================= 《嫁给僧侣先生》 作者:福禄丸子 ================= 第1章 第一章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这话在理啊。可她家老公潜心修行的十方丛林在这又高又险的山里,没有缆车,连条像样的山路都没有,也就她郝三梦有这体能爬得上来,要换了别的女人,最多走到半山腰就歇菜了。   她也是天不亮就从山脚出发,走了整整一天,新买的登山鞋湿了又干,捡来做拐杖的树枝都用断了几根,到暮色四合才看到山顶那座破庙。   说是个破庙都太委屈“庙”了,也就几排矮墙加一溜屋顶,砖和瓦都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就算被常青常绿的景致包围着,也没什么好看的。   一到晚上更是乌漆墨黑,连个灯都没有。   这地儿到底有什么好啊,他能一待就是五年,都没下过山。   真是不懂他们出家人。   不过三梦还是努力说服自己,他就是懒,不是不想回家。你想,下山再上山一趟多累啊,他每天就吃点青菜豆腐,二两清油,肯定没那体力,心有余而力不足嘛。   不像她,出门前婆婆还给她炖了只肥鸡,鸡汤拿来煮面,面上桌前她就啃完了一整个鸡腿。那滋味儿……她砸吧了下嘴,想起来就觉得好饿。   中午她就坐在石头上干啃了一包方便面,还有一个苹果,硬撑到现在。   庙里应该有吃的吧?好歹夫妻一场,招待她吃顿斋饭总是要的吧?   这么一想,她有了动力,三步并做两步就到山门口了,问扫地的老和尚:“请问陈一在不在?”   她很尊重扫地僧的,据说每个寺庙里的扫地僧都有点隐藏技能,搞不好就是本寺的扛把子。可眼前这位耳朵不好使,扫帚都扫到她鞋面儿了才反应过来有人,大声问她:“你找谁,你哪位啊?”   她被这一声吼震得耳膜发麻,竟然在余音里听到笛声,也不知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我问陈一在、不、在!”   “听见了,喊什么喊,我又没聋。”他把扫帚往身前一杵,“我们这儿没有叫陈一的人,只有个妙贤法师。”   “对,我就找他,他俗家名叫陈一,您不知道吗?”   “什么?听、不、见!”   “……”郝三梦决定不问了,这庙就这么丁点大,进去还怕找不到人么?   悠扬的笛声就在跟前,越走越近,她已经确定不是自己的幻听,那就肯定是陈一不会错。   她就见他吹过一回笛子,是在大学的国乐团音乐会上。他穿一身白衣,衬得身旁另一位满身桃枝的女笛手成了庸脂俗粉,身后其他乐手都成了布景板。   那笛声仿佛直钻入她心里去,本来昏昏欲睡的一场音乐会听到最后如痴如醉,散场了都不肯撤。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陈一,算是一见钟情吧。   后来她耀武扬威地跟他说笛声是他们的媒人,就再也没见他吹过笛子了。   呿,小气。   三梦弯腰捶了捶酸疼的大腿,循着笛声悄悄绕到屋后去,生怕走得太急惊扰了吹笛人。她躲在斑驳的抱柱后面,垂涎欲滴地看着那个玉树临风的男人,像个肖想唐僧肉的妖精。   初秋了他也只套一件灰色的海青僧袍站在暮色里,宽阔的广袖被风吹得鼓鼓的,因为持戒修行,头发也剃光了,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青。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形象,不是说对帅哥的终极考验就是剃光头么?要说光头也帅的男人才是真帅哥,那陈一绝对真。   她只是在想,他不冷么,山里的气温可比城镇低多了呀!   这么想着,她一个喷嚏没忍住,阿嚏一声就把笛声给截断了。   “谁在那里?”   她迷恋陈一的脸,陈一的手,甚至陈一的声音。想当初跟他上床,她本着不怕疼不怕死的精神,弄得他受不了□□出声,她自己的骨头就先酥了。   啊啊啊,时隔多年,他的声音还是那么苏,怎么办怎么办!   三梦把心里那张花痴脸硬给按回去,大方地跳出来打招呼:“陈一,是我!”   她其实真正想说的是:嗨,老公,你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陈一看到她,手里的笛子都吓掉了。   …   陈一原本也不叫陈一。   出生时他爸还没给他想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名字,只好在出生登记表的姓氏栏工工整整地填了个陈,名字一栏画了一杠,意为——老子没想好呢,先空着再说。   谁知人家就直接拿这张表去报户籍了,这个小婴儿的名字就变成了陈一。   他爸说:名亦因缘生法,是为空相,不必执着于空,空也不可得——就是说,陈一这名儿也没啥不好的,信手拈来比绞尽脑汁想的还更有逼格呢!   不愧是僧侣世家,连狡辩都这么高大上。   三梦就是觉得这名字好听好记又好写,他上学考试的时候一定比别人多节约不少写名字的时间,难怪总是考高分,做学霸。   可他说:“成绩好坏是由资质和努力决定的,跟名字笔划无关。”   她被怼得没话找话:“嘿嘿,你知道你的名字跟玄奘的俗家名念起来一样吗?你跟高僧这么有缘,今后也一定会成为高僧。”   他又说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不要牵强附会。”   哎,拍马屁都拍不在点上。其实是她的好友梁晶晶告诉她,陈一出生僧侣世家,从小就听着晨钟暮鼓培养出了骨子里的佛性,将来是要继承家里香火鼎盛的寺院和地产的,可千万不要当着人家的面喊打喊杀,说什么你的理想是做狙击手天天爆人头……男神吓跑了就追不上啦!   她时时记在心里呢,所以难得陈一问她为什么考进这所名校学特勤专业,她又呵呵笑着说:“我成绩不好,也考不上别的专业。”   他就没说什么了,大概把她划入了朽木不可雕的学渣行列。   其实特勤当年在她那儿是招录分数最高的专业,文化分过了还有三轮面试,分别考反应、体能、综合素质,挑出来的都不是一般人儿。   大学就是这样好,兼容并包,有容乃大,既有钻研哲学佛理的他,也有拿枪滚泥坑的她。   进入社会就不是这样了。陈一持戒修行,取了法号妙贤,不让别人再叫他陈一了,连她也不例外。   连相隔五年后见这一面都不例外!   “进来吧,外面风大。”他果然不吹笛了,收起笛子把她领进屋,“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这里没有专给檀越【1】准备的厢房,只有请你将就一下。”   “哦,陈一啊你们这里……”   “妙贤。”   “啊?”   “称呼,我的法号是妙贤。”   “噢。”三梦挠了挠头,“那个,我是想问,有没有吃的?我饿了,没吃晚饭。”   妙贤看了她几秒钟:“有,不过都是素菜。”   “什么都可以呀,配碗米饭。”   他点头,起身出去帮她端,她又伸长脖子喊:“米饭多一点!”   长吁口气,她打量起这间禅房来。外面破破烂烂的,里面居然收拾得这么干净,墙壁刷得白白的,连个蜘蛛网都没有。地上是蒲草编的席子,一块块拼在一起,她不脱鞋都不好意思踏进来。屋里没有床,席地而睡,桌也是矮桌,坐的地方只有一个软垫,妙贤让给她坐了。尽管这样,不习惯跪坐的人跪了一会儿就腿脚发麻。   她起来走动,看到唯一像样的家具是个木柜子,做得很粗糙,而且用了有些年头了,边角的木刺都被磨得很圆滑。柜子只下面半截有门,放衣服被褥,上面架子上放的全是书。   她打开下面的柜子,看到那几件海青,颜色有深有浅,有厚有薄,棉麻的质地,还有浆洗过头破了洞的,打上了补丁。   他身家多少来着?婆婆跟她说过的,她记不住,反正数字大得吓人。   他却在这里给自己的衣服打补丁。   她进门就意识到这里是妙贤自己的禅房,这会儿看到这些衣物才感觉特别真实,因为衣服上还留有他的气息。   唔,他的味道……真是充满凉皂、阳光和男人香!   她把脸埋入其中,仰倒在他的床铺上,两腿又踢又蹬,兴奋得想要喊叫,只得抱紧那僧袍把声音压住,只剩呜呜声。   “你在干什么?”   妙贤端着饭菜回来,就看到她四仰八叉地在他床铺上打滚,还拿他的僧袍捂住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丸子我又回来啦~   老规矩,开文前三天评论区都有红包,人人有份!另外送晋江币的活动见我新浪微博置顶哈@作者福禄丸子 中奖率很高的哟!   这回的故事人设有点特别,参考了日本现有的寺族世家制度,就是僧人可以成家,身份类似于寺庙的神职管理人员而不是一般我们所知道的比丘,背景是都市的,架空的,不是日本僧人,也不是缅甸、泰国……总之是现代都市,咱们主要看故事就好哈~   更新时间仍然是早八点,日更~养肥的小伙伴们请注意,我不在别的地方放章节,被锁就直接修改了,晚了就看不到了哈,你们懂的~跟着我走吧,希望这次也不会让你们失望,么么哒( ̄3 ̄)a   注:   【1】檀越:即布施的信众,施主。   玄奘俗家名为陈祎(yī) 第2章 第二章   郝三梦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僧袍从脸上滑落,露出她披头散发的样子。   还好,他也没说什么,把饭菜一样一样摆上桌:“不是饿了吗,过来吃饭。”   没有肉,不是用猪油炒的菜,一点都不香。   不过她是真饿了,看到有吃的,管它是什么,先吃了再说。   她重新跪坐到软垫上,看着面前一碗白饭几样小菜:凉拌的秋葵和煮汤的蘑菇估计都是野外采来的,蒸的南瓜是自己种的,唯一看着有点油腥的是一碗炒的很碎的蛋,还混了其他的什么野菜。   “这是什么,看着像是蛋哎,难不成你们还养了鸡?”   “是野鸭下的蛋,跟马齿苋一起炒的。”   “你修行不是连蛋类也不吃吗?”   “嗯,所以这是给你吃的。”   这么说,是特意为她做的菜?三梦心里美滋滋的,端起碗筷,刚夹了一筷子,问:“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再吃一点嘛,就当是陪我。”   她诚心诚意邀请他,看着他笑,脸颊露出浅浅的梨涡,眉眼也弯弯的。可他不为所动:“我一天只吃两顿。”   好吧,又是铁打的戒律,难怪他看着比以前更瘦了。不过想想也不错,别人家的老公婚后都像吹气球一样蹭蹭长胖,不出两年就身材走样到不能看了,只有她家这个还保持得宜,宽阔袖口露出的那一截腕子匀亭却不羸弱,脱了衣服说不定还一身腱子肉。   他秀色可餐,三梦对着他吃完了两碗米饭和全部小菜。虽然没有荤腥,但山间食材新鲜无污染,味道倒真不错,撑得她只想抚着肚子躺平。   “还有汤没喝。”他见她放下碗,提醒她道。   “我歇一会儿嘛,好撑。”   她一边摸肚子,一边用另一只手抓手背。   这里蚊子真多,个头简直有巴掌大,她吃饭的时候蚊子就在吃她,痒死了。   “别抓了,抓破会很麻烦。”妙贤看着她手上通红的一片蹙起眉头,“我去给你拿点药,擦了就不痒了。”   “好啊,谢谢。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肯定把汤也喝完了。”   妙贤又多看了她两眼,才起身帮她去拿药。   他一走,三梦往地板上一躺,又恢复四仰八叉的姿态。吃饱喝足,她脑子也有刹那的空白,几乎要忘了,到这儿来是为了干什么。   她伸长胳膊摸了又摸,把自己背的双肩包拖过来,从里面拿出一份已经揉得皱巴巴的文件,抬头几个大字是加粗加黑的——夫妻离婚协议书。   那些条款她看了好多遍,都快能背下来了,翻到最后一页,签名处还是空白。   再不想签现在也不能再拖了啊,她都没签的文件,递到他面前,算怎么回事儿?   她拿出笔,把皱巴巴的文件在桌上抹平,舔着笔尖却怎么也下不去笔。   算了,还是先把汤喝了吧,喝完再签也是一样的。   她舀了碗汤,小小的蘑菇一朵朵漂在里头,温度早就凉了,可她还是觉得烫口,喝不下去。   喝完这碗汤,就得签字,他们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她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儿啊,怎么一到这件事上就磨叽起来了呢?   她端起碗来,把汤当作酒壮胆,咕噜咕噜灌了一通,喝太急呛了一口,汤汁滴在协议书上,立刻晕开一片。   “啧!”   这地方远离现代文明,桌上连包抽取的纸巾都没有,她也懒得去包里翻找,捏起袖子就去擦。   妙贤拿着药瓶回来,三梦刚好把汤渍擦掉,拎起那两张纸抖了抖,一见他连忙往身后藏。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他问。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闲的无聊,随便看看的,不小心把汤汁弄上去了。”   既然藏了,就不好再拿出来给他看了,不过为什么要藏呢?她也纳闷儿,不是本来就要给他签字的吗?   妙贤在桌边坐下:“把手拿出来。”   “啊?”   “你的手。”   “噢。”虽然有点沮丧,还有点不乐意,但三梦还是乖乖把背在身后的手放到了桌上,连带弄得皱巴巴、湿乎乎的离婚协议书一起,摆在了他眼前。   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轻描淡写一句话,没有愠怒,却自有威仪,她不自觉地就听他话。   妙贤瞥了一眼那白纸黑字,没有说话,低头拧开药瓶,把凉滑的膏子薄薄地抹到她手背上。   山里的蚊虫确实厉害,她手上的红肿已经坟得老高。   “对不起啊。”她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这协议……我也不想弄成这样的,等回去我再重新打一份,工工整整签好了再给你签。”   她知道他爱干净,离婚也算是人生大事,他一定受不了用这么脏兮兮的协议书做了结。   手背上凉凉的,他给的药很好很有效,被蚊子叮咬的地方已经没那么痒了。她看着他专注涂药的神情,以为他没看清纸上的内容,到了这一步再藏着掖着也不合适了,就把协议书往他面前送了送,说:“不过内容你可以先看看的,有什么要修改的,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好了再签。”   其实她私下已经悄悄请陈家的律师看过了,协议里绝对没有损害他利益的条款。   这婚不是他想结的,不过离婚绝不会让他吃亏。   妙贤涂完药,把药膏收了起来,又一碗一碟地把桌上的残羹剩饭都收拾好,那份协议书他就像没看到一样,任它们躺在那里。   “时间不早了,你徒步走上山走一整天也累了,早点休息。我就睡隔壁,有事可以叫我。”   哈?他不打算谈离婚的事儿吗?这反应可有点出乎三梦的预料,她以为她主动提出离婚,他会欢天喜地的接受呢!   隔壁就是大殿,又黑又冷又空旷,他一个人过去睡,夜里着凉感冒了怎么办?她血热,身体燥得很,做个火炉暖暖他没问题,两人待一个房间里挤一挤也比他一个人睡大殿暖和啊!   她拉住他,想说他们现在还是夫妻用不着避嫌睡一起没关系,可话一出口却变成:“你不用先看看协议吗?”   他转过身来,终于给了个正眼到桌上那两页纸,然后说:“我没打算跟你离婚。”   当初他也说过的——我没打算跟你结婚。听着耳熟吧?连句式都一模一样,果然时隔五年,陈一还是陈一,一点也没有变过。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啊?咱爸这几年身体不好,不想再继续当住持了,可庙务总要有人打理,大家都等着你回去接手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这跟我们离不离婚有什么关系?”   “离了婚你就不用跟我大眼瞪小眼了啊,可以安安心心回家做你的住持,再也不会有人逼着你上床爱爱,在你耳边说那个什么……绮语啊,挑逗你破戒啊……”   总之他们各归各位,他就自在了。   刚说了不说绮语,她自己已经又说了一堆。妙贤的耳朵都红了,垂下眼睑似乎叹了口气,才说:“今天太晚了,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他点了艾蒿熏屋子,又把之前那个药瓶放在桌角:“这个留给你,要是夜里还有蚊子,就抹一点。冷的话,柜子底下还有被子,都是洗晒干净的,可以拿出来盖。”   他自己多拿了一件僧袍就走了,多余的铺盖都没有,看来他今晚要一个人蜷在大殿的菩萨像后面睡了。   三梦寻思着,作为一个贤妻,这时候是不是至少应该过去给他铺个床什么的,而不是在这里傻坐着。可她不敢,那是陈一的睡觉的地方哎,经不起一丁点儿的想象和撩拨,跟他共处一室她都能满脑子少儿不宜,黑灯瞎火的她还真怕自己把持不住,对他做出些出格的举动。   她是不介意来个分手炮,可陈一介意啊,特别是她有过霸王硬上弓的黑历史,那时没什么经验,一味蛮干,女上男下的,差点把他命根都坐断了。   有时她会想,陈一五年不回家,会不会多少跟这事儿有关啊?男人这方面很容易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他不会是不行了吧?!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她立即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她的陈一是金刚不坏之身,哪那么容易就不行了呢?   只是听他的意思,好像不愿意离婚啊,可也没明确说要不要跟她一起回家。来之前她想过提出离婚后各种各样的场景,想了一套又一套说辞,然而却怎么也没料到他说不打算离婚这一条。   她躺在他的床铺,被他的气味包裹,最初的兴奋和绮念散去之后竟然很快就困了,像舒舒服服躺在茧子里的毛毛虫,斗志全无,就等着一觉醒来破蛹化蝶呢!   要不是肚子饿,她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可晚上真的吃得太清淡,一点油腥也没有,她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手机在蒲草垫上嗡嗡震动,她拿过来,看到屏幕上发来的憨憨胖胖的笑脸,借着这深山里的微弱信号发了个哭的表情过去,打字道:儿砸,妈妈好想吃鸡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仍然有红包,不限量昂,见者有份~ 第3章 第三章   天蒙蒙亮,三梦就醒了,确切地说是被饿醒的。   她推开门,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美丽的山岚要是可以果腹,她这会儿已经吃饱饱了,可惜呀,她不是山林花树间的精怪,还是要找人间烟火的。   她不知道陈一起来了没有,也不确定他这里会不会有人专门准备早饭,但无论如何她打算自己去厨房转转,以免端上来的又是清粥小菜,饿得她腿软。   她记得昨天晚餐里有蛋,他说是捡来的野鸭蛋,虽然只是临时为她准备的,但哪有人捡蛋只捡一个的呢,厨房说不定还有存货?   她拉起外套的兜帽,两手插在口袋里,步伐轻快地往后面的厨房走。清晨的小山寺里没有一点人声,不像陈家自家的大庙,五点已敲钟做早课,诵经的声音都传出老远,让长居寺庙的人,比如她,都养成了朝五晚九的作息习惯。   厨房在院子后面,烟囱里冒着烟,看来还用的是土灶,有人正在生火做饭。   三梦趴在窗户上往里面看了看,蹲在灶前的沙弥大概只有十四五岁,还是个孩子。空气里传来米香,锅里咕噜噜翻滚着的果然是白粥。   她一心惦记着野鸭蛋,从窗户里也看不清到底放在哪儿了,正想怎么把这孩子引开自己进去找呢,外面突然有人喊:“定痴,来一下!”   是昨天的扫地僧。生火的定痴听到叫他就跑出去了,三梦正好趁这个机会进厨房。   这山寺从外面看破破旧旧的,里面却每一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厨房也不例外。米面蔬果都分门别类放在不同的架子上,灶台一尘不染,因为太简洁了,都没什么藏污纳垢的死角,她翻了一阵也没看到野鸭蛋在哪儿。   难道没有,他们真的就只捡了一个?   灶眼上还有另一口小锅,她刚准备揭开锅盖看看,肩膀就被人扣住了。她本能地反手去抓那人手腕,对方见招拆招,她扭身过去,两人就打了起来。   又高又瘦的年轻比丘,看架势也是练过的,不过跟她比还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散打擒拿对特勤来说是必修课,虽然她现在是狙击手不再做前锋箭头,但她散打考核从学生时代起就一直是前三名,很多男人都不是她对手。   不到十个回合,她制住对方,一下将人摔在地上。   “咕……”尘埃落定的刹那,她听到自己肚子响了一声,地上的人也愣了,迷之尴尬。   哎,本来就饿,现在更饿了。   “你们在干什么?”清冷又有威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妙贤眉头紧蹙看着地上的两个人。   “师父,有人偷东西,被我抓了个现行!”躺在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家伙看到妙贤就像看到了救星。   三梦连忙放手:“喂,我可不是来偷东西的。”   “那你偷偷摸摸混进厨房翻什么?”   “定嗔。”妙贤叫住他,“之前功德箱失窃的时候,我跟你们说过什么?”   “啊?噢,出家人一切皆由施主供养,寺中有人偷盗,则必然窘迫至极……哎呀,我说不好!师父,这人偷的不是钱,是吃的啊!好不容易找了几个野鸭蛋,是给小师娘留的,万一被他拿走了,再上哪儿找去?”   原来这人法号叫定嗔,看这暴脾气,还真是没取错呢,贴切。三梦把外套兜帽一摘,扬了扬头发:“不用客气了啊,我就是小师娘。”   定嗔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是女的啊?”   女的还力气这么大,这么能打!   妙贤仍然紧锁着眉头,打量被弄得满地狼藉的厨房,沉声说:“定嗔,你跟定痴早饭后把这里打扫干净,然后回房间抄《华严经》。”   “啊,又要抄经……”   妙贤没理他,对三梦道:“你跟我出来。”   三梦吐了吐舌头,看到定痴躲在门边,见他们往外走,一溜烟就不见了。   妙贤在生气,她能感觉得到。大概是嫌她弄乱了她的厨房,或是一来就扰了山寺的清净平和,总之他不太高兴。   她只得又没话找话讲:“你们这儿还有功德箱,还失窃过啊?这种深山老林里,一般人进得来吗?”   “撬开功德箱的人是定痴,他没有父母在身边,奶奶去世之后生活不下去,也不能继续读书,只能靠小偷小摸为生。”   这……   “所以你们就收留了他?不怕他继续偷吗?”   他没回答,由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直走回他自己的房间。   房间已经被重新收拾得焕然一新,只是好像有点……太过于干净了。   她承认她小人之心,加上职业敏感,回到房间第一时间先检查自己的手机钱包是不是都在,还好,这孩子似乎被他给度化了。   桌上放着一碗红薯粥,一碟拌豆腐,妙贤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竟然是一颗圆滚滚的鸭蛋!   “这是早饭,坐下吃吧。”   三梦问:“这鸭蛋是给我的?你一直拿在手里?”   “刚才定痴端来给我的,我本来想端来给你,看你人不在,怕你往山下走了,就顺手拿了个蛋想去找你,谁知道你在厨房。”   三梦很不好意思:“我去厨房也是想自己找点吃的,不想麻烦你们嘛!”   啊啊啊,这鸭蛋还是温热的,一定是靠他的体温才捂热到现在,太暖太贴心了,她都舍不得吃了!   妙贤看她捧着个蛋抿嘴傻笑,催促道:“快吃,吃完好出发。”   出发?出发去哪儿,下山吗?   三梦警觉起来:“我没说要走啊,你看我昨天才来的,事情还没办完呢,不着急回去。”   “你不用上班?”   “我公休假还有好多,领导批了几天假,不要紧的。”人家都是休结婚假,她休离婚假。   “你误会了,我不是为你考虑。”他态度冷淡,“我知道最近爸爸身体不好,就算你不来,我也打算回去一趟。”   “真的吗?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   妙贤没吭声,把桌子底下放着的行李袋拿出来,往她面前推了推。   原来他连行李都收拾好了,怪不得感觉这屋里干净得过分。   三梦一激动,手头刚剥好的蛋就这么滑走了,她也顾不上捡。然而心头的雀跃不过半秒就冷却下来,因为她很快意识到,他同意跟她回家,就意味着两人离婚不过是迟早的事吧。   …   天阴,山里太阳来得晚。三梦拿手挡在额前遮太阳,看着妙贤在山门前跟三个定字辈的僧人道别。   妙贤出门时换了件衣服,如果没记错的话,五年前他离家上山时穿的就是这件,虽然也只是僧袍,至少比他这几天穿的那些体面多了。   扫地僧耳朵不好,他们说话都比较大声,说的话也就全都传到了三梦耳朵里。   她还以为这三人法号集齐佛家所说的贪嗔痴,他肯定叫定贪呢,结果老人家叫定傲。   定傲握着妙贤的手依依不舍:“一定要走吗?不能再多待两天?”   他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待得够久了,也该回去了。”   也是。定傲点头:“那您带我问圆觉师父好,让他把身体养好一点,再到山上来住几天。”   圆觉就是妙贤的父亲,年轻时也曾到这山寺修行,算算年纪,跟定傲差不多大,这几年身体状况却每况愈下,大家都是知道的。   妙贤说好,然后转朝一旁的定痴说:“我留下的书你慢慢看,不是要看怎么盖房子的书吗,回头我让人送上来。要是都读完了,还觉得不够,你可以下山来找我。”   爱读书总是好的,何况定痴正是读书的年纪。听他自己说以前上学时最喜欢物理,最大的梦想是学了本事能动手给家里盖新房子,这样就雨天不会漏雨,奶奶的腿也不会老是痛。后来因为家境的原因生活都无以为继,十几公里山路开外的学校也不能去了,学业一度搁置,妙贤安置好他在寺中的生活,才慢慢帮他捡起来。   世家长老,像妙贤和他父亲一般是不收弟子的,尤其不足二十岁的人出家只能受十戒做沙弥,更不可能。所以妙贤虽然赐了法号给定痴,却没有给他真正受戒,要求他只需守五戒和持斋即可,不必守丛林清规。   定痴很听他的话,他说什么都点头。定嗔其实也一样,妙贤交代说他走后也要每天抄经,他耷拉着嘴角也还是乖乖答应。   “放心吧,我会盯着他们的。”定傲说,“倒是法师你啊,要受委屈啦!”   他一边说一边瞄过来,三梦挖了挖耳朵,也只能当做没听见。   他们这桩婚事真够惊天动地的——惊天动地的不如意,连深山里的扫地僧都觉得他跟她回家是受委屈。   三人在门口合掌作别,佛门也讲究长幼有序,妙贤身份高出他们太多,本来是不用还礼的,受着就好,可他还是双掌合十还礼,清隽修长的身形站在台阶上,庄严,又有些凄清,真像要下山历劫去的。   他肩上的旅行袋根本没什么分量,被三梦抢了过去。她回头看了看,山门外一高一矮一老迈,这活脱脱就是三个和尚啊!她忍不住笑了,问妙贤:“你就这么走了,他们不会没水喝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红包继续哈~   小伙伴们别忘了戳一下收藏哦,助老透明作者爬榜~~ 第4章 第四章   他都没接她的茬,把旅行袋背回自己肩上,朝山下走。   他脚上蹬了双僧鞋,要往俗世行走,还系了绑腿,健步如飞。要知道这深山几乎没有一条像样的路,郝三梦执勤追捕嫌犯时也搜过山,上山容易下山难,要不是熟悉地形走惯了的人还真走不了这么快,她都有点跟不上他的脚步。   看来他也不是从不下山的,出家人靠施主供养,只怕这供养还有相当部分是他亲自下山去化来的。   他们走到半山腰,三梦脚下打滑,一屁股坐在湿滑的泥地上顺着山坡滑出好长一段印迹。她站起来拍了拍身后,恼恨地说:“不走了,休息一会儿!”   妙贤抬头看了看天色:“再不加把劲,天黑也下不了山。”   “那也得吃点东西补充□□力啊,还有,我……我要嘘嘘。”   人有三急,难道他就不用上厕所?   妙贤脸一红,扭过头去看了看:“那你先在这儿休息,我往东走一段,等会儿跟你汇合。”   他不等她同意,紧了紧肩上的旅行袋,继续往前走了。   这不是下山的路,越走林子越密,每棵树看起来都一样,没有指南针很容易迷路。   他知道三梦在后面悄悄跟着他。她飞快地躲在树后解决了生理问题,从包里摸出一包方便面,一边干啃一边跟着他。   大概是怕他走丢,或者又抛下她跑到另外什么地方躲起来吧。   他佯装没有察觉,往东走了两里,到一块风蚀得很厉害的巨大石碑跟前,拿出佛珠,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屈膝跪下,伏地磕头。   他长身玉立的,长得又好看,再加上虔诚,这样的礼节由他做来再标准也没有了。只是很少见他这样,上回好像还是五年前他受戒上山的时候,在他父亲圆觉大师面前,所谓五体投地也不为过,   三梦刚好啃完了方便面,不知是不是补充完能量脑子特别好使,虽然看不清那石碑上的字,却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在做什么。   舍戒下山,他的身份在离开这深山老林之后就不再是受具足戒的比丘,而更像是一般的在家居士了。他有寺族世家身份,是赫赫有名的宗山继承人,只要二十岁之后进深山清修三年,就可以回到宗山光照寺,今后弘扬佛法,继承管理寺院的职责不需出家受最严苛的戒律。因此他可以有家有室,不用割断与红尘的联系。   当然,他也是可以选择的,放弃继承人的身份,一辈子在这深山的寺庙里持戒修行,未尝不可。   妙贤站起来,将佛珠收进口袋里,看到三梦就站在不远处,一脸若有所思。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倚在学校大礼堂门口,看着人来人往,心里却在想自己的事,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他从她身边经过,她一下子叫出他的名字,先是大大方方介绍自己,然后问他:“能不能留个电话啊,我是你的粉丝。”   他哪会有什么粉丝呢?他甚至连国乐团的正式成员都不是,要不是乐团笛手刚好生病了临时请他帮忙,他也不会登台。那是他第一次登台演出,认识他的人应该都没几个,她却跳出来说是他粉丝。   说白了,还是因他这副好皮相,起了执情,却不懂色/即/是/空的道理。   这么多年过去,她好像没有怎么变。   他们走到山脚的时候,太阳果然已经落山了。三梦用手机发送定位,很快就有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四平八稳地在他们面前停下。   戴白手套的司机下车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还有点抑制不住小激动:“您终于回来了。”   妙贤问:“你在这等了很久?”   “没有没有。”三梦连忙解释,“我刚在山上给家里打了电话,他们才派车过来的。爸妈知道你要回去,都望眼欲穿了。”   “是啊,院家和长老们也都等着您呢!”   妙贤点点头,侧身坐进车子后排,身上的旅行袋随手放在了身边。三梦一看没她的位子了,只好拉开副驾的车门坐前排,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自嘲地打哈哈:“你知道吗?我们押车保护政要领导也是这么坐的,领导坐你那个位置,我们坐这儿。”   妙贤没搭话,仰头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养神。   他下了山,一脚踏入红尘,气韵又有些不一样了,再大的排场也撑得起来。   三梦示意司机赶紧开车,争取早点到家。   这里到宗山还有点距离,路过的城镇有大有小,最富庶的当然是宗山脚下的J市,因为著名的古镇和佛寺带动了旅游业的发展,这五年的变化大得妙贤肯定都认不出来。   但他一路都没有睁眼,可能觉得晚上黑灯瞎火也没什么好看的。车子进入宗山后,沿着山道一路往上走,大概是闻到了熟悉的佛香,他才慢慢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那些点缀在山林间的民舍和旅馆都安安静静的,柔和的灯光透出来,在步道散步的本地居民和从山上下来的游客都不会觉得幽暗害怕。   车子贴了膜,车窗升起来,谁也看不到里面坐了什么人,当然也就想不到宗山最富盛名的光照寺下一任院家就与他们擦肩而过。   车驶入山门,高处的大殿仍灯火通明,庙众应该都在等他们回来。三梦下了车,对妙贤说:“爸爸和长老们都在等你,说不定晚饭都没吃,你先去见他们吧,我就先回去了,妈妈还在家里。”   她就不陪他去斋堂了,这两天饿得她……实在受不了再吃一顿素斋。   妙贤点头,没有多看她一眼,默默地将车窗又升了上去。   三梦轻轻叹了口气,背着肩上的包快步往家走。婚后她跟公公婆婆住,就在寺院东面,跟僧众的住处是分开的。三层小楼住起来非常宽绰,两位老人家很好相处,待她像亲生女儿一样。平时除了圆觉大师吃斋,她跟婆婆连斋戒也不用守,想吃什么吃什么,都很随便。   此时此刻,婆婆肯定准备了好吃的犒劳她,毕竟她不辱使命,把陈一给带回来了嘛!   果然走到小院儿门口就闻到肉香,她里里外外绕了一圈,没看到想见的人,进了厨房看到婆婆董芳在灶台前尝汤的咸淡,蹑手蹑脚过去:“妈,我回来啦!”   “哎哟,你这孩子吓我一跳。”董芳回头,往她身后看了看,“陈一呢,去见他爸了?”   “嗯,长老们都等着呢,他就先过去了。”   董芳欢喜地搓了搓手:“回来就好,真是多亏了有你,五年都不着家的人这么快就被带回来了,还是你有办法。山上山下地跑,累了吧?冰箱里有卤牛肉和烧鸡,你先垫一垫,我把汤舀出来,再炒个小菜,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好嘞!”三梦拉开冰箱,把切好的牛肉拿出来,塞了一片进嘴里,嘟囔着问,“如意呢,怎么没看见他?”   “在你爸妈那儿呀,你忘了?走之前你不是说让他到外公外婆那儿去住几天嘛,你走的那天早上司机就送他过去了。”   噢噢,她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其实她就是没想好怎么跟陈一说这事儿呢,所以先把孩子送回娘家去住几天,反正幼儿园还没开学。   “放心吧,如意乖着呢,明天让陈一陪你过去,给你爸妈问个好,顺便把孩子接回来。”儿子大了,五年十年好像也就弹指一挥间,不见也没觉得怎样,这小孙子在她跟前长大的,一天不见都想死他了。   三梦有点头大,那谁突然知道自己儿子都这么大了,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她上楼换衣服,昨天就没洗澡,今天下山又出了好几身汗,衣服粘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   她跟妙贤住的房间是最宽敞光线也最好的一间,平时她一个人住自在惯了,一回到房间就先把外面穿的衣服一件件脱了,只剩内衣在身上,打算随便拿件衣服进浴室洗个澡。谁知道一拉开旁边衣帽间的门,就看到男人光裸的后背,差点叫出声来。   妙贤转过来,看到她这样,也愣了,下意识地别开眼,脸色绯红。   她张了张嘴,刚想问他怎么回来了,就听到婆婆董芳在房门口叫她:“三梦,三梦!”   她脑子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往前一扑把妙贤推进衣帽间,慌慌张张地拉上了门。   他被她扑得紧贴着门后的衣柜门,目光向下落在她的手上,仿佛僵住似的,好半晌才沙哑地说:“你……流血了。”   三梦抬手看了看,门边有一块铁皮因为老化稍稍往外翻卷,她关门时动作太快,左手的虎口磕上去把食指末端拉开一个口子,血珠子渗了出来。不过她常年累月地出任务和集训,这样的小伤实在不算什么,并没有太在意,经他提醒才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的注意力都在衣帽间外边,董芳进房间看了一眼,疑惑道:“咦,人哪儿去了,难道又下楼去了?该吃饭了呀。”   她一边念叨,一边又往楼下去找人。三梦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跟妙贤的境地有多么尴尬,刚要拉开跟他的距离,手指却忽然一热,他竟然把嘴唇贴在了她刚刚划伤的地方,温软湿润的舌头从她的伤口舔过!   作者有话要说:  妙贤:听说你们喜欢妖僧?   小包子很快会粗来的,别捉急,先给爸爸妈妈培养下感情,这样可以多蒸几个包子……   稍微说明一下,男主家和他家寺庙也是在山上,但这个山就是城边上的小丘陵,比如上海的佘山,昆明的西山这种,离主城区很近开车几十分钟就到了。他这五年清修的山呢就好比……云南的哀牢山,这样是不是好理解了o( ̄▽ ̄)d我们国家的山川河流都是国家的,这里因为是架空嘛我设置的是私有化的,也就是说宗山整个山都是他们家的,嗯~ 第5章 第五章   三梦整个人都石化了。   这什么情况啊?他、他怎么可以像个小狗似的舔她伤口,还舔得这么活色生香的,让她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都平静无波的小心脏就快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了!   “为什么要躲?”他终于放开她,还有些回味似的舔了舔嘴角,随手用旁边的衣物压住她的伤口,“就这么怕被人看见赤身露体跟我在一起?我们不是夫妻吗?”   他说夫妻这词儿的时候目光邪肆地往她胸前扫,三梦连忙用手里的衣服一挡,机警地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怕吓到咱妈……”算了,她这解释都说服不了自己,还是别说了,挠了挠头,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见你爸和长老他们吗?”   “嗯,他们还没托钵,都等着我回来一块儿吃,我就回家来换身衣服,显得庄重一点。”   “噢,你的衣服……我给你收起来了,稍等啊,我去给你找。”   她一骨碌爬起来,把他换下的僧袍随便往身上一套先遮个羞,优先帮他找干净的衣服。他常年不在家住,那些平日里会穿的海青和正式场合才用得上的五条袈/裟、九条袈/裟全都被她洗干净,放到太阳底下晾晒彻底后,收拾进了衣柜的最深处,他八成是找不到的了。   这本来是他的房间,离开了五年,回来连换洗的衣物都找不到了,鸠占鹊巢到这个地步,她还挺不好意思的哈。主要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上山一趟就真把人给带回来了,连房间都没来得及倒腾。   有了,她摸到压在柜子里的僧袍,正用力往外扯呢,后背就撞上妙贤的胸口。   “我记得你以前不擦香水。”他几乎是贴在她身后说话,仍然赤着上身,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一圈圈将她缠住,鼻尖都快碰到她的耳垂了。   他这屏气凝神的样子,特别像森林里的兽在细嗅自己的食物。   这都闻得出来?她尴尬地缩了缩脖子。平时她的确是不用香水的,昨天上山前为穿什么衣服纠结了半天,又鬼使神差地翻出尘封了几年、还是他们新婚时婆婆送的香水喷了几下,最后还是不习惯,拿水抹了又抹,随便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这都隔了两天了,还流了这么多汗,她以为味道早就散了呢,没想到他鼻子这么灵光。   话说这香水之前唯一用到的一次,就是在他们OOXX那一晚,她为增添女人味,颇费苦心,听说香水是女人最后一件衣服,她就“穿”上了。可陈一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不情不愿的,哪还顾得上什么情趣,有没有这最后一件衣服根本无所谓,他连她第一件衣服都不想脱。后来被她压榨了两回,她发誓把他榨出汁儿的愿望达成,他也缓过劲儿来了,食髓知味似的,大半夜的越战越勇,压着她入了好几回,出汁的人就成了她,还顺带孕育小包子一个。   现在想想,名贵香水好像都有前中后调,莫非这款的后调特别厉害,又持久,又催、情?   总觉得他这会儿怪怪的。三梦不敢耽误,把找出来的僧袍扔给他,说:“你快换吧,别让长辈们等太久了,我去洗手间。”   她拿了套自己的衣服钻进了洗手间,飞快地冲了个澡出来,发现他竟然还没走。   “你怎么还在啊?快走吧,咱爸该等急了。”   他喜欢听她说咱爸咱妈时的那种亲热劲儿,抱着手不紧不慢地说:“我在等你,我们一起过去。”   等等!一起过去……去哪儿啊,跟他一起上迦蓝殿吃饭啊?不不不,她不要去!   妙贤不给她开口说不的机会,已经不由分说地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如来拈花,迦叶微笑,他这拈花手温暖干燥,什么时候这么亲昵地牵过她?可她笑不出来,像个秤砣似的往后坠着不肯走,他终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你不愿意去?”   是啊,她要留在家里吃肉,不想再去吃素斋了。可话怎么能说得这么直白呢,她只能绕着弯子说:“我去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   “你们一群大男人,就我一个女的……”   妙贤莞尔:“我以为你是最不在意这种情况的。”   是啊,特勤工作本来就是男人的世界,她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早该习惯了。   “那……咱妈做了饭,我都回来了还不在家吃,多不好啊。”   他没说话,拉着她往楼下走,一下去就在楼梯口碰到董芳。   “咦,你这孩子,不是直接去寺里了吗,怎么在这儿?”   瞧这小两口接二连三地吓唬她,不过三梦是调皮,自家儿子是五年都没回家了,就没预期会在这屋子里看见他。   妙贤脸不红心不跳,特别自然地说:“惦记家里,想看看您好不好,就先回来一趟,现在过去也不晚。三梦要跟我一起去,吃了饭再回来。”   “啊?噢。”   董芳愣了愣。五年不见,儿子好像又高了点、黑了点,还懂得哄长辈开心了?她原本还担心这五年清修会把他磨得更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现在看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她看向他身后的郝三梦,见她一脸生无可恋,外加“妈妈你快救救我我实在不想去”的表情。目光再往下,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董芳清了清嗓子,说:“好好好,你们快去吧,吃完去散个步多逛一会儿再回来也没关系的,快去吧,快去!”   三梦还指望她能救自己呢,结果反而被催着打着出了门。   妙贤笑道:“你看,我就知道妈妈不会介意。”说完又回头看了看自家的房子,感慨似的说:“五年没回来,好像很多事都不一样了,又很多事都没有变。”   三梦的手还握在他手里,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不知所措。   结了婚又怎样,生了娃又怎样,跟男人手牵手?不存在的,她没那经验!尤其跟他肩并肩走进山门,往后面的珈蓝殿一路走过去,她别扭得简直连路都快不会走了。   这辈子没这么害羞过!   妙贤却闲庭信步,不知是不是这宝刹是他家地头的缘故,感觉他一回来气场都不一样了,跟深山破庙里谦逊淡漠、穿着打补丁的海青清修的妙贤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见到各位长老就更是如此。斋饭其实是摆在斋堂,寺里其他僧人都已经吃过晚饭回房休息准备晚课了,只有几位长老和他父亲圆觉大师坐在最中间的红木桌前等他,诺大的斋堂空荡荡的,只亮了中间一排照明的灯,踏进去是很森然肃穆的感觉。妙贤向各位长老见礼,最后才到圆觉身边,毕恭毕敬地坐下,然后回过头看着她。   他身旁的位置是留给她的。   圆觉见他带三梦一起来,也没说什么,反倒是很认可的神情,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坐。   三梦只能硬着头皮坐下。这些长老也算是老熟人了,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无论从气度还是礼节,他们对妙贤这五年离家清修的成果是很有信心的,这下一任院家他们是认了。   饭菜端上来,果然全素斋,不过好在品类丰富,光豆制品就好几种,有浓油赤酱烧得像东坡肉的一碟,下饭不错,三梦吃了一口就猜到是谁的手艺。   可惜每人就半个巴掌大的一块,转眼就没,她把酱汁都倒碗里拌饭吃了。   “你喜欢吃这个?”   妙贤今天跟她说话总是凑得特别近,顺手还把自己那一碟推到她面前,用筷头敲了敲,示意她——吃。   长老们高谈阔论正到最**,见他们这样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齐刷刷看向妙贤。   “刚才说的后殿扩建问题我没意见,请继续。”   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一心多用也难不倒他。   长老们继续话题,三梦埋头继续吃她的饭。   “还想吃什么,我去帮你端过来。”   啊啊啊,他又贴在她耳朵上跟她说话了!他不知道这种地方有多敏感,不能随便撩拨,会起生理反应的嘛?   三梦抖了抖,想不通他今晚为什么这样反常。   或许只是为了做做样子?宗山的继承人历代没有离婚的先例,个个都恩爱美满,相敬如宾,假如在他们这里破了例,当然是不太好的。   可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啊。她还是挺了解陈一的,别看外表那么无害,其实特别我行我素,看他一去五年不回,打算在深山修行一辈子的架势就知道了。   他不爱她,对这段婚姻不满,要结束总有办法的,谁都强迫不了他。正因为这样,像今天这样在众人面前跟他同进同出的情形,她想能免则免,对他和她不都有好处吗?   他这样的亲昵是怎么个意思?   她智慧有限,跟不上他的思路。几位长老还在喋喋不休,圆觉大师一直没吭声。她有些担心他的身体,抬头看了看,还好除了脸色不太好之外,没什么不舒服的样子。   自从今年查出这个病,他的脸色就一直不太好了,一天天灰暗下去。   他又是个不喜欢绕弯子的人,到最后直接表了个态:“妙贤回来了,要是你们都没问题,今后所有住持的事儿就交给他来接管,我要去休息了,散会散会。”   等了一天,就为说这句话,舒坦。   三梦以为妙贤肯定不会痛快接受的,没想到他双手合掌:“那以后就要拜托各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记得赶早哈,八点,你们懂的~   每天评论区仍然有红包掉落哈,砸中谁是谁,喵~ 第6章 第六章   吃完饭,妙贤要去跟僧众一起做晚课,三梦自己先回家。   他送她到斋堂门口,突然拉了她一把。她脚后跟磕在门槛上,没站稳直接撞进他怀里。   他笑了,胸腔微微震动。   “外面起风了,看来要变天。”   是啊,那又怎么样?三梦搞不懂他心情为什么那么好。   “换季容易着凉,你出门穿太少了,穿我这个回去。”   他解下身上的袈、裟往她肩上罩。   三梦其实惊得下巴都掉了,默默把掉地的下巴推回去,往后退了一步,摆手说:“不不不,就几步路,我走快点儿转眼就到了,用不着这个。”   她这拒绝很明显了吧?可他的手仍搭在她的肩上,袈、裟披在她身上,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她咽了下口水,又说:“这来来去去的,让其他人看到我披着他们下一任院家的袈、裟,多不好啊!”   “你刚才在家里不是也穿了我的僧袍?而且……里面什么都没穿。”   还好长老们都走了,四下无人,但三梦还是耳朵都红了,据理力争:“那怎么能一样呢?”   “有什么不一样?你是我太太,”他突然强硬起来,“我要是连你都不能关心,还怎么普度众生?”   她呆了呆,竟然无法反驳。   “回去吧,我也很快回来,等我。”   最后这两个字他又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似暖风吹过,轻软又暧昧。   等他干什么,他没说,不过却有种不言自明的意味。   外面果然已经开始落雨点,三梦抱着妙贤的袈、裟跑回家。房间里两人刚刚换下的衣物还没来得及收拾,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跑下楼,她要找的人正从院子里收了晾晒的衣服和被褥进来。   “哑妹!”她跑过去,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啊。”哑妹聋哑,始终不习惯说话,又腾不出手来比划手语,只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表示见到她回来的惊讶和开心。   “嘿嘿,想我了吧?”三梦用手捏了捏她两颊,才帮忙接过她怀里抱着的东西,“我刚刚去斋堂吃饭了,今天的素斋是你做的吧?那个像东坡肉的素肉,味道超级好啊!”   哑妹用手语说:爸妈说今天二哥回来,可能要跟长老们一起吃饭,让我去斋堂帮帮忙。你见到二哥了吗,你们刚刚在一起?   问完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有点羞赧地低了低头。   “见是见到了,但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什么意思?哑妹眨巴眼。   “哎,总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这被褥都是晒过干净的吧?借我用用,在旁边房间打个地铺。”   为什么要打地铺,你们夫妻不是应该睡一个房间吗?哑妹更疑惑了。   三梦帮她把东西都搬到了阁楼,为了不让婆婆听到,关起门来,也跟她用手语边比划边小声说:“记得我跟你说过离婚的事吗?快要离婚的夫妇就不该再住在一个房间里啦!”   哑妹脸上一下布满忧色:可爸妈都不同意你们离婚呀,你跟二哥提了吗?他同意离婚吗?   她先天性失聪,襁褓中就被遗弃在光照寺门口,因为是女孩,不能在庙里做沙弥,圆觉夫妇就收养了她。他们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她的到来填补了这个遗憾。外人习惯叫她哑妹,家里人也当乳名来叫,其实她有名字,圆觉大师取的,叫妙音,其实还是依照宗山这一派系的法号排辈来的,不随陈氏的俗家姓,既当她是女儿又当她是弟子,跟陈一一样。   她在这个家里生活了二十年,以她对家人的了解,二哥陈一是不会同意离婚的。   “他五年前也没说要离婚。”结果为了躲她离家那么久。三梦叹口气,这些年她做警察,人间悲喜看得太多,很多合不来的人硬挤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才催生出扭曲的个性、失控的愤怒,她不想变成那样,也不能让陈一再离开家了,这个家需要他。   她在客房打好了地铺,重新洗了个澡出来,已经困得眼皮直打架了。   妙贤的袈、裟还放在旁边,哑妹 第7章 第七章   光照寺每天早晨五点敲钟做早课,所以妙贤起得很早,外面天还是墨黑混沌的一片。   三梦挣扎着睁开眼,还没撑坐起来,已经被他压回去:“你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再睡一会儿。”   “我……今天要回我爸妈家一趟。”   “我知道。”   “你知道?”   “嗯,妈妈跟我说了,我会陪你一起去。”他似乎看透她的担心,“放心,我做完早课就回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你昨晚累了,多睡一会儿。”   她用被子蒙着头,他当然看不到她脸红。她一个当妈的人了,才第二次过X生活,说起来都怪不好意思的。   妙贤接手住持的工作,圆觉大师终于可以安心养病。董芳陪他去医院复诊,临走前叮嘱三梦一定要把她的乖孙接回来。   陈家上上下下都很尊重她的意思,没跟妙贤提过儿子的事,等她自己跟他说。   她在路上就酝酿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要不还是等到了地方,看到儿子再跟他说好了。   郝家在城郊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养鸡场,从三梦的爷爷那辈开始一家人就是以此谋生,住也住在里面。这种营生杀孽重,妙贤以前统共没去过几次,三梦也知道他不喜欢到她家里来,从没勉强过他。   “在想什么?我们到了。”   他此时此刻眼睛里倒是没有任何厌恶的情绪,还朝她伸手,要牵她下车。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褚色镶金线的五条袈、裟,崭新的,没见过。三梦问:“你这衣服是新做的?”   “嗯,今天刚从寺里取回来,这颜色显得比较庄重。我不想让你爸妈觉得太随便。”   见三梦又愣了愣,他催她:“走吧,别让长辈等我们。”   他们手牵手走进院子里,三梦看了一圈没见到父母人影,也没看到儿子如意,就扯着嗓子喊了两声:“爸,妈!”   她本来想挣脱他绕到后面去找人,可妙贤紧紧攥着她的手,像是一刻也不愿意跟她分开似的:“不急,我们在这等一会儿。”   三梦的妈妈孙有凤听到动静从后面厨房跑出来,看到小两口亲亲热热牵手站在一起,乐得合不拢嘴,沾满油腥的手往围裙上抹了抹,说:“哎呀,真是陈一回来啦!来来来,进来坐。”   妙贤跨进屋子里,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有点陌生,因为以前也没来过几次。桌上果盘里摆满糖果和独立包装的小点心,堆得满满的,看来是刚买来为他这个客人准备的。   见丈母娘还在端茶倒水的忙活,他起身接过杯子:“您不用忙,我自己来。”   三梦连忙把妈妈拉到一边,悄声问:“妈,我爸呢?”   “在后头忙呢,怎么了?”   “没什么,我去帮忙。”她要赶紧找个机会脱身,先要找到儿子套好招啊。   孙有凤不明所以,转头招呼妙贤:“先吃点儿点心喝口茶啊,饭菜还有一会儿,别饿着了。”   妙贤点头,剥了一颗水果糖放进嘴里,甜腻的苹果味在舌尖化开,他似乎很喜欢,又拿了一颗草莓味的握在手心。   杯子里泡的茶叶很粗糙,大概也放了很久,苦涩却没有香气,是光照寺的一般僧众也不会喝的茶。他无知无觉似的喝了两口,忽然看到有个小脑袋躲在院子的树后面偷偷看他,时隐时现。   孙有凤这时也到后面厨房去了,他站起身,又拿了两块小饼干几颗糖果,朝门外走去。   小家伙有意跟他捉迷藏,引着他一直走到养鸡厂房那边去了,才被他捉住。   四五岁的小男孩,穿宽大的跆拳道道服,虎头虎脑的,脸颊和手臂都肉呼呼的,拎在手里很压手。   “你是哪来的小胖墩,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才不胖……你快放开我!”   他手舞足蹈地挣扎,妙贤才放他下来,一撩袍子坐在旁边的台阶上,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人跑这儿干什么来了?”   小朋友一点也不怕生,仰着头问:“那你又叫什么名字?来这干什么?”   “我叫妙贤,到这来做客。”他摊开掌心,“吃糖吗?”   哪个孩子能抗拒糖果的诱惑呢?小家伙剥开糖纸:“我外婆买了好多糖和果冻的,都不给我吃。”   “为什么?”   “我在减肥。”   妙贤笑了:“那也不能吃陌生人给的糖。”   “你才不是陌生人,你是光照寺的大师父。”   “你认识我?”   小家伙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我爷爷也穿这样的衣服。”   他家里也有人是僧人?这倒巧了,他又再问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如意,吉祥如意的如意。”   “嗯,真是个好名字,好听。你爸妈呢?”   如意吃完了一颗糖,把食指放在嘴边:“嘘,千万别告诉我妈妈你见过我呀!不然她又要逼我去练笛子啦!”   “你会吹笛子?”   “嗯,你也会吗?”   妙贤想了想,摇头。   如意垂眸:“其实我不喜欢吹笛子,我喜欢跆拳道。我想像妈妈一样厉害,长大了也当警察。”   妙贤心里没来由的微微一震:“你妈妈是警察?”   “嗯,她可厉害了,那些叔叔伯伯都打不过她。”他自豪地扬起下巴,边说还边嘿哈比划了两下。   妙贤不喜欢小孩,也不讨厌,很中性的感觉,但这个孩子不知是不是长得太可爱,圆滚滚的,有点像他小时候,让他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不自觉地就想跟他多聊两句。   三梦跟她妈妈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如意也听到了,跳起来就跑,还不忘回头悄声交代:“别说你见过我啊!”   那小脸上丰富的表情……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   郝家的饭桌上,六菜一汤,几乎没有素菜,连汤都是老母鸡炖的,放了点笋尖香菇而已。   只有个番茄炒蛋算是半素,还是三梦进厨房去帮忙时硬加的。   “你只能将就下了。”她硬着头皮小声对他说,“我家没什么素菜。”   “没关系,这样就挺好。”他接过丈母娘舀来的小碗汤,问三梦,“你爸爸呢?”   孙有凤说:“噢,他啊,他还在厨房收拾呢,你们别管他,先吃先吃!”   妙贤站起来:“那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哎!”母女俩同时拦住他。三梦说:“我爸就喜欢自己忙,我给他留了菜,你别管了,先吃吧。”   他气定神闲,就是不动筷子:“哪有只顾自己吃饭,让长辈忙碌的道理。爸爸不来,那我就去帮忙。”   三梦拦不住,只好跟着站起来。她没找到儿子,老妈支支吾吾说是跆拳道课的时间改了还没回来,其实她心里有数,那小家伙就是跟她闹别扭,想着法儿的偷懒。老爸呢,是憋着一口气,对这女婿一百个不满意,张罗好饭菜就不肯露面了,省得见了人忍不住吐槽伤了和气。   妙贤像是挺了解老丈人的,也不怕尴尬,山不来就他,他便去就山。   还没走到门口,郝大通进来了,手里还拎着瓶酒,瞥了女婿一眼:“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我不是来了嘛!”   他把酒瓶往桌上砰的一放:“喝酒?”   妙贤没答话,三梦抢着说:“爸,他不能喝酒。”   舍戒之后,就算肉可以吃,酒戒却还是要守的。   郝大通哼了一声,闷头给自己倒酒。   妙贤也重新拿起筷子吃菜,三梦惊讶地发现他居然没嫌弃碗里堆成小山的肉和鱼。   他也发觉三梦时不时盯着他看,于是用膝盖在桌下蹭她。   她连忙端起碗大口扒饭。   几杯老酒下肚,郝大通脸色涨红,问妙贤:“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没有期限,回来就没再打算走。”   “哼,你最好是说话算话。要是再像上回那样一走五六年,我饶不了你。”   妙贤看了三梦一眼:“嗯,我知道。”   “我们三梦的青春都让你给耽误了,要是知道你会离开家,我当年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嫁过去……”郝大通酒劲儿上来,情绪越发不受控制,说着说着声音都哽咽了。   这不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婚姻,嫁给僧人本来就有些不伦不类,多少都要受清规戒律的限制,要承受世人奇异的目光,但什么都耐不住女儿自己喜欢,那么热烈地追求,人人都知道她喜欢宗山陈家的老二。恰巧那时候养鸡场因为禽流感必须全面扑杀活鸡,损失惨重,差点经营不下去,宗山竟然在这时施以援手,帮他们度过难关。   郝大通顿时有种卖了女儿的感觉,再加上陈一进山清修留下三梦一个人,日子过得并不能算是幸福,他心里别提有多内疚。   宗山光照寺虽然已有百年历史,但跟一般的名山宝刹不同,最初山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坟墓。那是一个游方僧人途经这里,看到被战争□□过的城镇尸横遍野,本着慈悲心肠捡骨垒起的坟,越垒越多,后来才建了寺庙,守护这些亡混的归途。   也正因为当时人口凋敝,一旦这位僧人圆寂寺庙就无以为继,他才娶妻生子,并且开创了新的宗派,世代相传。   就连山下的古镇,也是依靠光照寺慢慢聚拢人气,才逐渐恢复兴盛。   有生有灭,有因有果,附近城镇去世的人都习惯葬在宗山。以前是土葬,后来是骨灰灵位的供奉,衬得光照寺香火越发旺起来。   宗山陈家煊赫了百年,不是他们这样的市井小民高攀得起的。   所以当他听说这回女儿有离婚的打算时,就认为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每天随机掉落三十到五十个红包,是每天,每天!所以来尬聊吧,总有运气好的时候~   男主就是多重人格障碍,这个跟精神分裂是两种不同的病,并不妨碍患者成为成功杰出的人。我有病你有药,就是他跟三梦的关系,像当初我写过的穆晋北和沈念眉一样。这会是一个非你不可、天作之合的深情故事,不要怕! 第8章 第八章   他又仰头喝了一杯酒,脸更红了,问三梦:“离婚协议你给他看了吗?都商量好了没有?”   妙贤顿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她,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那个协议你爸妈居然也知道?”。   哎,老爸真是的……   她连忙申辩:“谁说要离婚了?我们感情好着呢,没有要离婚。”   “哼,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守着有什么用?不如早点离了,另外找个喜欢的人,我们郝家的女儿不求着人家收留!”   “哎呀老头子你喝多了,不要再说了!”一旁的孙有凤看不下去,撕了块鸡腿塞住老伴的嘴。   “……怕什么,离了婚我们帮你带如……唔!”   不得了了,西洋镜都要被拆穿了。三梦一身冷汗,感觉到妙贤的目光也还粘在她身上,豁出去了,转头在他嘴上一亲,为了逼真甚至还吮了一口。   他瞳孔微缩,身体却僵住了。   不止是他,桌子对面的额爸妈也惊得筷子上夹的肉都掉了。   三梦抹了把嘴,脸上发烧还故作镇定:“干嘛这么惊讶?跟你说了我们感情很好,平时在家也这样的,谁说要离婚了,吃饭吃饭。”   有名无实的婚姻了?不说如胶似漆,他们昨晚滚床单可是滚得非常火热,说恩爱夫妻也不为过吧?   她不知道妙贤斩钉截铁说不离婚是出于什么考虑,但经过昨晚,她想或许他也是真心想跟她好好过下去的。   他会声援她的吧,她想。妇唱夫随,跟她一起消除父母的疑虑,今后就像所有幸福的小夫妻那样生活。   可妙贤半天都没出声,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眉头紧蹙,额头上都沁出汗珠,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完了,是不是刚才亲他那一下把油抹在他嘴上了?她怎么忘了他是有洁癖的呀。   她悄悄把桌下的手搭在他手背上,想安慰下他,没想到他触电似的将手缩回去,然后匆匆起身:“你们慢慢吃,我出去透透气。”   三梦愣了,郝大通用筷子戳他背影:“你看看,这是什么态度?”   …   妙贤头疼欲裂,那种持续的、像有一把钢锯在他颅骨上来回磋磨的疼痛折磨得他路都看不清,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往僻静处走,站定了却还是天旋地转,胸口翻涌着,一偏头竟然俯下身吐了。   追出来的三梦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想扶住他,却被他又狠又冷的眼神给逼回去:“别碰我。”   三梦第一次感觉到像被看作一种脏东西般嫌恶。她拿开双手:“好,我不碰你。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你别管我,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陈一……”   “我叫你别管我,走开!”   三梦从没见过陈一失控成这个样子,他平时即使再冷淡也不会大呼小叫地高声对人说话,可眼下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连给她关心的余地都不留,赤果果地叫她走。   她发誓她没有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可他的眼里流露出的惊恐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包括她在内。   她默默离开,他踉跄着,往养鸡工厂的方向走,直觉那边更僻静,更不会被人看见。   尽管鸡舍已经完全实现现代化管理,但鸡粪和饲料的味道冲进鼻子里,还是不太好闻,他以前也不喜欢,可还远不到令人作呕的地步。   他知道这样的头疼、晕眩和呕吐跟环境无关,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在一个台阶边上摸索着坐下,突然有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身后问:“大师父,你不舒服吗?”   圆滚滚、虎头虎脑的小不点,蹙着眉头一脸探究看着他的神态有点像他认识的什么人。   “你认识我?”   小家伙歪着脑袋:“我是如意呀,你下午还给我吃糖呢。”   妙贤背上又渗出冷汗。   “对不起,我……”   “没关系啦,我看到你吐,你不舒服吗?还是吃到不喜欢吃的东西?”   想想刚才那一桌子大鱼大肉,虽然没吃进去多少,但的确不是他喜欢的。   “嗯。”妙贤点了点头,“我不爱吃肉。”   如意瞪大了眼睛:“还有人不爱吃肉?”   “你爱吃?”   “当然了,不过最近都不能吃我最爱的鸡腿了……”   “为什么?”   “因为我在减肥呀,妈妈说我不能再胖了。”   妙贤笑得有点虚弱:“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点也不要紧的。”   “就是嘛!”如意顿时像遇见知音,笑得眼睛都变成细细的缝,悄悄地说,“那我跟你换好不好呀,我的饭菜给你吃,你把你的鸡腿给我吃。”   说完还没等妙贤开口,他就往回跑:“你等等啊,我去拿我的馒头给你。”   这孩子难道是郝家的亲戚?看样子他好像就吃住在这里啊……   如意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馒头和一个鸡蛋,跑得气喘吁吁的:“喏,这个给你,吃了就不难受了。”   “你晚饭就吃这些?”   “还有菜汤和肉饼,不过都被我吃掉了。”   妙贤看出来了,小家伙有点挑食,妈妈控制饮食是担心他营养不均衡。   馒头已经冷了,他咬了一口,刚才头晕呕吐后的不适感竟然奇异地被压了下去。他舍戒下山后,三净肉是可以吃的,所以他很清楚刚才那样剧烈的反应也不是食物的问题,但现在确实是另外的食物治愈了他。   “谢谢你。”他摸了摸如意的头,刚过完夏天,小孩子的头发剃得光光是的,像寺里的小沙弥。   “不过我今天没法给你鸡腿,下次……”   “没关系,我今天吃饱了,也吃不下鸡腿了。下回你来做客再跟我换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又忘了……”   “妙贤,我的法号。”   “噢噢,妙贤师父,这回记住了。”如意站起来拍拍屁股,“我得回去洗澡了,外婆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嗯。”   他们挥挥手作别,妙贤看着手里的馒头出神。   …   重新跟三梦面对面坐在一起,他已经不知道在外面吹了多久的夜风,浑身都冷透了。   他脸上挂着木然冷漠的表情:“刚才晚饭的时候,对不起。”   三梦摇摇头。她刚帮如意洗完澡,安顿他睡了才过来。她很冷静,也很清楚此时此刻妙贤并不仅仅是要说一句对不起。   果然,他下一秒就说:“那份离婚协议,你手头还有备份吗,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三梦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确定他是认真的。   “什么意思?”   “如果你有备份的话,我想看看。”   “看了又怎么样,你想离婚?”三梦突然怒了,腾地站起来差点掀桌,“我就问你这样忽冷忽热什么意思?在山上你说不离婚,愿意跟我回家,昨晚爬我的床,现在又要看离婚协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不是故意耍我?”   真是佛也有火,何况她不是佛,她是狙击手,习惯了一个手势一个指令就明明白白的,不要捉摸不定,不要让她去猜。   妙贤眼里没有波澜:“之前是我考虑不足,抱歉。”   “这不是抱歉的问题。”三梦简直抓狂,“既然要离婚,昨晚为什么对我那样?”   没错,她是想过就算来个分手炮也没关系,但那至少得双方达成共识要分手。他昨晚和今早那样情意绵绵的表现,现在突然说要离婚,那就不是分手炮而是骗炮!   他为什么要这样,她百思不得其解,更令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问:“我昨晚怎么对你?”   陈一就是陈一,一旦冷淡起来,简直是万古不化的冰山。她敢在他面前乘风破浪,勇往直前,尽管也曾一次又一次撞得头破血流,可这回是真的听到了心底那艘船搁浅的声音。   她说不出口,饶是她大胆奔放,也没法把他昨晚情热时在她身体里进进出出跟她肌肤相亲的细节说出口。   她还想留一点点尊严,给自己,也给她的家人。   她房间里连着打印机,离婚协议就在她的手机邮箱里,她很快重新打印出来,放在他的面前。   “你可以慢慢看,有什么疑问可以提。”她也迅速恢复了理性,“只有一条,你爸妈那里你打算怎么交代?”   圆觉大师夫妇一直反对他们离婚,相信他也了解过如今圆觉的身体状况,还有多少在世的日子不好说,但真的是经不起任何刺激的。   她已经尽了力,剩下的就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责任了。   “离婚的事只能先瞒着他们,我会努力说服他们接受这个现实。”妙贤说,“在那之前,能不能请你留在这里,暂时不要回去?如果你想要保障,我可以先签掉协议,你需要钱和房子的话……”   他后面又说了些什么,三梦都没听进去,只听到他让她不要再回去,轻描淡写,像丢弃一件不喜欢了的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三净肉: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己所杀的肉。 第9章 第九章   “什么?他就这样让你别回去了?这个渣男!”   梁晶晶在快餐店听完三梦讲这几天的经历,全程都是O形嘴,听到最后妙贤重提离婚的事才义愤填膺发表评论。   三梦像只被晒干的青蛙,整个人贴在桌面上,连发表评论的力气都没有。   “如意的事儿呢,你跟他说了吗?”   三梦摇头,声音瓮瓮的:“我还没找到机会告诉他。”   “那真要离了婚,孩子怎么办啊?我可不认为陈家会放弃这孩子的监护权,他将来还要做宗山的继承人呢!”   “孩子是我生的,当然跟我在一起,继承人什么的,让陈一再找人生就是了。”   梁晶晶撇撇嘴:“天真。”   是啊,她也知道不会那么顺利。公公婆婆不同意他们离婚,有部分原因就是怕她把如意带走。毕竟从小就在身边看大的孩子,离开几天都念到不行,真要分开各过各的,他们也受不了。   “不过话说回来啊,陈一不像是这么反复无常的人呀!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他了,还是这五年里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梁晶晶问。   对于这一点,三梦也想不明白。要说刺激,她亲他那一下算不算?可他们前一晚比这更过火百倍的都做了,怎么没见他受刺激?不过他们前一晚亲热归亲热,并没有直接接吻,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她身后,压着她予取予求做主导。   难道非得亲到嘴才算?这是什么毛病啊!   至于分开这五年里发生的事,他没说,她也没仔细问。照理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吧?他清修的大山里连人都没几个,他每天吃点青菜豆腐,料理那几分菜地,念经抄经,最多再管管三个定字辈的僧人……能有什么天大的事呢?   还不如猛地告诉他有个四岁的儿子来得刺激呢。   “看样子你也不知道。”梁晶晶叹口气,“这个先不说了,我本来还有件事儿想拜托你帮忙的,现在看来也帮不成了。”   “什么事儿啊?”   “工作上的事儿,怪我自己大嘴巴说认识光照寺院家,他们就把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我了。”   梁晶晶大学毕业后本来是在电视台做编导,后来去了一家传媒公司工作。三梦至今也没搞清楚她具体是干什么的,只知道能接触到不少电影导演和明星,倒是合她兴趣,时不时还能搞点签名照来送人。   八卦是人类天性,没一起追过星的闺蜜都不是真闺蜜。三梦小时候就喜欢看电影,听粤语歌长大,她选择现在这份职业,一方面是天赋,一方面也很难说她没受警匪电影的影响,所以功夫明星啊,摇滚歌星啊,到现在的流量鲜肉,都是追过的,她一直都是有爱豆的人。认识梁晶晶以后两人就常常凑一起聊八卦,一起去看演唱会和新上的电影,工作以后不忘分享工作机会中对明星的见闻。   她承担过大型演出庆典活动的安保任务,亲眼见过风评很好的演技派大佬往车外扔烟头吐痰,明星什么的在她心里早就走下神坛了,她现在只是个理性的电影爱好者,有自己喜欢的明星而已。   “到底什么事儿,你说说看。”   “《东归》你那个电影你听说过吧?‘鬼才程’导的片子,有很多大明星加盟的那个。”   “嗯,听过啊,怎么了?”   “这片子有很多场景都是在寺院,寺庙跟一般的建筑可不一样,靠搭景是搭不出那种古风和韵味的,所以导演希望能借一个寺庙拍摄。鬼才程信佛的,国内最富盛名的名山名寺都走遍了,最喜欢的就是光照寺,觉得最符合剧本里的感觉。所以想问问你啊,能不能借景给剧组拍拍?钱不是问题,而且有很多明星,你喜欢的袁晗也有这个外景戏哦!”   最后这一句明摆着就是诱惑她的。袁晗是她最喜欢的男明星,近几年火了被划入小鲜肉的行列,不过人家科班出身的,要颜有颜,要演技有演技,早年名不见经传的时候她就粉他了。   能跟喜欢的明星近距离接触,谁不想呢?可三梦不敢随便许诺:“我公公现在身体不好,寺里的事情都交给陈一做主了,而且光照寺从来没外借做过外景地,你应该知道吧?”   梁晶晶点头,就是因为知道,才觉得自己海口夸太早了,这是个很难完成的任务。要是圆觉大师主事还好,陈家上下对三梦都很好,说不定就看在她的面子上破这个例了。然而现在陈一回来,两人又刚闹成这样,她也知道三梦很为难。   “不行就算了,反正也只是锦上添花,不成也怪不到我头上。”   “那要是成了呢?”三梦问,“你会不会有奖金或者升职?”   “当然!我们公司是出品方之一,这个就是我老板的项目,要是能成他还不得乐死!只要他高兴,别的不说,这马上年底了,奖金红包就得比去年厚的多啊!”   “那就行呗,到时请我吃顿好的,不许心疼!”   “姐姐,我请你去J市双塔顶楼吃海鲜烧烤自助大餐,不限量,还有无敌江景view!”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跟梁晶晶吃完饭,三梦本来还想再回一趟基地。连续休几天假,这在她的职业生涯中都十分稀罕,回来发现落下不少训练任务,只有努力赶一赶,才不至于给其他同事添麻烦。她今年刚刚开始给警员和警学员们做射击训练,是最年轻的、也是J市唯一的女教员。   然而车开到半路,她接到电话,是婆婆董芳打来的,有点着急地说:“梦啊,你下班了吧?能不能赶紧回来一趟,家里出了点状况。”   她一听这话心里就咯噔一下:“怎么了,爸爸没事吧?”   “没事没事,他没事,是如意……”   “如意?他不是在我爸妈那儿吗?”   “他自己跑回来了,”婆婆压低了声音说,“这会儿跟陈一在一起呢。”   三梦一听头就大了,赶紧猛打方向盘往宗山方向开。   …   妙贤跟如意面对面坐在茶案的两端,案上六只青白瓷碟,如意好奇地趴在桌上指着问:“这里面是什么呀?”   “茶果。”他言简意赅,“你尝一个,看看喜欢哪种。”   如意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这个好好吃,酸酸甜甜的。”   “知道是什么做的吗?”   如意摇头。   “就是今天你在山上看到的那些酸枣,蒸熟剥出果实之后,加白糖熬的。”   如意眼睛又睁得圆圆的:“真的吗?可是,可是我看到的明明都是黏黏的,一大团。”   妙贤笑了:“因为那是刚做好的,要放到阳光下面晒十几天,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样呀……”小家伙一边感叹,一边又伸手拿了一块来吃。   宗山往深处走是实打实的森林,有野生的高山南酸枣树。地方志里有记录以前的人们到酸枣成熟的季节就会去摘果子,自家熬制酸枣糕,如果天公作美晒到干透可以一直存着吃到过年。如今物质太丰富,什么都能买得到,大家都不自己动手做了,嫌麻烦,大部分果子就只得烂在土里。   妙贤回来后,亲自带僧众上山摘酸枣,照书里记载的古法熬制酸枣糕,出锅暴晒前撒上寺内刚传出浓郁香气的金桂做点缀,做好之后用纸袋信印封好,可以作为茶果送给常年供奉香火的信众和来烧香祈福的檀越。   他今天扎好绑腿刚准备上山,殿前有僧人跑来说有人找妙贤法师,一脸欲言又止。结果他一出来如意就扑上来了,抱着他腿喊:“大师父,我来找你要鸡腿了!”   妙贤没有鸡腿,只好带着他上山去摘酸枣。如意就像个腿部挂件似的粘在他身上,精力旺盛,还自备十万个为什么来难为人。终于等他走不动了,妙贤想起上回他说家里堆满买来的零食却不能吃,于是费心为他准备了一桌小茶席。   这个成品酸枣糕还是他在深山清修时晒好了带回来的,糖放得少,据说酸枣对父亲那种心脑血管疾病患者有好处。然而父母还没吃上,见如意喜欢,都慈爱地说:“孩子喜欢,就给他吃吧。”   妙贤暗自叹口气,见小家伙在他对面嚼得眉毛皱到一起,于是把手边一杯放凉的茶杯放到他面前,“你现在吃的是橄榄,虽然用蜂蜜渍过了,但一开始还是会有点苦,先苦后甜。喝口茶,可以延长甜味。”   “真的?可我妈妈说小孩子不能喝茶。”   “这是玄米茶,粮食做的,小孩子也可以喝。”   如意将信将疑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果然把嘴里的苦味冲淡了,只剩回甘。   “你真的是我爸爸吗?”如意放下杯子,问道。这真的是个莫大的惊喜,他不过是下了跆拳道课偷溜出来,想找光照寺那个叫妙贤的大师父兑现鸡腿饭而已,结果爷爷奶奶告诉他,他爸爸回来了——妙贤师父就是他爸爸。   妈妈说,爸爸是个盖世英雄,什么都懂。   妙贤师父就什么都懂,连端出来的点心都比平时买的要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照常掉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 第10章 第十章   妙贤沉默。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比他钻研过的任何佛法哲学都难回答。   他也是刚刚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不知不觉升级,在这红尘中又多了一份牵挂。   难怪上回见这孩子就觉得面善,像他认识的什么人,现在说得通了,其实不就像他自己小时候?   他在这头多愁善感,不知震惊更多,还是欢喜更多。那边如意已经自己悟出了答案,拿起一块黑李子脯,猝不及防塞进他嘴里,笑眯眯地说:“爸爸,你也吃。”   三梦一回来,看到的就是如意正吃掉手里最后一点酸枣糕,还塞了一个茶果到妙贤嘴里,两个人的腮帮子都鼓鼓的,一起转过来看向她的神情也几乎一模一样。   这真是亲爷俩。   她有点晕,反应过来后一把拉过如意,责备道:“谁让你一个人跑回来的,外婆接不到你要着急的知不知道?”   “我留了纸条在老师那儿……”尽管如此,还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有点底气不足,又忍不住回头看妙贤。   “他知道错了,就不要太苛责他了。我已经打过电话给你爸妈,他们知道如意在这里。”   那就是他们是父子关系这事儿也已经穿帮了吧?   三梦深吸口气,在如意屁股上拍了一下:“去,回房间闭门思过去,不到吃饭不许下来。”   他哪关得住自己呢,欢欢喜喜跑去找爷爷奶奶玩儿去了。   妙贤这才对她说:“你过来一下。”   每次但凡他对她说你来一下的时候,都有很重要的决定。这回她打算先发制人,哒哒跑回房间拿了一份文件回来,摆在妙贤面前。   “这是什么?”他问。   “离婚协议书的补充协议,是关于孩子监护权的。”   妙贤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她。   “我本来想先跟你说孩子的事,再把这个拿出来谈监护权,可一直没找到机会。”其实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说,稍微一拖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他看也没看那份文件一眼,跟之前一样,只问:“孩子的学名叫什么?”   “逾辉。”她一边说一边用食指在桌上写给他看。   “八骏图?”   “嗯。”   逾辉是八骏图中毛色灿烂无比、光芒四射的名驹,这是个很好的名字,妙贤似乎松了口气。   “他多大了,几月生的?”   “快五岁,一月生的,摩羯座。”   “是那一次有的?”   三梦偏着头看他:“你不信吗?”   的确,一次而且是第一次就中招,这个概率小了点。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不信的意思。”他态度很温和,“我只是有点意外,毕竟他都那么大了。”   “我也没想到会有孩子的,但是既然有了,我就不能不要他,因为他也是我的孩子。”而且是跟你的孩子。三梦咽了咽口水:“你不用有什么负担,孩子永远姓陈,但离了婚我会把他带走的。”   “三梦,关于离婚的事……”   “离婚的事就照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不要再变了。”   “可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你之前没告诉我有孩子。”   三梦叹口气。就算告诉他又怎样呢?如意从他离家那时起就存在了,并不能改变任何事。   他对她没有感情,他始终避忌这段婚姻,否则就不会离开家五年,也不会在离婚的事情上反反复复。   “如果你觉得不公平,我们可以等法官来裁决,但我认为现在这样对孩子来说比较好,至少我们都不用对他撒谎。”   孩子是很敏感的,父母感情融洽与否,是真是假,他能感觉得到。给他假象再当面撕碎,那种失望有多难受,她很了解。   所以没等妙贤再说什么,她已经站起身走了。   …   晚上给小家伙洗澡。如意在澡盆里噼里啪啦踩水,胳膊也不闲着,手一扬就把三梦半身都给浇湿了。   “小坏蛋!”她捏他耳朵,“是不是回来又背着我悄悄吃零食了?这么兴奋。”   “没有!”   “那吃了大肥肉?”   “没有没有。”   “鸡腿?”   如意停下踩水,像是想起什么来,问她:“妈妈,我在外婆那里给你留的鸡腿你都吃了吗?”   “这都几天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   “你上山去不是发短信来说想吃鸡腿嘛,我就给你留了。外婆说谁也不给吃的,要给你留着。”   还是儿子对她好。三梦抱了抱他光溜溜的小身板,边淋热水边说:“吃了吃了,不吃哪有力气开枪和追坏人啊!”   “大师父的工作是什么呀,他不用追坏人吗?我也想给他留好吃的,可他都不爱吃肉。”   三梦蹲在地上平视他:“你不能叫他大师父,他是你爸爸。”   “嗯,爸爸。”如意笑嘻嘻地纠正。   孩子的接受能力和包容度真是强大。三梦一边给他擦干身上的水渍,一边问:“假如让你选,跟爸爸一起生活,或者跟我一起生活,你会选谁?”   “为什么要选,我们现在不是住在一起吗?”   “都说了是假如嘛。”   如意皱着他的小八字眉想了想,纠结了半天,最后搂着她肩膀悄悄说:“爸爸会做酸枣糕、茶果子,还有鸡腿可以交换,你真的不考虑让他留下来吗?”   这个小吃货……陈一也真是太会收买人心了,投其所好,这么快就让儿子接纳了他。   如意换好了干净衣服出去,看到妙贤在房间里,正摆弄一支竹笛。他跑过去抱大腿,喊:“爸爸!”   妙贤对这个称呼还有些不能适应,蹲下来拍拍他肩膀:“洗完澡了?”   “嗯。”小家伙点头,低头看他手,“你拿着竹笛干什么呀?”   “这是给你的。”   “给我?可我有笛子呀。”   “你原来那支不太适合刚学吹笛的人,所以我帮你重新挑了一支。”   他拿起来凑到嘴边,为他示意音色的不同。如意眼睛都亮了:“哇,你吹得真好听。”   “好好学,你以后也能吹得这么好听。”   如意接过他递过来的笛子,有丝疑惑:“爸爸,你笛子吹得这么好,那天在外婆的养鸡场,我问你会不会吹笛子,你为什么说不会呢?”   “你问过?”他没有印象。   “问过啊,就是下午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还给我糖吃了。”   妙贤脸色变了变,眼里有丝狼狈。   他看向一旁的郝三梦,她刚从浴室里出来,身上的衬衫几乎全湿了,湿漉漉地贴在她身体的曲线上,薄而透地裹了一层,竟比完全不穿衣服更凸显出皮肤的白皙和身材的健美。他总共也没见过几次她不穿衣服的样子,却在脑海里留下那么清晰的印象,果然潜意识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吗?   他脸又红了,还好她没发觉,对他说:“你能不能先陪如意一会儿?我要洗个澡,今天太晚了,我就不回我家那边去了,在隔壁睡一晚,明天再回去。”   家里每层楼都有一个卫生间,但只有一二层的有浴室,她平时跟儿子洗漱都是在连着主卧的这一个,楼下那个由公婆和哑妹用,妙贤回来了这主卧理应就归他了,洗澡还是征得他同意比较好。   她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上山请他回来就做好离婚的打算也绝不仅仅是做做样子。妙贤那天直接就说让她不要回来了,固然不近人情,但她本来就是要走的,长痛不如短痛,今天只不过孩子跑回来了,他们都只能妥协。   妙贤张了张嘴,视线正好落在她胸口,连忙挪开,清了清嗓子:“好,那你快一点。”   快点洗完了,他还有话跟她说。   三梦把花洒开到最大,忿忿地想:这男人真是太绝情了,一说离婚,连洗个澡都要催!   他知道她一天要流多少汗么,快一点怎么洗得干净?   这房子建得早,东西都很古旧了。她刚住进来的时候,防水层老化,水龙头滑丝,楼上楼下的浴室都滴答滴答漏水,还是她请人来重新翻修的,这些花洒、龙头、毛巾架都是她亲自去挑来换新的,连香皂和沐浴露都是她买回来的,哼!   她挤了一大坨沐浴露,用浴花打出一大堆泡沫涂在身上,用力地磋磨。   她不怕摔打,皮肤却天生又细薄又敏感,稍微搓重些就一块一块的红印子。她看着那些红痕,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停下手里的动作,飞快开水把身上冲了个干净。   出去时如意居然已经在大床上睡着了,她有些诧异:“这么早就睡了?”   要知道平时这小子精力旺盛,不缠着她讲故事讲到口干舌燥是不会睡的呀!   “嗯,大概白天跟我上山,玩太累了。”妙贤脸上满是温柔慈悲,掖了掖被角,问,“要抱他过去吗,还是就让他在这儿睡?”   “抱过去吧,他现在已经可以一个人睡了。”   她俯身过去要抱,妙贤动作比她快,已经抱着孩子站起来了。   如意的房间就在对面,怪他太粗心,回来这几天都没发现这家里有小孩子生活的痕迹。   他把如意放到床上睡好,被他抓住了袖口,想抽出来又怕动作太大吵醒他,只得也侧身躺下,一边拍哄着,一边把衣袖往外扯。   三梦不知怎么的看着想笑。   安顿好儿子,她往另一边的客房走,妙贤跟在她身后,竟然也进了客房。   她其实看出来他今天一直在她身后跟进跟出,应该是有话要说。说就好好说,千万别再像那天晚上那样突然兴致勃勃地跟她做夫妻,她怕控制不了自己,一脚把他扫翻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妙贤法师: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给孩子取名叫枪啊炮的。   三梦(摸下巴):你没想错,原本真是有这个打算的。   妙贤:…… 第11章 第11章   妙贤正襟危坐,搞得她也紧张兮兮的,轻咳了一声:“那个……你还不去睡吗?”   “我还不困。”   你不困我困啊……工作清闲离家近、数钱数到手抽筋说得就是他了,她明早还得开车四十分钟到队里备勤呢!   可他盘腿坐在她的床铺面前,一副随时可以参禅入定的样子,她也不好直接拉开被子就躺进去啊。   还有他那个眼神吧,不说像在剥她衣服,但的确像自带X光射线似的从她身上扫过去。他带了点奇怪的渴望,好像跟她的身体有关,让她觉得如果她现在没有穿衣服,他就得偿所愿了。   这不像他。虽然佛道皆云,常能遣其欲则心自静,但陈一绝对不是那种**强烈的人,哪怕跟她做了夫妻,第一次上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前几天那一次才有点排遣**的感觉。   他这样的流露让人不安,她干脆直接问了:“你是不是还有事跟我说?”   妙贤嗯了一声,视线从她身上转向周围,问得有些艰涩:“妙音说那天你就是睡在这里的?”   “嗯。”   “那我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十一十八分。”她对时间有职业性的敏感,首先记住的就是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   妙贤点点头,又问:“你……睡觉的时候穿着衣服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是说她故意勾引他吗?   她心里憋着口气,面上却还维持着狙击手的冷静从容,解开睡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四手四脚地慢慢爬到他身边,说:“穿了又怎么样,不穿又怎么样?”   她凑得近到不能再近,猫腰撑在地上,是那种很撩人的姿势,从解开的领口就能看到胸前两团晃晃悠悠的完整形态。这是策略,她知道僧人讲求心无淫念妄想,不贪色相,她这就是色相,哪怕他们已经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他还是下意识地回避这个。   非礼勿视,妙贤果然把眼都闭上了,头扭向一边:“我不是要问这个,你坐好说话。”   “那你是问哪个?”她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把他耳朵都熏红了,“你想知道的话,今晚再试一次不就知道了。”   呕~她说得自己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这简直是可以拿金像奖的女主演技!她平时巡控也接触过特殊行业的女性,顶多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轮到自己要搔首弄姿才发觉原来做哪一行都不容易。   妙贤紧闭双眼不看她,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她猜他念的是四十二章经:出家沙门者,断欲去爱,识自心源,达佛深理,悟无为法。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她是引子,她是火焰,她是有情;他追求无我,他不得涅槃,她就永远都在彼岸。   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   她又想到那天他像看到脏东西一样看着她的情形,很难受。他等会儿再睁开眼看到她杵在面前,是不是又会流露出那样的眼神?   她拢好衣服,不再调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是空相,从来就没存在过。   策略无效,事实上她的策略在陈一面前从来就没有起过什么作用。   算了,今天他要待在这儿就待在这儿吧,她可以去跟儿子睡。明天开始,住到队里的宿舍去未尝无可。   “你去哪里?”他问。   “好几天没见儿子了,怪想他的,今晚我去跟他睡。”   她起身往外走,妙贤也跟着站起来,抢先一步,在门口拦下她:“我的话还没说完。”   “那你说,我听着。”   她越冷静,说明她心里越是波涛汹涌。   可他也感到无奈,想要解释自己的无状,偏偏自己也了解得也太有限。那些大段大段的记忆空白究竟怎么来的,跟她的爱欲缠绵是因还是果,他都只能全凭猜测。   他说不出口,怕她不信,怕她觉得荒谬。   权衡再三,最后他说:“之前我们谈离婚的事没把孩子给考虑进去,我也不知道有如意的存在。现在既然知道了,我觉得所有的事都应该重新考虑,这是为你我着想,也是为了孩子。”   三梦暗暗翻了个白眼给他,为了孩子好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知是多少俗世悲剧的源头,从他这位高僧口中说出来未免也太没有说服力了。   她发觉他隽秀清雅,骨子里是个很老派守旧的人咧。   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她的手机响了。这个时间从队里打来的电话通常都没好事,她皱着眉头听完,整个人立刻像绷紧了的弦,对妙贤道:“剩下的改天再说,我现在要出任务。”   “出了什么事?”   “一个神经病,在超市劫持了人质,要见他老婆。”我去爆了他的头——当然这句她没说出来。   妙贤低声念了句佛号,然后说:“我送你去。”   “你?你还记得怎么开车吗?”   他是有驾照的,但进山清修五年都没碰过方向盘,只怕油门和刹车都分不清楚了。   “那我让赵叔送你。”老赵是光照寺院家的御用司机,为陈家服务好几十年了。   “不用那么麻烦,我认得路,自己开车去就行。”   “那至少让我陪你去,这么晚,你一个人开车太危险。”   他知道她车开得野,尤其有任务的时候,风驰电掣的,很不安全。   三梦拗不过他,只得让他跟。他就坐在副驾驶位,时刻不忘提醒她慢一点,小心驾驶,却还是在蜿蜒山路间被巨大的惯性甩得左摇右晃,只能抓住车顶的把手来维系平衡。   她抿嘴偷偷地笑。过去好像也有过类似的情形,她第一次上他们家见家长就是直接从队上开车过来的,训练结束得晚,她迟到了,为了赶时间一路飞驰,连上宗山的山路都是一脚油门到底。陈家人看到她时简直目瞪口呆,尤其是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哪知道山脚下就有监控,她刚到那儿陈家的人就知道了,然后转眼就到了面前,可想而知开得有多快。   陈一后来专门说过她的,让她开车不要那么快,尤其不熟悉的山路,很危险。   她只是笑笑。就因为他住在这里,宗山她前前后后不知来过多少次了,有时是来祈福,大多数时候就只是来转转,期待一下跟他的偶遇,这山路十八弯她走过好多回了,只不过他都不知道。   她到队上拿枪,值班的狙击手已经在现场就位,她只是作为外围增援。特警队伍本来就是相当危险又吃力不讨好的警种,自打去年为反恐需要,在保证训练强度不变的前提下还要24小时备勤之后,很多人受不了十天半个月地见不到家人都辞职了,队里空前缺人,尤其狙击手,真是稀缺极了。   临走,妙贤对她说:“当心点。”   就三个字,由他的声音说出来,像他的手指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沉甸甸的。   她点点头,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行头,拎上自己的枪,英姿飒爽地站在那里,像换了个人似的。妙贤跟她之间隔了好几辆警车,深色的海青在夜风中被吹得贴在他身上,她远远看了他一眼,想的竟然是明天就搬到队里来住吧,也挺好的。   劫持人质的嫌犯闹得很大,出事的小超市里除了工作人员,还有来为附近小学明天的秋游准备零食的家长们,也就是说同时还有不少小朋友,大概三十号人。歹徒拿的是自制的枪,杀伤力比一般的刀具更恐怖,所以处突小组和谈判专家都到了现场,也一直胶着着,不敢轻举妄动。   狙击位视线尚可,但人质太多太杂,歹徒不从里面完全走出来,无法射击。   三梦的位置不是最佳,但离得最近,能听到歹徒在门口喊话:“后退,后退,你叫他们都退开,不然我就要杀人了!”   现场指挥官只得要求包围圈后撤,手势示意狙击手留下不动。   三梦从玻璃门下方看到小朋友的腿脚,微微眯了眯眼。   她怀里抱着的枪械是冰冷的,身体的血液却仍在沸腾。   指挥官在向上级汇报情况,这家伙以前是个工程师,离婚后把工作也丢了,老婆带着儿子再没回来过。他一直坚信只要再见老婆一面,这段婚姻就可以挽回,所以才这么执着,不惜劫持人质也要达成愿望。   他的老婆在哪里不清楚,就算是能找到人,凭他拿着枪这一点,也不可能真的把人送进去跟他见面。   这种情况下的每一分钟都很难熬,两个小时过去,超市里的人质就开始受不了了,有老人家捂住胸口躺倒在地,人质里有做医生的人一边做急救,一边要求歹徒向外边要一点救急的药进来,否则就要出人命了。   送药可以,但只能让女人送。   三梦知道该她上场了,毕竟整个处突小组里只有她一个女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她又换了身行头,看起来像个护士,口袋里装着救命的药,接收的命令却是——这是一个重度抑郁并且伴有幻想症的中年男人,在保证人质不死不伤的情况下,见机行事。   就是说,她进去之后,他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的前妻和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仍旧三十个红包随机掉落~   另外男主就俩人格,不会过于频繁的切换哈,转换的契机很多小伙伴都看出来,没有遇到就是没有切换~ 第12章 第十二章   枪响的时候,超市里一阵惊叫和骚动,外面守候的人全都吓坏了。   妙贤也在人群里,他是看着三梦走进去的,连头都没回,身上也应该没带任何武器。   很快有盖着白布的担架从里面超市里抬出来,他双手合十念佛号,才发觉手心里一把冷汗。   他站在那里不能动弹,石雕一样,不知过了多久,看热闹的人群也逐渐散去,有人多看他两眼,撞到了他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这回不止是手心,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陈一?”   有人从人群中挤过来,叫他的俗家名。他抬眼,怔怔地看向来人。   “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呢!怎么这么巧,你们住这附近?”   钟靖斐就是刚刚在超市内为老人施救的那名医生,是他大学校友,读的是一条马路之隔的医学院,学中医,也会吹笛。当年国乐团招新,笛子的竞争最后就落在他们俩头上。他们学校的国乐团在全国都很有些名气,拿过不少奖项,进去不仅能拿学分,更是一种荣耀。陈一听完他一曲《妆台秋思》就悄悄离开了,根本没有上场。一般人都说那是自愧不如,只有钟靖斐自己知道,那是谦让。   要是先上场的人是陈一,压根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所以后来他生了场病赶不上乐团排练,才请的陈一顶他的位子,也才有后面郝三梦同学的一见钟情。   女追男,也不一定就隔层纱。陈一被追得避无可避时,钟靖斐还调侃他,说这不挺好的嘛,郎才女貌的,当初要是他不缺席,说不定人家三梦看上的是他呢!   说笑归说笑,陈一和三梦结婚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了,没想到今天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偶遇。   “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是担心三梦吗?我刚看见进去送药的人是她也吓了一跳,后来一想这是在J市,她又是特警,这可不就是她的工作嘛!放心,她没事,歹徒被她制服了,自己中了一枪,送医院去了。”   妙贤连寒暄都没顾上:“那她人呢?”   “她跟车走了,可能也到医院去了吧。”钟靖斐过来虚扶了他一把,“你真不要紧吗?要不我陪你去趟医院?”   他不过是到J市来开个研讨会,还没来得及跟老朋友们联系小聚一回就遇上这样的事。幸好他做医生那么多年见惯生死,还算淡定,这下老朋友夫妇也见着了,顺便聊几句也不错。   家里的司机老赵这时也赶过来,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再一看妙贤这个样子,就有点紧张:“院家?”   “我没事。”他摆摆手,“车开过来了吗?我要去趟医院。”   钟靖斐跟他一起坐进车子的后排,笑道:“你这排场都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啊。听说你这几年都在山里清修,看样子也是出家人打扮了,有法号了吗?”   “嗯,法号妙贤。”   “那我以后也得这么称呼你了。三梦呢,你们还好吗?如意那小家伙好不好,现在长得像你还是像妈妈?”   “你知道如意?”   “谁不知道啊?”钟靖斐乐道,“我见三梦发过一次照片,虎头虎脑的,头发剃得光溜溜的像个小沙弥。不过我没见过,她跟儿子斗智斗勇的事迹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妙贤就不说话了,看来也就他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存在而已,谁让他这些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呢?   他们赶到医院,急诊室门口有条不紊。这里本来是做好准备要应付一场可能数十人伤亡的大型事故,但最后送来的只有两个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三梦坐在诊室门口,垂着头抿紧了唇,只是坐着,不知在等什么。   钟靖斐跑过去:“可找到你了,三梦,还记得我吗?我是钟靖斐。”   陈一大学时独来独往惯了,朋友不多,他这走得最近的一个,为她这个追求者提供过不少便利,她肯定记得。   她抬头看了看他,眼神跟刚才妙贤刚看到他时有点像。   “你没受伤吧?”刚在超市里她就认出他来了。   “没有,你呢?”   她摇头。   他又看一眼被屏风遮住的诊室里面,问:“劫持人质的那个人呢?”   三梦似乎顿了一下,才说:“死了。”   你不要激动,我只是送药进来,不会伤害你。   你看老人家心脏不舒服,这是要命的病啊,你让我把他带出去吧。   你也有爸爸妈妈对不对?他们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冷静一点,你太太和儿子很快就来了,我知道你很想见他们,我理解,我可以帮你。   ……   不,你帮不了我,没人能帮得了我。   她说了很多,那人就说了这一句话。然后他把枪口抵住下颚打算吞枪自杀,她上前夺枪,还是走火了,自制的土弹打入他的身体,碎成无数散片。   听说他曾经是个铁路工程师,贯穿南北的高铁线上有一段难以攻克技术难关、怎么修都修不通的隧道,他在那里坚守了七年。隧道通了,他回到家里,儿子已经大了,跟他不亲,他只能对着空气中“看不见的人们”说话,又疑心太太出轨,看过医生,不肯坚持吃药治疗,终于逼得他们离开。   领导说她的见机行事完全没有任何差错,现场人质、财产,安然无恙,她执行任务是成功的。   可她杀了这样一个人,下次再坐高铁路过那个隧道,不知该抱有怎样的心情。   她始终低着头,不肯多看一眼钟靖斐身后的妙贤。他就在现场,一定是佛号都不知念了多少遍,超度亡者,鞭笞她的残忍。   她不想让他跟着来就是这个道理——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杀人。   她没有受伤,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她的,很单薄的一件护士制服,沾满那人的血迹,白底溅满红浆,触目惊心。   “你真的没事?”   她抬起头,天花板上白晃晃的灯光忽然被人影罩住,她肩上也多了一件外套。   妙贤的声音有点特别,紧蹙着眉头,然后在她面前蹲下来,握住她的手:“那要不要回家?”   她看着他,又看了看肩上的衣服,他说:“我今天可以给你挡风的衣服也没有,这是你自己的外套,我让老赵从家里带过来的。”   她总爱穿黑色,调侃说自己煞气重,镇得住。   “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陪你在医院住一晚也可以。还有什么你想做的,只要能让你好受一点,你就说出来。”   “你……”她不知该怎么说,“我刚击毙一个人。”   “我知道。”   “你不觉得不应该?”   “你不杀他,他就要杀另外那几十个老老小小。佛说不杀,是不得滥杀,不是不杀。凡事有因才有果,这件事情上,你既不是因,也不是果。”   三梦觉得他奇怪极了,像变了个人似的,跟平时一点儿也不一样。   以前他跟她到她家里去,她帮着爸妈杀鸡,除毛放血,一刀一个准儿。不小心被他撞见了,看得他直闭眼,佛珠在指尖捻得飞快,嘴里不停地念经,恨不得把躺在盆子里的鸡全都超度个遍。   何况这是个大活人啊,他还是头一回见她出任务击毙嫌犯吧?   “干嘛这么看着我?”妙贤问。   “哦,没什么,我们走吧。”她还要回队里一趟。   向领导述职完毕,作现场指挥官的支队长拍拍她肩膀:“干的不错,不过又要去见我家太座了啊,约个时间吧,明天怎么样?”   支队长的太太是警队的心理医生,每次枪响了就要去见一次,接受心理辅导,这是规矩。   “不能不去吗?”   “你不去就得我去了,你说呢?”   三梦叹口气,她早就不是第一次开枪了。其实除了在意妙贤的看法这一条,她并没有觉得心理上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睡一觉,吃顿好的,也就抹平了,过去了。心理医生什么的实在是小题大作。   妙贤一直在门外等她:“可以走了吗?”   “嗯,老赵呢,你不是说他开车过来了?”   “我让他送钟靖斐回酒店了。”   “噢,那我来开车。”   她刚拿出车钥匙就被他抢走:“我来开。”   “你……”   “不能开车?”他轻笑,“那只是你以为的,我可没承认。”   算了,他要开就给他开吧,以他那种温驯谦让的作风,再怎么也不至于危险驾驶。刚好她也累了,趁空休息休息。   谁知妙贤几年没碰过方向盘了,一飙起车来竟然比她还野。半夜公路上也没什么车,他油门到底,宗山很快就到了。   下车时她忍不住又多看他两眼,他笑道:“这是你今晚第几次盯着我看了?”   她其实也知道看不出什么来,可就是觉得他有些陌生。   作者有话要说:  妙贤2.0:我来了!后排的朋友们,你们在哪里?让我看到你们~   今天还是三十红包,祝你们晚上双十一秒杀愉快( ̄3 ̄)a   明天又要赶早了,懂的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刚好在周末。。。 第13章 第十三章   她蹑手蹑脚开门上楼,往床上一倒,才真的感觉到累,可闭上眼却又睡不着。她顾不上再洗澡,又怕自己身上沾了血腥味,不敢去跟如意睡,只好回到客房将就一夜。   明天开始,还是搬到队里的宿舍去吧……   朦朦胧胧间,又感觉到身后有人贴上来。今晚她开过枪,比平时还要警醒,然而她却一点也不想动。   她知道身后人是谁。   妙贤长手长脚缠住她的四肢,确定她动弹不了了,才贴着她的耳朵说:“睡了?”   不止是呼吸的热气氤氲着,他的舌尖更是肆无忌惮地舔过她的耳廓,落在耳垂上,轻柔慢捻的,像是在跟她说话,又似乎根本没在意说了些什么。   本来就躁得很,这下更睡不着了。   他似乎感觉到她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适时地在她耳边问:“要不要做?”   毕竟今晚早些时候,就在这里,她还猫着腰爬过来,主动解了扣子撩拨他来着,他都记着呢。   而且她刚开过枪,肾上腺激素飙升,心脏在身体里鼓噪着,他贴在她背上,能感觉得到。   三梦闭了闭眼,下一秒已经挣脱他转过身来,大力拉扯他的衣服。   他睡觉也只穿一件宽大的深褐色僧袍,松松垮垮地遮掩着他匀亭的男人身段,一扯就露出锁骨和胸膛,简直犯规。   他任她用力发泄,听到领口崩裂的声响也不在意,等衣服从腰上被剥下去,才猛地捉住她手腕:“该我了。”   没想到他那么大力气,并不粗鲁,却轻易就反客为主,将她摁倒在床铺,两个人都陷进柔软的被褥里。   大概是汲取了上回的经验,他不管动作幅度多么大,都让她清清楚楚看到他的脸。   两人的身体也都不是书里形容的傅粉施朱那种白皙,不约而同带着太阳的颜色,与被褥的纯白形成鲜明对比。   那样大开大合地起伏着,她忍不住要叫出来,他也不封住她的嘴,似乎乐见其成,甚至还用手指去勾她舌头:“叫吧,没关系。”   大家都睡了,没人听得见。   她拼命忍着,忍出了一身的汗,头发也粘在额头上,连眼睛都是湿漉漉的。   他的呼吸和声音始终在她耳边,跟随身体碰撞的韵律,她听到他念:一切众生性清净,从本无生无可灭。即此身心是幻生,幻化之中无罪福。   **没顶的快慰一波接一波,强烈得吓人,将脑海里除他以外的杂念全都冲刷得一干二净。   一切都是凭借本能。   做完了,他还在她身体里,抓着她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吻过去。   他好像特别偏爱她的手,尤其她扣动扳机的食指,是他最留恋的部分,反复地舔和吻,让她想起他受戒和舍戒时那种五体投地式的虔诚。   她几乎又被他舔出了感觉,身体一阵阵绞紧。   他感觉到了,笑着问她:“还想要?”   他还可以奉陪,再过三个小时就做早课,在那之前,他愿做裙下之臣。   她只是看着他,好像还在回味刚才的激烈痴缠。   他躺下来,重新笼住她,在她肩膀上亲了又亲:“累了就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他说的那么自然,仿佛一向都像现在这样了解她。   他都吻过她哪里?耳朵,脖子,肩膀,胸口……她心里细细计较着,嗯,果然是除了嘴唇以外的所有地方。   这回跟上次有什么不一样?除了契合度更高,她的感觉更强烈之外,其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啊……哎。   …   早晨起来,妙贤已经做完早课回来了,正跟如意坐在一起吃早饭。   三梦看到他往自己的豆浆里加糖。   “起来了?给你蒸了包子和鸡蛋,锅里还有南瓜粥。昨晚辛苦了,多吃点今天才有力气。”   儿子也看着她,两眼放光:“妈妈,爸爸说你昨天又抓坏人了,是真的吗?”   感觉爷俩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表情倒是如出一辙。三梦有点窘,哼哈搪塞过去,穿上外套,系了条围巾就往外走。   “你不吃早饭?”他不依不饶。   她嗯了一声,想了想又折回来拿了两个包子,一个叼嘴里,一个拿手上。   父子俩一起目送她单手换靴子出门,下台阶的时候还扭了一下。她大概有点火大,关门关得山响。   “妈妈害羞了……”   妙贤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他咬了一大口包子:“我就是知道。”   妙贤勾起唇笑,轻轻搅动面前那碗豆浆。   …   做完心理评估,三梦坐在附近素食餐厅靠窗的位置,无意识地搅动刚点的黑咖啡。   “抱歉抱歉,堵车来晚了。”梁晶晶进门边脱外套边呵着手说,“今天真冷啊,还以为你会约我吃火锅呢,怎么想起跑这儿吃素来了?”   “可不冷呗,昨天霜降。”三梦手往上面指,“我来见王老师。”   “不会吧,你枪又响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昨晚。”   梁晶晶拿出手机开始刷本地新闻:“啊,有了。为见妻小超市劫持人质,情势危机遭警方果断击毙……哇,好帅。可惜我昨晚早早就睡死了,没能见识你的风采。”   “你是没见,陈一见了。他昨晚送我过去的。”   “不会吧?他亲眼见你爆头了?”   “没爆头,昨天是进去才撂倒的。”   梁晶晶撇嘴:“那也怪不到你身上吧?这新闻里都写了,人质三十多个,有老有小的,不及时击毙,难道看着无辜的人被杀啊?他慈悲为怀,这种时候能救命吗?”   人家不是都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代你负重前行嘛。   郝三梦就是那个负重前行的人。   “他没怪我。”在她看来这才是问题所在。三梦啜了一口咖啡,压低声音说:“我昨晚……又跟他做了。”   “噗!”梁晶晶一口柠檬水全喷了出来,“你们又做了?”   周围瞬间投来无数异样的眼神。   三梦啧了一声,一边擦桌上的水渍,一边伸手去扇她:“小声点儿!”   “对不起对不起。”她赶紧挪过来挨着她坐,小声道,“怎么回事儿啊,他前两天不是同意了离婚还让你不要回去了吗?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就当我是为了泄、欲吧。”   “噢~~我懂了。”梁晶晶摆出老司机的姿态,挑了挑眉毛,“他床上表现不错吧,活儿很好,对不对?”   好不好,她也说不上来,毕竟没有过比较,她这方面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R级电影和小说,唯一的经验就是妙贤。不过从第一次的生涩蛮干到昨晚的酣畅淋漓,也很难说不好吧。   见她默认,梁晶晶说:“你这是食髓知味啊老梦,都说通往女人心的捷径是那什么,你这本来就对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再加上这个,还怎么离婚啊!”   看不出来啊,一个禁欲系高僧还有这种操作,劫数啊劫数。   然而三梦在意的还不是这个。   梁晶晶见她意兴阑珊的,也不开玩笑了:“那你究竟怎么想的呀?”   “重要的不是我怎么想,而是他怎么想。我总觉得,他跟我做的时候,像变了个人似的。”   “什么意思?”   三梦摇头,她也说不好。今天她去做心理评估,在咨询办公室门外等的时候,看到前台那里有刚从书架上整理下来的书,就随手抽了一本来看,讲的是双重人格分析理论。她脑海里像有个开关被打开了,飞快地浏览了一遍,连叫号轮到她了都没听见。   后来聊起来才知道,王襄平以前是这方面的专家,在国外读博士的论文写的就是这个,后来是跟他们特警支队队长结婚后到J市定居才转了方向。   三梦把自己的怀疑说给她听,只说是一个朋友,没有点明是她的丈夫。王老师的回答很谨慎,因为没见到本人,无法直接下判断,但听她的描述,她这位“朋友”的确是有些不寻常,建议她可以留意观察。如果真的是人格分裂,那么分裂出的人格和主人格在个性、习惯甚至才能方面差别可能会非常大。   她想起今天早上看到妙贤往豆浆里加糖。   他从来不喝甜豆浆,牛奶也是,甚至他根本就不爱吃糖。   王老师还提到人格转换的契机。很多人格分裂者在两个甚至多个人格间转化时都是因为受到外因的刺激,大部分是随机的,比如看到一个摆在桌上的橘子、一盆颜色鲜艳的花;也有人是固定的,比如见到某个人,或者闻到某种气味。   还有主人格和分裂人格之间的记忆不是共通的,很可能他在分裂人格期间所做的事,主人格完全不知道,但反过来并不一定成立,主人格做的所有决定和想法,分裂人格可能全都一清二楚。   这可就难了。三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梁晶晶突然用手肘碰她:“喂喂喂,快看,那不是你家陈一吗,我没看错吧?”   她抬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妙贤站在门口,身后跟着钟靖斐。   他也看到了她们,低声对侍应生说了两句话,就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他难得没有穿僧袍,休闲的衬衫牛仔裤和牛仔外套,戴一顶鸭舌帽,不说根本看不出僧人的身份。   三梦看呆了,梁晶晶咬着牙极小声地问她:“他过来了喂!上回拜托你的事情跟他说了吗?”   她知道一下好随机应变,免得尴尬。   三梦摇头,这不没找着机会嘛,她自己都还满头包。   作者有话要说:  都抢到中意的东西了没啊?   今天红包照旧~~ 第14章 第十四章   “这么巧?”妙贤走到她们桌子跟前,“今天怎么想起到这儿来吃饭?”   她无肉不欢,吃素的确太少见了。   三梦一想到他这会儿可能是个陌生的灵混,就有点没好气儿,看也没看他:“昨天杀生,今天就吃素呗。”   他笑笑,看了看另一边空着的沙发座:“我们能不能坐这里?”   梁晶晶抢着说:“当然可以,随便坐。”   三梦瞪了她一眼,她表情无辜:有求于人嘛,有什么办法。   三梦:见利忘义。   晶晶:成了请你吃大餐呀,拜托拜托。   钟靖斐看她们眼神你来我往的很有意思,笑道:“陈一约我小聚,我说应该叫上三梦由我做东的,昨晚多亏有你。可他说你没空,没想能在这儿遇见,果然是相请不如偶遇。”   梁晶晶问:“怎么,昨晚超市出事儿,你也在那儿?”   “是啊。这位美女怎么称呼?”   梁晶晶挺了挺她36D的傲人胸围:“梁晶晶,叫我晶晶就行。”   “你好,我叫钟靖斐。跟陈一是大学校友。”   “咦,你也是P大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读的是医学院,隔了一条马路,不常到总部这边来。”   这边两个自来熟热络地聊了起来,三梦跟妙贤面对面坐着反而异常地沉默。   她留心观察着,他的衣着,他的神态,还有听到钟靖斐叫他陈一时他过于平静的反应。   她恐怕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怀疑的种子生了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你要是实在不想吃素,我们可以换一家店。”妙贤说,“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火锅店味道不错,要不要试试?”   梁晶晶听了像见到鬼似的盯着他看,钟靖斐说:“噢,原来三梦你还是不爱吃素啊?那不如我们换一家,我也不是一定要吃素食啊。”   今天吃素是他的主意。J市因为宗山而成为佛教圣地,主城也有很多素食餐厅颇有名气,他纯粹是慕名才提出让妙贤带他到这儿来的。   可现在看来,妙贤显然更在乎老婆大人的感受。   三梦摆摆手:“不用不用,来都来了,点单吧。”   点了一桌菜和素食点心,梁晶晶和钟靖斐尬聊调节气氛,三梦负责埋头苦吃,而妙贤吃得不多,似乎一直在观察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晶晶得知钟靖斐是中医,有点小激动:“我们这个项目正在找专业顾问哎,因为是古装片,要找传统医学的咨询顾问,年轻没什么负担的,可以跟组的那种,你有没有兴趣啊?”   钟靖斐说:“我倒没想过,是什么样的项目呢?”   “剧组啊,《东归》这部电影听说过吧?导演是鬼才程。”   “嗯,听过。我挺喜欢鬼才程拍的电影的,学摄影出身的导演,拍出的镜头特别美。”   “是吧!”梁晶晶抬了抬下巴,“所以呀,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就去跟领导说,跟主创团队碰个头聊一聊,他们最近正为外景发愁呢,正好也在J市。”   话题说到这个份上,就该三梦出马了。晶晶在桌子底下用力踩了她一脚,她正在喝汤,差点整个脸扑进汤碗里。   “咳咳……”呛着了,她手忙脚乱去摸桌上的餐巾。   妙贤把餐巾递给她,怕她擦不到,先亲手把她嘴角边的红色汤渍给抹掉。   梁晶晶真是看得下巴都快掉了——说好的渣男人设呢?看这秀恩爱虐狗的架势,敢情之前三梦说的那些都是小两口耍花腔啊?   三梦被赶鸭子上架,只好磕磕巴巴接了一句:“听说这部戏有很多场景都在寺院里?”   “对啊,还有很多动作场面也要在寺院拍呢!”   “那……”她看一眼妙贤,他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就等着她开口。   她一咬牙,决定为朋友两肋插刀:“那光照寺能拍吗?”   梁晶晶装作茅塞顿开状:“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啊!不过光照寺好像从不外借拍戏的吧,不知道可不可以啊?”   住持就在这儿坐着呢,可不可以还不就是人家一句话嘛!   “是什么样的电影?”妙贤果然问。   梁晶晶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妙贤一边听一边喝茶,完了问一句:“参演的都有些什么人?”   她报上一堆大牌的名字,又觉得他在深山与世隔绝这么多年应该对这些明星都不感兴趣,他这么问一定有他的用意。   三梦还在继续吃,像个扫地机器人似的,进入全桌包圆儿的阶段。梁晶晶人精,瞧妙贤看三梦的那个样子,忽然福至心灵,说:“三梦最喜欢的袁晗也参演啊!上回旅游节开幕,袁晗也来过,三梦协助安保,还以为可以近距离一睹男神风采了,兴奋得三天都没睡好。谁知道执勤的时候是完全背对舞台的,一眼都没瞧见,她伤心了好久。”   妙贤问三梦:“真的?”   三梦真想一支筷子插好友胸口:“别听她的,哪有那么夸张。”   哎呀,夸张是艺术创作的必要手段嘛。   听她否认,妙贤反而显得心情好:“既然是这样,那倒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梁晶晶差点跳起来:“真的吗?可以考虑?”   “嗯,光照寺不缺香火,信众也很多,本来是没必要出借外景给不相干的人。但既然三梦喜欢,我可以破例。”   语气很嚣张啊,可这个宠妻狂魔的姿态让梁晶晶都没话说了,除了羡慕就是羡慕。   钟靖斐也很感慨,谁说女人主动就换不来男人珍惜的?陈一对三梦可以说是非常好了啊。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向光照寺借外景地,钟靖斐来做专业顾问,完美!   这就决定了啊?三梦说:“你不用跟长老们商量一下啊?”   妙贤:“不用,这种事,我可以说了算。”   吃完饭,临分别的时候梁晶晶用力抱了抱三梦:“好好珍惜啊,这么好的老公,打着探照灯也难找了。”   三梦简直眼前发黑。   妙贤坐在不远处车子里,特地降下车窗,朝她笑了笑。   他居然又是自己开车出来的!   …   三梦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儿子和哑妹都找来,三个人窝在书房里开小黑会。   两人都有些莫名,如意捧着下巴,嘴巴撅老高:“老妈,你到底把我们找来干什么呀?”   一副要发表长篇大论的样子,桌面上却光溜溜的,什么吃的都没有。要是爸爸在,肯定会准备一桌好吃的,酸枣糕,山楂条,地瓜干,南瓜子仁……啊,想想就流口水啊!   “你先别吵,我先问姑姑。”三梦转向哑妹,说,“关于陈一,你好好想想,说说他以前有些什么特点,我怕记岔了,咱们对一对。”   哑妹比划道:为什么要说这个?   三梦瞎编了个理由:“因为我想再爱他一次,再多了解他一点。”   如意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哑妹笑了,用手比划着说:二哥人很好,温和,谦逊,博学,看过的书过目不忘。他很自律,每天诵经抄经从不间断;笛子也吹的好,写一手好字,古玩收藏也是行家。很爱干净,不爱吃甜。   她说的这些,三梦都知道,但还是怕遗漏了,特地拿个小本子一条条记录下来。   “他开车吗?”   哑妹:他会开,不过我没见过。   家里有司机老赵,以前进出要么是步行,要么就是老赵开车接送的,她从没见过妙贤自己开车。   “嗯。”三梦沉吟,又问一旁的如意,“儿子,我问你啊,你爸爸他爱吃糖吗?”   “爱吃啊。”刚才看姑姑比划的时候他就想说了,爸爸明明很爱吃糖,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嘴里就含着糖呢!   “那……他笛子吹得好吗?”   如意想了想:“肯定比我好吧……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不会吹笛子的。”   后来送他笛子的时候,吹过一小段,挺好听的,但不是完整的曲子。   三梦一颗心直往下沉。心理医生说过的吧,两个人格之间,才能可能也会有很大的差异。   如意不依不饶地问:“妈妈,你到底问这些干什么呀?”   她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问:“如意,你喜欢爸爸吗?”   “喜欢啊!”   “喜欢他什么?”   他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什么都喜欢!”   三梦笑了笑,摸着他小脑袋说:“去玩儿吧!”   哑妹挪到她身边,问她:不开心吗,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是啊,可能出大事儿了,可她还不能随便下定论,因为这是会动摇宗山根本的大事。   她不说话,哑妹也不问了,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展开来放在她面前。   她说:这是二哥上早课的时候让寺里的僧人去整理出的书目,他们送过来的时候夹在里面的。   草书笔迹,遒劲不羁,这是妙贤写的字?   三梦看向哑妹,她朝她点点头。   连字迹都会变得不一样吗……   三梦头疼万分地坐在那里,哑妹把纸条留给她,安静地起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梦:哼,你这个霸道总裁僧~   妙贤2.0:比心~   今天红包五十个,慰藉你们! 第15章 第十五章   她一个人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外面天都黑下来,才意识到已经这么晚了。   她拿着小本子走出房间,却在走道上迎面撞上妙贤。   她手里的本子掉在地上,两个人同时伸手去捡,他又快了一步。   “这是什么?”   “还给我!”   三梦伸手去抢,他就把胳膊抬高让她够不着。她身高很标准,可是跟他还是差了有差不多二十公分,踮起脚也拿不到他手里的本子。   她憋了口气,威胁道:“别逼我出手啊!”   话是这么说,可她宁可急吼吼地跳来跳去,整个人都腻在他身上,也没把他摁倒在地上,说到底还是因为舍不得。   喜欢就是放肆,而爱就是克制,这话说的没错。   妙贤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假意还给她的时候顺势一扑,把她扑进了旁边没开灯的杂物间里。   “干什么呀,放开我!”   她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离得特别特别近。她稍微动一动,就要碰到他了。   “想知道我的事,怎么不来问我?”他声音压得很低,在耳边像有回响,“真没想到,你喜欢我到这个份儿上了,关于我的东西都要一五一十地写在本子上。”   “你又知道了?”   “儿子告诉我的。”他是没看到小本子上记了什么,不过事先就跟如意说好了,如果妈妈问起关于他的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儿子很乖,她把他教得很好。   三梦气闷。这个小叛徒,这么快就倒戈向着他爸了。   其实记小本本这种小动作根本不算什么,大学的时候比这离谱的她都做过呢,像个跟踪狂似的,晶晶说她被他弄得五迷三道的真的一点儿错没有。   可那是以前,是真正的陈一,而不是眼前这个分裂出来的陌生的灵混。   她还想多观察,不想那么快就硬碰硬地撕破脸,于是岔开话题问:“你刚才去哪儿了?”   “去寺里见长老,谈点事情。”   难怪又换回僧袍。   “是借外景地的事儿吗,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他又笑了,在她耳垂轻轻舔了一下:“你很怕有问题?”   不要舔她那里啊混蛋,太敏感了会有生理反应的好不好!   要真是过去那个陈一这样对她,她早就拉着他大战三百回合了,管它是不是在杂物间!   她硬着声音说:“答应了别人的事,当然不好反悔。”   “反悔又怎么样,我又没什么损失。”   “你!”   她才说了一个字,嘴唇就被他的手指按住。   “嘘……”他拨弄着她的嘴唇,“你就是太要强了,求我一句就怎么样,我们不是夫妻吗?”   又来了。他的动作熟稔又充满挑豆意味,拇指给她嘴唇抹上一层水光,揉着揉着又往下走,落在她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上。   他真喜欢看她穿衬衫,白色的,蓝色的,格子的,又清爽又帅气,从他们刚认识起她就是这个样子,从来不做造作打扮。   当然他更喜欢她脱掉衬衫后的那副皮相,健康漂亮,生机勃勃。   可惜他错过很多,现在回头看一眼,理所当然想要留下。   她却按住了他的手,目光灼灼的,已经适应了这房间里的昏暗,用一种警醒的声调问他:“你到底是谁?”   他是谁,她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吗?又何必这样问他。   妙贤仍旧笑着,松开手,说:“放心,借外景既然是你朋友的事,我不会变卦。我跟长老们谈的是其他事。”   三梦松了口气:“那要不要知会爸爸一声?”   “不用,他难得肯住院,不要打扰他休养。”   “但是……”   “光照寺现在的院家是我,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做主。”他说,“你到底想不想帮你朋友?”   啧,霸道蛮横,刚愎自用,这一条她也要加到小本子里去。   说起圆觉大师的病,三梦说:“爸爸现在身体这个样子,你要不要通知你大哥回来?”   为人子,不说卧冰求鲤吧,至少在父母病重的时候回家来看看,宽宽老人的心。   妙贤脸色微微一变。   “已经通知过他了,要回来自然会回来,不想回来,勉强也没用。”   你到底对你大哥有什么不满啊?她只是好奇,并没有问出口。这个人格身上有很多妙贤平时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他自己意识不到。   “那离婚的事呢?”她问。   上回还没谈完,被她的紧急任务给打断了,他就再没有提过。   妙贤重新栖近她,眯起眼睛问:“你到底为什么坚持要跟我离婚?你是觉得我讨厌你,不想跟你每天面对面才不肯回这个家,所以才想出这个下下策,作为让我回来的条件,不是吗?”   三梦仔细想了想,是,没错。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郝三梦,你要我怎么说才会明白,我没有讨厌过你,我也不会再离开这个家,所以这个婚不离也罢。”   道理谁都懂,可现在给她这个保证的人是分裂出来的另一个妙贤,而不是他本人啊!   妙贤像是看穿她的心思,拉起她往楼上书房走。   书房的桌上有现成的纸和笔,他把白纸放她面前,笔递到她手里:“写吧,你要不会写,我来教你。”   她一头雾水,还真不知要写什么。   他从身后拢过来,握住她拿笔的手,飞快地在纸上写:我与伊人本一家,情缘不尽,生死相依。   仓央嘉措的《道歌》,就这样让他给改了。   他又拿出随身带着的印鉴,光照寺院家的印鉴可不是可不是拿来这么用的。三梦想要阻止他,他却只是将手指摁在印泥上,然后在白纸最后留下一个红色的指印。   “到你了。”   她也要印?!   他不给她说不的机会,拉过她的拇指就按了下去。   两个红红的拇指印叠在一起,像一颗红心。   身后的人终于不再那样剑拔弩张,放松下来,僧袍宽大的广袖拢着她,渐渐收紧。   “三梦……”他抱着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很轻很轻地说,“我渡众生,你来渡我吧。”   他心有魔障,怕是只有她才能化解了。   三梦怔了怔,偏过头看他,差点溺毙在他的眼睛里。他是真的生得好看,瞳仁是那种很纯粹的深琥珀色,像深秋的湖泊,不管怎么霸道乖张,这双眼睛还是属于她熟悉的那个陈一。   写在纸上,算不算海誓山盟?虽然明知他已经不是他了,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原来真正的恋爱应该是这样的感觉吗?   说不清是谁主动的,或许是谁都抗拒不了彼此靠近,只差一点点,两个人的嘴唇就要碰到一起了。   妙贤却在这时别开了脸,把亲吻又印在了她的肩窝处。   三梦深深吸了口气,像是猛然惊醒,手忙脚乱地推开了他。   他也不生气,背靠着墙,眉眼含笑地盯着她看。   三梦匆忙地整理了下衣服站起来,看到写了字的那张纸还摊在桌上,连忙抓过来,胡乱地折了几下塞进裤袋里。   她……她才不是贪恋他这几个字的甜言蜜语咧,就是留个证据,免得到时候他清醒了又不认账。   妙贤就看着她慌不择路地拉开门跑出去,觉得她难得慌张的样子都特别可爱。   …   电影《东归》的剧组开始进入光照寺进行拍摄,按照约定,每天晚九点后到第二天早晨九点前完成拍摄,不妨碍寺院九点之后对游客和香客开放。   钟靖斐也来了,据说是单位特批他过来做专业顾问的,医院领导也是导演“鬼才程”的粉丝,说他筹拍这部剧都有四年之久,这样的诚意值得尊重。   说白了,还是这部戏和导演本身的影响力足够大。   梁晶晶和她的项目总监带着制片人和导演过来跟妙贤见面,一再地表示感谢。   三梦也在场,其实真不是她自己要来的,完全是为了给好友撑面儿。   梁晶晶一见面就用两个手指朝她比心。   妙贤准备了茶席,请出了寺中最好的明前龙井,茶碗用的是民国民窑青花盏,甚至还点了香。   “鬼才程”程贵道破天机:“这香是老山檀粉?”   妙贤点头:“果然是内行看门道。”   三梦一看,妙贤自己最喜欢的茶和香都被拿出来待客了,这么大排场,不知道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会不会心疼死。   妙贤看她在一旁百无聊赖,抿了一口茶,说:“听说这部电影有一位叫袁晗的明星参演?怎么没请他过来一起喝茶?”   三梦果然一凛,睁大了眼睛看他。   虽然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用意,但程贵本来就不喜欢所谓的流量小生、流量小花,不太在意地说:“他只是客串一个角色,不用跟组,拍的那两天才会过来。”   “哦,是这样。”妙贤放下茶盏,笑意融融,“那轮到他拍的那两天,务必通知我一下,我太太是他的影迷。”   作者有话要说:  妙贤1.0:哪个龟儿子喝了我的好茶!!   三梦:……(要不要告诉他实情呢?(~﹃~)~zZ) 第16章 第十六章   不得了,堂堂宗山光照寺院家,居然为这么点小事向外人提出请求?   这么看来,他肯借出从不外借的寺院做外景地,还摆下茶席隆重招待,都是为了满足太太追星的小小愿望?   在座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妙贤身边的三梦,除了理解,还有艳羡。   这什么情况啊?三梦觉得简直是有理说不清,妙贤给她立这个flag到底是什么居心?   以前的陈一她觉得摸不透,现在这个妙贤她更加搞不清他的路数。   他怎么还没有变回去呢,这回的转化时间好像有点长啊?   她又去心理咨询处咨询过两次,王老师只问她找到两种人格切换的契机没有,如果没有,就只能继续观察;还说分裂出的人格持续时间比较长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千万不能刺激他,万一再分裂出更多的人格就更加麻烦了。   三梦有点头疼,她的直觉告诉她,分裂出的妙贤什么都知道,两种人格间切换的契机是什么他也一清二楚。   他不告诉她,也尽量避免接触,就是不想变回主人格去。   这也不是好事啊,鸠占鹊巢,是很危险的信号。   她本来打算搬到队里的宿舍去住,但因为圆觉住院,婆婆董芳要照顾他,没人看着如意她不放心,只好还是住在家里,跟现在这个妙贤斗智斗勇。   梁晶晶却误以为她是为了追星,在袁晗进组的前两天就提前跟她打招呼,让她排好班,免得错过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三梦心想你提前两天告诉我有个屁用,值班表提前一周就排好了,而且一值班就没日没夜的,回来只想躺倒睡觉,也没那精力跑去探班啊!   梁晶晶说没关系,袁晗虽然大牌,鬼才程的戏更大牌,他进组不会只有两天的,你到时候随便找个空档来看看就行了,我直接带你进去跟他合影!   这个诱惑还是蛮大的。   好不容易盼到她轮白班,九点到岗,正好那天袁晗要拍一场打戏,早晨七点不到就起来,吊着威亚在光照寺的五百罗汉堂前飞来飞去,她可以起个大早去看看。梁晶晶这懒货不知去哪儿逍遥了,说好带她探班的,这个时间还没起。她不好意思直接去拍戏现场,只好混入人家探班的粉丝团,可九点之前又进不去,只能在寺门外干等。   要不干脆晚上来好了,反正9点以后拍夜戏,可能也能看到。   妙贤做完早课出来,一眼就看到她戳在人堆里,跟人家那些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一起,伸长了脖子盯着寺门里面看,就像她两眼有透视功能,真能看到点什么似的。   她在光照寺生活这么些年,恐怕还没有哪个时点像现在这么虔诚过吧?   他朝她走过去,问她:“这么早,来找我的?”   美得你!三梦横了他一眼。   旁边粉丝团那些小女孩看到他,搞不清楚状况,交头接耳了一阵,三三两两围过来找他签名。   他这张脸配这身僧袍,他们大概把他当穿着戏服就出来的明星了。   看来她也跟她们差不了多少。   “你不用上班?”他问。   “上啊,等会儿车开快点儿不就行了,不耽误。”她不以为意。   妙贤终于变了脸色,没理那些小粉丝,径直拉过三梦,推开旁边一扇小门就往罗汉堂走。   剧组还在热火朝天地拍摄。今天时间也不多了,袁晗和女主角的威亚还在吊着,导演对镜头不满意,已经NG了好多次,所有人都绷紧了弦不敢懈怠。   他把她手腕一扔:“看吧。”   三梦仰了仰脖子,吊着威亚呢,其实她连人家脸都看不清楚。何况这种时候实在不宜跑过去添乱,她要做个为爱豆着想的理性粉丝,隔得远远的看一眼就很满足了。   妙贤看她一脸花痴,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问她:“有这么好看吗?”   “啊?”   “我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个男人?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稀罕?”   为什么能使她生出这样的分别心?   “你这是同性相斥!袁晗的演技可好了,在年轻小生里面是非常难得的,而且他做了几年配角才有今天的地位,有多努力你知道吗?”   妙贤不屑地哼了一声:“只有天赋不够的人,才会标榜自己有多努力。”   三梦扭头看他一眼:“你这是吃醋么?”   承认吃醋就是犯了嗔戒,妙贤当然不会承认,只抬了抬下巴说:“看够了就去上班,好好开车,要让我知道你超速,就没收你的车钥匙。”   “那车是我的。”   “停在宗山,就是陈家的。”   还讲不讲理了?!三梦怒。   再抬头妙贤已经不知去哪儿了,山里日头升得晚,这会儿天才大亮,正是拍摄的好时机,平时到这时候也差不多要收工结束了,今天却还不见要收的意思。中途场务跑来跟导演说了几句什么,鬼才程挺高兴的样子,又拍了拍手,示意刚才的镜头再来一遍。   这么看来她今天是等不到他们散场了,三梦又看看时间,还是工作要紧。   走出寺门才从粉丝团那里听说,寺院今天不知怎么的特许剧组继续拍,拍摄的后院上午都不对游客开放了。   只有妙贤才有权力做这种特许……三梦决定在小本子上再给他多记两条:阴险,爱吃醋。   …   梁晶晶打电话来,对于没能陪她一起去探班说了N次对不起。三梦训练加备勤结束后累得脑子都糊了,她说什么都是嗯啊哼啊的。   梁晶晶说:“这样吧,我抽空过来请你吃饭,之前咱们说好的,能借到光照寺就请你去主城吃大餐的,现在就兑现。袁晗的戏份杀青了,他下周就走,他助理说这两天要带他到主城去逛逛,我自告奋勇做陪同,搞不好晚上能带他一起来。”   “真的假的?”三梦其实没报什么希望,问得有气无力,“你别用力过猛,吓到人家就不好了。”   “放心吧,我有数,你就等着跟偶像一对一亲密接触吧!”   这情形似曾相识啊,当年她追陈一的时候,几乎身边所有人都在为她出谋划策,给她制造机会。   陈一习惯在哪个食堂吃饭,陈一今天又去哪个教室听课自习了,都有人给她通风报信,方便她来一场拙劣的偶遇。   偶遇得太多,连陈一都习以为常了,心情好的时候赏一句“怎么又是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她当空气,面对面懒得理她。   同样是男神,她却很清楚,大明星只是寄托,而陈一是她全部的现实。   她想要他,她一直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爱的是她20岁就一见钟情、奋起直追的陈一,是慈悲为怀,冷冷清清,却又心如明镜的那个好男人。   不是别人,甚至不是如今的妙贤。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放不下……人生八苦,她觉得她在爱陈一这一件事情上已经全都尝尽了。   哎,好累。   她在警队宿舍睡了一夜,第二天隐约想起跟梁晶晶的约定,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揉得咸菜一样的衬衫,还是先回去拾掇拾掇换套衣服吧,顺便收拾点简单的行李带过来。年底警队任务越发艰巨,队长昨儿提了硬性要求,没有特殊情况不准请假,尽量全都住宿舍,她也没得选了。   她回去时妙贤不在家里,如意含了个棒棒糖站在旁边看她收拾东西,好奇地问:“妈妈,你要去哪里?”   “妈妈去宿舍住几天,休假的时候就回来了。”三梦说完才感觉不太对,“你怎么在家里呀,姑姑没送你去幼儿园?”   “幼儿园有小朋友得了传染病,这几天都不上了。”   哑妹抱了洗晒好的衣服进来,用手语给她解释:如意他们幼儿园最近有几个小朋友得了水痘,他们班级也有,就按照规定关班隔离,二十天后才恢复。   这么说,她最忙的这段日子,如意反而都要待在家里了?   “不用担心,家里有我,还有二哥和妈妈,我们会照顾好如意的。嫂子你忙你的,不要分心。”   哑妹难得说话,由于听不见,她学说话经历了特殊的、常人难以想象的刻苦训练,但声调还是有一点怪,只有当她想要特别强调一个事情时才会边配合手语边说。   妙贤的大哥也是特警出身,全家人都很清楚这个工作有多艰苦多危险,最怕的就是他们会在工作中分心。   相应的,三梦也知道自己工作太忙,亏欠最多的就是孩子。   她摸了摸如意光溜溜的小脑袋说:“少吃点糖,这个季节最容易生病,你身体要棒棒的。”   他很宝贝地舔着手里的糖,生怕被她抢走了:“这是爸爸给我的,他说少吃一点不要紧的。”   这家伙……性情大变后对孩子也是无条件溺爱,真不知该怎么说他!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红包照旧~   and亲人们收藏一下文文,也进作者专栏收藏下作者吧,么么哒~ 第17章 第十七章   本来还想交代如意爷爷奶奶不在家要听姑姑和爸爸的话,想了想还是算了,跟他打商量道:“我送你到外公外婆家去住几天好不好呀?”   外公外婆家天天大鱼大肉,他一般都是很乐意去的,这回却犹豫了。   “那爸爸呢,他也去吗?”   “他不去。”   “为什么?”   “爷爷生病了,他要代替爷爷管着这寺里几百号人呢。”   如意撅了撅嘴:“那我也不去了,我要跟爸爸在一起。”   这可真是,难不成真有父子天性这回事?从小养大的孩子这么快就离不开他了,这才几天呐!   想想这么多年,端屎端尿他都没搭过一把手,孩子天然就亲近他,真是好气!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妙贤现在这个状况,会不会无意识地伤害到孩子?   三梦看了一眼哑妹,五感有缺陷的人似乎天然有更敏锐的第六感,她显然对妙贤的不同寻常也已经有所察觉,朝三梦点了点头,比划说:“放心吧,我会看好如意的,他不会有事。”   临走时,如意又拽她衣角:“妈妈,你下周回不回来过生日呀,你的生日就快到了。”   陈家玄关的墙上还贴着一张老式年画,下面就有每月的日历。她瞥了一眼,那个日子正好她值班,看起来是没法庆祝什么了。   “不行啊儿子,妈妈那天值班。”   “那提前庆祝呗!”   她拧了儿子小脸一把:“妈妈又老了一岁,就不庆祝了。我买个蛋糕回来,你替我过生日,好不好?”   如意有点失望地垂下头。   …   梁晶晶这回倒是很守信,订好了餐厅就打电话给三梦,让她准点去赴约。   然而三梦这边却出了点状况。支队长老秦突然宣布要升职,空出的位子由其他人来代,临走请大家吃一顿是老规矩,他直接叫了外卖的火锅和匹萨到办公室来,大联欢似的,三梦也不好这时候自己跑了。   梁晶晶一听,说这好办,我也过来不就行了,反正也是请客吃海鲜BBQ,我直接烤好了带过来呗!   升职是好事儿,有火锅有烧烤的,人多热闹嘛。   可她没说袁晗也跟她一起来啊,帽子口罩一摘,整个支队都沸腾了好吗?毕竟年轻人多,秦队长太太王老师也是他粉丝,都围上去要合影签名。   袁晗形象挺好,脾气也不错,一听说有位特警小姐姐是他粉丝,还是光照寺院家的太太,他当然要过来打个招呼,就当警民联欢,提升个人形象了。   三梦惊喜归惊喜,不过合完影,签完名,甚至跟偶像聊了几句之后,她就有些意兴阑珊。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太累了。   感觉不是这样的,她当年真的盼到男神陈一回眸一顾那种狂喜,不是这样。   可能是她年纪大了,也可能爱情的刻骨铭心本来就是其他任何情感都不能够代替的。   妙贤正好就在这时候打电话来,她按掉了,他又接着打,铃声让她有些心乱。   梁晶晶伸了个头过来:“咦,你怎么不接啊?他刚刚还打电话给我来着。”   “打给你干什么?”   “问你在哪儿呗?”   “啊?你怎么说的?”   梁晶晶耸肩:“当然是告诉他姐们儿几个吃香喝辣,还有大明星作陪了。你就是太老实,被他给吃定了,适当的时候也让他吃吃醋,有点危机意识嘛!”   危机你个头啊!三梦直觉要不好了,兹事体大。   “郝三梦,大门口有人找你!”   看吧,果然。   三梦看到那辆四平八稳的黑色轿车时眼前直发黑,妙贤降下车窗对她说:“打你电话不接,我只好亲自过来接你。”   “这是支队门口啊,你过来干嘛啊?”   “上车再说。”   三梦一扭头:“我不上。”   妙贤也不勉强,把手机递给她说:“那你自己跟孩子说。”   如意怎么了?她疑惑地接过他手机,电话接通,如意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妈妈,我难受……”   三梦慌了:“宝宝,你哪里难受?”   “我说不出来……妈妈,你可不可以回来陪我?”   三梦突然想到哑妹说幼儿园最近流行水痘,传染病都有长短不一的潜伏期,如意会不会是被感染了,现在才发出来?   她一颗心直往下落,什么都顾不上了,钻进车子里,对司机说:“赵叔,麻烦你快点开车。”   妙贤一直看着她,这时才抿唇笑了笑:“嗯,开车吧!”   她一路上都惴惴不安,一颗心早就提前奔回家了,连妙贤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也似乎无知无觉。   他把手搭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握:“不用太担心,没事的。”   “你不懂,孩子生起病来发展很快的……他有没有发烧?”   妙贤摇头。   “他发起烧来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喂药也老是吐,很可怜。”   “他总是发烧?”   “不是,他平时身体都很好的,就有一次,烧到四十度,烫得像火炭一样。我送他去的医院,握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   妙贤沉默了一阵:“对不起,我都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呢?”三梦说,“清修三年不得下山,这是规矩。”   妙贤嗤笑一声:“什么规矩,我不守又怎么样?”   “你可千万别当着爸爸的面说这样的话。”   “不然呢?”见她瞪自己,他又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你真的很关心他们。”   他的父母,他的孩子,这些年一直都有她照顾和关心。   “到了。”三梦挣开他的手跑下车。   这个时间的宗山格外静谧,尤其是今天,连家里的灯光都比平时幽暗一些。   她一心惦记着孩子,根本没有多想,拿钥匙打开门就往里冲。   头顶的灯突然大亮,迎面还有小礼炮啪啪打出彩带和彩纸,哗啦啦落了她一身。   “生日快乐!”   “梦啊,生日快乐!”   “嫂子,生日快乐!”   一家人变戏法似的都冲到眼前,公公婆婆回来了,老爸老妈也来了,还有哑妹和如意。   她都懵了。“你们……”   “你不是马上过生日了嘛,我们提前来帮你庆祝啊!”老妈孙有凤拉过她说,“还是妙贤有心,我们说你这几年从不好好过生日,不是值班就是训练,他就选了今天,说什么也要好好庆祝一下,要给你个惊喜。你看圆觉大师他们也特地从医院赶回来,多不容易。”   这回陈家人对女儿的重视,连郝大通都颇为满意。   可这样的惊喜,对三梦来说是惊吓还差不多。   她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圆觉:“爸爸,您身体不要紧吗?”   他挥挥手:“死不了,能出院回家我病都好了大半。”   三梦又抱过如意:“你不是说你不舒服吗?”   “这里不舒服。”小家伙揉着心口,笑眯眯的,“妈妈回来了,我就舒服了呀!”   她噎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哎,不要纠结这个。”婆婆董芳连忙过来打圆场,“快来看看蛋糕,我们准备了生日蛋糕呢!”   三梦被他们推着拖着往前走。一楼她跟哑妹和如意开小黑会的房间被好好装饰了一番,是她最喜欢的那种嫩嘟嘟的粉红色调,桌上堆满礼物,中间放着一个硕大的蛋糕,只插了一支蜡烛。   妙贤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弯身点蜡烛的时候,烛光映着他的脸,瓷质釉色,轮廓分明,嘴角永远是微微上扬的模样。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吹蜡烛。”   如意也欢欢喜喜地拉住她的手:“妈妈,你来看蛋糕上的字,是我跟爸爸一起写的。”   红色裱花挤出的生日快乐四个字,一笔一划,仍然写得歪歪扭扭,却还是可以看得出草书不羁的劲道。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来啊!   三梦僵硬地被推到桌子面前,看着妙贤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忍了又忍,终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妈妈生日快乐!”如意抱着她亲了又亲,又悄悄伏在她耳边问,“你刚才吹蜡烛有没有许愿啊!”   有,她的愿望就是把以前的陈一给她变回来,现在这个赶紧滚蛋。   妙贤笑着把刀递给她:“还不切蛋糕?如意的口水都快滴到地板上了。”   其他人哈哈笑,被点名的小家伙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光脑袋,撒娇地往他怀里钻。   三梦只好继续忍,一刀下去,想象着刀下的蛋糕是眼前这个妙贤的皮肉。   她努力配合眼下其乐融融的气氛,实在是因为这样一大家人聚在一起的机会太少太少了,印象中除了他们结婚和如意出生的时候,陈、郝两家人就没这么亲近地围坐在一起过,亲家之间都显得有礼而生分。   何况如意出生那回,他还不在。   可这不意味着她很享受这样的安排,用孩子生病的谎言骗她赶回来,这种馊主意只有这个分裂出的妙贤才想得出来!   他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计后果,也不考虑她的心情,这是我执,障涅盘寂静之理,搅扰有情之身心,他不懂吗?   这还修的什么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了亲人们,江湖规矩更三章,红包不限量,一定要来啊啊啊啊~~ 第18章 第十八章   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分吃蛋糕, 三梦坐在中间, 几乎不怎么讲话。   双方父母本来一向没什么话聊,这下子圆觉生了重病,病和养就成了话题。郝大通说他有支自己配的药酒,治老寒腿很有效, 对圆觉如今的关节痛说不定也有用, 改天拿来试试,圆觉忙说好好好。   两个妈妈凑一起就说煲汤的心得,哪种汤大补,哪种去火, 全都门清。   如意吃完一块蛋糕还要, 但其实肚子已经饱了,吃不下了,就开始用奶油捣乱,白花花的抹在自己嘴边上扮老爷爷, 又往爷爷和外公脸上抹。   老人们都由着他闹,哑妹就追着他跑, 只有妙贤也是安静地跟三梦并排坐着, 喝一杯白水,吃掉一小块蛋糕。   印象中他是无茶不欢的人, 像今天这样的场合, 他一般都会自备茶席, 亲自为长辈煮茶, 可他没有。   那天跟鬼才程他们一起喝茶时她就看出来了, 他虽然喝的是最好的明前,却食之无味,根本品不出茶的好歹来。   而且他嗜甜,很难想象奶油这么厚重的蛋糕会是他亲自挑选的,而且还干干净净地吃完了一块。   妙贤见她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回眸瞄了她一眼,又切了一小块蛋糕过来,说:“我喂你。”   “……”   如意见状跑过来要吃喂的这一口,跑得太急,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地板铺了地毯,摔得不痛,不过他手上的奶油全都蹭到了三梦裤子上。   他没哭,爬起来还朝着三梦嘻嘻笑呢。   这父子俩,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我上去洗澡换件衣服。”   她站起来,再也顾不得家里其他人的反应了,闷声上了楼。   如意瘪了瘪嘴角,窝进妙贤怀里,仰头问:“妈妈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妈妈不会生如意的气。”   “可是……我觉得他好像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我今天骗她了?”   他就说嘛,假装不舒服让妈妈赶回来这主意有可能行不通的呀!   爷爷常说不打诳语,他这算是诳语吧?   孩子的水晶心肝,妙贤居然一眼就看穿,摸着他的脑袋说:“你想给妈妈庆祝生日,对不对?”   “对啊。”   “她不能回来过生日,你觉得很失望,对不对?”   “对啊。”   “那就是了,你心里的不痛快也是一种不舒服,算不上诳语。你以后怎么想就怎么说,任何事都不要压在心里,妈妈不会怪你的。”   如意翘起小嘴:“可妈妈已经生气了。”   “不要紧,她要气也是气我,你还是好孩子。”   “真的吗?”   “嗯。”他也站起来,对家里人说,“三梦今天累了,我上去看看她,你们都早点休息。”又特别交代三梦的爸妈说:“我请赵叔明天开车送你们回去,难得来一趟,今晚就住下来吧,客房都已经收拾好了。”   孙有凤连连点头,连郝大通也对他这回的周到没话说。   妙贤微笑,想的却是,今晚家里住满了人啊,她无处可去,只能重新跟他共处一室了。   三梦果然在二楼主卧的浴室洗澡,花洒开到了最大,瓢泼大雨似的从头淋下来,她就站在水幕里,一遍又一遍地捋头发,还是理不顺脑海里的纷乱。   她从来没有这么矛盾纠结过,甚至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她一趟趟往王老师的心理咨询办公室跑,其实也就是为了有个人可以听她讲这样离奇的猜测和故事,再这么下去,妙贤没去治病,她倒真要去看心理医生了。   “还没洗完?小心着凉。”   她又被来自身后的怀抱笼住,丝毫不觉得意外。她故意没有锁门,也知道锁不住他,他一定会进来,像现在这样,不仅抱她,还吻她。   她手肘后击,没有留力,他适当地退开了;她再要摔他,他纹丝不动。   陈一过去也不是软脚虾,这点她是清楚的,只不过没想到有一天她要这么来对付他。很好,练过是吧?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火力全开,她郝三梦还没怕过谁。   她伸腿狠狠攻他下盘,谁知脚下打滑出溜了,仰面就往地上倒,还是他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摁在了浴室墙上。   她明天就扔了脚上这双硬塑料拖鞋!实在太滑了啊!   妙贤笑着说:“火气这么大?如意果然没猜错,你是真的生气了。”   花洒还开着,水流哗哗的,她□□,他却连衣服都没脱,只是也被冲得湿透了,宽大的海青贴在身体上,宽肩窄臀,她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被水打得眼睛都睁不开,两个湿漉漉的人这样对峙着,简直就像在历劫一样。   “你想怎么样?”她问。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他凑到她唇边,“打断你跟其他男人的约会,就这么不高兴?”   什么其他男人,什么约会!你一个吃斋念佛的大和尚到底懂不懂什么是约会?反正不管是做陈一还是妙贤的时候,他都没跟她约会过!   她今晚为什么生气,是因为约会的事吗?是因为他骗她说孩子生病呀,混蛋!   她咬牙切齿地抿紧嘴巴不吭声,妙贤又伸手指揉她嘴唇,被她一口咬住,毫不留情地咬出血来。   他哼都没哼一声,就像那手指不是他的,任由她狠咬。   最后还是三梦先妥协了,她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再看到他手指上的牙印,血肉模糊的,竟然心疼了。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陈一啊,他只是生病了,他的血肉、他这张脸,明明就还是她爱的那个人。   “解气了?”他舔着自己被她咬伤的手指,“没用的,你以为见了血,就能见到他了?”   说出来了!三梦忽然意识到,他口中那个“他”指的是正常时的那个妙贤!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提到他不同的人格,这个分裂出来的妙贤果然什么都知道。   “在你面前见血,出来的人是我,不是他。要重新变回他,要靠其他的方式,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三梦咽了咽口水,心跳剧烈得胸腔都像要炸开。她当然想知道,她猜来猜去,没有一样是能确定的,连他这个妖僧是怎么来的,都还要靠他主动说出来。   原来是见血,还是在她面前见血。   她别开脸,竟然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趁机舔她耳朵:“求我,我就告诉你。”   三梦一把揪住他湿透的衣襟,红着眼睛说:“你把他还给我!”   陈一,你醒一醒。   “你还是不懂啊,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他脱掉身上的衣服,手顺着她身体的曲线抚下去,手指猝不及防地深入她的身体,贴在她耳边说,“你看你多敏感,你还是喜欢我的。”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三梦的身体倏地缩紧,因为痛楚和说不上来的感觉而颤栗。   他手指灵活而修长,缓缓的来回抽拉,她的呼吸就随之起伏。   他喜欢她被他操控的这种感觉,真正的百炼钢化绕指柔。   她突然按住他的手:“你真的可以告诉我?”   “你说换‘他’回来?”他仍旧笑着,“当然,只要你想。”   三梦深深呼吸,也深深看他,然后放开他的手,向他敞开身体。   他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但也毫不客气地闯入她的身体,将她抵在墙上,吻她的耳朵和颈项。   水声还在耳边哗哗流淌,他终于体会到交融是个多么贴切的词汇。   假如化成水,他们此刻早就是一体的了。   激烈的大开大合之后,她两腿还挂在他腰身两侧,他抱紧她,呼吸埋在她的肩窝,闷闷地说:“真的那么喜欢他吗?为他做任何事情都愿意?”   做尽这世间男女最亲密的事,他的空虚感告诉他:错了,此有非彼有,此生非彼生。   他始终不是她心里那个人。   “你可以说了。”她冷淡地睨着他,让他想起过去那个陈一也曾这样不屑一顾地看着她。   “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   “那也不关你的事。”   他从她身体里退出来,热度很快褪去,连声音也变得冰冷:“如果我说非得跟我做才能换他回来呢,你肯吗?”   他当她是傻瓜?   “那你现在变回来了吗?”   “他不回来又怎么样?”他突然发怒,掐住她的下巴,“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他到底哪里好?我不准你想他,也不准你想其他的男人!”   他还在计较今天早些时候发生的事,吃袁晗的醋,也吃他自己的醋。   “他哪里都比你好,至少不会骗我,也从来不会言而无信。”   她鄙夷地说了这一句,扯过浴巾遮住身体就往外走,却又被他给猛的扯了回去。   啊啊啊她明天一定要扔了这双碍事的拖鞋! 第19章 第十九章   她愤愤不平, 忽略了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痛色, 也忽略了他的妥协。   然后他就低下头来吻了她。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亲吻,真的,记忆中,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忘我地亲吻过, 唇舌厮磨, 彼此吞噬,却又无关**。   怎么回事?她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真切,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 她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还有他放肆探入她口中的舌头。   “陈一……”她在他口中含混地叫他名字, 像来自遥远地界的呼喊,震碎了眼前的假象。   沉溺五欲,即为堕落。妙贤睁眼就发现自己跟她缠吻在一起,正是沉溺爱欲不能自拔的时候。   这回他还是伴有头疼, 没有之前那么剧烈,但仍然对刚刚发生的事没有丝毫记忆。   他停下了在她唇上的辗转吮吻, 像个婴儿一样赤条条地站在她面前, 来自身体的愉悦和内心深处的痛楚仍有余韵。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又满足, 又恐惧。   …   三梦的真正生日那天, 按排班表出勤值班。   那天跟妙贤在浴室大战之后, 她还是搬到了队里的宿舍来住。那一天的事, 就没人再提起, 仿佛根本就没发生过。   只有梁晶晶这个八卦娘打电话来问她:“听说你家僧侣先生那天亲自来接你回去的啊?不错呀,他是不是吃醋了,然后狠狠地惩罚了你?”   “别提了。”她不想说,怕一说起来就忍不住全盘托出。   光照寺的下一任院家,人格分裂,谁信呢?   没想到妙贤又跑到队里来找她。   她刚卸下沉重的装备,浑身骨头像散架后又硬拼回去的。有人跑来说队长找她,结果她跑到办公室一看,老秦半个屁股坐在办公桌上,正跟妙贤谈笑风生。   “啊,你们聊你们聊。”老秦很热络地过来推了她一把,然后悄悄说,“你怎么不提醒我今天是你生日呢,早知道不给你排今天值班了,多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三梦瞥了妙贤一眼。   跟他很熟吗?   “我来看看你,聊几句就走。”他温文尔雅,“能不能找个地方,就我们俩。”   三梦带他上了屋顶。真的很奇怪,他变回原来那个妙贤,她又什么都听他的了。   说开了,她一眼就能分辨两个人格谁是谁,再也不会搞错了。   “什么事?”她问。   “今天是你生日,”他说,“我来陪陪你。”   “不用了,那天不是已经过了吗?”   她是个把日子过得很没仪式感的女人,这么多年都没好好过过生日,这次倒被他一直惦记着,庆祝一回又一回,真是受宠若惊。   “那天的不算。”说完怕她误解,又解释道,“我是说,毕竟今天才是正日子。”   三梦没说话,坐在围栏上,脚跟在墙边踢来踢去。   妙贤也坐上去,跟她肩并着肩,酝酿了好久,才说:“那天……真的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如意,让你担心了。”   “你又知道?”   他苦笑:“如意告诉我的,还有妙音。”   他知道为人父母有多在乎子女的健康平安,让她以为孩子生病而匆忙赶回去,她一定是气坏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因为他的缺位,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才会让她这么不安。   “不关你的事。”她一听他不是为那天浴室的战况来的,稍稍软化了些,“如意这几天乖吗?”   “嗯,很乖。我正教他写字,笛子和跆拳道他也练得很好。”   想起他原本沉稳清劲的字迹,再想想孩子以后的字能写得像他,真是太好了。   聊完了孩子,两个人好像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三梦说:“你回去吧,你爸也出院回来了,你多陪陪他。”   咱爸变你爸,她以前那种亲热暖心的劲儿不见了,像是有意跟他拉开距离。   妙贤压下心里的落寞:“我给你带了礼物。”   她有点好奇:“是什么?”   他拿出藏在僧袍广袖里的竹笛,她傻眼:“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不会吹笛子。”   “我知道,这是我的笛子。”他说,“你不是喜欢听吗?我吹给你听。”   他吹的是《画心》,哀哀切切的,不像大多数笛曲那么喜庆。印象中,他私下一个人吹奏的大多都是这样凄婉哀怨的曲调,这曲子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深山清修,不知他什么时候学来的。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混魄   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   一阵风,一场梦,爱如生命般莫测   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   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   看桃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看着你,抱着我,目光似月色寂寞   就让你,在别人怀里快乐   爱着你,像心跳,难触摸   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   如泣如诉,仿佛他自己的心声,是自嘲,也是求助。   三梦看着在皓月长空下为她吹笛的这个人,他的轮廓,他的心跳,明明就在眼前,却还是让她感觉有点不真实。   她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他为她吹曲子了呢。   这个生日礼物很好呀,她很喜欢,可是她却哭了。   妙贤收了最后的尾调,才真正好好打眼看身边这个女人。她其实挺漂亮的,五官秀丽,又很有英气,穿防弹背心提着枪的模样英姿飒爽,笑起来又露出浅浅的梨涡。   最要紧的是,从他们遇见的第一天起,她的笑是为他,她的眼泪也是为他。   …   队里通知三梦去拿心理评估报告。   王老师的办公室这个把月来她已经跑得熟门熟路了,每次还开小灶,谈她“朋友”的人格分裂问题。   王老师很有职业精神,她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她一丝一毫都没有透露给别人,连队长老秦都不知道。   她几乎成了三梦唯一的倾诉对象。   去的时候,她办公室好像还有其他患者在,护士却跟她说没关系,王老师说了,她来了就让她直接进去。   结果她推开门,看到妙贤坐在里面,就像那天他坐在老秦办公室一样。   王襄平是淑女,才不像她老公那样大咧咧坐在办公桌上,而是优雅地从沙发椅上站起来,像介绍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一样介绍道:“三梦,你的‘朋友’来了。”   是啊,他们真的很像两个认识已久的老朋友,彼此的苦痛和欢喜,总是对方第一个知道。   她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他们能有这样的默契,他却已经朝她伸出手,微微笑着:“我从小最怕看医生,这回恐怕也要你陪着我了。”   三梦没有握他的手,而是大大张开双臂抱住他,声音都哽咽了:“我陪你……我一定陪着你,只要能把你的病治好。”   刀山火海她都不怕,她只要她爱的人回家。   妙贤蹭着她的颊边,眼圈也发红,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王襄平就微笑看着两个人,点点头说:“你们都到齐了最好,我们先来了解下病情吧。”   三梦手心都在冒汗,比第一次摸枪还要紧张。反倒是妙贤出奇镇定,握住了她的手,无声安慰。   两个人格,两种截然相反的个性。原本那个温和有佛性的妙贤是主人格,而霸道乖戾的是后继人格。两种人格的切换有时是悄无声息就完成的,有时伴有剧烈的头痛、晕眩和呕吐。切换的契机都在三梦身上:主人格在她面前见血后出现继人格,反之被她亲吻之后,后继人格切回主人格。   王老师还极为谨慎地做了实验,证实假如他不是在三梦面前见血,或者亲吻的对象不是她,两种人格都不会出现交替。   人格分裂在医学史上本已十分罕见,像他这样的情况更是绝无仅有,王老师作为医生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明确了病情之后,她给妙贤做了详细的评估报告,然后拟定了两种治疗方案:第一是用催眠法,“杀死”分裂出的其他人格,只剩下最开始的主人格;第二是用循序渐进的精神分析法,记录所有人格的特质和行为,分析他们,再将所有的人格捏合到一起,融合成有别于过去主人格的新人格。   催眠法比较立竿见影,能窥见他潜意识中造成这种分裂的原因,从而对症下药。但同时催眠也是一柄双刃剑,搞不好可能会让他受到其他暗示,为了逃避痛苦而自行衍生出更多人格来保护本我。   第二种精神分析法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仅需要患者本身有强大的意志力,还要有最亲密信赖的人给予支持,细水长流,才能成功。   两者到底怎么选,取决于妙贤和三梦自己的想法。 第20章 第二十章   妙贤选了催眠法。   他的理由很简单:“我宁可冒险分裂出更多人格, 也不想再让他回来了。”   他能感觉到另外那个人格如今一旦出现,占据他身体的时间就越来越长, 他怕到时请神容易送神难, 吃苦的人其实是三梦。   三梦听完他的想法, 只是定定看着他。   他被她看得有些脸红:“我说错什么了吗?”   她摇头,其实是王老师私下跟她说过, 她猜到妙贤会选比较激进的催眠法,他那个出世的人生态度, 或者说他潜意识里的强硬,让他不在乎自己的情况变得更糟, 他怕的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伤害身边的人。   于是她忽然有个想法: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有问题的呢?   进深山清修之前, 还是之后?   又是直觉——她的直觉告诉她, 他绝不是在这次下山回家之后才察觉到有另一个妙贤的存在。   他进山五年, 一去不回,是害怕伤害她和家里人吗?   他是不是早有弃世的念头, 在被世人看作怪物之前, 先把自己关到深山老林里隔离起来?   跟她下山反而成了侥幸, 没想到下山后蛰伏五年之久的另一个人格更加不受控制,病情倒还严重了。   王老师也说,多重人格障碍不经系统治疗, 几乎没有自愈的可能性。他躲进深山,其实对他的病没有帮助。   她还问三梦, 知不知道妙贤幼年时期的经历, 因为这样的病症通常都与童年时留下的可怕记忆相关。催眠的原理无非就是撬开他封存在潜意识里的、影响他至深的那些记忆, 假如她知道,或许就不用选择催眠疗法了。   她当然是不知道的,他的病,让她发觉自己对他的了解其实还是太少了。   她也不能去问他爸妈,圆觉大师近来身体每况愈下,婆婆董芳偷偷抹过几次眼泪了,实在是心焦到不行,又无可奈何。   妙贤跟她说好的,这件事暂时先瞒着家中长辈;另外两个小的,如意太小还不懂事,哑妹心有七窍,早就看出些端倪了,知道也就知道了吧,相信她那么聪明懂事,也一定会帮着他们瞒住父母的。   只剩下另一个人,三梦忍不住问:“你大哥呢,要请他回来吗?”   香火鼎盛数百年的宗山光照寺,因两任院家的身体状况,骤然有了些风雨飘摇的意味。这样的情况,真的不用通知理论上同为宗山继承人的陈卓回来吗?   妙贤没像上回那样情绪外露,只轻描淡写地说:“他最近比较忙,曦芸也人在国外,等她回来,也差不多要过年了,他们应该会一起回宗山。”   白曦云是陈卓的太太,却跟他同岁,或许就因为这个,他叫她名字叫惯了,从不称呼她大嫂。   离婚的事是再没提过,她平时仍然住在警队的宿舍,打算熬过新年这波强度最大的任务后再回去,但一周仍有两个调休的日子要在家里过。   没办法,她太想儿子了。   这两天跟妙贤怎么磨合就很微妙了。   白天还好说,他反正也是日理万机的节奏,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光照寺里,偶尔闲暇,会跟她一起带如意出去玩。虽然没什么新意,冬天来了就是在各种室内游乐场打转,但如意很高兴,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陪着,这下他终于也有了。   偶尔有不懂事的小伙伴好奇:“你爸爸是僧人吗?为什么呀?”   如意想了想:“因为我妈说,男人没有头发才比较帅。你看我也没头发。”   小伙伴做恍然大悟状。   三梦看看妙贤,他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你这衣服……”她指了指他身上那件深色海青,“平时都必须这么穿吗?”   “为什么这么问?”   “上回那谁出来的时候,跟钟靖斐一起出来吃饭,穿的是普通衣裤。这算不算破戒?”   其实她是知道的,陈家人除了可以娶妻生子这一条,要守的戒律并不比其他僧人少。外出着僧袍这是规矩,所以上回看到分裂出的妙贤穿着普通衣服就出来了,让她吓了一大跳。   这妖僧,也是够离经叛道了。   妙贤说:“我破的戒也够多了,不差这一条。”   “不不不,这不是你的本意,就算佛祖知道,也不会怪你的。”   他笑了笑:“‘他’还做过些什么事,能不能说给我听听?我很想知道。”   三梦摸出那个小本子,翻了翻,打算一条一条念给他听。   “你还拿本子记下来了?”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是啊,你还跟我抢过这个本子呢,三梦心里默默吐槽。“所以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没关系,你说吧。”   霸道不讲理,刚愎自用,不守规矩,爱吃甜食,轻佻,动不动就乱说话、乱写字……念着念着,她忽然想到他抓着她的手,在纸上写的那句话,竟然怔怔地发起呆来。   “三梦?”   她回过神,眼前的男人眸光如水,清净尔雅,跟她本子上记下的这个人真的一点也不一样。   “不好意思啊,”她笑笑,“这么多贬义词形容你,其实挺不好的。”   “识心起而真心隐,识心息而真心现。识心真心本来就互为消长,也许那个才是真正的我也说不定。”他始终淡淡的,直到听说字迹也不一样,才好奇凑过来看,“真的连笔迹都会变吗?”   他们两个人就捧着个小本子坐在那里,如意跟小伙伴玩得开心,时不时看看他们,然后告诉小伙伴说:“你看,我爸爸妈妈在说悄悄话呢!”   到了晚上就有点进退两难。她要跟儿子睡,如意老气横秋地说:“你都这么大了,不要老是这么黏人,要黏就去黏爸爸吧!姑姑说你们是夫妻,应该睡在一起的。”   “……”   睡客房吧,也不好,圆觉夫妇回来了,见他们好好的分房睡,又要问的。   妙贤说:“你就睡这里,没有关系。”   他是没关系呀,她还是有点怕他又突变了,到时不知该怎么应付。   他像是看透她的心思,在书房抄经打坐到很晚才回来。   她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枕头底下,倒下佯装已经睡着。   他见她缩在床的一边,就悄无声息地在另一边躺下。   他以为她睡了,其实他的脚步,他的呼吸,她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她伸手摸了摸枕头下面那张纸条,是那天另一个他写的,她剪下来了,不宽不窄的一条,折巴折巴,塞进了钱包的夹层里。今天想起来,就拿出来看一看。   我与伊人本一家,情缘不尽,生死相依。   十五个字,还有下面两人的指印,叠在一起像一颗不太规则的红心。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境,正好外面下雨了,她想到书上看到的一段话:白色大雨,哗哗落足一夜,惆怅旧欢如梦。   大抵就是此时此刻。   三梦凌晨是被渴醒的,喉咙里像塞了把柴一样,不知怎么就燥成这样。   外面隐约有吵嚷声,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发现妙贤不在床上。   她连忙坐起来,妙贤正好这时进来,却又急匆匆地要出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啊?”   “罗汉堂起火,我要去看看。”   他向来是淡定从容的,三梦这会儿却从他脸上看出了焦灼。   “我陪你一起去!”她一把抓过床头的衣服,用纪律部队训练出的速度三两下就迅速收拾好自己,站他面前说,“走吧!”   出门的时候,她看了看表,凌晨四点五十八分。平时这个时候,寺内应该正要敲钟,早课五点半开始,妙贤要带僧众们一起做早课。   起火的地方是侧院罗汉堂,只有近四百年内兴建的大寺才建有这样专门的罗汉堂,光照寺更是供奉了五百罗汉,蔚为壮观,成为有别于其他寺庙的特点。也正因为这样,电影《东归》的剧组才会看中这块区域作为重点拍摄的外景。   火势不小,妙贤和三梦赶到的时候,还能隐隐看到火光,浓烟滚滚而出,在稀薄的晨光雾霭中把整个罗汉堂都遮得看不出轮廓来。   住在后院僧房的僧人听到动静都跑了过来,不能走近,只能跟妙贤他们一样远远地看着。   “里面还有没有人,消防来了没有?”他大声问。   管事的中年僧人回答道:“我们的人都在外面,没有进去过,但剧组的人就不知道了。起火的时候他们人就在这里,不确定是不是都安全。”   是啊,还有剧组的人。妙贤四下张望想找到导演程贵,确定他的人是不是都平安,一回头却发现三梦不见了。 第21章 第 21 章   他惊出一身冷汗, 喝问道:“她人呢?郝三梦,她去哪儿了?”   两辆消防车这时一前一后刚刚赶到, 消防员一边清场, 一边拉起水枪灭火。   “还有人在里面, 你们赶快进去救人!”外面剧组的人有人喊道,“我们导演还在里面, 还有设备……”   妙贤急了,拉住一个剧组的人就问:“你们导演怎么会在里面, 三梦是不是跟他一起进去了?”   被他拉住的人不认识谁是三梦:“程导就没出来啊,他一个人闷在里面看镜头, 我们都不敢去打扰他。”   至于是不是有其他人进去了, 这兵荒马乱的, 他一时也没注意。   妙贤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手脚冰凉,想要冲进去, 消防说什么也不让。   进去搜救的消防队员很快出来了, 一起出来的还有三梦, 帮忙架了两个人,一个是导演程贵,另一个居然是钟靖斐。   大导演基本是一氧化碳吸得够够的, 已经昏迷了,钟靖斐还有点意识, 知道救他的人是三梦, 看到妙贤还跟他打招呼, 竖起大拇指:“……哎,三梦真能干……”   妙贤紧紧盯着他们,就见她一头一脸的烟灰,眼睛都被熏红了,还跟着把意识不清的两人送上救护车,才拍了拍跟她一起救人出来的消防队员的肩膀:“辛苦了啊。”   他跟过去,上前一把拉过她:“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声不吭跑进去,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   “干嘛啊,突然发这么大火。”她不以为意,“我听剧组的人说导演昨晚就在里面剪片子,可能还喝了酒,我就冲进去看看呗。这俩家伙大半夜在里面喝酒,谈得投缘喝高了,这火八成也是烟头引起的。救人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嘛,我受过专门训练,没关系的。”   何况剧组是她牵线弄进来的,片子拍得好不好她不在乎,别一把火毁了光照寺几百年的基业,还闹出人命,那就不好了。   只不过她这样轻飘飘一句话,似乎惹得妙贤不高兴极了。他放开了抓着她胳膊的手,脸色苍白,只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这是怎么了?三梦留在原地,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火势很快被控制,古朴庄严的罗汉堂不说全毁,也基本烧得差不多了。好在火势没有扩散到别处,除了这一处侧院之外,光照寺其他地方不受影响。   大火过后,满地狼藉,污水留下一个个水洼,沼泽一样。僧众各归各位,生活起居照旧,妙贤却还有很多善后工作要处理。   首要的一点,就是向长老和圆觉解释为什么会有这场火?为什么有个诺大的剧组连续这么长时间在寺内借景拍摄,究竟是谁的主意,谁拍的板?   圆觉也来了,他久病在床已经很久没管过寺里的事,直到今天这场火才把他给惊动。   妙贤坐在上首的位置,神情肃穆,好像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接受所有的责难。   三梦坐在他旁边,也是忐忑到了极点。这是光照寺内部的会议,照理她是不应该参加的,但她不能让妙贤帮她背锅,特意求圆觉允许她到场。   整个会议的气氛沉重极了,长老们都是极有涵养的高僧了,但毕竟还是有各人的脾气,问责起来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对于是谁同意剧组进寺拍摄,谁对他们这几个月以来的作为负责,妙贤很干脆地说:“是我。”   三梦急了,站起来要说话,被圆觉拉住。   稍安勿躁。   她只好又坐下来,眼睁睁看着他把责任都揽上身。   长老们当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宗山是属于陈家的,陈家人作为光照寺院家甚至不能被弹劾。但光照寺近百年都没有失火过,佛家又讲的是因果循环,有果必有因,这样一场业火,必定有它的原因,绝不仅仅是疏忽二字能搪塞过去的。   妙贤光是自省其身就很累了,最后还要跟他们商议处理的结果。   殿堂烧了,修复重建是必须的,圆觉终于说话了:“那就修吧,反正几十年没修,也是时候该翻新一下了。”   他看了儿子一眼,拍了拍轮椅扶手,借口太累,让人先送他回去了。   这算护短么?   三梦等所有人走了,才问妙贤:“你没事吧?”   他脸色苍白,比他父亲更像一个生病的人。她真怕他会坚持不住,随时随地倒下去。   “长老们也真是的,之前知会他们的时候又没人反对,现在出了事就全都怪你,这不公平啊!而且剧组明明是我介绍来的,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他瞥了她一眼。   “本来就是嘛,要怪就怪我好了,我还……”   “别说了,”他打断她,“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什么?她在学他的样,把责任大包大揽上身呀。说白了,她还是不希望他为她受委屈。   可为什么他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够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他又叫她走,两人之间的距离才刚刚拉近一点,就又要疏远了吗?   她不甘心,伸手扯他袖子:“我们一起回去吧,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回去早点休息吧。”   “不用,我还得去趟医院,钟靖斐他们还在治疗。”   “那我陪你一块儿去。”   他似乎终于忍到了极限,回头对她说:“你能不能别再纠缠了,事情闹成什么样你难道还看不到吗?你明明知道的,如果当时真的由我做决定,我根本就不会让剧组进来,不会为你的面子破这个例!现在我不是在为你收拾烂摊子,是为另一个我,你不要自作多情!”   三梦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一下子又回退到两人刚刚认识那一阵。   那时他也是这样对她说:郝三梦,你能不能别再纠缠?   她当时可能还年轻吧,脸皮够厚,都没觉得难过和不好意思。   可现在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好像都不会呼吸了啊……   等她回过神来,妙贤早就走得没影了。她从议事的迦蓝殿出来,走着走着又走到了罗汉堂前,到处黑漆漆的,僧人们正把里面被泡了水的罗汉像给搬出来,默默无声。   她回到家里,如意跑过来扑进她怀里:“妈妈,姑姑说着火了,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   “火烧得大吗?扑灭了吗?”   “嗯。”   “是消防车来灭火的吗?你有没有见到消防员叔叔?”   “嗯。”   “妈妈,你受伤了吗?怎么不高兴呢?”   三梦这才摇摇头,摸他脑袋:“没事,妈妈没受伤。”   “我怕。”他这时才表现出一点小朋友的脆弱来,更紧的抱住她,“爸爸呢?”   三梦看了看哑妹:“他没回来?”   回来了一下就又走了,说要去医院。哑妹比划着说。   三梦抱了抱如意说:“乖。自己在家玩一会儿,妈妈也要去医院一趟。”   “你不是说没有受伤吗?”如意忧心忡忡的。   “我是没有受伤,但有其他人受伤了呀,我得去看看他们。”   “那我也要去。”   三梦本来想说不行,但想起刚刚自己被妙贤拒绝的情形,说:“好吧,不过医院不是游乐场,去了要保持安静,能做到吗?”   如意猛点头。   母子俩一起去了医院,找钟靖斐他们住的病房。   《东归》这电影光筹备就四年多,集合了太多大牌,关注度本来就很高,现在片场出了事媒体当然不能放过,记者都追到医院里来了。程贵一氧化碳中毒比较深,医院为了让他免收打扰,一律不允许探视。钟靖斐倒是醒了,虽然卧床看着有点萎靡,表情已经是眉飞色舞的。   倒没什么记者去烦他,在他病房里跟他说话的人就只有妙贤。   三梦隔着门上的玻璃看了看,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   她不想跟他吵架,尤其当着孩子跟外人的面。   “妈妈,爸爸在里面吗?”如意个子太小,看不到门上的玻璃,但他隐约听到了妙贤的声音,于是趴在门缝边往里看。   “嗯,在里面。不过受伤的叔叔在休息,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吧。”   如意才不管那么多呢,赖在门边不走,趁老妈不注意,一下就把门的把手拧开了,从门缝探了个小脑袋悄悄往里看。   里面的谈话戛然而止。钟靖斐招招手,说:“小家伙,别躲了,我都看见你了。来,到叔叔这儿来。”   因为爸爸也在,如意不怕生,哒哒就跑过去了。   妙贤略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三梦。她没办法,也只好跟进去。 第22章 第22章   钟靖斐在当顾问的这两个月里见过如意几次, 开始以为是寺里的小沙弥,还纳闷他们居然接收这么小的孩子。后来见他穿着跆拳道道服练习,还有模有样的, 忍不住好奇问了一下,他说长大后要像妈妈一样做警察抓坏人, 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三梦和陈一的孩子。   这么可爱鬼马的小朋友, 跟陈一那张面瘫脸一点都不像。   “不是跟你说, 暂时不要过来吗?”妙贤说。   三梦挠了挠头。   “哎, 有什么关系嘛。这回多亏了有三梦,不然我说不定已经翘辫子了,人家救命恩人来看看我你还不乐意?”   吃醋啊?   妙贤不吭声了, 三梦这才问他:“你还好吧?医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让多休息呗。我自己也是学医的, 什么套路我还能不知道?”   “好好的怎么会起火呢, 不是都快拍完了吗?”   想想真是意难平, 本来是桩美谈, 剧组都快收工了, 居然还起火。   “就是因为快拍完了才这样, 乐极生悲啊。”钟靖斐说, “程导是个戏痴,对每个细节都抠的很细, 我把现在影视剧里那些跟传统医学有关的梗吐槽了个遍, 他觉得挺可乐的, 就投缘了。在光照寺的外景快拍好了,他有朋友送了些酒来,就拉我陪他一起喝,边喝他还一边剪片子。凌晨快四点了我熬不住就眯着了,他还在喝呢,又是烟又是酒的,估计最后喝醉了烟头掉地上把什么东西给点着了吧。我醒过来想拉他出去,怎么也拉不动,后来也有点意识不清,然后你就来了。”   说完他觉得挺对不起妙贤的,人家的祖宗基业,差点让他们引的一把火就给烧干净了。   “对不住啊老同学。”他说,“这回给你们添的麻烦太大了,等我出院,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一定告诉我。”   妙贤说:“你别想太多,先把身体养好要紧。”   如意正摆弄钟靖斐手上挂着的吊瓶,问他:“叔叔,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呀?等你好了,到我外婆家来喝鸡汤吧,我外婆煮的鸡汤可好喝了。”   “真的?”   “真的呀,我外婆说生病的人就要喝鸡汤,喝了病就好了。”   “那我一定去尝尝。”他笑着看妙贤和三梦说,“你们这儿子是个暖男啊,这么小就知道病人要喝鸡汤。”   妙贤神情肃穆,笑也不笑的,三梦也不知该怎么搭话。这时候梁晶晶和她老板来了,一进来就嚷嚷:“怎么回事啊,还惊动记者了?”   她老板一看妙贤和三梦都在,连忙道歉,并且承诺这次意外造成的损失一定照价赔偿。   类似的话,今天妙贤已经听不同的人跟他讲过太多遍了,一直都比较淡然地应对,显得包容又慈悲。   只在三梦面前,他失态了,而且感觉他并不是因为事故本身在生气。   梁晶晶把三梦拉到一边,悄悄说:“你家圣僧没为难你吧?”   三梦摇摇头。怎么才叫为难呢?如果把心里的大实话说出来也算,那她跟陈一从认识那天就开始彼此为难了。   “真是倒霉,都快拍完了还遇上这样的事。”梁晶晶用鼻孔蔑视还躺在病床上的钟靖斐道,“我看就是这家伙招来的霉运,走到哪儿都没好事儿,跟名侦探柯南似的。”   “你不知道么,他上学的时候就有个绰号叫哈雷彗星,就是扫把星。”   “你不早说!拍戏可看风水了,你早说我就不请他当顾问了。”   “程导不是挺喜欢他的么,证明他的本职工作干的还可以啊。”三梦拍了拍她肩膀,“别太主观了。”   “你们夫妻俩脾气还真好。”梁晶晶看到妙贤仍旧对他和颜悦色的,忍不住嘟囔。要是她家的院子借给人家拍戏被烧了,她非把罪魁祸首挠瞎不可!   起火的原因消防还没给最后的说话,现在就归罪到谁身上去也不合适,毕竟人都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三梦拿出口袋里嗡嗡震动个不停的手机,看了一眼说:“我有任务,不能陪你们聊了。程导那边要是允许探视了,你帮我问候他一声。”   “嗯,你小心点儿啊,等会儿要不要我去接你回家?”   “不用了,你顾着这边的事儿吧。完了帮我把如意送回家去啊,走了。”   如意还在跟钟靖斐玩儿,他好像挺喜欢这个叔叔的,看得出钟靖斐也很喜欢小孩,两人很快就打成一片。   妙贤只有在面对如意的时候,眼睛里的温柔是一成不变的。   不管是本来这个他,还是分裂出来那个他。   孩子有他们看着,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执行完任务,还是回队里的宿舍住两天吧。   钟靖斐看到她手里晃着车钥匙走了,忍不住问妙贤:“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   “我看她情绪有点低落啊,应该只有因为你的事儿她才会这样吧?”   妙贤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钟靖斐颇有几分得意,“当年她在学校狂追你的时候,我可是她的队友啊!你还记不记得你生日那回,她在女生宿舍楼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亮灯秀向你表白,要不是我在适当的时间把你拉到窗口去,你怎么能看到呢?她不容易啊,能发动整个女生宿舍楼来帮忙,你以为真是因为她人缘好,人家肯帮她啊?”   妙贤眼里写满疑惑: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了,那是她在你面前的说辞。她人缘是不错,最多也就管两层楼吧,其他都是靠她帮人家打水换来的。一间宿舍四个人,她帮每个人都从开水房拎一瓶水来。一般女生人家最多一次拎两三瓶,她能拎四瓶,有时候拎六瓶,一点儿都不含糊。后来她朋友看不过去,好像就那个姓梁的小姑娘吧,才帮她一起去打的。”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妙贤都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心脏竟然砰砰加速急跳起来。   他以为三梦追求他只是看中他的好皮相,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却不成想背后有这样的诚心。   “我那时就想,说不定真是因为你家里世代修佛,每天自己还打坐念经,才修来三梦那么好的姑娘这样对你死心塌地。我总跟你开玩笑说当年国乐团的那场演出如果是我上场,她看上的就是我了,其实就是因为太羡慕你小子了。现在还加上如意,这样的福分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妙贤寂寂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是不是太苛刻了?”   他知道的,他身边所有人,是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双亲,妹妹,同学,朋友……都觉得他对三梦不够好,是近乎苛刻的那种不好。   钟靖斐说:“如果你说的是借外景地和今天冲进火场把我们救出来的事儿,那我觉得是。”   他跟陈一也算惺惺相惜的知己好友了吧,虽然很多年没见,他对他的了解还是有的。   妙贤苦笑,笑他的坦率,也笑自己的无奈。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他现在是既做不到无忧,也做不到无怖。   “你害怕过吗?”他问钟靖斐。   “怕的多了去了,就今天看到起火我都怕的要命啊。也就你家三梦天不怕地不怕。”   “嗯,她是一直很勇敢。”所以更加衬得他患得患失。   钟靖斐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陈一,你有什么事,不如说出来吧,搞不好我还能帮上点忙,总比你一个人闷在心里强。”   压抑得太久,就好比死死捂住破溃的伤口,迟早有一天要化脓的。   …   三梦被支队长老秦剐了一顿,因为执行任务的时候抢了人家刑警的功劳。   老秦痛心疾首:“我这马上走人了,你说你要再这么不懂事儿,今后谁来看着你?”   她不吭声,实际上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哪儿做错了,但还是有点蔫头耷脑的,提不起精神。   老秦火大,命令她留下来加操。   不光自己的训练量要加,给警学员上的课也要加量。到她这儿主要是射击训练,手、枪还好说,□□狙击训练在训练场一趴好几个小时,还要再加量,有人就受不了了,觉得她是公报私仇,表示不服。   老秦一听更火大了,亲自到靶场嚷嚷:“谁要不服直接来找我,别跟你们教官扯!”   他又不是不知道是谁,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还敢这么嚣张。他一排挨个儿过去踢踢脚后跟纠正他们卧姿,一边还在骂骂咧咧,其中一个就站起来了:“报告队长,我……”   他话没说完,三梦已经一步上去,哗啦一下卸了他的枪,抬脚就把他踹地上了。   “告诉你们枪口不能对人!”她挡在老秦身前,咬牙看着地上一脸懵的菜鸟,真恨不得上去再补一脚。   老秦却卡住她胳膊:“你别乱动,你手受伤了。”   用力过猛,□□的枪管部分把她的手心给拉开了个大口子,血流如注。   妈的,难怪她疼得想骂粗口呢! 第23章 第23章   陈家人收到的消息有点含糊,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队上只说三梦训练的时候出事了,把大家都吓出一身冷汗。   妙贤因为罗汉堂重建的事刚开完会回来, 一听三梦出事,瞬间脸色发白, 全身虚汗淋漓。   老赵看他像要站不住似的,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院家, 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他摇摇头, 旋即又点头。医院是要去的, 三梦这会儿还在医院里。   怎么会受伤的呢?她一向都很谨慎,也不是处突小组的前锋箭头,像上回超市那样的情形其实是很少有的, 为什么会受伤呢?   伤在哪里,伤得重不重?   他在医院楼下碰到正过烟瘾的老秦。老秦见他来了, 把烟头踩灭, 说:“妙贤法师, 我对不住你啊, 三梦那丫头受伤全怨我。”   妙贤连客套都省了:“她人呢, 伤得重不重?”   “见了血, 不过伤的不算太严重……哎, 你别急啊,她还在缝针!”   妙贤疾步往急诊外科走, 因为他这一身僧人打扮太惹眼, 没有人不看的。   老秦追上来:“在最里面那间诊室。”   “她到底怎么收的伤?”妙贤边走边问。   老秦简单把原委一说, 然后道:“她脾气急,然后最近也不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感觉她情绪有点不太稳定。”   不是太躁,就是分心。作为狙击手,一点点情绪上的波动都是事关人命的,他做支队长这些年不是白做的,很敏感就能察觉得到。   妙贤脚步一顿。   三梦老远就听到自家队长的咋呼劲儿由远及近,还有隐隐约约的交谈,忽然意识到可能是妙贤来了,再低头一看衣服和诊疗床上沾到的血,连忙背过身去大喊:“啊,别进来别进来!”   缝针的医生被她给带偏了,恼怒道:“瞎叫什么呢你,缝坏了重来!”   她悄声给医生赔不是,妙贤和老秦已经进来了。   三梦说什么也不肯转身,妙贤只好绕到她面前:“到底怎么回事,你伤哪里了?”   手心的伤口刚缝合好,像条狰狞嚣张的蜈蚣。   医生把沾满血迹的纱布扔掉,一边给她缠伤口,一边说:“这里是医院,不要大呼小叫的。她就伤了手心这一个地方,已经缝好了,伤口不感染就等着愈合,没什么大事儿。”   妙贤没吭声。   三梦用没受伤那只手抚着额头,就算不看他,就算他这回没有头疼,没有头晕,什么症状都没有,她也能感觉到他的人格又切换到那个霸道乖张的妖僧妙贤了。   果然,他下一秒就拉起她的手:“疼吗?”   不疼才怪!三梦碍着那么多人在场不好发作,只得朝老秦使眼色求助。   可怜平时在实战和训练场都跟她默契感十足的人这时候完全get不到她的点,看她眼睛像抽筋似的眨巴半天,一拍脑袋:“噢,三梦还要打吊瓶抗感染吧?不如我们其他人先出去,给他们聊给他们聊!”   今天也是太惊险太意外了,人家夫妻俩说说悄悄话也是人之常情嘛!   三梦真想海扁他一顿。   诊室里只剩下两个人,一瞬间安静得仿佛点滴落下的声响都能听见。   妙贤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吧,为什么会受伤?”   “不关你的事。”三梦别开脸不看他,上回两个人纠缠时那种决绝的姿态,还历历在目。   “听老秦说,你训练的时候分心?”   “没有,你别听风就是雨。”   “是因为罗汉堂起火的事?”   “不是。”   “‘他’因为这件事责怪你?”   “都说不是了,你别乱猜行不行?”   本来的妙贤怪的是眼前这个“他”自己啊!   妙贤又不说话了,眼睛里却酝酿着惊涛骇浪。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她压低了声音问。   她以为上回那样,他们算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他暂时不会跑出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又破功。   她知道不能怪他,见了血就切换到分裂人格,他自己也没法控制。   “我不该出来吗?”他反问,“‘他’害得你受伤,难道非要等你真的出事不可挽回?那时我也出不来了,你明知道的,你才是我出现的关键。”   “不是。”她斩钉截铁,“分裂的关键是你的心魔,跟我没有关系。”   他不否认,背靠在椅子上:“是啊,我早就说过了,我渡众生,你来渡我。”   “我没那么伟大。”三梦冷淡地说,“我只会杀人,现在我唯一能帮陈一做的事,就是帮他‘杀死’你。”   “是吗?”他笑笑,“谁杀死谁,还不一定吧?”   三梦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人格的野心。他不甘心就这样消失,他其实也想要将主人格从这身体里挤走,从而成为唯一。   她当然不能让他得逞,可也没有什么办法。医生也说了,不管两种人格是消亡还是融合,都急不来的。妙贤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她就更不能失去耐心。   最要命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她还不能刺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只能顺毛捋,否则再生出其他新的人格就糟了。   她受了伤,老秦给她放假。对狙击手来说,手受伤是大事,如果伤到肌腱,将来扣动扳机都成问题。   休假就不用住宿舍了,三梦还不乐意。老秦说:“你这有家有口的,家里房子还那么大,就别占用队里的资源了,赶紧把宿舍空出来给年轻同志们住。”   三梦心想那也得你有年轻同志才行啊,眼下不是缺人嘛,宿舍都还住不满啊。   可等她回到自己住的那一间,发现她所有个人用品全都被清空了,没了。隔壁战友说:“你家里派人来把东西都搬走了啊,你不是要搬回家住了吗?家里始终舒服些,好好养伤啊。”   这个妖僧!   她没辙,只好搬回家住。一进院门就看到老妈孙有凤提着大包小包的从老赵车上下来。   “妈,你怎么来了?”   “哎呀,梦啊你回来了?陈一说你受伤了,需要人照顾,特地派赵师傅开车去接我过来的。你伤哪儿了,啊?严不严重,让我看看。”   “没事儿,就划破了一点,出了点血,过几天就好了。”三梦抽回伤手,低头看她手里拎着的,“这么多,都是什么东西啊?”   “你爸给你新鲜杀的两只鸡,还有些竹荪、银耳之类的,都是挺好的山货,老主顾送的,炖汤给你大补,养伤最好了。”   哑妹听到动静跑出来帮忙,孙有凤跟她一起把东西拎进门。   三梦问老赵:“妙贤呢,怎么没看到他?”   “院家今天去跟施工方碰面了,罗汉堂要大修,老院家的意思是顺带把其他地方翻修一下,这回工程量还挺大的。”   “施工方定了?”   “嗯。消防那边的报告出了吗,起火的原因有没有确定?”   “这个不太清楚,没听院家提过。”   三梦点点头。她总觉得这回起火有点不寻常,希望只是她多心。   晚上孙有凤跟哑妹两个人,张罗了一桌子好菜,有荤有素的。三梦咋舌:“就算犒劳我这个伤病患,也用不着这么多菜吧?这是有客人要来吗?”   如意不得吃鸡腿,为了不让他口水流的到处都是,外婆给了他个鸡翅膀,正啃得满嘴流油:“妈妈你真聪明,钟叔叔要来我们家吃饭呀。”   哈,钟靖斐?他这么快就可以出院,开始吃香喝辣了?   饭菜都上桌后,钟靖斐如约而至,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妙贤。   “都坐下吃饭。”圆觉大师发话,又问钟靖斐,“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这么快出院要不要紧?”   “不要紧的,已经没事了。程导演今天也好很多,明天就乘飞机回去休养了,请我代他谢谢各位,尤其是三梦,救了我们的命。”   三梦习惯性地挥挥手:“哎,别这么说,都是应该的。”   咝,伤口一动还真疼,她这别不是残废了吧?   钟靖斐看出来了:“手疼?有没有伤到肌腱?等你伤口长好了,我可以给你扎几针,保证你跟以前一样活动自如。”   她两眼放光:“真的?”   坐在两人中间的妙贤发话了:“你的针留着扎自己吧,今天我去跟施工方谈重建罗汉堂的计划,你知道要多少钱吗?”   “……”   一提这茬钟靖斐就不敢吭声了,端起汤碗:“啊,这汤真好喝。”   三梦在桌子底下踩了妙贤一脚,低声道:“你干什么呀,这是你请回来的客人。”   “我可没请他,是他厚着脸皮非要来的。”   咦,这是怎么了?之前在素食餐厅偶遇那一回,觉得他们俩还挺好的呀,钟靖斐不知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反正当时跟他这个分裂出的人格还相处挺愉快的,怎么这回感觉就被嫌弃了? 第24章 第24章   吃饱喝足,钟靖斐临走的时候, 三梦送他到门口:“你刚出院, 自己一个人回去行不行啊?”   “我那只是小事儿, 你好好养你的伤才是真的。”他说, “等你伤好了,记得来找我扎针啊, 带上妙贤一起来。”   她心一沉:“为什么要带他?”   “别担心, 陈一已经全都告诉我了。”他把声音压低, “相信我, 针灸对他这样的病症会有一定好处,可以起到辅助治疗的作用。”   “他告诉你了?”三梦惊讶道, “你是说……”   “嗯,是原本那个陈一跟我说的。今天坐在餐桌上吃饭的那个他,是另外一个人格吧?”   噢,难怪表现得不待见他了,谁会待见一个打算合谋“杀死”自己的人呢?   三梦沉默。钟靖斐说:“三梦,你不相信我其实都没关系, 你一定要相信陈一。他跟你一样的, 很迫切地想要治好自己的病,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下去。他那天救火的时候对你发脾气是不想让你冒那么大的险去救人, 如果知道对你发脾气会害你分心受伤,他一定很难过。”   …   送走了钟靖斐, 三梦回到楼上房间, 如意正练笛子, 看到她就停下来,走过来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手:“很疼吗?”   她抬起手给他看了看:“不疼,过几天就好了。”   “那我给你吹个曲子吧,新学的,你听了说不定就不疼了。”   “好啊,那你可要吹好一点,别漏风,也别破音啊。”   如意就开始吹,很欢快的曲子,小鸟和小溪的可爱热闹,像这孩子扑进她怀里时的感觉。   他最近吹笛进步很多,妙贤没少指点他。   她又回忆起上回在屋顶,妙贤为她吹《画心》时的情形。   哎,那个是他,这个也是他。   如意吹完就窝进她怀里撒娇:“妈妈妈妈,快夸我吹得好。”   “吹得真好。”她竖起大拇指。   “还有呢,还有后面半句呢?”   “后面半句是什么?”   “加鸡腿啊!”   “你这小吃货。”   三梦想刮他鼻子,但手疼。如意捧着她的手吹了吹:“妈妈,你以后别抓坏人了好不好?好危险的。”   “那人人都害怕危险,坏人没人管了,怎么办?”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想不出来。   三梦抱紧他:“那你以后还想不想做警察?”   “想啊。”   “其实跟爷爷和爸爸一样,继承寺院不也挺好吗?”   如意又想了想:“不要,我还是想跟妈妈一样。”   “什么要跟你妈妈一样?”   妙贤端了个汤碗进来,打断了母子俩单独相处的时光。   “我说以后要像妈妈一样当警察、抓坏人呀,但妈妈说我也可以像你和爷爷一样管理光照寺。”如意闻到食物的香气,自动爬过去,趴在桌子上闻来闻去。   “是吗?”妙贤瞥了三梦一眼,“我也觉得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没什么不好的。”   “那我去做警察,没人管寺院了,爸爸你就不能退休了,你会不会生气?”   “如果你现在去书房把今天要临的字给写了,我就一点也不生气。”   如意撅了噘嘴,又要写字啊?他才刚跟妈妈撒会儿娇呢,就要赶他走。   妙贤在他耳边悄悄说:“我在书房里藏了糖,找到就全是你的。”   哇,爸爸万岁!   小家伙欢天喜地地跑了,妙贤才把汤碗往三梦跟前推了推:“你刚才没吃多少东西,把这个吃了。”   她伤手疼,拿不了筷子,晚饭的时候左手拿个勺子舀着吃的,别别扭扭,根本就没吃进去多少。   “我现在不饿。”她违心地说。   “你自己吃,或者我喂你吃,自己选。”   三梦伸头看了看那汤碗,鸡汤煮的面条,还放了两个鸡蛋,面上飘着黄澄澄的油花。   “这是你煮的?”她问。   她妈妈吃完饭就走了,哑妹去上瑜伽课了,圆觉大师睡得早,婆婆要迁就他的时间喂药,不可能有时间再煮东西,想来想去就只有他会动手了。   “是啊,我下面给你吃,是不是很感动?”   三梦觉得吧,人长得太好看真是很有欺骗性的。他那张脸和那双眼睛,一言不合耍起流氓来都让人狠不下心来踹他。   看她不动,妙贤果断地端起碗来,挑了一撮面,放到嘴边吹凉,然后喂给她:“乖,张嘴。”   三梦就不张,看他能怎么办。   他笑了笑:“这样也喂不进去,那我只能嘴对嘴喂你了。”   “你不怕换回去吗?”   “无所谓,只要你能好好吃东西,伤口早点长好,是我还是‘他’陪着你,都不重要。”反正总有机会再换回来的。   他别的话不知真假,但这一句却像是认真的。   三梦的心又砰砰加速跳动,左手夺过他手里的筷子,吃力地卷起面条喂进嘴里。   她吃得很粗鲁,唏哩呼噜的,边吃边用用手背抹嘴,像个邋遢的抠脚大汉。   她就是故意的,这个妙贤要真喜欢她的话,喜欢什么呢?她改还不行吗?   想想过去在真正的陈一面前还费力地伪装成淑女,真是白费那劲儿了。   妙贤镇定自若地看着她大口吃面,越看心情越好。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她快速结束战斗,连面汤都喝光了,啪的把碗往桌上一放:“这样行了吧?”   你能不能别再盯着我了?   妙贤出去端了盆热水回来,坐到她身边,拧起毛巾帮她擦嘴,顺带着帮她把脸都抹了。   三梦像个雕像一样坐在那儿看着他,他已经又拧起毛巾来,细细地擦她手指:“你手不方便,我就这样帮你擦吧。”   她怔愣地看着他埋首在她跟前,头皮微微发青,再往下只看到额头、鼻梁和长长的睫毛,真真切切是她最爱的那个完美轮廓。   此刻他却只是低着头帮她擦手洗脸,像照顾一个小孩子一样照顾她。   她忽然有点心酸。假如是真正的陈一该多好,——假如是当初对她不屑一顾的那个男人真正爱上她了,该多好。   妙贤擦着擦着,感觉到有水滴在他手背,抬起头来看她:“怎么哭了?”   三梦倔强地摇头,别过脸把眼泪擦掉,哑声道:“没什么。”   妙贤却很懂她:“他以前从没帮你做过这样的事,对吗?”   她不说话。   妙贤用手指揉她的唇:“所以你选我吧,我会像现在这样爱你一辈子。”   他说海誓山盟,仍然蛊惑人心。可三梦却很困惑:他分裂出的人格是他潜意识的反应,那么他潜意识里是对她有感情的吗?还是现在这个他对她说谎?   她分辨不出真假,吸了吸鼻子说:“你们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吗?不能合二为一,像以前那样相安无事吗?”   这下轮到妙贤不说话了,他把毛巾扔回盆子里,说:“我帮你洗澡吧。”   什、什么?三梦吓得舌头都打结:“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你的伤口不能沾水,否则又要去医院换药了。就一只手,怕是连衣服都脱不下来吧。”   那也不能让你帮忙洗啊!上回的浴室play才过去没多久,刺激大着呢!真没想到站着做那么累,她的腰和腿根疼了好几天……   他像是看穿她的顾虑,笑了笑:“天冷了,在浴缸里洗吧,你把手放在外面就好。我帮你放水。”   浴缸倒是不错,不容易弄湿伤口,她动作慢一点也不要紧。   可他没说他也要跟着一起跨进来洗啊!   三梦看着他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解开,扔到地上。棉麻质地的素白和素黄裹着他的身体,特别禁欲,可是一脱掉,就是男人壁垒分明的胸膛和腹部,又长又直的大腿,还有最中间的挂件,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摩……   “你别过来!”她朝他喊。   太迟了。妙贤也说太迟了:“你看我衣服都脱了,再让我出去,会生病的。”   我管你生不生病!三梦四下寻找能随手抓起来扔他的物件,居然一件都没有!   这家伙有预谋的,放水的时候就把其他东西全收起来了,只洒了浴盐在水里。   佛手柑和洋甘菊的香气熏得她有点昏昏欲醉。   “鼻血流出来了。”他说。   三梦下意识地抬手去擦,这时候要真的流鼻血就真的太丢人了啊!   他趁她这么一闪身的功夫,已经迈开长腿进来了。   他家这个半下沉式的浴缸很深,多了个人,水位一下涨上来,水压闷得她胸口疼。   她掬起水猛泼他,这是她现在手边唯一可以利用的武器了。   妙贤伸手挡了一下,抹掉脸上的水,笑道:“鸳鸯戏水,也不错。” 第25章 第25章   三梦还要再泼, 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差不多行了, 等会儿把纱布弄湿了, 我还得陪你去医院。医生问起来我怎么说?因为你太热情了, 要跟老公鸳鸯戏水?”   三梦气死了, 不知是刚才哭过还是被热气给熏的,眼圈发红, 盯着他的样子像只惹急了要咬人的小兔子。   啧啧, 他的巾帼, 也有像小兔子的时候。   他小心地捧住她受伤那只手,把她拉过来,咬着她的耳朵说:“你不想换‘他’回来了吗?我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让人亲的,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打算试一试?”   不打算。三梦在水里挣扎,溅起水花。他的手在水里摸索着往上, 扣在她:“刚才钟靖斐临走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当然可以, 不过我也有个秘密, 你想不想听?”   三梦蹙眉:“什么秘密?”   “你乖一点, 让我帮你洗完澡,我就告诉你。”   三梦咬牙:“妙贤, 你是不是拿我当三岁小孩儿?”   “只有爱你的人才会当你是个孩子, 不爱你的都敬你是条汉子。在我眼里, 你是跟如意差不多啊,都要宠着、哄着, 不用太拼命, 太要强。叫我陈一吧, 我还是喜欢听你这么叫我。”   三梦闭了闭眼,他才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陈一呢。   “你要说的秘密是什么?”   “现在说出来你不就跑了?”   三梦在水里狠狠踢了他一脚。   妙贤倒吸口凉气:“你还真舍得下手啊!好,就告诉你一点,是跟这回的火灾有关的。”   三梦果然被戳中了:“消防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嗯。”   “怎么说的?”   “我现在有点想不起来了,要等你乖乖配合我洗完澡才能想起来。”   无赖!三梦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的手还贴着她的身体作乱,从左边到右边,像有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她,而那些融在水里的香氛像混了他独有的情、药,拉锯中被他揉进她身体里去,几乎让她溃不成军。   她整个人软洋洋地窝在他怀里,他的长腿曲起来,拢出的空间就刚好容纳她。她跟他的身体百分百契合,像造物主有意为之的一个玩笑,不管什么样的姿态,都舒服极了。   他搓得她周身微微发红,力道控制得刚好,既能困住她,又不让她觉得难受。她本来很怕痒的,这时候都忘了,只觉得呼吸沉沉的,像要溺水的人一样,亟欲抓住点什么。   他抬高她受伤的手,向后弯折,绕过他的脖子:“这样,放松一点。”   她快喘不过气了,要怎么放松啊?   他掬水泼在她身上,水温仿佛也带了他手心灼人的温度,最后连她也分不清那种感觉到底是水流还是他的手。   身体蓦地一凛,她睁大眼睛:“你混蛋,别乱碰!”   “嘘,你不乖了,这里也要洗干净啊!”他贴着她的耳朵,像带着笑,又有点紧绷,“其实这也是修行,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忍得有多辛苦?”   是,他不说她也感觉到了,简直硌得她背痛好吗?   可他其实一点都不急,不疾不徐的,似乎笃定单单是这样就可以给她快乐。   也的确是这样,她已经不再是这方面懵懂无知的姑娘家了,用晶晶的话说是食髓知味,变得有自身的渴望,也越来越敏感。   他在她身后放肆,嘴和手都没闲着,到处都留下了印记。大概觉得差不多了,才诱惑她说:“洗干净了,剩下的你自己来好不好?你可以趁机亲我,换那个‘他’回来,做完还可以听我跟你详细说这个消防调查的事儿,怎么都不亏。这么多天没做了,我知道你也想要的。”   想要你的头!三梦又想爆粗口了,可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甚至像是志在必得。   “我跟你打个商量吧。”她说,“如果我主动亲你,换‘他’回来,你能不能就不要再那么频繁的出现了?”   虽然之前妙贤选择要用催眠疗法,但她始终记着王老师说的话,最温和的治疗方式其实是循序渐进,说服分裂人格回归本体才能实现最大利益。只要可以,她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跟这个妙贤谈判,劝他回到陈一本应沉睡的潜意识里去。   “我现在出来的时间也不多啊。”他躺靠在浴缸里,“上次也是在这里,你说再也不想看到我,我就想以后再也不要出现了。可‘他’伤害你,害你受伤,我就不能不管。”   “他不是想伤害我。”三梦想到钟靖斐说的话,不知该怎么跟他讲。   “你不用帮‘他’说话,我不许你这种时候心里还想着‘他’!”   “这你就错了。你可以控制陈一原本的意识,占据他的身体,但你管不着我心里想着的人到底是谁。”   “是吗?可每次跟你做的人都是我啊,让你舒服的人是我,疼你爱你的人,甚至跟你生了儿子的人都是我啊,你以为那个窝囊废能给你想要的东西吗?”   “陈一不是窝囊废!”   “那你就好好感受一下,有机会可以比一比,是我好,还是他好。”   他把她逼到浴缸的角落,从身后栖近,再次彻底占有。   他的力道大的可怕,像她遇到过的那种亡命之徒,她还不能爆他的头,只能等,等晃荡着、拍打着她身体的水面,逐渐平息。   …   三梦裹着睡袍靠在床头,一动也不想动。   妙贤拿了一个牛皮纸袋过来,把里面东西拿出来递给她,说:“你看看吧。”   看看她的直觉有多准,是不是跟他一样。   三梦本来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就直坐起来:“是纵火?”   “嗯,不排除意外,但很有可能是纵火。如果是纵火的话,这个人非常谨慎小心,可能是行家。”   原先他们都以为是程贵和钟靖斐喝酒忘形,到后半夜钟靖斐睡着以后,程贵的烟头掉在地上,引燃火花。   然而消防给出的调查报告却显示,起火点在屋子靠窗边的位置,虽然是点着了剧组设备老化的电线接头引发的火灾,但这个位置离他们两人醉酒后打盹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别说烟头掉在地上,就算是弹烟头也弹不了那么远,还能那么巧刚好引燃电线。所以即使不排除有其他人乱扔了烟头进来,但考虑到那个时间点,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人在罗汉堂外面走动,意外的可能性真的很小了。   “会是什么人,剧组的人吗?”三梦喃喃自语,“目的是什么呢?”   妙贤喜欢看她认真思考的小模样,坐到她身旁拢住她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   “什么?”   “像警察。”他笑,“有没有考虑过做真正破案的警察?”   “我已经是警察了。”   “你这个警种太危险。”   “你以为刑警就不危险么?狙击手已经是特警里最安全的位置了。”   妙贤看着她的手:“那你这伤怎么解释?”   “这是意外。”   她把手往后藏,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   他想趁机让她换工作,门儿都没有!   “那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纵火,你打算怎么办,要查吗?”她问。   “查是要查,不过现在还不清楚对方的目标是什么,是光照寺,还是《东归》的剧组。”   “剧组不是已经撤走了吗?”   “嗯,所以现在我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如果对方目标是我们,一定还会再有动作的。”   陈家有仇家吗?几代人吃斋念佛,从不主动结交什么人,更谈不上得罪。对方针对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求财吗?整个宗山都是陈家的,说他们富可敌国不假,可如果是求财,又为什么要放火?   三梦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妙贤递了杯牛奶给她:“把这个喝了,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不要多想。”   三梦不喜欢牛奶的腥气,把头一偏:“我不喝。”   “你就这么想让我口对口喂你?”   她挑衅:“来呀,你喂我,我就喝。”   妙贤看了她一会儿,站起来往外走。   “你去哪儿?”   “去儿子的房间,让他过来督促你把牛奶喝了。”   三梦一把拽住他:“你疯了?儿子这会儿都要睡了!”   “那也没办法,谁让他妈妈这么不听话。”   得得得,她服了他了,早就该看清他不是一个有健全情感的真正人类,完完全全以自我为中心。   她一口气把牛奶喝完,他满意地接过杯子:“这还差不多。”   三梦看他换上了睡觉穿的丝缎僧袍,之前真正的陈一虽然睡觉也穿这样,但那是洗得发白的棉质旧衣服,朴素,但很舒服。   现在这家伙就是极尽奢华,最喜欢穿新衣服。   他掀开被子就要躺上床,三梦连忙推他:“你去隔壁睡。”   “不去,你也不许去。”他说一不二,已经长手长脚过来缠住她,“快睡觉,不然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第26章 第26章   三梦很想揍他, 但他大概也真累了, 抱住她没多大会就睡了过去。   他的呼吸均匀沉缓, 睫毛长而卷, 一脸完全放松不设防的样子, 跟如意睡着时真的很有几分相似。   三梦的手慢慢放下来,落在他脸颊, 顺着他好看深邃的轮廓一直摸到他的耳朵。他耳垂宽厚滑润, 是慈悲又福泽绵延的面相, 没有做过恶,甚至以前在学校那么排斥她的追求,也没有对她恶语相向过。   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经历这样的痛苦煎熬呢?   妙贤在梦中不知呢喃什么,嘴唇动了动。三梦忽然想到, 他这会儿就在面前, 也没有防备, 她亲他一下, 是不是就可以把原本的主人格给换回来了?   啊,这么一想有点小兴奋, 这么好的机会, 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也不会知道被她亲, 让她不用那么难堪。   说干就干。三梦凑近一点,学他撩拨她的样子先用手指在他唇上摸了摸, 很柔软的触感, 他也没有任何察觉。再靠近就很简单了, 她怕亲得不够有力,覆在他嘴上好一会儿,甚至还伸出舌尖舔了舔。   他在睡梦里也不是一无所知,微微张开嘴一吮,就把她的舌头给吸进去了。   三梦头皮一阵阵发麻,赶紧把舌头缩了回来,闭上眼睛睡觉。   明天早上,原本的陈一就会回来了吧……   …   三梦真是要怄死了!   妙贤不仅没有变回来,而且还在吃早饭的时候偷偷笑她。   如意好奇地问他笑什么,他说:“妈妈昨天趁我睡着了偷偷亲我。”   然后如意也笑了,还转过来刮脸羞羞她。   她扶额,看来昨天是白亲了,在他没有清醒意识的情形下亲也没用。   可他怎么知道她亲他了,他不是睡着了吗?   她逮着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小声问他:“你昨晚是装睡?”   “你就睡在我旁边,装睡还是真睡你会分不清楚?”   “那、那你怎么知道我……我亲你了?”   她有点气短,问得局促。他却很大方地靠过来,笑道:“亲都亲了,就算问清楚也不能改变什么,何必这么执着?”   “我执着也不是一两天了,你管我。”   “也是。”妙贤捏了捏她的下巴,“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头,任何人都比不上你。”   这混蛋,她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又被他弄得心跳加速。   她格开他的手:“你到底说不说?”   他笑:“要我说也可以,只要你让我高兴。我一高兴,说不定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告诉你了。”   “你让我讨好你?”   “我讨好你也行,要是你高兴了,就不要再做这样无谓的尝试,忘了原来那个陈一,好好跟我生活下去,怎么样?”   你想得倒美!三梦在心里啐他。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她还是照他说的去哄他开心了。   她没法放弃原来的陈一,她做不到。   可是该怎么讨好,这是一个问题。她自己想不出,只能向好友请教。   梁晶晶好奇:“为什么要哄他开心?”   “你就当是七年之痒吧。”   “你们这还没到七年啊。”   “算上认识的时间,不止了。”   好吧。梁晶晶说:“我没结婚,不知道怎么哄老公,不过哄男人的路数大抵也差不多,说起来还是那四个字——投、其、所、好。他喜欢电影你就陪他去看电影,喜欢听歌就给他买绝版的黑胶碟片,喜欢游戏就给他买装备、陪他一起刷怪。这些他要是都不喜欢,就给他做点他爱吃的,通往男人心的捷径是胃嘛!当然最省时省力不会错的一条,就是在床上弄得他欲罢不能、□□、欲……”   “行了行了。”三梦摆手打断她,“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怎么操作啊?我一没精力,二没时间,不会打游戏也不会做饭,这些怎么做啊?”   “那就直接最后一条呗,床上征服他呀!你给他来个冰火两重天,他挺得住算我输!”   “什么叫冰火两重天啊?”   话才出口就接收到晶晶隔空抛来的鄙视眼神,写满“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是枉为人妻”的不屑。   好好好,知道你很懂,这不是在虚心求教嘛。   梁晶晶把她拉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三梦瞪大了眼睛:“这样也行?”   “怎么不行,超刺激的!冰块一定要小块,在嘴里多含一会儿,最好是要化不化的时候直接上,然后再换热水……”   三梦捂住脸,生无可恋。天啊,谁来给她一枪吧……   “这个我做不来,下一题。”   梁晶晶见她这样子就纳闷了:“你这是怎么了?你跟你家僧侣先生,那就是女追男成功的经典范例啊。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招数和套路那么多,现在怎么沦落到要问人拿主意,还这不行那不行的,你目的是什么呀?陈一他怎么为难你了?”   她再也不要听三梦的片面之词了。之前就是听她的,还以为她嫁入世家豪门却遇上渣男,谁知道根本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妙贤那眼神都能把她宠上天了!   现在是怎样,夫妻之间搞情趣,又要秀一大波恩爱吗?   其实三梦也挺搞不懂的,上学追陈一那会儿,那真的是豁出去了。但仔细想想,其实也就是因为爱得无所畏惧,一股脑儿往前冲罢了,无招胜有招呗。   眼下她真的是没辙,明明是同一个人,可好像隔着一个银河系。   哎,反正她现在休假,姑且照晶晶说的这些,每样都试一试再说吧。   …   妙贤以前做完早课就会回家一趟,现在因为罗汉堂重建和整个寺院修缮的事情千头万绪,他常常在午饭前都不会在家里出现。   三梦只好主动去找他,不好意思直接闯进去,就在山门殿等。   妙贤出来看到她,问:“有什么事吗?”   有事才能找你么?三梦低着头踢了踢脚:“没什么事儿,就是……我在家里闷得很,想出去转转。”   “去哪转?”   “就山脚下啊,镇上,不去主城。”   妙贤笑笑:“那你吃饭了没有?”   “没。”   “那吃了饭再走。”   他拉上她去斋堂吃饭,僧人们都刚刚吃完,妙贤正跟修建罗汉堂的工人们一起吃饭,边吃边聊。   三梦悄悄问他:“你正忙着呢,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跟山门殿的僧人交代过了,如果你来了,不管什么时候,都先来告诉我。”   他不愿叫她傻等。   三梦脸红了红,他问她:“吃什么?自己拿,还是我帮你拿?”   建筑工人要吃饱才有力气干活,斋堂没有肉,就在品种上丰富些,力求能让他们吃饱,晚上再请镇上的饭店送饭到他们的临时工棚,吃肉喝汤。   三梦挑了两个小菜,配了碗素面,感觉也还不错。妙贤回来后,斋堂师傅的手艺好像都变好了,听说专门选了出家前做过厨师的僧人来做的。   圆觉以前是无为而治,陈一呢,觉得不必贪这些口腹之欲,只有现在这个妙贤,吃也讲究,穿也讲究,待人接物也很有一套。不得不承认,他反而更像一个天生的管理者。   三梦挑了角落的桌子,妙贤过来坐她对面。她埋头在面碗里,朝他挥挥手:“你坐那边去吧,不用陪着我。”   “没关系,跟他们每天都一起吃,跟你就难得一块儿吃顿饭。快吃吧,吃完我陪你下山。”   三梦扒了两口面,眼角扫视四周来往的人时,忽然看到一个见过的身影,问道:“那个……那个是定、定什么来着?”   “定痴。”妙贤接口道,“是他,昨天刚来的,我让他在寺里住下了,他还不习惯跟那么多人一起同吃同睡,这几天都是单独活动的,随他去。”   “他为什么会来?”   “小孩子在那种大山里怎么闲得住?总想着到大千世界去看一看,定傲跟我提了几次,正好罗汉堂要重建,他又喜欢看盖房子,我就让他过来了。”   所以反倒是这些工人吃饭的时候,他才到斋堂来,也是想跟他们打成一片吧。   “好像长高了……”三梦咬着筷子喃喃,“可还是那么瘦,青春期的小孩子果然不能常年吃素。改天叫他到家里来吧,给他炖点好的吃。”   反正他也没有正式受戒出家,只守五戒即可,肉是可以吃的,平时吃不上那是另外一回事。   妙贤敲了敲她的碗:“不相干的人少管,面不吃完,今天别想走了。”   “喂,你不是连个十六岁孩子的醋都要吃吧?”   “不行吗?”   你个BT!   他们吃完了从斋堂出来,三梦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定痴也刚吃完,正好也看向他们这边。   妙贤拉起她的手:“走吧,你说要去镇上逛什么来着?” 第27章 第27章   其实她是要买衣服, 不过不是给自己买, 而是给妙贤买的。   山脚下就有卖僧衣僧鞋的店, 老板是个裁缝,光照寺早些年的衣帽鞋袜都是找他们定做的。后来僧众多了,也有更先进的产业模式,就交给制衣工厂去做了。但平时临时要买点什么,还是会来照顾小店的生意。   店里的式样也不少, 老板看见妙贤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紫砂小茶壶,迎上来说:“妙贤师父, 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妙贤瞥了身旁的三梦一眼:是啊,我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的?   她连忙解释:“哦, 我看他衣服旧了, 天这么冷,都没有换的, 想给他买几件新的。”   老板心想, 没有啊,他身上这件海青就前不久在我这儿新做的啊, 而且还做了不止一件呢,什么款式都挑了一遍,都是冬衣。   三梦看出他的疑惑,悄悄对他说:“不要较真嘛, 他现在就是特别挑剔, 衣服穿了一次就喊没衣服穿了, 所以要多备着点。”   原来是这样。小店老板表示理解,何况他是聪明的生意人,送上门的买卖哪有不做的道理。   光照寺的院家,想有多少身衣服就买多少身衣服!   妙贤眯起眼问三梦:“你又编排我什么呢?”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三梦时刻谨记今天出来是要哄他开心的,就算有什么不满也千万不能写在脸上。   妙贤不打游戏,她没办法买装备给他;这个人格笛子也不会吹,除了佛歌几乎不接触其他音乐,黑胶唱片也买不了。她想来想去,就觉得他挺注重个人形象的,喜欢买新衣服,嗯,就在这个方面投其所好吧。   妙贤随便看了几个样子,唐老板给他量了量体型,记录下数据,说给他量身订做了新的就送到寺里去。   三梦一看,这就完了啊?好像没什么购物血拼的快感可言啊!   她干脆亲自上阵帮他挑,衣服买够了还有鞋子,还有帽子啊围巾啊,都可以买一点。   妙贤看她忙进忙出,僧鞋左看右看也不知挑哪种好,明显是个外行,不由好笑。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啊,去哪里?”   本来是要去医院,不过他临时改了主意,让老赵开车,送他们去了主城的购物中心。   这地方梁晶晶经常来,一买就停不下来。三梦只会到这边来约饭,那些购物商店的门朝哪边开她都搞不清楚。   她反正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时间穿着自己的衣服,干脆省心点,差不多款式的衣裤多来几套,非黑即白,多简单啊!   可妙贤却把那些有着繁复蕾丝花边、荷叶边,缀着流苏腰带的衣服往她身上堆,那种奶油色、浅粉色、Tiffany蓝都是很少女心的色系,她喜欢是喜欢,从来没给自己试过。   “去试试。”他不由分说把她推进试衣间,“我在外面等你。”   等等等等,这种总裁换装梗怎么在她和他之间上演了?要演也是她在外面等着,他进去换好吧!   看她站着不动,妙贤说:“怎么了,不是要哄我开心吗?那就多试几套衣服给我看,别傻站着了。”   她真的不知道什么事情能让他开心吗?   三梦没办法,说服自己不能跟一个人格分裂障碍患者较劲,只好进去换了。   她几年没穿过裙子了,别别扭扭的,自觉驾驭不了这种女人味。   妙贤却觉得好看:“要不要加双高跟鞋试试?”   导购小姐适时地奉上7公分高的高跟鞋。三梦只在模拟训练的时候穿过这样的鞋子,为的是必要的情形下乔装改扮用。那会儿还没觉得有这么大挑战啊,她穿着还能追逃犯呢,现在在妙贤面前,她简直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她像个机械人偶似的挪了几步,脸上表情要多僵硬有多僵硬,妙贤绷不住笑了,她愤怒地转身:“你笑什么笑!”   他笑得更厉害了,她简直要踩着高跟鞋过来打他。   “不笑了。”还是他先妥协,“那换裤装试试?”   她英姿飒爽的模样,才是最好看的。   当然在他眼里,她即使素面朝天,永远一身朴素又凌厉的黑色,也是最美的。   衣服试了很多套,妙贤非要都买下来,三梦不要。当然她反正也拦不住他,只是从医院换了药出来,也显得不太开心。   “还在生气?”他问。   其实也不是生气,她就觉得挺有挫败感的。   妙贤看了看她,然后扬手指窗外:“你看那边。”   趁她看外面,他把她的围巾抢走了,绕在自己脖子上:“我正好缺一条围巾,刚才看了也没有合适的,你这个就给我吧。”   他果然比原先的陈一更难以捉摸。   可他却说:“你的心意我领了,还有没有其他的?”   她难得休假,肯抽出这样一天时间来陪他,给他买东西,甚至迎合他的喜好,真的很不容易了。   这样的日子,在印象中几乎从来不曾有过。   他很开心,真的,她都想象不到他有多开心。   可他还得克制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要让她有更多机会来表现。   果然,她又学会了炖甜汤。找哑妹学的手艺,就用她妈妈带来的山货,银耳红枣枸杞放一起炖到软烂,还考虑到他的喜好,放了很多冰糖。   他对甜食确实没有抵抗力,当然更无法抵抗的是她趴在桌面上一脸紧张的模样问他:“味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银耳太多水太少,红枣又没去核,都没煮出味儿来,除了甜就是甜。   他居然还是吃完了,放下碗说:“还不错。”   她大大松了口气的样子:“那我就每天这么炖给你吃。”   他看了她一眼:“好。”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聊聊,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我半夜亲你的事了?”   不要怪她直白啊,一枪能解决的问题绝对不来第二枪,这是狙击手的原则。   “说好要讨好我的,就这么两招,没有别的了?”   别的当然还有,但冰火两重天什么的,她回忆了下技术要点……实在是下不了口好吗?   妙贤看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个受惊的小河豚似的,脸颊也鼓鼓的,伸了个手指在她下巴上一挑:“我就知道你还有后招,要是等不到全套,好像怪遗憾的。”   三梦火了,猛的一扑把他扑倒在地,压住他说:“你是不是真当我不敢对你用强啊!我现在就非要亲你,让你变回去,看你说不说!”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变回去也没用,我做的事‘他’不知道的,你问他,他也说不出来。”   三梦愣了:“你做了什么?”   他终究还是不忍心看她这样,把她从身上拽下来,然后站起来理了理衣服:“你跟我来。”   她跟着他走到书房,他在她面前打开电脑,调出一个界面,一二三四五……那么多画面连在一起,她一眼就看出那是监控摄像头拍下的画面,其中一个场景就是他们的卧室。   变态!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对他怒目相向:“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他靠在椅子上,“你以为只是为了偷窥你,或者恶趣味看看我们自己的春、宫?”   不,不是。在最初发现被窥伺的羞恼退去之后,三梦迅速冷静下来,再仔细看这摄像头的范围,几乎是遍布整个家,包括庭院。只不过对哑妹和父母住的房间是没有安装的,镜头只安在窗外,也对着庭院的方向。   她看着妙贤,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十六个摄像头。”他说,“我会观察我自己的行为,什么时候是我,什么时候变成他,分别都会做些什么、怎么说话,最重要的是彼此监督,避免其中任意一个伤害到你、如意或者家里其他人。”   他顿了一下:“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妥协了。”   三梦反应过来,这不就是王襄平提过的治疗人格分裂障碍的第二种疗法吗?用循序渐进的精神分析法,记录所有人格的特质和行为,分析他们,再将所有的人格捏合到一起,融合成有别于过去主人格的新人格。   他愿意跟原本的陈一的人格互相融合?   妙贤看出她不信,指着屏幕上的图像说:“当然也不止是为这个,装这么多摄像头,也是为了更好地保障家里人的安全。万一再像上回那样着火呢?谁干的,有什么目的,这些摄像头说不定就能告诉我们。”   还有这一层原因,三梦倒真没想到。以前的陈一满是慈悲心肠,从不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可这个人格不同,他自负、多疑,对于可能有人纵火这件事怀疑的种子撒下去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不能说他错,敌暗我明,对方有什么目的,还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说不准,安装摄像头的确可以最大限度保障家人的安全。   可是装在卧室也太过分了!   他笑笑:“放心,我们夫妻生活的时候,我一定记得把摄像头蒙上。或者就像之前在浴室那样也可以,浴室里我没有安。”   三梦狠狠瞪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   他拉住她的手:“生气了?这样不是挺好的嘛,你又记下一个特点,就是在我无意识的时候亲我,是没法换他回来的。要不要记到你的小本子里去?”   “妙贤!”她大喊,“从明天开始没有甜汤喝了!” 第28章 第28章   好丧啊, 真是好丧。   三梦摆了个大字躺在哑妹的床上, 这里没有摄像头,妙贤看不到她,难得有点自己的空间。   她预想的假期不该是这样的。   她本来跟王襄平都约好了, 要带妙贤开始第一期的催眠治疗, 可他意外地切换到后继人格去了,迟迟不肯变回来,也就没法配合催眠了, 这可咋办?   如意这小家伙这两天也不知上哪儿玩去了,每天回来都滚得一身泥, 问哑妹, 哑妹也不肯说, 说是跟他拉钩说好的, 不能告诉妈妈。   反正没事干, 三梦决定跟踪儿子看看他的自由活动时间到底干了点什么。   活动范围还是在光照寺里面的, 三梦隔着一段距离, 亦步亦趋地跟, 眼看着他们往罗汉堂的方向去了。   那边不是在盖房子吗, 怎么跑那边去了?   大兴土木的地方, 三梦一般是不让孩子去的,这是为安全着想。不过侧院很大,除了正在重建的罗汉堂, 还有足够大的空间够他来回跑。   哑妹带着他也很注意, 两个人都带了安全帽, 也不知谁给他们的。如意戴上安全帽神气极了,大概这也是他每天往这儿跑的动力之一。   侧院靠近门边的地方有个巨大的沙堆,如意就赖在那里玩,居然还有小桶、小铲子这样的工具!   送工具过来给他的人竟然是定痴!   这下三梦终于知道为什么小家伙每天回家都滚得满身泥了,敢情儿是偷偷在这儿玩沙子呢。   不过定痴又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看那样子,两个年龄相差足有十岁的小男孩已经好得像亲哥俩了,定痴也在沙堆边陪他一起玩,边玩边看那些工人们在不远处盖房子。   再什么寡言少语,年少老沉,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三梦走过去,把如意拎起来:“喂,你跑来玩沙子,怎么也不叫上我?”   小家伙吓了一跳:“妈妈,你怎么找到我的?”   “哼,也不看你老妈我是干哪一行的。你这还用找吗?”说着瞥了定痴一眼,“你是叫定痴吧?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就闷在这儿看盖房子呀?斋堂的饭能吃饱吗?”   少年没说话,点了点头。   也是,再怎么说也比山里吃得好多了。   “相请不如偶遇,等会儿就到家里来吃饭吧,你这两天带如意玩也辛苦了。上回我到山上去,你们费心招待我,还没谢过你。”   “不用谢。”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还是三梦头一回听这孩子讲话。   如意一看她没打算追究他跑出来疯玩这回事,又撒起欢啦,拉着姑姑往罗汉堂那边跑了。   “哎,小心,那边不要去。”   “不要紧,我会看好他。”定痴说。   少年刚变声的嗓音,说出的承诺也开始像成年人一样有分量。但三梦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最近陈家也是多事之秋,都到了里里外外要装摄像头的地步,凡事还是小心一些好。   罗汉堂损毁比较严重的部分主要是过火的那一半,动工也从这里开始,相对完好的那一边先用来保存一部分罗汉像,还有一些幸存的罗汉像已经搬到了迦蓝殿。如意喜欢这些栩栩如生的雕像,难得他们这么“平易近人”挤挤挨挨地摆在一起,正好用来捉迷藏。   单是哑妹配合他还不行,他还要三梦也加入他们的游戏。   来都来了,就陪他玩一会儿呗。这块地方,相对还比较安全,没什么闲杂人等进出,甚至也算不上施工现场。   那些罗汉像很重,一个人搬不动,只要不是故意去冲撞,也不会倒下来。   她也好久没这样放松地陪孩子玩闹过。她身手敏捷,不容易被抓住,把如意逗得咯咯直笑,半个殿堂里都是小家伙稚气的笑声。   定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三梦看如意额头冒汗,差不多也该累了,就想叫他别玩了,准备回家吃饭。   如意不干,他正在兴头上呢,哪能就这样回家去了,非要再躲一次,让三梦当鬼来抓他。   三梦拗不过他,半蒙着眼睛等他去躲,数到十才放开手,一边小声说着我要来抓你啦,一边往她感觉对的方向走。   如意不太会躲,总是被她一眼就看到躲藏的位置。这回他倚在一个罗汉像后面,她已经看到了他的衣角,正准备蹑手蹑脚过去吓唬他一下,就听到重物摇晃的声音,一抬眼就看到离如意最近的一排雕像朝他倒过来。   “小心!”   离得不远的哑妹也看到了这一幕,吓得想喊却又喊不出来,还是三梦抢上前一步,话音刚落已经把孩子抱进怀里,就地一滚,远离了那些倒下来的石像。   但也只差一点点,一尊石像已经离她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了。   哑妹跑过来,扶起已经吓呆了的如意,再看看躺在地板上闭眼大喘气的三梦,问道:“嫂子,你没事吧?”   三梦没说话,如意反应过来,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抓着她的衣襟喊:“妈妈,妈妈,你别死,你起来!”   三梦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孩子最近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三梦,如意!”门口传来妙贤的声音,和他的脚步声一起,急匆匆的,就快到跟前了。   如意还在伤心的哭嚎着,但一看到门槛边踏进来那双僧鞋,就什么都不顾地跑了过去,抱着妙贤大腿喊:“爸爸……你快救救妈妈!”   哑妹还蹲在三梦身边,三梦趁妙贤还没过来,又有雕像在视觉上做掩护,睁开眼睛朝她比了个手势,又眨了眨眼。   哑妹心慌意乱,但还是看懂了,只好也一副紧张悲痛的样子,伏在她身边哽咽道:“嫂子,你快醒醒……”   妙贤三步并作两步就绕到石像后面来,一看到三梦不省人事躺在地上的样子,心跳都要停止了。   “三梦……”他叫她,“郝三梦!你怎么了,伤在哪儿……你醒醒,你给我醒醒!”   “嫂子被石像撞到,所以……”   “叫救护车,快点叫救护车!”   他还有一线理智在,让哑妹叫救护车,自己已经俯下身去为她做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   在嘴唇碰到她嘴唇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了。   心脏剧烈地跳动,撕扯着疼痛,可又跟以前人格切换时那种生理上的痛完全不一样。   原来他这么害怕失去她,比害怕失去一半的自己更甚。   三梦也很意外,她没想到他会这样不假思索地就跳进自己的圈套,在感觉到他口对口度过来的气息同时,身体里也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吸走了。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他,只看到他的耳廓和下颌线条,跟他们放纵接吻时的情形大相径庭。   可即便是这样,变了就是变了,借由两人唇舌的亲密接触,他又回到了陈一本来的主人格。   他未必没有发现她是假装的,可是看到她睁着眼睛盯着他看的时候,他念了一句佛号就将她抱进怀里,仿佛劫后余生。   …   入夜,罗汉堂的事有长老们善后,哄如意睡着之后,三梦仰躺在床上发呆。   妙贤洗完澡,换了干净的僧袍,掀开被子一角躺进来。   她忙向旁边让了让。   他却反而凑得更近了,拉住她的手:“如果你不想睡的话,我们聊聊天好吗?”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盖着棉被拉拉小手纯聊天啊?可是她被他握在手心的那只手都紧张得出汗了。   “那个……”她干咳了一声,“今天真是抱歉,不该那样骗你的。”   就前不久她还气他利用孩子骗她回家来过生日,这才几天,她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样的法子也不算太磊落啊。   “没关系,我明白。”   咦,难道他不生气?   “我不生气。”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你是为了换我回来,才想出这样的下下策,对吗?”   她和如意都受到了实实在在的惊吓,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还能想到要趁机换他的主人格回来,只能说是急中生智了。   她做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他,他不会生她的气。   三梦反而有点气短:“不,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该用这样的方式……”   她睁眼后看到他的轮廓,第一次嗅到他的身体除佛香之外透出男人的汗息,那是焦虑,是彷徨,是害怕失去,她就后悔了,紧接着又被他抱进怀里,她就更能深切体会到,这样的玩笑不管对他还是对那个衍生出的妙贤都是残酷的伤害。   她的愧疚,有很大一部分,是对那个分裂出的妙贤。她不惜用骗的方式也要把他压回去,就算真正的陈一不生气,那个潜意识里的他大概也生气了吧?   当然,她也有一点点很隐秘的高兴,因为她在他心里竟然这么重要。   这种矛盾的情绪互相交织着,让她像个恋爱中的小姑娘一样手足无措起来。   在他面前,她再也不是枪林弹雨都不怕的郝三梦了。   早就不是了。 第29章 第29章   棉被底下摸摸索索又小心翼翼的手摸到了她手心的伤口, 他问:“手还疼吗?”   三梦摇头。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害你受伤, 对不起。”   他仔细问过哑妹, 才知道她是因为训练受伤才在家里休假, 而在她受伤之前他才刚刚因为罗汉堂起火的事情对她说了毫不留情的狠话。   谁害她心有旁骛、分心受伤,简直是显而易见的。   他的潜意识并没有完全消失,不知是不是那个后继人格变得越来越强势了,在他脑海里留存了三梦受伤的部分记忆,让他在为她做人工呼吸之后,清醒的那一刹那,本能地就是去确定她没事。   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不管是修今生还是修来世, 都没法赎清自己的罪过了。   在这一点上来说,他倒应该感谢那个分裂出的自己。   三梦摇摇头:“哎呀, 我们不要在这儿你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啦,说点其他的事吧。”   “嗯, 你说。”   他眸色像黑色的琉璃, 虔诚又专注地看着她,虽然一本正经的,可三梦脸都红了。   “今天的事,不是个意外。”她看着天花板道, “那些罗汉像摆得好好的, 没人动它们, 怎么会突然倒下来?”   妙贤点头, 虽然他没有看到事情发生的经过,但事后看现场的状况,再听她和哑妹的描述,也猜到这是有人蓄意为之。   一次偶然还可以说是意外,两次、三次偶然则一定是必然。   上一回是放火,尚且没什么针对性,这回直接把矛头对准了他的家人,这就很不妙了。   “可怜如意,今天真是吓坏了。”三梦心疼儿子,倒地不起本来就是装的,如意那会儿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   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肉,跟她最贴心是一点儿都不掺假的,眼睛都哭红了。   “如意很乖,很懂事。不过他不该去罗汉堂那边玩的,施工的地方毕竟不安全。”   他恢复主人格意识后,如意还偎在他身边问妈妈怎么样了。他一边安慰他说妈妈没事,一边交代他今后不可以再到罗汉堂这边来玩了。   小家伙听完有点委屈:“可是之前都是爸爸你说可以来的,我有乖乖戴安全帽。”   这里可以玩沙和捉迷藏啊,安全帽和玩沙的小铲子小桶还是爸爸给他的,嘱咐他只要小心一点就可以了,他都乖乖听话的。   妙贤意识到那是另外一个“自己”在宠溺儿子,竟然第一次有种要面对面跟他理论的冲动。   “我会看好他。”三梦说,“你最好也跟爸妈说一声,最近不太平,不管在哪里都要小心一点。”   其实圆觉的身体状况不好,才出院不久就又回到医院了。现在敌明我暗,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假如他针对的是陈家人,那么即使不在家也不意味着就安全。   三梦又问:“你们家有什么仇家吗?”   妙贤摇摇头。   那就奇怪了,三梦嘟囔着,按现在这种模式来说,怎么看都比较像寻仇。   她甚至怀疑过定痴,十五岁的孩子,看着瘦弱,发起狠来还是能有点力气的,罗汉像倒下来的时候他又刚好不在场,虽然事后也是焦急又自责地忙前忙后,但仍不足以排除他的嫌疑。   不过他是罗汉堂起火之后才到光照寺来的,这一点妙贤已经跟定傲定嗔都确定过,那之前着火的时候他就不在场,两件事在他身上串不起来。   不是寻陈家人的仇,那会不会是来找她的?毕竟她这个职业性质就决定手上沾满鲜血,跟香火鼎盛的光照寺,慈悲宽容的陈家人比起来,更像是会被人记恨寻仇的主儿。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她背上就一阵阵发凉。   噢,不对,还有一个人,跟她的情况差不多,就是妙贤的大哥陈卓,他也是特警出身,甚至曾经是J市警队最优秀的狙击手。   妙贤看她坐在那里目光复杂地看向他,低声说:“别想太多了,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约了王老师见面,迟到就不好了。”   “你约了王老师?可是你才刚刚恢复……”他能积极配合治疗当然好,可他刚刚才从另一个人格转换过来,她担心马上就催眠治疗他身体和精神会受不了。   “没关系的。”他神情寂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现,趁着我还能控制自己,开始治疗吧。”   他甚至不敢告诉她,现在后继人格消失后,他渐渐不再有以前那些剧烈头疼头晕的症状,切换好像变得更容易更自如了。说不准,不久的将来,连原本见血和亲吻这样的契机都不再需要,两种人格就可以在他身体中自由来去。   现在就是最佳治疗时期,他逃避了那么久,不能再错过了。   …   两人再度一起出现在王襄平的工作室,仍然是妙贤冷静平和,三梦坐立难安。   王襄平安慰她:“别太紧张,刚刚开始不会太深入的,他能应付的来,你要对他有信心。”   “嗯。”   “听老秦说你受伤了,好点了吗?”   “小伤而已,秦队就爱大惊小怪,非让我在家休假。队里那么缺人手,我还休假,多不好意思。”   王襄平笑道:“你跟老秦一样,是劳碌命,怎么忙都不要紧,就是不能闲。放心,队里招的新人已经通过了考核,马上到岗,新队长也快到任了,耽误不了。”   “新队长要来了?是谁啊,什么背景?”三梦好奇。   “不知道,老秦神神秘秘的也不肯跟我多说,只说好像是从外省调配的,很有本事。你连老秦那样的都能忍这么多年,新队长肯定没问题的。”   老婆吐槽起老公来还真是毫不留情啊……   “准备好了吗?”王襄平问妙贤,“准备好了咱们就开始,我可就让三梦在门口等着了。”   “嗯。”他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三梦。   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三梦还是看出了一点点脆弱。   “不要紧的。”她大方地拉住他的手,笑嘻嘻的,“我就在门口,哪也不去。你放松一点,不要太勉强自己,就算另外那个家伙硬要跑出来,也别慌,王老师会有办法的。”   说完她向王襄平点点头,就到门外休息区去等了。   “我们开始吧。”王襄平请他半躺在沙发椅上,“想象一下,你小时候经常去的一个地方,是你最喜欢的……”   妙贤闭上眼睛,慢慢坠入记忆深海。   …   等待的时光不太好打发,大概因为太牵挂,每一分钟都被拉得十倍漫长。   前台小姐说:“这里很多书,你要不要看看?”   她随手翻了一本,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串不成连贯的意思。   “那要不你听听歌?其实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三梦倒是想呢,只不过她手机就是个联络工具,从不存歌曲、小说和游戏什么的,反正也没什么时间用得上。   她打开手机,准备现下载一点儿,发觉屏幕上正好跳出个提醒事项:打开我的音乐。   嗯?她什么时候设置过这样的提示?   不过她还是照提示说的去点开了,列表里面竟然满满都是她曾经最喜欢的粤语老歌,每首都是金曲!   她正疑惑,又是一条提醒事项跳出来:等待很无聊吧?听听歌,休息一会儿。   是妙贤?   又一条提醒:是我,抱歉,自作主张动了你的手机。你很喜欢的歌,点红心,不喜欢的,请删掉。   这样我就可以了解你更多。   三梦呆呆地看着那个歌曲列表,忽然咬牙骂了一句——这妖僧,竟然还模仿主人格的语气来撩她!   陈一不爱用手机,大学时代就因为人人都有手机而他没有,被周围的人当做怪人。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机呢,手机真的就是个联络工具。他进深山修行之后,手机才变得功能更加强大、更加普及,一切生活必须几乎都可以靠手机完成,这对有些人是便利,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反而成了障碍。   后继人格那个妙贤倒是很喜欢一切新鲜事物,智能手机用得好极了,甚至自己装好家里全套摄像头,连入手机随时查看。但恢复到主人格后,可以手机没电关机三四天都不去管它。   虽然他聪明,学习能力、接受能力都一流,但他哪像是会用手机做这种事儿的人,肯定是后继人格做的。   不过他怎么知道他们今天会来治疗,又怎么知道她会等得无聊?   难道跟王老师这边的预约是他之前就预约好的?不对呀,明明是陈一本尊亲口告诉她的,他应该不记得后继人格做的事才对啊。   三梦自己也有点糊涂了,不过好歌都是无辜的,反正没事做,听一听打发时间也没关系。 第30章 第30章   妙贤做完治疗出来, 看到的就是三梦蜷在外面沙发上打盹的样子。   大概是为了讨个吉利,她今天难得穿了件红色衣服, 加上大楼里暖气开得很足, 她睡得有点热, 映得脸颊红扑扑的,嘴巴微张,耳机线还没拿下来,手中手机的屏幕上那个黑胶片的图标还在持续地转着。   前台小姐想帮忙叫醒她,他却比了个嘘的手势,在她身旁坐下来,然后干脆摘了她一边耳机放进自己耳朵里听。   点红心或者删歌,都不如他亲自陪她听一听。   歌里唱:不要虔诚直到懂得怎样去爱魔鬼   不能容他宠坏   不要对他倚赖   ……   他发现每次能打动他们彼此的歌声, 都像谶言。   这首歌听完,三梦才醒过来, 睁眼看到妙贤坐在跟前,吓了一跳:“已经结束啦?现在几点了?”   一边说, 一边飞快地抬手抹了抹嘴, 确保没有因为打盹口水流得到处是。   妙贤很温和:“刚刚结束而已。”   她努力瞪大眼睛,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不同来,甚至用力辨认了一下,看他有没有变成另一个他。   可惜什么也没看出来。   “你……有什么感觉, 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好熟悉的问题。想当年, 他们初夜时, 好不容易突破了她身体里最后那层阻碍, 她气喘吁吁的,也是这样问:你有什么感觉,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怎么可能不舒服呢?虽然过程中也有点细微的疼痛,但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哀哉三界,爱欲为根。   三梦看他脸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不会真的很难受吧?”   有什么感觉一定要说出来啊,不然她该怎么为他分担?   “我没事。”他摇头,“今天只是开了个头,没有太大压力。你如果不放心,可以亲自问王老师。”   王襄平这时正好从办公室探头出来叫她:“三梦,到你了。”   “我也要去?”她指了指自己。   妙贤笑着拉她起身,把她送到门口,学她说:“我在这里等你。”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来做夫妻感情咨询。   王襄平看她一脸忐忑,上来就先安她的心:“别担心,挺顺利的,他的病灶在童年经历无疑,所以你也想想办法,多了解一些他童年的事。”   三梦叹口气,在不惊动他父母的情况下,要了解他的童年阴影,真的是好难啊。   她再次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的大哥,感觉陈卓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循序渐进,坚持治疗,会好的。”王襄平说,“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三梦摇摇头,突然又想起来:“那个,最近家里装了很多摄像头,可能会记录下他两种不同人格的行为特征,要拿给你看看吗?”   “有这样的资料当然最好,是妙贤自己装的?”   “是分裂出的那个他。”   三梦就把那个妙贤愿意妥协以第二种治疗方案融合彼此的想法说给她听,王襄平听完后沉吟道:“他有这样的想法倒也不是坏事,等以后催眠引出他来后,可以试着跟他谈谈。”   总之现在先把既有的视频资料带来给她参考参考,对了解他的病情大有益处。   …   因为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妙贤的病,他们来做治疗都没让司机老赵开车,而由三梦开着她的小车充当司机。   为了避免妙贤受刺激,她开得很慢很小心。   妙贤看她专注地握着方向盘,说:“难得你休几天假,还要陪我做治疗,辛苦你了。”   “嗐,这有什么,总比加班强啊。你也别你啊我的分这么清楚,我怪不习惯的。”   另一个人格的他肆意妄为,从来不知道客气俩字怎么写。   他也看出来了,问道:“‘他’平时……是不是不会这样跟你说话?”   “是啊,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都不在乎别人感受的。不过偶尔也会做点好事,比如不知道什么时候动了我手机,在里面下了好多歌,让我今天在外面等你不那么难熬。”   妙贤愣了一下:“你是说,今天你听的歌是‘他’帮你下的?”   “是啊,不然还会有谁。‘他’就是这样自作主张的,防不胜防。”她轻轻笑了笑,“不过‘他’居然知道我喜欢粤语金曲啊,我自己都好久没听过了。”   虽然看似埋怨,却有种只可意会的亲昵在里面,就像老夫老妻,在外人面前大大方方爆对方的糗事。   她轻轻哼唱起来,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   妙贤垂下眼睑。他一直知道她喜欢听粤语歌,她手机里的歌都是他帮她下的,这回自作主张的人是真正的他……可这一刻他竟然全都说不出口。   吃过晚饭后,三梦帮如意洗澡,哄他睡下,才蹑手蹑脚走进书房,果然看到妙贤还坐在书桌前抄经。   她抓了抓头发:“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进来吧。”   三梦走进去,东看看,西望望。这个房间以前就是陈一的领地,她都不怎么进来的,这会儿有点手足无措,不知该站还是坐。   “是不是有什么事?”妙贤问她。   “噢,我想用一下桌上这台电脑。”她指了指大书桌上的一体机,解释道,“最近家里新装的摄像头图像都是接到这里来的,我想挑一点视频资料给王老师看看,对她研究你的病情有好处。”   王襄平也半开玩笑地对她说,视频先自己看一看,不要把太过于**的部分都拿来了。   她还掰着手指算了算,装了摄像头后,她跟妙贤2.0到底做过几次,真的没有被拍下来吧……   妙贤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她:“那你过来用吧,需不要我帮忙?”   三梦摇头:“王老师说现阶段还是不要让你看这些视频比较好,免得你受影响。”   万一真有少儿不宜的场景,那就尴尬了。   “好。那我先出去,你饿不饿,或者想不想喝点什么,我去帮你做。”   她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也很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我自己搞的定的。”   妙贤点头。   三梦坐下来,用手拍了拍他坐惯的这个大班椅,颇为满意的样子。   妙贤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这书房足够两个人用,过两天,我再叫人去挑个椅子,就放在这里,再配一个电脑,你需要的时候就直接过来用,不用经过我的同意。”   是她说的,他们之间,不需要那么多客套。   三梦道、;“啊,不用了,我有笔记本了……”   “没关系,怎么方便怎么来。还有什么需要的,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说。”   妙贤突如其来的温柔可以说让三梦非常蒙圈了,除了答应他说好,她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这才关上门出去了。   三梦松了口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面对他的时候竟然有这么大的负重感。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吧,他们在感情的天平上不对等,她太想要他的爱情,付出太多,端着、念着、伪装着,三天五天可以,三月五月,三年五年,她渐渐都忘了跟他究竟应该怎么相处。   她跟他,还不如面对分裂出的那个人格自在。   她被自己这种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拍了拍脸,打开电脑开始看视频。   妙贤回到他们两个人的房间,觉得有些闷,又出来,靠在二楼向着院子的走廊窗户边透气。   “二哥?”哑妹看到他,一边比划一边问,“你怎么在这里,不回房间吗?”   他摇头:“我马上就要去寺里做晚课了。”   “嫂子呢?”   “她在书房。”   哑妹点点头,看到他们夫妇这么平和地相处,她就放心了。   “妙音。”妙贤知道她听不见,轻轻拉了她一把叫住她,也用手语比划说,“我想问问你,我不在的这几年,三梦她……开心吗?”   哑妹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苦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好像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   自始至终都是这样,他明明知道三梦想要什么,却无能为力。   别的我不知道,哑妹比划道,但是二哥你回来的这段日子,是嫂子这五年里笑得最多、说话声音最响亮的时段,她最生动的表情都是因为二哥你。   “是吗?”他生平头一回这样不自信,“可我觉得她好像不是那么开心。”   那你就要哄她开心啊,哑妹笑,女孩子都要哄的,她那么喜欢你,你关心她,对她好,她不可能感觉不到。   “那要怎么做?”   这可问倒她了,哑妹抿抿嘴,他是门外汉,她更加没有经验,怎么教他哄女孩开心的秘诀呢?   想了想,她说:“她这会儿在书房,你要不进去陪陪她?”   “可她说不用。”   哑妹笑了:“女生有时候口是心非,嘴上说不用,其实是想要你陪的。也不是硬要你坐在她旁边,你可以泡壶好茶,加点小点心,跟她一起喝茶聊聊天啊。”   他的茶席那么精致,连如意都能哄好,又怎么会哄不好三梦呢? 第31章 第31章   于是妙贤进茶室, 专程烧水沏了一壶碧螺春,看嫩芽一根根在水里竖起来, 然后慢慢沉下去, 再配现成的茶果。他猜她也跟如意一样爱吃酸甜口儿的, 山楂饼、酸枣糕都拿了一些,放在一个乌漆茶盘里,一起端过去。   她大概从书房出来又拿了优盘回去,门没有关严。他站在门边推开一条缝,看她盯着屏幕看得太专注就没有叫她。   该怎么说呢?摄像头拍下的视频他其实全都看过了,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那些镜头看过一遍,再瞥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样的场景。   她看的是她手刚受伤那天夜里, 分裂出的那个他煮了面来给她吃,又打水帮她擦手擦脸。   他没有为什么人做过那样的事, 可是真的做起来,驾轻就熟, 自然得就像他们本来就是这么恩爱的夫妻。   她在视频里跟他吵吵嚷嚷的, 这一刻却格外安静,像个小孩子一样,趴在桌上,盯着屏幕里的两个人。   妙贤再怎么迟钝, 也知道这时她眼睛里的人不是他。   手里的茶盘突然有千斤重, 压得他动弹不了,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就默默地退出去了。   哑妹见他端着茶盘原封不动地又下楼来了,神色寥寥,连忙迎上去比划道:怎么了,嫂子不喝茶吗?   妙贤什么都没说。他此时心里的五味杂陈,根本没法用合适的言语来表达,一错身就走过去了。   …   其实三梦也有点囧,昨晚不知怎么搞的,拷完了视频就在电脑面前磨磨蹭蹭到很晚,最后干脆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盖了毛毯,不知是妙贤帮她盖的,还是哑妹路过顺手搭的。   视频她全看完了,大多都是一家人的起居琐事,妖僧还是信守承诺的,真的没拍什么太过少儿不宜的画面。可是看到他们彼此相处的那些片段,她却在意起来,看了一段,又看下一段,反反复复的,好像舍不得一样。   都说旁观者清,能有这样上帝般的视角观察到自己和身边人的一言一行,任谁都可以做一个真正的旁观者。   镜头里的妙贤是他,又不是他,行为乖张,说话的神态、步伐,甚至某些小动作都不太一样,时不时还跟她斗嘴,最后靠拥抱或者耍无赖来化解。   她大部分时候都凶巴巴的,跟他闹别扭,却又绷不住笑,忍不住哭,七情六欲,全都写在脸上。   看着看着,渐渐觉得有些陌生。这两个人是谁啊?看起来好像明明爱着,却又是陌生人。   她也知道这种感觉很不应该,怎么可能爱呢,她爱的人是真正的陈一啊!   假如对分裂出的后继人格有了感情,哪怕只是不舍,又怎么继续配合他的治疗?   她真的是矛盾极了,幸好早上起来没看到妙贤本人。哑妹说他大早去寺里做早课后就没回来,要过年了,罗汉堂的工程得抓紧,他这几天都常在侧院守着。   哑妹问她:昨天你在书房忙到很晚吗?二哥沏茶端上去,很快又下来了,你都没有喝。你们吵架了?   没有啊,这从何说起?他们昨天都还客客气气的,妙贤把书房让给她用,还说要加个椅子以后跟她共享。   “他什么时候端茶上来的?”三梦问。   哑妹想了想,说了个大概的时间,然后比划道:你那时候应该还没睡着吧,我后来看书房的灯一直亮着,很晚才换成夜灯,早上看到你身上披着毯子,应该是后来真睡着了二哥才又去给你盖上的。   等等,三梦回忆了一下,又确认一遍他端茶上来的时间,然后问:“那他后来下楼……有什么反应?”   哑妹说:好像挺失落的样子。其实是我建议二哥沏壶好茶、准备些点心去陪陪你的,他很想跟你亲近一点,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其实也不懂,就是那么一说,是不是给你们添乱了?   “没有没有,你千万别怪自己,不是你的问题。”三梦说,“是我的问题。”   八成昨天趴在电脑面前对某些片段恋恋不舍的时候,恰好被端茶上来的妙贤看到了。   怎么办,好想死。   …   妙贤直到上完晚课都没回家,三梦到寺里去找他。   迦蓝殿和禅房都找了,没见人。明知这个时间罗汉堂施工也停了,她还是走到侧院去碰碰运气。   他也不在侧院。   去哪儿了呢?   罗汉堂出来遇上定痴,他手里捧着本书,大概是正要回后面的僧房去。   三梦不知该说点什么,朝他点了点头。   定痴还是闷闷的样子,不说话,也不点头。   三梦想,如意的脾性是完全不像原本那个陈一的,可能比较像她,倒是这个定痴,是不是跟小时候内秀得有点孤僻的陈一比较相像?   两人错身走过去,定痴突然回头说了一句:“那天石像倒下来,不是我干的。”   三梦脚底顿了一下,转身道:“我知道,没人怀疑你。”   也不是完全没有怀疑,毕竟他是生面孔,刚来就出事,难免会往他身上想。十五六岁的孩子,敏感着呢,没有人明说,他自己心里也有数。   少年老成的面具终于有了丝裂纹,他连忙低头掩饰:“如意没受伤吧?”   “他没事,就是吓到了,这两天可粘人呢。你有空就到家里来,跟他一起玩。”   他不置可否,朝高处的大雄宝殿看了一眼,说:“师父在佛像前念经,你可以去那儿找他。”   “嗯。”   定痴又说:“推倒石像不是我干的,但我一定把罪魁祸首揪出来。”   三梦一惊:“你想干什么,别乱来啊!”   定痴不听她说的,已经一溜烟跑了。   青春叛逆期。幸亏如意还没到这个年纪,不然要是犯起浑来,再加上他爸那个不省心的后继人格,她可有的受了。   眼下最紧要的事儿,还是赶紧把妙贤的病治好吧。   三梦拾级而上,果然看到大雄宝殿的灯还亮着。光照寺的殿堂全随山势高低而建,错落有致,白天可见古塔古碑,山花流泉,到了夜幕降临之后又特别肃穆静谧,让人连脚步都不由自主放轻。   大雄宝殿的佛像坐龛和墙门两侧都有精美壁画,距今已经三四百年了,都是以前的民间画匠用朱砂、石黄、石青等矿物颜料画上去的,其中佛像坐龛后面的水月观音像最美,身披轻纱,胸挂璎珞,眉清目秀,仪态端庄慈祥。   三梦除了自己手里那把枪之外,没有虔诚的信仰,供奉的佛像再庄严高大,她也不为所动。只有这观音壁画和背面的观音像让她觉得心安,当年也是诚心来拜过的。   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当初来拜是因为发现怀了如意,求个平安。   大殿这会儿只有妙贤一个人,跪在佛前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   三梦走过去,在他旁边的蒲团跪下,也合掌闭眼,不知念叨着什么。   妙贤没理她,仿佛身边多出的大活人根本不存在。   三梦请愿完了,叩拜行礼,嫁到陈家这么多年,别的不会,礼佛的动作要领还是掌握得很到位的。   “好了,我的愿望佛祖肯定听见了。”她拍拍手,看着妙贤说,“哎,你怎么不问问我许了什么愿?”   妙贤这时才睁开眼,但是看也没看她:“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不要这么冷淡嘛,也许有用呢?佛祖兼听则明,渡世间一切苦厄,我当初怀如意的时候就来求过的,希望孩子健健康康的,你看愿望不是也达成了吗?”   妙贤似乎叹了口气,拎着僧袍的袍角站起来,转身往殿外走。   三梦跟着站起来,追着他问:“那你许了什么愿,能不能告诉我?你看,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跪在这里念经,就算不是有所求也是心里有放不下的事儿。如果佛祖不一定听到,那可不可以说给我听?”   妙贤脚步停了停,没有吭声,仍然执着地往外走。   “陈一!”三梦恼了,拔高声调叫住他,“你算什么男人?不就是看到我跟另一个你亲亲我我嘛,不就是不甘心嘛,吃醋都不好意思说,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跪在这儿念经……念经有用吗!你永远都是这样,有什么想法都闷在心里不说,不说我怎么会知道!说好了要一起面对的,一转身又摆出泾渭分明的姿态,你到底什么意思?”   终于说了一回狠话。可妙贤没有回应,也没转过来,只能看到他的肩膀随着呼吸起伏。   “你不说是吧?行,那我让另一个你来说,反正他什么都知道。”她抬起受伤那只手拆纱布,“不就是见血嘛,反正我伤口还没好,不差这点儿血!” 第32章 第32章   他终于转过来, 眼睛里写满惊恐和痛苦,一把抓住她手腕:“三梦……”   “你放开!”她挣脱他,扯下纱布, 露出蜈蚣般弯弯扭扭的一条疤痕来, 咬牙去抠那缝合的接口。   “不要这样!”他不顾一切, 上去将她两只手都抓住, 力道大得吓人, 声音里却已经带着哀求,“我求你, 不要伤害你自己。”   “不伤害自己……那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伤害我吗?”她看着他,“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才是伤害我最多的人。另一个妙贤, 他可能什么都比不上你, 可能根本就不该存在, 可他有一点好,就是无论他想什么、他知道什么, 都会告诉我,跟我分享, 让我参与。这才是夫妻, 这才是像我爸妈那样, 像你爸妈那样, 真正的夫妻!”   说得太激动, 她又不争气地想哭了, 可这回她不想让他看到她掉眼泪, 眼圈刚红就推开他蹬蹬往台阶下走。走得太快,台阶踏空了,整个人失了重心往下倒。   妙贤吓得脸都白了,伸手揽住她往自己怀里带,两个人差点一起滚落下去。   爱得这么狼狈,也是没谁了。   最后三梦不动了,任由他大包大揽地抱在怀里,两人就这么坐在台阶上,他的呼吸咻咻的,就在耳边,仿佛带着哀鸣。   “我说不出口……”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你说的没错,我是嫉妒,又不甘心,我不想让‘他’出来,可我又控制不了我自己。以前我不愿意让你知道这个秘密,是怕这个秘密会伤害到你,可现在……”   现在岂止是伤害,这个秘密已经快要把她从他身边带走了。   三梦逐渐冷静下来,扭头看了看他:“我没有这么不堪一击。”   “我知道。”   就是知道她太勇敢,他怕连她受伤他都察觉不到。   他抱得太紧,三梦都有点喘不上气了,心也被焖软,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那个……现在没事了,你不要这么用力,放松一点。”   他却像孩子似的不肯撒手。   “别这样,让别人看到,该笑话你了。”   “就让他们笑吧,我不在乎。”   他一直是活得这么超凡脱俗,可她在乎的嘛!   “你别这样,我……我刚才话说的有点过,其实就是想让你别什么都憋在心里。”她试着跟他解释,“我跟那个人格其实没什么的,就是、就是在一起生活的久了,有时候……”   有时候还是难免被他打动了。   哎,她这都在说些什么啊,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他一个人嘛,怎么搞得好像她出轨了一样!   妙贤脸颊贴着她的头发,低声说:“‘他’对你很好吗?”   三梦说不来违心的话,只能说:“好是好,可是也很霸道的,自负多疑,还以自我为中心,根本没办法讲道理。你不是看过我的小本子了吗,都记在里面了。”   其实不止她的小本子,摄像头也全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我也想对你好。”妙贤说,“可是我不会。”   他说得好直白,又带着一点点委屈。三梦忽然意识到,这才是他今天这么反常,一个人悄悄躲起来诵经参禅的原因吧?   看起来天塌了一样的一件大事,莫名觉得有点萌是怎么回事?   “你笑什么?”妙贤问。   咦,她在笑吗?三梦拍了拍自己的脸,笑容却还是收不住,最后干脆把脑袋抵在他胸口哈哈哈起来。   妙贤脸都红了,手不自觉地拢住她肩膀,怕她笑得又滑跌下去。   三梦笑够了,才伸出手给他:“拉我起来。”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刚才拉扯纠缠的惊险一幕仿佛没有发生过。   “走吧,回家去。”她挥挥手。   妙贤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大殿。   “怎么,你还要念经啊?”   “不是,我去关灯。”   于是三梦陪他一起去关灯。诺大的宝殿,夜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迦叶佛脚下更显得渺小和寂寥。   她看着妙贤来回走动,大殿各个角落里的灯悉数熄灭,最后只剩藻井这一盏,她抬起头看看,那些繁复又极具对称美的花纹映在她眼睛里,也映在他身上。   他的背影,还是她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   “好了,走吧。”   他朝她走过来,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拉过来借着外面微弱的亮光说:“你的伤口怎么办,去趟医院吧。”   “哎呀没事儿,都快好啦,回家重新简单包扎一下就行。”   他看着她。   “你看我也没用,反正我不去。”她胡诌道,“干我们这行总去医院不吉利的,咱们还是回家吧,回家。”   “好。”   三梦对他笑笑,又伸出手,碰了碰他:“牵着。”   “……”   “怎么了,不好意思啊?刚才不是说不怕人笑话,不在乎的嘛。”她笑眯眯地调侃他,“想对我好,就从这样开始吧。”   妙贤的眼神充满了疑问:“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啦!”她拉过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里,低着头说,“我最喜欢看人家在大街上十指紧扣了,不管是十来岁的半大孩子还是耄耋之年的老夫老妻,手牵着手就是很恩爱的感觉,好像什么都不怕,人来人往也冲不散他们。我们都还没试过这样,不如就现在开始试一试。”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也并非没有想过,只是一度以为那会是奢望。   他还有一丝迟疑,三梦已经主动握紧他的手了,前后甩了甩:“走吧。”   他握着的是她受伤那只手,都不敢太用力,很小心翼翼地拢着,僧袍宽大的广袖垂下来,刚好遮住两人的手。   他好像没有那么害羞了,两人的步伐还算一致,踏着碎了一地的月光慢慢往家里走。   家里有现成的纱布,妙贤谨慎地给她伤口又消了毒,然后用纱布轻轻盖住,贴上胶布。   三梦另一只胳膊撑着下巴看他,嘴里还叼了个棒棒糖,含混不清地说:“啊,这个场景好熟悉啊……”   她去请他下山那回,夜晚被蚊子咬了,他也是这样一脸专注地捧着她的手给她抹药。   妙贤抬头看她一眼:“这么晚了还吃糖……”   “哦,这个啊,如意不爱吃这个口味的,我就代劳了,减压嘛!你要不要尝尝?”她把棒棒糖拿出来比划了一下。   妙贤继续低下头帮她包扎。   弄好了,她满意地看了看,又问一句:“真的不尝尝看吗?”   妙贤摇头,站起来说:“我去洗手。”   刚起身,袍脚就被她猛地拽住,他差点摔了一跤。   三梦趁他踉跄这一下,借力站起来,把嘴唇贴在了他的嘴上。   她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胆量,明知他可能会厌恶,却还是这么做了。   樱桃味的棒棒糖,很古怪的甜,好像熟得太过又浸过酒的樱桃味,难怪小朋友不喜欢。   可她却意外地觉得不错。   “你不爱吃甜吧……”她吻到一半,稍稍退开一些问他。   他过目不忘的本领又提醒着他,另外那个自己是很嗜甜的,她的小本子上都记录着。   于是他像没听到她的问题,唇色滟滟的,又重新凑上去,衔住她的嘴唇。这回是他主动的,而且还闭上了眼睛。   他那么聪明,她提醒过一次,就知道这也是对她好的一种方式,她很喜欢这样。   其实他也喜欢。过去他不知道,原来亲吻的感觉是这样,绵绵软软的,无边无尽的,是即使不喜欢甜食的人也会爱上的一道甜点。   她的舌头怎么会这么软呢,又很灵活,像个小小的灵兽,一下就钻进来了,舌尖上的温热把他最后一点抵抗的心思都彻底瓦解了。   两人纠缠着,深吻已经让他们彼此难分,呼吸里都是糖的味道。这回是他停下来,问她:“……这样也是对你好吗?”   “还有更好的呢,想不想试试?”   想啊,他想,她肯教他,真是求之不得的事。   可她却动手剥他衣服,然后上下其手,摸得他血液沸腾、浑身发热。   然后……然后该怎么样来着?三梦努力回忆着以前做的过程,一般这时候他就应该反客为主了吧?可那是另外一个妙贤啊,有万般自信、百般花样,在她身上永远热情得像火一样。   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他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由得停了下来。   妙贤眼里氤氲着情、欲:“怎么了?”   “噢,没什么。你等一下啊,我有点口渴,去倒杯水。”   要来就来点狠的!她就不信了,不能把另一个他的痕迹从她记忆里抹去。   一杯冰水,一杯热水,妙贤有点莫名地看她那杯热水端起来咕噜咕噜一口气干了,然后豁出去似的:“来吧!   来干什么,他不知道,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她已经不管不顾扑过来,继续扯着他的衣服跟他接吻。   可是也就仅限于亲吻而已了。她的唇舌都变得很烫,仿佛可以灼伤人一样的热情,似乎是应该用在其他地方的……可她下不了决心,吻了一会儿又喝冰水,舌尖凉丝丝的,然后又喝热水……来回折腾好几趟之后,她自己终于放弃了,放开他说:“时间好像有点晚了,今天先到这里吧。”   妙贤羞赧地遮掩住自己身体的变化,浑身绷得发疼,却还是担心她:“你没事吧?”   是不是一会儿热水,一会儿冷水,喝得太快太多,不舒服了?   三梦摇了摇头:“你先睡,我……我去看一眼如意。” 第33章 第33章   真是太有挫败感了。   什么冰火两重天, 她连正正经经跟他做到最后一步都没办法办到,还能不能好好做夫妻了。   她晚上跟如意睡的,臭小子半夜老踢被子,一边踢她一边帮他拉,再加上心里想着事儿, 根本就没有睡好。   早晨起来妙贤看到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拧了一条热毛巾给她说:“敷一敷, 眼圈就没那么重了。”   他知道她没睡好, 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等她敷好了,又用手指在她眼睑上轻轻揉动。   他指尖凉凉的,指腹光滑, 比她的皮肤还细嫩些。   这是她熟悉的皮相, 最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这手指柔弄她身体其他地方的时候能让她溃不成军,发出无法想象的那种娇吟低喘。   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昨天继续不下去呢?   这样不行,她还是赶紧回去上班吧,不然精力无处发泄, 她每天都燥得很。   手上的伤愈合挺好的, 马上就可以拆线了。她打电话给老秦说要销假回去上班,老秦不同意:“你那手还包着呢, 是可以开枪还是可以训练啊?回来也不能当劳动力, 还是在家老实躺着吧!”   三梦跟他据理力争:“我真的好了啊, 就算不能拿枪, 帮你打个杂总可以吧?你不是喜欢东街口那家的黄焖鸡米饭和豆腐汤嘛,我每天都去给你买,不要你钱,还保证拎回来是热的!”   “我现在学会用外卖APP了,有外卖小哥为我服务,用不着你。”老秦说,“再说了,我不是刚升了嘛,都不在老地方上班了。”   “生什么,生二胎?”   “升职!”老秦在那边吼了一嗓子,大概被围观了,连忙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现在不归我管了,我说了不算,你自己找新队长说去。”   “新队长到任了?”   “你还真赶巧了,今儿刚报到。还是老地方,队长办公室,我的位子现在归他坐了。你赶紧去啊,有惊喜。”   没义气。三梦挂了电话嘟囔一句。   她换了衣服准备出门,妙贤正好也要出去。   “你去哪儿啊,我送你。”   “哦,我到队里去一趟,自己开车就行了,方便点儿。”三梦看看他,“你呢,去哪里,又是寺院翻修的事儿吗?”   妙贤说不是:“妈妈刚才打电话来让我去一趟医院。”   她一听有点紧张:“爸爸没事吧?”   “我问了,没事。不过这两周太忙了,都没怎么去看过他,也该去一趟。”   三梦心想,不是没去,只是去了你不记得了,另一个妙贤可周到着呢,把老两口也哄得很开心。   “那我办完事去医院跟你汇合。”免得他穿帮。   妙贤点头,跟她一起往院子外面的车道走,身侧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   “昨天的事……我们是不是还没有做完?”他似乎花了很大勇气才把这话说出口,说完自己脸先红了,手却没松开,“你说了这也是对你好的一种方式吧,半途而废是不是太不负责了?”   他居然还惦记着呢!这光天化日的,三梦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想顾左右而言他:“……啊,现在也不知道堵不堵车。”   他拉了她一把,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胸口贴到了一起。好在周围没什么人看见,小院跟外面车道连接的地方有围墙和大树围出的一小块阴影区,他们就站在那里,妙贤说:“等晚上回来,我泡茶给你喝。”   嗯,然后呢?   “然后……”他掩嘴轻咳了一声,“然后你想听曲子吗?我也可以吹给你听。”   再然后呢?他说不上来了,她好心帮他一把:“喝完茶,听完曲子,就可以把昨晚没做完的事继续做完,对吗?”   沉默就代表默认。   三梦轻轻叹了口气,也是的,他们是夫妻,这件事总不可能永远绕开的。   她爱的是陈一,以前总想着扑倒他,现在光明正大的能做,没做成,只能归结于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不是她也生了魔障,不是因为另一个人格的他,不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妙贤走过来抱了抱她,半天没松手,“等会儿我在医院等你。”   “嗯。”   她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他才放开她,弯身钻进车子里去了。   …   三梦停好车,直奔队长办公室。   她半路特意把手上的纱布给扯了,不能让人家觉得伤还挺严重。反正伤口差不多了,就差拆线,包那么一层没啥必要。   新队长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还挺没底的,该怎么提要求也没想好,总之是尽一切努力说服对方批准她销假回来上班。   她郑重地敲了敲门,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是不是得体,顺手拉了拉衣角。   “请进。”   咦?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她推门进去,办公桌前的人正在啃一个苹果,见了她笑道:“我就猜是你。来个苹果尝尝,接着!”   三梦还来不及震惊,本能地伸手去接隔空飞来的苹果,牵动了手心的伤口,明明已经碰到了,苹果却还是吧唧掉在了地上。   “啧,看来老秦说得没错,你这伤还没养好呢,销假什么的就别提了,回家歇着吧,啊?”   三梦捡起苹果,走过去放在他桌上:“陈总,不,大哥,怎么是你啊?”   新到任的队长,居然是陈一的大哥陈卓!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陈总吧,或者跟那帮猴崽子一样叫我老大,我听着习惯,大哥这词儿除了陈一和哑妹,别人叫我都挺别扭的。”   三梦还是警学员的时候,陈卓担任过她的教官,被大家亲切地称为陈总,意思是他们的总教头。他也毕业于P大的特勤专业,拿过银鹰奖章和国家奖学金,成为他们本专业历史上第一个同时拿到这两项奖励的学生,一时成为传奇。   后来也有人续写他的传奇,就是三梦,而且因为性’别的关系,更加令人刮目相看。   她被分到陈卓手底下受训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两位“双料王”肯定要惺惺相惜一番,没想到陈卓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就是你在追我弟弟吧?”   三梦也毫不含糊,挺直了腰板说:“报告教官,是的!”   陈卓就笑她:“我看陈一那么抵触,还以为是个丑八怪呢,敢情是他不懂欣赏我们的警花啊!”   后来混熟了,三梦训练表现也很出色,陈卓就叫她来家里吃饭,或者队里联谊的时候故意把陈一叫来,那会儿他还没正式受戒,还是玉树临风的青年才俊一枚,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年轻女孩儿的关注。陈卓却只把他往三梦身边按,想方设法地给两人制造机会。   三梦总感觉,陈一最终能接受自己,跟陈卓的大力撮合不无关系。   对她而言,陈卓亦师亦友,在她跟陈一结婚之后,又多了家人这一层,所以感情其实是很亲厚的。   可惜她刚嫁给陈一没多久,他就带着妻子离开家到其他城市去生活了,他们反而没有太多做家人的经验。   这次他会回来,还成了她的新队长,挺出乎意料的。   原来老秦口中的惊喜就是指这个。   “怎么了,看你这样子,不欢迎我回来啊?”   “哪能啊,就是有点意外嘛。”   “落叶归根,难不成我还能一辈子不着家?”   三梦笑道:“怎么好像说得自己七老八十了一样。”   “我是不年轻了啊。”陈卓点了支烟,“你看你都是当妈的人了,我还比你大这么多呢。”   “你那是心态崩了吧?我就觉得自个儿还年轻着呢,一点儿也不老。”   “嗯,看着是还挺显小的,跟二十岁那会儿差不多。”   “你还会赞美女人了啊,不容易。”三梦笑着捶他一拳,“都是大嫂调、教的吧?”   她的队长们还真讲传统,个个都是妻奴。   陈卓掸了掸烟灰,不置可否。   三梦看了看周围,没见他行李,问道:“你是今天才到的吗,怎么没先回家就到队里来报到了?”   “到了有两天了,暂时住在警队宿舍里,打算今儿报完到再回去。”   三梦吃了一惊:“住在宿舍?那大嫂呢,她也跟你一起挤宿舍?”   “没有,她今儿才到的,没跟我一起回来。就等她呢,不然难得回来一次,还孤家寡人的,多不好。”   这话说的,三梦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那今天……”   “嗯,今天回家去。”他把烟彩灭了,拎起外套说,“走吧,咱俩一块儿回。先去趟医院,熙云这会儿跟陈一应该都在医院里呢。”   “那我销假的事儿怎么说啊?”   “什么怎么说,这事儿没商量。你把我苹果都摔烂了,那是我大老远从S城车站扛回来的特产,你还是想想怎么赔我吧。”   “……” 第34章 第34章   三梦开车,带着陈卓一起赶到圆觉住院治疗的医院。   出门那会儿跟妙贤说好办完事就到医院来会和的, 绝对想不到会带来这么大个“惊喜”。   圆觉住的是最高规格的单人病房, 肃静宽敞。他喜欢盆景, 病房里都摆着他自己动手做的盆景,据说单盆市价就可以卖到百万。   “老头子的爱好还是没变,就是境界跟以前不同了,都看得透生死了。”   隔着门看了一眼就能看出一个盆栽的境界高下来, 三梦只能说不愧是陈卓, 糙在表面, 内在其实是极为细腻有内涵的。   病房里除了圆觉和董芳夫妇俩,还有妙贤也在,他身旁椅子上坐着的年轻女人,单看背影也是窈窕温柔的, 波浪卷长发很随意地盘在脑后, 即使冬天也穿及地的长裙,腰间的宽腰带上缀满流苏。   三梦想起另一个人格的妙贤带她去血拼换装那回, 也试过这样的款式, 她就怎么都穿不出白熙云这种味道。   白家是J市首富, 白熙云的父亲甚至曾在财富榜占据过全国首富的位置,跟宗山陈家做过邻居,后来又成了儿女亲家,真正的门当户对。   从这一点上来说, 白熙云是根正苗红的富二代、白富美, 三梦觉得自己这种草根跟人家完全没得比。   白熙云跟陈卓, 那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且完全是两情相悦的婚姻,没有一点家族包办的成分。   圆觉夫妇也很喜欢她,三梦和陈卓敲门进去的时候,她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圆觉和董芳都哈哈大笑,连一旁的妙贤都笑了。   他很久没有这样笑过,眉目舒朗,眼尾细细的笑纹都带着笑意。   看到三梦他们来了,这种笑又很快收了回去,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圆觉的脸色也变了变,把头扭向一边。   白熙云站起来,温婉地笑着:“三梦,好久不见了。”   三梦连忙点头:“大嫂你好,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了,快有五年了吧?可白熙云只是变得更美了,完完全全的冻龄美女。   气氛有点僵,只有董芳情绪还是那么高,跑过来一把抱住陈卓:“你这混球,还知道回来啊?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妈的吗?”   陈卓笑着抱她:“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当初可是您赶我走的,现在怎么翻脸就不认账了呢?”   “呸,你要自己不想走,十头牛也拉不动你。到底是谁不认账!”   “好好好,是我的错,所以我这回回来就不走了,留下孝顺你和老爸。”   圆觉重重哼了一声:“谁稀罕你的孝顺,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陈卓脸皮厚:“我可不就从你们这儿来的呗,现在就滚回来了。”   他们你来我往这一阵,三梦在一旁插不上话,同样插不上话默默待在一旁的还有妙贤和白熙云,在听到陈卓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的时候,各自脸上都有些微妙的表情。   三梦不太明白这种微妙是怎么回事,打了个岔说:“今天难得咱们一家人聚齐,要不要一起回家吃个团圆饭啊?爸爸也有很久没回去了吧,我去问问医生可不可以通融一下。”   圆觉一听可以出院放放风,立刻心情大好,求之不得。   三梦跑前跑后办好了手续,想着今天跟妙贤约好了在医院会和的,来了都还没跟他说上一句话,就赶紧跑回来,想趁送圆觉下楼的空档,跟他说两句悄悄话,分享下她的新队长就是陈卓这种劲爆的消息。   然而她刚走到电梯口就看到白熙云帮董芳在后面推着圆觉的轮椅上电梯,进门的时候轮子卡了一下,妙贤和陈卓在两边弯腰抬了一下前面,一家人都配合得很有默契。   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陈卓才看到她,立刻按了开门钮,冲她招手:“三梦,进来啊。”   她看了一眼已经挤挤挨挨没什么空间的电梯,又看了一眼妙贤和站在他身边的白熙云,摆摆手说:“不用不用,你们先下吧,我走楼梯下去。”   说完就转头跑了,妙贤也没有叫她。   …   陈卓和白熙云突然回来,的确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哑妹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几年不见,不认得人了?”陈卓伸手在她眼前一晃,咧嘴笑道,“认不出也该是我认不出。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我们哑妹长成大姑娘原来这么漂亮。”   哑妹一下子脸红到耳根,垂下眼睫不敢看他,赶紧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又手忙脚乱去给他们准备拖鞋。   多年没回来,家里几乎没有他们生活的痕迹了,连杯盘碗盏都是现加的。   餐桌上气氛谈不上热烈,陈家的家风是食不言寝不语,至少长辈在桌上的时候是这样。最大的动静就是陈卓吃饭喝汤西里呼噜的声音,他胃口好食量大,董芳在旁边一边给他夹菜,一边嗔怪地说:“慢点儿吃,怎么还是像饿死鬼投胎似的。”   陈卓说:“谁让家里的饭菜好吃呢,哑妹这还是跟您学的手艺,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又一次被他点到名的哑妹再度脸红,默默地低头扒饭。   白熙云接话道:“是啊,我也觉得,就算走遍全世界,也没有哪个餐馆能做出家里的味道。”   如意咬着勺子说:“大伯母全世界的国家都去过了吗?”   白熙云笑笑:“嗯,差不多哦。”   “哇,好厉害,我也想去。”   “可以呀,趁现在还没上学,没有功课负担,跟爸爸妈妈一起去旅行,一个假期去一个大洲,到上学的时候也算是走遍全世界了呢。”   如意撇了撇嘴:“妈妈太忙了,都没空带我去玩的。”   三梦差点呛到:“天地良心,前几天才刚带你去了游乐场。”   “游乐场又不是全世界……”如意嘟囔着,眼睛忽的一亮,“啊,爸爸可以带我去呀,还有大伯母,大伯母去过那么多地方,可以做我们的导游哎!”   三梦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妙贤和白熙云。   果然,那种微妙的感觉又来了。   “行千里路,读万卷书,是好事;苦乐自当,无有代者,如意你长大了也自然会明白。”圆觉说了一句,“今天都累了,吃完早点休息。我就不陪你们了,自己家里,自便自便。”   他虽然对陈卓没个好脸色,但看得出心里还是高兴的,饭都多吃了几口。   吃完饭,三梦帮着哑妹收完碗,上楼准备帮如意洗澡,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跆拳道道服,摆出架势跟陈卓对垒。   “你们在干嘛呢?”   “妈妈,大伯父说他功夫很厉害的,我请他指点一下。”   “……”   陈卓是很厉害,指点起来怕是连她都要趴下了,碾压他这种小不点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儿。   “呀~~哈!”如意充满稚气的声音伴随着他的动作,前踢、侧踢、下劈……陈卓只守不攻,像模像样接了他几招之后就势躺倒在地。   咦,这就完了?如意睁着大眼睛低头去查看,小小的身子被他猛的一抱,滚到一边,忍不住笑着求饶:“大伯父我不敢了,不要挠我痒!”   三梦:“……”   陈卓笑着坐起来:“兵不厌诈,这才是我今天要教你的招数,记住了吗?”   “记住了。”   如意爬起来,扑进三梦怀里撒娇:“妈妈,我们去洗澡吧。”   陈卓说:“这么大了还要妈妈帮忙洗澡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自己拿桶去接水冲凉啦。”   如意不服气:“我现在还够不着花洒,等我再长大一点就会自己洗了。”   陈卓笑笑,一撑地站起来,对三梦说:“如意真是个好孩子,你也辛苦了。你忙吧,我去看看老头子。”   “嗯。”   他走了,如意才抱着她脖子悄悄说:“妈妈,我再长大一点也想要你帮我洗澡。”   哈?那刚才就是赌气说说而已哦?   “旅行也要你陪我去,跟爸爸一起,我不要别人。”   “……”三梦心里有点酸酸的,又很感动,抱紧他,半晌才说:“好。”   帮孩子洗完澡,安顿他睡下,三梦回房间没看到妙贤,从楼上下来找他。   她还记得今天出门的时候他跟她的约定,说要喝茶、吹笛,谈谈理想人生,搞不好还可以做点夫妻间都会做的羞羞的事。   坦白说,她还是有点期待的,尽管今天的气氛不太对头,让这种期待显得有点不合时宜。   假如是另外那个人格的妙贤在,大概根本就不会理会这些吧,想做什么,先做了再说。   哎,好端端的,她怎么又想起“他”了?   还是说,她其实也有点羡慕“他”的万般自在? 第35章 第35章   自打圆觉大师生病之后, 这家就变得很安静, 尤其晚上如意睡下之后。   三梦本来以为妙贤在茶室, 下楼来转了一圈,茶室没人, 客厅里也没人, 正纳闷他上哪儿去了, 听到院子里像是有人轻声说话的声音,就推门出去看了看。   院落有条小径连着主屋和一个小亭子, 亭子里有石桌石椅, 辉映这宗山上下的古意。以前圆觉身体好的时候, 经常喜欢在亭子里小坐, 泡一壶好茶, 或者修修他的盆栽。董芳说陈一他们兄弟俩还小的时候, 挨训也常常是站在这石桌旁边,陈一都是乖乖垂着头听, 陈卓呢还能眼观八方看哪个树杈上有鸟窝可以掏一掏。   兄弟俩陆续离家之后, 圆觉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不好,院落里的亭子就很少有人再去坐了,哑妹去清扫的时候常常看到枯叶铺了满桌满地。   三梦推开门看到这会儿有人坐在亭子里, 一瞬间还有点不习惯。   白熙云和妙贤同时转过来看向她,白熙云先站起来:“三梦,过来一起喝茶。”   石桌陶瓷炉上的白瓷茶壶冒着袅袅热气, 隐隐有茶香, 大概是上好的铁观音。还有各式各样的茶点, 旁边的香座上点了线香,气氛正好。   三梦忽然意识到——她是不是叨扰了什么?   妙贤静静地看着她,没有邀请,也看不出赶她走的意思。   “你们这是……”   “噢,好久没喝到好茶了,我就请陈一泡一壶给我解解馋。爸妈他们休息得早,我们几个也有很多年没见面了,难得聚在一起,正好喝茶聊聊天嘛。”   三梦留意到,妙贤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她依然叫他陈一。   回头看了看二楼,三梦问:“那陈总……不,大哥呢,他不来?”   “他大概要等一会儿。”妙贤终于开口,“爸爸有话跟他说。”   三梦点点头:“那……那你们先聊吧,我也先去把如意的衣服洗了,他的道服明天还要穿呢。”   说完也不等他们反应,就转身上楼去了。   白熙云笑了笑:“她看起来好像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   妙贤注视着她背影消失的地方:“嗯。”   “看来你是完完全全接受她了,不会觉得太委屈自己吗?”   妙贤看她一眼:“她是最好的妻子,受委屈的人一直是她。”   “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几年我还常常担心你会太勉强自己,过得太煎熬,不过看来时间还是可以改变很多事的,”   妙贤不置可否。很多事的确说不好,就像曾经他以为再见面会有很多话要对白熙云说的,实际上除了手中这杯茶,他好像已经想不出该跟她说什么了。   三梦一鼓作气跑回二楼,回头想想,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是落荒而逃。   她为什么要逃呢?这不是她的家吗?他们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呀……   她靠在墙边,仰起头闭了闭眼。   她还真是不擅长应付各种各样的“惊喜”。   “哎,你这小家伙帮帮忙嘛……”   三楼隐约传来陈卓的声音,这家伙刚刚不是还在一楼圆觉的房间里听训嘛,这么快就训完了?   三梦顺着楼梯走上去,发觉陈卓是在三楼的走道上跟哑妹说话呢,就问了一句:“怎么了,什么情况啊?”   哑妹原本头垂得低低的,一看到她就像看到救命稻草,连忙跑过来抓住她胳膊。   “这是怎么了?”三梦不解。   大哥让我给他再腾一个房间出来。哑妹比划道。   嗯?三梦看向陈卓,他啧了一声,给哑妹一记暴栗:“不帮我就算了,还出卖我,小没良心的。”   哑妹撅了噘嘴。   “怎么回事儿啊,你要单独睡一间?打呼太吵,被大嫂嫌弃了?”三梦问。   “别问了,就当我欠你们个人情,明儿请你们吃好吃的去,给我腾一间,有铺盖能睡就行。”   三梦看看哑妹,她能理解哑妹的为难。家里现在没房间了啊,陈卓以前的房间改造成儿童房给如意住了,他们这次回来都是住的客房,夫妻俩一间正好,要再分,就只有书房了,那她跟妙贤怎么办?不尴不尬的,又得挤一起睡了。   她看了哑妹一眼,把陈卓拉到一边,小声说:“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跟大嫂吵架了?”   陈卓笑笑:“你们以后得改称呼了,不能大嫂大嫂喊得这么亲热,都把她给叫老了。这事儿我是想先瞒着爸妈的,咱爸这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瞒多久是多久吧。”   这事儿……什么事儿啊?三梦有很不好的预感:“喂,你们不会是……”   陈卓点点头:“嗯,离婚了。”   “真的假的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陈卓想了想:“有段时间了。”   “那她还肯陪你回来?”   他笑笑:“她仗义呗。”   三梦本来就糊作一团的脑子被他搅得更乱了,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毕竟她跟陈一的事儿也还悬着,比他们好不到哪儿去,实在没资格评断他们的婚姻。   “现在你明白了吧,熙云仗义归仗义,但跟我再同住一间屋是不合适了。”陈卓说,“给我随便找个房间,有铺盖能将就睡就行,白天再收起来,别让爸妈发现了。”   三梦沉沉叹口气,回头冲哑妹比划:照他说的办吧。   纸包不住火,这事儿也就糊弄下长辈,妙贤怕是也知道了。   为什么呢?三梦想不明白,假如说她跟妙贤的婚姻还是她一厢情愿强求来的缘分,可陈卓和白熙云是两情相悦的啊,男才女貌啊,天造地设啊,怎么也走到离婚这一步了?还早已经办妥了手续,比他们动作都麻利多了,决心看来是大的很呐。   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直接去问,她想得头都疼了。   她早早睡了,妙贤跟人家煮茶谈人生,不知谈到几点才回来的,她居然都没留意。   只是半夜感觉有点热,翻了个身,才感觉身体是整个被他抱住了。   早晨身旁却又空空的,床铺整洁,没有温度,她都要怀疑昨晚是不是她的幻觉,其实他并没有回来,也没抱着她睡。   天暖了,春风熏人醉,她大概是有点醉昏头了。   家里男人们都不在,连如意这个小家伙都去上跆拳道课了。三梦在院子里碰到白熙云,她正拿了部看起来就很贵很专业的相机在拍菜地里的菜秧子,长裙的裙袂挽起来别在腰间,配上她的马丁靴,又是另一种妩媚。   三梦张了张嘴,想要打招呼,又猛地想到陈卓昨天说的话,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那个,需要我帮忙吗?”   白熙云扭过头,看到是她,笑道:“不用,我就是看到早晨菜叶上都有露水,挺难得一见的,就用镜头记录下来,今后做素材也许用得上。”   “……”   三梦有点不太理解,菜地不是每天都这样么,冬天还有霜呢,怎么就成难得一见了?   白熙云把颊边落下的长发别到耳后,往亭子里的石凳上一坐,说:“挺矫情的是吧?别说是你,陈卓都觉得矫情,所以我们才没法过到一起。他跟你说了吧?我们俩离婚了。”   三梦连忙看了看周围,虽说婆婆董芳大清早就圆觉回医院去了,但既然是费心要隐瞒的事儿,还是尽量不要露出马脚的好吧。   白熙云看她这样子笑了笑:“你跟陈卓还真像,有时候我会想这鸳鸯谱是不是点错了,你跟他倒更适合做夫妻。”   三梦背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你别误会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陈卓当过我的教官,在我心里他就跟我爸差不多,我可没想跟他做夫妻。”   “我知道,随口说说的,你别紧张。”   这种事哪好随便说呢?三梦蹙了蹙眉,仔细想想,她这话背后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啊?点错了鸳鸯谱,原本适合做夫妻的应该是郝三梦和陈卓,她白熙云和陈一?   唔,她还挺不喜欢这种假设的。谁说一定要相同个性、相同职业、相同兴趣爱好的人才能幸福快乐在一起呢,她就偏偏喜欢个性互补的,明骚配暗贱,绝世佳偶!   白熙云看不到她内心的一大堆吐槽,低头看她的手:“听陈一说你前不久受伤了,现在怎么样,好了吗?”   “噢,差不多了,马上去医院拆线,应该就算完事儿了。”   “不用做复健吗?有没有伤到筋骨?”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乌鸦嘴,谁要做复健了,这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拆完线她又是好汉一条!   见她摇头,白熙云道:“那你还打算继续做狙击手吗?陈卓这次回来,调任你们特警支队的队长,你要做他的部下吗?”   “嗯。”   是错觉吗?三梦怎么感觉,虽然说是说离了婚,但白熙云的话题还是有意无意围绕着陈卓呢?   她大概也察觉到这一点了,换了话题:“我还没怎么接触过女狙击手,能不能跟我讲讲你作为女性站在这个岗位上的感受?”   三梦看她一眼:“也是做素材用?”   “对,也做素材用。”   三梦忍不住问:“话说回来,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第36章 第36章   果然, 白熙云说:“我是作家, 摄影、写书, 然后集结出版,拿一点稿费那种。”   还好还好,跟她记的差不太远。   不过这也从侧面印证她可能真的跟陈卓合不来。陈卓不管怎么说外在就是个粗人,他能看出一个盆栽的意境,看出它价值百万, 可以把这些点串起来推出他想要的结论,但不会在风花雪月的时候跟你大大方方聊这个,他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这就是风花雪月的一部分。   他还是他们的“陈总教头”的时候,也在闲暇时跟他们讲过荤段子,聊过爱情观。他爱一个人的方式倒跟她很像, 就是干, 操多了自然有感情,哪里体会得到小清新们菜叶配露珠也能抒情的小心思。   不过人家好歹两情相悦过了,她这儿还路漫漫其修远兮,还修出了一条岔路呢!   想到妙贤的病, 她又忍不住叹气。白熙云不愧是情感细腻的作家, 一眼就看出来:“你跟陈一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儿了?”   “他跟你说了?”   “没有,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跟你一样, 偶尔会叹气。我知道家里最近遇到很多事, 不过我能感觉得到, 你们俩烦的还不止这些。”   真的是好敏锐, 不过陈一的病,她现在不好跟更多人说。尤其跟陈卓离婚之后,白熙云就是彻头彻尾的外人了,告诉她更加不合适。   但三梦也想到,她跟陈一不是青梅竹马么,那陈一孩童时代的事她是不是应该都知道?王襄平建议她多了解陈一童年的事,她正烦恼该问谁,既然白熙云和陈卓回来了,她是不是可以求助于他们了?   要怎么说,才能问出有价值的信息,又不透露陈一的病情呢?   她正酝酿着,司机老赵突然从院门口闯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快……老院家不行了,快让家里人都到医院去吧!”   三梦和白熙惊得同时站起来。三梦说:“怎么会不行了,今天送过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呀!”   回来那天晚上还难得有胃口,多吃了几口饭,还有精力把陈卓叫过去训了一顿……怎么会,这么快就不行了呢?   “医生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圆觉骂归骂,心里却一直记挂着大儿子陈卓,现在人回来了,他吊着的那口气也跟着松下来,再没有能继续支撑他跟生死抗争的精神气了。   先前觉得好,怕是回光返照吧。   三梦回房拿了车钥匙,叫上哑妹,还要去接如意。   妙贤和陈卓都不见人影,老赵说已经联系上妙贤,这会儿他应该在赶往医院的路上了,就是陈卓还找不到人,他刚换的手机号,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家里其他人。   三梦看了白熙云一眼:“你能找到他吗?我还得去接儿子。”   “我没有车。”白熙云说。她刚回到J市,还没回过自己家,代步工具也没有。   哑妹拉住三梦,比划道:我跟赵叔的车去接如意,嫂子你们去找大哥吧,时间不等人。   生死交关,错过一分钟,也许就要错过一面了。   也只能这样了。三梦跟白熙云上了车,朝着主城的方向开去。   她大概能猜到陈卓应该是在队上,只是没想到这种时候找他还要她跟着来。   陈卓正带队训练,看到她们来了,先是看了看跟在三梦身后的白熙云,然后才问:“你们怎么来了?你这手,不是说了伤没好不准归队吗?”   三梦说:“不是我的事儿。爸爸不行了,我们是来接你去医院的。”   陈卓终于变了脸色。   三梦开车,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到了医院门口,陈卓才问:“陈一呢,他来了没有?”   三梦指了指楼上:“应该已经在上面了,我们快走吧。”   …   圆觉自己要求放弃过度抢救,不想最后临走也那么辛苦。   董芳在病房里陪着他,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但可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悲痛也没有太失控。   妙贤果然先到了,看到他们来,对三梦说:“爸爸想见你。”   “我?”   “嗯。”   两个儿子,千辛万苦赶在弥留之际到病床前来,还有从小养大的养女,最疼爱的孙子……都没急着说见,反而点名让她进去?   三梦心里充满疑惑,但还是放轻了脚步跟着妙贤走进病房,恭恭敬敬站在床边说:“爸爸,我是三梦。”   圆觉几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三梦鼻子发酸,这是跟她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过五年的老人,一直待她宽厚,容忍她的缺点,当她像另外一个女儿一样。疾病硬是把他磨得不成人形,瘦的五官都深深凹陷进去。   他很吃力地呼吸,长长□□了一声,才艰难地说:“陈一……就拜托你了。”   三梦怔愣一下,仔细地回味了一下这七个字,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扭头看向身旁站着的妙贤,他朝她点点头。   果然是这样吗?圆觉已经知道了他的病,他们费心隐瞒的事,在父母这里早就不是秘密了吗?   “爸爸……”   “……拜托你了。”他还在执拗地重复着,似乎生怕她不肯答应。   “嗯,您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好好的。还有如意,我会照顾好他们。”   圆觉闭着眼睛,眼球微微转动,嘴角也动了动,像是微笑。   他平时都不苟言笑的,即使说笑话,也是绷着个脸,三梦都没怎么见他笑过。   难得见一次,旁边的人却都在抹眼泪。   “爸爸,陈卓他们也在外面,要我叫他们进来吗?”   圆觉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个不字,就把手伸向床边的董芳。她会意,抓住他干柴一样的手,对妙贤和三梦说:“你们先出去吧,我陪他一会儿。”   恩爱一世,人生走到尽头,连最后这一点牵挂也要放下了。   三梦从病房里出来,如意扑进她怀里,眼睛红红的:“妈妈,爷爷怎么了?他们说爷爷快死了,是不是真的?”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得把他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如意哇的一声就哭了:“我不要爷爷死,不要爷爷死!不是只有坏人才会死的嘛,爷爷是好人……”   他哭得伤心,在肩上一扭动,三梦几乎要抱不住他了。   妙贤伸手把他接了过去,边给他擦眼泪边说:“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有终点,总有一天都会离开的。离开以后,他们还会去另外的地方,只是我们不能经常见到他们了。”   “真的吗?”如意抽噎着,“那我想爷爷了怎么办?”   “你心里记着他,等将来你学会了写字,画画,想他的时候就可以写下来,或者画出来。”   “爷爷能感觉到吗?”   “嗯。”   妙贤已经很懂得怎么教育孩子,三梦吸了吸鼻子,问陈卓:“你真的不进去看看他吗?”   他摇头:“老头子要说的话,那天其实都已经说了。他是得道高僧,你以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时候快到了吗?”   “他跟你说什么了?”她都没来得及问他。   “还不是老生常谈,怪我没继承他的衣钵,丢下光照寺不管,做这种杀人喂枪子儿的营生。不过他只是针对我,对咱们这份职业没有任何偏见,他很喜欢你这个儿媳妇,幸亏离婚的人不是你跟陈一。”   其实也差不多了,三梦心里很不踏实,有深深的负疚感。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都懂。”他揉了揉她的头,“这个家,今后就靠我们几个了。”   妙贤远远地看着他们,没有走近。   …   圆觉大师圆寂,治丧法事在光照寺进行,由妙贤亲自主持。   三梦担心他承受不了:“要不还是请哪位长老主持吧?”   他摇头:“没关系,我可以的。”   三梦撇了撇嘴,他真是喜欢硬撑,从圆觉圆寂那晚开始他就没怎么睡过了,除了正式交接寺里的管理事务,就是跪在祖师殿念经超度。   为人捡骨、超度亡灵而兴建的光照寺如今每天仍为人做法事,但都不需住持亲自出面。其实他接任光照寺院家之后,还没有为人做过法事,这头一回就是为自己的父亲,对他心理上的冲击还是挺大的。   这样极端的情绪,会不会对他的病情有影响,还不确定。这样千头万绪的时刻,三梦也明白继续治疗不太合适,催眠治疗只能暂停。   董芳无以排遣悲痛和孤独,也在光照寺里诵经拜佛,都由妙贤陪着,家里其他的事情就靠陈卓、三梦和白熙云在打理,哑妹帮着照顾如意,原本手头准备的那些家里过年要用的吃穿用度都不得不停下来。   今年立春后才过旧历的新年,却只怕是陈家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新年了。 第37章 第37章   圆觉的丧礼, 来参加的宾客很多, 三梦的爸妈和白熙云的父母也作为儿女亲家赶来出席。   三梦的妈妈孙有凤拉住她,关切地说:“你婆婆没事吧?哎呀,真是可怜, 这才几天, 都憔悴得不成人形了。”   三梦摇头, 其实她也不确定董芳有事没事,毕竟夫妻相守一辈子, 已经是生命中最亲近的人了,生离死别, 换了谁都不会太好受。   她不知道婆婆会怎么挺过这一关, 换了是她, 想象一下永失所爱,就全身发冷。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妙贤,他正跟白熙云的父母说话。今天开始他是宗山陈家的当家人, 光照寺的新任院家, 各种大人物今后也都免不了要一一会面。   “那是白家的人吧?”孙有凤悄悄说, “排场真大呀,我看外面来了好几辆车都是他们的,随便一辆都抵得上我们整个鸡场啦!”   三梦嗯了一声, 同人不同命, 羡慕不来的。   她跟白家的人不熟, 几乎连照面都没打过。当年她嫁过来的时候, 白熙云跟陈卓已经结婚了, 她没机会参加他们的婚礼,不久夫妻俩离开J市去了省外,白家的生意重心也早就不在J市,跟陈家往来很少。   白熙云有礼有节地陪在父母身边,时不时也跟其他宾客打招呼,倒比她更像女主人。   她也有点无奈,自己怎么打扮都不像凤凰。   孙有凤却说:“你身上这身衣服真好看,怎么从来没见你穿过?”   因为这衣服根本就不是她的。乍暖还寒的季节,她哪会有这种成套的白色衣裤,随便在哪儿一蹭就脏了,不怕洗不出来啊?可丧礼一定要穿白色,白熙云早晨看到她的打扮,就问她是不是没有合适的衣服穿,她可以借给她穿。   要搁平时三梦肯定就算了,多麻烦。可今天不一样,公公的丧礼,她穿得太随便丢脸的还是陈家人。   白熙云跟她个头儿差不多,衣服穿她身上也正合适,虽然一看就是白熙云的风格,但到底是奢侈品,不至于掉价和出错。   妙贤看到她,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有客套的一句:“这几天辛苦你了。”   从陈卓和白熙云他们回来开始,他像蜗牛一样又慢慢缩回了他的壳,他们的关系也仿佛又退回了原点。   丧礼开始前,陈卓还被长老们团团围住,好一顿语重心长。他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才溜出来抽根烟。   三梦走过去问他:“长老们都跟你说什么了?”   “还不是那些,翻来覆去的,没什么新花样。”   嗯,三梦发现这哥俩还真是亲兄弟,某些方面一模一样,根本就不懂快乐说出来就是双倍的快乐,烦恼说出来就只剩一半烦恼这样的道理,什么都想自己扛。   她跟往常一样随意一跳就坐到身后的栏杆上:“长老们还没放弃呢?想让你回来接管光照寺?”   其实宗山陈家的传统向来是,如果只有一个继承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假如有两个以上的继承人,那就长子继承衣钵,次子成家立业,谁知到了陈一和陈卓兄弟这里倒过来了。   陈卓吐出一口烟圈:“他们也就是说说,我从小就没学佛的根基,有什么办法呢?陈一比我适合多了,光照寺交给他,爸爸也安心。”   三梦垂眸不说话。她替陈一委屈,努力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人品、修为都很好了,人家还是惦记着长子继承这一条,就因为是规矩。   陈一比陈卓晚出生,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却没想到会成为他人生的桎梏。   陈卓看她一眼,好心提醒:“熙云这身白衣服蹭一点儿黑印子都特别明显,你可别到处乱坐。”   三梦赶紧从栏杆上蹦下来,紧张地拍了拍屁股,一边拍一边问:“你真是火眼金睛啊,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谁的衣服。”   “好歹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不是。”   “嗯……那你们到底为什么离婚?”   “合不来呗。”陈卓又吸了口烟,“熙云的工作决定了她要满世界到处跑,她也很需要人陪。咱们这种工作的性质你也知道的,忙起来都是关乎人命的事儿,其他根本顾不上。是我没照顾好她,再耽误下去,她的青春都耗在我这儿了,趁着没孩子,早点散了好。”   是吗?可他明明都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前途一片大好的时候离乡背井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就因为白熙云想离父母现在生活的地方更近。   陈卓见她不说话,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爱了就别计较那么多,这不还是你教我的嘛。看你跟陈一现在挺好的,可见你的坚持没错,错的是我这种坚持不下去的人。可能我根本就不适合结婚。”   三梦嘁了一声:“你是浪子吗?还不适合结婚。”   “是啊。”他痞笑,“想干了就找个姑娘约一炮,多简单。”   小心得艾滋啊,简单。   大家慢慢往大殿前聚拢,丧礼的流程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就是时间比较长一点。三梦看到妙贤身着□□,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脸色苍白,精神不是很好,还有有点担心他会撑不下去。   光照寺所有僧人今天都出来参加丧礼了,如意牵着她的手问:“定痴哥哥呢?”   三梦看了一圈,可能人太多,她也没见到定痴的人影,倒是扫地僧定傲和会功夫的定嗔都来了,应该是特意赶来参加丧礼的。   诵经超度开始,作为家属,三梦在大殿里面,离妙贤他们是最近的,但她还是更像负责安保工作的特警那样,随时留意着大殿内外的动静。   没办法,陈家最近是多事之秋,不警觉一些不行。   诵经结束之后,妙贤由僧众拥着从大殿退出来。虽然□□还好好地穿在身上,但三梦能感觉到他里面那层僧衣应该都被汗水浸透了。   她昨晚就跟哑妹一起熬了点汤,知道他不爱吃甜,都没敢煮甜汤,只放了山药、红枣和花胶,熬了整晚,就等今天丧礼中途给他补充体力用。   大殿这边有陈卓看着,她很放心,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去,把汤盛到保温桶里带出来,然后去了偏殿后面的禅房,他应该在那里休息。   光照寺的禅房都在后院,平时都是僧人的生活区域,不对香客和游客开放。院家当然也备有一间,虽然不住,作为临时休息和办公用的地方还是挺方便的。   同样是领导的办公室,三梦以前都没怎么来过这里,不像他们队长办公室去的那么随便,加上每间禅房外面看起来都差不多,她还问了两个人才搞清楚到底是哪一间。   房间的门没关紧,她抬手准备敲门的时候却听到里面的人说:“……你快喝吧,我特意把茶冲得弄一点,喝完才有精力撑完一整天啊。”   是白熙云,看来她也看出妙贤的疲累,还亲手冲了茶给他。   “谢谢。”妙贤说,“今天你也辛苦了。”   三梦站在门口没动,手慢慢垂了下去。   白熙云说:“没什么,都是应该的。就算我跟陈卓离了婚,我也还是当你们是一家人。”   “你爸妈还不知道你们离婚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不知道。”白熙云耸了耸肩膀,“我觉得这样暂时瞒着他们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们不在乎我结了婚过得怎么样,但我一旦离婚,麻烦就大了,他们一定会逼着我立马再找个人嫁掉,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不会的,伯父伯母最疼爱的就是你。”   白熙云笑笑:“我就是他们养大的,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妙贤沉默一阵:“他们也许只是为了你好。”   “他们是为自己的面子,白家的脸面,不是为了我。毕竟我发生过那样的事,让他们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熙云……”妙贤开口,“你不要这么说,那不是你的错。”   他语调里带了一丝痛苦,听在三梦耳朵里有些熟悉。   上回她跟妙贤在大雄宝殿前闹了别扭,她赌气说要扯开伤口见血,他就是这样恳求她,恳求她不要伤害自己。   原来他也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其他女人说话,那不仅仅是慈悲,还包含了很亲密的感情在其中。   “你会帮我的吧?”这回轮到白熙云请求,“至少不要现在就赶我走,陈家对我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跟你们再多待一阵子。”   三梦看不到此刻妙贤的神情,但他既然没有拒绝,就代表他答应了。   “会让你为难吗?三梦会不会介意?”   “不会。”他回答得没有一点迟疑,“她什么都不知道。” 第38章 第38章   是啊, 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好像又什么都知道了。   他人的**和情感她不想窥伺,正好有僧人路过, 问了一句:“你找院家吗?”   里面的人朝门口看过来,三梦把手里的汤桶塞给那个僧人,转身就匆匆离开了。   妙贤连忙从禅房里出来, 想追,她已经走远了。   “院家……”那个僧人把汤桶递给他。   白熙云笑了笑:“看来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手柄上还留有三梦的温度,妙贤就抱着那个保温桶站在那里, 这才意识到已经有好几天都没跟三梦好好说过话了。   有些事他以为她懂他, 不用解释,却忽略了她其实也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孩子。   “要不要我去跟她说?”白熙云问。   “不用。”他断然拒绝,“我不想让她误会得更深。”   “陈一……”   “走吧,我还要到前面大殿去。其他的事, 等丧礼结束再说。”   他步伐匆匆,一刻都没再停留。白熙云回头看了看, 他顺手放在禅房桌上那杯浓酽的茶汤已经彻底冷了。   傍晚时分, 丧礼才结束。陈家招待宾客们在斋堂吃过斋饭, 才一一送他们出山门。   三梦只匆忙扒了两口饭,就放下碗筷去送客人。很多圆觉大师的老朋友都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开车不便, 白天都乘公共交通到山下, 再健步走上山来, 到了夜里就不是很方便了, 陈家的司机老赵就把他们都送下山去,三梦和陈卓也来帮忙,一人一辆车帮忙送客人。   但即便这样,来回一趟还是花费不少时间,让年迈的客人们等实在很不好意思。   白熙云说:“我也来帮忙,还有我爸妈的司机也可以帮忙送客。”   反正白氏夫妇还在迦蓝殿跟董芳说话,三梦的爸妈也在,儿女亲家凑在一起,就是人多热闹一点,冲淡悲伤的气氛。   白家开了三辆车过来,其中一辆白色的特斯拉感觉是专程送过来给白熙云开的,她就开这辆车送客人下山。   三梦征求陈卓的意见,他点了点头,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都听他的。   白熙云为两位客人拉开车门上车,然后再自己钻进车子里。   白家的三辆车都停在山门外,这里平时一般是不允许停车的,但最近寺院内部翻修,施工的大型车辆有些不得不停在这里,加上今天情况也比较特殊,大大小小的车子都顺着山道停,白家的车在最后面,特斯拉后面隔着一段距离是两辆施工单位的卡车。   三梦在对面看着,等她把车开出去,突然发现后方的卡车在向下滑动。   光照寺依山而建,山门外就是坡道,三四十度左右的斜角只要拉好了手刹,车辆不至于滑坡的。   三梦意识到了危险,大喊了一声:“大嫂,小心!”   隔着密闭的车窗,白熙云应该完全没有听见她喊了什么。   卡车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三梦冲过去,想拉开车门,无奈车门已经从里面锁住了。   而且……她的手,那只受了伤的手,用不上力。   她只得使劲儿拍窗,白熙云打开车窗的瞬间似乎也从后视镜发现了后面的卡车正冲向她的车尾,啊地叫了一声,就猛打方向盘。   三梦本来是很难躲开的,身后却有人猛扑过来硬是把她给拽开了,两个人摔做一堆。   特斯拉发出尖锐的刹车声横在了山道上,后面失控的卡车冲下来,一连撞上前面好几辆停靠在路边的车,发出巨响。   三梦胸口剧烈起伏着,抱着她的妙贤问:“你没事吧?”   …   白家另外两辆车损毁严重,但幸好人没事,不用去医院,有惊无险。   客人都送走了,迦蓝殿里只剩下自家人。白熙云的妈妈何苏怡挽着女儿,心有余悸:“幸亏你反应快,要不然那卡车直挺挺撞过来,都不知道会伤成什么样。”   “我应该再早一点发现的,还好三梦提醒我,再晚一步,我就算有心避开,也来不及了。”   何苏怡哼了一声,姓郝的这户人家她是看不上眼的,感觉由里到外都透着血腥气和鸡屎味儿,连一般的小户人家都不算,简直就是下九流。不知道陈家怎么看上他家闺女的,把最得意的儿子都搭进去了。   她还嫌郝三梦动作慢呢!不是特警吗?特警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力挽狂澜、救人于水火嘛,最后还不是靠自救!   何况怎么出事后就不见人了?他们所有人都在这儿,独独不见郝三梦和陈一。   白熙云的父亲白志成沉着脸一直没说话,这时才开口:“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是不是意外还不好说。万一是针对我们白家的,云云你留在这里也不太好,还是跟我们回去住一段时间。我跟你妈妈近期都会待在J市,有什么事都好照应。”   跑到宗山来针对白家,这个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白志成话里话外意思很明显了,就是怕宝贝女儿继续留在这里有危险,让她避一避风头。   白熙云不肯:“我不走。我嫁到陈家来,就是陈家的媳妇了,有什么事都应该一起承担。就算有危险,有陈卓在,他也会保护我的。”   她目光热切地看着陈卓,他却无知无觉似的,没有回应。   “听话。”何苏怡劝道,“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啊,万一真的是有人针对你的……”   “那又怎么样,我跟你们走,你们就能保护得了我吗?”   何苏怡哑口无言。   先前还沉浸在悲伤中的董芳这时格外冷静:“熙云既然不想走,就留下来跟我们待在一起吧。她说的对,有什么事一家人共同面对,没什么过不去的。老白,咱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孩子们都是一起长大的,你把熙云嫁给我们陈卓就代表信得过我们陈家。今天这事儿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设计的,还待查,今年我们这儿也确实不太平。但我保证,只要熙云在我们家一天,我都当她是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不会让她有事的。”   说着看了陈卓一眼,他这才说:“嗯,熙云有我保护,爸妈你们放心。”   白熙云笑了,也不理长辈们还在跟前,钻进陈卓怀里,拦腰紧紧抱住他。   白志成没办法,叹了口气:“女生外向,这话还真是没错啊。行了,你要留就留吧,你这条命都是陈卓和陈一兄弟俩救回来的,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对了,陈一呢,怎么出事之后就没看见人,他没事吧?”   …   妙贤褪出一只衣袖,露出一侧肩膀,靠在椅子上说:“你猜他们这时候没看见我们俩,会不会觉得很奇怪?万一再看到我这衣冠不整的样子,是不是会有些不好的联想?”   三梦没理他,拿毛巾包住冰袋,啪的一下摁在他肩膀那块青紫上。   “咝……你轻点儿,哪有你这么对救命恩人的?”   三梦拖了把椅子过来,跟他面对面坐下,直直盯着他:“说吧,今天没见血,你怎么出来的?”   刚刚两人摔在地上,从他跟她说第一句话,问她没事吧,她就知道妙贤的后继人格又出现了。   没道理的,虽然事发突然,情况危急,但没有人受伤。只是他为保护她,倒地的时候肩膀撞得淤青了,但并没有在她面前见血,怎么人格又切换了呢?   “想知道?”他好像早就料到她会问,笑道,“我们之间的规矩,你懂的。”   “懂你个头!”三梦愤怒地把抱枕摁在他脸上,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想那种事!   妙贤把抱枕拿开,拉住她的手:“你想哪儿去了,我没说要跟你做。”   做当然还是要做的,徐徐图之,也不急在这一时嘛。   三梦低头瞥他,他啧啧道:“这么容易生气,看来没有阴阳调和还是不行。我就说‘他’满足不了你吧?连冰火两重天都不懂享受,他还能干点什么?”   回忆起那天晚上喝了一肚子的热水和凉水,还有那些主动的亲吻、抚摸……三梦的脸就红得要滴血。敢情他全都知道,躲在暗处看她笑话呢!   她又羞又恼,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哗啦一下站起来就要走。   妙贤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拉住她手腕不让她离开,她就用力挣扎,牵动了他肩膀的伤处,他闷哼一声,夹在肩膀和椅背间的冰袋也掉了。   她这才停下来,身体僵僵的,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他爱死了她这种关切的小眼神,情难自已,一把就将她拉过去,跌坐在他腿上。她还想站起来,已经被他按在自己胸口,趴伏着,听着他的声音轻声问:“想不想我?” 第39章 第39章   那个黑色的大班椅,纵深长而软, 他靠着椅背半躺着, 她就伏在他身上, 半趴着, 正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扑过来救她的那一瞬间, 她也听到了心跳声, 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怦怦然, 又快又急。   “不想。”她硬邦邦地回答。   “撒谎。”   哼。   “真不想我?”   “真的。”   他笑笑,也不生气:“可我想你。”   她不能动弹了, 趴在他的胸口,因为他这一句话,浑身的力气都像被人抽走了一样, 不能动弹。   “我每天都能看到你, 有时候还能抱抱你,吃饭、睡觉都在一起, 可中间隔着一个‘他’, 你眼睛里看的就不是我, 亲的也不是我。我看到你难过, 总是想出来陪陪你, 安慰你, 可是找不到机会。”   “现在不是找到机会了?”她闷闷地说。   “是啊。”他笑着摸她头发,又摸到她的肩膀,她的后背, 最后落在她后腰上,“可你还说不想我……”   她被他扶着直起身,成了跨坐的姿势跟他面对面。他一双眼睛滟滟的,像琥珀,又像星海,蕴藏千年万年的秘密,仿佛有吸力一样,万物都不能躲闪。   “我想你,三梦……好想你。”他不仅用眼睛诱惑她,还凑过来吻她,一来就是耳垂,然后是脸颊、锁骨,最后回到下巴,只差一寸就要碰到她的嘴唇。   她连忙用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唇:“不行!你、你不怕变回去吗?”   妙贤笑了,虽然嘴巴被她捂住,但露出的眼睛却笑得弯弯的,眼角眉梢都是□□。   这样的笑容,她之前也看到过,是在他面对白熙云的时候,人家讲了个笑话,所有人都笑了,她却想哭。   妙贤轻笑着骂了她一句傻瓜,伸出舌尖舔了舔她手心的伤口,又拉住她这只伤手,凑在手心一点点吻过去,最后抬眼看了看她,猛的衔住了她的唇。   三梦还来不及惊讶,他舌头已在她口中搅起惊涛骇浪,那种潮湿又柔软的触感,以前也有过,可都没有这一次来得真实和激烈。   津液交换发出咄咄的声响,伴随着两人的呼吸,有点羞人又实在亲昵得可爱。三梦闭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手搭在他露出的那边肩膀上,摸到他的身体,他的皮肉,甚至有强烈的想要拥抱他的冲动。   这样的缠绵,仿佛可以没有尽头,直到她身体突然感觉到异物入侵而收紧,睁开眼睛嗔怒地瞪着眼前人,他才收回作乱的手,捻着指尖的湿滑说:“……你看,你还说你不想我?”   仿佛被人当面戳破隐秘心事,三梦羞愤,又有点委屈,身体却软了下去,被他趁机抱进怀里:“你呀,总喜欢勉强自己。很累吧?休息一会儿,我陪着你。”   “你……你为什么没变回去?”她掩饰不了自己的惊讶,他们接吻了呀!   他故意露出点受伤的表情:“你就只有这个要问我吗?”   那倒不是……三梦趴在他肩上,摸了摸那块淤青,声音有点闷闷的:“疼吗?”   “撞到地上那一下有点疼,你帮我冰敷了就不疼了。”他脸颊轻轻蹭她颈边,“好了,净顾着问我问题,你呢?伤恢复得怎么样了,刚才有没有撞疼哪里?”   三梦盯着自己的手,摇了摇头。   “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他摸着她的头,像对一个小朋友那样,“我如果不在,你就写下来,或者用摄像头录下来,下回我来的时候就可以知道了。”   她不说话了,默默搂紧了他的脖子。   两人间难得的静谧被如意打破了,他推门进来,咦了一声:“爸爸,妈妈,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呀?”   三梦差点跳起来,慌慌张张地推开妙贤,挺直了腰板说:“爸爸受伤了,我帮他……帮他冰敷一下。”   妙贤一笑,揽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   “爸爸你受伤了吗?伤在哪里?”如意紧张地跑进来,蹬掉脚上的鞋子,三两下就爬到椅子上来,盯着他露出的那侧肩膀,“是这里吗,这里受伤了吗?”   “嗯,青了一块,不要紧的。”   “青了也很痛的。我给你呼呼,上回我撞青了,妈妈就是给我呼呼,就不疼了。”   如意对着他撞伤的地方吹起,小朋友带着奶香的气息拂过皮肤,软软的小手还伸过来揉了揉。   妙贤腾出一只手把他也抱进怀里,怀里一边一个,他的妻儿,仿佛就是他的全世界。   三梦捏如意的小脸:“你怎么一个人跑上来的,奶奶他们呢?”   “姑姑陪我一起回来的,奶奶他们还在寺里面,姓白的爷爷找不到你们,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妙贤一点都不意外,冷哼一声:“客人倒摆起主人的架子了,在宗山我难不成还要看他们白家人脸色?”   三梦说:“谁让人家的掌上明珠今天差点在宗山出事儿呢!”   妙贤笑:“是我听错了吗?怎么觉得你这话里话外这么大醋味儿呢?”   如意扬起脸好奇地问:“我怎么没闻到醋味?”   三梦脸红,把头扭向一边:“呿,我才没吃醋。”   “我不介意你吃醋啊,会吃醋的女人才可爱。”他又在她耳畔偷个香,才放开怀里一大一小,“走吧,不早了,我们回房间去休息。”   “啊,就这样?那白熙云他们呢?”   “理他们做什么。现在没人死,除了我也没人受伤,他们不来慰问我也就算了,还想我去哄着他们?”   他是我行我素,但不得不说,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他们牵着如意回房间,哑妹已经铺好了小床,正看着窗外出神。她脸色不太好,她在襁褓中就被扔在光照寺门口,正是圆觉把孤苦无依的她抱回来,当做亲生女儿一样抚养成人。圆觉的去世对她打击很大,失亲的痛苦一点也不比陈卓陈一他们兄弟的少。   三梦让她回房间去休息了,自己跟妙贤两个人哄如意上床睡觉。   如意跟着大人们进进出出跑了一天,也很累了,躺在床上问他们:“奶奶说,爷爷没有走远,我想他的时候在梦里还可以见到他的,是真的吗?”   妙贤摸摸他的头:“真的。不过要早点睡,不然爷爷就不来了,他可不喜欢熬夜。”   “嗯,爷爷总是很早睡,也很早起。”伴随光照寺的钟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小嘴扁了扁,有点想爷爷了。   “乖乖,”三梦亲亲他,“爸爸妈妈都在这里陪你,早点睡。”   他点头,窝进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我明天可不可以去找定痴哥哥玩?”   “我今天没看到他啊,你看到他了?”   “嗯,他好像脚受伤了,一瘸一拐的,我明天想去看他。”   三梦跟妙贤对视了一眼。   “好,那你先睡觉,明天我们陪你去。”   小家伙终于闭上眼沉沉地睡过去了。   走廊上只看了一盏小灯,三梦蹑手蹑脚退出房间,刚关上门,就被妙贤拉到墙边的阴影里。   “怎么了,想什么呢?”   她眉头紧蹙:“今天那卡车失控,不是意外。”   “嗯,我知道。”   “会是什么人?跟之前放火、推倒罗汉像的是同一个人干的吗?”   “嗯。”   “会不会是定痴?”她虽然很不愿意这么想,但种种迹象和巧合又让她不得不往这个方面去想。   “不是他。”妙贤斩钉截铁,“他应该是受了点小伤,但不是为了做坏事。”   三梦想起那次偶遇,定痴说要把藏在暗处的凶手揪出来,难道受伤是因为这个?   “他会不会看到凶手了?”三梦紧张起来,“你让他不要乱来啊,万一对方狗急跳墙,他还是个小孩子,应付不来的。”   妙贤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觉得你好看。”他捏了捏她的下巴,“你想的就是这些,还有没有别的?”   有啊,一大堆问题,她憋得都快内伤了。首当其冲的一桩:“你怎么没变回去?”   不是不能跟她接吻的嘛,接吻就会变回去的,连口对口的人工呼吸都不行。   “你怎么知道我没变回去呢?说不定我这会儿就是原本的陈一,装作是分裂出的人格在跟你说话。”   三梦暗暗翻了个白眼,就扯吧你,他看她时候的那种眼神,陈一怎么装也不可能装的出来。   “你又骂我呢吧?还是在心里拿我跟他做比较?”他矮下、身子来看她眼睛,“要是怀疑的话,不如再亲一次看看,看看会不会变回去……”   三梦连忙捂住嘴:“你不说算了,当我没问。”   他困住她不让走,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我不是不说,只是我现在用不上那个了……让我靠一会儿吧,有点累。”   三梦这才感觉到他的疲乏,他今天操劳了一天,其实是很累了。而且圆觉毕竟是他亲生父亲,压抑着悲伤应付这千头万绪,不管是哪一个人格的他,内耗其实都很大吧?   她抬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正想叫他回房间去休息,楼下就传来开门声和脚步声。 第40章 第40章   陈卓和白熙云上楼来的时候,两个原本借阴影掩护的身影刚好分开。   三梦清了清嗓子, 还有点不好意思, 妙贤则是格外冷淡地看着他们。   陈卓看了他肩膀一眼:“听说你撞伤了, 没事吧?”   “没事。”妙贤显然没打算多说, 拉起三梦的手, “时间不早了, 你们早点休息,我们下去看看妈。”   陈卓和白熙云都没吭声, 他就这么拉着三梦跟他们错身而过,就像遇到一个屋檐下不太熟的房客。   董芳其实比他们想象的坚强很多, 没有一味沉浸在悲伤里。他们到底还是小看了父母,而且自打知道妙贤的病已经不是秘密,再面对婆婆, 三梦就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不过董芳什么都没说, 看了妙贤一眼,摸了摸他肩头的伤, 就让他们回房间去休息了。   三梦睡不着, 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   妙贤的怀抱从身后合拢过来:“睡不着?”   她闭着眼假寐不回答, 她要说是, 他肯定就要动坏脑筋。   果不出所料, 他下一秒就剥她衣服, 吻着她肩头说:“那就来做点别的,消耗点体力,就能睡着了。”   她装不下去了, 翻个身看着他:“你不累吗?”   “再怎么累,爱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不要沉溺于甜言蜜语啊!三梦在心里大喊,很想扇自己两巴掌保持清醒。可还是迟了,他的怀抱太暖,她几乎能听到自己一颗心加速融化的声音。   “你不难过?”她还在负隅顽抗,企图用愧疚感来赶走他的**。   妙贤很平静,看着她,问:“你知道宗山葬过多少人吗?”   三梦摇头。   “从四百年前祖师爷捡骨垒坟到现在骨灰龛里安放的那些,总共是四万。今天这四万人里还有多少被活着的人记得的?”   “……”   “毁灭人的从来就不是死亡,而是遗忘。逝者已矣,但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他的灵混就一直在。”他顿了顿,“何况我是完全剥离出来的主体,跟陈一生活里的人本来就没有那么深的牵绊。他的父母对我来说,更像是熟悉的长辈,而不是血亲。”   他没有那种感同身受的痛。   “那你是为谁活着?”   他笑了笑:“你说呢?”   为了陈一。你是他心里的魔障催生出的衍生品,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可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的吻铺天盖地而来,她扬起脸来承受。   还是痛的吧?她想。真正的陈一如果清醒着,失去至亲的痛苦一定是他的不能承受之重吧?   他看到她睁着眼睛,猜到她想什么,吻她的眼睑,又吻她鼻尖,最后在她唇上一啄:“放心,我保证还是我,不会变回‘他’。”   她愤恨他戳穿她的心思,又忍不住跟他耳鬓厮磨,向他敞开全部的自己。   两人合二为一,她的声音闷在喉咙里,他却偏偏想听,覆在她唇上碾磨着接过来,自己也忍不住发出声音。   他想让她知道这样的感觉有多好,他有多快活,同时也想给她更多,简直恨不得将全部的自己都双手奉上。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过,她听着他的声音就面红心跳,身体弯折着,脚趾都蜷起来,最大限度地包容着他,又像所有爱侣那样亲吻,没有任何顾忌地亲吻。   灵肉交织,大概说的就是他们现在这样了。   高/潮来得又快又猛烈,以前任何一次都比不了,三梦都有点吓到了,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强烈的快感。   难怪有不肯早朝的昏君,难怪有被世人唾弃也要爱辩机的高阳公主。   她把手挡在额头上,感觉自己也差不多了……   …   梁晶晶踩着高跟鞋蹬蹬蹬从办公室跑到前台,就看到三梦倚在那儿,捧着受伤的那只手,盯着手心的伤口看。   “豪门少奶奶,你跑这儿干什么来了,家里的事儿处理完了?”她听说了圆觉大师去世的消息,知道三梦现在肯定是一脑门子官司,拍了拍她肩膀,“节哀啊,别太难过了。”   “嗯。”   “你手上的伤没事儿了吧?”   “没事。”三梦蔫头耷脑看她一眼,“走吧,吃午饭,我请客。”   梁晶晶抬手看了看表,才刚十一点啊,还不到吃午饭的时间。这妮子打电话来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跟她说,可十万火急她也走不开啊,没下班呢!让她电话里说,她也不肯,一转眼就到她公司来了。   “到底什么事儿啊?”梁晶晶也紧张起来了,从上回火灾之后就总感觉宗山陈家不太平,豪门望族嘛,本来就比一般人家复杂些,现在一家之主又不在了,是不是有什么狗血戏码要上演了?   三梦说:“我可能出轨了。”   什么?!梁晶晶庆幸这会儿两人这会儿不是坐在餐厅里吃饭喝茶,不然她可能会噗她一身。   “出轨……你说的出轨是我理解的那个出轨吗?”   “嗯。”   “怎么回事儿啊?”她把三梦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她,“你跟谁出轨啊?还是你跟你家大师又闹什么别扭了?”   “不是我跟他。是我自己跟自己闹别扭,心里太矛盾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坚持什么,你们的婚姻?”梁晶晶疑惑,她知道三梦提过离婚,但那是为了让陈一能安心下山回来留在光照寺的权宜之计,现在不是已经不提这茬了吗?   三梦摇头,陈一的病或许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她之前也没有跟心理医生之外的人提起过,可现在情况好像又更复杂了,   后继人格不是见血出现,她的亲吻也不能唤回主人格了。   还有她的伤……   关键她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整天胡思乱想也很累,真怕这样下去自己也会分裂。   梁晶晶感觉到这回真的兹事体大,也顾不得下班时间没到了,拉起三梦说:“走走走,去吃饭,边吃边说。”   老板怪罪下来,就说宗山陈家的人来了,他们还欠人家好大人情呢,老板也不敢说什么。   三梦食不知味,点了杯咖啡捧在手里,慢慢把事情的原委讲给好友听。   梁晶晶耐着性子听完,憋了老半天,说了一句:“老梦……你确定真的是人格分裂吗?会不会是你看了什么书,或者受了什么电视剧、电影之类的影响啊?”   “我也希望只是我想太多。可现在医生那边都确诊了,治疗也已经开始了,还能有错吗?”三梦看着她,“你好像不是太惊讶?”   “惊讶!相当惊讶,惊讶得我都快说不出话了。”她嘴上说着,眼神却在躲闪。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   三梦抱着胳膊:“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梁晶晶有些支支吾吾:“我其实也是偶然的机会,听人说的……”   “什么样偶然的机会,听谁说的?”   梁晶晶求饶:“不说行不行,我实在张不开嘴。”   三梦懂了:“男人,在床上说的?”再一想,“是钟靖斐?你们俩睡了?”   这次轮到晶晶来捂她的嘴了:“轻点轻点,我不要面子的啊?”   这就是供认不讳了。三梦也挺意外的:“你们俩怎么搞到一起去的啊?你不是还嫌他丧吗?”   晶晶耷拉着嘴角:“刚睡过就被你发现了,这还不够丧吗?”   “这个大嘴巴。”   “他也不是故意的。”晶晶忍不住帮他说话,“我们去喝酒,他喝多了,对之前自己不小心引发的意外挺内疚的,说起陈一,就说到他的病了……我也只是猜了个大概,要不是你说,还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太离奇了。”   不过这样的话,把三梦之前对这段婚姻的描述和后来她的所见所闻联系起来,就能明白她为什么自相矛盾了。   三梦哼了一声:“那次意外不是他的错,可是明明知道自己酒品差就不要再喝酒了嘛!”   谁说不是呢?梁晶晶只是想不到那家伙真的是一杯倒啊,还是不是男人了!   事已至此,再追究谁是谁非已经没啥意义了。陈一的病感觉很多人都知道了,也就他们俩自己还当它是个秘密。   不过他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宗山继承人,父亲的衣钵已经传到他手上了,就算生病好像也不能动摇什么。   三梦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想到什么,伸手道:“你手机呢,拿来。”   梁晶晶战战兢兢递给她:“要干嘛?”   三梦把通讯录往上翻,果然找到了钟靖斐的电话,点开了,还给她:“喏,打给他,寒暄两句,然后我有事情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重复章的,是因为我做了防盗章节哈,v章购买比例不够一半的要晚4八小时才能看到更新的内容,你可以多买一点前面的v章,或者攒两天再看哈~ 第41章 第41章   晶晶像碰到一个烫手山芋,差点直接扔桌上滋滋冒着热气的干锅里, 很干脆地回绝:“我不要!”   三梦又抱着两臂看她。   “我……我们就是一夜/情, 说好了今后没事儿不要再联系。他……总之我不要打给他啦!”   三梦眯起眼睛, 学她的样子小小声问:“钟靖斐, 他床上功夫怎么样?活儿好不好?你俩和谐吗?”   “还、还可以吧。”   “噢, 你都说还可以, 那就是挺不错的了。那就发展成□□呗,没事儿不联系, 约个炮总可以的嘛。你就打给他,说约一发。”   “不是这个问题……”梁晶晶说, “他现在人就在j市。”   哈?   “他已经辞了原来的工作,说要到j市来定居,而且已经在中医药大学找了份教职。”   她越说声音越小, 三梦恍然大悟:“他是冲你来的?”   “我也很希望不是。”晶晶抓狂, “所以我才不想联系他啊,不能给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不能说是幻想嘛, 他也挺好的, 跟以前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宜家宜室, 可以作为结婚对象考虑考虑。”   “结婚之后呢?你已经算嫁得挺好了吧, 又是自己喜欢的人, 结果还不是这么多烦恼。看你都这样了,我才不要结婚呢。”晶晶话锋一转,“不过我不婚归不婚, 你要是有事儿要找他帮忙,那是另外一回事儿,我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   三梦叹口气,不愧是好姐妹,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   …   找钟靖斐,其实是因为手上的伤口。那天眼看着卡车失控滑坡,拉车门的时候使不上劲,三梦就知道有问题了。   本来以为是皮外伤的,结果好像还真伤到了肌腱。如果康复得不好,说不定以后都不能开枪了。   这个可能性简直如一盆凉水,把她里外都浇得凉透了。   钟靖斐曾经提过一句,说她的手万一有问题,可以找他针灸,说不定能有帮助。   一语成谶,该不该说他扫把星呢?   虽然还没个切实的诊断,但她其实挺害怕的,幸好梁晶晶的确讲义气,不仅联系上了钟靖斐,还陪她一起过来。   中医药大学离宗山不远,校园环境挺好的。钟靖斐的办公室在一栋挺古朴的老楼里,外墙布满的爬山虎枯藤刚刚从冬日里缓过劲来,开始冒出新绿,   三梦和晶晶都在门口深深吸了口气,各自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敲门进去。   学校还没开学,办公室里也没有其他老师在,就钟靖斐一个,旁边的椅子上还坐了个人,居然是妙贤。   之前她去老秦的办公室也是他,去王老师的办公室也是他,这回又……   三梦有点晕,他是跟踪她了还是怎么着,不管哪个人格,对她的行踪好像都了如指掌啊!   钟靖斐看到她们,笑道:“我还怕你们找不到地方呢,这学校太大了。来,请坐吧。这没什么可以招待你们的,只能给你们泡点茶水。”   他们办公室用的还是那种老式的暖瓶,热水冲进杯子里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恍惚间时光像退回去半个世纪。   他还真是过着“老干部”般的日子。   三梦随便拉了把椅子坐,隔着张桌子,对面就是妙贤。他吹了吹自己那杯茶,看着她笑。   钟靖斐的茶是高末儿,即各种茶的碎渣混一起的混搭,香气是挺特别的,就是上不了台面。   这妙贤也不介意,还喝得挺带劲儿。   三梦清了清嗓子,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你为什么会来找这姓钟的家伙?”   不管怎么说,钟靖斐是他的朋友嘛,他来会会老友再正常不过了,那她呢?   三梦有点恼羞成怒,瞪了钟靖斐一眼。   医患之间应该遵守保密协议的嘛,她的病情就是**,没经过她允许,不应该透露给其他人知道啊。   钟靖斐也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是先跟妙贤法师约好的,然后接到了晶晶的电话说你要咨询点事儿,我想反正都是自己人,干脆就约在学校办公室了,又顺路。”   “你能不能别叫我法师?”   “能不能别叫我晶晶?”   妙贤跟梁晶晶一起开口,彼此对视一眼,又暗哼一声别开脸。   钟靖斐无奈,三梦也忍不住扶额:“那算了,我改天再来吧。”   反正他如今在这儿工作,早一天晚一天找他都没关系。   妙贤却叫住她:“不用这么麻烦,我们今天来应该是为的同一件事。我找他,也是为了你的伤。”   三梦一惊,回头看他。   妙贤笑笑:“是啊,我知道。你接下来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   没错。   妙贤看了看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你确定要我说吗?”   三梦仔细想了一会儿,算了,还是别说了。   他俩爱爱的时候,她经常抓床单、抓床头,要不就抠他肩膀,还时不时跟他十指紧扣……他大概是发现了吧,她握力有问题。   太羞耻了,他怎么能细心成这样啊……   妙贤见她想明白了,就不啰嗦了,回头交代钟靖斐:“那就麻烦你给她看看是什么情况,该做什么治疗,我们配合就是了。”   这做治疗的人怎么就变成她了呢,明明他才是那个病入膏肓的人吧?   梁晶晶也有点叹为观止,这真的是分裂出的人格,是另一个陈一吗?意识清醒,思路清晰,而且男友力ax,对三梦真是好绝了,draaking都演不出这样的效果来。   这下她就明白三梦的矛盾了,所谓出轨就是这么回事吧,谁能面对这样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好男人不动心呢?何况他的外在明明就还是她最爱的男神,实在难以抗拒啊!   钟靖斐给三梦做了个粗略的检查,然后展开自己治疗用的针包,说:“我们今天只做个检查,下针看一下你的反应,其他详细的检查回头我们到医院再做,然后拟定方案。你别紧张,也别太有压力,放松一点,有助于找准症结。”   “嗯。”   三梦纵使表面仍保持镇定,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打鼓。妙贤握住她另一只手:“别怕,我在这里,要是疼,你就掐我好了。”   三梦看着他,说不出话。   她陪他去王老师那里做治疗的时候,也是这样拉着他的手鼓励他,跟他说不要怕,说她会一直陪着他。   然而那却是为了帮另一个陈一杀死他这个人格。   妙贤看她眼眶红了,不由皱眉:“很疼?”   钟靖斐压力山大——他这针都还没下去呢。   三梦摇了摇头。   说是说要放松一点,其实四个人都有点紧张。钟靖斐把针收了才说:“我觉得问题不大,神经反应都挺好的,最近有针对性的做做简单的康复训练,配合针灸,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   “真的吗?”三梦揉着手腕子,“你不用故意安慰我。”   钟靖斐笑笑:“这也不是什么绝症,没那个必要。”   晶晶插了一句:“她要是真不能拿枪了,那就是绝症。”   “那就只有相信我作为医生的职业道德和专业判断了。”   哼,又想用医生职业来苏我!   三梦看了看这俩人的样子,用肩膀顶了晶晶一下:“哎,你别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跟人家说说。”   “说什么呀,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钟靖斐适时凑过来:“晶晶,你等会儿有时间的话,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没时间。”她想也不想就拒绝,挽住三梦的胳膊,“我要跟三梦一起吃饭,说好了的。”   “那你可能要改一下。”妙贤插到两人中间,把她跟三梦缠在一起的胳膊拉开,“她今晚要跟我回家吃饭,家里老老小小的,还等我们回去。”   这家伙,亏她刚才还站他这边,这么快就跟她来抢三梦。   “你不是也要做治疗吗?”她是刚刚来的路上听三梦说的,钟靖斐也提过他这个人格分裂的病症,针灸说不定也能起到辅助作用。   妙贤抬了抬下巴,睨了她一眼。   “他的情况有点复杂。”三梦抢过话头,“暂时还用不上这个。我们今天就先回去了,晶晶,谢谢你啊,你也帮我谢谢钟医生。”   这就成钟医生了……梁晶晶气歪了嘴,这个小没良心的,过河拆桥,见色忘友。   三梦拉着妙贤出来,一路开车飞驰回家,简直像后面有什么人在追杀他们,恨不得要把他藏起来的架势。   他就坐在副驾驶座,很淡定,时不时看着她笑笑。   他真是觉得她任何时候都那么好看,连开车也比一般姑娘帅气。   回到宗山,三梦在车道泊好车,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院墙外槐树下的那片阴影里,她才突然转过来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搓搓手,准备放大招开虐~   有温馨有小车车请焊死车门好好享受,爱你们哟~~ 第42章 第42章   一点点阳光穿过槐树的枝桠落下来,揉碎的金箔般洒落在两人身上。   突如其来的拥抱, 突如其来的爱情。   纵然是这个人格的妙贤, 对她这个举动也有点措手不及。   “怎么了?”他笑着, 抬手轻抚她的背。虽然是她主动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把她压向自己。   她头发的香气真好闻, 清爽甘甜的栀子花香, 靠近的时候,就像整片的花海围住他。   “对不起。”她声音含含糊糊地闷在他的肩窝处。她发现他真的很高, 这样抱着他,她还要踮起脚尖来, 说话也有点吃力似的,不知他有没有听清。   他当然听到了:“好端端的,怎么又道歉?”   她没说话, 胳膊又紧了紧。   他笑了:“我想听的不是这三个字啊, 你是不是弄错了?”   爱情里来来去去不过是我爱你、对不起、没关系,他当然也知道。如果她一定要对他说点什么, 如果他可以选的话, 他当然挑最肉麻最直接的那一句。   她摇摇头, 问:“你不生我的气吗?”   “为什么生气?”   “我之前, 一直想的都是杀死你这个人格……”   “哦, 你说这个。”他似乎浑不在意, 反倒安慰起她来,“这件事的决定权本来就不在你。”   “我是帮凶。”   “越说越离谱了,什么帮凶, 我怎么没看见。”   三梦瘪了瘪嘴:“你是不是故意的,这么惯着我,好让我有愧疚感?”   “你说对了,我是想惯着你。不过我没想让你有愧疚感,一点也不想让你有。”   他就是愧疚感的产物,他一辈子都不希望自己爱的人因为他而愧疚。   但是这样的拥抱,还可以再多一点,最好她永远都不要放开。   宗山这么大,这个院落这么大,却总是阴影里的拥抱让他们感觉真正属于彼此。   缱绻难得,她不松手,他也就一直抱着,抱着她左右轻摇,晃得她恍恍惚惚的,都有点困了。   “陈一?”   仿佛有一片白鸽被惊动,哗啦啦就飞走了,只剩下鸽哨刺耳。   三梦终于松开怀抱,跟妙贤同时看向不远处的白熙云。   “抱歉啊,刚好走过看到你们,就忍不住打个招呼,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三梦发现自己真的很应付不来这样的状况,因为她不懂怎么把违心的话说得逼真使人信服。   好在妙贤比她直接:“是,打扰了。”   白熙云脸上有丝尴尬:“对不起,那你们继续吧。”   三梦有点抓狂,这还怎么继续啊,氛围一旦被打破就再也续不上了啊……   “那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她问。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白熙云道,“我就是想请三梦你吃顿饭。那天你奋不顾身过来救我,我都还没好好谢过你。”   就为这个?三梦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本来就是应该做的事。那种情况下不管是谁我都会救的,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我明白,你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我也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感谢,没有别的意思。”   盛情难却就是这样了。三梦没辙,看向妙贤求助。   真没想到她也有向这个人格的他求助的一天。   妙贤看着白熙云:“你想什么时候请她吃饭,今天?”   “不,今天有点匆忙了。我也不知道三梦喜欢吃什么,还没有订餐厅。”   “那就行了,反正不是今天,等你定了再说。”说完拉起三梦的手就走,完全不想跟她多做纠缠。   三梦被他拖着,频频回头:“喂,就这么走了啊?”   “不然呢,你想跟她去吃饭?”   她连忙摇头。   “我们等会儿还要去接如意,你忘了?我们才是一家人,其他的你可以完全不用理会。”   这话也太绝对了,不过他对白熙云的这种冷淡倒是让她有点小小的欢喜。   她也知道不应该,他甚至根本不是个健全的家伙,现在却能轻易牵动她的喜怒哀愁,哎。   可欢喜是实实在在的。她低头看了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其他人其他事好似真的不那么重要了。   从跆拳道班接了如意回来,家里多了个客人,竟然是定痴。   这小子终于答应到家里来吃顿便饭了吗?   如意很高兴,拉着定痴的手哥哥长哥哥短,献宝似的把自己最宝贝的玩具都拿出来跟他分享。定痴虽然对玩具没什么兴趣,但在如意面前真的很有哥哥样儿,像个小大人。   三梦看到妙贤给了他一瓶药酒,又拉起他贴了膏药的脚踝来看了看。如意就在一旁大呼小叫,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伤情,英雄情结暴涨。   等妙贤出来,三梦才问他:“怎么样,他伤好点没有?”   “就是扭伤,跌了一跤,休息了几天已经没事了。我找钟靖斐要了点药,交代他每天擦揉,十几岁的小年轻,过不了两天就又能上房揭瓦了。”   “那也得小心点儿。他追到凶手了吗,看到是什么人了吗?”   妙贤瞥她一眼:“你怎么不自己去问他?”   “噢,我就觉得他好像不怎么喜欢跟我讲话。”   “他跟谁都不太喜欢讲话。”妙贤捏了捏她鼻子,“不过女人是老虎,他还没见识过,已经意识到危险了。”   呿,没个正经!三梦格开他的手:“别顾左右而言他啊,信不信我收拾你?”   “我都等不及让你收拾了……”   “喂!”   “我理解你迫切想要抓住凶手的心情,但是定痴把人跟丢了,没看到正脸。这件事不能急,我们自己乱了阵脚,对方就更加有机可乘了。”   “你不会是……特意让定痴去找那个人吧?”太危险了啊!   “如果他不情愿,我提什么要求也没用。”妙贤淡淡的,“他只是在做他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你也一样,三梦,做你自己觉得正确的事,就行了。”   …   入夜,又是淋漓尽致欢爱一场。   三梦一向觉得自己体能很好,不相信自己会输给男人,只有在这件事情上例外。   不知是不是因为分裂人格的关系,妙贤在她身体里进出的时候仿佛不知疲惫,尤其如今可以尽情接吻之后,简直如鱼得水,兴致高涨。   她也就第一轮逞逞威风,跌跌宕宕做一回女王,后面主动权还是交回到他手上,他总是说:“你享受就好,我来。”   第二轮也还算享受,再要来第三轮的时候,她把被子拉过头,说什么也不肯了。   他就把她拉过来帮她清理,最灵活的手指又能让她小死一回。   她忽然就理解了梁晶晶,自己现在跟她一样,也成了**一枚。   妙贤看她闭着眼睛像是完全睡着了,才下床重新穿好衣服,轻轻拉开门出去。   家里人除了陈卓值班还没有回来,应该都已经睡了。屋子里太过安静,他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脚步声都显得很突兀。   他推开茶室的门就闻到茶香,白熙云抬头看他:“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叫你来喝茶吗?你这儿这么多好茶,我怕万一拿到你的心头好,你会心疼。”   “你随便。”反正他又不爱喝茶,这些茶不是他存的。   “我就是想让你陪陪我。”她笑得苦涩,“陈卓不在,连你也不理我了吗?”   妙贤看着她,上前把茶盏里的茶喝完,把空空的茶盏给她看:“满意了?”   白熙云当然不满意:“你们兄弟俩还真是一模一样,狠心绝情,还要装得像情圣。”   “他是他,我是我。你要是不说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你急什么,急着去跟那个女人睡觉?你们刚刚不是才做过的嘛,就在这间茶室上面吧?我听到动静了,还有一点点你们的声音……”   “你闭嘴。”   “是不是很舒服,她胸大不大,皮肤好吗?你射在她里面了吗?”   “我叫你闭嘴!”妙贤红了眼眶,呼吸急促起来,不止头疼,胸口也疼,疼得像要裂开。幸好还有一张茶桌可以支撑他的身体,让他不至于狼狈地跌跪在地上。   白熙云却好像根本不怕他,绕过来搀扶他,趁机凑近说:“好,我不说。那你帮帮我,我不想跟陈卓离婚。我跟他做夫妻这么多年,都还没享受过这种快乐,我们甚至还没有孩子。”   “那是你们之间的问题。”   “不是我们,是我的问题。我会解决的,但我不想离婚。你跟他说说,陈卓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但你不一样,你说的话他会听的。”   妙贤忍耐着痛苦,她继续道:“你不能太自私了,你只是陈一分裂出的一个人格,要不是因为我,你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你说过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是有使命的,你的使命就是保护我啊。从十二岁你第一次出现,到这一次,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我不是为了保护你……”   “你否认也没有用,我知道你现在出现的契机跟郝三梦有关,可那不能说明什么。你看这回你出现还是因为意识到我有危险,你是来救我的,郝三梦穿着我借给她的衣服,你以为那是我,所以才奋不顾身地扑过来,我都知道。”她笑了笑,“以前我想找你的时候,还总要在你面前装得很惨,这回是真的出事,你反而不想承认了?”   你知道什么?妙贤说不出话,忍着头疼站直了身体,想要转身出去,身后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昨晚听到李荣浩和张靓颖的歌《女儿国》好好听,晚上存稿一直在repeat,带感~ 第43章 第43章   三梦站在茶室门口,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两个人。   妙贤直觉她误会了, 强撑着要过来拉她:“三梦, 你听我说……”   “你什么都别说。”她肩膀撑在他肩窝, 让他靠在她身上, “不舒服就靠着我, 我背你上去。”   这下轮到妙贤和白熙云惊讶了。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对话三梦听到多少, 但即便是最后这一小段,也足够让她误会了。   他们都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三梦抱着妙贤, 眼睛却看着白熙云:“原来他的病,你也知道。”   白熙云笑了笑:“我比你早二十年认识他, 一起上学、一起玩、一起长大,就算他有什么秘密,我知道也不稀奇。”   “所以呢?你就利用他这个秘密来威胁他, 把他当枪使?”   白熙云一愣, 随即气血上涌:“你到底听清楚没有?他人格分裂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陈一是因为我才分裂出这个人格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他是为了保护我……”   “那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三梦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终于看到她脸色也变得寡白。   大概这才是所有环节中最讳莫如深的部分, 这么多年, 没有人敢提, 更没有人敢问。   “好, 我不这么问。”三梦深吸口气,“我就问你,从你发现他会分裂出第二人格, 是不是就一直想方设法地让他切换人格为你做牛做马?陈一做不到的事,就让妙贤出来帮你做,反正只要让他以为你有危险,无论真假,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了。分裂出的人格不好拿捏,用完了就挥挥衣袖再让他滚回去,反正你也不喜欢他,他的痛苦、他的病情怎么样,你也不关心,是吗?”   她知不知道这样对他是多大的伤害,只会加重他的病情?   白熙云抿紧了唇不说话。   “我问你是不是?”   她声音尖锐而洪亮,彻底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白熙云一字一顿:“你没资格质问我。”   三梦点头,对,她是没有资格,她姓郝,她夫家姓陈,姓白的人,跟她有什么相干。   这一刻,她不是特警,不是狙击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她要守护的只是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爱情,自己的家。   “今后请你离陈一远一点,再让我发现你利用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狠话说完了,她偏过头看了看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肩头的妙贤道,“能走吗?我们回房间去。”   他眼里又有波光潋滟,像冲破混沌的月倒影在湖心。   主人格的陈一又回来了。   可能太震撼,或是刚刚苏醒,他对她的问题没有做出反应。她管不了那么多,半架半抱地把他扶出去。   走廊晦暗的灯光下,她看到陈卓抱着胳膊倚墙站着,也跟她一样,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   刚才说得太激动了,身上又架着个人……她这会儿也不知该以什么姿态面对他,瞥了他一眼,就擦身走过去了。   陈卓没说话,目送他们夫妇俩互相搀扶着上楼,肩部紧绷的线条慢慢松泛下来。   白熙云从茶室出来看到他,刚刚恢复了点血色的脸又一片惨白。   “陈卓……”   他还是没说话,等她走近了,才往后退了一步,说:“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睡。”   说完就快步上楼,没再理她。   …   三梦扶着妙贤回到二楼房间,两人都筋疲力尽。   她扶他坐下:“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摇头。剧烈的头疼、胸闷都已经过去了,他从后继人格切换回来,虽然比任何一次都要辛苦,但有她撑着他,他竟然觉得也不算什么。   既然他没事……三梦站起来,抿了下唇,机械地拿出箱子,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动作麻利,目标明确,平日里吃穿用的东西,很快就全都放进箱子里。   妙贤慌了,上前拉住她的手说:“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她说,“回我爸妈那里去。”   “那我明天送你回去,你想在那边住几天我都陪着你。”   三梦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说:“我想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回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不会回陈家来了。这里不是我的家,你也不再是我什么人……陈一,我不要你了。”   最后几个字,像当头一棒,把妙贤都打懵了。   她说过好多肉麻的话——我喜欢你呀,我是你的粉丝,我要嫁给你,我爱你……全都不及这句我不要你了带来的冲击力大。   他几乎要倒下去,不是头疼欲裂、撕心裂肺那种生理上的痛楚,是更大的不能承受的像失温一样的剥离感。   他四肢冰凉,唯一能抓住的只有眼前的三梦。   他从身后突然抱住她,像溺水的人抱住水上的浮板,全身都在轻轻颤抖。   “不行……三梦,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不要走……”   她刚刚才为了他跟人对质,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她在关心他、保护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为什么突然就要走了?   片刻的寂静。   “你为什么不肯跟我离婚?”三梦跪坐在地上,没有继续收拾也没有挣扎,终于开口,“不是因为责任吧?是因为你早就发现除了白熙云之外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也能唤醒你的后继人格,让你在两种人格之间切换,你觉得这也许是个机会,能让你摆脱心魔、摆脱她的控制,彻底治好这个病。”   妙贤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摇头。   “你本来就不喜欢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娶我只是因为方便,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可能可以包容你的病,包容你不喜欢我,帮你遮掩,甚至还可以成为你治好病的契机。我也确实做到了。爱一个人就是这样,我无愧于心。你呢?”她眼圈泛红,“你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宁可让其他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是不是傻呀?”她竟然大哭起来:“我见了一面就放在心上的人,生怕他冷着饿着受委屈,心甘情愿给他生儿子,病了带他找最好的医生,连骂都舍不得骂一句的人……被人家那样欺负,欺负了十几年……你是不是傻呀?”   越说越伤心,越说越生气,涕泪横流,她从记事开始就没这样哭过,哭得连形象都没有了。   妙贤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不敢开口,怕她听到他声音里的哽咽。   她在心疼他,赌气也是因为心疼他。她心疼他的一切,宽恕他的一切,爱他的一切,他才会回来,才会在这里。   她说的没错,他是傻。在她的爱情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傻得差点就要失去她了。   “三梦……”他哑着声音叫她名字,也想要剖白自己的心意,把前前后后这么多事都一一解释给她听。   她却推开了他,从他怀中坐直起身,抹掉眼泪说:“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再骗我了。你连潜意识都在骗我,一定很累吧?分裂出的那个人格,为了稳住我,装了这么久的情圣,也差不多了。”   她才真是傻,差一点就信了。   他怎么可能爱她呢?表面意识不爱,潜意识更加不会爱。那些甜言蜜语,缱绻情浓,都是骗她的,就连情急之下扑过来救她,都不过是因为她穿着白熙云的衣服罢了。   误会,全都是一场误会。   “不是的,三梦,我没有骗你,‘他’也没有骗你!”   这样复杂的情况,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三梦不理他,合上行李箱的盖子,拎起来就要走。   “三梦,你听我说……”   “你放开我。”   “三梦!”   他从来没这样殷殷切切地叫她名字,却不是用在两情若是长久时。   他拦不住她了,他想。失序的心跳,喉头的腥甜,也拦不住她。   他松开了手,偏过头,张嘴就吐出一口血来。   三梦回头看了一眼,吓得手中的行李箱都掉在地上,连忙跑过去扶他就地躺下。   “陈一……陈一!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哪里疼吗,怎么会吐血呢?”她看到他手按在心窝的位置,眼泪又倏倏往下掉。   “爸爸,妈妈,你们在干什么?好吵。”   如意揉着惺忪的眼睛推开门,身上只穿着睡觉穿的棉袍,显然是被今晚大人们的惊天动地给吵醒的。   “如意……”三梦还带着哭腔,“快去叫姑姑和大伯,爸爸要去医院!”   如意看着地上那滩血,都吓傻了,扁了扁嘴想哭,就被三梦一声吼给震了回去:“快去啊!”   如梦初醒,他转身飞奔上楼去求救,三梦颤颤巍巍拿出手机要打给急救中心。   妙贤抓住她的手:“我没事,你别吓到孩子……”   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意识,之后他唯一的意识就是要握紧她的手不能放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好大一盆狗血,今天评论区随机50个红包压压惊~   放心,不是绝症,后面都是虐男主了,嗯~ 第44章 第44度   凌晨一点,医院急诊室。   三梦把脸埋在臂弯里, 窝在走廊的椅子上, 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陈卓走过来, 在她身旁的空位上坐下。   她终于慢慢露出半张脸来, 问:“他怎么样?”   “医生说是胃出血, 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没有太大的问题,主要是累的。”   “嗯。”最近家里事情太多, 他是有点透支了。   “你不进去看看他?”   三梦摇头。   “既然担心,就进去看看他, 他也想见你。”   她还是摇头。   陈卓就不劝了,摸出烟来,想起医院里不能抽, 又塞了回去。   “我还是太急了。”三梦说, “逼他逼得太紧,他才会生病。”   “不能怪你。他个性就是那样, 什么都闷在心里, 迟早闷出病来。这就是古人说的, 郁结于心。”   何况他早就病了, 并不是因为她的缘故。   “妈妈呢?是不是急坏了?”   “放心, 我让老赵回去跟她说了, 就是胃病,住两天医院休养一下就会好的。倒是你,被那两口血给吓到了吧?”   三梦没说是, 也没说不是,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窗外。   霓虹灭了,路灯也淡了,窗外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你回去休息吧。”陈卓说,“哑妹带如意先回去了,孩子这会儿肯定也不安稳,你回去陪陪他,这儿有我。”   三梦不动。   “还是放心不下他吧?”陈卓笑了笑,“今晚在茶室外面,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我很高兴,真的,我当初没有看错人。”   不管是作为家人,还是作为队员,她都做的很好,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三梦却笑不出来,她心里已经被苦涩给填满了。   “有你这样爱护着,是陈一的福分。他以前可能没有意识到,所以错过了一些东西,你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有些事,他不是故意想瞒着你的,那些对他来说,也是很痛苦的记忆。”   三梦转过来,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小时候,我们跟白家是邻居,两家人也走得很近。他跟熙云同岁,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比较亲近。白家生意做得最顺的那几年,财富积累很快,被人盯上了,然后绑走了熙云。”   三梦一怔。   “他们那时候才几岁?根本没有自救的能力。陈一是看着熙云被绑走的,对方开的是运垃圾的卡车,所以没人怀疑。他悄悄爬进车斗里,硬是跟到了贼窝。他其实也不懂他们是干什么的,大概只知道是坏人。他们带走了熙云,他就要把她救出来,甚至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可惜还是被发现,连他也一道被绑了。   对方的目的是赎金,可能也没准备放人,因为被看到了脸,这两个孩子又太聪明,他们逃不掉的。其中有人……对熙云做了禽兽不如的事,并没有避讳陈一,让他看到了。”   “……”   “等我们把现场重重包围,已经过了拿赎金的时间。里面的状况不清楚,歹徒拒绝谈判……我是当天的狙击手,对方两个人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指挥官认为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还可以再等等。是我太急了,也太自信,虽然打得不差,正正好好一枪爆头,但是陈一还在他手里啊,被血和脑浆溅了一身……”   陈卓长长的吁口气:“他回来以后,整整一个月都没怎么讲过话。那时候都不懂什么儿童心理学,能毫发无伤的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加上当时里面发生的其他事也没人知道,死无对证,大人们只当他是被吓到了,没有及时干预,就成了今天这样。”   怎么能指望陈一原原本本地叙述出来呢?那种可怕的情形,连他重新回忆起来,都这么艰难,足以在一个心智尚不健全的孩子心里留下永久的阴影。   三梦咬着唇,抱着膝盖的手也握紧成拳头。   “他分裂出的那个人格表面上看是为了保护熙云,其实是为了保护他自己。他被愧疚感折磨得太厉害,觉得自己太懦弱无能,才会衍生出另一个强势的人格来,最好也能拿枪,不要那么儒雅,不要讲什么仁义慈悲,就像我,或者你。”陈卓看着她笑笑,“你一定不知道吧,他大学填志愿之前还一本正经地考虑过咱们的特勤专业。要不是他的主人格及时回来了,我帮他突击特训一段时间,说不定还真的能考上。”   换做以前,三梦一定很有兴趣听他多讲一点陈一这样的轶事,然而如今她只问:“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人格分裂的?”   “他十二岁的时候,差不多跟熙云同时。事实上我们两个人应该是最早发现他这个秘密的人了。”   “怎么发现的?”   “他跟人打架,身上脸上都是伤,还说是摔的。你能想象么?陈一跟人打架?”   是的,无法想象,可是更无法想象的伤害都已经发生在他身上了。   三梦低头掰着自己的手指,陈卓说:“我也想让他治疗,可是他对心理医生非常抗拒,加上那时候还在读书,也很担心会影响他的前程。他似乎很少发作,除了个性变化,也没有影响生活的其他方面,也就由他去了。现在想想,恐怕那时候他的另外一个人格就已经开始懂得伪装成本来的他,瞒过我们所有人的眼睛了。”   后继人格那个“他”的确是有这样的本事。   “后来熙云离开j市,跟父母去了国外,就更加不见他发作了,我以为他好了,直到……”   “直到你跟白熙云结婚?”   陈卓道:“不,直到他遇见你。”   三梦一凛。   他笑笑:“没错,同时期正好熙云回国,之后我们结婚。他是反应很大,但他那个人你也知道的,即使天崩地裂也是藏在心里,轻易不会流露出来的。分裂出的他就不一样,跟我大闹了一场,差点大打出手。不过你别误会,那不是为了抢一个女人兄弟阋墙,‘他’仍然是为了原本的陈一,认为我们对他太不公平。”   谁对谁是绝对公平的呢?三梦慢慢松开握紧的手,他曾经对她说过,让她放心大胆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其实陈卓即使当年开枪救人有点冒进,也不过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罢了,压根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出人意料的结果。   她揉了揉蜷得太久有点发麻的两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陈卓跟着她站起来:“我跟你说了这么多,能告诉你的全都告诉你了,你还是要走吗?”   她没答话,她今晚反应有点迟滞,仿佛什么都要想很久,随便一句话都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她看了看陈卓:“我的手好了,是不是就可以销假回去上班了?”   “嗯,要有医生证明,还要通过队上的体能训练和测试。”   三梦点头表示明白,穿上外套就往外走。   “三梦。”陈卓叫住她,“你不等他醒过来吗?”   他们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她的手从他紧握的掌心抽离,等会儿他醒来一看她不在身边,肯定很受伤。   她却只轻轻摇了摇头。   …   妙贤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刚蒙蒙亮。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输液针,手臂微凉,没有力气。   床边椅子上放着陈卓的外套,他刚刚应该都还在这里,没有走远。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了,三梦不在这里。   陈卓很快推门进来,妙贤闻到他身上沾的烟味。   “你醒了啊?很难受吗,要不要叫医生?”   妙贤轻声说不用,问他:“三梦呢?”   “就知道你要问。”陈卓说,“我让她先回去了,孩子还在家里呢,她不得先顾着小的啊?”   “如意还好吗,有没有被吓到?”   “你也不看看他妈妈是谁,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到。他乖着呢,知道你是生病了,说好了等你回去呢。”   妙贤输液那只手又动了动。   “你可别乱动,病来如山倒,病区如抽丝,这事儿急不来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把病养好了,什么都不是个事儿。”   “嗯……现在几点了?”   “快七点。”   “三梦什么时候走的?”   “快两点的时候,她也累。”   谁说不是呢,要是可以选的话,他也不想爱一个这么复杂的人。   她不等他醒就走了,应该就没打算再回来。   “……她还是不肯原谅我。”他有点虚弱地喃喃道。   陈卓看了他一会儿:“你的事,一点都没跟她说过?”   “没有。”   好吧。陈卓仰头深吸口气:“三梦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何况她心里有你,迟早会想明白的。”   妙贤苦涩地笑笑。她是把他放在心上珍藏得太久了,所以他辜负她也辜负得太深,这一次她可能是下了狠心真的要把他从心里拔除了。 第45章 第45章   傍晚, 郝家养鸡场。   三梦胸前系着围裙, 带着袖套,把刚杀好的一只鸡放到水下冲洗干净,掼进盆子里,然后四下看了看脚边的一地狼藉。   孙有凤牵着如意过来,指着地上那一堆鸡毛说:“喏,鸡毛都在那儿, 自己去挑吧, 挑最好看的啊!”   三梦见了连忙抬手一拦,压低声音道:“妈,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了,杀鸡的时候不要给孩子瞧见,你怎么又把他带这儿来了?”   “噢,他说要几根鸡毛, 我想你这不正好杀鸡嘛, 拔下来的让他挑几根。”   三梦蹲下来, 扶着如意的肩膀把他扭了个方向, 不让他看地上的血腥,问:“说吧,要鸡毛干什么?”   “幼儿园老师说要做手工,用自己身边的东西, 变废为宝。”如意眨着眼睛, “外婆这里总有很多鸡毛, 扔了好可惜, 我想拿来**毛毽子。妈妈,你会踢毽子吗?”   “会啊,我踢得可好了,会好多花样。”   “太好了!”如意拍手,“那我做好了你教我踢。”   “行,不过这些鸡毛刚拔下来挺脏的,我得清理一下再给你。”   “我不能自己挑吗?”   “你信不过老妈的眼光吗?”   如意想了想:“那好吧,你要帮我挑漂亮一点的哦。”   “嗯,放心吧。你先跟外婆去吃点心,我把这儿收拾好了就来找你。”   “嗯嗯。”   三梦挑拣了半天,最漂亮神气的几根鸡毛都被她挑出来做了简单的清理,再找本书夹一夹,应该就更挺拓些。   这里不比在陈家,没有多少大部头的书,她进屋翻开桌上那一本,中间一张纸片就掉了出来。   她捡起来,怔怔看着上面的铁画银钩。   情缘不尽,生死相依。   妙贤握着她的手写下这八个字,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这纸条她本来放在钱包里的,前两天回家来,不想随身还带着这东西,眼不见心不烦,就随手夹到案头那本《刑法法典解读》里了。   现在再看到,她忽然什么精力都没了,无力地往床上一坐,盯着手里那张纸条发呆。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归队啊,这样天天闲在家里,她都要长蘑菇啦!   她向后仰躺在床上,把那纸条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里,隐隐约约听到老妈在叫她,大概是叫她出去把没清理干净的那一堆清理完,又或者是今天的鸡汤要下锅了,问她加什么料……   她不想理,闭上眼,随手把纸团往后面的垃圾桶扔,好像打到墙后弹落到地上。   咦,居然没投进?   她重新睁开眼睛向后看,有人站在房门口,刚刚纸团就打到了他身上。因为她头冲门的方向,眼睛里看到的身影也是倒着的。她迟疑了一秒钟,立刻一骨碌翻身起来,先拉扯下身上的衣服,然后飞奔过去把纸团捡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妙贤声音浅浅的:“我来找你。”   他一身素白的衣服,衬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更显得整个人浅淡得好像快要消失了一样。   这么虚弱,也不知道病到底好了没有。   她不松口邀他进屋,他也不动,两个人就一直在门口傻站着。   孙有凤气喘吁吁跑过来,冲着三梦说:“哎呀,我叫了你这么多声都不答应,听不见呐?陈一来了你也不叫人家进去坐……快,别站着了,进去吧!”   两个人一起走进来,三梦反而被挤得贴着门让他们。   “我火上还焖着鸡呢,走不开,你们先聊。陈一啊,身体好一点了吗?等会儿晚上留下来吃饭,我现熬得鸡汤,很补的,喝一点再走,啊?”   “好,谢谢妈妈,辛苦了。”   孙有凤眉开眼笑地走了,三梦忍不住回头瞥了他一眼。   “你怎么来了,病好了?”   “我昨天出院。”妙贤说,“你这几天还好吗?”   她能有什么不好的,三梦想。“你身体刚好,就在家好好休息吧,别到处乱跑了。”   “嗯。”   嗯是什么意思啦!三梦有点抓狂,接触到他的眼神,又狠不下心把他打出去,只能尽量平静地说:“我意思是你回你自己家去,我在这儿挺好的,你不用管我。”   “我明天约了王老师,疗程可以继续了。”   哎?他这是什么态度,怎么牛头不对马嘴自说自话起来了呢?   正要发作,如意来了,冲进来就是个熊抱:“爸爸!”   妙贤把他抱到身上,摸了摸他的头:“这两天乖不乖,有没有惹妈妈生气?”   “没有,我很乖的。”   如意谨慎地瞟一眼旁边的三梦,心想惹妈妈生气的人是爸爸你吧……   但大人不懂事,他不能也不懂事,他都想死爸爸了,其实他知道妈妈也是,还非要死扛。   他粘着妙贤不放,坚持发挥牛皮糖的潜能,闹腾得让三梦都没机会赶人走。   “妈妈,你鸡毛挑好了吗?我要跟爸爸一起**毛毽。”   三梦把鸡毛递给他,他又扭头对妙贤说:“爸爸,我们快点做好,让妈妈教我们踢毽子哦,她说她会好多花样的!”   三梦狠狠瞪他一眼: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拿着鸡毛当令箭,说的就是你!   如意朝她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妙贤温柔地笑:“好。”   父子俩大手牵小手去做手工了,三梦深吸口气,又重新倒回床上。   晚饭过后,如意可算是把鸡毛毽子倒腾出来了,欢天喜地的捧在手里跑来找她:“妈妈妈妈,毽子做好了,你试试吧!”   三梦拿在手里掂量掂量,一看就知道如意这小脚小手绑不了这么结实,妙贤肯定帮了不小的忙。   她不忍心让孩子失望,弯起腿来踢了两下,边踢边说:“看好了啊,这是最简单的内踢,用脚的内侧,控制好节奏。踢毽子最关键就是眼到脚也到……”   说着说着,已经不知不觉地踢了起来。好久不玩有点生疏,还得找找感觉,内踢控制不好了就用膝盖、小腿救回来,然后就伸长了腿变成直踢,踢高了就换脚后跟外踢……花样慢慢出来了,如意不时发出哇的惊叹,她有点小得意,都忘了还有妙贤这号人物的存在,一时力道太大,毽子飞了出去,直踢也够不着了。   妙贤本来跟孩子站在一起,不远不近地看着她渐渐活泼起来,心情也跟着放松变好。毽子飞过来,他就绷直了腿脚去接了,他是直踢的高手,用膝盖调整一下节奏之后就换到脚背开始垫,就像足球运动员练习垫球一样,毽子像长出根无形的线似的在他脚上起起落落就是不会落地。   他垫了一会儿,在如意的惊呼声中又把毽子踢还给了三梦。   三梦接过来,不服输似的,用后脚跟朝外踢,让他们看看什么叫背后长眼。   天已经擦黑,只有郝家屋檐下的两盏灯给小院提供着光亮,他们就在这昏黄的光线下玩了起来,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踢着毽子,如意已经看呆了,蹲在地上看高手对垒,完全忘了自己要学这回事。   这样的快乐单纯、平常,对他们来说却是很稀有的。妙贤眼角眉梢的笑意勾动了三梦心里的某根弦,她分了心,脚跟没接到毽子,欢快就戛然而止了。   他显然年幼时就会踢毽子了,这些繁复的技巧,他曾跟谁一起演练?   如意嚷嚷道:“妈妈,怎么不踢了呀?”   妙贤也看着她。   “累了。这是有氧运动,刚出院的病人气虚血弱,不能太过头,踢一会儿就好了,明天再继续。”   “哦,好吧。”如意有点失望地嘟囔一句,但很快又快活起来,拉住妙贤,“那今天我跟爸爸睡,我来照顾他。”   三梦:“……”   “爸爸就给我讲故事做交换好不好呀?讲两个,不不,讲三个!”   如意伸出三个胖乎乎的手指,认真地谈条件。   妙贤微笑:“好,讲到你不想听为止。”   爸爸万岁!   三梦对这父子俩也是没什么办法了,总之就是不想走呗!   看她晚上把门锁死,妙贤别想踏进她的房间半步。   她有张良计,如意有过墙梯,洗完澡就抱着故事书爬她床上来了。   “妈妈,我今晚要在这里睡。”   “不行。”三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不是要照顾你爸爸跟他睡的嘛!”   如意扁了扁嘴:“可我的小床太小了,睡不了两个人呀!你的床那么大,外婆说睡三个人都没问题,不要那么小气嘛!”   这真是……坑妈的儿子和坑闺女的妈,合起来整她呢?   “那你们俩睡这儿,我去睡你的房间去。”   她才不妥协呢,在陈家可以迁就妙贤,在这儿她说了算。   然而她忽略了一点,就是如意的房门不能从里面反锁,她洗完澡出来,妙贤已经不请自来坐在房间里了。 第46章 第46章 三梦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 没好气儿地说:“不是说陪儿子吗,又过来干嘛?” “他睡了。” “那你也早点睡。” 她把毛巾扔一边, 拿过儿子的护肤乳液挤出一点在手上抹匀,往脸上拍拍拍。她对护肤美容不是很在意,除了日常的防晒, 通常就是有什么用什么, 儿童面霜也拿来擦, 身上带着小朋友似的香气, 没有刺鼻的脂粉和香水味。 妙贤走过来, 拿起毛巾:“你头发还没擦干。” 她想说不用你管, 他已经隔着毛巾把她的头发捏在手里了。 他轻轻揉搓着她的头发, 把上面多余的水分吸干,恰到好处的温柔, 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亲昵。 “你总是不吹干头发就睡觉,这样容易头疼、感冒,也伤头发,以后都要记得吹干。” 三梦很好奇, 他知道?她初初入职时, 工作三班倒,生活作息不定, 常常累得洗完澡就倒下呼呼大睡,头发也顾不得吹干。偏偏她头发还不短, 海草一样细而密, 弄干要好长时间, 她总是缺乏耐性。 她从没想过陈一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更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耐心为她仔细地擦干头发。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僵直地坐着。 然后她注意到桌上那台笔记本电脑,不是她的,应该是妙贤带过来的。 他不是把自己的行李都搬过来,打算在这边长住吧? 妙贤见她注意到了,就停下手里的动作,把笔记本打开,屏幕转向她:“我有东西给你看。” 三梦心跳砰砰的,预感到他要给她看的必定是动摇军心的东西,把头扭向一边:“我不看。” “嗯,那听也可以。” “……” 他打开了一个文件夹,里面都是视频文件,她一看那个文件名就知道是关联家里摄像头的,但又很有规律地重新编了号。 视频里是跟身边人一模一样颠倒众生的脸,然而三梦看得出那不是陈一本身,而是后继人格的他。 视频其实是他坐在电脑面前录的,大概看完了当天的监控视频,然后就对着电脑屏幕的摄像头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是这么些,三梦的手还没好,我不让她干家务,所以她几乎没在厨房那边出现。” “如意今天调皮,从楼梯扶手往下滑,摔了一跤,我心疼的要死,但三梦教训了他一顿。万一你要是变回来,不准再苛责孩子,更不准看了视频就去找三梦的麻烦,她难得在家舒心几天,孩子皮,她肯当恶人、唱黑脸已经很不容易了。” “……三梦这几天总爱赖床,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了啊?”视频里那张脸充满得意和占有欲,“万一哪天一觉醒过来又变成你了,长点心,别打扰她还有肚子里可能又揣着的宝贝,让她睡。” 有你个头,三梦恨不得一拳打掉他的嘚瑟,她例假刚来,准点着呢! “……不准欺负她。”视频里的人还在继续,“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都不准欺负她,要对她好,不要理会白熙云,别让三梦误会。” 看看日期,都是这回在丧礼后录制的。妙贤关掉视频,说:“其实这些都是‘他’留给我看的,大概也没想到我会在你面前打开。但我还是觉得应该给你看一下。” “给我看了干什么?”她还是冷冷的。 “‘他’没有骗你,我也没有。” 但是他没有证据,什么也没有。 他在很多选择上都太绝对,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反而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没有想过要骗三梦,假如她不能再相信他,那么相信后继人格也是可以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对另一个自我竟然已经妥协到了这样的地步。 三梦不吭声。那天气急了,很多话就那么说出口,事后她都想不起来到底说了些什么。气还是很气,人家的青梅竹马,生死与共啊,她都插不进脚去,还留在那儿干什么呢,走了一了百了。 但妙贤对她有没有一丝真心,这个她真的说不好,也不愿意随便践踏。气话说完就完了,跟这是两回事,她也没打算故意戳心窝子让他难受。 心里头叹口气,当年那场动人的音乐会,那悠扬婉转的笛声里,她怎么就没听出来有这么曲折的故事呢?怎么就爱上了这么复杂的一个男人呢? 妙贤就坐在她旁边,她不动,他也不动,仿佛可以这样天长地久地跟她耗下去。三梦看他脸色,也确实是不好,胃病靠养,他又还失了些血,伤了元气,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对他实在百害而无一利。 她不是白熙云,做不到拿捏别人的情绪来满足自己。她其实要的可简单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坐在一起吃个饭,睡一觉就忘掉头天的烦恼,上班、下班,平平淡淡就过完一辈子。 他要是真的为她着想,愿意成全她的话,不如离婚放她走吧。 “妙贤……” “三梦。”他打断她,抢在她说话之前开口,“叫我名字吧,我知道你更喜欢叫我陈一,妙贤这个称呼……或许你可以留着,区别我和‘他’。” 受不了。三梦看着他,受不了他这样眉眼如画,却殷勤又小心翼翼地迎合她。 算了,还是洗洗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她跟他回房间,看到如意又把被子给蹬了,整个小身板儿都露在外面。她帮他把被子盖好,小家伙不乐意,非要把胳膊放外面,哼哼唧唧的好像睡得不踏实。 三梦有点忧心地问:“你晚上能顾得上给他盖被吗?” 妙贤连忙摇头。 “也不用你一直醒着,他动作挺大的,感觉到他胳膊腿乱蹬的时候给他拉一下就好了。” “不是……我自己也踢被子。” 这父子俩真是…… 三梦扶额:“那你过去睡他的房间去,我来跟他睡。” “可我都答应他了,不能说话不算数。” 还有完没完了!三梦要发飙,妙贤看到她气鼓鼓的样子,那种独属于她的蓬勃的生机终于又回来了,嘴角不由就微微翘了上去,伸手过来拉了拉她的手指:“你就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睡熟了也许就不踢被子了,你再走。” 这说的是你自个儿还是你儿子?三梦赏他一记白眼,看在儿子的份上,倚着床头半躺下,低声道:“快睡,不准踢被子。” 妙贤于是也脱了衣服躺下来。他住了一趟医院瘦了好多,三梦别开眼,故意不去看。 所有灯都熄了,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还亮着,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却还是很亮,一直看向她这边,也不说话,千言万语好像都在那双眼睛里。 两人中间隔着个如意,他的手慢慢从被子里挪过来,覆在她轻拍如意的那只手上。 “手上的伤怎么样了,最近有没有去找钟靖斐?” “有。”三梦言简意赅。她比他急多了,这手一天康复不好,她就一天回不到狙击手的位置上,越发让她觉得自己没用。 人家失婚妇女离开舒适区还能有个一技之长养活自己和孩子呢,她有什么?她连枪都不能开了,不能惩恶扬善了,梦想眼看着要随婚姻一起破碎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钟靖斐让她一周去两次,她想加快疗程,要求天天去,钟靖斐就笑说那就成揠苗助长了,不能急的,而且妙贤也约了来治疗,你们想面对面吗? 不想,所以她也警告钟靖斐,不要把她的日程透露给妙贤。他还算有职业道德,好像真的就保密了,反正她在针灸科是一次也没遇到过妙贤的。 妙贤胃不好,他也知道,说出院了可以去找他,好好调理一下,然后神情黯淡地说,情绪因素对胃病影响也挺大的,圆觉刚刚去世,现在这个时期对妙贤来说一定很不好过。 她这才意识到,现在这个主人格的妙贤,对父母的感情是实实在在的,现在应该还没有从失去父亲的伤感里走出来吧? 这么一想又觉得他可怜了,黑暗中那双眼睛,像个孩子,不,就是像如意的,让她想要忽视都不行。 她没有立刻挣脱他的手,也怕吵醒了如意。这孩子敏感得很,最近也知道父母之间在闹别扭,嘴上不说,见了面却是小心翼翼地迎合着,用尽一切方法撮合他们,她看着都累。 妙贤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掌心就这么盖在她手上,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的情形?” 哼,给她来回忆杀?三梦不上钩:“不记得了。” “我记得。你很紧张的样子,跟现在有点像。” “我才没有紧张。” “那可能就是我太紧张了。”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三梦又不说话了。他继续道:“其实我当时很欢喜的,真的,我甚至想,如果当天晚上我们就做了真的夫妻,上丛林修行的计划就无限后延,哪怕不去也没关系。我可以不接管光照寺,反正长老们原本的期待就没有放在我身上。我们可以做普通的世俗夫妻,我带你去旅行,怀一个蜜月宝宝,然后好好地看着孩子出生,陪他一起长大。” 可惜事与愿违,那晚没有做成,做成的当晚又诱发出了他的第二人格,他才意识到自己病入膏肓,不仅无解,甚至可能进一步伤害到身边无辜的人。 第47章 第47章   不管三梦信不信,结婚的时候, 他是真的想跟她好好过下去的。即使隔了五年, 她上山来找他, 他也没有放弃过这个想法。   他也希望做个普通人, 平平淡淡过一生。   现在说这些, 都太迟了。   他知道三梦也很累, 作为一个完全无辜的人被卷进他们这场旷日持久的悲剧里来,他已经不能再强求她什么。   长久的沉默过后, 他发现三梦已经蜷着身子睡着了。她其实仍然对他不设防,当他是最亲密的人, 像她豪气干云说过的那样可以为他赴汤蹈火……可他能为她做点什么呢?   他把如意揽到自己这边来,被子匀过去一点,搭在她的身上, 看着她入睡后平静放松的样子, 整夜都无法阖眼。   …   三梦是被如意搓脸给搓醒的,睁眼的刹那还有点搞不清楚自己这是在哪里, 仔细回忆了一下, 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就那么睡着了, 居然还睡得挺安稳的。   她看了一眼另一侧空空如也的床铺, 问如意:“你爸爸人呢?”   “他说要去看医生, 给我冲了奶就走了, 还让我别吵醒你。”   他很宝贝地抱着已经喝空了的奶瓶,生怕被抢走。   虽然他已经五岁了,但每天早晨还是要喝一瓶配方奶粉冲的奶, 在床上赖一会儿才肯睁眼起床。三梦说了好几次要把他这个习惯给拗过来,总不能上学了还每天要喝奶,那时候早晨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可妙贤总说不要紧,孩子还小,奶粉是营养需求也是他的小确幸。   真没想到小确幸这么时髦的词汇他也懂,而且很快就学会了冲奶,只要他在家,不管是哪个人格的他,早晨都有他料理如意。   现在想想,他那么宠孩子,那么呵护无忧无虑的童年,是否多少也有些补偿心态在其中?   妙贤约了王襄平继续疗程,三梦也约了钟靖斐做针灸。   她的手还是没有太大起色,毕竟才一周多,钟靖斐说她太急,可关乎生计又关乎理想,能不急嘛?   开车去中医院的路上,手机却突然响了,三梦接起来,居然是白熙云打来的,约她吃饭。   是了,她们说好的,她要谢上回的救命之恩,要做东请她吃饭。   三梦几乎没有犹豫:“好,地点呢?”   “罗素西餐厅。我现在就在这里等,不见不散。”   三梦挂了电话,猛打方向盘调头,往西餐厅的方向去。   针灸治疗只好改天了。   她摒着一口气,感觉这些天全都靠这口气在支撑着自己。可是到了西餐厅门口,她又反复调整呼吸,硬是强迫自己把这口气吐出来,才迈开步子往里走。   白熙云依然端庄秀丽,妆容精致,坐在靠窗的位置,小口抿着杯子里的咖啡。   三梦走过去,哗啦一下拉开对面的椅子,周围的人全都看过来。   白熙云抬起头来,看到她似乎很高兴:“来了?看看餐牌想吃点什么,我点了瓶新西兰的黑皮诺,口感比较甜,相信你会喜欢的。”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三梦冷淡地拒绝,仔细看她一眼,竟然发现她身上穿的衣服是上回借给她的那一套。   这身纯白的衣服上回她穿着滚到地上,脏得不像样,虽然后来洗干净了,但她以为白熙云这种白富美不会再屑于穿第二次肯定扔掉了。   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三梦说不清,就这会儿面对面坐着莫名觉得挺别扭的。   白熙云做主给她点了小羊排,加了甜点,让侍应生把酒拿上来倒进杯子里。   三梦看她忙活,她当然不是真的要来跟白熙云吃这顿饭,所以也不拐弯抹角了:“你找我什么事?”   “我们是一家人,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一起吃饭吗?”   “你跟陈卓离婚了,我们已经不能算是一家人了。”她不是刻薄的人,但也要看对方是谁。   白熙云好像也不在意:“那也没关系,你救了我,这顿饭本来就是为了感谢你。”   她压着杯脚晃动酒液,然后把杯子推过来:“这酒真的不错,你尝尝。”   三梦觉得自己真的是完全看在陈卓的面子上才没有掀桌走人,当然她也有第六感,白熙云不是无缘无故找她来的,她肯定有其他事要说。   稍安勿躁,她就等吧,发挥她平日里训练时的那种耐心,在靶场上抱着枪能动也不动卧趴几个小时。   三梦淡定地切着盘子里的羊排,动作谈不上优雅好看,但她协调性好,刀叉配合得很利索,一刀是一刀的,切小的羊肉叉起来放进嘴里,动作一气呵成,头也不抬。   白熙云东西吃得很少,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有意识地模仿着她切肉的动作。   三梦察觉到了,她就停下来,勾手示意侍者过来倒酒。   她酒喝得不少,一瓶红酒很快一半都进了她肚子里,脸上飞起红晕,有点醺醺然的样子,凑过来低声说:“你看我们后面那桌,那个秃头的男人,是不是一直都一个人?我进来的时候他也刚坐下,会不会是跟踪我到这儿来的?”   三梦瞥了一眼,那中年男人左顾右盼的明显是在等人,要说跟踪的话也太不合格了。   “你想多了。”   “不是,我没有想多,有人在跟踪我。”她很肯定,一把握住三梦的手,“他们是冲我来的,包括上次的卡车失控,都是冲着我来的。”   三梦皱眉看着她的手:“你喝多了。”   “不是的,我很清醒……你们都不相信我,那陈家发生的事呢,难道都是偶然吗?”   “你知道那些事?”如果她指的是失火和雕像倒下来那两次,更应该跟她无关才对,毕竟那时候她跟陈卓都还没回来呢?   “陈卓说的,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坚持要赶回来?”   表面上,陈卓不能跟父亲达成和解,所以即使圆觉身体每况愈下他也一直没有回来。但现在看来,三梦总觉得他不回来是为了保护陈一,拖住白熙云不跟他见面,也就不至于让他的病情恶化。最后为什么妥协,一方面是因为圆觉的身体,一方面可能就是因为家里接二连三的意外让他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要赶回来保护家人。   在这一点上,白熙云没有撒谎,可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三梦道:“陈家最近是不太平,但发生意外的时候你都还没回来,怎么针对你?”   “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你是说对方搞那么多事儿,就是为了让陈卓带你回陈家来,然后再针对你?”   白熙云点头。   “……”三梦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逻辑上说的通,陈卓的确不可能丢下陈家人不管不问,回来是必然的,但她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人绕这么大个圈子。   不,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性,当年那桩绑架案……   白熙云仿佛看到她脑海中那一点灵光闪现,兴冲冲地说:“你想到了对不对?当年的事还没完,我还是他们的目标。”   “可是绑匪已经击毙了,是陈卓亲自开的枪。”三梦不解道,“当时对方到底有几个人?”   “我不知道。”她有些丧气地松开了手,“没有人肯告诉我,跟这个案子有关的任何事,都没人在我面前提起,就算我问……也没人回答。”   “陈卓也没说过?”   “他那个人,有多大男子主义,你还不清楚吗?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他也希望我能把那些不好的事通通忘掉,所以我才那么爱他啊……我离不开他。”   她脸上写满迷恋。三梦沉默半晌,然后说:“要是你觉得陈家不安全,为什么不跟你父母回家去?”   都离婚了,现在圆觉去世,不用做恩爱戏码安慰老人,董芳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跟她解释清楚,离婚之后,一别两宽,有什么不行的?   “回家?回家就会安全了吗?我当年就是在家门口被绑走的,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巴不得我永远不回去呢,免得丢人。”   白氏夫妇的为人三梦是领教过的,但毕竟是亲生女儿,至于这样吗?   一样米养百样人,人性太复杂,她的确说不好。但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叫她来又是为了干什么,难不成让她来保护她?   白熙云看着她的眼睛里有种异样的光:“三梦,你真的好聪明,难怪陈一那么喜欢你,陈卓也看重你。你一定猜到了对不对?我想请你回陈家来,保护我,也保护陈家这一大家子。我知道你最近还没有归队上班,正好,就当是我雇佣你吧,我可以付你钱,价钱随你开,只要能保证我的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晋江大概被双十二给冲废了,后台抽抽更不上,所以这会儿才更~ 第48章 第48章   这也太荒谬了。   妯娌两人头一回这样单独面对面坐在一起,竟然讨论的是要一方保证另一方的安全。   “你可以雇个保镖的。”三梦说, “省事儿, 也配得起你的身份。”   白家大小姐, 配个保镖不是很应该吗?   “我会的, 等我真的离开陈家那一天。”   可是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三梦表示怀疑。   她本能是想拒绝这种无厘头的要求的, 可她没来得及开口, 妙贤就来了。   他太惹眼,尤其跟西餐厅的格调格格不入, 所以当他步履款款一走进来就自然而然吸引了一大票目光。   三梦蹙眉,白熙云却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先冲他招了招手,然后才对三梦说:“看来他真的很在乎你啊。”   妙贤走到她们桌子面前,淡淡地对白熙云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单独请她吃饭要告诉你对吧?我记得的。”她笑道, “这次其实你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啊, 下不为例。”   他没再理她,看了看桌上的杯盘碗盏, 问三梦道:“吃饱了吗?”   吃饱了, 她也正想走人呢, 他来的刚刚好。   她刚站起来, 妙贤已经拉过她的手, 转身就走。   餐厅门口的电梯有点慢, 妙贤摁了两次下行按钮也不见电梯上来,就重新拉起三梦往旁边的楼梯间走。   回头看看,白熙云并没有跟上来, 三梦不知道他这么着急干什么,自己都快跟不上他的步伐,挣又挣不脱,只好喊了一声:“哎!”   他们已经下了一层楼,站在楼道拐角的地方,他一下子转过来,把她摁在墙上就亲。坐落在第九层的西餐厅,一般没人上下楼梯,楼道里空荡荡的,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说亲就亲吧?!   三梦傻眼了,使劲推了一把没推开,立刻曲起腿来顶他要害。妙贤躲开攻击,退离她的嘴唇,笑道:“才几天不见啊,这么狠心?”   她就知道,陈一本尊再奔放也做不出这么出格的事儿来,一准儿又是后继人格跑出来了。   见她不吭声,他趁机又亲一下:“怎么了,我装的太像,都认不出来了是吧?”   刚刚在白熙云面前,不管语气还是神态,都是主人格的陈一,原来都是他装出来的。   “你怎么来了?”   应该问,他怎么出来的。自从白熙云回来之后,她就有点搞不清楚两个人格切换的契机了。白熙云遇到危险他会切换为后继人格,那换回去呢?那晚在茶室,他靠在她身上就突然变回去了,是怎么回事?还有现在,今早离开的时候明明都还是主人格吧,现在怎么又变成后继人格了?   她有一大堆疑问,他也知道,躬身抱着她说:“今天不是去看医生了吗?‘他’主动换我出来的。”   三梦一愣:“‘他’换你出来的?”   “嗯,催眠,你忘了?医生也要求跟我聊聊,方便了解病情。”   “然后呢?”了解完病情不是应该就请他回去了吗,还能放任他出来乱跑啊?   妙贤笑笑:“要跟我聊,我当然是有条件的啊。我想你了,想跟你说说话,多陪你一会儿。”   三梦想起他录制的那些视频,有点鼻酸:“那‘他’也同意啊?”   “此一时彼一时。你怀疑他也就算了,连我都怀疑,认定我是个感情骗子,我还不赶紧力证清白吗?”   三梦别开脸,被他捏着下巴拧回来。   “郝三梦,我跟你说了那么多话,最亲密无间的事也做过了,儿子都生了,你真的以为那都是骗你的吗?你要我怎么做才能证明我的真心,你说出来,我一定满足你。”   说这样的话,他看似生气,咬牙切齿的,可真的听在三梦耳朵里,又只剩无奈和深情。   她没想让他证明什么,如果爱一个人,耳鬓厮磨、柴米油盐里那些细微的感动都无法印证真心,还要怎么证明呢,难不成要他的命吗?   “我知道你气我跟白熙云,可你要知道,我也不想的,我自己控制不了。”他继续道,“千错万错,有一件事她说的没错,就是假如没有我跟她一起经历的那件事,可能根本就不会有我的存在。”   他是波德莱尔所说的“恶之花”,是“每个人身上都有的两种要求,一种趋向上帝,一种向往撒旦。”,是生病的缪斯,连眼睛里都是夜间的幻象。   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甚至根本不能称之为真正的人,却爱着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道理谁不懂,可到底意难平。三梦说:“照这么说,我还得感谢她喽?”   他啧了一声,眉眼含笑:“我怎么这么喜欢你这吃醋的小模样呢?”   她才没有吃醋,豪气干云的郝三梦怎么可能吃醋,哼!   “不过你刚才那样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在她面前假装是陈一的主人格?”   “不想让她继续拿捏,这也是陈一自己的意思。”   三梦还是不明白。   妙贤也不多说,拉过她的手:“我们先回去,其他的我慢慢再跟你解释。”   他开三梦的车,主动做司机。她上了车才反应过来:“喂,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回去?”   “放心,我没说让你回陈家,我们拿点东西就走。”   “走去哪儿?”   妙贤一笑:“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他不是开玩笑,简单的行李都收拾好了,看来这也是陈一本来的想法,他昨晚在来找她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既然她要在娘家住,他就搬来跟她一起住。   “不行!”三梦夺下他手里的行李袋,“你就这么一走了之,光照寺怎么办?”   “有其他长老看着呢,怕什么。我最多也就缺席早晚课,其他时候都在。”   “那你妈妈那里……”她压低了声音,“怎么解释啊?”   “要怎么解释,老婆回娘家住几天,我想陪陪她,有什么不可以吗?”   “……”三梦无言以对,差点忘了这个人格真的不是那么在意别人的感受,跟他说这些也没用。   他一手拿着东西一手拖着她从房间出来,正好碰见哑妹抱着晾晒的衣服往楼上走。三梦看她吃力,上前帮她分担了一半,看了看外面的天:“下雨了吗?”   哑妹点了点头。   她精神不太好,脸上写满憔悴,却罕见地化了妆,穿着连衣裙,打扮得整齐又得体,像是马上要出门。   “你要出去吗,去哪儿啊,要不要我送你?”   哑妹摇头,还是不说话,放下了手里的衣物,腾出手来也不肯打一句手语。   三梦直觉不太对劲,示意妙贤在房间门外等一下,然后用手语比划着问:哑妹,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跟我说,我帮你解决。   眼前娇小的身躯屏住呼吸,大概是想硬生生这么扛过去的,可耐不住她这样的关切,刚想说话,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三梦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的肩膀,隔着连衣裙单薄的布料,却感觉到她高热的体温。   “你在发烧啊?这么烫……你还要出门?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呀!”   哑妹听不见,伏在她肩上,只是一味地哭。   妙贤在门口听到动静,进来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有点意外:“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三梦摇头,她扶哑妹到床上躺下,用体温计量了□□温,39.2,真亏她还有力气楼上楼下的忙活,竟然还打算出门!   她没法丢下生病的哑妹不管。她没有姐妹,这些年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哑妹就像她的亲妹妹一样,关心她的生活、她和陈一的感情,帮她照顾如意,撑起陈家这半个家,是跟她最亲近的亲人。   事实上,她不恨陈家人。不要说陈家其他人不了解陈一的病,就算了解,嫁给他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当年她爱得昏天黑地,追得不离不弃,他家里人告诉她人格分裂这回事她就不嫁了吗,不存在的。   知道真相后她懊恼过,懊恼的也不过是为什么遇上他、为什么爱这样一个复杂的男人,而不是怨怼爱上之后的那些人和事。   她拧了温热的毛巾来给哑妹物理降温,又用热水冲了药喂她吃,等她闷出一身汗之后,就把妙贤赶出去,帮她换上宽大舒爽的干净衣服。   哑妹这才哽咽着说:“嫂子,我不想再去见那些陌生的男人了,求你跟妈妈和大哥说,如果一定要我现在嫁人的话,不如让我也去出家吧。”   三梦这才知道,这段日子,她一直在相亲,在不同的餐馆、咖啡厅和公园里跟各种各样陌生的男人周旋,有些也跟她一样是聋哑人,有些却根本连基本的手语都不会,聊天的时候只能由她一直盯着对方的嘴唇,小心翼翼的,生怕错漏了什么,最后总是筋疲力竭才回家来。   三梦从房间走出来,妙贤靠在门外,似笑非笑地说:“这个家,还真够乱的。” 第49章 第49章     谁说不是呢,三梦在某些事情上非常迟钝, 如果连她都察觉了, 那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哑妹喜欢大哥陈卓, 情窦初开时就萌生的感情, 后来因为陈卓结婚而被小心妥帖地隐藏起来。现在大概因为他婚姻生变, 这样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被他察觉了,才会介绍其他人给哑妹认识, 让她去相亲。   三梦气炸了,都忘了她是回来干什么的, 几乎立马就要开车出去找陈卓理论。   妙贤拉住她:“哎,你别冲动,这毕竟是家事, 你就等他回来再好好谈吧。”   她一甩手:“你们陈家的男人对待感情真是渣, 专让女人伤心!”   妙贤也很气陈卓啊,害他躺这么远都中枪……   …   三梦就坐在院子里等, 陈卓是跟白熙云一起回来的, 看到她, 哟了一声:“三梦回来了?”   她走过来, 看了看他, 又看看白熙云:“不好意思, 我有话想单独跟大哥说。”   弱柳扶风,小鸟依人,白熙云站在陈卓身边的时候还真是不一样。   “你先上去吧, 我跟三梦聊几句。”   白熙云没有异议,顺从地点点头,然后就进屋去了,甚至没有多看三梦一眼。   她们白天见面时说的那些话,不知她告诉陈卓了没有。   “我抽根烟啊。”他拿出烟来点,吸了一口,“说吧,什么事儿?”   “哑妹病了,发高烧,39度。”   陈卓顿了一下:“是吗,去医院看了吗?医生怎么说?”   “我给她降温了,也喂了药,今晚看看情况。”   “嗯。”   “你不上去看看她吗?”   陈卓低头笑了笑:“我去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医生。”   三梦一直隐忍的怒气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扯住他的衣服:“你要装傻充愣到什么时候,你不知道她是为了谁才病成这样的吗?”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更不能去看她。”   “所以你就让去相亲,要把她嫁给不知底细的陌生人?”   “介绍给她的人,我都帮她把过关,人品端正,也都有固定工作。她可以选择跟她一样的人,或者听力正常的普通人,过正常的生活。”   “你觉得那样哑妹就会幸福了吗?这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是啊,幸福这种事,谁说了都不算。”陈卓吐出一口烟,“可我已经耽误了熙云那么年,不能再耽误哑妹。”   “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妙音她还小,见过的世界、遇到的人都有限,等她遇见真命天子,就不会再稀罕我这种老男人了。”   三梦理解哑妹,无条件站她那边,所以不能认同陈卓这种说法。再想想刚才他跟白熙云一起回来,于是问:“是因为白熙云吗?你们都离婚了,怎么又搞到一起去了。”   “喂,当妈的人了,注意下措辞啊。她夜里进出门害怕,我就是接送她一下,没别的。”   “那你打算让她在这儿住到什么时候?瓜田李下的,总是不大好吧。”还有陈一的病,白熙云在跟前,总像个定时~炸~弹似的,随时可能引爆。   陈卓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这样纵容她?   果然,他沉默了一阵,说:“这事儿还就真不是我说了算了,妈妈答应白家人要照顾她的,她现在可能有潜在的危险,就这么让她走,万一……”   “我来看着她,总行了吧?”   陈卓笑笑:“你不正离家出走呢么?我以为你不打算要陈一了,也不打算回来了呢。”   “我们这不还没离嘛,离了婚的都在这家里住着,我怕什么!”三梦豁出去了,“家里的事儿,有我看着,你也别逼哑妹去相亲了,等烧退了让她到我爸妈家去住两天,你们都冷静冷静。至于白熙云,要真有人想害她,先过我这一关。只要确认没事儿了,她立马就搬走!”   …   冲动是魔鬼!   三梦洗了把脸,冷静下来一想,这对贤伉俪是不是故意挖了个坑就等着她往里跳呢?执行公务就算了,她现在休假呢,好端端的居然真给情敌做起保镖来了!   啊啊啊!她使劲往脸上泼水,妙贤在洗手间外敲门:“三梦,你好了吗?”   “没好!”   “那你快一点,我有点急……”   三梦闭着眼,抓过毛巾胡乱擦掉脸上的水珠,哗啦一下打开门:“急你不知道去楼下……”   话没说完就被堵在喉咙口,因为站在门口的妙贤手里拿着一只公仔小熊,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卡通形象,收集过整个系列的玩偶,唯独遗漏其中两个。   因为年代久远,市面上已经很少有周边产品卖,想补都补不齐了,他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   “给你的,喜欢吗?”   还用问吗?她两眼都放光了,拼命克制着声线问:“你、你哪儿弄来的?”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喜欢这个吧?”他把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放出来,拿着另一个她缺失的玩偶在她眼前一晃,“这算不算你的小秘密?听说你以前还有个大的,要抱着睡觉才睡得着。现在这些都是你的,是不是能睡得安稳一点?”   三梦脸红,夺过他手里的熊,很宝贝地抱在怀里:“又是谁泄露给你的情报?”   “如果我说是我自己发现的,你信不信?”   “不信。”   “这么不给面子?”妙贤手臂一揽把她抱进怀里,“今天不回你爸妈家去了?”   “嗯。”哑妹生病,她不放心就这么走。   那正好,可以一起睡,他连床都铺好了。   三梦看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再看看双人床上的双人被,哼了一声:“我去睡如意的房间。”   反正如意在外公外婆家没回来。   “那怎么行?熊给你了,我也准备好做你的人形抱枕了,怎么还能让你一个人去睡。”   三梦瞪他:“你到底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的?”   “陈一发现的。你自己家里那个房间里,不是藏了很多你自己的秘密吗?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陈一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又心细如发,他如果真的关心一个人,想要了解她,那真的是事无巨细,什么都印在脑海里,什么都想捧在手里送到她面前来。   “‘他’告诉你的?”三梦拧起眉,她早就觉得这回两个人格的切换不对劲了,他们的记忆不对等,却愿意这样互通有无,他也不居功,是什么意思?   “想知道为什么?过来,”他半靠在床上,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我就告诉你。”   又来这一套,三梦不理他,转身往外走,被他从身后拖住,一下就拉到床边,两人一起摔在床上。   “干什么呀你!喂,唔……”   三梦的嘴被他堵住,又一次肆意的亲吻,他的呼吸带着薄荷的味道,一点点的吮着、咬着,要把她吞下肚一样的决心,却又像要确认她的存在般细细品咂。   她稍一挣扎,他就急了,吮得更用力,甚至迫不及待地动用了舌头。   “别动……”他在上方看着她,喘息着,“我有点难受,这身体太不给力了。”   他大病初愈,即使这个人格的他眉飞色舞,也还是面色苍白,东西都吃得很少。   三梦僵住,没敢再动,他似乎满意了,扬起笑,又专心地俯下~身来吻她。   每次亲吻都不是浅尝辄止,他一定要吻到两个人都意乱情迷,动情的记忆深入骨髓才肯罢休,如果可以的话再进一步把该做的都做完。   最要命的是,三梦竟然也已经习惯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所以她才更加在意,他跟主人格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妙贤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我们一直这样,不好吗?”   相亲相爱的,像所有恩爱的情侣夫妇,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好吗?   连本来的陈一都妥协了啊,要把这身体的主宰权交给他。从一心要消灭他这个不应该存在的人格,到愿意退让,主动唤他出来,这其中的变化,她真的感觉不到吗?   三梦在某些方面后知后觉,但在某些方面又是聪明而敏感的,尤其关于陈一的事,她其实是猜到一些的,只是不敢相信。   “他放弃了吗?”她问,“他想让你代替他,成为这身体的主人?”   “还没完全放弃,不过也差不多了。”妙贤笑笑,“从十二岁那年我出现开始,他一直都很排斥自己这个病,排斥其他人格的存在,想方设法把我赶走,可这一回他竟然妥协了。知道为什么吗?”   “我怎么会知道。”   妙贤望着她笑:“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也爱你,只要能留住你,就算要他消失也没关系。”   “我从没这么想过。”她在他面前所有的真情流露都不是为了让他,或者他的某一部分消失。   “我也很吃惊。他代我向你解释,催眠唤我出来,同意让我跟你相处,又留下那么多讯息,你的喜好、你的情绪……他不能做的,或者来不及做的,都由我来代他完成。就像之前我也有力所不逮的部分,也让他来做。我们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隐瞒你的了,三梦,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我不会骗你,永远都不会。”   行了,赌咒发誓还没完了嘛?她瞥他一眼:“那你打算怎么做?你们……不会再切换了吗?” 第50章 第50章   “就算最后只剩一个人格,也不会这么快。我跟他, 还是一人一半, 只不过开关不在你这里, 也不在白熙云那里了。既然是催眠, 暗示的开关就在心理医生那里, 她每次设置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只有那个能解开,一旦解开, 就会换回主人格。”   “比如?”   “比如钟声,假如这回的暗示是钟声, 我听见钟声,就会变回主人格。”   以为自己是午夜的辛德瑞拉吗?三梦白他一眼,他的怀抱立刻围拢来:“你一定又在骂我扯淡吧, 又不是灰姑娘。不信你可以试试, 这回的暗示真的是钟声,最普通的石英钟那种。”   “那变回去以后呢, 再要找你, 又怎么办?”   妙贤很满意她脸上的神态, 笑道:“看来你还是比较在意这一点, 怎么, 怕再也见不到我了?”   呿, 自大狂。   他捧住她的脸,逼她看着他:“不准在心里骂我,你多想着我, 我自然就会回来的。”   她拍开他的手:“说正经的!”   “现在说的也是正经的。”他看着她的眼睛,像要看到她心里去,“三梦,如如之心,一真一切真,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三梦感觉自己又要被他套路了,手作势掐他脖子:“你再不说,我现在就让你消失。”   “嗯,这主意不错,下次可以跟医生说说,催眠唤醒是被我家三梦掐脖……哎,好了,我说我说。”他抱着她滚了一圈,让她压着他,才说,“我因为催眠出来的,被唤醒就会消失,再要出来只能通过再催眠。这个疗程可能会比较长,我跟‘‘他’的切换也会比较频繁。我们的记忆会慢慢互通,最后继承了所有记忆的人格会留下来。”   “那是你还是‘他’?”   “有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他’,还可能是一个全新的人格。”妙贤说,“不过照现在的情况看,‘他’可能觉得他这个主人格消失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或许只有消失,才能换取她的原谅。   “怎么会,我没有……没有这么想过。”三梦哽咽。   “我知道,但我理解‘他’。”妙贤抱紧她,“你不是一直很好奇白熙云怎么能让我们人格切换吗?她遇到危险或者不好的事,我就会出现,我是愧疚感的产物,这一点你已经知道了。等我帮她把事情摆平——后来渐渐发展为满足她各种各样无理的要求,她满意了,看似谅解我了,我才会离开,重新换陈一回来。”   这样的转换契机,跟他后来在她面前见血就变成后继人格,和她接吻之后就变回去,异曲同工。   三梦也意识到这一点了,立刻问:“你也让她亲你了?”   “想什么呢?”妙贤捏她鼻子,却忍不住闷闷地笑,“亲过我的只有你一个,我也只让你亲。白熙云一门心思都在陈卓身上,不过拿我当条狗而已。”   “你也别这么说……”   “你心疼?”   她气鼓鼓地不肯说话。   他亲昵地抱紧她,脸颊又在她颈边轻蹭:“三梦,你是最好的,最好最好的……”   哎,还是被他套路了。   妙贤怀里抱着她,她怀里抱着熊,互相依偎着,却都没有睡意。   妙贤问:“你刚才跟陈卓都聊了些什么,还有白熙云,白天在餐厅里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让他不要为难哑妹,喜欢一个人又没什么错,他就算不接受也不能逼哑妹嫁人啊!”   “他大概认为这是对哑妹最好的安排吧,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等哑妹病好一点,你可以让她到你爸妈那儿去住几天,换个环境,说不定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嗯。”这一点上,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那白熙云呢?”   “她啊,她老觉得有人要害她,让我保护她呢。”   “你答应了?”   三梦感觉到他浑身一僵,回头说:“别紧张,我就是答应了陈卓帮忙盯着她,不让她出事,当然也不能让她搞事。”   “不行,我不同意。”妙贤神情变得严肃,“太危险了。”   “为什么你会觉得有危险,因为是白熙云?”三梦看着他,“她钻进牛角尖,是因为婚姻失败,嫁给她以为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也治不好她心里的创伤。还有呢?其实你也意识到陈家这半年多来发生的事都不是偶然,对吗?”   妙贤不置可否,深吸口气:“总之我不同意你跟她走太近,你有儿子,还有我,你得为我们考虑。”   “我怎么觉得陈卓还挺乐见其成的呢?”三梦嘀咕着,她总觉得看陈卓的态度,他应该还有所保留。   他是不是也认为陈家发生的那些意外跟白熙云有关,所以故意留她继续住在陈家的?她说的话真假掺半,也不完全是被害妄想喽?   “当年你们被绑架,绑匪有多少人,都被击毙了吗?”她问。   当年这个案子,她一直有点在意。尤其是当初绑匪用的是运垃圾的卡车,丧礼上滑坡的也是卡车,这两者之间是不是也有某种关联?   “不知道,我的记忆是从十二岁才开始的,那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妙贤蹙着眉头,一掀被子:“我去跟陈卓说,自己的人自己看好,凭什么让你冒险!”   “这么晚了,还说什么说呀,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别管了。”她把他给拉回来,自己披了件衣服下床,“快睡吧,你明天还有早课,我去看看哑妹。”   体温又起来的话,这会儿又该吃药了。   三梦趿着拖鞋上楼,哑妹的房间里有微弱的灯光。她听到水声,在虚掩着的门边站了一会儿,看到陈卓正从装着热水的盆子里拧起毛巾,给昏睡中的哑妹擦手、脸和脖子,然后轻轻放在她额头上。   夜灯一直亮着,三梦没有出声,站了一会儿,又转身默默下楼。   …   哑妹烧退了,咳嗽、头疼的症状还没完全消除。细菌感染让她的嗓音嘶哑得不像话,这下她更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三梦问她愿不愿意到她娘家去住几天,哑妹也只是点头。   她一直都这么乖巧,总是尽力想让周围的人都高兴。   她那样的身世,才是从初生就没有安全感的人,却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   三梦对她除了心疼就是心疼。   董芳听说哑妹要去那边住几天,也很赞成,对三梦说:“换换环境挺好,我也不想逼她逼得太紧了。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难道不心疼吗?要不是老大,哎……”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陈家这本更是特别的难念。   三梦趁机道:“妈妈你也出去散散心,爸爸不是还有一半的骨灰要入海吗?现在都流行邮轮游,我也给你安排一个,你先去玩一圈儿,回来顺道送送爸爸,他一定也高兴。”   她都盘算好啦,先把这家里的老老小小送到其他安全的地方去,那么暗处的人到底是不是针对白熙云也就一目了然了。   董芳还有点犹豫:“我本来是想等几个孩子有空了,一起去趟海边的,可现在看也凑不齐时间。”   “是啊,陈一要顾着寺里的事儿,大哥刚调回来,队里也是一天都走不开,现在哑妹也病了。”   董芳拉住她的手,抬起头说:“三梦啊,现在这家里就靠你撑着,辛苦你了。”   三梦最怕人家对她说这样的话,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没做什么,您才是顶梁柱。所以您千万不能倒下,爸爸……他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么难过。”   董芳点点头:“也对的,我老了,不能为儿女们做什么,至少不能拖累你们。我也很久没出门溜达了,就听你的,带老陈一起去看看吧,把他送走,也算了他一桩心愿。”   “嗯。”   长辈的洒脱真能省不少心,三梦把这个安排告诉妙贤,他也觉得很好,温和道:“我早就说了,做你觉得对的事就好,我都会支持你。”   他又变回主人格那个陈一,他那天还真不是开玩笑,早晨的闹铃就是催眠唤醒的提示。   第一次嘛,大概就是故意的,简单一点,而且尽可能地在某一个相对固定的时间,形成规律了对他的病情也有好处。   两个人格都开始给对方留信息,后继人格是靠家里安装的摄像头和自己主动录制的视频,主人格是靠写,像她一样,有一个本子,把想要告诉另一个自己的事、特别需要留心的事都写在上面。   当然,没有特殊需求,这些都是不给她看的,只在“他们”互相之间流传。   三梦看到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伏案写字,很专注认真的模样,却莫名让她觉得鼻酸。   假如最后留下来的不是他这个人格,那现在写在本子里这些字,不就跟遗书没有两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人格分裂的情节单是感情就有两条线,再加上其他的,线一多就会觉得头绪多,最近我自己也写得很累,希望这段能加油熬过去~谢谢亲们的理解和建议,别的也不说了,给大家发红包吧,今天评论区五十个随机送~   哑妹和大哥的故事大概会写番外的,男主视角的番外,或者其他有什么想看的,接受点菜,权衡一下会分别放网络版和实体书哈~ 第51章 第51章   三梦走进去,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真是言出必行的, 上回说要在书房里给她也添个位置, 现在就已经重新布置好了, 她还一次都没用过。   他看到她来就停下了笔, 掩上本子:“怎么了, 有什么事吗?”   三梦一努嘴:“你……今天写了点什么?”   “也没什么, 还是普通的日志。”妙贤的手抚在黑色皮面的笔记本上,“其实我也不确定哪些该记, 哪些不该记。明明最后看的人还是自己,可我也不了解‘他’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吧, 你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吗?”   他笑:“嗯,是啊。”   “你为什么不像‘他’一样用视频记录呢,有什么要交代的可以一口气说完。”那样也比较方便不是吗?   “我还是比较喜欢写字, 落笔的时候会觉得这还是写给我自己的, 而不是对着镜头像说给另外的人听。”   “就因为这个?”   “嗯。”   如果有一天,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得不离开, 看到他的字, 她至少还会想起他吧?   但这样的理由, 他不想说给她听。   以后, 他再也不想让她为他伤心了。   “不能给我看看吗?”她伸长了脖子挪过来。   妙贤笑笑, 却还是护着本子摇头。   “小气。”三梦嘀咕,“那你也别写了,我们去接儿子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还早, 他还没下课。”   “哎呀,没下课我们可以先自由活动一下嘛!走了走了,莫负好春光啊,别总是闷在家里写字。”   她不容他拒绝,拉起他的手就走。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啊?”她在车上问他。   南方的仲春很美,不用走太远其实都有很多可以看的风景。人家踏春都愿意去宗山,他们是身在此山中看的太多,反而要出去体验下别的。   她要不要带他去游乐场呢?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呀,涉世未深就带他领略世间繁华,历尽沧桑就带他去坐旋转木马,她都还没坐过呢!   可妙贤说:“我想去P大看看,好久没回去了。”   真的是好久了,毕业之后,他跟她都没再回去过。   三梦以为他一点也不留恋大学的,毕竟被她缠了那么多年,大部分青春记忆都跟她有关,他也会嫌烦吧?   三梦把车停在门口,两人一起走进去。   妙贤的装束太惹眼,一路吸引了不少目光。三梦跟他并肩,无论如何是不好意思太亲昵的,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她感觉像是陪同大人物衣锦还乡、参观母校来了,与有荣焉。   “这片油菜花都还在,学校一点都没变。”妙贤看着面前的一片花田,这还是他们上学那会儿生物系的学生考察回来为了好玩洒下的一片种子,第二年学校的好几个花圃里都长出了黄澄澄的油菜花,这一片成了气候的干脆就被保留下来,成了校园里的风景。   可三梦觉得变了,指着远处说:“你看那边的水塔没有了,屋顶也翻新过了,都不是以前的砖红色了。还有这边有一栋新楼,后面也有,听说你们哲学系的小院还在,要不要去看看?”   妙贤看着她饱满艳丽的唇一张一合,笑了笑:“我想去你们以前的训练场看看。”   “啊?那有什么好看的,都是泥。”   “今天没下雨,应该没有泥。”   好吧,只要他不嫌弃。   三梦带着他往北门方向走。学校也是依山而建,特勤专业的训练场就靠山,一说后山大家直觉都是要多荒凉有多荒凉,可架不住特勤的帅哥们都在那里训练,一到夏天举目望去都是六块腹肌和人鱼线,挥汗如雨甩出来都不是汗水而是荷尔蒙,迷妹那是一群一群的。   对,都是妹子来看汉子的,像三梦这样夹杂在汉子里的妹子就悲剧了,没人看她啊。   她在本专业是稀有动物,别人都以为物以稀为贵,可她还得倒追别人。   训练场倒还真是老样子,连边边角角石头缝里蹦出的野花都仿佛还是当年那些。   正好有学生在训练,夏天还没到已经都只穿迷彩短袖T恤衫和运动长裤,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排头的正好也是女生。   依然凤毛麟角,整队找不出第二个。   妙贤指着那个女生:“你以前也站那个位置,对练的时候落单就和任课老师练,打趴下了也不哭。”   三梦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的,就站在这里,刚好看到你们训练,但你看不到我。”   她更惊讶了:“你来看过我训练?”   “嗯。”   绕过大半个学校,到离宿舍最远的食堂吃饭,刚好可以经过这里。这样他可以告诉自己,他不是来看她的,他只是来吃饭,顺路而已。   钟靖斐邀他去看乐团的排练,他本来也是可以不去的,但去排练教室的路也经过这里,下雨的时候可以看到她滚了一身泥,像动画片里的粉红猪小妹。   她其实也悄悄哭过的,格斗打不过老师,也打不过有些男同学,瘸着一条腿,蹦跳着到角落里换伤处的膏药,忍不住了,就掉几颗眼泪。   眼泪抹掉就不留痕迹,可能没有其他人看到,甚至她自己都不记得了,但他就是知道,她哭过了。   三梦一直以为他对她是避之不及的,从没想过他会来看自己上课和训练。可是陈一是不会说谎的,此时此刻她要说点什么,才能弥平他们这些年阴差阳错的误解与偏差?   “三梦,你是郝三梦吧?”训练场上课上到一半的老师跑过来,黝黑的脸上带着笑,“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赵宾啊,大块头,记得吗?”   “大赵?”   “对对,是我,你还记得啊,我真怕你都把我给忘了。”   “哪能啊!”三梦语调轻快起来,“你毕业后读硕士去了吧,现在留校做老师了?”   “嗯,挺浪费的是吧?本来我都长成这样了就该去震慑犯罪分子的。”赵宾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可我还是喜欢学校的安稳,跟你们前线的同学没法比啊!”   “你别这么说,我们是打柴,你是种树啊!”   “嘿嘿。哎,这位是……”   啊,三梦这才想起来介绍身边人:“我先生,呃……陈一。”现在的法号,就不说了吧。   赵宾做出了然的表情,当年他们的班花拼了命也要追的男神,据说是僧侣世家,还真让她得手了啊?   两个男人简单地打过招呼,赵宾对三梦说:“难得遇上你,过来给学生们做个榜样吧!我常常跟他们说起你们这些精英,但是一个真人都没见过,他们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差距。”   “精英……我啊?”   “是啊,我就记得两个银鹰奖的名字,一个是你,一个是陈卓。相请不如偶遇,陈师兄我是请不到了,只能让小梦你给个面子。”   三梦有点为难,看了妙贤一眼,他眉眼里都是温柔:“去吧,也做一回种树的人。”   盛情难却,三梦也着实有点怀念这个训练场,就跟着赵宾走过去了。迎接她的是噼里啪啦的掌声,然后她示范的每一个动作,站、跪、卧,还有格斗技巧,都是教科书般的标准。   妙贤远远地看着,他其实不喜欢其他男人对三梦那么亲密,听到刚才那声小梦都忍不住皱眉。可是看到她笑,听到因她而起的那些掌声,他也跟她一样高兴。   爱恨嗔痴,全都只为一个人。   像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心情,他回去都要记在今天的日志里。   …   赵宾本来还想约三梦一起吃饭的,被她婉拒了。   她可没忘,她家先生温文尔雅,实际属性却是个醋桶。刚刚还在训练场边呢,她这边结束就不见人了。   她找了一圈,在附近不远处的小河边找到他。他正用手从河里掬水,不知看什么。   小河周围绿树成荫,是学校里小情人们聚集的地方,以前每到夜里都很多双双对对在这儿花前月下,他们俩还真没来过。   “你在干嘛呢?”三梦走过去,“你不是这样也吃醋吧?”   妙贤摇摇头,示意她再走近一点看看。   她走到他身边,这才看清他手里捧着水,水里是蝌蚪,刚刚长出一点点后腿,有了点青蛙的样子。   “呃!”她吓得后退一步,连连摆手,“快扔回去,好恶心!”   她最讨厌青蛙和癞□□了!   “恶心吗?我倒觉得挺可爱的,看到这个就知道夏天不远了。你看它们尾巴也还在……”   “别说了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妙贤笑,把蝌蚪放回河里,看她身子往后仰,还捂着眼睛不敢看,又指着她脚下的树叶:“哎,那是不是青蛙?”   “在哪在哪?”   她往脚下看,不意间撞入他怀里。他顺势揽住她的腰,在她嘴上一吻。   很轻很浅的亲吻,他本来是想征求她同意再吻的……还是算了,就这样吧。   青春年少时就该拥有的美好时光,他们居然到现在才补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人家也是可以正正经经花前月下的,不用一来“就是干”~   妙贤:讲道理,你这文里就是干的人是女主吧   ╮( ̄▽ ̄)╭ 第52章 第52章   三梦蒙圈:“你……你怎么又变成‘他’了?”   “我没变。”   “你骗人,陈一才不会这样亲、亲我!你又假装是他来骗我, 还不承认!”   她伸手掐他两边脸颊, 毫不客气, 拧得他那么好看的一张脸都变形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   完了, 还真是主人格, 没有变啊, 这就很尴尬了哎……   旖旎的气氛被搅散了,亲吻是没办法继续了, 那这时她该说点什么呢?   搜肠刮肚,问他为什么亲她?还是说点感性的话, 让他不要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三梦……”   “那个……”   两人同时开口,三梦摸出手机:“呃,我先接个电话。”   电话是白熙云打来的:“三梦, 你现在有空吗?我在主城买了点东西, 能不能坐你的车回去?”   “噢。你稍等一下啊。”她避开妙贤,绕到另一边, “你现在在什么位置?”   “我发个定位给你好了, 不着急, 你慢慢过来。”   “我现在刚好在城区, 马上过来。”   她挂了电话, 妙贤问她:“谁的电话?”   她随便扯了个谎:“同事, 他们今天聚餐,看我还在休假就问我去不去。”   “你去吧,放松一下。我让赵叔开车过来接我, 罗汉堂的翻修工程结束了,晚上我得回去一趟,不能陪你去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忙你的,我去接如意,晚上到我爸妈那儿吃饭。”   “嗯。”   两人分头行动,三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进黑色轿车的妙贤,长吁一口气,发动车子往白熙云发给她的定位去。   她在市中心最时尚的商场购物,不愧是白家大小姐的手笔,大大小小的购物袋两手都已经拎不下了,正坐在一家时装店里休息。   见了三梦她站起来,把手边最大的两个袋子给她:“这是给你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不用这么客气,我今天本来就在城区,过来捎你一程而已,用不着送我东西。”   “不是的,你误会了。这些是专门给你买的,我一样买了两件,我自己也有。”   三梦莫名想到那天在西餐厅她穿着自己借来穿过的那套衣服,那种莫名不太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三梦不想跟她多纠缠,把她买的东西全都拿过来:“先上车再说。”   陈卓应该已经交代过了,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她了。   白熙云却好像混不在意,还挺开心的:“陈卓太忙了,他说我有事可以打给你。最近我都不敢开车,进出很不方便,尤其到了晚上,我怕被人跟踪。”   “有人跟踪你?”   “一直有。”她苦笑了下,“我知道你们可能不信,都觉得是我的臆想,但真的有。”   三梦没接话,握着方向盘道:“你是直接回宗山还是要去别的地方?我儿子在前面那条街上课,我要先去接他,然后把他送到我爸妈那儿去。”   “你爸妈家,就是那个养鸡场吗?”   “嗯。”   “那你今晚也不回宗山?”   三梦不确定她这么问的目的是什么,说:“有时候太晚了,我是会直接留下住一晚,你要回去的话,我送你回去就是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其实一直很想去养鸡场看看,听说当初流感流行时全面扑杀活鸡,我有点不能够想象那样的打击,可你们家都撑过来了。我想去看看,可以吗?”   三梦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可以。”   如意上完课由老师送出来,上车看到白熙云,很乖巧地叫:“大伯母好。”   “好,如意真乖。”她从袋子里拿一盒崭新的巧克力给他,“这个给你的,慢慢吃。”   “谢谢大伯母。”   三梦从后视镜看他一眼,他安静地抱着那个盒子坐在后排,宠辱不惊的样子,也不吵着要吃。   真不愧是她的乖儿子。   三梦又看看后面那辆冰淇淋车,从如意学校门口开始跟着他们的车,已经三条街了,嗯,还是先甩了对方再说。   果然又是卡车,她没猜错。   幸亏跟踪与反跟踪技巧也是看家本领,训练考核就是满分通过,实战中也难不倒她。   兜了几个圈子之后她才把车开回养鸡场,下车看了一圈没见哑妹,就问孙有凤:“哑妹人呢,不在家?”   “她先吃了点东西,去医院吊水啦,得吊两三个小时呢。”   也好,怎么说也算是情敌,她不在正好不用跟白熙云又碰一起,大家都省得尴尬。   孙有凤这会儿才看到白熙云从她车上下来,眯起眼问:“咦,那是白……”   “白熙云。”   “对对对,是陈一的大嫂吧?她怎么到这儿来了。”   解释太多反而让爸妈担心,三梦简单地带过:“她在城里买东西,要蹭我的车,就顺道过来吃顿饭。”   “啊,她要在家吃饭啊?那怎么办,今天没做什么菜……”   “妈,不用那么麻烦,白斩鸡切一点儿,再弄点儿鸡丝让我爸拿麻油一拌,又好吃又省事儿。”   “会不会太怠慢人家了?”毕竟是富家小姐嘛,难得过来吃顿饭,吃的不好三梦也没面儿。   “您就照我说的办吧,没事儿!”   三梦推着老妈去厨房了,然后朝白熙云一扬下巴:“走吧,去屋里坐。”   白熙云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第一次上门,都没带什么礼物,这个项链是我给我妈买的,我看你妈妈跟她年纪差不多,应该也适用,就留给伯母做个见面礼吧。”   说完也不给她拒绝的余地,拿着给她的那几个购物袋:“你房间在哪儿,我给你放进去。”   如意热心地一抬手:“那边,我妈妈的房间在那边。”   “谢谢你,宝贝儿。”   她把大包小包拿进去了,三梦看看如意,如意也看看她。   “妈妈,我饿了。”   “巧克力不准吃。”   “我知道,我没想吃巧克力。”如意撇撇嘴,“我想吃外婆做的蛋烘糕。”   “去厨房,外婆一准儿给你准备好了。”   “嗯,在那之前,我还想拉个臭臭。”   三梦啧了一声,这小家伙,事儿还真多。   她朝自己房间看了一眼,伸长脖子喊道:“大嫂,你自便啊,我先顾着孩子了。”   “好的。”   白熙云没有立马从她的房间里出来,三梦也不催她。   晚上吃饭,六菜一汤,家常算是很丰盛了,孙有凤还是怕怠慢了,一个劲儿地给白熙云夹菜:“菜不好你别嫌弃,喜欢什么就多吃一点,下回过来我和她爸爸再给你做拿手菜。”   “您太客气了,已经吃的很好了,我平时回爸妈家都没这么多菜的。”   白熙云教养很好,礼数周到,话说得二老也很开心,一顿饭吃下来真是挑不出什么错。   三梦就闷头吃饭,吃完了白熙云还主动要收碗,被她给拦下了。   “你是客人,坐着休息吧,我们来收就好。”   如意又祭出杀手锏,把装满玩具的推车推过来,说:“大伯母,能不能陪我一起玩?”   “好呀,没问题,你想玩什么,我陪你。”   她对如意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情,刚才饭桌上也是,看到如意有不吃的菜,竟然主动夹过来帮他吃掉。   三梦手上收拾着饭桌上的剩饭剩菜,眼睛却一直留意着客厅里玩闹的一大一小。   白熙云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如意也跟着咯咯咯笑个不停,后来大概是玩累了,才靠在沙发边不怎么吭声了。   晚上三梦把白熙云送回去,她还在问:“如意不跟你一起回宗山吗?”   “他最近跆拳道要考级了,多上两次课,在我爸妈这边住比较方便接送。”   “噢,这样啊。”   三梦瞥她一眼:“其实你这么喜欢小孩,有没有想过自己生?现在医学这么昌明,生理上的难题都能解决,心理也可以的。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医生。”   “嗯,我知道的,我会考虑。”她笑意盈盈,“三梦,你对人真好。”   这个反应也很出人意表,三梦本来以为她会很排斥看医生,毕竟陈卓不可能没建议过她去看医生,既然她的心病没有好转,就应该是没有积极配合。   这一点上来说,她似乎比陈一病的更加严重。   回到家里,陈家兄弟俩都还没回来。董芳这几天精神好了不少,正忙着准备出游的行李,白熙云一回去就去陪她说话了。   三梦进书房锁上门,打开手机上的一个界面,这是后继人格的妙贤给她装的,关联着她爸妈家各个房间的摄像头。   这回是纯粹出于安全考虑而装的,几乎都是可以转动角度的摄像头,保证没有死角。   当然,第一次去的人肯定不知道。   三梦调出自己房间的画面,倒回之前录像,正好是白熙云在她房间的时间段。她先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然后顺着门边一路走进去,每个柜子都拉开看了看,抽屉也不放过,甚至三梦并排放在柜子中间的公仔玩偶也一个个摸过去。衣柜里有衣架,她拿过来,把新买的那些衣服裙子都挂起来,在身前比了比,看着穿衣镜前的自己好像很满意,才放进衣柜里,俨然是这个房间真正的主人一般。   衣柜里还有一些三梦过去不穿了的衣服,甚至有学生时代的运动服,郝家夫妇节省惯了,都不舍得扔,仍旧好好地挂在衣柜里。   白熙云拿过来,不慌不忙地取下一件,深深地嗅了嗅衣服上的气味,才慢条斯理地穿到自己身上,对着镜子露出笑容……   …   三梦开车到市局,有值班的小哥接待她:“是郝三梦师姐吧?秦队长已经把情况跟我们说了,你要看的案卷我已经给你调出来了,您到办公室来看吧。”   “嗯,谢谢。”   小哥把一箱证物和案卷资料放在办公桌上,还给她倒了杯水:“领导说了,你可以慢慢看,不着急。不过规矩你知道的,不能拍照,东西也不能带走。看好了叫我就行,我会来收拾。”   三梦再次道谢,手已经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桌上的案卷。   十多年前那桩绑架案,几乎改变了陈一和白熙云的一生,甚至也影响了陈卓和哑妹的人生。她找到老秦,让他帮忙,动员权限给她看案卷。十多年前还没有实现自动化系统,案卷资料都没有录入,全是纸质保存,不是一组登陆密码就可以看到的。老秦开始还不乐意,多麻烦啊,可三梦坚持,再仔细一问,他就懂了。   “真没想到当年那俩孩子跟陈卓渊源那么深。”老秦感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呀……”   是啊,都这么多年了。   三梦问:“陈总自己没再来翻过案卷?”   “没有,哪用的着啊!他看过的案卷全都印在他脑子里呢,忘不了。”   也对,陈家兄弟都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她相信,陈卓对一切都很有数,只是没有告诉她,她只能自己来查。   原来当初作案的有四个人,全部是同乡。一个在第一次电话勒索赎金后,前往拿赎金的地点时被警方追缉,开车坠河,另外两个最后关头被狙击手击毙,还有一个人在逃。   在逃的嫌犯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一个,老谋深算,很可能是主犯,而且跟其中被击毙的一个嫌犯是亲生父子。   果然有漏网之鱼。   亲父子……三梦算了算,逃走的这个人如今也应该有六十多岁年纪了,既然没有经历审判,那应该是隐姓埋名地藏了这么多年,说不定警方都认为他已经死了。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出来兴风作浪,为儿子复仇吗?   没有抓到活的嫌疑人,没有口供,两个被吓坏的孩子,可以说连证人也是没有的,案卷里所有的信息都靠拼凑。她看了下,逃跑的这个叫冯六的人,以前是给建筑工地运水泥的卡车司机。   一颗心都提溜起来,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她耐着性子,又把案卷里其他几个人的尸检报告都看了一遍。冯家父子血型一致,跟另外两人都不一样,而且儿子冯大林患有一种严重的遗传病。   没猜错的话,策划这起绑架案的目的,也许就是为了拿到巨额赎金给冯大林治病,所以当初跟警方对峙,他们也有玉石俱焚的勇气。反正是要死,不如赌一把,也许还有生路。   冯六现在很可能也被这种遗传病给缠上了,时日不多,所以仍然是本着鱼死网破的想法,回到J市给儿子报仇。   报告里还有精斑的检测结果,跟冯大林的DNA相吻合。   这畜生……当初白熙云的遭遇是真的,陈一看到的,也是真的。   三梦的手紧握成拳头,掩上案卷又压着额头冷静了好久,才起身离开。   …   妙贤站在刚修复完工的罗汉堂前跟几位长老说话,其他僧人们正把五百罗汉像重新摆回原来的位置。   三梦走过来,妙贤远远看到她,就跟长老们说剩下的晚点再聊,迎上来问:“你今天去哪儿了,我回来都没看见你。”   今天又是他接受催眠的日子,她应该知道的,这会儿的他是后继人格的妙贤。   三梦没回答,看了他一会儿,径直上前一步走进他怀里,拦腰抱住他。   啊,光天化日,又是在寺里,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了,突然这么热情?”僧袍的广袖拢住她,他在她背上轻抚,“我知道你很想我,不过这两天你不是跟‘他’相处也挺愉快的吗?”   他甚至不用看陈一写在记事本上的那些日志,都能清楚记得他们之间发生的事。   他仍然在继承主人格的记忆,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他知道这样的信号意味着主人格的存在感越来越弱,能记得的事情也越少,跟他是一个此消彼长的关系。   他其实是吃醋的,可是跟以前三梦被辜负的情形相比,他已经没有了那么强烈的想要做主宰的冲动。他认为原本的陈一应该也可以消化掉他这种酸溜溜的心理,毕竟主人格的他也爱着三梦。   是的,他很确定,陈一跟他一样,是爱三梦的。   三梦的手在他腰后收紧,掐得他皮肉疼。他知道她是让他不要说话,她只想这样抱着他安静一会儿。   “承建寺院翻修的公司,负责人的联系方式你有吗?”   “嗯?”   他没想到她伏在他胸口,突然说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内容。   她仰起头看他:“有没有?”   “有,你要干什么?”   “找个人。”她用手捂住他的嘴,“你什么都别问,我查到了,就什么都告诉你。”   他的呼吸拢在她的手心,热腾腾的。   “好。”他拿开她的手,然后请负责翻新事务的长老过来给她承建公司的联系方式。   三梦拿出手机记录,他看着她,说:“妈妈马上要出发去旅行,到时候我们一起送送她?”   “行,没问题。”   “这么干脆?你知道是哪天吗?”   “当然,行程是我帮她订的,我还能不知道吗?”三梦记下了有效信息,收起手机,飞快地在他脸上一吻,“先去办我的事,回头见,我爱你。”   她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山门走,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喂,陈总,我是三梦。”   妙贤还愣在原地——   她刚才,是不是说爱他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全部用完,后面是个大情节,想一口气写完,但周末带娃码不了那么多字,所以放个大章然后周一请假停一天吧,创作时间稍稍宽裕点,周二早八点照常更新哈,亲们见谅~( ̄3 ̄)   今天红包30个,评论区随机送出哈~ 第53章 第53章   春天雨水多,J市一连下了好几天雨。   董芳准备乘客船顺江而下, 到入海港口城市换乘邮轮度假。   本来说好陈卓送她去的, 结果母子俩不知道为什么吵了一架, 董芳赌气不要他送了, 反正有娘家亲戚同行, 就让赵叔开车送她到码头, 跟亲戚直接汇合。   妙贤跟三梦原本也约好一起去送,但三梦当天早上约了钟靖斐做针灸康复, 电话一直不通。妙贤有点担心,只得打给钟靖斐, 问他:“三梦在你那儿吗?她怎么不接我电话?”   “啊?噢……她今天治疗效果不错,延长一点时间,晶晶也在这里, 多聊了几句, 她可能没顾上吧。”   “她现在人呢,让她回我个电话。”   钟靖斐看了看身旁的三梦一眼:“她这会儿跟晶晶出去了, 回来我跟她说。”   挂了电话, 梁晶晶不无担忧地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三梦刚穿好了外套, 里面藏着防弹背心, 背朝着他们, 沉声道:“没问题的, 放心吧。”   “可你不是说,白熙云刚刚接走了如意吗?这……”   “没事,有人跟着他们, 她的目的地一定是码头那艘客轮,我现在去正好赶上。如意知道怎么应付,我已经提前跟他讲过了。”   “你真的不打算让陈一参与这件事吗?”钟靖斐说,“连如意都是你们行动中的一环,单单不告诉陈一,我觉得对他似乎不太公平。”   “他正接受催眠治疗,不能受太大的刺激,现在这种情形还是不要让他经历比较好。谢谢你们今天过来,还帮我打掩护,真是过意不去。”   “三梦……”梁晶晶拉住她,声音都发哽,“你要小心点,我们都相信你的。等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去吃好吃的。”   “嗯。”三梦拍拍她的手背,又对钟靖斐点点头,“走了。”   她轻装上阵,开自己的车,从外表来看完全看不出她现在要去执行的可能是她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一次任务。   三十分钟以前,她接到孙有凤打来的电话,很焦急,说如意上完课被人接走了,孩子称呼那人大伯母,老师一看是家里人就也没多想,问她知不知道是否白熙云接走了孩子,怎么也不跟他们提前打个招呼呢?   三梦安慰她,说白熙云只是喜欢如意带他去玩儿,她等会儿就去跟他们会合,一定安全把孩子带回来。   其实她再确定不过了,从那天带白熙云到家里吃饭开始,她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着。   她问过如意,大伯母跟他玩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话。如意说,他玩累的时候靠在白熙云腿上,她说了一句:要是我做你的妈妈好不好呀?   孩子的反应当然是说不好,她也好像没有在意。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三梦把这句话连同她房间摄像头拍下的片段送到心理医生王襄平那里,又联系了警队的行为分析专家,让对白熙云童年的遭遇和近期的行为表现做了认真分析,更加证实了她的想法。   白熙云从她身上找认同感和安全感,想要变成郝三梦,所以穿她穿过的衣服、模仿她的动作、揣测她的喜好,想要贴近她的过去,更想拥有她的未来——包括她和陈家兄弟的感情,甚至想成为她孩子的妈妈。   她一定想,假如我像郝三梦这样,当年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就像陈一,他也想过,假如他是陈卓,就可以救出白熙云,自己也不用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十字架过一生。   他们都选择了自己消化当年的悲剧,没有办法,更早一些的时候,没人帮助他们。   她赶到码头,有便装的同事接应她:“放心吧,我一直开车跟着他们,孩子没事,已经上了船。”   “嗯,只有白熙云一个人吗?”   “她是打车过来的,只有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上船后还有没有其他人就不好说。”   “我知道了。陈卓呢?”   同事的手往后面船上指了指,示意她一切照计划。   客船发出汽笛声,马上就到出发的时间了。   白熙云几乎是掐着点带如意一起上的船,没有在外面多耽搁,直接进了三楼的船舱客房。   如意还没坐过这样的大轮船,看什么都新奇:“大伯母,我们要坐船出去玩吗?奶奶也说她要坐船去玩的,跟我们是同一艘吗?”   “不是,她跟我们坐的不是同一艘船。”她骗如意说,“不过我们等会儿就可以见到她了,还有你爸爸,还有大伯。以后还是我们一家人,不管到哪里都会在一起的。”   为了不引起注意,她特意只定了船舱中部的普通客舱,这样可以避免跟顶楼行政舱的董芳遇到。   她已经打过电话给陈一和陈卓,告诉他们她带走了如意,为了一家团聚,他们一定会来的。   “那我现在可以吃午点吗?我好饿。”   “不行哦,我这会儿要出去找个人,你先乖乖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如意垂下头:“可我真的好饿,我每天这时候回家妈妈都会给我准备午点的。”   白熙云咬了咬唇,再看看落地窗外的景物移动起来,船已经开了。   她松了口气:“好,那我去餐厅帮你找点吃的东西,你就在这个房间里等我,不能走开哦。”   “嗯!”如意用力点头。   白熙云往船尾的餐厅走,一路上留意着跟她擦肩而过的人,却看不出一直跟她联络的人到底是哪一个。他们约好在船尾的阅览室碰面,那里人少,不会引人怀疑。可阅览室跟餐厅不在同一层,她这会儿不能耽误太多时间,找餐厅服务员要了点薯条和蛋糕就赶回客舱去,怕如意等不及。   然而等她打开房门,如意根本就不在房间里。她愣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开始找,衣橱和床下都看了,没有,看到落地玻璃外面就是面水的露台,怕他自己跑出去了,吓得声音都变了:“如意!”   孩子不在房间里,她连忙跑出去,什么都顾不得了,沿着走廊一路走一路喊如意的名字,整个三楼找了一圈没找到,又往楼下去找。有船员看到她哭得伤心,连忙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已经急得语无伦次,对方大致听懂她是在找孩子,于是要帮她联系船上的警员,她却像想起什么来,说什么也不要。   她不能报警的,她只要找到如意就好了。   天色已经暗下去,船上的游客都到顶楼的露天吧去看日落了,跟一层观景台连在一起的休闲吧里面几乎没几个人。白熙云拉住一个正在擦桌子的服务员正要开口问,身后传来陈卓的声音:“你在找什么,如意吗?”   她转过身,眼角的泪都还没来得及擦干:“卓哥……”   “不用找了,他这会儿在楼上房间,跟奶奶在一起,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她有点惊讶:“如意……怎么会……”   “妈妈的房间是我们事先就安排好的,跟如意说了一遍,他就记住了。这孩子比你想象得还要聪明,也很勇敢。”   也是三梦教的好,知道她可能会打如意的主意,事先就跟孩子交代过,不要忤逆大伯母的意思,不要害怕,要逃走的时候先支开她,如果她不肯就说妈妈平时都是这样的,她就会照做。   他也早就安排人手,暗中保护孩子的安全,这实在是整个计划中最让人胆战心惊的部分。   好在如意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她一走开,就从房间跑出来,去了顶楼董芳的房间。   奶奶看到他会很惊讶就是了。   “孩子不在也没关系,你的目的不是要叫我来吗?我现在来了,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说吧。”   白熙云摇头,眼睛里拉满血丝:“没用的,没有孩子……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   “不是孩子的问题。”   “是孩子的问题!”她崩溃大哭,“我知道我不是正常的女人,我不能跟你做……没法生孩子!你想要嘛,想做试管婴儿,找人代孕……我不允许!不允许、不允许!你有了孩子……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就再也不会看我一眼了。”   陈卓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就可以偷别人的孩子吗?”   “不是别人啊。”她突然睁大了眼睛,“是三梦的孩子啊。你们不是都喜欢她吗?我也可以像她那样的,我在学了……”   甚至学着当一个母亲,把如意当做是自己的孩子。   “你是你,她是她。”陈卓慢慢挪动步子靠近她,“我对三梦的感情就像家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骗我,你别过来!”她尖叫着制止,似乎这才察觉周围的气氛古怪,诺大的一个休闲吧,除了他们,好像都没有其他客人了。   “船上都是我们的人,你走到这一层的时候,这一层就已经被封锁了。”陈卓道,“跟踪你的,又跟你联络的那个人是谁?他也在这艘船上吧,现在是什么身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白熙云捂住耳朵,“我只是想跟你复婚,我想回到从前那样。你跟陈一都不理我了,没有人肯再帮我了……”   她的绝望,怎么会有人懂呢?   陈卓看着她,想起当初她还扎两个羊角小辫儿来找陈一玩的时候就很喜欢粘他,骑在他肩膀上咯咯笑;扮家家酒的时候,披一块红色的纱巾在脑袋上遮住脸扮新娘子,谁当新郎官都不要,连陈一都不要,一定要来找他。大家都知道她要做陈家大哥哥的新娘子,在绑架案之后这种愿望成了一种执念,最后他仍然帮她实现了。   可为什么到了最后,他们还是走到这样的田地?   她不让他靠近,他只能隔着一段距离跟她说:“熙云,我们都回不到从前那样了。我亏欠你,同样也亏欠陈一,这回就让我们把所有的事都做个了结吧。跟你联络说可以帮你那个人,就是这段日子跟踪你的人,也是当年绑架案的主谋。他在哪里,用什么方式跟你联系,告诉我。”   十几年前他没能一枪崩了冯六,今天补上也是一样的。   白熙云却只是哭,然后突然站起来,往另一边的围栏冲过去。   只要跳下去,下面就是滚滚江水,水流湍急,她这千疮百孔的人生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她没能跑到露台,就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三梦给扑倒在地。   “你放开我,让我去死……放开我!”她挣扎着,声音还带着哭腔。   一心求死的人力气大得要命,三梦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她摁住,咬牙道:“你不是想变成我吗?我可不会寻死觅活,尤其不会在我喜欢的男人面前死,多难看啊!”   白熙云愣了一下,继而哭喊:“你不是我,你知道什么!”   是的,她不是,所以虽然遗憾,但每个人仍旧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剩下的人生,还得由她独自去面对,独自走完。   她抬头看了一眼陈卓,他正准备走过来帮忙,屋顶的灯就灭了,整个休闲吧顿时漆黑一片。   不止是他们这一层,整艘船的供电都被掐断,一层层船舱渐次灭灯,陷入黑暗。   “是冯六!”三梦喊道,“供电房在舱底,陈总你快去堵住他,这里交给我。”   陈卓没动,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白熙云。   “快去呀,别再让他跑了!”   “那你小心点,就在这儿等我回来。”   三梦点头。   她拉着白熙云起来,将她拉到里面的椅子上去坐,门口突然闪过黑影,她听到妙贤的声音喊:“三梦,小心!”   她上船见到陈卓才知道白熙云给他们都打了电话,他一定会来,只是没想到是这个时点,更没想到原本应该在舱底的冯六来得这么快。   风声从耳边掠过,她偏头躲过这一棍,铁棍砸在椅子上,发出当啷巨响。   白熙云被吓得抱头蹲在地上尖叫,三梦要护着她,回身一脚格开袭击,却无奈对方拿着武器,没办法近身。   妙贤从外面跑进来,绕到白熙云身后想将她拉开,好让三梦专心应付对方。冯六见状一棍就冲着他们打下来,他刚碰到白熙云的手就不得不放开。   三梦从身后凌空一脚踢在冯六背上,将他面朝下踢倒在地板上,手里的铁棍是脱了手,却刚好匍匐在白熙云脚边。   她跌坐在地上,儿时最恐怖的记忆一下子全回来了,尖叫着往后缩,被冯六一把抓住了脚踝,向露台边拖去。   离得最近的妙贤,毫不犹豫地朝他扑过去,将他撞倒在地板上,两人扭打在一起。   记忆也在黑暗中翻滚,像脑海中的无声默片。隔着十多年光景,他仿佛还能闻见垃圾车的腐臭,听到小女孩的哭声和男人的粗喘,还有那种将他胳膊扯到脱臼的力道,再用力一点就可以掐断他的喉咙,就像现在这样。   他所有的力量都在两只手上,死死扼住冯六的脖子,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看到他脸色涨红发紫。   冯六挣扎着,两只手在地上乱抓,竟抓到了掉在地上的铁棍,朝他头上打去。   “陈一!”   三梦的声音仿佛惊醒一个噩梦,他朝旁边躲了一下,但这一棍还是打在他的颈侧,令他几乎昏厥。   冯六趁机用铁棍勒住他的脖子退到围栏边,喊道:“别过来,否则我就拉他一起跳下去!”   三梦用尽平生所有的冷静,直视着他:“你不要乱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你们给我儿子偿命!”   “你想怎么偿,要谁的命?”   “当年是谁开的枪,就要谁的命。”   三梦道:“那不过是陈卓一个人,何必这么麻烦?你放火伪装成意外,又暗中推倒雕像,滑坡的卡车也是你动的手脚,做了这么多,应该不止想要他一个人的命吧?”   “一下子就杀掉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要让你们害怕,慢慢折磨你们,再找机会让你们一家子聚在一起,好好看看什么叫家破人亡。”冯六狞笑道,“他人呢,叫那个狙击手过来!”   “我在这里,你先放开他。”陈卓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手里拿着枪和电筒,身后还跟着其他几个特警,也都拿着枪,从门边包抄进来。   “很好,很好……你们一家子,总算凑齐了。”冯六像笑又像哭,对陈卓道,“扔掉你手里的枪,叫其他人退后,你走过来。”   陈卓果然放下枪,步伐稳健地朝他走过去。   “你可以放开他了,要打要杀,冲着我来。”   冯六的手劲儿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紧了紧,对他说:“跪下。”   在场所有人都一震,三梦上前半步,被陈卓一抬手拦下。   作者有话要说:  大情节果然一口气写不完,明天继续哈~ 第54章 第54章   他目光清亮,坦荡如江面上的月光, 没有二话, 直直地跪下去。   “我要你在这里……给我儿子磕头, 你欠他一条命!”   陈卓没吭声, 脸上波澜不惊, 看不出在想什么, 只是跪着也没有动。   “听见了没有,我叫你磕头!”他手里的铁管, 死死勒着妙贤的咽喉。   陈卓高昂着的头低下去,连三梦都相信他是会真的磕下去的。然而就在他俯身下去的刹那, 妙贤突然梦呓般说了声:“爸……”   冯六的手抖了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身前的人。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才来帮我报仇, 还说这么多干什么, 杀了他们……”   “你……”   “我是大林,你不认得我了吗?”   “胡说, 你明明是当初那个小子, 你是陈家的人!我的大林已经死了, 他死了!”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我的确不算完整的一个人, 我只是陈家那小子分裂出的一个人格。你在他们家潜伏了那么久, 应该知道他有病吧?”   冯六信了:“真的?你是大林……你真的是大林?”   对亲生儿子的想念超越了他的理性,哪怕只是一个人格也是一种安慰。   妙贤没说话,轻轻哼了一首歌, 歌词原本是“若不是我就输心情”,他却唱成了“若不是我就数星星”。这像个画龙点睛的错误,如果说刚刚冯六还有一点怀疑,听到这首歌,他几乎已经完全相信了:“你真的是大林……”   他以前最喜欢挂在嘴边哼唱的一首歌就是这个,那个唱错的歌词成了他的标记。   “我快不能走路了,右腿……没有力气。”冯大林因为遗传病而导致肌肉萎缩,死前走路已经不是非常灵便,始终拖着一条腿。   冯六连忙扶住他往下滑的身体:“大林……”   就是现在!妙贤在他弯腰松手的瞬间往旁边一闪,跪在正前方的陈卓从腰后拔出另一支枪来,就地瞄准扣动扳机。   这回他没有选择爆头,子弹从冯六的肩膀打入,只溅出少量的血花。   冯六重心不稳往后仰倒,在从围栏翻落的瞬间死死抓住了身旁的人。   “陈一!”   三梦箭步上前想要抓住下落的深褐色僧袍,然而只有夜风从指间滑过,她眼睁睁看着妙贤被冯六拉着坠落到江水里。   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翻过栏杆也要跟着跳下去。   陈卓及时拉住她:“三梦,你不能从这儿下去,太危险了!”   “我要下去救他!”她急得眼睛都红了,“他不会游泳的!”   他水性很差,刚刚又被铁棍打了那一下,掉进汹涌的江水里才真的是太危险了。   “旁边的快艇上有水警,他们会下去捞人,他不会有事的。”   三梦听不进去,这种时候,任何阻拦她下水的人都是与她为敌。   她对这段感情的偏执,对这个人的眷恋,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陈卓不让她从这里下水,她就飞快地跑到底舱,脱了外套和防弹背心,猛地扎进江水,这下真的是谁也拦不住她了。   春天的夜晚,江水仍然是沁骨的凉,她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要找到妙贤救他上来这个信念驱使着她一次又一次屏住呼吸潜入水里去找人……   …   妙贤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说:“我来保护你。”   “不,我保护你。”那女孩说。   “我是男生,应该我保护你的。”   “就不,就要我保护你!”   她扎着羊角辫,很神气,很骄傲的样子。他以为那是白熙云,可是等她转过来,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你呀!我是你的粉丝,我叫郝三梦。你吹过笛子给我听的,很好听。”   她笑意盈盈的,笑的时候唇畔有小小的梨涡。   他像着了魔,想也没想就凑过去亲了她。   她不生气,还很高兴,搂着他的脖子笑,一直叫他的名字。   “我们结婚吧。”他说。   “咦,我们结过婚了呀,你忘啦?”她撅了撅嘴,“你还不乐意呢,后来还要跟我离婚。”   他摇头否认,不可能,如果是她,他怎么可能会有离婚的念头。   “我没想跟你离婚,不要离婚。”   三梦没有回答,面孔却越来越模糊了。他急了,伸手要去抓她,嘴里还念叨着不要离婚的话。   “哎,好像有效耶,他要醒了!”梁晶晶鼻尖几乎碰到妙贤穴位上扎的银针了,回头对钟靖斐道,“行啊你,还真有两下子啊。”   钟靖斐不知该给她个什么表情,收了针,问一直在病床边的三梦道:“他嘴里嘟囔什么呢,你听得懂吗?”   “好像是不要离婚?”   三梦不确定,她也有点钝钝的。   她拖着妙贤被水警一起拉上船的时候,其实已经筋疲力竭了。他面色苍白,动也不动地躺在她身边真的把她吓傻了,但医生说他没事,呛了水,身上的伤也及时做了处理,很快就会恢复意识的。   她就一直守在他身边,抓着他的手不肯放松,发誓一定要让他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她也不知道这种雏鸟情节从哪里来的,可能是担心他的病,也可能还是遗憾两个人相遇太晚吧。   如果可以再早一点遇见他,像白熙云那样跟他是青梅竹马,或许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妙贤睁开眼睛,看到梦里那张面孔就在眼前,松了口气,却故意像梦里那样问她:“你是谁?”   看到他醒了正欣喜的三梦愣住了:“你问我吗?你不知道我是谁?”   他看着她,不出声。   梁晶晶一看也傻了,抓过钟靖斐道:“喂喂喂,什么情况,不会是你的针把人给扎傻了吧?”   “可能是逆行性遗忘吧……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梁晶晶手快,已经按了铃把医生护士都喊过来了。   检查显示一切正常,再住院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三梦还愣着,梁晶晶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亲爱的,你没事吧?”   钟靖斐说:“我们先出去,让他们聊吧,没事的。”   他不是相信老友,他是相信三梦,就算妙贤真的忘了,她也有办法让他再想起来的。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了。妙贤还有些疲倦,看到三梦远远地看着,感觉自己玩笑可能开大吓坏她了,就想抬手朝她招招手叫她过来。可是手一动,就牵动了肩膀处的伤,闷哼了一声。   三梦这才挪过去:“你受了点伤,别乱动。”   他乖乖的,就不动了,只是盯着她看。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他笑笑:“你不是郝三梦吗?是个狙击手,最爱吃肉,很会打架,游泳也是好手,刚把我从江水里救上来,而且刚好是我太太,还给我生了个儿子。儿子像你,尤其笑的时候,还有练跆拳道的时候,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忘呢,就算忘了所有人,也不会忘了她呀!   三梦哇的一声就哭了,边哭边打他:“就知道是你骗我的,你就会骗我,专门欺负我!”   他浑身酸痛,打哪儿都很疼,可还是强忍着,给她发泄够了,才用了点力气抱住她。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三梦摇头,抽泣着:“谁叫你不会游泳嘛,我不去救你谁救你?可你这次很勇敢啊,又有急智,全靠你,才没让冯六那个疯子得逞。”   他可能还不知道,冯六切断船上的电源用的是一个定时装置,他还准备了一桶汽油,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的。   “抓住他了吗?”妙贤问。   “还没,不过因为他受了伤,应该没有自救的能力,江水太急,可能冲到下游去了,水警还在找。”   “嗯。还是要小心点,这个人……复仇的心思太强了。”   人有信念做支撑,的确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别说这些,剩下的都是警方的工作了,你好好把身体养好才是真的。”   “嗯。”   “对了,还没问呢,你……这会儿是哪个你?”从他醒来,还没确认过这个问题,她也有点不太确定,因为从船上坠入江中的时候他似乎还应该是后继人格的,可是刚刚他那种温柔平静的眼神似乎又是主人格。   妙贤笑了笑:“你说呢,是不是担心我真的分裂出了一个冯大林?”   他的表演几可乱真,但三梦还是摇头:“你扮不好坏人的,一点也不像。”   他说话的语气,包括哼唱的那首歌都挺瘆人,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她当时离得那么近,很确定他是为了引开冯六的注意力,给陈卓开枪的机会。   “不过你怎么对冯家父子的事了解得那么清楚?”尤其那首歌,她也看过案卷资料,所有拼凑的信息里面,包括认识冯大林的证人证言都并没有提到过这个点。   妙贤知道她的困惑在哪里,苦涩地笑了笑:“你忘了?我跟他们一起待了一天一夜,冯大林出去在窗外小解就哼着那首歌,我记下来了。还有他走路不方便,裤管拉起来腿脚看着跟常人不同。我后来才知道那是肌肉萎缩,因为他有遗传病。”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结局估计还有一周左右哈~ 第55章 第55章   这么说来,现在这个他是主人格, 三梦暗自下了判断, 因为后继人格应该不记得当初绑架时发生的事。   “那冯六呢?也是因为他的腿吗?”   他们猜的应该没错, 冯六也被这种遗传病缠上, 腿部肌肉产生萎缩, 走路一瘸一拐, 在打斗中三梦已经发现了。在轮船上时,妙贤是跟着他上来到休闲吧来的, 连白熙云都不确定他长什么样子,而且他的外表应该跟绑架他们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妙贤能准确无误跟住他,应该也是留意到他的某些特征。   果然,他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 不过发现这一点的并不是他。   “还记得定痴吧?其实最早是他发现的, 就在卡车滑坡那一次,他差点追上暗中动手脚的人, 就是因为那人腿脚不方便。所以你问起施工方的的时候, 我跟他提了一下, 他就跟那个人对上了。会开卡车, 瘸腿, 在施工方能提供的工人名单上就很好确认了。”   “嗯。”   三梦含糊地应了一声, 渐渐没了声气,原来是拉着他的手伏在床边睡着了。   她也很累了,跟穷凶极恶的歹徒在船上打了一场, 又下水救人,体力早就透支了,还不肯休息,就是为了等他醒。   他醒了,她心里的大石放下了,又解开了那些大大小小的疑惑,才终于感觉到累,再也强撑不下去了。   他该怎么心疼她呢?怎么心疼都不为过啊。   暗暗叹口气,他把旁边的衣服拿过来盖在她身上,就这样跟她手拉着手,一分钟都舍不得分开似的,依偎着在病房里休息。   …   陈卓靠在墙壁上,看着一墙之隔的白熙云在医生的指导下进行康复治疗,她的眼神很像一个迷途的小孩子。   三梦推开外面那扇门,手里捧着探病的花束,比了个手势,小声问:“还没结束吗?”   “没关系,你进来吧,这里说话,里面听不见。”   他面前的玻璃是单向玻璃,他能看到里面,里面的人却看不到外面。   三梦跟他一起站在玻璃面前,花还抱在手里。   陈卓看了看她,问:“陈一呢,他没跟你一起来?”   “新的罗汉堂落成,这几天有其他地方的僧人过来,他要给人讲经。”   “哦,这样,寺里的事我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陈卓自嘲地笑了笑,“你呢,还好吗?休息好了没有?”   她立正,挺胸抬头:“好了,随时可以归队。”   “你少给我扯,不是跟你说这个。”他的手指在玻璃上点了点,看着白熙云道,“讳疾忌医是不行的,以后我可要心狠一点。”   三梦沉默一阵,才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你指什么,工作,还是女人?工作的话,暂时就不打算挪窝了,总不能刚来就又把你们丢下,辜负人家领导的信任。至于女人,我得先顾好眼前这个,不过如果你有合适的也可以介绍给我啊,我喜欢胸大的。”   三梦知道他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就说了一句:“哑妹也是□□的大姑娘了。”   “她是妹妹啊,我就是再饥不择食,也不能操自己妹妹。”   “白熙云也是你妹妹。”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   陈卓摸摸鼻子:“你就别埋汰我了,感情的事儿我确实是不擅长,所以今早有酒今朝醉,还是及时行乐吧。”   “那孩子呢?不是说你想找人代孕,做试管婴儿,是不是真的?”   白熙云在船上这番话也真是语出惊人。   “是真的,但想要孩子的人不是我,是熙云。她从一开始就不能接受亲密行为,但又觉得夫妻之间少这么一层是不正常的,也不牢靠,后来就把注意力转移到有没有孩子这件事情上了。我就想,有个孩子也许能让她感觉舒服一点,才会去打听,没想到又让她误会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三梦却突然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   她拍了拍他的肩,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反倒是他转过来说:“冯六那家伙没找到,要么是尸体沉到江底被鱼给吃了,要么就是命大又给他跑了。”   “他真够命大的。”   “谁说不是呢,老天收不走,我送他一程也送不走。最近我们都得当心点,虽然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应该翻不起什么大浪,但狗急跳墙,还是不能大意。”   “嗯。”   “对了,陈一他……情况怎么样?”   “你指什么?”她用他的话来堵他。   “你这丫头。”他揉了一把她的头,“当然是指他的病。现在另一个人格还常常出来吗?前两天刚在船上发生那样的事,我怕又刺激到他,会让他的病恶化。”   “恶化倒谈不上,他现在还比较稳定。”   只不过她想到之前主人格主动退让,记忆越来越少的情况,不知道这回的事件发生之后是不是更加明显了。   陈家的其他人真的能接受另一个人格的妙贤成为这家里的一份子吗?   …   “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妙贤晚饭没在家吃,回来时天已经黑了,看到三梦坐在房间里发愣,忍不住问她。   “哦,没有。”三梦扭头看他,“你吃过了吗?厨房还有饭菜,要不要我给你热一点。”   “不用了,我在斋堂吃了一点。”他换了身衣服,在床边坐下,“你是不是还没休息好?我看你的样子还是有点累,早点睡好不好?”   她对他的温柔没有抵抗力:“那个,你不问我吗?”   “问什么?”   “我今天……去看白熙云了,你不问问她怎么样吗?”   “哦,那她怎么样?”   三梦撇嘴:“你这也太没诚意了。”   妙贤笑笑,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这边。”   三梦走过去,心想假如现在眼前这个是后继人格的他,早该揽着她的腰抱她坐腿上了。   他斯斯文文地跟她并排坐着,只是拉着她的手:“那你是希望我有诚意,还是没诚意?”   “我不知道。”   吃醋这种事,哪好明说呢?   “其实你今天能去,就已经代表了我的诚意了,剩下的事应该是陈卓和白家人更应该关心的,而不是我。”   三梦摆弄着他衣摆下方的一个扣子:“这么干脆啊……”   “不然呢?”   “你们男人对前女友不是都有点特殊的情结吗?”   “她不是前女友。”   “那你也喜欢过人家。”   这回他的怀抱圈住她:“我也以为那就是喜欢,可我后来遇见了你。”   咦咦咦,瞧这情话技能一百分,说得她老脸都红了,真的是从陈一嘴里说出来的吗?   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他问:“怎么了,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没,就是觉得……你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三梦突然伸手掐他脸,“你真的是本来的陈一吗?”   她手重,妙贤被她掐得脸上两个红印,捂着脸道:“就算不是,你这么掐也没有用……”   他只是人格分裂,又不是用了易容术。   “我知道我以前有些事情做的不好,以后你教我,我可以学。”   “学什么?”   “学着像另外一个我。我知道你现在比较喜欢他那样的。”   “其实也没有啦……”   “你不喜欢‘他’?”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没有必要像谁。”   他露出点落寞的神态:“可你说过你爱他。”   “……”   “我知道了。”他站起来,“你早点休息吧,我去书房睡。”   “等一下。”她果断拉住他,“你今晚在这儿睡。”   “你确定?”   再确定不过了。她叫他先洗澡,自己跑到楼下去,很快拿了一杯冰水,一杯热水上来,反锁了房门,坐在床边等他。   妙贤洗完披着浴袍出来,看到她的架势,愣了一下:“这是干什么?”   她二话不说:“把衣服脱了。”   他站着没动,浴袍没有拉紧,就这样半敞着,露出麦色的皮肤和肩窝处敷的白色膏药。   三梦揪着腰带把他拎过来,摁在床边,仰头喝了一口热水,扯开他的浴袍,在他腹下低下头去……   妙贤几乎立刻哼出声来,手摸到她的头发,控制不住地要将她摁向自己。   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他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都被她的温暖包裹住,那种超越欲望的冲动,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像要冲破所有的束缚。   她放开他,又喝了口冰水。   这种感觉……妙贤手心冒出汗来,身体也越发的热,终于忍无可忍,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拎起来拉到自己身上,狠狠地吻下去。   她的嘴唇都被他咬疼了,好不容易挣开,喘着气说:“你果然……果然是装的。你敢骗我!”   他明明就是后继人格,居然还装作是主人格的妙贤骗了她这么多天!   她也是豁出去了,冰火两重天这招如果一定得用一次,当作试金石也不错。主人格在男女之事上那么懵懂羞涩,怎么可能像他这样既享受,又急不可耐地就要往下一步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河东狮还有一秒到达现场!   可怜的孩纸,要跪搓衣板啦~   妙贤2.0:不是说好要发糖么,我家三梦才舍不得呢   妙贤1.0:…… 第56章 第56章   她跨到他腰上,把他仰面摁倒在床:“你说过不会再骗我的, 这么快就食言, 食言而肥知不知道!”   男人的欲望此刻又蓬勃又脆弱, 被她一压, 痛得声音都在发颤:“我没有骗你。”   “还说没有骗!你这妖僧, 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你是陈一?”   “我没有……”   公平一点, 他落水失去意识后在医院醒过来,她就自然而然地把他当作主人格了, 他并没有说过他是谁吧?   三梦也意识到了,因为他醒来后带着主人格幼时的记忆, 她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主人格了。大概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她甚至感觉不到后继人格的气息。   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吧,他以前每次切换时她都能第一时间就察觉到的。   这次没有。   是融合了吗?主人格的妙贤把记忆都给了他, 他的行为和气息都越发向主人格靠拢, 以至于她都感觉不到了?   “三梦……”妙贤有点无力,“我们一定要现在说这个吗?”   他适当地请她留意了一下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实在是胀得快要爆炸了。   “不然呢, 你每次都用这招蒙混过关, 这回轮到我来审问你了, 你别想再蒙我!”   看来她是认真的了。   妙贤翻了个身, 把她压在身下:“我没想骗你。从我醒过来, 你就一直觉得我是主人格?”   “那是我看走了眼!”人有失误,马有失蹄。   “你觉得有什么不好吗?我们努力那么久,又进行催眠治疗, 不就是为了让两个人格融合成一个?如果连你都看不出来,甚至会认错,不就代表我们的努力和治疗是有效果的吗,我为什么要戳破?”   三梦答不上来,唔,好像是有点道理。   “不过你肯用这样的方法来戳穿我,牺牲还真不小。”他的身体轻轻磨蹭她的,手指也揉着她的嘴唇,“我觉得,如果现在半途而废,就是暴殄天物了……”   又想套路她!三梦捂住嘴巴不让他亲,他转了方向,凑到她颈侧,耳朵……   这种套路简直是防不胜防好嘛,她的身体很自然地就朝他打开了。他有点急切地往里闯,大概是不想给她任何反悔的机会,比起以往有些不得要领。三梦被他弄疼了,捶他说:“轻点,你这个大骗子!”   “我没有骗你。”他濡湿了她的耳垂,像说悄悄话一样对着她的耳朵说,“三梦,我也爱你,是真的。”   嗯?三梦偏过头,视线跟他对上了,他的眼睛里又是一片可以溺毙少女心的深湖。   “你……”   他却不让她说了,趁机衔住她的唇,一遍又一遍地跟她深吻,终于又跟她合为一体。   其实他们前不久也做过的,后继人格这家伙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晚跟她纠缠的机会。可今天不知是不是又经历了些艰难险阻,总觉得两人好像有很久没这样亲昵过了。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不能恋栈,结束后两个人精神都还挺好,一点也不困,就依偎在一起说说话。   三梦掰着手指在算自己的安全期,妙贤问她:“在算什么?”   “没什么。”她把手握起来,打算秋后算账,“你刚才说、说爱我对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他认真地想了想,“我说不清楚。”   “怎么会说不清楚呢?就像我啊,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说完了没听到回应,只见妙贤看着她笑。   这家伙!   哼,表白就表白,她郝三梦还没怕过谁。爱一个人需要藏着掖着吗?当然选择让他知道了,万一他也喜欢你呢?   或者像她这样,金城所致,金石为开,让顽石为她点头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那现在呢?”妙贤问她,“即使经过了这么多事,我有分裂出的人格,你还跟以前一样吗?”   “不然呢?刚跟你做完这种事你就怀疑我!”   她作势掐他,被他拉住手揽进怀里:“我当然不是怀疑你,我是怀疑我自己。”   “别傻了,你家财万贯,长得又好看,哪个女生会不喜欢你?”   “你爱我只是因为我的财产和外表?”   “当然了,哪有空看穿本质爱内在啊……哎,别挠我,好痒好痒,哈哈!”   他咯吱她,趁她笑得无力又压住她,盯着她的嘴唇说:“我发现你变坏了。”   “我一直都是这么坏的。”   “我怎么不知道我娶了个坏女人?我一直以为我娶的是个女英雄。”   “女英雄就不能贪财又沉溺男色吗?女英雄会冰火两重天吗……哈哈哈,叫你别挠我痒,好痒!”   两人在床上翻滚打闹,女英雄的擒拿术也被挠痒这一招弄得完全派不上用场。   闹够了,多余的精力终于耗得差不多了,妙贤才抱紧她不动了。   她以为他肩上的伤又疼,推了推他:“是不是弄疼你了,要不要紧?”   他摇头,拂过她颈边的气息安稳又温暖:“三梦,十几年了,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放松过。我知道我运气很好,但我所有的运气其实都是因为遇到你。”   他的心魔比白熙云来得更早,要不是因为遇见三梦,他也早就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了。   “嗯,那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啊。”她抱紧他的肩膀,为他高兴,同时心里又有些惴惴的。   他在这里,那主人格的陈一呢?   “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三梦看着他:“咦,我发现你比以前善解人意哎。”   “哪个人格的以前?”   “我不说,我怕你吃醋。”   “我现在不吃自己的醋了。”   骗人,他那点小情绪起起落落的,以为她感觉不到吗?   “那我们不谈以前,就谈以后。”妙贤说,“以后你有什么想法都要跟我说,不能闷在心里。”   “嗯。你先告诉我,你的记忆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应该不记得当初绑架的事儿吗,那在船上的时候为什么会唱出那首歌?还有冯大林父子的特征,你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忘了我们最近的记忆都是互通有无的吗?”   “是那个黑色的笔记本?陈一都记下来了?”   “嗯,所有跟冯家父子有关的事,只要能想起来的,他事无巨细全都记录下来了。”   “噢,难怪。”三梦道,“那个本子可以给我看看吗?”   床头柜子有个带锁的抽屉,笔记本就放在抽屉里。   妙贤把本子拿出来给她看。   隽秀沉稳的笔迹,有一种特有的整洁和条理性,前面每天的日志都记满了,心思细腻的人要交代的事怎么也少不了,哪怕明知道是写给自己看的,后继人格本来就能拥有他的大部分记忆。   到后面,日志的内容就少了,记录的大多是关于当年绑架案的细节,当天发生的事反而记的很少,本子上有大量的空白。   最近的一天,他写道:想跟三梦再回一趟大学校园,那里对我和她有特殊的意义,最好能带如意也一起去看看。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回去过了。   眼泪啪嗒落在他的字迹上,很快晕开深蓝色的一块,三梦才发觉自己哭了。   他们刚刚才一起回去过的呀,他竟然这么快就已经忘记了。   妙贤用拇指帮她抹掉眼泪:“‘他’的记忆越来越少,但‘他’没有忘记你。”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更难过。   他没有忘记她,还惦记着如意,甚至还记着另一个人格。   他只是选择忘记他自己。   ‘他’还是他,还在她身边以陪伴作告白,以一辈子的时间为缔约期限,说爱她,要对她好,做尽男女间所有最亲密的事……求仁得仁,她得偿所愿了,同一个人啊,为什么她还是会觉得难过?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她哭得不能自已,被他抱进怀里:“‘他’知道你这么想他,一定很高兴。”   “才不会高兴……”他心气那么高,要是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向另一个人格让路,再也不能存在了,会很失落吧?   “那还有我,我会一直在这里。‘他’以前错过的,我会加倍补上。”   “你说的是什么呀?”她边擦眼泪边扁着嘴说,“我怎么觉得有点□□的。”   “所以我才说你好像学坏了。”他拉开被子把她裹住,“时间不早了,快点睡吧,明早还要送如意去幼儿园。”   她却睡不着了,侧身看着床头柜上那个黑色的笔记本,心酸难忍。   他也就不强求,在她身后躺下来,抱着她,像哄一个伤心的孩子,直到她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睡过去了,才叹口气,慢慢也闭上眼睛。 第57章 第57章   历时个把月,董芳终于结束旅行回家来了。被冯六搅乱了最初的行程, 她着实是吓坏了, 推掉了原本的旅行计划, 回家来又住了一段日子, 才重新出发。   这回将圆觉的骨灰撒入大海之后, 大概也感觉到了某种圆满, 她心情比之前好多了,脸上也终于重新有了笑容。   家人要为她洗尘, 三梦打算把哑妹也一道接回来。   妙贤说:“最近真是麻烦你爸爸妈妈了,要照顾如意, 还要照顾哑妹。”   “哪儿啊,哑妹照顾他们是真的,她那么能能干, 我家的养鸡场都被她打理得更好了, 我爸妈都夸她呢。”   这么好的姑娘,陈卓真是没眼光。   去的路上妙贤开车, 在她费心纠正了一段时间之后, 他急停急驶的毛病没有了, 也懂得控制车速, 尤其孩子在车上的时候居然也有点小心翼翼的意思了。   他身上有了更多主人格陈一的影子, 变得更加谨慎和专注。   他跟她说着话, 偶尔转过来看着她笑,和煦温暖,仿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也好, 这样就挺好的,他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   如意最近跆拳道刚考过了新的段数,正神气活现呢,在班里当上了老师的小助手,一下子好像又长大了许多。看到爸妈一起来接他,高兴得蹦蹦跳跳,跟老师挥手说再见,就直扑进妙贤怀里。   “爸爸!”他拱啊拱的撒娇,等妙贤把他抱起来,才抱着他脖子悄悄说,“今天有没有给我带巧克力啊?”   妙贤没来得及开口,三梦在一旁说:“我听见喽,你在换牙,不可以吃巧克力的,你们父子俩给我玩阳奉阴违是不是啊?”   如意撅嘴,妙贤解释说:“上次是为了奖励他考级通过,才买了巧克力,他都想了好久了。一大块没吃完,就掰小了带给他吃,每次都吃的很少,应该没关系。”   “爸爸也有监督我好好刷牙。”   他一边说一边张开嘴,露出缺了一颗的糯米银牙。妙贤跟他一起露出两排牙齿,父子俩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儿。   其他的小朋友也下课出来了,有头上扎着蝴蝶结的小姑娘牵着妈妈的手出来,大方地打招呼:“如意哥哥,拜拜!”   呲牙咧嘴的样子马上就收敛了,如意伏在爸爸肩膀上也不忘摆出大哥哥的架势,摇着手说:“小小拜拜。”   小姑娘走出好远了,他还呆呆地盯着人家看。   妙贤绷不住笑,三梦更是毫不留情打击自家儿子的痴汉相:“这么喜欢小小啊,那可不能再吃糖了,你看人家小姑娘的牙齿多好看,不像你都缺牙了。”   “她比我小,还没换牙!”如意不服气,“爸爸也很爱吃糖啊,妈妈怎么都不说他的,偏心!”   “我就是偏心。”三梦把妙贤的胳膊一勾,“再说了,爸爸又没有缺牙。”   “哼!”   如意决定不理他们大人了,独自蹦蹦跳跳跑在前面。   妙贤说:“他还小,不要对他太严厉了。”   “家里总要有人当恶人啊,你们就负责宠,我就负责管呗。”   “小孩子哪有不爱吃糖的,不要吃太多就是了。”   “那你呢,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还那么爱吃甜?”   “对糖分的偏好是人类的原始本能。糖意味着热量,足够多的热量代表生存的机会更大。”   所以他这个衍生出的人格才偏爱甜食吗?只是出于想要生存下去的本能。   妙贤知道她在想什么:“其实我小时候跟如意一样喜欢吃甜的,只不过后来常常跟着爸爸在斋堂吃饭,口味清淡,饮食习惯就变了,好像觉得那样才是好吃的。但潜意识里,应该还留着喜欢甜的记忆。”   他似乎是在安慰她,两个人格本来也没有那么大差异,一切都有源头。   三梦把手放进他手心里:“嗯,我明白的。”   接哑妹的时候,三梦爸妈都在家,妙贤邀请他们一起到家里去吃顿饭,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也热闹一点。   三梦没意见,亲家互相走动也是常态。现在圆觉不在了,婆婆董芳一个人也挺孤独的,家人多聚聚,对她也有好处。   孙有风和郝大通两口子都挺高兴,看着三梦的婚姻虽然坎坷,经历了不少事儿,但现在日子渐渐上了正轨,姑爷待他们也像真正的家人了,不容易。   只有哑妹安安静静地坐着,她本来就听不到这世界的聒噪,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待在自己的世界里。自从这回搬出来住了一段日子,她好像越发安静了,三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观察她的表情,还好还有如意,他手语学得很好,不出声也很能跟姑姑聊天,逗她开心了。   以往这样的家宴,下厨的人都是哑妹,今天三梦不想让她那么辛苦,于是坚持自己下厨。   妙贤有点担心,在厨房里不肯走,在她身后转悠:“你可以吗?要不要我帮忙?”   “你要相信我,拿枪都可以,拿锅铲怎么会不行嘛!”   凡事都讲个天赋,这还真不一定行……   三梦见他站着不动,扬了扬下巴:“不是想帮忙吗?把那边的围裙拿来,帮我穿上。”   在水池边都忙活半天了,围裙还没穿,衣服该弄脏了吧?   妙贤照她说的,把围裙给她穿上,像是想到什么,问她:“知不知道我第一次意识到你可以唤醒我另外的人格,是什么时候?”   她摇头。   “就是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忙着帮你爸妈下厨做饭,现杀了一只鸡要做菜。那是我头一回在你面前见血。”   噢,想起来了,那时她没追上他呢,找的借口请了一帮子朋友到家里来做客,把他也给拐来了。   现在想想,还真是,那次之后他对她的态度才似乎有了转变,若有似无地开始回应她的追求,直至最终接受她这个人。   只不过他应该也没想到日后两人会有这么深的羁绊吧。   三梦没吭声,两只手搓洗着盆子里的土豆,他的手从身后绕过来,也没入那半盆水里,跟她一起搓洗。   “生气了吗?”他问。   她对他的表白,从来都毫不避讳地说是一见钟情,任何人听来都是命中注定的浪漫。   可他每次坦承,好像都带着某种不堪。可能关乎他的病,即使也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还是显得不那么纯粹。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抓耳挠腮地创造跟他的关联,有这样的契机不是求之不得嘛!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要有个好结果,开头是什么样的有什么关系。”   等到他们都七老八十,成了聋公公和瞎婆婆,连走路都要互相搀扶着,又哪里还会计较当年是谁先爱的谁,谁又爱得更多一点呢?   一个人的一见钟情可以在心里回味一辈子,两个人都一见钟情就有点太激情了,总觉得好像不那么牢靠,所以不是还有另一种状态叫日久生情嘛,也不错啊,尤其对他这种慢热的人来说,日久生情好像就足够爱一辈子了。   她拿起一个洗干净的土豆削皮,厨房的活计无论大小还真要熟能生巧,刀子在她手里不听话,土豆皮厚的厚、薄的薄,刷刷飞出去,散落得到处都是。   妙贤忍不住笑:“要不还是我来帮你吧,这样下去今天收拾厨房也得弄到半夜了。”   她不肯,他也是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做家务未必就比她做的好。何况医生也说了,她的手平时也要多做精细动作才能快点康复。   欲速则不达,削皮削得快了点,刀子不小心划到了手指,指腹裂开一条口子,血很快就渗了出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妙贤见状连忙拉过她的手指,放进嘴里吮掉血珠。   她的身体微微一麻,心跳也像是漏了半拍。   那种感觉又来了,他这样为她舔舐伤口明明早已不是第一次,可她还是有种陌生的悸动。   哑妹和孙有凤实在放心不下三梦一个人负责一家人的伙食,怕她把厨房烧了,还是不约而同来帮她的忙。   烧鸡和鱼这种大菜她的确是不擅长,所以她切了鱿鱼、里脊、藕丁、青笋等一堆食材,撕开一包现成的调味料倒下去炒,做的像麻辣香锅似的,很讨巧,上桌竟然也获得了满堂彩,连一向不怎么吃重口味的妙贤都赏脸夹了几筷子。   陈卓食量大,最爱这种能下饭的菜,可惜他执行任务回来得晚了,那一锅就剩点儿碗底,事先给他留的那些根本不过瘾。   三梦撸起袖子想给他重新再做一盘,反正也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东西。妙贤把她拉上楼:“你别管了,有哑妹呢。”   她往楼下看了一眼:“我知道啊,这不是要讨好下陈总嘛……我的假也休得差不多了,他也该批准我回去上班了吧。”   妙贤翻过她的手心,捧在手里看了看,又摸了摸:“最近还有去钟靖斐那里做针灸治疗吗?感觉怎么样,医生们怎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Merry Christmas!亲们今天都吃好喝好哈,红包随机五十个,本章评论区撒出,过节喜庆喜庆~ 第58章 第58章   “我感觉挺好的啊,医生嘛总是谨小慎微, 还要再观察, 还要再休养, 来来回回就那两句。钟靖斐就更讨厌了, 含含糊糊的, 巴不得我一直找他做针灸呢, 方便他泡妞。”   妙贤脸色一变,她连忙解释:“先别忙着吃醋, 他要泡的不是我,是晶晶啦!”   她一直找他做治疗, 他才好找借口接近她的好朋友呀。   妙贤放松下来:“那下回做治疗的时候我陪你一块儿去,我亲自听听医生的说法。”   “你还说呢。”三梦道,“你不是也要用针灸做辅助治疗的嘛, 都没见你怎么去过。”   “我现在这样, 好像也没必要去了。”   他一说,三梦又不由地想起主人格的陈一, 手就垂了下去。   他重新拉起她的手:“放心, 既然我是陪着你去看病, 就不会讳疾忌医。要是钟靖斐觉得还有必要, 我再坚持把治疗继续下去就是了。”   “嗯。那王老师那里呢, 还要继续去吗?”   理论上来说, 人格分裂的治疗应该会是个相当长的过程,短期能看到一点效果就不容易了。当然妙贤中途受到其他外因的影响,这外因刚好跟他病情的起源相关, 情况会比较特殊,但这么快就结束疗程,好像还是不太符合一般常识中对心理问题的认知。   “我会去的,你别担心。王老师的治疗可不便宜,连账单都还没付清,就算我不去她也不会答应。”   三梦终于笑了,他轻轻捏她鼻子:“多笑笑。”   “我又不是傻子,每天傻乐什么呀!”   嗯,她不是傻子,他才是。   …   两人一起到中医大学去找钟靖斐,果然在楼下遇到梁晶晶。   “你们别误会啊,我可不是来找他的。今天是三梦做治疗的日子,我过来等三梦一起吃饭而已。”   此地无银三百两,妙贤就不戳穿她了,问:“他在办公室吗?”   “我怎么知道,我还没上去呢,在吧。”   三个人一起上楼,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一个窈窕的女孩儿背对着门口站在钟靖斐靠窗的办公桌前,正一边跟他说话,一边脱下外套。牛仔外套里面只有一件简单的紧身背心,勾勒出年轻姣好的身体曲线。   钟靖斐手里拿着一支笔,正点到她胸房中间的位置,似乎还笑了笑。   三梦有点为难,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是妙贤果断敲了敲门:“我们可以进来吗?”   里面的两个人同时转过来,年轻女孩儿把外套穿好,拿起桌上的书本:“钟老师你忙吧,我先回去看书,有不懂的再来问你。”   原来是女学生,双十年华,的确是有骄傲的资本,跟梁晶晶擦身而过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扬了扬头发,她立马就闻到淡淡的香气,跟任何高端香水和化妆品都没关系,就是属于年轻的身体。   四个人都没说话,钟靖斐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一头雾水,问他们说:“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他们两口子是没什么事……三梦眼睛一瞟,示意他注意下晶晶,嫉妒已经使她面目全非了。   钟靖斐还是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反正晶晶向来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她能主动来找他,他已经非常欣慰了。   梁晶晶把手里的Berkin往他桌上啪地一放,雷霆万钧:“刚才那女的是谁?光天化日的,你们都不看场合的吗?”   咦,这是从何说起?钟靖斐说:“她是我带班的学生,成绩挺好,集体活动也很积极,跟学生会搞了个公益讲座想邀请我参加,我们就课题探讨一下……”   不说还好,一说她火气更大了,三梦拼命给他使眼色也没用,最后垮下嘴角——你自求多福吧!   果然,晶晶懒得再多说,拎起包就转身走了,完全忘了刚才那番是要来跟三梦约饭的说辞。   “晶晶!”钟靖斐也急了,拔腿就要追,被妙贤拦下来。   “我们都知道能在哪儿找到她,先别着急,把三梦今天的治疗做完再说。”   这真是好兄弟啊,平时出双入对秀恩爱虐狗也就算了,挡住他追求真爱真是不能忍,也不想想当年谁做的红娘在他们中间牵线搭桥,太没有同理心了。   还是三梦心地好,拍拍他的肩膀:“她这是吃醋了,你得想好对策再去追,不然追上也没用啊。”   肯定是一个说你听我解释,另一个说我不听我不听。   再说了,两人现在关系自我定位为□□,那晶晶这吃醋就吃得很没道理了,他应该趁机好好想想策略,欲擒故纵什么的,一举拿下,也不用被天天被吊着了。   钟靖斐有点沮丧,叹口气:“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们这样修成正果?”   他们这样就算正果了吗?是不是还缺了点什么?   钟靖斐认真地给三梦诊脉之后,又问了问最近的身体状况,然后大手一挥:“今天扎不了针了,赶紧去医院挂号吧。”   妙贤蹙起眉头:“怎么回事,很严重吗?”   “嗯,很严重。”   三梦也被他吓了一跳,揉着受伤那只手:“不会吧,之前都好好的呀,我现在做精细动作没问题,也不会使不上劲儿了,你上回不是还说反应好多了吗?”   怎么会突然又严重了呢?   钟靖斐绷着脸:“医学上的事,哪有绝对呢?本来你的进展确实挺好的,照这么下去,唔……下月初应该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上班了吧,可是现在我看悬。”   “到底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妙贤握住三梦的手,十指交缠,看似是安慰她,其实自己掌心已经沁出了汗。   “去医院看了就知道了,这毕竟也不是我的专长。”   正说着,之前那个女学生竟然又折回来了,一口一个钟老师。钟靖斐有点尴尬,把她拉到门口去说话。   三梦的天空一下就灰暗下来,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那条已经愈合了的伤疤,让她想起歌里唱的,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假如因为这条意外的曲线,导致她今后都不能拿枪了,该怎么办呢?   妙贤改为把她的手指拢在自己两手的中间,不让她为那伤口伤神。   “不要紧的,别想太多,他不是也说这不是他的专长吗?我们去大医院再看看,现在医学发达,一定还有办法的。”   他病入膏肓的时候,她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信了,所以他们能坚持走到今天。最重要的是,他不相信那么小的伤会让她今后都拿不了枪。   可是万一呢?三梦抬眼望着他:“万一我手真的好不了了,不能再做狙击手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其实方案是有很多的,最简单的一点就是调文职,凭她的资质和工作表现,又是因公负伤,组织上给她另外安排一个的工作绝对不是问题。甚至在她受伤前,他也想过让她换一份不那么危险的工作,能安稳一点,舒适一点,让他放心一点的工作。   可她真的受伤以后,面临不能拿枪的困扰,他反而希望她能好起来,回到她喜欢的岗位上去,因为那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对他一见钟情,却从没把感情凌驾于他的个人选择之上。她一直都尊重他,支持他,即使他当初离家五年,她也……   她一直守护他的一切,现在轮到他守护她了。   想到这里,他身体的深处有某个地方痛得很厉害,却只得压抑着,笑了笑:“能怎么办,我养你。”   他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宗山陈家富甲一方,堂堂光照寺的院家怎么会养不起自家太太。   三梦扁了扁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虽然知道,也还是有点小小的欢喜。   有些话,就算只是说说,说与不说,差别也大了去了。   他是她的男人嘛,俗世夫妻,他终于也有了点这样的觉悟。   她是不会真的让他养的。郝三梦就算有富贵命,也还是喜欢靠自己。   拿枪滚泥坑,用恶人的命换好人的平安,是多么过瘾的事,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伤就放弃呢?   她不想放弃啊,不想。   钟靖斐就在门口跟女学生确认了下讲座要用的讲稿版本,再回来,竟然就看到小夫妻俩依偎在一起,一副戚戚艾艾要面对世界末日的模样。   他走过去,妙贤揽着三梦站起来:“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我们现在就重新去医院做检查。”   咳,这下搞大了。他清了清嗓子:“那个……我还没说去医院该挂哪个科吧?”   两人不解地看着他。   “别挂骨科,也别挂普通外科,直接挂妇产吧。我切脉没错的话,嗯……三梦应该是怀孕了。”   平地一声雷,对面俩人直接被他给炸蒙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三梦的伤没什么问题,今天不能继续治疗,是因为她怀孕了,先去医院了解下情况吧。”   恭喜啊,老朋友,你又要当爸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妙贤:来人,把这个一惊一乍的钟神棍给我拖出去砍了!   三梦:淡定啊淡定,不然人设要崩。(我也好气,但还是要围笑~)   妙贤:看在闺女小可爱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了,哼。   如意:要有妹妹啦,撒花~   正文大概还有两三章完结,之后会停一两天,等我把《医不可攀》的出版稿交上,就开始番外~   今天圣诞红包继续,评论区随机50个哈~么么哒! 第59章 第59章   妙贤终于回过神来,那个犀利的眼神……钟靖斐以为要被揍了呢, 结果人家根本当他不存在, 一把抱住三梦道:“听到了吗三梦, 我们要有孩子了!”   他力道真大, 三梦被他猛得一勒都说不出话了。   钟靖斐欲哭无泪, 这一对果然到哪里都是虐他这个单身狗。   还是把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俩吧, 他还得想办法把晶晶给追回来,趁早结束这单身的生活。   电灯泡不存在了, 气氛也并没有变得如想象中热烈。妙贤看着怀里的人:“三梦,你不高兴吗?”   “高兴, 不过我快不能呼吸了……”   他这才意识到用力过猛,抱得她太紧了。   三梦其实也在消化这个消息。她挺喜欢孩子的,做姑娘的时候还没觉得, 只是执行任务的时候最受不了孩子受罪。等到嫁给他, 有了如意之后,就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孩子可爱。孩子的世界很简单, 没有什么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谁对他好他心里都知道。   她也想过再生一个给如意作伴, 弟弟或者妹妹都没关系, 如意一定很乐意做个好哥哥。以前是妙贤不在家里, 夫妻感情淡漠, 这种可能性好像细微到都没必要去做计划。后来他回来了,两个人格,家里上下里外厘不清的头绪, 儿女情长已经不容易了,要想再生个孩子,那真是顾不上。   算算日子,这个孩子是他们抱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时怀上的,不能说不好,她终于体会到传说中的两情相悦,这孩子就是爱情的结晶啊,那简直是比如意小哥哥还要美满的存在。   只是这个时机,该让她觉得庆幸还是遗憾呢?   她的伤明明都好了啊,好不容易可以归队了,突然又成了孕妇……出外勤是不可能了,就算陈卓批准,他上面的老秦也不会批准。   她想想就有点丧气啊。   相较而言,妙贤只是单纯地沉浸在要为人父母的快乐里。也是,上回生如意的时候他可以说是没有一丁点儿参与感,见面的时候如意都四岁多了,简直是喜当爹的节奏。   他的开心她是能够感同身受的,不表现得开心一点好像太不给面子了,于心何忍?   只不过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的认真执拗其实她还没有完全领教。尤其是听了钟靖斐的“专业建议”先去挂了妇产科门诊之后,他们就都很不淡定了。   她没有怀孕的自觉,有一点点见红以为是例假提前了。医生在她的本子上轻描淡写:先兆流产,建议卧床休养,保胎治疗。   妙贤如临大敌,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没见过的严肃,问了医生一大堆专业问题之后,又请老赵把家里的车开过来,然后公然没收了她的车钥匙。   “今天开始就别开车了,进出都由赵叔接送你。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为了孩子着想,你不能飙车、不能发火、不能久坐。”   三梦不想跟他讨论身为女司机的尊严问题了,只问:“赵叔接送我,那你怎么办?”   她满以为他会说老子自己开,结果他说:“我会再另外请一位司机。”   好吧,有钱了不起,她真是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夺走她的车钥匙只是开始,最终奥义是让她卧床休息,这对一个三岁开始就能上树的野丫头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非人的折磨。医生跟她说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是不可能做到的了,然而世上有种事叫妙贤觉得你能做到——嗯,他就一定能帮你做到的。   他先是给她买了个巨大无比的孕妇抱枕,让人陷进去就不想动弹。那个原本是给月份比较大了的孕妇用的,托腹护腰,能让夜晚挺着大肚子睡觉的准妈妈有个支撑,没那么辛苦。她当年把如意生出来了才看到其他准爸爸买来给老婆用,直觉就很舒服,哪怕没有怀孕,只是窝在里面看看书、睡个午觉也很不错呀!   当然她后来早就把这种事儿给抛到九霄云外了,没想到妙贤会买来给她躺,还嫌他们之前那张床支撑力不够,干脆连床都一块儿换了。   其他的,比如她的电脑,她的平板,甚至她的手机,统统换了新款;还有新的按摩椅、洗脚盆,都搬回家来。反正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如果吃喝拉撒睡都能在一张床上解决,他巴不得她连床都不要下了,更别提出门。   不行不行,这样的糖衣炮弹简直腐蚀人类意志,尤其是她这样的巾帼英雄……咳,说好的同心同德,支持她治好伤病回到工作岗位的呢?!   “对,我反悔了,我现在觉得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最重要。”   妙贤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的理想他愿意守护,但眼下的情况例外,她的身体和孩子的健康显然比什么都重要。   她不了解这个孩子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一点都不了解。   三梦被他抱在怀里,两人窝在那个孕妇抱枕里,手盖着手抚在她的小腹处。月份还小,她小腹平平,也没有胎动,他还是每天都要摸一摸,也不知没有互动他会不会感觉很失望。   其实她也就最开始有过那么一丝丝血迹而已,这几天好多了,小豆芽在她肚子里茁壮着呢!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是做妈的能感觉到孩子在体内生长的那股力量。   “你觉得这回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她问。   “女孩儿。”   “真的?你怎么这么肯定就是女孩儿?”   “我不肯定,但两个男孩儿总是没有儿女双全好。”   看看他和陈卓,性格走两个极端,从小到大再怎么成器也没少让父母操心。   而且想象一下妹妹吃着棒棒糖坐在树桠上,馋的树下一众臭小子仰着头流口水的场景……他觉得女儿的个性像她,会很可爱。   “就是辛苦你了。”他的手掌贴在她腹部轻轻打圈,下巴搁在她颈窝,“十个月,很累。”   “还好啦。”怀如意的时候她腿肿得厉害,当年练体能绑沙袋在腿上也没这么累赘的感觉,十月怀胎的艰辛的确不是盖的。   但过去这么多年,孩子带来的快乐和感动已经改写了那时的某些记忆,现在想想,好像也没那么累嘛,还好还好,真的还好。   “生完这一个,就再也不生了。”   “那当然,你当我是母猪啊?”两个已经够够的,再来她可受不了。   他嗯了一声,呼吸埋在她头发里,不知在想什么。   家里人也很快知道了三梦又怀孕的消息,最高兴的当然要数一老一小。董芳手上挽着佛珠,告慰圆觉,从他走了以后这家里总算有件喜事了。   如意则是开心得已经在幼儿园班和跆拳道班都宣扬了一圈:“我要当哥哥啦!”   人家小朋友都跟二胎争宠,他最喜欢的小姑娘小小同学在妈妈怀了小宝宝之后还哭了。他不解:“为什么要哭呀,做哥哥姐姐多好啊,以后我就是大人了。”   “有了小宝宝,我就不是妈妈最喜欢的人了,呜呜。”   如意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这完全不是问题,反正他本来就不是妈妈最喜欢的人。   自从爸爸回来,妈妈最喜欢的人好像就变成爸爸了。   他没有爸爸那么高,没有爸爸长的好看,学问没有爸爸多,连笛子也没爸爸吹得好,据说还没爸爸有钱——他只有点压岁钱而已。他单方面宣布长大,就是要跟爸爸竞争妈妈,在这一点上,他坚信妹妹是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陈卓则笑得很狡猾:“我还在想该用什么理由让你再休息一段时间呢,还是小孩子善解人意,来得真是时候。”   三梦嗤道:“我看你是瞧不起女人,就不想让我归队。”   “啧,怎么说话呢?有小家伙护身,就有恃无恐了是吧?”敢对上司这么说话。   “来啊,来打一场啊!”   好男不跟女斗,何况她现在是孕妇啊,谁敢跟她对打。   “冯六怎么样了,扎到了吗?”   “没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陈卓睨她一眼,“这事儿你别管了,本来他的目标就是我,跟你们都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陈一是当初被他绑架的人,他的儿子因此被击毙,再加上那天在轮船上陈一装做是冯大林的人格,只怕又加深了他的执念。   他死了也就算了,不死就是个□□。   三梦正色道:“陈总,我想归队,就算不出外勤也没关系,但我申请配枪。”   出于目前的情况考虑,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你知道开枪是最后的手段吧?”   “知道。”警队和狙击手的准则,她不敢忘。   陈卓想了想:“好。不过还是老规矩,找警队的心理医生聊一聊,他们说可以,那就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写到如意的幼儿园班发水痘疫情,小小丸他们班这几天真的发了……刚好她呼吸道感染就请假待在家了,陪娃写文的时间就难以保证,所以最后这几天不确定是八点更新哈~ 第60章 第60章   王老师是老朋友了,找她当然没问题。但陈卓给他的卡片, 却是警队另外一位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   什么情况?三梦问他, 陈卓说他也不知道, 是王襄平自己的意思。   三梦不禁产生了怀疑——是不是妙贤跟王老师说了什么, 王老师才认为不再适宜为她做心理评估?   还是说妙贤自己的治疗有什么问题, 而他不想让她知道?   前一种可能性还好, 他顶多是不想让她怀着孩子回去工作,后面一种, 就兹事体大了。   她直觉他的病还没有彻底解决,他如果有所隐瞒就一定不是好事儿。   没关系, 不让她去,她不会自己去吗?王襄平的办公室还是在老地方,又没有动过。   麻烦在于她最近没有车, 进出都是老赵接送, 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妙贤全都知道。不能事先就打草惊蛇, 她只能想了个办法, 让梁晶晶开车过来接她。有人陪着她, 妙贤就放心了, 只当她们是去逛街, 也不会多问。   梁晶晶笑话她:“你这是被软禁的节奏啊!老梦, 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   “这就是爱情啊,画地为牢,懂不懂?”   晶晶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好好好, 孕妇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们今天去哪儿啊,真去逛街?”   “当然不是了,我到王老师那儿去一趟,你等等我,完事儿我请你吃饭。”   没问题。晶晶比了个ok的手势,发动车子带着她往主城区去。   …   三梦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不过对于妙贤的情况,她还是有很多不确定,她真正担心的其实是有关他的病。   她事先以妙贤的名义打过电话来预约,王襄平肯定以为来的人是妙贤,见到她会吓一跳吧?不过她应该也不至于赶她走,两人多少可以有点时间聊一聊的。她让晶晶在附近她们去过那个西餐厅喝咖啡等她一会儿,应该不用太久,她就会出来找她,好久没吃火锅了,两人一起去大吃一顿。   心理咨询室门口的前台小姐不在,三梦直接去敲门,过了好一会儿,王襄平才来开门,看到她时果然有点惊讶:“三梦,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无事不登三宝殿呗。   三梦不顾她的惊愕,往她办公室里看了看:“我们能不能进去说?”   “我……等会儿还有病人。”   “没有了,病人就是我。”三梦厚着脸皮挤进去,“我用妙贤的名义预约的,其实就是想问问您为什么不肯给我做咨询了。”   王襄平脸色不太好,一改平日的温和优雅,拔高了声调说:“没有为什么,这是组织上的决定!你用别人的名义预约,知不知道有多离谱?”   三梦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这就很尴尬了,她想解释:“王老师……”   “别叫我老师,你有什么不满去找陈卓和老秦去,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说着就拉开门,“请你出去!”   三梦还有点怔忪:“其实我就想问问,我先生他……最近还有来找你继续治疗吗?”   “没有,他早就换了医生了,跟我没关系!”   三梦被她推出来,办公室的门砰一声在她面前关上了。   这实在太莫名其妙了。   三梦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给老秦打电话,边走边发牢骚:“秦队,你最近是不是惹太座生气了,她好大的火气啊,刚刚直接把我从办公室赶出来了!”   “你说什么呢?”老秦跟她一样莫名,“今早我跟她说你怀了二胎,她还说要出谋划策给你家小宝贝取名来着,怎么会对你发脾气?”   “我也不知道啊,是不是因为我家大师啊?她说他换了医生。”   “换什么医生啊,最近他不是一直挺积极配合治疗的嘛,襄平还挺欣慰觉得你们两口子终于步入正轨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喂,喂喂?”   三梦踏入电梯,信号不好,但刚刚听到他这么一说她已经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   电梯门要合上的瞬间,她伸长手臂一挡,门又开了。她急匆匆地走出来,回到王襄平的办公室门口,看着空空的前台和紧锁的门,拿出手机把自己的位置发给了老秦和陈卓,然后才拧开门把手走进去。   王襄平的办公室是个套间,一般她都在外面会客,在里间看书或休息。她不在外面,里间的门也是虚掩着的,传来细微的响动,三梦推开门,果然看到前台小姐和另一个工人模样的男人倒伏在地上,王襄平则被绳子绑住,靠在墙边,嘴巴也被封住了。   见她去而复返,王襄平焦虑地发出呜呜声,无奈实在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地朝她眨眼。   三梦上前两步想撕开她嘴上封着的胶带,刚蹲下去,原本趴在旁边地上看似不省人事的那个工人毫无预警地抬手,又麻又痛的感觉一下子击中三梦,她意识到那是□□,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冯六吃力地撑着地面站起来,看着倒在地上的三梦,露出狰狞的笑意。   …   妙贤接到梁晶晶的电话时,她有点语无伦次,说了半天,他才听明白她说的是:三梦跟她约好了一起吃晚饭的,等了很久都不见人,找了一圈也找不到。直到警察带人来把整栋楼都包围了,她才意识到是真的出事了。   妙贤脑海里有刹那空白,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们原本约好在哪里?”   “在那个姓王的心理医生的办公室啊,她跟我分开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前的事儿了。”   妙贤眼前一黑,身体一个大晃,撑住餐桌才没有立马倒下去。   一旁的哑妹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你没事吧?”   妙贤摆摆手,咬牙问:“陈卓呢,他没回来?”   “他今天要值班,晚上不回来吃饭的。”   妙贤就没再问,只说了一句:“让他们准备车子,我要出去。”   “爸爸你要去哪里?”如意跑过来仰着头问,“定痴哥哥今天来找我玩,还有定嗔大哥哥,你不留下来陪他们一起吃晚饭吗?”   妙贤看向他身后的师兄弟,定嗔是来接定痴回山寺去的,如意舍不得定痴走,今天特意叫他们来家里玩。   也好。妙贤交代定嗔道:“定嗔,你身手好,麻烦你,留下来保护我的家人。警方应该也很快派人过来了,你记得在他们确认安全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离开这屋子,也不要让外人进来。”   突然被委以重任,定嗔一愣,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定痴见状,连忙拉住妙贤:“师父,发生什么事了吗?”   如意有样学样,也很着急:“爸爸,发生什么事了?”忽然意识到三梦一整天都不在,又补充一句,“妈妈呢?”   妙贤蹲下来,扶住两个孩子的肩膀:“都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跟你们没有关系。在家里,好好听姑姑的话,让定嗔保护你们,我们晚点就会回来的。”   如意抱紧了怀里的玩具:“会像上回在船上那样危险吗?”   不,可能比上回还要凶险。   这样的话不能跟孩子说,妙贤没有回答,站起来,又交代哑妹两句,就往门口走。   定痴追上来:“是那个冯六吗?他还没死?”   妙贤不置可否,回头看着他:“定痴,你之前在光照寺发现这个人,知不知道他跟其他哪个地址有关?”   定痴不明白,摇了摇头。   是啊,他也想不起来。   从轮船上坠江以后,冯六拽着他,说过一句话。然而被救上来恢复意识之后,他已经不记得冯六说的是什么,只隐约记得那是一个地址。   那时的他跟现在的他,不是同一个人格。在濒死的状态下两种人格才意外地切换,难得有直接互通的这么一点记忆,一定是至关重要的事。   可他现在却想不起来。   有些事可以假装,真正的记忆却无法移植。   “开车,去王襄平的办公室。”   现在唯一能想起那个地址的办法,大概就是再度接受催眠,唤醒另一个人格——‘他’说不定记得。   可是“他”还存在吗?从获救至今的这么长时间里,分裂出的人格没有再出现过,甚至在坠江后也让王襄平试过,催眠出另一个人格的自己,很痛苦,却没有成功,他还一度以为困扰自己十多年的痼疾就这样痊愈了。   虽然也明白这样的想法过于乐观和天真。   没想到这么快,他反而希望那个人格并没有真正消失,他需要“他”想起来,好帮助他救出三梦啊!   王襄平可以帮他。就算不能切换到另外的人格,催眠让他想起那个地址应该也是可以的。   然而他赶到王襄平的办公室时,警察封锁了现场,陈卓就在外面,这才告诉他王襄平跟三梦一起失踪了,目前怀疑是绑架。   作者有话要说:  别紧张,不会大虐了,结局一定团圆~今天晚上有可能还有一更哈~   第61章   妙贤听到绑架这个词的时候,耳边嗡的一下, 全身的血液都像在逆行倒转。   剧烈的头痛来得毫无预兆, 陈卓看他摇摇欲坠的, 连忙扶住他:“你没事吧?”   他仿佛从一片虚空中突然惊醒, 看着陈卓, 似乎还有点不能适应,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别在这儿杵着了,回去吧。刑侦那边已经派人到家里去了, 有什么消息你在家也能知道,说不定对方第一时间是跟咱们家里联系呢?”   妙贤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说:“是冯六吧?绑走三梦他们的人,还是冯六,对吗?”   “照现在的情况看, 八九不离十。”   “那你应该很清楚, 等是等不到什么消息的,他要的是我跟你的命。”   一命换一命还不够, 冯六要为儿子报仇, 所有相关的人, 都在他的复仇计划内。   陈卓没说话, 妙贤说的对,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现在连警方也只能尽全力搜索, 陈一他又能做什么?   “我知道他在哪里。”妙贤道,“我们一起走一趟吧。”   “陈一……”   “大哥,算我求你, 让我跟你们一起去。所有的线索都在我的记忆里,但是我现在这样的情况,什么时候能想起什么来,我自己也控制不了。能帮我的人只有我的心理医生和三梦,她们现在都在冯六手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他喉头发哽,说不下去。   陈卓自嘲地笑了笑:“这么多年了,就这句大哥叫的最诚心。”   他也知道陈一其实不是怪他,只是他当年那一枪,在他幼年的心里留下的阴影太过深重,注定他们没法像一般人那样兄友弟恭。   但他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有共同关心的亲友和爱人在对方手里,那他们就是站在同一战线的手足,有其他人不能替代的情谊和默契。   哪怕他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陈一。   …   三梦慢慢睁开眼睛,身上还有被电击灼伤的痛感。她动了动,发觉自己是靠在王襄平身上,她嘴上封住的胶带还没有撕掉,只一双眼睛关切地看着她。   她四下看了看,确定这回周围真的是安全的,才抬手撕掉那可恶的胶带。   她也是大意了,当时只想着救人要紧,屋里没见凶手人影,没想到他躺在地上装受害者,害她着了道。   “三梦,你没事吧?”   “我没事,王老师。能不能帮我解开我手上的绳子?”   “你先帮我吧,我还差一点就快弄开了。他绑我的时候我两手用了点力往外翻,留了空隙,绳子没那么紧。”   “是老秦教你的吧?”   王襄平苦笑:“做了那么多年夫妻,多少也学了几招。”   三梦挪动身体,背转身帮她把绳套解了,王襄平又帮她解开她手上和脚上的绳子。两个人各自揉着手腕,三梦问:“现在几点了?”   她的手机大概被当场扔在心理咨询室那里了,没在身边。幸好王襄平手上还有表:“快七点了。”   “前台李小姐呢?我刚才看她也趴在地上,怎么这会儿没见她?”   “她受了伤,估计冯六觉得多带一个人累赘,就把她扔下了,这会儿应该已经有人发现我们不见了,也会把她送去医院的。”   算算时间,这时晶晶肯定已经发现她不见了,再加上她给老秦和陈卓发的定位,他们应该能把线索联系起来。   “真的是冯六?”三梦道,“王老师,你认识他?”   “毕竟是发了通缉令的一级通缉犯,老秦的眼中钉,看到也能猜个大概。”   “这混蛋!”三梦暗骂道,又有点不解,“不过他要找的人应该是陈卓和陈一兄弟俩,为什么找上你了?”   王襄平道:“他不是来找我的,他是来找他儿子的。”   “他儿子……冯大林吗?他不是死了吗?”三梦忽然想到,“不会是……”   王襄平点头:“上回在轮船上发生的事我也听说了,妙贤急中生智装作是他儿子分裂出的人格,让他上了心。他知道我是妙贤的医生,来找我是想让我把这个人格唤出来,跟他‘一家团聚’。”   “神经病。”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装作物业的水电工到我们这儿来过,知道我今天预约的人就是妙贤。他用开信刀弄伤了李小姐,我本来是想先稳住他再想办法脱身的,没想到你来了。要是平时我会觉得你是救星,可我刚听说你怀了二宝,不敢让你冒险,才把你赶出去……”她真不该回来的,王襄平很担心,“三梦,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放心吧。”她站起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我觉得这里气温很低,是冷库吗?”   “嗯,应该是个食品仓库。冯六还是开的卡车,可能给这个超市送货,就顺道把我们运进来暂时关在这里。”   “知道具体的位置吗?”   王襄平摇头:“我虽然是清醒的,但被关在车斗里,看不见外面。不过我估计了一下距离,应该是在城郊了。”   城郊的食品仓库……电光火石间,三梦想到曾经在案卷里看到过的信息,冯家父子当年应该就是开车给食品公司运货的,当年绑架陈一和白熙云的地方,就是一处还没有建好的食品仓库。   就是这里吗?那样零星而久远的信息,会被妙贤和陈卓他们发现吗?   看现在的情况,冯六应该是在等天黑,到时仓库附近没有人了,才好行事。   当然他也极有可能是在等妙贤他们自己找上门,他反正时日无多,不介意来个玉石俱焚。只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想见见自己的“儿子。”   真是矛盾,她既希望妙贤他们能赶快来救人,又希望他们不要中了冯六的圈套,太危险了。   “我想妙贤应该知道这个地址。”王襄平突然说,“他跟我提过冯六拉着他从船上坠江时说过一句话,应该是某个地址,只是他想不起来。他获救之后状态不是太好,后继人格不再出现,催眠召唤也失败了,我没敢再贸然给他继续催眠。”   三梦一怔:“你说的……后继人格不再出现是什么意思?他从江水里被救起来,到现在一直都是后继人格啊!”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不,等等。三梦抱住头,王襄平道:“他上船去找你们的时候的确是后继人格,是在我这里催眠治疗后唤醒的,暗示开关没有解除是不会切换到主人格的。但是他落水了,应该是在濒死的状态下意外切换回的主人格,后继人格就像完成了某种使命一样,没再出现过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肯再继续为你做咨询的原因。你跟妙贤的生活息息相关,你们是一体的。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不该由我说出来,我要尽量避免任何可能透露他病情信息的可能性。”   从坠江后至今,他是主人格的陈一,不是后继人格的妙贤,作为他的医生,王襄平是知情的。   可是为什么要骗她?三梦难以理解,原来她一开始的直觉是对的,妙贤从昏迷中醒来时就是主人格,难怪她感受不到一点后继人格的存在,她一度以为那是后继人格伪装来骗她的,自以为拆穿了他的西洋镜,然而最后才发现,真正伪装的是主人格的陈一!   作者有话要说:  对,这段日子陪伴大家的一直是1.0,不过这会儿赶来救人的男主又变成了2.0……   三梦:尼玛计划赶不上变化,感觉永远押不中骰子在哪个杯子里了_(:з」∠) 第62章 画皮画骨难画心,他吹的笛曲果然成了谶言, 她还真是看不透他的魂魄。 眼下实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来, 不能坐以待毙, 她们还是先自救要紧。 三梦到门口看了看, 她们所处的应该是一个大型冷藏仓库的其中一间, 为了保证制冷温度,门是很厚重的那种隔热材料, 这下真的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了。 冯六此刻不知道躲在哪里,万一呼救惊动了他就更糟, 还是谨慎些,想想怎么打开这扇门,或者从其他出口出去。 体感的温度很低, 三梦也看了下储存的货物, 猜测这个冷库的温度应该在0-15摄氏度之间,而她跟王襄平都穿着初夏的衣服, 很轻薄, 恐怕在这种温度下支撑不了太久。 她只得从天花板上打主意, 跟王襄平一起把装食物的箱子垒到一起, 然后爬上去, 看哪里容易打开缺口。 同一时间, 陈卓开道,若干辆警车已经将整个仓库都包围了。 下属警员来报告:“目前没有发现冯六的行踪。” “人质呢?” “这里有上下三层,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冷藏库, 还有冷链运输车,也能藏人,所以还不确定人质藏在哪里。” “带警犬去找,要小心,可能有埋伏。” “是!” 陈卓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妙贤看了看他:“不能直接突围吗?” “要先确认周边环境再做决定。冯六很狡猾,不会让我们这么简单就找到人。” “那我们现在就什么都不能做?” “警犬去找人,我们原地等,等冯六联系你。”正说着,妙贤的手机就响了,陈卓一抬下巴示意他接听,“喏,来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不显示号码的来电,妙贤深吸口气,接起来:“喂。” “是大林吗?”那头传来的声音苍老又沙哑,“我要跟大林说话!” “我不是冯大林。”妙贤回答道,身旁的陈卓示意他小心不要刺激对方,他继续说,“冯大林的人格在我身上不是随时都存在。” “你骗我?” “我没骗你。你不信可以问我的心理医生,她不是在你手上吗?” 他相信王襄平一定明白他的用意,糊弄冯六不成问题。 冯六沉默了一会儿:“我要跟大林说话,要怎么做?” “让我见我的心理医生,进行催眠,唤出他那个人格。” “好。”冯六毫不犹豫地答应,然后挂断了电话。 陈卓皱眉:“他什么意思?” 跟冯六说上话之后,妙贤反而不急了,耐心地等待着,果然手机里很快传过来一条短信,里面是一条链接。 他点开那个链接,是一个监控画面,镜头里的是三梦和王襄平。 心跳陡然加速,妙贤紧盯着手机屏幕,看到三梦站在一堆纸箱上扣弄天花板上的隔热板,王襄平扶着箱子,在下面仰着头帮她。 他看到了画面里的冷凝机,想来温度应该是很低的,这样的情况下三梦还得爬高上低,而且肚子里还怀着个孩子……妙贤握着手机的手不由紧了又紧。 很快又有一条消息进来,又是一条链接,通往另一个监控画面,看起来也是在这个仓库的某处,冯六看着镜头,拉开外套——他身上绑着炸/弹。 陈卓立刻拿起对讲机:“请排爆的队伍过来。” 冯六电话很快又打过来了:“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进去,一个人,让那个心理医生给你催眠,我要跟大林说话。让警察都待在外面,包括那个狙击手,我想等会儿大林一定不想看见他。也不要试图切断电源,这仓库里的炸/弹不止一个,电源一断,我们都得死。” 电话里只剩嘟嘟声,妙贤脸上一片死寂。 “他怎么说?”陈卓问。 妙贤没回答,只问:“有枪吗?” “你要用枪?”陈卓一口否决,“不行,你没有经过专业训练,控制不好武器,万一走火伤到自己人会很麻烦。” “不是我用,是给三梦。他让我一个人进去,跟三梦和王老师汇合。带着武器,可以以防万一。” “我不能让你进去。” 他只是普通百姓,在警力已经到位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放他进去。 “你让不让,我都会自己进去,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就算真有什么意外,也跟你们无关。” 他说到做到,任何人都拦不住他。 陈卓斟酌再三,把自己的配枪给他:“用这个,有什么问题,由我来扛。” 他这是把前途和身家性命都交给他了。 枪压在手心,很沉。妙贤说:“当年考大学之前,你在靶场也是这么把枪递给我的。” “那时你决心挺大的,要真的坚持,说不定就成了。” 只不过那样就更没人管宗山家业了,父亲只怕要气得把他们哥俩永久性的扫地出门。 “我现在的决心也很大。”妙贤道,“我一定会把三梦安全地带出来。” 他把枪藏在自己身上,感激地朝陈卓点点头,就朝仓库门走去。 冯六发了仓库的编号给他,库门偷配来的钥匙藏在配电箱后面,同时他也看到了那个位置绑着的定时装置。 炸/弹在哪里呢?在冷库里面,外面,还是就在冯六一个人身上? 他打开门,站在箱子上忙活的三梦警觉地看过来,看到是他,惊愕道:“怎么是你?” 他笑了笑:“你先下来,爬这么高很危险。” 三梦三步并作两步地从箱子上下来,直奔他面前,看了看他身后的门:“你怎么进来的,门口没有人吗?这回又是冯六干的好事儿!陈卓他们呢,有没有报警啊?” “他们都在仓库门口,你别急。我们现在不能贸贸然出去,有炸/弹。” “炸/弹?”三梦一怔,“在哪儿?” “冯六身上有一个,其他的还不确定。他不让切断仓库电源,否则炸/弹就会引爆。我进来的时候在配电箱后面看到定时装置,他可能是用手机控制的,我们这里的动静他也监视着。”他把手机上那个监控画面给她看,她很快就确定了那个从管道伸进来的探头位置。 然而就跟陈卓的判断一样,现在这种状况不适宜强攻,也不适宜他们从里面突围。 三梦咬牙,又瞪他:“那你进来干什么,送死吗?” “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他把她抱进怀里,凑近她耳边以极轻的声音说,“我腰后带了陈卓的枪进来,你找机会拿去用。” 三梦的手环上他的腰,果然摸到硬邦邦的一块。 她二话不说,立刻把他推到背后的墙上,狠狠吻他。 她的吻来势汹汹,让他没有招架之力,两人身体也紧贴在一块儿,她的手缠在他腰上,正好摸索着把枪拿出来。 本以为他会害羞呢,毕竟王老师也在,可他居然很快回应她的吻,等她把注意力的焦点都集中到那支枪上时,他已经反客为主,吻得她喘不过气了。 枪到了她手里,他适时地转身把她压在墙上,又是一通天崩地裂。 “你是谁?”她在换气的空档逮到机会问他,“到底是主人格的陈一,还是后来的妙贤?” “我是谁,你感觉不到吗?”他咬着她的唇,“你的直觉一向都很准的。” “你又想骗我!” “我没骗你。情缘不尽,生死相依,还记得吗?陈一对我没有保留,所有记得的事都写在那个黑色的本子里。但我很自私,这句话是我们的秘密,我根本就没有记录下来,连‘他’也不知道。” 三梦傻眼了:“真……真的是你?” “嗯。我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总要有点什么可以让你知道是我啊。” 他竟然还一派轻松的嬉笑,三梦眼睛都红了。 “我知道你很想□□我一顿泄愤,这样吧,等我们都安全地离开这儿,我随你怎么罚。” 他拉起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才低声把冯六的要求和他们的应对计划说给她听。 这个计划光有他们当然是不够的,还得王老师帮忙做戏。她刚刚在一旁看这对小夫妻亲密无间,又脸红,又欣慰,现在听妙贤一说要催眠出冯大林的人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做细做全套,反正只要冯六相信就好了。 妙贤侧对着摄像头的位置靠着一摞纸箱坐下来,三梦跪坐在他旁边,王老师坐在另一侧。 “现在要说点什么?”三梦问。 “说什么都可以。”王老师道,“妙贤把眼睛闭起来,我会有一些看起来像引导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像接受催眠。你们觉得差不多了,就可以了。” 摄像头离得远,冯六听不到他们说话,只能根据他们的动作判断他们在做什么。 妙贤握着三梦的手:“想不到要在这种情况下向你坦白啊,我们这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了吧?” “你还说!你两个人格合起来骗我,我竟然还真就上当了。” “你不要怪‘他’,陈一到底为什么骗你,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 妙贤闭着眼睛,唇角却是上扬的:“既然你给我这个机会,那我就代‘他’说吧。因为‘他’以为我不会再出现了,怕你伤心,你始终还是更喜欢我吧,对不对?” “我才没有更喜欢你……” “嗯,我也这么认为。你真正喜欢的人一直是陈一,他以前因为我的存在不能够好好回应你的感情,现在可以了。” “你什么意思?” 他轻轻抚娑着她的手,以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气说:“三梦,我今天能来见你,是因为你和陈一,还有你肚子里这个孩子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了。” 等冯六死了,陈一慢慢摒除心魔,能跟三梦做一对世俗夫妻,平安喜乐地生活,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任何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使命,连他这个不算真正独立存在的“人”也不例外。 使命完成,各人有各人的归处,这样已经很好了,没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虽然他还是很舍不得她——他的巾帼,在他面前有时像个会撒娇耍赖的小姑娘,他还想多爱她一些。 或许一些都不够,他是想爱她一世的。 “我一个字也不信。”三梦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你们都是自说自话,从来也没问过我的选择。” 尽管她知道,她也没有选择。这整件事的选择权根本就不在她。 “你早就已经选好了。”妙贤道。早在五年前,甚至更早的、她遇见陈一的时候就已经选好了。 “等会儿我以‘冯大林’的人格把冯六引过来,陈卓他们在外面也应该部署得差不多了。他已经疯了,我要让他相信他儿子还没死,我们的胜算就更高一点。到时你见机行事,该用到枪的时候千万别犹豫。” 当年陈卓那一枪是对的啊,再晚一点,天知道会有什么样更可怕的后果。 丧心病狂的人,不是他们,是冯家父子那样的人渣。 妙贤睁开眼睛,天花板上的灯晃得他眼睛疼,于是他又重新闭上,再度睁开的时候,扭头看向摄像头的位置。 他直勾勾地盯着镜头看,相信此时此刻假如冯大林还活着,应该就是这样迟滞、狠戾又扭曲的模样。 果然,很快冷库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冯六一步一瘸地走进来。上回受的枪伤在他身上留下新的创伤,他背佝偻得厉害,加上胸前那排炸/弹,显得走路都很困难,用苟延残喘这个词来形容他再合适也没有了。 妙贤从地上站起来,站在原地没动。 他慢慢走过来,越走越近,直到最后,他身上绑着的炸/弹几乎都碰,到妙贤身上。 三梦将王老师拉到一堆食品箱子后面,自己也退到一边。 “大林……是你吗?你终于又回来了。”冯六的手死死扣住妙贤的胳膊,“你这些年都是这样吗?跟我说说……跟爸爸说说话。” 妙贤看着面前那双浑浊的眼睛:“是我,我不想死。” “不死,不会死的,要死的人是他们!”冯六用手一指三梦,“我找到了很好的医生,可以带你去治病了。” “我没病。我现在这个身体好得很,我哪里也不想去。” “那我要见你怎么办,每次都要通过这个心理医生?” “你要是嫌麻烦,可以不来。” “不不,不麻烦,只不过我……我没多少日子了,你跟我回家一趟吧!我还给你留了钱……” 他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三梦在一旁手里都攥出汗来。妙贤的手机在她口袋里微微震动,是他刚才坐在地上时悄悄塞给她的。发消息来的人是陈卓,信息内容是一串代码,三梦看了一眼就明白,他说的是仓库外围已经排查清除干净。 那么就只剩冯六身上这一个了。 她朝妙贤使眼色,他会意,对冯六道:“好,我跟你回家。” 冯六喜出望外:“真的?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云翳镇杨家墩,杨家村六号。”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报出来的这串地址,让冯六差点老泪纵横,他已经毫不怀疑这个人格真的就是儿子残存的一点灵魂,他只要带他回家去,他们父子也算有个善终了。 他颤颤巍巍地拉着妙贤往门外走,在转身的刹那,三梦就在他身后举起了枪。 就在同时,他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举起手机说:“差点忘了,这两个女人,要处理掉。” 妙贤脸色一变:“你引爆你自己身上的炸/弹,我们都得死。” “不用这个。”冯六笑得诡异,“我卸货的时候,跟她们一起放进来的那个炸/弹可以定时,我们先出去,等时间到了,自然就会……嘭!” 妙贤跟三梦心头都猛的一震,原来这里面还藏了一个,那么警方在外面是无论如何都拆除不掉的了。 难怪他对三梦手里的枪也有恃无恐,甚至从一开始他就不忌惮妙贤从外面带什么东西进来,武器也好,手机也好,无所谓,因为他早就做好了要炸掉这里的准备。 他手里是一款老式的按键手机,一旦碰到他设置的那个键,炸/弹的定时装置就会启动了。 妙贤看着他枯枝一样的手指,突然伸手,一把握住了那个手机,两人争抢起来。 “快走,带王老师先走!”他朝三梦喊道。 千钧一发,做戏拖延已经没有用了。 王襄平从纸箱后面出来,由三梦护着从冷库跑出去,身后传来纸箱被压倒的声音,妙贤已经跟冯六扭打在一起。 陈卓他们在外面接应,王襄平不会有危险,三梦于是折回去,飞起一脚踢飞了冯六手里的手机,他转过来,用空出的双手扼住她的脖子。 本来她可以反制住他的手腕,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摔在地上。然而此时他身上的□□经不起任何的撞击,她只能任他掐住,然后将身上的枪□□扔给了他身后的妙贤。 枪声响起的时候,是很沉闷的两声,陈卓和其他全副武装的警察全都望向冷库的大门。那里黑洞洞的,仿佛可以吞噬所有的善与恶。 三梦和妙贤互相搀扶着跑出来,她还来不及再跟他多说一句话,已经被他抱紧摁倒在地,躲避身后的轰然巨响和震穿鼓膜的冲击波……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三梦都伴有耳鸣,哑妹跟她说话的时候用手语,她反而觉得轻松自在。 小宝宝出生以后,耳鸣就再也没有过,那段九死一生的经历也不再像电影似的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王老师说她又平稳度过一段PTSD,尽管她自己也接受了相当一段时间的专业治疗。 医不自医嘛,有时候是这样的。 如意有模有样地抱着襁褓,说:“妈妈,你看妹妹对我笑哎!” 何止是笑啊,小丫头很皮实,已经可以伸手抓住他脖子上挂的护身符啦!以后有的是时候跟他抢东西,欺负哥哥呢。 不过其实他们都想错了,这闺女不像她是个野猴子,也不像哥哥沉迷跆拳道,人家极有音乐天赋,最喜欢听下雨和笛声,不用人哄都能睡着。 如意不满足自己在笛子上的进步,抹了抹嘴:“……妹妹好像还是更喜欢爸爸吹笛子给她听吧,我吹得不好。” 三梦啧了一声:“他太宠妹妹了,吹起来没完。” 宝贝要听曲,他能站在窗边给她吹一整天。 如意纳闷道:“妈妈你不是也喜欢听爸爸吹笛子吗?” 她把被子拉过头顶盖住脸:“我才不喜欢呢,吵死啦!” 于是如意在周记本上写:大人们为什么都喜欢口是心非? 他字迹隽秀工整,是照着爸爸的字体练的。 夜里妙贤抖开被子躺进来,身上带着水汽和凉皂香,凑到她耳边说:“听儿子说你嫌我烦?” 三梦装作睡着了,不接话。 他伸手咯吱她,终于让她笑得扭过身来:“干什么呀,我明天还上班呢!” “嗯,那我很快……” “你骗人!”什么很快,每次持久耐力吓死人了。 他起身,拿了一热一冷两杯水进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那这样吧。” 好久没有过了,刺激太猛烈,他大概会……唔,快一点。 三梦捂住脸——所以才嫌他烦嘛! 可是早上起来,看到他往自己的白粥里加了三大勺糖,然后用小勺平平地舀一勺吹凉了喂给怀里的小丫头,学着她咂吧嘴,露出一式一样的笑容……她心又像被熨软了,忍不住过去帮忙,直到如意提醒说妈妈你要迟到了,才哎呀一声,拿起一个烧饼叼在嘴里就往门口跑,下楼梯的时候还扭了一下。 这样的日子很美满,很幸福。她几乎都要忘了,曾经有人在黑暗中向她预言过这一切,然后跟她说:“三梦,我要走了。” 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可能这就是永诀。 但他不后悔,他也不想她后悔。 她哭得很伤心,他想这也是最后一次让她流眼泪了吧。 他们都修了无数功德,无数善行,自省其身,才有今日的福报。 宗山光照寺名望日盛,年轻院家讲经说法,甚至着书立说,终于不负父辈所托。 又一年佛诞日,宗山开放浴佛,J市大街也有整日的巡游和表演项目,热闹非凡。这样的场合当然少不了维持秩序的纪律部队,三梦和陈卓都是全天候待命。 执行这种大型活动的安保任务当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回终归还是特殊。她看向不远处的妙贤,他是今天的大人物,不仅要主持浴佛活动,还要为信众祈福、主持斋会。 保障他的安全,好像一直也是她的使命。 斋会之后,妙贤他们跟信众一起下山参加下午的巡游,路上其实就热闹非凡。妙贤不开车,领僧众一起走下山去,三梦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边维持人群秩序。 他偶尔回眸,都能看到她在哪里。 突然有人呼救,四五岁的孩子调皮踏入水里摸鱼,山涧正是水源丰沛的时节,哗哗的溪流竟然一下子将小朋友冲出老远,没人敢冒险下水救人。 三梦就在溪水边,把外套一脱,义无反顾地就下去了。 “三梦!” 妙贤拨开人潮,跟着溪流追出老远,终于看到她在一个大的地势落差前拉住孩子,揪着岸边的野草,借力把孩子托上岸。 “我没事!”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还招手朝他笑咧。 因为刚刚太用力,她手心都被野草给勒出血痕。 他没吭声,把她从水里拉上来,把身上的袈、裟扔给她,就走了。 晚上她提前下班,他应该是又生闷气了,连晚饭也没回来吃。 不过他叫定痴送来一个定惊的护身符,折的整整齐齐。 她隐约看到苍劲熟悉的字体,展开来,上面只有八个字:情愿不尽,生死相依。 啊……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告一段落,大家应该都有自己的理解哈,反正开篇和结局都是在开文时就想好的,这是我的构思习惯,所以……嗯,就酱啦~番外元旦后开始,我先把出版稿给交了,欠的债不能拖过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