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蓝云尔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翅膀之末 作者:沐清雨 文案: 我还是很喜欢你,像大自然的四季更替,周而复始,年年不离。 天高任鸟飞,但飞机你让它乱飞试试? 身为“空中交警”,她每天的工作就是通过无线电波, 指挥那些航路上的“老司机”,让他们按航线飞行。 雾霾天,航班大面积延误,无法起飞,也无法降落—— 有个机组申请进入五边排队待降。 她下达指令:“新航2237,请盘旋等待。” 机组急了,“如花,你知不知道我绕一圈要两万多美金油钱?” 她不为所动,“那你先绕个十万美金的再说。” 机组,“……好嘞。” 有个等得不耐烦的机组呼叫:“我是明航5732……” 她语速极快,咬字清晰地打断了对方,“不要问雷雨什么时候停不要问你现在排第几不要问是否需要先开餐不要问某县长算不算要客能不能插队先飞也不要问军方能不能开放绕飞空域……”略一停顿,她声音平稳地继续:“明航5732,下午好,请讲。” 机组一时间没想到其它问题,只能说:“……没事了。” 然后,同样排队等待的他,语带笑意地在波道中插了句:“看来今晚要陪你夜班了。” 好啊,你乖乖听话,我引领你回家—— 微博@沐清雨mumu 公主号:沐清雨mumu 民航题材,版权洽谈请微博私信,感谢关注!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励志人生 主角:南庭、盛远时 ┃ 配角:桑桎、齐妙、乔敬则、程潇、顾南亭 ┃ 其它:民航、空管、沐清雨、云过天空你过心 作品简评: 民航机长盛远时在一次遭遇飞行特情时,与塔台见习管制南庭在波道中有了第一次声音的交集。随后,他带领飞行员配合塔台进行管制的模拟机训练时,发现这个即将放单的见习竟然是失踪五年,曾对自己死缠烂打又“始乱终弃”的“屌丝公主”司徒南。当盛远时发现南庭受梦境困扰成为不眠人,他不惜以身涉险为南庭解开不眠之迷,并帮她克服对空难的恐惧,重拾工作信心,通过种种测试与考验,从五级管制员成为一名真正优秀的进近管制官。 作品以心理学专家桑桎对南庭爱而不得的情感挣扎、齐妙与乔敬则相爱相杀的姐弟恋、由小姨南嘉予参与的民航案例、飞行员与空管“相爱相杀”的工作交集为辅线,讲述了不眠的管制官南庭如何从事着世界上最难的工作,揭开了相对小众的管制职业与民航飞行员的神秘面纱,作者笔触细腻,文风独特,故事人物有血有肉,情节跌宕起伏,是一篇新颖的行业小说。 ================= 第1章 不知怎样忘却的梦 【楔子】不知怎样忘却的梦   当你睁开眼睛迎接清晨的第一束阳光,那些趁你不备闯入脑海中的镜头,你可能不会想到,将成为你生命中一个永久的烙印,而非是梦。   -----------   凌晨两点五十分,她坐在雷达站的席位上,进行对空指挥。   气象图显示,雷雨云团会在半小时内覆盖整个机场。   她抬头,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一道闪电如同一把利剑划破长空,从云间一路劈下来,直到天地边缘,用瞬间的光芒覆盖了云雨。   响雷阵阵,仿佛雄狮怒吼。   这样恶劣的气象条件,是不适合飞行的。但此时此刻,他还在天上执行巡航任务。   短暂的静默过后,耳麦里传来他低沉冷静的声音,“91255到达预定位置,请指示。”   她下达指令,“接收信息。”   他复诵指令,同时操作并汇报:“开始接收信息,接收一切正常。”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雷达显示屏,指示:“保持航向,注意航速。”   他回应,“roger。”   雷达站同步接收到信息,她根据上级指示下达指令,“锁定目标,实施驱离。”   他发出第一次警告:“编号362飞机注意,你已进入中国管辖空域。你必须立刻离开!”   频道中有片刻的安静。   接着,是他的第二次警告:“编号362飞机注意,请立刻离开中国空域!重复,立刻离开!”   然后是第三次警告:“编号362飞机,我已将你锁定,五秒后执行驱离。”   再之后,波道里忽然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静得让人心慌。   她按捺不住,开始呼叫,“这里是雷达站,呼叫91255。”   波道里寂静无声,像是通讯中断。   她继续呼叫,“91255,听到请回答。”   波道里传来沙沙沙的干扰音,依然没有他的回应。   她的眼睛一瞬不离地注意雷达显示屏,目光锁定代表他飞机的光点,“呼叫91255,91255请回话!”   十几秒过去,他才终于有了回应:“这里是91255,雷达站请讲。”   眼眶热得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但她竭力让声音平稳,思路清晰地下达最新指令:“你已完成驱离任务,随时可以返航。”   随即,波道里传来另一位飞行员的声音:“91255,这里是56322,我奉命接替你机执行巡航任务,请返航。”   原本至此,只要他听从雷达站指挥绕飞雷雨,任务就能圆满完成。他会像以往飞机接地前那样,在波道里用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笑着说:“落地接你下班。”   波道里却再次沉寂下去,唯有窗外雷声轰鸣。   她有强烈不好的预感,正准备再次呼叫,以确认他那边一切如常,就听见他用与平常无异的声音说:“91255收到,我已无法返航,请你们继续前进。重复,请你们继续前进!”   天空在这时裂开一道口子,豆大的雨点伴随着闪电倾泻而下,仿佛战场上密集的子弹,呼啸而来。她在强烈的电光中下意识闭眼,耳畔响起的却不是预期的雷声,而是——飞机发生碰撞,战斗机坠毁的巨响。   我已无法返航,无法返航,无法……下一秒,他的飞机消失在雷达之上。   “不!”她惊叫着醒过来。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直到意识到是一场梦,绷紧的肩膀才垮下来。   仰头注视窗外星光璀璨的夜空,她确定且肯定,记忆没有遗失。甚至于早逝的母亲的样子,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为什么会有一种错觉,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人。   那,是谁?   寂静的深夜,没人回答她的疑问。   而自那晚过后,原本睡眠质量很好的她,作梦的频率无故变高,梦境也越来越凌乱—— 第2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1   【第一章】如果只是初相遇   那些特定的镜头里,从来都只有梦和期待,以至于她以为,命运的lun pan 会一直遵循原始的轨迹运行,和他的结局就是所谓的曾经,无从改写。   -------   G市,中南集团总部多功能会议室里,正在播放一段来自网络的视频。   根据视频画面很容易看出来,事发地是机场候机厅,而一直晃动的画面则昭示,视频是用手机偷拍的。   人群聚集的登机口处,身穿地勤制服的检票员解释了延误的原因,旅客还是拒绝登机,并在一位长相身材带有匪气的男性旅客煽动下声称:“机长不出面道歉,谁也别想飞!”   检票员的笑容已经维持不住,她只能一再强调航班之所以延误是因为航空管制,与航空公司和机组无关,希望旅客理解,不要迁怒机长,抓紧时间登机。   她不提“航空管制”还好,一提反倒让那位带头闹事的匪气大哥情绪更加激动,他的矛头瞬间指向了管制,“也不知道那些管制是干什么吃的,只顾自己方便,不拿我们旅客的时间当回事,控制飞机不让飞他们能上天吗?”   有人开了头,就有人跟着附和——   “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干。”   “就他妈拿着鸡毛当令箭。”   越说越不堪入耳,甚至还有人拿饮料瓶拍打柜台,一副恨不得吃了检票员的架势。   一位女子在这时发声:“管制又没得罪你,别有事没事骂爹骂娘砸东西!”   没料到会有人站出来,匪气大哥气愤地问:“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平稳干净的嗓音毫不示弱地回敬道:“知道我是谁你能自己飞上天吗?”言语间,一抹纤瘦的身影出现在视频里,她穿过人群走过来,站在挡住登机口的匪气大哥面前,“管制和你没仇,按下飞机不让飞,当然是有原因的,地上跑的不也有被交警拦住,把路让出来的时候吗?怎么,天上飞的就不能有个特殊情况?更别说是天气原因!”   匪气大哥注视面前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小女子,底气十足地辩驳:“不管什么原因,飞机延误他们就得负责!”   “他们确实要负责,却不是因为延误和管制,而是为了确保你的生命安全!”女子丝毫不因身高差异有所畏惧,言语犀利:“受天气等因素的限制航班延误是时有发生的事你的直观感受是被耽误了行程你所不知道的是延误过后航班量全部超波量管制席位全开各个波道还是极度拥挤的状态你想快点飞别的飞机也不想备降其它机场管制需要时间协调才需要把流量控制下来否则满天都是航空器你怎么飞往哪儿飞不怕撞机不要命了吗?!”   百余字的一大段话,她一口气说完,中间连标点的停顿都没有,不仅语速飞快,吐字清楚,最后一句“不怕撞机,不要命了吗”语气更是陡然犀利起来。匪气大哥被质问的一脸懵逼,而原本像菜市场一样闹哄哄的登机口因她一席话安静下来。   寂静中,她语有不善地继续:“被延误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别不分青红皂白就让管制背锅,我们不是背锅侠!”说完竟还用登机牌,特别不客气地拍了下挡路的匪气大哥肩膀,有点横地说:“借过!”   吵吵不过,好想动手啊!但是,不能打女人!匪气大哥原地爆炸了几秒,气鼓鼓地侧身,一副宁可被怼死也不能失了爷们儿身份的憋屈样。   她走过去,把登机牌递给检票员。   检票员像见到亲人解放军似地说:“谢谢你。”   她边说“不用”边第一个走进廓桥,末了还偏头看了眼匪气大哥,状似有情提示,实则有点气人地说:“我看大家的手提行李都不少,登机晚了的话,行李架可能就满了。”   当背着双肩包、戴着棒球帽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先前拒绝登机的旅客们纷纷涌向登机口。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心里苦的匪气大哥。   视频在隐隐的“女子本弱,遇渣男则强”的玩笑话中结束。   中南会议室里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解气!”   坐在首位,高高在上的大BOSS顾南亭抿唇,半晌才唤了一声,“程潇。”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视线落在会议室里唯一的女飞身上。   作为视频中被要求道歉的机长,程潇站起来,肩膀上代表责任的机长肩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顾南亭隔着众人注视她,“关于这段视频,程机长有什么想法?”   程潇默了一秒,以机长的角度和立场表示:“虽然航空管制导致的延误,责任不在于航空公司,但旅客出行心切,谁都不愿被延误,作为机长,我有义务带领机组向旅客说明情况,表示诚意和歉意,同时也分担地面的压力。”   似乎对于她的认识很满意,顾南亭接过话题继续,“当天空上只剩空客和波音的时候,拼的只有服务。中南作为中国四大航空公司之一,为旅客提供全方位无缝隙的优质航空服务,是我们的宗旨。时值暑期高峰,我们要竭尽全力,让选择中南的旅客平安准时地到达目的地。”   会议以机长程潇针对此次“道歉事件”提交一份报告而结束。   当顾南亭走出会议室,程潇找他的助理要那段视频去了。   回到飞行部,程潇一面回顾视频,一面拿着从乘务长手里要来的那趟航班的头等舱旅客名单,认真专注的样子像是在研究什么严肃的课题。可惜,要通过一个偷拍的连正脸都没有的视频确认一个人的身份,比开飞机难多了,尤其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女子还远在千里之外的深山里……清修?   三天后,A市西山的千年古刹灵泉寺——   晨钟响起时,她推开禅房的门走进院子,纤瘦的身影被晨光笼罩。   日光轻暖,微风徐徐,再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舒服惬意至极。   难怪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归隐山林,她觉得再这样住下去,自己也想常伴青灯古佛了。不过,她自知六根未净,并不适合留在这里。于是,早早收拾好背包,准备辞别过方丈,就去机场赶飞机回G市了。   经过藏经楼时,她走进去,跪在殿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   在这深山古刹,第一次虔诚地拜了三拜。   然后听见有人问:“施主是要离去了吗?”   她应声抬头,看见身穿僧袍的方丈静夜法师从内殿走来。   她起身,朝行至近前的方丈躬身行礼:“这几天打扰法师清修了。”   静夜法师面色平和,声音沧桑低沉,“施主此行可有收获?”   她笑了笑,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法师慧眼,自然看得出我是与佛无缘的人。尤其我以为,求人不如求己。”   静夜法师静静地端详她,似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嘱咐,最后却只是点化道:“世间种种,佛祖自有安排。”说着把手中的一本经书递过来,像是早知道她会在这个薄雾清晨离开,特意准备的践行礼。   她双手接过来,是一本手抄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多经》。   那上面熟悉的工整隽秀的字迹,让她眼眶微湿。   短暂的沉默。   再抬头时,她向静夜法师致谢,“谢谢法师提点。我虽不信佛,却不敢不敬。经书我一定会妥善收藏,不枉法师一片苦心。”   静夜法师点头,“去吧。”   她鞠躬告辞,小白鞋踩在山间的青石路上,坚定有力。   八点钟的机场,已是人来人往。那些匆忙而过的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如同她。根据机场标识,她顺利找到中南的贵宾休息室,脚步轻盈得完全不像是刚刚徒步下山的样子。休息室里人不算多,她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拿出背包中的书埋头看起来,临近十点,才收起书去值机柜台办理登机牌,然后过安检。   候机厅里,她站在窗前,习惯性看云了解天气。   此时的机场上空,出现大量的絮状高积云,让那片明丽的蔚蓝色显得有些无序的乱。温暖的阳光不会让人质疑天气的晴朗,唯有她知道,这往往是雷雨的前兆。   所幸航班准时起飞,只是机长广播针对后续将遭遇的颠簸竟然说:“女士们,先生们,根据气象观测,本次飞机全程都会经过雷雨区,所以整个飞行过程,嗯……会很有意思,请自行体会。”   如此与众不同的机长广播让客舱内静了几秒,然后许多旅客不约而同地笑了,甚至有胆大的旅客配合道:“机长,来点刺激的!”   当然,也有胆小的旅客被吓尿了。比如,她旁边座位的女生,被机长广播唬得抓住她的胳膊不放,开口时声音里都带了颤音,“我能握你的手吗?”   “行啊,我按分钟计费。”她本意是缓解女孩紧张的情绪,结果见对方一副要哭的样子,赶紧安慰道:“我和机长一样,都是开玩笑的,全程免费,放心握吧。”说着还像姐姐一样拍了拍女孩的手。   正在检查行李架的空乘闻言多看了她两眼。宽松高腰的白上衣,不禁让人对藏在里面的纤柔腰身有无限遐想,牛仔八分阔脚裤,恰好露出细白的脚踝,再配一双小白鞋,简单大方,清爽随意。   空乘都忍不住和她一起安慰被吓坏的女孩儿,“我们机长具备丰富的飞行经验,一定会平安地把大家送到G市的,不要担心。”   与空乘对视一眼,她缓缓笑了。   云中飞行确实有些颠簸,指示灯亮起时,她听见周围都是扣安全带的声音,而且全程没有一位旅客在过道中随意走动,甚至都没有人上洗手间,唯有邻座女孩儿不断加大的手劲,让她忍不住玩笑道:“你是在给我号脉吗?怎么样,我心跳快不快?”   女孩意识到自己掐疼了她,脸色苍白地说:“对不起。”   她活动了下有点麻的手臂,“你皮肤真好,是天生的,还是后天保养?”   “……从小就这样。”   “真羡慕你,你看我,肤色暗黄,还总起痘。”   女孩盯着她白皙无暇的脸,“你皮肤也挺好的。”   “我擦了粉底啊,痘印都遮住了,要不没脸见人。”   “那……你用的什么牌子的粉底啊,遮瑕效果还挺好的……”   “很亲民的一个牌子,你可能都没听说过……”   就这么东拉西扯了一路,直到女孩的脸上恢复了血色,她才喝了口水。   飞机安全着陆,接地时稳得完全不像是从空中降落,而是一直都行驶在地面上一样,女孩更是忘了要抓她的手。   当周围的人纷纷站起来开行李架,她才说:“飞机是目前全世界失事率最低的交通工具。据统计只有0.03%。而且中国航空公司的飞机也是世界航空公司中安全度较高的,所以,真的不用担心。”说着她指了指驾驶舱的方向,“这位女机长的飞行术也十分靠得住。”   女孩笑着接了一句,“就是说话有点不靠谱。”   她也笑了。   走到舱门时,空乘微笑着说:“您请留步。”   她停步,以目光询问。   驾驶舱舱门打开,身穿机长制服的程潇走出来,看到她的双肩包和被她拿在手里未及戴上的棒球帽,笑了:“终于找到你了。”   “找我?”注视面前的美女机长,她微微蹙眉,“我应该没做干扰航班正常营运的事情吧?”   “当然没有。”程潇提示,“三天前,航空管制,航班大面积延误,旅客拒绝登机的航班,我是机长。”   她想起来了,但是,“怎么了?”   程潇伸出手,“谢谢你为中南,为我的机组解围。”   原来是这样。她虽出于礼貌递出手与程潇握了握,却还是拒绝了这份谢意,“我和那位大哥争执纯粹是因为他对管制的误解,如果无意中帮了你,不用谢,实属巧合。”她说完就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停步,“坊间传程机长飞行术精湛,亲自体验过才知名不虚传,尤其是机长广播,”她注视程潇,评价道:“也很特别。”   “特别?”程潇显然不信,“我听着不像是夸奖。”   她忽地一笑,“其实我是想说,有点匪。”   好耳熟的评价。程潇半天才想起来顾南亭曾评价她开车有点匪,“这两人!”直到对方走远,她无奈地说:“分分钟怼得我无言以对啊。”   空乘趁机批评她,“谁让你的机长广播那么唬人。”   “唬人?”程潇委屈巴巴,“换成盛远时肯定更粗暴。”说完一拍脑门,“忘了问我恩人尊姓大名了。”   空乘邀功似地说:“对于一个和你准老公撞名的小女子,我帮你做过功课了。”   “撞名?”程潇好奇,“她不会姓顾名南亭吧,那样我会傻傻分不清啊。”   空乘竟然没有否认,“她是空管中心的管制之花,名叫……南庭!”   程潇失笑,“原来是我二老公啊!那我不是要以身相许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简单梳理一下:   顾南亭:中南集团大BOSS,《云过天空你过心》男主角;   程潇:女机长,《云过天空》女主角;   南庭:本故事女主,指挥飞机的管制员,即“空管”。   第3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2   关于“撞名”,南庭初到空管中心的时候就知道。毕竟,顾南亭作为中南航空集团的创始人在业内谁人不知?而她一个不起眼的小见习能和大BOSS撞名,也算与有容焉吧。而顾总的未婚妻程潇,则是业内为数不多的,独立带机组的女机长,南庭很佩服她,尤其此前在波道中相遇过,程潇清朗声线下沉稳的情绪,似乎感染了她,让她这只小菜鸟有信心指挥那些航路上的“老司机”。   至于怎么会多嘴去评价“偶像”的机长广播,是因为南庭想起了一位旧人,他的机长广播相比程潇,有过之而无不及。时隔多年,南庭依然清楚地记得他所有版本的广播。   就这样分了神,没注意到从哪里跑来两个小朋友,围着她追逐起来。南庭担心他们摔倒,边俯身说:“小伙子,快踩刹车,不然追尾了。”边伸手,准备一前一后把两人拉开。   小朋友却在“再乱跑就把你送人”的恐吓声中用力挣开她跑走了。   前一秒还被他们当挡箭牌似地拽得转圈,后一秒又被抛弃似地推开,南庭顿时立步不稳,惯性地向后退了几步,眼看着就要撞上滚动的平梯扶手。   孩子的手劲能有多大,即便撞上也不会有多疼。问题是,如果南庭脚下稍有不慎倒着踏上平梯边缘,一前一后两个方向的作用力下,她就会被带倒。大庭广众之下出丑是小,还有一定的危险性。   腰间突然横出来一只手,用力一搂,轻巧地把她带离危险区域。   因为身上穿的是高腰宽松的上衣,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对方的手指不经意就触到了她腰间的肌肤上。   明知是无意的冒犯,可那么敏感的部位被陌生人碰到,还是个男人——南庭的第一反应是:下次再也不穿这件衣服了。   对方却在她站稳的瞬间收手,并清晰地说了句:“抱歉。”显然对于意外的肌肤接触也有所觉。   低沉磁性的声线,微微带了点温柔的语气,男人脚下未停,与她擦肩而过。   南庭的目光只来得及捕捉从头顶掠过的那只有力的手臂,视线里就只剩下一个笔直的背影。   领口挺阔的白色衬衣,与闪着光芒的四道杠飞行肩章相得益彰,剪裁合身的黑色长裤,衬得男人身姿舒展,挺拔利落。   那个背影,正在打电话,南庭听见他语带笑意地说:“刚刚落地,发布会?来得及,不过我是不是应该先倒个时差……颜值担当?我什么时候需要靠脸吃饭了?”   那个背影,被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的日光拉长,南庭看着他,一步步走远,不曾回头。   唯有他身后跟着的十几位飞行学员,纷纷回头看她,像是在嘲笑她的狼狈。   南庭伸手抚上后腰,觉得刚刚被他碰过的地方有些热。   手的温度,来自心里。感谢的话再无法启口。   机场高速上,一辆白色的运动版揽胜果断超车,很快就把他们甩出去很远。后座的南庭的目光停留在揽胜并不陌生的车牌上,直到它在视线里变成一个点,再消失不见,才继续和桑桎的聊天,“我以为你会先问我是不是得偿所愿了。”   桑桎稳稳地打着方向盘,抬头在倒镜中看了她一眼。   视线交错,他说:“我有自己的判断,准确率还算高。”   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从接到她的那一刻,就感觉到她与以往的不同,尤其是眸底闪烁的喜悦之意根本掩饰不住,结果却听南庭说:“这次你的情绪铺捉有误。”   桑桎多少有些意外,但还是安慰她:“既然和预想的一样,也不用难过。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不相同,与其强求,不如‘和而不同,求同存异’。”   “你这话和灵泉寺的法师如出一辙,要不是知道你还走在相亲的路上,我会以为你也有心皈依佛门。”南庭在倒镜中注视他,“只是,你真的不用特意跑一趟,机场对我来说,像家一样熟悉,更何况中南航空的机场快线在我家小区附近是有站点的,很方便。”这也是她选择中南航班出行的原因之一。   桑桎的想法是,“从心理学角度讲,有人接机会比独自回家更让人心情愉悦。”   南庭也有属于她自己的坚持,“从经济角度讲,你驱车往返一次机场是资源浪费。尤其你总这么关照我,会让我有种是你病患的错觉,这种感觉不益于我的身心健康。”   对于她的伶牙俐齿,桑桎弯了弯唇,“你的健康状况非常不错,不用多想。”说着伸手拿起副驾位置上的一个文件袋,“体检报告出来了,所有指标都在线内。”   这对于南庭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她接过来,笑了,“这下可以放开手脚干活了。”   桑桎失笑,“你的工作已经会令你比同龄人衰老的快了,还想怎么放开手脚?”   南庭不以为意,“熬夜确实是女人的天敌,但你知道的,我属失眠一族,值夜班正好消耗我过于旺盛的精力。”言语间,她好心情地抚摸趴在身边毛绒绒的一团,“你说是不是啊睡不着?”   “睡不着”是一只一岁半的柴犬,黄色白底的毛,挺直的小三角形耳朵,椭圆的眼睛,眼尾微向上吊,尤显机敏聪明。   提到睡不着,桑桎没追问她失眠的事,“我看它被你训练得很好,完全一副生活技能满分的样子,以为很好带,结果这几天我见识了它强大的破坏力。”   南庭倒不意外,“你是没按时带它去外面玩吧?”   桑桎讶异,“我家那么大,还不够它玩吗?”   “你家再大也大不过公园吧?”南庭抚摸睡不着的背毛,“它属于猎犬,需要一定的运动量和空间,你天天把它关在家里,它会烦燥,当然就乱叫乱咬地搞破坏了。”她说着忍不住笑起来,“说说它咬破了你几本书?”   与她狡黠的目光对视,桑桎无奈,“你怎么不提醒我?”   南庭回得理直气壮:“谁让你老是嫌弃它,从来不和它培养感情。”   桑桎苦笑,“我没有嫌弃它,我是认为你一个女孩子养一条猎犬容易被抓伤,尤其它出门还会和别的犬斗殴,你不能否认,很多兽医和美容从业者都怕柴犬。”   “凶一点有什么关系?”南庭递出一只手,睡不着立即伸出一只前爪搭上来,吐着舌头,歪着脑袋看她。   南庭和它握手,“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当然要养一条凶一点的犬才有安全感。”说着挑眉示意睡不着,“凶一个给老桑看看。”   前一秒还乖巧可爱的睡不着闻言倏地抽回前爪,改扑到驾驶座的靠背上,朝桑桎“汪”了一声。   桑桎立即告饶:“停,我领教了。”   南庭抚摸睡不着表示安抚,“你要记住,老桑只是面上嫌弃你,内心和我一样,是对你不离不弃的。”   桑桎矢口否认,“我发誓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南庭也不介意他拆自己的台,自言自语地对睡不着说:“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桑桎失笑。他还有事,把南庭送到家,说好明天过天帮她搬家就走了。   南庭到家后先打电话和新房东确认第二天拿钥匙的时间,再打给现任房东,告诉对方自己明天搬走,钥匙会放在保安室。   房东承诺明天会把该退的房款和押金打到她的账户里,随后又因卖房提前中止租房合约道了几句歉,便挂了电话。   南庭坐在沙发上,俯身对进了门就始终跟在她脚边的睡不着说:“只是把你送到老桑那借住几天,又没要把你送给他,老跟着我干嘛,自己去玩啊,睡觉也行。”   睡不着却只是坐在沙发对面的地板上,吐着舌头静静地看着她。   南庭看看时间,“是不是饿了?晚上吃鸡肉饭怎么样?”   睡不着颠颠地跑到茶机里侧叼了一袋粮食出来,一脸等主人儿喂食的乖巧。   “这有什么好吃的?和我混,不能这么没追求!”南庭把狗粮抢下来放回原处,提着先前在楼下超市买上来的食材进了厨房。   从鸡腿去骨腌制,再洗净西兰花,到两碗香喷喷的鸡米饭新鲜出炉,只用了半个小时,一份给睡不着,一份是自己的,一人一犬在西下的霞光中 gong 进晚餐!   睡不着吃饱喝足没一会儿跑过来咬南庭的裤角,南庭正好收拾完厨房,带它出去散步。   小区的花园里,有人在跳广场舞,还有人在打太极,两种不同步调的违和感似乎被偶尔穿梭其中玩闹的小孩儿打破了。南庭坐在长椅上,眼睛看着睡不着和一只拉布拉多疯得正欢,大脑却在回想机场平梯前的一幕,微笑而不自知。   邻居阿姨远远地和她打招呼,“小南,好几天没见着你,又加班啦?”   南庭如实说:“没有,出了趟门。”   阿姨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状似闲聊地问:“听说你在航空公司上班,负责什么工作啊?空姐吗?”   “我不是空姐。”南庭没有过多的解释自己不在航空公司工作,只以玩笑的口吻说:“我专门负责舒缓飞行员压力,陪他们聊天。”   “陪……聊天?”阿姨听得一愣,又不知从何问起,只能换个话题,“今天送你回来的是你男朋友吗?”   南庭就明白阿姨这是要当媒人了,她于是默认似地“啊”了一声。   阿姨眼里的光顿时被浇熄,小声而客观地嘀咕了一句:“小伙子还挺精神的。”然后不死心地说:“分手了来找阿姨啊,阿姨这儿有现成的。”   “就不能盼我点好吗?”南庭几不可察地叹气,“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存在。”   结果阿姨听岔了,回应她说:“我确实有偏头痛的毛病哦。”   这种不同频的聊天真的是……无以为继。   恰逢睡不着跑过来,南庭站起来说:“玩够了我们回家吧。”   寂静的夜里,睡不着已经睡着了,南庭打开笔电,在收藏夹中找到中南集团的官网。   不无意外地,新闻中心页面最新更新了一则报道,内容是关于中南集团旗下子公司南程航空首航的新闻发布会。报道中称,发布会在G市最豪华的超五星酒店空中宴会厅举行,与会除了媒体记者,还有本市的十佳旅行社、中南供应商和尊贵会员代表,而曝光的一张张奢华的现场图,更证明这是一场规格极高的盛会。   然而,那些关于中南集团终极BOSS顾南亭、南程航空总经理乔其诺的介绍与采访,都没能吸引南庭的目光,她的视线落在一张飞行员合影上,久久未移。最后,她把那张照片另存了,然后才点开标题为“王者归来”的视频。   那是中南飞行总队队长,南程总飞行师盛远时的专访。   镜头前,身穿飞行制服的男人眉宇间透出睿智与精明。当记者提及南程航空在织建之初,集团总裁三顾美国请他回国的话题,他谦虚又不失幽默地说:“有中南并购YG航空、未婚妻程潇在YG担任机长的前情铺垫,顾总才三顾美国,次数确实少了点儿。”   提到民航界闻名的女机长程潇,记者便多问了一句,“刚刚在发布会上,我们已经知道了,首航由您领飞,执行双机长执飞阵容,那么请问会是您与程潇塔组吗?”   盛远时略微挑起一侧眉峰,唇角勾起个淡淡的弧度,“为了请程机长出山,我可不止向顾总申请了三次。可惜,顾总舍不得未婚妻抛头露面,我只好重新点将。”否认了传闻。   记者笑,随后再问:“能否请盛总给我们介绍一下南程的飞行力量?”   盛远时调整了下坐姿,从初时的浅坐到后来舒服的深坐,神情冷静内敛,有强者气势,“经过一年紧张高效的筹备,从飞机引进、技术人员的招聘培训等方面的配合,南程已于上个月初完成运行前的所有准备工作,正式投入运营。从G市到A市的热门航线也将于下周一正式开航运营,我们的飞行总队……”   他们的飞行总队下设一大队和二大队,他作为飞行总队的队长,负责整个集团的飞行事务。所以,相比兼任的南程航空总飞行师的职务,他其实有高于总经理乔其诺的管理权限。而他今天下午才带领南程的最后一批受训学员从纽约抵达G市……   关于他的所有个人资料和回国这一年多来的近况,南庭都了如指掌。注视境头前那双不羁中带着明媚的眼睛,她轻声低语:“好久不见,七哥。”   作者有话要说:   ◆   南程:中南集团旗下子公司的名字:南程航空。   南庭、南程、顾南亭——这么多南出现在同一个故事里,难免会有混淆,给大家带来的不便,请谅解。   ◆   盛机长你只是这么出场撩一下?真是不过瘾。是不是“睡不着”抢戏了? 第4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3   是夜,顾南亭为盛远时接风,乔其诺和程潇“作陪”。   南程航空首航在即,三个男人一碰面就聊起了公事,程潇俨然已经习惯这种状态,独乐乐般吃得风声水起。   当她第N次探身夹距离乔其诺最近的那盘菜时,乔总经理忍不住说:“老大,麻烦给你女人端过去吧,我有种和她抢食的罪恶感。”   顾南亭失笑。   程潇不满地回敬道:“明明是我点的我爱吃的菜,他却让服务生放到你面前,说他不是故意的,谁信?”   这个“他”认真脸,“我倒是想把这一桌子菜都搁你面前,搁得下吗?”   程潇扫了一圈菜,故意气他,“摞起来。”   乔其诺作为程潇的“好姐妹”,顾南亭的前助理,也憋不住乐了,“反正一桌子女士菜我们也下不去嘴,就摞她面前吧。”   盛远时眉头微挑,“等会我们宵夜,选个女士不宜的地儿。”看向顾南庭,他笑问:“老大你陪吗?”   盛远时与程潇曾在YG航空做了三年同事,而初到YG的程潇也受到盛远时不少关照,当年顾南亭险些误会盛远时是自己的情敌,后来得知程潇早期在国外进行飞行训练时,就和盛远时认识,两人因志趣相投,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前情铺垫,顾南亭才得以把盛远时从外航挖过来,而对于盛远时和程潇一见面就掐的状态,他更是见惯不怪,不过,作为程潇的未婚夫,当两人发生“矛盾”时,他还是立场分明地站在未婚妻一边,“你们俩差不多行了,我还在这儿呢。”   乔其诺与盛远时对视一眼,感慨:“都说了别和他们一起吃饭,顿顿狗粮消化不了。”   程潇还故意气人,小鸟依人般往顾南亭身边凑。   顾南亭当然是享受的,笑而不语。   盛远时则不急不缓地揭程潇的短,“别以为老大没批评你擅自篡改机长广播,这事就过去了,小心回家和你算账。”   顾南亭显然还不知道,“什么机长广播?”   程潇没好气地反驳盛远时,“我已经很温柔了好嘛,换成是你肯定更直接粗暴。”   盛远时也不否认,“如果是我,我会告诉乘客,全程经过雷雨区的飞行,会很刺激,有心脏病史的请提前把药拿在手上,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乔其诺一口茶呛得脸都红了,“我是遇上了假飞行员吗?”   盛远时的机长广播多有个性是业内闻名的,顾南亭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给程潇夹菜,同时交代了一句:“别学他。”   盛远时无辜脸,“什么意思?”   乔其诺适时补一刀,“说你把程机长带坏了。”   盛远时眼疾手快地从程潇筷子底下抢下最后一只,她爱吃的皮皮虾,轻描淡写地说:“有人把未婚妻拱手送去外航,怪我了?”   想到曾经被准岳父下战书,迫不得已把程潇送去外航……的顾总,哑口无言。   程潇毫不客气地拿筷子去打盛远时的手,盛远时灵活地躲开,“我好歹算你半个师父,现在还是你领导,你稍微对我友好一点,我保证你老公不会吃醋。”   程潇被他气得牙痒痒,“早晚有人治得了你!”   盛远时淡道:“拭目以待。”   ----------   晚饭后,盛远时没直接回家,而是驱车去了“航天之家”小区。   他有钥匙,但还是敲门,里面的齐妙边开门边抱怨,“又不是没长手,不会自己开啊。”   “你也不见得比我少一只手,还不是照样丢钥匙。”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递过去,“这是最后一把备用的,再丢别找我,直接打开锁公司电话,我谢谢你。”   齐妙抬手捶他肩膀一拳,“我是你姐,跟谁俩儿呢。”   盛远时像拎小鸡一样把小表姐拎进屋,“想让我叫你姐,没问题,先给我找个姐夫。”   齐妙挣开他的手,盘腿坐在沙发上,“咱俩是有约定,谁先结婚谁称大,但在两人都没结婚的前提下,姐你得先叫着,谁让你磨叽,晚了一个小时出生呢,弟弟。”   盛远时懒得反驳,把给她打包的外卖放在茶几上,长腿一伸,略显委屈地坐进他姐的懒人沙发上,“不能换个舒服点的沙发吗?差钱找我舅,或者找我舅的外甥也行。”   “你舅的外……”齐妙差点被他绕进去,一个抱枕砸过来。   盛远时笑着接住,“明天我喊个劳力帮你把对门的沙发搬过来。”   齐妙打开外卖,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不用,对门我租出去了,明天搬过来,要不能半夜让你送钥匙吗?”   “万一我行程有变今天没回国呢?”   “那就先把我这儿让给人家住。”   “房客是男的?”   “你什么意思?”   “否则你会这么主动献身吗?”   “姓盛的!”   “一言不合就急眼。”盛远时起身,“是女的就行,怕你人傻吃亏。”   齐妙汇报房客信息,“小姑娘,二十四岁,单身未婚,等我观察一下,人好的话留给你。”   盛远时扔下一句:“不用着急管我叫哥。”就准备走。   齐妙叫住他,“明天不飞的话来帮个忙。”   盛远时马上猜到是什么事,“让我等房客来拿钥匙?”   齐妙义愤填膺地说:“从A市空降来一位‘师太’,通知明天加班。大周末的开会,你说变不变态?”   盛远时并不同情这个疯疯颠颠的小表姐,“那你可以让我明天来,何必大半夜折腾我一趟?”   齐妙理所当然地说:“想你了呗,也就是你姐我,换别人谁惦记你?”   “下次顺便考虑下别人想不想你。”盛远时说完,甩上门走了。   次日盛远时过来时,齐妙才起床,他把早餐,确切地说是午餐放到餐桌上,而从超市采购回来的吃食则分类放进冰箱,然后实在看不下眼了,像田螺姑娘似地帮他姐收拾屋子,半个小时后,门口堆了几个垃圾袋,客厅则焕然一新,大理石地面更是光可照人。   等齐妙洗漱完毕坐在餐桌前吃饭,盛远时问她:“住在垃圾堆里的感觉还好吗?”   齐妙也不生气,“能将就。”然后问,“你回国后不就近住对面,不是嫌房子小,而是怕帮我打扫吧?”   盛远时没有否认,“我年薪不低,完全没必要兼职做保姆。”   齐妙感叹了一句,“这个家没有亲情了。”随后给房客打电话,通知对方,“我弟弟会在这边等你拿钥匙。”   盛远时没再反驳她,拿出笔电处理公事。   齐妙临出门时说:“要是你有时间,顺手把对门也收拾一下呗。”   “这才是让我过来的主要目的吧?”盛远时偏头看她,“齐妙你还能再懒点吗?”   齐妙笑嘻嘻的,“能啊,只要你再勤快点儿。”   盛远时头也不抬地答:“家务方面,我没有进步空间了。”   ----------   城市的另一端,桑桎依约过来时,南庭已经把她的全部家当,包括睡不着都搬到了单元门门口。当然,酷爱运动的睡不着是自己跟着主人跑了N趟楼梯下来的。   桑桎看看面前的几个大纸箱和一个拉杆箱,皱眉,“既然说了帮你搬家,总要给我一个展示臂力的机会吧?”   南庭准备和他一起把行李往车上放,“给你保存体力,等会好往楼上扛。”   桑桎伸手格开她,自己把东西都搬上车,才说:“我没记错的话,新家是电梯房吧?”   南庭笑眯眯的,“我这不怕万一停电嘛。”然后招呼睡不着坐上后座。   新租的房子是城西一座周边配套设施完善的小区,十楼,一室一厅,租金相比之前的多层当然要高,但由于距离小区二百米处正好是单位通勤车站点,还有地铁,她才咬牙租了。   桑桎开她玩笑,“让睡不着少吃点,租金就有了。”   南庭注视着脚边的睡不着,“等我穷到吃土的时候,就把它炖了。”   睡不着仰头注视它的主人,还是一脸的笑嘻嘻。   桑桎则不想理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了。   到了航天小区门口,桑桎下车做登记,一辆白色揽胜从对向的出口驶出,隔着墨色的玻璃,南庭看见驾驶位的男人专注于路况,会车时头都没侧一下,驱车离开。   尽管对方戴着墨镜,但南庭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男人,是盛远时。   南庭倏地转过脸去,后来才反应过来,车窗是关着的,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   桑桎上车时发现南庭靠在车椅里,手遮在脸上,“怎么了?”   南庭坐正,“刚刚看到一位……”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她回答:“同事。”   “这么巧?”桑桎并没有多想,“不过我打听过,这个小区确实住了不少你们民航的业内人士,快称得上民航家属楼了。”   所以,他也住在这里吗?   南庭忽然不知道该拿什么心情面对自己的乔迁之喜。   到了十楼,南庭敲自己租住的2门,她以为房东的弟弟会在这里等她,结果开的却是1号的门。里面十五六岁的男生见到南庭一怔,隔了几秒才不情愿似地开口,“……姐?你是,房客?”   南庭显然也是意外的,但误以为男生就是房东电话里说的,等她来拿钥匙的弟弟,她很快恢复正常,“叫姐不亏,我肯定比你大,不信翻翻租房合同后面附着的身份证复印件,如假包换。”   确认她是房客南庭无疑,男生挠了挠头发,“等我给你拿钥匙。”   桑桎一头雾水:“你们认识?”   南庭摇头,“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道他姐的名字,也就是我的新房东,叫齐妙。”   桑桎眉心微聚。   南庭想起去A市那天,也就是旅客因航班延误要求机长道歉,拒绝登机那天,在候机时与男生的一面之缘。   当时她也是在看书,连身旁什么时候站了人都毫无察觉,直到对方主动开口:“小姐?”   她正好看到“复杂气象条件下机场管制的一般规定”。视线从对流层、航空器、能见度这些词汇上移开,她抬头,从对方的眼神判断出是在叫自己,才直起身子,“收到,请讲。”   男生笑起来,“是你的背包吧,可以挪一下吗?”   南庭没有因背包占了一个座位而急着表达歉意,而是先环顾四周,确认周围确实没有其它空位了才说了一个字:“好。”言语间拿起双肩包随意地抱在怀里,再把书放在上面,继续看。   男生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片刻后又开口了,“小姐?”   她头也没抬地说:“还有其它事的话出于礼貌最好先叫我一声姐姐再继续,否则请保持安静,这里禁止大声喧哗。”说着,抬起手按了按书页。   她语气和缓,语速却快,男生反应了一瞬,目光停在她指间的铂金戒指上,嗫嚅了声,“……对不起。”那声“姐”却没叫出来。   与男生的一面之缘,就是这样。如果刚刚对方不是那么犹豫地叫了她一声“姐”,南庭几乎忘了男生的样子。   “之前房东给我打电话,说她弟弟会在家等我来拿钥匙,但我没想到机场那个和我不沾亲带故的弟弟是人家弟弟。”南庭煞有介事地叹气,“你说他姐会不会因为我乱认亲给我涨房租?”   桑桎难得开玩笑,“让房东发现你脑回路如此清奇,没准就不收你房租了。”   南庭淡淡地道:“幸好我有睡不着,要不还不敢住了呢。”   睡不着适时汪汪了两声,以表达护主的忠心。   男生打开房门,和桑桎一起往里面搬东西,南庭见他欲言又止,主动开口,“你不用觉得尴尬,我没有误会你那天是在搭讪,我是不乐意听你叫我‘小姐’。”   男生挠了挠头发,“是我没礼貌了,可叫‘美女’好像也很不尊重人。”   尊重?用词不当吧。南庭微微皱眉,“你我的年龄差,需要用尊老爱幼来描述了吗?”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行了,我懂。”南庭未语先笑,“虽然让你叫我‘同学’有扮嫩的嫌疑,但显然这个称呼比‘姐’和‘小姐’更容易取悦女人,齐小弟,多学着点,否则很难交到女朋友。”   齐小弟也笑了,“姐,你真有趣。”   “是夸我吗?”南庭挑眉,“下次直接说我长得好看,我会更高兴。”   桑桎发现今天的南庭有点不一样,似乎格外健谈。但他还是拍拍齐小弟的肩膀,替南庭解释了一句:“这是她表达友好的方式之一。”   往书房搬东西的女人闻言轻飘飘地扔过来一句:“我是看他面善,比较好欺负而已。”   齐小弟笑得心无城府。   等把行李都搬进去,南庭说:“不好意思让你充当劳力了,谢谢齐小弟。”   齐小弟被谢的不好意思,看着自己脚边的睡不着,“姐,我以后可以来找你的狗玩吗?”   睡不着作为那只被喜欢上的小狗,吐着舌头,歪着脑袋看着齐小弟,像是在替南庭回答:“可以哒可以哒。”   南庭原本喜静,而且最近几年她也习惯了一个人,但齐小弟的娃娃脸让她放下了防备,所以她说:“欢迎你来找睡不着玩。”   齐小弟闻言也不急着走了,高兴地蹲在门口和睡不着培养起了感情,末了还提出要求,“姐,我们加一下微信吧?”   桑桎以为南庭会拒绝,因为除了自己和几位同事外,她几乎拒绝交朋友。桑桎因此对她格外放心,当然,起初也有过担心,担心南庭越来越孤僻,结果南庭选择了管制职业,那个每天都需要与人交流的职业,而随着对工作的投入,她的人也渐渐恢复了从前的开朗。   一切都在往期待的方向发展。   只是朋友少而已,似乎,没什么可担心。   桑桎见南庭没有马上接话,以为她是拒绝的意思,正准备替她回绝,南庭已经报出了自己的微信号,“幺三洞拐拐两幺拐洞……”   齐小弟像是没听懂,一脸的“碉堡”表情。   南庭的职业病,只能桑桎来治,他体贴地帮齐小弟翻译成“中文”,“130772170……”   作者有话要说:   ◆   竟然还没相遇?我替你们骂:“作者你是要上天吗?”   作者一脸的笑嘻嘻,“我没翅膀,上不了天啊。”   睡不着瞪着小三角眼:“汪汪汪!” 第5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4   帮南庭检查过水电等其它,确认都没问题,桑桎就要走,“下午还有个约,不帮你收拾了,剩下的自己搞定吧。”   南庭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她从卧室里探出个脑袋,“相亲行程挺紧密啊。”   桑桎没有否认,只是说:“我确实到了被父母催婚的年纪。”   南庭对此表示同情,“那你只能以实际行动安抚四方民心了。”   桑桎没再多说什么。   睡不着自觉地跑过去关门,导致南庭没有看见桑桎临走前看她的那一眼。   把全部家当都整理好,已临近傍晚,南庭去楼下超市采购吃食,回来时在电梯里遇见一位打扮时尚的美艳女子。见她按了十楼,对方摘下墨镜肆无忌惮地打量她:“南庭?”   南庭注视她生得好看的眉眼,“齐妙?”   齐妙一挑眉,“前段时间忙,合同都是通过中介走的,今天你搬来了,我正打算上去认认人,也认认你的狗。”说话的同时俯身,她注视南庭旁边的柴犬,“可以摸摸你吗?”   南庭介绍道:“它叫睡不着。”然后才对睡不着说:“和我们的新房东握个手。”   坐着的睡不着顺从而友好地伸出一只前爪。   “我猜你和我一样爱睡懒觉,你主人取笑你才给你起名睡不着的对不对?”齐妙握了握睡不着的爪子,末了还摸了摸它的脑袋,“挺乖的,看来不会扰民。哦,对了,我弟弟没嫌弃它吧?他那个人,有点洁癖,你别介意。”   南庭完全不认为齐小弟有洁癖,她如实说:“他挺喜欢睡不着的。”   “哦?”齐妙觉得自己发现什么了,“那倒挺难得。”   南庭表扬齐小弟,“他还帮我搬了东西,是个勤快又可爱的人。”   “可爱?”齐妙无法把这么可爱的形容词和盛远时联系起来,但作为姐姐,她当然也觉得自家弟弟天下无敌最最可爱了,尤其盛远时确实很勤快,于是她说:“我弟弟是位绅士,特别有女人缘。”   齐小弟……一个小屁孩儿有女人缘?南庭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齐妙粗线条地以为南庭是出于女孩子的矜持才没继续夸奖盛远时,也不好王婆卖瓜下去,到达十楼时,她边开门边说:“你比我小,以后可以叫我妙姐。”   南庭实话实说:“看你面相,有点担不起那声姐。”   齐妙眉开眼笑,“小妹妹嘴真甜,我喜欢你。”   南庭也赞她,“我也喜欢你的审美。”   回到家后,齐妙先给盛远时打电话,接通后直接问他:“你不讨厌狗了吗?”   盛远时刚从机场出来,正在开车,“我对狗毛过敏,你说我讨不讨厌它?”   齐妙不解,“你不会真的看上我的小房客了吧?虽然我也觉得她挺漂亮的,但一见钟情这种事,我还是认为很不靠谱,况且,你不该是以貌取人的人。”   不该是以貌取人的人。盛远时问:“这是对我的褒奖吗?”   “以你的智商,不该听不出来。”齐妙把南庭的话转述给他:“我房客说你很喜欢她的狗,还夸你勤劳可爱,是我听错了吗?”   “你房客养狗?”盛远时在电话那端皱眉,“我以后会尽量少去你那。”   “别呀!难道要让一条狗成为咱们姐弟的第三者吗?”齐妙有点糊涂了,再次确认,“你亲手交的钥匙?”   盛远时就明白了,“她说的是齐正扬,公司有事,我先走了。”   所以在不确定南庭几点能来的情况下,盛远时把齐正扬叫来交的钥匙,结果他刚走到门口,南庭就到了,这才有了小区门口相遇的一幕,只不过,盛远时并没有看见南庭。   “原来是这样。”齐妙恍然大悟,“我就说你和勤劳可爱沾不上边。”   盛远时笑,“嗯,勤劳可爱的那个是我们的侄子。”   没错,齐小弟大名为齐正扬,齐妙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姑姑,盛远时则是他的小叔,姑姑小叔有事,可怜的侄子当然只能随叫随到。“童工”什么的,谁小时候没当过?   次日,盛远时去往机场做飞行前的准备工作时,南庭恰好带睡不着跑步回来,她自己动手做了早餐,一切收拾妥当出门,还不到七点。通勤车上,同仁们今天的话题都是与南程首航有关的。   “南程新建落成的贵宾侯机厅和专属值机柜台今天投入使用了吧?”   “据说还请来了局方领导为首航客机剪彩。”   “中南是业界老大,旗下子公司开航动静当然要大。”   “听说姓盛的总飞行师不仅能飞战斗机,还能做专业性很强的高难度动作,才三十吧,已经飞了快十年!”   “原来是个军转民。”   “是不是军转民不知道,但出身空军世家应该是肯定的,所以,人家是在军用机场长大的。”   “难怪那么牛叉!不过,这么年轻的总飞行师,也是够那些老头子喝一壶的。”   “中南就是有魄力,敢启用这么年轻的飞行员做总飞行师。”   “盛远时做过中南第一夫人,就是那个女机长程潇的飞行教员,这次受聘于中南,是以从外航带回的飞行团队为投名状的。”   “难怪顾南亭那么看重他,把近千人的飞行队伍交给他带。”   “不过业界对他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飞行奇才,百年一遇,也有人说他恃才傲物,不可一世。”   “人家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想做个合群的小孩儿。”   “怎么讲?”   “盛气凌人呗!”   “男人就是要狂!”   同仁们的议论声中,南庭静静地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一言不发。   通勤车在机场内的一栋大楼前停下。   这栋大楼是机场内的最高建筑——塔台。塔台顶楼四面都是透明的窗户,拥有360度的视野,以确保航空管制员们能够监督和控制飞机起降。   南庭是一名即将放单的塔台管制员,就在这里工作。做完交班准备,给师父泡好茶,她站在窗前,俯瞰诺大的机场,以及场内那架抢眼的红蓝交映的远程宽体客机。   这款先进的商用飞机,是由中南集团与外资企业携手合作,联合研制。随着首飞的成功,为中南开启了一个全新的飞行时代,而以展示专机作为其旗下子公司南程航空的首航班机,由试飞员盛远时作为责任机长,绝对是公司实力和人才优势的彰显。   根据进程单显示,这架客机的航班编号是NC1015,目的地A市,预计UTC(协调世界时)02:00,也就是北京时间的十点整从本场起飞。所以此时,NC1015次航班已经停在了候机楼前,与廓桥对接完毕,航站楼里南程航空的专属值机柜台正在办理登机手续,而身为首航机长的盛远时也带领他的机组成员现身。   笔挺的飞行制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机长肩章,稳健有力的步伐,如劲松般笔直的身形,都让踏上红毯的男人有种睥睨天下的骄傲,而他身后的外籍飞行员也是首航的亮点之一。   阳光和煦,微风乍起,被涂抹得一片湛蓝的天空,成了他们的背景。   媒体被阻隔在安全距离之外,摄像器材却全部聚焦于一点。   盛远时作为领飞机长,与顾南亭、乔其诺,以及局方领导一起为首航客机剪彩。头顶的阳光柔和,洒下一片金色,镜头前的男人,五官深邃,目光如炬。   当机组在万众瞩目下登机,塔台上的南庭正在席位上进行指挥——   “海航1359,立即起飞,否则脱离跑道。”   “明航3312,你的起落架没有收上去。”   “新锐5126,进跑道09等待,你是第二个。”   终于,在早高峰到来时,一道久违的声音在波道中响起,“G市塔台,南程1015,无线电检查,128.6。”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静止。   明明不是第一次在波道中遇见,明明是事先得知他今日首航,才刻意申请到上席位指挥的机会,然而,当盛远时辨识度很高的声音近在耳畔,南庭竟忘了反应。   站在南庭身后,负责监督指挥的主任管制应子铭与她的话筒相连,发现南庭卡壳,他本该马上接过指挥权,可南庭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最得意的徒弟,此刻没有任何特殊情况,他不认为她有什么应付不了。   飞机上的盛远时以为塔台没有收到信号,原话重复了一遍。   南庭依然没有反应。   应子铭才出声:“南程1015,G市塔台,我听你三个,背景音刺耳,请调整你的发射机,并给我一长呼。”然后把手覆在南庭肩膀上,问她:“怎么了?”   南庭侧头看他,眼睛里隐隐流露出一点点的不确定和柔弱。   她第一次上席位时都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怯意。   应子铭正准备让她下去休息,盛远时那边已经重新调适了无线电,再次要求通话检查。   不想就这么错过,南庭迅速调整呼吸,适时给出回应:“南程1015,G市塔台,信号清楚。”   虽然声音不是很稳,应子铭也没再说什么,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像是鼓励。   结果,波道里突然安静下来,像是对方……卡住了。   怎么会?他不可能听出她的声音,否则半年前他就……   南庭认定是自己想多了。   果然,仅仅是几秒后,盛远时声音无异地继续通话,“南程1015,请求推出开车。”   应子铭的注视下,南庭给出开车指令:“同意推出开车,滑到A1等待点。”   片刻,盛远时熟悉的声线再次传进耳里,“南程1015,仪表飞行规则,目的地A市,请求离场条件。”   南庭努力收敛着情绪,尽可能地让声音听上去无波无绪,“南程1015,离场跑道17,地面风280,6米每秒,修正海压1025,跑道视程……”   盛远时按规定复诵,随后申请起飞指令。   “南程1015,通播B有效,可以沿计划航路放行至A市,使用跑道17离场,航路上申请巡航高度层9800米,应答机5310,离地后联系进近123.7。”给出这道指令,南庭摘下耳机起身。   她旁边席位的大林在应子铭示意下接过指挥权。   塔台上,南庭看着那架由盛远时操纵的航空器腾空而起,在不远处昂头冲入云霄,她默念:“起落安妥。”   第6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5   9800米的高度层,飞往A市的1015次航班平稳地飞行着。   广播响起,低沉磁性的声线在客舱中扩散开来——   “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利用开餐前的几分钟做一个机长广播。今天是2017年8月10日 ,南程航空首航的日子。关于南程,它不仅仅是隶属于中南集团的一家子公司,还蕴含了一份爱情的信念。五年前,中南航空还只是国内十大航空之一,五年后的今天,它是当之无愧的业界龙头。而在短短五年时间里缔造了这个传奇的男人,就是中南集团现任总裁顾南亭先生。”   这似乎不是一则普通的广播,而是一个励志的故事。   客舱里安静下来,大家都在侧耳倾听。   “当年,顾先生为了获得岳父的认可,曾立下军令状,承诺在三年内并购一家外航。这对当年的中南而言,是以卵击石的不自量力。但他做到了。为了纪念他与未婚妻程潇这段披荆斩棘的爱情,他把并购后组建的新公司命名‘南程’。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可以任性,但一定要先让自己牛逼起来。”   客舱内顿时笑声四溢。   连正在准备餐食的乘务长也说:“盛总的机长广播果然名不虚传,独具个性”   她身边的年轻乘务则是一脸崇拜,“盛总不仅飞机开得好,人长得帅,还那么幽默,简直就是男神光环自带。”   乘务长善意的提醒:“花痴可以,千万别动真格的。”   “越是优秀的人越难染指的道理我懂。”年轻乘务叹气,“大白天的,我当然不会作梦。”   乘务长刚要表扬她明智,又听她说:“可我控记不住我记几啊。”   乘务长只好控制住自己,继续听广播。   “在此之前,您或许听到过很多关于‘南程’故事的版本。但我负责地告诉您,今天的这个版本是最接近真相的。作为首航机长,我有义务让各位了解南程,以坚定您日后出行的选择。最后,我代表南程和全体机组人员,感谢您乘坐我们的航班,给了新生的南程在民航界一席立锥之地。接下来请您享用我们为您准备的午餐,不过,您最好不要问我们的乘务员,咖喱鸡饭好吃还是红烧牛肉饭好吃,因为尽管我们的航空配餐师使出了浑身解数,受时间和数量限制,餐食口味也是差强人意。反正再难吃,也有我的机组成员陪你们一起,所以,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中文广播结束后,又是一遍发音纯正的英文。   认真地听完所有,共同执飞的外籍飞行员Benson才用很流利的中文揭穿他,“你的餐食明明是单独的。”   盛远时还在回忆波道里那个声音,闻言淡淡地说:“所以,我说的是‘我的机组成员’,而非‘我和机组成员’。”   Benson惊讶的表情很是夸张,“中文真是太复杂太强大太难了啊。”   盛远时透过驾驶舱的风挡玻璃,注视着外面流动的云,“中国历史悠久,中华文化源远流长,你好好学吧。”   Benson耸肩,“跟着你,我一直没有放弃学习。”   盛远时收回目光瞥他一眼,“那就对了,否则我会把你踢回纽约。”   Benson一副宝宝委屈的样子,“我才不回纽约,我还要娶个像……”他欲言又止,小心地看了盛远时一眼,才继续,“我还要娶个漂亮的中国姑娘做媳妇儿。”   盛远时看似没听出什么,神色如常,眼神寂静,“再漂亮,时间长了,也会看腻。”   Benson有不同意见,“可你们不是有句话叫‘爱江山更爱美人’吗?”   盛远时漫条斯理地反驳他,“我们还有一个成语叫:红颜祸水。”   Benson无言以对,聚紧的眉心,不知道是代表没听懂而困惑,还是表示听懂了更困惑。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位国际友人把红颜祸水这个成语理解成了:红色的水……有毒!   盛远时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小老外困惑的脸,眼底终于有了丝缕笑意,暂时放下对那道女声的追究,专注于飞行。   乘务长在这时打来电话,“盛总,您和Benson机长的午餐准备好了,现在送进来吗?”   通常机长和副驾驶是不会同一时间用餐的,盛远时回复说:“把Benson机长的餐送进来吧,我落地再吃。”   乘务长却还是送了两份餐到驾驶舱,她告诉盛远时,“这份是餐饮中心特意为您准备的。”   盛远时看都没看,“给Benson机长吧。”   他是总飞行师,餐饮中心单独为他准备餐食实属正常。可那么精致的餐盒,好像就不是机长的标配了啊。Benson连连摆手,本想说无福消受,结果说成了,“我消化不起。”   盛远时的声音里有散漫的笑意,“虽然我谦虚地对乘客说,我们的餐食差强人意,但餐饮中心也是有杀手锏的,Benson机长就不想尝尝?”   中南的餐饮中心有厨艺最棒的航空配餐师,她们出品的餐食,色香味俱全。尤其Benson又那么地爱中国菜,于是,他看着盛远时,“要不我替你尝一口?”   乘务长忍笑把餐盒递给Benson,“我不会告诉何子妍是你吃的。”言外之意,这份餐食是何子妍亲自为盛远时做的。   盛远时继续喝水的动作,情绪看上去没有任何波动。   何子妍是餐饮中心的头牌配餐师,Benson实在拒绝不了这样的美食诱惑。但等他尝完整盒,盛远时轻飘飘地丢过来一句:“还是要让何子妍知道的,免得她误会。”   这是……什么圈套吗?Benson觉得自己上当了,“师父套路多,我想回纽约。”   区调这时在管制波道中呼叫:“南程1015,9800米飞机较多,你能接受11300米吗?”   盛远时眼底的笑意犹在,“只要你给我许可,我还可以飞得更高。”   阳光温暖地落在他眼角眉梢,柔和了那硬朗的侧脸线条,显得整个人随意温和,Benson收起玩笑之心,配合他在区调指挥下升至11300米的高度层。   北京时间十二点十五分,南程1015次航班顺利着陆A市机场。   旅客下机前,机长广播再次响起:“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比预计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如果您下次搭乘南程航空的航班遭遇短时间的延误,那我们就扯平了。再会。”   有旅客呼应广播:“再会,机长先生。”   也有旅客笑言,“真是位会算计的机长。”   首航就在这样愉快轻松的氛围下完成了,机组经过一番准备后,重新开始迎客,返航。   日落夕阳,晚霞满天,当进近把航班交接给塔台,盛远时在管制波道中申请:“G市塔台,南程1016首航返航,请求低空通场一次。”   低空通场是飞机表达敬意的一种方式,一般只在航展,军事飞行等相对特殊的情况下才会进行的一种航空礼仪和训练。由于飞机要在飞行过程中从机场跑道上空飞过,就要求飞行员的视线一直在外面,目测高度,很考验飞行员的判断力和技术。显然,南程航空是要用这种方式庆祝首航圆满,以此展示南程飞行员精湛的飞行术。   南程航空提交飞行计划时已提前报备,空管中心已有准备。所以,根据现有净空条件以及机场使用规则,持续做了小半天心理建设的南庭指示:“南程1016,可以低空通场,跑道26,不低于150米,三边报。”   盛远时耳力很好,瞬间听出是上午出港是那道清脆悦耳的女声,他心中无声震动,神色却平静疏离,“跑道26,不低于150米,三边报,南程1016。”   片刻,那架喷有“中南.南程”字样的航空器呼啸着飞越塔台时,姿态优雅地歪了一下机身。站在管制大厅窗前的应子铭对席位上专心工作的管制们说:“南程在向我们表达谢意。”   南庭注视1016次航班在跑道上空如金翅大鹏鸟般振翅翱翔,在空中留下一长串白色的凝结尾迹,然后,平稳接地。她给出最后的指令,“南程1016,沿滑行道C、C3滑到停机位12。”   盛远时复诵完毕后,又听她说:“恭喜首航圆满,盛机长,再见。”   盛远时的眼睛里平静如常,声音也是冷静克制的,他说:“谢谢,再见。”   当飞机稳稳地停入指定的停机位,盛远时做最后的机长广播:“女士们先生们,飞机下此时有很多媒体朋友为等待我们的返航,站得腰酸腿软,头晕目眩,为了能让他们早点回去交差,请左边的旅客别急着开行李架,先向舷窗外挥挥手,配合媒体拍照,与南程共庆首航圆满的同时,顺便体现一下目前航空业的景气程度。”   机下等待的媒体在接收到机长的手势后,把镜头对准了机身的舷窗,拍下了众多旅客微笑着挥手的珍贵一幕。   --------   庆功晚宴上,程潇针对低空通场调侃盛远时,“盛总那个歪机身的动作,帅得我不敢直视啊。换成是顾南亭,我肯定以为他在向我示爱。”   盛远时那双眼,沉静无波,“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借此在表达什么?”   “表达什么都不会是爱意。”程潇嘲笑他,“你一直站在被我伤害的单身狗行列,以为我不知道?”   盛远时也不解释,“我还知道,你不是个爱惜小动物的女人。”   “小动物?别把自己比喻得那么纯良可爱好嘛,谁不知道谁!”程潇低头抿了一口红酒,“听说你在首航的机长广播里,消费了我和顾南亭的爱情?”   盛远时神色坦然,“怎么是消费,明明是发挥你们的余热。”   程潇故作惊讶,“难道这是我们仅存的剩余价值?”   “不会。”盛远时毫无诚意地安慰她,“整个民航界还在翘首以盼你和顾总的婚礼,甚至有人猜测你们是不是会举行一场空中婚礼。”   “空中婚礼?我们钱多烧的啊。”程潇注视他抬眼间的不动声色,忽然想到一个人,“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对吧?”   盛远时微微蹙眉,“思维跳跃这么快,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程潇一脸无害,“有顾南亭在那戳着,还不相信我的眼光吗?我告诉你我最近认识一个新朋友……”   盛远时看着她。   “我说正经的呢。”想到南庭的职业,程潇更觉得两人浑身都是戏,“那妹妹黑发如瀑,肤色如雪,腰身细软,曲线玲珑,总之就是一个貌美如花。”   这略带“风尘”味道的评价……盛远时讶然,“我的择偶标准什么时候那么肤浅了?”   程潇一语道破天机:“那明明是你们男人亘古不变的专一!”   盛远时失笑。   “不说话我可当你默许了。”程潇拐他胳膊一下,“等我回头给你安排。”   盛远时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再抬头时,眼眸寂静,“我有喜欢的人。”   这回程潇是真的惊讶了,“真假?什么时候的事?你发誓没开玩笑?”   盛远时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开过这种玩笑。”   他漆黑幽沉的眼睛里有深邃不可辩的情绪,这样的盛远时,的确不像在开玩笑。   “你竟然有喜欢的人!”一想到这个被喜欢的人不是自己的新朋友,程潇居然有些接受不了,她负气地说:“我敢保证,你错过了一个亿。等我把人介绍给咖啡,让你后悔。”   “咖啡”是乔其诺的绰号,盛远时是知道的,他闻言淡淡地道:“我等着看,乔总如何感谢你的美意。”   作者有话要说:   ◆   等程潇把南庭介绍给乔其诺,盛远时会不会带着全体飞行员罢飞?   乔其诺,“持续给我塞狗粮还不够?竟然让我躺着也中枪?我才要罢工罢工罢工!” 第7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6   深夜,盛远时写完飞行总结,随手打开自己实名验证的微博,在无数的艾特中看见一位航空摄影师最新更新的一组,南程首航班机归航的照片,回想起先前庆功宴上,程潇关于低空通场的调侃,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与波道中那个熟悉的女声,初相遇的情景——   时间倒回半年前,盛远时执飞中南国际航班期间。   那段时间,盛远时不仅要负责整个中南集团的飞行事务,还要兼顾正在组建的南程航空的飞行员选拔和培训,以及执飞中南的国际线航班,只恨不能fen shen 乏术,以至于他每次开机,都有无数因打不通他手机而留的信息。   却没时间一一回复,只能在落地后发一条朋友圈:“起落安妥!”似乎是借报平安之名,告诉要找他的人:Come on,我开机了。   连顾南亭都觉过意不去,要取消他的排班,让他只专注于南程的筹建工作。盛远时却坚持要飞,他说:“你请我来做总飞,我就要对得起你赋予总飞的职权和薪水,并用实际工作成效让那些不服气的家伙闭嘴!否则我真的没办法保证,哪天在面对那些笑里藏刀时,会不顾身份地分分钟碾压了他们。毕竟,我引以为傲的自控力有多不堪一击,我心里是有数的。”   如果不是局方有严格的航时限制,凭他那固执的姿态,顾南亭都以为他要日夜兼程地连轴飞了。这个比自己年轻时更拼的男人,让顾南亭意识到,曾经不惜一切代价,只为把他争取回国的举动,异常值得。   一个静谧的清晨,盛远时执行苏黎世直飞G市的返航航班,飞机进入着陆阶段时,他发现起落架指示灯显示异常,“G市塔台,中南8677,我起落架指示灯不亮,申请中止进近,低空通场进行目视检查。”   一道女声出现在波道中,她说:“G市塔台收到,中南8677,嗯,稍等……”   管制说稍等,通常是在思考的意思。而她那个停顿的“嗯”字,让盛远时这个“老司机”意识到,和自己通话的,是个业务生疏的见习。   起落架指示灯不亮,代表起落架未放下,飞机无法进行正常着陆,是很严重的特情,任何的飞行员遭遇这样的情况,心情都不会好。盛远时却沉稳冷静地回复:“中南8677,听你指挥。”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的惊慌。   本以为至少要等上一会儿,然后换一位放单的管制协助他进行低空通场检查,结果,再次发来指令的依然是她,“中南8677,在跑道26左侧,保持200米通场,我将保持与你联系。”   盛远时执行指令,进行通场检查。   飞机通过后,女见习在波道中告诉他,“中南8677,我观察你三个起落架正常放下,地面机务也观察到正常放下,但是否锁定,我们无法确定。”   她之所以让他稍等,是在指挥其它飞机为他让路,以及通知机场机务到跑道边上观察飞机起落架收放情况,而她自己也在塔台用望远镜观察,更在短短的不足一分钟的时间里,调整好了情绪。盛远时意识到,这位管制的心理素质不错,且应变能力很强。   他回复:“中南8677收到,判断是传感器异常,我再收放几次试试。”随后申请了一个对其他进离港飞机没有影响的安全高度,按照检查单循环起落架手柄,重新收上再放下,再收上再放下。   所幸虚惊一场,起落架显示灯恢复正常,当进近再次把盛远时移交给塔台,他通知塔台:“中南8677,起落架放下并锁定。”   波道中安静了两秒,唯有隐隐深呼吸的声音传进盛远时耳里,那个瞬间,他有种被担心的错觉。可他来不及思考更多,女见习已经给出了着陆指令。等盛远时建立盲降报,对方接着给出当天的最后一道指令,“中南8677,雷达服务终止,地面静风可以落地。”   当时正处于着陆的关键阶段,盛远时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   飞机安全着陆,全机乘客和机组成员下机后,盛远时还坐在驾驶舱里,隔着风挡玻璃,看向位于机场中轴线上的塔台,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女见习的声音,除了清脆嘹亮的动听,还让人觉得刚柔并济的舒服,那个声音,他事后回想起来,觉得自己无比熟悉。却久违到,不敢去认。   可再回头想,盛远时又否定了自己。他认为不可能!绝对到不需要去确认!   那么笃定,那么坚决。   却还是记住了那个声音。可惜的是,在过去的半年里,再没有在波道中相遇,只偶尔听徒弟丛林提起,很多飞行员都对塔台一位女见习的声音一见钟情,甚至还有人主动去打听那女孩的名字,据说她叫——如花。   应该是个“绰号”,其中蕴含的褒贬之意,似乎就不必言明了。而盛远时明明有很多次机会走进塔台,都被无声放弃。是怕失望,还是怎么样……他无从解释。   直到首航归航时,那道熟悉的声音在波道中恭喜他首航圆满,并称呼他“盛机长”,一直以来被压抑的情绪瞬间释放出来,盛远时险些自控不住。他隐隐觉得,那些之前被自己推翻的猜测在被证实。   盛远时转发了航空摄影师的那组低空通场的照片,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串省略号。   那些未尽之言,他要等见面时,当面说。   就这样有了决定,否定了那些自己曾有的笃定与坚决。   当事人却全然不知。   凌晨两点,当整座城市都是陷入沉睡,南庭打开盛远时的微博页面,在那些“最牛机长”“爱你啊偶像”“曾经我也有过飞行梦”等类似表白的留言中,默默把那组低空通场的照片,另存了。南庭很感谢航空摄影师抓拍下那个歪机身的动作,她的目光许久不离,像是能透过照片,看见那人专注地驾驶飞机的样子——有多迷人。   ----------   次日,盛远时到公司时,接到一份空管中心的邀请,那边希望中南集 tuan 派出几位飞行员,协助他们完成一次管制的模拟机训练。主持完飞行部的会议,盛远时驱车去机场。   站在G市机场的空管指挥塔下,盛远时笑自己心太急。   其实他本没必要亲自来,只要交代下去,由飞行部根据排班协调飞行员即可,以至于空管站团委林姓主任听闻南程航空的总飞行师来了,简直受宠若惊,对盛远时更是热情有加,“谢谢盛总对我们空管工作的支持。”   盛远时和他握手,语气平和谦逊,“有机会让飞行员了解管制的工作流程,也是一种促进交流,免得一有延误就有人误解,以为管制乱指挥。”   飞行员是天之骄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到了天上,他们却不能像鸟一样随意飞,而是要绝对服从管制的指挥,这就造成了双方诸多的磨擦。所以一直以来,飞行员与管制的关系都是处于“不激化,但也不融洽”这种“相爱相杀”的尴尬状态。   林主任对这种扎心的误解当然不陌生,他几不可闻地叹气,“一个指令关乎几百条生命,管制们就算把所有天上地下的飞机都按住不飞不降,也不会乱发指令的。盛总,您试想一下,一个扇面同时有八架飞机,一个小时进出港三十五架飞机,平均不到两秒钟就要给出一句指令,是多么大的指挥压力。”   盛远时也知道管制的准入门槛高,拿到执照后,还要一至两年的见习,通过跟班和放单考核后才能独立指挥,业务差的,也许好多年都不放单,导致管制人员缺口很大。这在民航业蓬勃发展的当下,对于空管系统确保运行安全其实是非常不利的,所以,出于对飞行安全的考虑,他愿意给予协助,“需要我的飞行员做什么,您请讲。”   林主任感激不尽,“这次管制的等级评定,除了要进行正常的口试和笔试外,模拟机的训练想走出模拟装置室……”   听完林主任的说明,盛远时承诺会按时委派飞行员到场协助他们进行模拟训练,同时,他提出,“能否请团委在适当的时机下安排一次类似于‘走进空管’的活动,让我们的飞行员也有机会走上塔台,走近管制,体验他们指挥飞机的压力与乐趣?”   林主任眼睛一亮,“当然可以,彼此间多些了解,也有利我们更好的服务于飞行员嘛。”   盛远时起身告辞,“那后续就辛苦林主任了。”   “一切对飞行安全有利的工作,我们都责无旁贷。”随后林主任发出邀请,“如果盛总时间方便,我现在就带您上顶楼转转?”   盛远时确实有上去的冲动,毕竟,是这个念头促使他亲自来了塔台,可他还是说:“改天吧,今天就不麻烦林主任了。”然后要了一份此次参加训练的见习管制名单,似乎是想给自己一个缓冲。   一份名单而已,林主任当然不会捂着不给看,他甚至还指着名单中唯一一位女见习的名字,骄傲地介绍:“和顾总撞名的这个,是历年来见习时间最短,但跟班表现最为突出的,估计放单之后就要往近进阶段培养了,不得了哦。”   管制分为塔台管制,近进管制,区域管制,每个阶段的管制都有相应负责的区域和高度。据盛远时所知,空管学院空中交通管制专业毕业的人,可以去塔台,也可以做区调,但不能直接成为近进。倒不是管制职业分三六九等,而是管制的人事筛选过程就是这样,塔台和区调未必能成为进近,但近进一定是在塔台或是区调工作过的。因为塔台只负责飞机起降的那一两分钟,近进却要持续和一架飞机通话达十分钟之久,而且近进负责的空域,飞机不仅是来回穿的,塔台和区调给多少,他们也必须接收多少,不能拒绝,因此导致,无论是工作强度,还是指挥压力,都是其他管制无法比的。   进近管制的难度业内公认。所以直到现在,很多机场的进近管制室都和G市一样,没有女管制。   竟然是G市机场第一位女近进的候选人!   竟然和顾南亭的名字同音。   可是——   南庭——这个名字于盛远时,是全然陌生的。   分不清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其他莫名的情绪更多一点。   盛远时看看模拟机训练的时间,发现那天自己是有飞行任务的。回公司的路上,他给程潇打电话,“我没记错的话,20号你应该不飞,要是没有特殊安排,带队去塔台配合那边进行一次模拟训练。”   程潇一听是去塔台,第一时间想到南庭,她立即答应,“没问题,交给我。”   对于她的爽快,盛远时倒是有几分意外,毕竟,他已经习惯了程潇和自己抬杠的画风,“这么痛快,不会临时放我鸽子吧?”   程潇故意说:“我说是的话,盛总是准备临阵换将吗,那可是兵家之大忌。”   盛远时一笑,“无论犯了多大的忌讳,相信顾总都能扭转乾坤,再说,和空管中心搞好关系这种事,也该大BOSS出面,你觉得呢?”   程潇咬着牙,违心地表扬他:“盛总考虑事情就是全面。”   盛远时眼中有细碎笑意,“我一直觉得自己在智商上,赢过很多人。”   作者有话要说:   ◆   作者,“我觉得在不要脸方面,盛总,你也赢过很多人。”   终于敢大胆地告诉你们:“明天再不相遇,你们就打死我。”   第8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7   深夜,喧闹的城市终于在渐熄的万家灯火中宣布,到了世界都该沉睡的时间了。唯有千米之上的空中航路繁忙依旧。九十九米高的塔台顶层指挥室没有开灯,南庭和所有坚守在席位前的管制们一样,大脑飞快地运算着飞行信息,为进出港的机组发布飞行指令。   夜的寂静就这样被飞机的轰鸣声所取代,直到放飞最后一个离港航班,直到归航的航班越来越少,直到机场空着的停机位一个个被占满,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接下来的时间里,进港的大多是货机,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大林过来接班时,南庭尚无睡意,可要不是应子铭想在考试前给她锻炼的机会,她身为见习,是不能够值夜班的,所以她老老实实地从席位上下来了。之后,南庭没有直接回休息室,而是先去给应子铭倒热水,结果等她回来时,应子铭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外套随意地搭在身上。南庭就没打扰,她关了灯,轻轻地退了出去,端着那杯热水,站在走廊的窗前,看着刚刚着陆的那架航空器,机翼上闪亮的信号灯和划过夜空的流星,直到天际亮起微光。   清晨交班完毕,大林叹气,“再这么熬下去,同学家的孩子都该叫我伯伯了。”   同为应子铭的徒弟,两人比较熟,南庭开他玩笑,“虽然眼袋有点垂,面色有点黄,好在还没出现脱发的现象,现在就开始担心会不会有点杞人忧天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见南庭还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大林不禁感慨,“到底是年轻,同样都是值大夜班,你哥我快散架了,你还活蹦乱跳的。”   南庭说:“我是见习嘛,有师父在身后‘撑腰’,没什么压力的。”   “拉倒吧,师父睡得都快打呼噜了。哎……”后脑被人不轻不重地打了下,回头见应子铭站在身后,大林马上改口说:“师父我知道您装睡呢,目的在于培养如花独立工作的心理。不过这个方法太老套,都被我们识破了。”   应子铭板脸训他:“你见习那会别说打个盹儿,厕所我都不敢去,可想而知你和小南的差距。”   大林被批评了也不生气,“多少年了,咱们塔台才出了如花一个能飞升上神的人,我等小仙当然是没法比的。”   “你这小仙修炼的时间可是够长的,胡子都快长出来了。”应子铭打击完他,又纠正,“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给小南取绰号!”   大林没有辩驳,只说:“等如花参加完这次的模拟训练,人就曝光了,这个绰号也保护不了她了。”说着又像大哥一样拍拍南庭的肩膀,安慰道:“不过没事,塔台这么多爷们儿,还怕护不住你这一枝花吗?”   应子铭当然知道大家叫南庭“如花”不是讽刺的意思,除了夸她漂亮,也是在用“如花”这个接地气的绰号,帮她挡掉那些特意来塔台打听她的飞行员们。毕竟,整个空管站,除地面管制外,上席位的管制只有她一位女性,难免引起那些在波道中和她有所接触的飞行员关注,尤其南庭的声音还很特别。   想到这些,应子铭笑了,“这种抵御外敌的招数,倒也高明,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说着他看向大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可我们指挥塔这么多单身汉,也没见谁近水楼台啊。”   大林也是一脸惋惜之情,“要不说他们完蛋呢,一个个的只敢远观,不敢下手,要是我再年轻十岁,保证出手,大不了就是被拒绝嘛,又不是没有被拒绝过。”   应子铭皱眉,“你年轻十岁倒是风华正茂,可那样的话小南才十二三,尚未成年,你冒然出手的话,好像有罪吧。”   呃……师父你这么较真,让徒弟情何以堪?大林哑口无言。   南庭也憋不住笑了,玩笑道:“大林哥,嫂子喊你回家吃饭呢。”   ----------   接下来南庭休息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带睡不着晨跑,在家看书和做饭。看的书有专业性很强的民航无线电陆空通话,也有辅助性质的外语类工具书,还有那些在别人眼中有些不着边际的心理学,总之很杂。至于做饭,原本一个人的饭并不好做,好在她有睡不着,即便有剩下的,也可以做成便当,带到单位作为午餐,经济又健康。   桑桎评价她:“越来越有生活气息了。”   “其实是提前进入了老龄化。”南庭边盛汤边说:“一天好对付,随便叫个外卖就行,一周也没问题,反正外卖品类丰富,可要对付一辈子就比较难了,而且只有照顾好自己才能养睡不着,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桑桎恍然大悟,“搞了半天你学做饭是为了睡不着?”   “总要给自己个动力嘛,难不成为你?”南庭喝了口汤,“我明天参加模拟机训练,通过的话就能参加后续的放单考试了。”   “笔试通过了?”见她点头,桑桎又问:“见习有一年了吧,重来一次,还选民航吗?”   “别说重来不可能,即便能,也不见得有比现在更好的选择。”南庭埋头喝汤,半晌才自我鼓励似地说了句:“没有错误的选择,只看你选择后做了什么。”   “据说民航空管系统评定的一级管制员还没有一位女性。”桑桎如兄长般摸摸她的头,“没准你是第一个。”   南庭听笑了:“通过放单考试我才是五级管制员,一个刚刚合格的菜鸟,距离一级管制是万水千山之隔,说得我都以为自己具备成为女英雄的潜力了。”   桑桎以玩笑的口吻说:“你不是已经披荆斩棘地走在成为女英雄的路上了吗?”   南庭垂眸,“我不想做什么女英雄,我只求别在睡梦中被惊险空难吓醒。”   桑桎敛笑,双眼如夜幕般深沉,“我很矛盾,作为朋友,对于你的选择我该无条件支持鼓励,而我之前一直也是这样说服自己的。但正因为是朋友,我并不愿意你从事压力那么大的工作。三个月前你师父就推荐你参加评定考试,但你放弃了。你很清楚那不是一场普通的考试,那是生命的战场,不能犯错,不能失败,不能重来。那不是一个女孩子该承受的,尤其夜班是常态这种工作模式,让我对你的健康状况非常担忧。南庭你坦白告诉我,你失眠是不是越来越严重?”   对他,南庭无意遮掩,实话实说:“我只要睡着就作梦,梦见一些我觉得既陌生又熟悉的场景,醒来后感觉比不睡还累,又无法把梦中那些细碎的画面拼凑完整。”见他脸上浮现担忧的神情,她又无所谓地说:“睡得少反而让我比别人多出很多时间学习和看书,否则我也不可能成为见习时间最短的管制,这可多亏了失眠呢。”   桑桎的语气就不太好了,“可我根据你上周的阅读量和你值班的时间计算得出,你几乎没有睡眠的时间。为什么失眠到这个地步,都不告诉我?”   “原来你刚才和我聊那些是为了在这堵我。”南庭竟然还笑得出来,“老桑你能别活得那么有规矩吗?”   桑桎的解释是:“我是医生,严谨是我的特质。”   “可我不是你的病患。”南庭抬眸,直视他的眼睛,“我目前的健康状况很好,那份体检报告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不让我吃安眠药,是你作为医生给我的建议。”像是猜到桑桎要说什么,她紧接着说:“别让我去你那接受催眠。”   桑桎毫不松懈地劝说:“那也许是能帮你找到失眠根源的唯一办法。”   南庭当即反驳:“那哪里是治疗,根本就是窥探个人隐私。”   桑桎立即听出她的话外音,“你有不想我知道的心事?”   南庭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她从不撒谎,沉默既默认。   午后的阳光温暖地照进来,映在南庭不动声色的脸上,桑桎忽然没办法以平静的姿态面对她无意间袒露出的情感,他连饭都没有吃完,就以有事为由走了。   南庭的心情忽然有些不好,她看着睡不着,“有的时候我也会羡慕你,睡得那么香。”   然而,当朝阳冉冉升起,她又会放下那些低落,精神饱满地开始一天的生活。走进塔台,一路都有人和她说:“如花加油。”她就也给自己加油——南庭,你行的!   模拟训练定在上午九点开始,和飞行员的人机对话相比,管制的模拟机训练则是人与人的对话,一个管制,对面坐35个人,一个小时之内和这些人“吵架”,大脑高速决策,指令一个接一个,遇到外航,还要瞬间切换成英文。所以,经历过这一个小时之后,正常点的人都恨不得做个哑巴。   至于为什么是35个人,则是局方规定:一个扇面同时有八架航空器,一个小时进出港三十五架,这就要求,一个管制,一个小时内,负责三十五架航空器的起降,平均不到两分钟一架,万一遇上个延误,航班量积压,一个小时需要指挥一百多个航班,基本上每秒钟都在发指令。   为了适应这种高效的工作模式,空管中心才打破了以往关门教学的传统,选择走出模拟装置室,也不再安排自己人扮演飞行员的角色进行模拟机训练,而是请三十五位真机长到场,同时起降,力求给见习营造一个最接近于真实的战场。   此次参加训练考核的见习共有四位,南庭是下午场的最后一个,当她走进来,原本喧闹的训练室瞬间安静,所有飞行员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连负责监考的管制主任们都感觉到了那些视线的灼热,南庭却面色如常地站在众人面前,躬身行了个礼,才在位置上坐下,开始调适设备。   当她说:“准备完毕。”那如空谷幽兰般,让人倍感舒服的嗓音瞬间征服了在场的男人们,模拟室里顿时涌起了一阵骚动,除了窃窃私语声,突然有人说了句,“是如花?!”显然是在波道中和南庭相遇过,记得她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取的这么个名字?而她竟然接受了!程潇坐在一众男飞行员中,觉得这群男人和给南庭取绰号的人都太Low了。不过,她看着对面穿着比校服还丑的工装,却依然美得浓墨重彩的她二老公,程潇还是能够理解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们的,毕竟,在这个美颜相机横行的年代,有个素颜的真美人站在面前,是多赏心悦目的一件事。   越看越觉得南庭和盛远时配一脸!程潇立即发微信问那位:“真的不考虑下我的新朋友?”堪称史上“最执着媒婆”。   盛远时应该是在忙,没有回复。   整点时,应子铭宣布训练开始,结果那些在天空上叱诧风云的飞行员们却像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一样,沉浸在议论如花的氛围里,无法自拔。   南庭等了片刻,见没人说话,她自己先开场:“中南1686,请报告你的意图。”说话的同时,把目光投向了程潇。   还知道找她救场。程潇笑着接过话,“G市塔台,中南1686,机上有位女乘客下腹剧痛,怀疑是阑尾炎,到达时请为病人安排急救援助。”   南庭向她点头表示感谢,“中南1686,G市塔台,情况已了解,我们马上通知医疗部门,医生和救护车会在客机坪等候你们。”   飞行员这才进入状态。程潇以为他们在领略了“如花”的颜值后,会像自己一样对南庭温柔以待,结果为了争取和南庭对话的机会,飞行员们竟像记者一样,连珠炮似的一个接着一个通报情况,完全忘了一个扇区同时只能有八架航空器的规定,高峰时已经达到十五个人同时要指令的状态。   南庭几乎没有停顿的时候,不停地询问机组意图,一句接着一句地给出飞行指令,程潇甚至怀疑她哪里来的时间思考,她也尝试去记八位飞行员的意图,却发现根本不能。一向对口条和记忆力有自信的程潇,在这一刻给南庭跪了。   见同仁们失心疯似的,毫不怜香惜玉,程潇看准时机高声插了一句,“G市塔台,中南1686,襟翼卡阻,请求等待程序,检查襟翼将花费一些时间。”   所谓的等待程序,就是要求无线电静默。南庭明白程潇是在给自己争取休息的时间,她淡定地回复完程潇后,对所有守听的飞行员宣布:“北边有特情,全体注意,无线电静默,MAYDAY。”   程潇在这时伏低身体,小声对中南和南程的飞行员说:“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说话。”   来干什么的啊不说话?飞行员正发懵时,训练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抹挺拔的身影在团委林主任的引领下,从外面进来。而为了不打断训练,来人几乎是一点声响都没发出地带上了门,然后以手势示意林主任,他站着就好,无需入坐。   飞行员都背对着门而坐,而且注意力都在对面的南庭身上,没有几个发现有人进来,唯有南庭,恰好面朝着门。   南庭看着身穿机长制服的男人垂眸对林主任微点了下头,才抬头,而前一秒还微微带笑的温和面孔,在看见她的刹那,瞬间凝结,迅速冷下来的神情衬得那双锐利沉湛的眼,盛气逼人。   盛远时刚下航线,连机长制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直奔塔台而来,然后发现,那个让他特意为之而来的女见习……不是陌生人。   很少外露情绪的男人,此时脸上意外的表情,纤毫毕现。   那些特定的镜头里,从来都只有梦和期待,以至于她以为,命运的 lun pan 会一直遵循现有的轨迹运行,和他的结局就是所谓的曾经,无从改写。   然而,眼前的这一幕——   如果只是初相遇,都不会如此的猝不及防。   南庭如坐针毡,几乎承受不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冷气息。可考试仍在继续,飞行员还在持续报告着意图,等待管制的指令,南庭想要继续,而她也必须继续,却发现所有的声音都在盛远时迫人的视线下成了飞机轰鸣声,震得人耳鸣,让她根本听不清飞行员在说什么。   一直得不到回应,渐渐地,飞行员不再说话。   训练室陷入诡异的寂静里,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程潇顺着南庭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盛远时站在距离门口最近的角落里。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盛远时的存在。   应子铭与其他两位管制主任交换了眼神,像是在商量是否需要中断训练。   一旦中断,就意味着南庭此次训练失败,那样,她将失去参加放单考试的资格。   盛远时救场似地突然发声,“Tower,NC2012,we have trouble with extending the landing gear,request low pass for visual check.(塔台,南程2012,我们放不下来起落架,请求低空通场做目视检查。)”竟然是英语!虽然语气很克制,也能让人从平淡的语调中读出隐忍的怒气。   唯有南庭清楚他的怒气所为何来,而盛远时地道的美氏英语,一直是她迷恋的。   南庭的嗓子紧得厉害,像是下一秒就会崩断,却不得不在他的逼视下开口,她以英语回复:“NC2012,make a low pass on the left-hand side of runway 24. I' ll keep you advised.(南程2012,在跑道24左侧低空通场,我将保持与你联系。)”细听之下,音色有点哑。   然后,像是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是,延续这个特情,她深呼吸,努力调整到工作状态,“the wheel not down,what' s your intention?(前轮没有放下,你要怎么办?)”   盛远时注视她的眼睛,像是在探寻里面埋藏的秘密,“NC2012,request permission for touch and go.We’ll attempt to jar hte wheel down.(南程2012,请求做一个触地拉升,以便甩出机轮。)”   这样的请求,南庭得允许,“NC2012,cleared for touch and go on runway 36R.(南程2012,在跑道36右,做一个触地拉升)”   所有人都以为,一个触地拉升做完,南庭就该告诉他,起落架放下了。毕竟,身为正在考试的见习,谁会愿意为一个特情纠缠下去?那对自己多不利,南庭不会不知道,结果她竟然说:“The gear does not appear to be down.(前轮还未放下。)”   或许盛远时也意外于她的回答,他脸上风云变幻,眼睛黑漆漆的,“Roger,we will have to make a gear up landing,request foam carpet at the touchdown zone of the runway.(收到,我们将做无前轮着陆,请求在着陆区铺设泡沫毯)”   无前轮着陆,就是迫降。南庭只要答应,这个特情就算结束,她却较劲似地回复:“Sorry ,negative due to foam carpet aids inoperative,divert to your alternate.(抱歉,由于铺设泡沫设备损坏,请改航飞往你的备降场。)”   虽然这不是不可能发生的状况,但在座的飞行员还是为这种假设的可能性吸了口气。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盛远时会接受指令改飞备降场时,他不容反驳地拒绝道:   “Can't do it!(不能照办!)”    第9章 如果只是初相遇08   或许在场的飞行员和管制主任都在想,一旦如花发飙,当众和盛远时掐起来,他们要……和如花同仇敌忾!因为盛远时在说“不能照办”时的语气和神情,实在盛气凌人到无法直视。连程潇都忍不住要站起来,把他拖出训练室打一顿,解恨的同时,以确保她二老公顺利过关。   南庭却似乎懂了他此刻的固执——不是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她的语气缓和下来,“Report your intentions.(报告你的意图。)”以退为进。   盛远时隔着众人注视南庭,“Unable to comply due low on fuel,we will have to make a forced landing on the grass east of runway 01.(由于燃油不足,我们将在01号跑道东边的草地跑道迫降。)”   之所以拒绝飞往备降场,是因为飞机没油了?   这个梗……盛总您可真够放飞自我的啊!   南庭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她只想分分钟结束这场特情,“Cleared forced landing on the grass runway at your own discretion.(允许在草地跑道上降落,你可以自己掌握。)”间隔了两秒,又告知他:“The emergency equipment is standing by.(紧急救援设备已经准备好。)”   随着盛远时回复:“Do it.(照办。)”起落架的特情处理完毕。   程潇带头鼓掌,为两人给大家上演了一场有如耳朵盛宴的英语对话,众飞机员也纷纷起身,但他们应该都是为空管之花南庭的出色表现而鼓掌。盛远时则片刻都未停留,转身离开了训练室,不禁让人猜测他此行的目的,以及和南庭的关系。   时间刚刚好,南庭训练结束。   程潇尾随她出了塔台,来到外面的草坪前,语气肯定地说:“你们认识。”   南庭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保持着笔直的站姿,面朝机坪而立。   程潇耐心极好地等待着。   南庭目送一架航空器冲入云霄,才回头看程潇,大声地说:“我喜欢他。”   是现在时的“喜欢”,而非“喜欢过”这种过去式!这份坦白,让程潇意外。曾经的她,也在旁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喜欢着顾南亭,然而在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面前,她都没勇气说出“我喜欢顾南亭”这样的话,因为那个时候顾南亭心里装着别人,似乎她表明了对他的爱,就是卑微了自己。所幸时间倒流,让她享受到了被爱,被追的甜蜜与幸福。虽然有些遗憾依然未能避免,但相比这世间太多的错过与无缘,终究是幸运无比。   可南庭呢?她那一笑,有种无以言表的沧桑,和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这种成熟,程潇只在顾南亭身上看到过。可顾南亭是谁啊?他的成熟稳重完全是因为比别人多经历了一个人生的七年。南庭又经历过什么,才压抑着把一份爱藏在心里,几乎做到了不动声色?   盛远时也是同样的情感状态吗?那个被他喜欢的人,是南庭?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就可以解释这几年来,为什么他身边没有过任何女人。可他刚刚在训练室的表现,是在刻意为难?还是另有隐情?程潇有很多疑问,可无论哪一个问题,似乎都不该是南庭来解答。尤其现下,也不是好时机。   但程潇觉得,南庭心里是有答案的,这个答案,就是她和盛远时的过往。   这个过往,必然离不开爱情。   南庭没有想到,让自己忍不住倾诉喜欢盛远时这个秘密的人,会是程潇,她坦言:“我以为凭他总飞行师的身份,不会亲自来。”说着摊了摊手,“明明准备了很久,还是措手不及。”   “他传递给我的信息也显示,他原本不打算过来。确切地说,时间很赶,过不来。”所以上午程潇来到塔台时,才对南庭说:“幸好我们总飞要上航线,否则我还没有名正言顺的机会来找你呢。”   程潇看了看时间,“三十五分钟前,他才刚刚落地。”   旅客下机至少也要二十分钟吧,所以根据他在训练室停留的时间计算,他几乎是一分钟都没耽误,就赶了过来。   “心里有点奢望他是为我而来。”南庭自嘲地笑了笑,“但……”又不像,否则这一面或许在半年前就该见了。   程潇看她低头看了看,像是审视自我,以为南庭会说些自我否定的话,她都准备好了,一旦南庭开口,就反问她:“训练中的自信哪去了?”却听她说:“如果他说不认识我,你就假装相信吧。虽然这明显侮辱了你的智商,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你应该能理解我。”   程潇有些不情愿,“做个善解人意的人太难了,老程没教过我,我可不保证憋得住。”   南庭笑了,“你这么说,已经是无师自通了。谢谢了,善解人意的程机长。”   “你都这么夸我了,”程潇一挑眉,“那我就看在二老公的面子上,饶他一次。”   “二什么?”南庭以为自己听错了,向她确认,“再重复一遍,我没听清。”   程潇于是特别爷们地搂住她二老公纤瘦的肩膀,解释了下“二老公”这个称呼的由来。   原来是撞名惹的祸。南庭听完忍了忍,还是觉得有必要确定一下,“虽然有人说,同性才是人间真爱,异性只为繁衍后代,但是,我喜欢男人这件事,我刚刚告诉你了吧?”   程潇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放心,我不是P,也没有把你当T。”   盛远时的话题,暂时停在了这里。程潇没有追问,南庭也没再多说。   ----------   模拟训练之后,盛远时几乎成为业界公敌,经由在场飞行员转播,他身为堂堂南程第一飞,当众为难塔台女见习如花的行为被传得栩栩如生,如果不是当时在场,程潇都要相信了。甚至有人说盛远时暗恋如花,为了给如花留下深刻印象,才耍帅似地拿英语和人家对话。结果如花的口语那叫一个棒,让盛总啪啪啪打脸了,打得特别响。   当然,也有人认为,那才是真正的考试,因为作为飞行员,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特情,哪个先来。所以,现场由盛远时发起的特殊情况下,两人的无线电通话,无论是对飞行员,还是对管制,都具备借鉴学习的意义。尤其两人的英语对话,更像一场六级英语听力考试,堪称陆空通话范本。   管制主任则认为,尽管南庭在训练中出现了卡壳的小插曲,但处置特情的业务能力,和最后中英文切换阶段的表现,都是本批见习中最出色的。所以,南庭通过了模拟训练,被安排在一周后的傍晚,进行放单考试。   傍晚是一个相对繁忙的时段,起飞和降落的航班都有,而那个时候,南庭已经工作了一天,身体和大脑都处于疲惫的状态,在那种情况下,如果她能完成指挥,就能和其他独立指挥的管制一样,具有管制权。   别人考试都是最佳状态,管制偏挑你状态不好时让你应考,可见,出于对飞行安全的考虑,管制在等待评定方面是有着特殊且苛刻的要求。   程潇也得到了消息,特意致电恭喜她,“放单后,我们喝酒庆祝。”   感知到程潇对自己的信心,南庭爽快地答应了,但她有点小担心,“听起来你酒量像是不错。”   “那就要看这个不错的标准是什么了。”程潇给她打预防针:“我你查了下,你考试那天某人有飞行任务,他不捣乱的话算我输。”   南庭却笃定地说:“他不会。”   程潇不以为然,“这么有信心?他之前的表现,可是不怎么样。”   南庭轻声说:“不怪他。”   “哦?”程潇一针见血,“那就是怪你了?”   南庭没有否认,“是我的错。”   程潇其实很想知道南庭错哪了,但她却护短似地说:“那他也难辞其咎,谁让他是爷们呢,就算你错,歉也得他道,你有点出息啊。”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才说:“谢谢。”   聪明如程潇,明白南庭是在谢自己的不追问,她自信满满地说,“你早晚会告诉我。”   南庭坦言:“除了你,我无人可说。”   程潇嘶一声,“不能说点好听的哄哄我啊?”   南庭一脸无辜,“我又不是顾总。”   程机长顿时被噎住了,“……不说了,和我男人亲热去。”   南庭居然没有不好意思,她轻飘飘地回了一句,“不羡慕你,反正男人,我迟早也会有。”然后,不给程潇反击的机会,又补充说:“快挂吧,良宵苦短,你要分秒必争。”   分秒必争?有那么紧迫吗?吓得程潇差点没拿住手机。   通话结束,她对顾南亭说:“你一定想不到,盛远时和我二老公有一腿。”   顾南亭略感意外,“你说空管中心那个南庭?”见程潇点头,他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我就说他去过塔台后有点怪。”   程潇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来了,“怎么怪了?”   “怎么怪,”顾南亭放下书,很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比之前沉默了,又好像,眼睛里多了一些心事,总之,有点矛盾。”   矛盾就是有戏啊。程潇又崇拜了她男人一次,“你抽空约他喝个酒,听听他的酒后真言。”   顾南亭失笑,“他和你喝酒向来都是,他十杯你一杯,你觉得我能灌醉他吗?”   “那家伙的酒量确实有点逆天。”程潇钻进被窝,“算了,等我想想换个别的套路。”   顾南亭关灯搂住她,“还是先想想,今晚换个什么姿势,有助造人……”   ----------   对于有过繁忙时段上席位指挥经验的南庭而言,放单考试不过就是一次平常的值班,她的心情很放松,尤其想到还会引导盛远时的飞机着陆,更是隐隐地有了期待。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偏偏那天中午就开始下雨,而预计傍晚到晚上8点,十二级台风将在G市地区登陆。   为确保台风登陆期间,给航班的安全运行提供保障,塔台技术保障部提前对油机房、导航台、雷达天线等进行了加固巡检,还在管制楼铺设了雨布、沙包,以封固门窗玻璃。   随着风渐大,雨渐急,地面的飞机放飞间隔不得不加大,队伍越排越长,空中的飞机无法降落,都在准备飞往备降机场,或是继续盘旋等待,总之,整个机场塞满了被延误的旅客和航空器,不仅候机厅爆满,连停机位都告急。   这是每年雷雨季都会出现的情况,是每个民航从业人员都必须经历的。甚至在每个雷雨季来临之前,为了更好地应对,他们还要进行相关的复训。但每每发生还是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面对众多出行心切的旅客,既要保持“鸡蛋砸到脸上也要微笑”的状态,又控制不住内心奔腾而过的无数“草泥马”。   终于等到气象中心预报室发来通报,有个短暂的间隙,塔台迅速通报当前雨势,风力等级,提醒航空器严守起降标准,并把握时间指挥区域内的飞机着陆。就在管制波道忙得不可开交时,塔台接到通知,归航的南程1237次航班因机上有病人,申请优先落地。   进近同意了南程1237次航班的优先降落申请,把他移交给G市塔台,盛远时几乎是以一种强势的态度申请着陆指令,“因机上一名孕妇昏迷,南程1237不接受任何延误。”   可此时正有十几架飞机在空中排队降落,让他优先落地,意味着管制需要迅速指挥其它飞机改变现有姿态,让出预定位置。   原本这个时间就属于一个大流量阶段,现在为了给他让路,之前所有的工作都要反着来一遍,管制波道有多繁忙,几乎可以想像。   四面八方的飞机都在叫,无数请求中,南庭率先回应盛远时:“南程1237,G市塔台收到,请证实一下病人现在的情况,是否需要我们安排救护车?”   这是自上次模拟机训练后,两人第一次在波道中相遇,盛远时听见她的声音,并不意外,只是以公事公办的语气回复:“病人已处于昏迷状态,生命体征微弱,我已经和公司签派联系上,不需要你们安排救护车。”   南庭了解完情况,开始给其它飞机下达让路指令,“明航3312,左转航向320,雷达引导预计36L落地。”   该机组提出申请:“协调一下36R可以吗?停在112,离得太远。”   这种情况放在平时确实可以商量,但现下南庭不能答应他,“先按36L准备,一会能改肯定给你改,北边有特情,飞机上一位孕妇昏迷了……海航1650,左转航向飞360。雷达引导,多谢配合。”她的眼睛一瞬不离地注视雷达显示屏,“南程1237,预计短五边二十公里内做转弯。”   盛远时又说:“我们飞机很重,需要证实跑道是否有积水。”   南庭回复,“没有积水报告。”然后根据雷达显示,陆续给盛远时下指令:“下降到600保持,预计保持这个航向直接引导你切入五边……距接地点大约十公里,注意你的高度,证实建立航道了。”   明明一切顺利,却没能着陆成功。   南庭亲眼看见那架即将接地的南程1237次航班,机身突然摇晃了两下,堪堪擦着跑道被重新拉起。她倏地起身,条件反射地呼叫:“南程1237!”   旁边席位的管制因她骤然提高的音量转过头来,应子铭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外面。   盛远时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向她报告,“南程1237,复飞了。”   南庭深呼吸,力竭声音平稳,“收到,看见你复飞了。”   盛远时汇报情况,“航空器速度过快,超出预定着陆点。”   中大型民航客机降落的速度是根据飞机载重计算出来的,同时还受风速风向,跑道表面磨擦,重心等因素的影响,要严格保证稳定的小速度。而就在刚刚,风向突然改变,导致盛远时的飞机从原本的逆风降落变成了顺风降落。虽说顺风降落也不是不可以,却很冒险,尤其此时跑道湿滑,风力等级高,一旦飞机因速度太快超出预定着陆点接地,滑跑的长度可能就不够了,很容易发生冲出跑道的状况。   想像一下,开车60码踩刹车和120码踩刹车,刹车距离能一样吗?而一个上百吨重的大胖子刹不住闸,冲出跑道的话,机场可能就要广播:“我们抱歉地通知,您所乘坐的航班……呃,不知道冲去哪里了,我们正在找……在找在找了啊。”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南庭稳住心神,“收到,南程1237,直线上升到900米,保持在目前频率上。”片刻,她重新指挥盛远时降落,“南程1237,你是第一个落地,跑道26右。”然后关注着气象雷达图,向他通报,“地面风320,风速15节……地面风340,风速17节……”   直到看见他驾驶的飞机在跑道上接地成功,滑跑的速度慢下来,她才给出新的指令:“南程1237,左转经C5脱离跑道,联系地面118.5。”   盛远时回复:“了解,C5脱离,118.5。”   南庭才松了口气,脱力般坐回席位上。   作者有话要说:   ◆   复飞那里,是因为飞机在降落期间遭遇了风切变。 第10章 相遇分离总有期01   【第二章】相遇分离总有期   我站在地平线的尽头,仰望他的飞机昂头冲入云霄,也会想,是不是我们今生的缘分就是不断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而他其实是在用背影告诉我,不用追。   ---------------   确认孕妇脱离生命危险,从航线上下来的盛远时没有马上离开机场,因延误还在持续,他留下来协调机组,并安排集团的机场巴士,将滞留在机场的南程乘客送回市区或酒店。   在应急指挥中心楼下,盛远时遇见了备飞的程潇。   最近两人都忙,各飞各的,这是继模拟机训练之后的第一次碰面,程潇明显一副“终于等到你”的姿态,盛远时则看似平常地了解完她的备飞情况,就准备上楼了。   领导就是有这样的权力,对属下招之及来,挥之即去。   程潇显然属于不上人省心的下属行列。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盛远时,虽然她答应了南庭不多问,但她程潇做事,别说准老公顾南亭,就连亲爹老程都管不了。   见盛远时有要走的意思,程潇突然来了一句:“真不考虑我的新朋友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一针见血,瞬间戳到了盛远时的痛处。   盛远时确实没有想到她的新朋友是南庭,确切地说,即便盛远时知道程潇的新朋友姓南名庭,他也不可能接受她的媒人之举,但在与南庭见过面之后,拒绝的话,他说不出口,只意味不明地反问了一句:“你的新朋友知道你在四处推销她吗?”   顾左右而言他的男人真是让人想分分钟打死,但为了南庭,程潇压住了脾气,“你想知道的话,我帮你问问,不用谢,你是我老朋友。”   盛远时不想再和这个人说话,转身要走。   程潇也不阻拦,只是特别气人地说:“还以为你见过她本尊后会改变主意,既然这样……”   盛远时停步,回头看她,“讲!”   “既然不是你的菜,那我就真的介绍给咖啡试试喽。”程潇回他一个挑事的微笑,“那么如花似玉的姑娘,落入塔台那些糙爷们儿手里可是遭禁了,你说是吧?”   盛远时漆黑幽沉的眼睛里,透出危险的气息,“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   “管闲事又不用像工作一样还得逐级请示,为什么不管呢?”她眼里有笑意,“再说南庭是我二老公,她的事就是我……”   不等她说完,就被盛远时打断了,他音色低沉地说:“她没你那么多事。”   听听这口气,好像多了解人家,和人家有什么特殊关系似的。程潇忍不住提醒他,“别又把天聊死了,我二老公怼人的功夫不输你。”   盛远时带着几分不自知的信心回敬道:“那也要看对谁!”   程潇一笑,“行,我等着看你是怎么玩砸的。”   --------   一个小时后,天气愈发恶劣,已经开始从10级风力的强热带风暴,向45米每秒的14级强台风飙升,截止晚上八点,有超过200个来往G市的航班取消。   在风眼逼近前,塔台在接到航空公司询问关于起降情况的电话时,还能笑着调侃:“塔在我在,塔亡我亡。”然而,当机坪上狂风大作,原本天地相接的夜景被肆虐的台风吞没,甚至是威严的塔台都在骤急的风雨中有了摇晃的迹象,年轻的管制们才有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警惕。   却没有一个人离开席位。   他们严阵以待,持续关注着实时台风路径,为还在空中的航班保驾护航。   南庭来到管制大厅,在备份席位坐下。   大林诧异地看着她,“你已经下班了吧?怎么还没走?通勤车停了?”   原本她完成放单考试就下班了,那个时间正好有一班车回市区,现在都应该到家了。结果她只是休息了会儿,就向应子铭申请回来帮忙了,“堆积的飞机还在增多,怕你忙不过来,增开25号扇区吧,分担一部分流量会更安全。”   她才值了一个繁忙时段的班,还是参加精神高度紧张的放单考试,换成是大林,肯定只想睡觉,她却考虑到台风过后,后续航班集中起降,波道有多繁忙,主动留下来加班。   大林点头,“辛苦了如花。”   南庭插好自己的话筒,“份内事。”   应子铭还在忙着和终端近进管制室通话,了解处于盘旋状态的航班情况。   风势愈演愈烈,听着外面不知是哪里的玻璃碎地、隔壁消防队出警的鸣笛,看着机坪上的作业车辆被风掀翻、管制楼外的大树被连根拔起,真是对心脏的终极挑战。   空管中心已经启动应急预案,先是给值班的管制员配发了红色安全帽,作为临时防护措施。到了后面,当地面的飞机全被按住,当空中的飞机相继离开机场空域,转飞备降场,在管制楼有多扇门窗被吹碎,而管制大厅的玻璃正经受严峻考验的情况下,管制们被通知,合并扇区,除各岗位领导管制留守外,管制员们紧急撤离管制大厅。   南庭的扇区内,竟有一架日航飞机听错指令,持续近进到塔台所负责的高度内,试图寻找台风间隙强行落地。   此时降落,航空器将面临高达113公里每小时的风速,根本就是找死。南庭严守起降标准,在日航飞行员不听劝阻的情况下,她用英文,语气强硬地给对方下最后通牒:“JAL602,Tower,the weather is below VFR minima,it’ s illegal for you to land,or I’II have to wriet up an incident report and it might end up with a licence suspensiom.(日航602,天气低于VFR最低标准,落地违规,否则我将不得不写一份事故报告,这可能会吊销你的飞行执照。)”   或许是被南庭所说的“吊销飞行执照”提醒,也可能是因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风力的凶猛,感觉到了害怕,日航飞行员终是放弃了降落,根据南庭的飞行指令,迅速脱离风力最强的空域。   南庭却为了争取时间把他移交给近进管制,失去了最佳撤离时机。   盛远时赶到管制大厅时,就见外面有一台不知从哪里刮来的空调外挂机,正在风的作用下,朝南庭所在的席位方向砸过去。   盛远时厉声喝道:“蹲下!”与此同时,身体快速反应,健步如飞地冲向南庭,动作迅捷得连距离南庭最近的应子铭都不及他快。   南庭恰好在这时摘下耳机,她循声望过去,就见神色紧张地盛远时出现在门口,她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不可置信地揉了下眼睛,完全没发现窗外即来的危险。   “如花快躲!”大林的惊呼声中,管制大厅的玻离不可幸免地被空调外挂机砸中。   “砰”的巨响声中,厚重的玻璃硬生生被撞碎,伴随玻璃碎裂的声音,空调外挂机被狂风卷进管制大厅,疯牛野马似地直逼向南庭的脊背。   一旦被砸重,就是性命之忧。   突来的巨响令南庭有一瞬的耳鸣,而夹杂着湿冷雨水的大风吹得她根本站不稳,在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扶住什么时,整个人已在风驰电掣间被一股突来的力量带倒,天旋地转中,她甚至分不清是风的力量,还是人为力量促使她倒下,直到身体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才意识到是盛远时扑倒了自己。   耳边的风声顿时消失不见,南庭只觉得,他的怀抱,温暖宽厚。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久违到让她眼眶发热。   相比她情绪的冲击,被砸坏了一块玻璃的管制大厅瞬间狂风肆虐,无数资料和相对较轻的设备被刮得四处乱飞,才退到门边的管制纷纷冲进来,有就近抢救设备的,有冲过来看南庭和盛远时是否受伤的。   南庭后背着地躺着,怔怔地看着居高临下俯视她的盛远时。   盛远时却只看到她被玻璃碎片刮伤,沁出血迹的额头。他没多说一个字,迅速起身的同时,小心地托起南庭的背把她扶起来,确认她身上没有其它伤,为她正了正安全帽,把她紧紧护在怀里往门口走。   混乱中,应子铭没有看清南庭的伤情,只瞥到她脸上似乎是有血,他扬声喊大林,“带小南去医务室。”自己则留下,带领管制们抢救飞行资料和设备。   可此时已经八点多,塔台医务室的同事早在台风来临前,被安排坐最后一班通勤车下班了,所以团委林主任才会给盛远时打电话,请求医疗帮助,因为就在刚刚,有两位技术保障室的同事在作业时受了伤,而南程航空在机场的指挥中心是距离塔台最近的。   盛远时边搂着南庭下楼,边打电话给副驾驶丛林,“告诉我你的位置。”   丛林立即听出他语气的急切,“二楼休息室,医生正在给……”   “我马上到,除医生外,”盛远时冷声命令:“清场!”   师父有令,丛林丝毫不敢怠慢,南庭和盛远时到达休息室时,里面只有一位医生。经过检查,南庭左额头上被玻璃碎片划出一道约两厘米长的口子,所幸伤口不是特别深,也没有伤及额骨,但医生在给她清理伤口时还是说:“可是够危险的,差一点就划到眼睛了。”   等医生做好伤口的消毒工作,盛远时从他手上接过纱布,“我来。”然后开始为南庭固定。   明明很疼,南庭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安慰小心翼翼的他,“不疼。”   盛远时抬眸看她,偏沉的目光似是在警告她——闭嘴。   丛林则在看清南庭的脸时说:“是你啊?”   盛远时闻言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像是在质疑:怎么身边的人都认识南庭,唯独自己,对她一无所知。   南庭在认出丛林竟然是那天在平梯扶手前,跟在盛远时身后的几名飞行学员之一,刚想说话,下巴已被盛远时单手捏住,然后听见他以命令的口吻说:“别动!”   南庭就没出声。   丛林孩子气地耸肩,识趣地闭嘴,眼睛却一直在盛远时和南庭身上转。   大林在这时举着南庭的手机进来,“一直响,就给你拿过来了。”   平时他们上席位时手机都是不带的,以免工作分心,所以管制上班时,和飞行员一样,属于失联状态。今天情况特殊,下了席位的管制纷纷开机,急于了解家里的情况。   盛远时正好把纱布固定好,见大林过来递手机,他把手从南庭脸上移开,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岔开长腿坐在她对面,南庭才意识到两人此时的坐姿是那种自己被他长腿“包围”的局面。   有些尴尬,却像贪恋这一刻的相处一样,无法开口请他动动,于是,南庭保持着在外人看来有点暧昧的姿态不动,伸手把手机接过来。   盛远时五官敏锐,在她接通的前一秒,瞥到来电显示是:老桑。   信号很弱,南庭半天才听清桑桎是在说:“机场那边怎么样?你没事吧?海湾大桥被封了,我要晚点才能到,你在塔台等我,不要坐通勤车了。”   海弯大桥被封,意味着唯一的一座连接市区和机场的枢纽在台风结束前,不会有车辆能往来。南庭没有想到桑桎竟然要来机场接她下班,还被困在了桥那边,她语气略急地说:“我很好,什么事都没有,今晚要加班,不急着回家,你赶紧往回走,不要在外面停……”话还没说完,电话突然断了。   南庭立即切换到微信界面,手速很快地编辑了一条信息,确认发送,祈祷这微弱的信号能把消息传送出去,祈祷桑桎能听她的话,平安折返回家。   盛远时把两个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是她不自觉表现出来的焦急与担心都尽收眼底,他压了压情绪,在克制中起身。   南庭回过神来,手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容易拉住他。   盛远时身形一顿,感觉到手腕处的凉意,心里没了声音。   大林见到这一幕,傻了几秒,和丛林对视一眼,识趣地带着医生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休息室。   盛远时才回头看南庭。   南庭仰脸注视他,脸色苍白,眼神笔直坦荡。   盛远时不说话,等她先开口。   南庭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声,“你怎么来了?”   还需要再确认什么?!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不是就确定了吗。盛远时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半年前听出她的声音后,及时来一趟塔台。更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武断地认定,她不可能成为管制!盛远时啊盛远时,你是从什么开始,连相信奇迹的勇气都没有了?   盛远时微微仰头,试图压抑住胸臆间几乎要汹涌而出的,他不想外露的那些情绪。许久,他手上一转,反握住南庭纤细冰凉的手,俯身在她面前蹲下,“你留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第11章 相遇分离总有期02   盛远时微微仰头,试图压抑住胸臆间几乎要汹涌而出的,他不想外露的那些情绪。许久,他手上一转,反握住南庭纤细冰凉的手,俯身在她面前蹲下,“你留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是啊,旁若无人地,不顾矜持地留下他,只是要说这些吗?   答案昭然若揭。   可在经历刚刚那千钧一发的危险后,南庭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出现在塔台,是不是为自己?这个答案对她很重要。   盛远时却不答,蹲在她面前,用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无声地注视她。   那目光似有穿透性,直看进南庭心里,让她不能敷衍,也找不出敷衍的言语。   空气中有种平静又隐忍的较量气氛,像是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可南庭不想和他争输赢。   她的手无意识地握紧盛远时的,仿佛是害怕他突然抽手离开,像那天在训练室里一样,走得头也不回。他的背影,挺拔且让人迷恋,但对南庭而言,是无法言说的痛。   她微微低头的样子,俨然失去了在席位上的自信与独立,连出口的话都显得底气不足,盛远时听见她轻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看似没头没脑,他却听懂了,回想那天两人在模拟机训练室里剑拔弩张的你来我往,盛远时沉了沉眸,“不是故意假装不识?还是,不是故意看我狼狈失态?”   在没见面的情况下,南庭确实能够做到假装不识,一如南程航空首航那天,同事们谈论他时那样,置身事外,似乎他只是个陌生人。可当他真实地站在面前,南庭所有的心理防线,在瞬间,全线溃守。   接到通知,得知这一次的模拟训练不在空管中心内部进行,而是邀请各航空公司飞行员到场时,南庭以为,和盛远时的这一场重逢,无可避免。毕竟,作为民航业新势力的南程,由他领飞。可他如今不是一位普通的机长,而是高高在上的盛总,配合训练这种小事,他会亲自来吗?   然后,大林斩钉截铁地摧毁了她的期待,“中南和南程共派了十二名飞行员到场,由女飞程潇带队。”那天见面,程潇也是那样告诉她的。总之,所有的信息都告诉南庭,盛远时不会来。是失望的吧,又莫名松了口气,这样的举棋不定,这样的犹豫不决,这样的近情情怯,不像她。   盛远时偏偏还是来了,在考核接近尾声时,在南庭毫无防备之下。所以,那一刻狼狈失态的,恐怕不止盛远时一人。只是这些,南庭无从对他说起。   外面的台风还在持续,呼啸着拍打着窗户的玻璃,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阻碍吹刮进来,席卷室内的一切,包括此时此刻内心都无法平静的一对男女。   终于,盛远时先松口,“到塔台多久了?”嗓音沉凉,一语中的。   南庭咬唇,“一年零两个月。”   把时间向前推十四个月,恰好是他回国后不久。盛远时深呼吸,“知道我在中南?”   南庭点头。   “起落架特情那次,听出我的声音了?”   “是。”   “非常镇定,声音没有任何的异样或惊慌。”   “第一次上席位,过于紧张,起初没听出是你。”等听出来是他,又因为他正在遭遇起落架放不下来这样严重的特情,南庭不敢有丝毫的分神和懈怠,可天知道,等待他着陆的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她担心到几近窒息。幸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否则她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那天走出塔台后,南庭独自坐在机场南侧的瞭望台上,看向跑道的方向,很久。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女孩子单薄的身影,在与天地相接的机场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孤单。   之后很多天,南庭都没有勇气走上顶层指挥塔,只要回想那一天的经历,就心有余悸。发觉她的逃避,应子铭甚至有些后悔,认为不该让她太早拿起话筒。   算是给南庭做心理疏导吧,应子铭带她去了终端近进管制室,在那个封闭的,四面没有窗户的房间里,让她亲身感受近进管制如何在有条不紊之中,争分夺秒地为每一架飞机护航。   当近进管制室接到电话,得知一架载有急症病人的飞机平安着陆,且病人脱离危险后,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和眼底涌起的泪意,让南庭意识到,管制员除了担负着飞行安全那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还有对生命的敬畏。   她对应子铭说:“师父,我要再试试。”   那眼眸中的坚定,让应子铭如释重负,他语重心长地说:“要想成为一名真正优秀的管制官,小南,你还会经历很多,还要承受很多。”   当时的南庭并不是很懂应子铭的意思,直到她开始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特情。可她的这些转变,盛远时不得而知,“我也听着像你,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成为管制。”   他去往最遥远的地方寻找,而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旁。   盛远时松开她的手,改而捏住她下巴,逼她抬头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做了管制,到了G市,都不让我知道?”   南庭想过无数种和他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有眼前这一幕,面对他的质问,她不知如何作答,只在他眼中看到小小的自己,脆弱到无能为力。   盛远时保持着和她对视的姿态许久,这是记忆里,唯一一次他仰望在自己面前瘦瘦小小的她,而额头包着纱布的小姑娘也没有了昔日高傲嚣张的气焰,显得那么地娇小柔弱。   何必咄咄逼人?久别重逢,她又安然无恙,不是应该高兴的吗?是啊,该高兴的,却笑不出来。但终究心软了,盛远时把捏在南庭下巴上的手移到她脸颊上,然后是额头,怕碰疼了她,一点力道都不敢用,轻轻地抚摸,最后,他的手落在她发顶,像是在确认,面前的她,是真实存在的,可就在他准备再说点,或是再做点什么的时候,南庭的手机再次响起,来电显示依然是:老桑。   显然是那位手机有了信号,因为担心她,才又打来。   忽然之间,什么温情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盛远时眼神微凉地住了口,收了手,留下一句:“好好想想,你该道歉的,是哪件事。”起身。   南庭抬头,视线里只剩下他高大的背影,以及白色机长制服上似是被玻璃碎片造成的几个破口,和那上面刺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他受伤了?南庭惊呼:“七哥!”   盛远时停顿了一下,也只是说:“你应该不缺,送你回家的人。”   这……南庭追到门口,他已经走到了楼梯拐角处。她又折返回窗前,很快地,盛远时的身影出现在塔台楼下,他就那样迎着狂风暴雨走向那辆白色陆虎,后面的丛林小跑着才勉强追上他。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应子铭匆忙而来,他关切地问:“小南,还好吗?”   其实不太好,无论是先前的惊吓,还是和盛远时不算愉快的对话,以及发现他受伤后的自责与担心,都让南庭身心俱疲。可该来的已经来了,尤其这场重逢,她又期待已久。所以,尽管额头上包着纱布的样子有点可怜和滑稽,南庭还是笑着答:“特别好。”   必须要特别好的状态,才有勇气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反正,就算结局没有特别好也没关系,总不至于比从前失去他更糟。   嗯,真的真的,特别好。南庭缓缓笑起。   ----------   一个多小时的疯狂过后,不仅机坪满目疮痍,办公区和航站楼里也是一片狼藉,甚至是中心两路市电都中断了供应,空管中心立即开启灾后重建模式,各个部门的人员迅速投入到了救援抢险的工作中去,兵分几路,抢修线路,清理积水,恢复设备的运行运转,同时进行检测,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涉及飞行保障的每个环节恢复到正常水平。   深夜,G市机场逐渐恢复了航班起降。由于台风后加班机增多,第二天,管制波道一直处于繁忙的状态,而包括南庭在内的,前一晚值了大夜班的管制们没一个人离开塔台,累了就在休息室里眯一会儿,醒了就去管制大厅,协助值班的同事做些协调的工作,以确保飞行安全。   截止到南庭下班时,她已经连续工作了三十多个小时,桑桎更是在机场等了她很久,就怕她因外伤和劳累引发高烧。   雨停了,但没有出太阳。南庭走出塔台时,下意识看向停车场,没有一辆白色的车,更没有那个想见的人。她低头笑了,笑自己痴心妄想。   回去的路上,桑桎始终默不作声,目不斜视的样子像是专注于路状,但南庭知道,他在生气,气她先是隐瞒失眠,后又加班受伤。她想了想说:“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作为一名菜鸟级管制,自己能做的非常有限,可在整个塔台都处于极度繁忙的状态,对我倾囊相授的师父,指导帮助过我的师兄们都在坚守的情况下,我实在走不开,哪怕只是为他们泡一杯咖啡,买一份快餐,我也觉得有意义的。”   或许,团委林主任就此次台风事件,在发宣传稿时会说:“管制是在用生命守护自己的事业和职责”,但其实管制根本不会去考虑那些伟大和高尚的字眼,他们只是想:千万别出错,千万别出事。如同南庭总是对着航空器默念“起落安妥”一样,唯此一愿。   因为南庭选择了管制职业,桑桎很清楚:只要天上有飞机,他们就不会离开。可面对南庭的伤,他还是忍不住说:“从前我只觉得管制在工作上的失误会造成风险,这次台风,让我意识到空管还有生命上的危险。所以,尽管我没有立场劝你改行,但你必须答应我,以生命安全为第一考量。你不用辩驳,你额头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再有下次,南庭,我不管你是不是要和我绝交,我一定有办法让空管中心辞退你。”   他确实有这样的本事,但他一直用近乎纵容的方式尊重和支持着她的选择。甚至是现在,只要她稍稍服个软,他就会缓和下来,不与她计较。   未免桑桎担心,南庭故作轻松地说:“我是上班不是卖命,当然会好好保重自己,再说了,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好多计划没实现,哪能傻得拿生命冒险。”   桑桎也不冷着脸了,饶有兴致地问她:“很多事是什么事?”   南庭不会和他说,有些事是和盛远时有关,她只避重就轻地说:“例如养睡不着。”   桑桎闻言就笑了,“睡不着我可以替你养,有空还是先想想破相了怎么办吧。”   南庭似乎这才想起额头上还有伤,她伸手摸了摸纱布,无所谓地说:“破相的话,只能用内在美弥补了,除此之外,我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她明明是句玩笑,没有走心的,桑桎却像听出了什么话外音一样,再次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   你们千万别说:对手戏太少了,愉快不起来。   谁让塔台是那么严肃的地方,也不适合……你们懂的。 第12章 相遇分离总有期03   南庭的新家也遭遇了台风的“侵袭”,所幸只是厨房的玻璃被吹碎了一块,没有给她的小窝造成“毁灭性”的伤害,只是厨房有点惨。睡不着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从床底下窜出来,朝门口的南庭奋力扑过来,如果不是桑桎在她身后扶了一把,南庭险些被扑倒。   睡不着很少用这么激烈的方式迎接南庭回家,显然是被前一晚的台风吓坏了。南庭安慰了睡不着很久,要不是它的体重有点超标,要不是桑桎及时阻止,被主人亲亲抱抱举高高,怕是免不了了。等睡不着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它开始上窜下跳地围着南庭玩,唯对桑桎还是一如继往地冷淡,有种同性相斥的距离感。   桑桎找人来安装了新玻璃,等把厨房收拾完,他低头看南庭。   此刻灯光朦胧,在她头顶洒下一片暖色。她一六五的身高本不算矮,可此时蹲在他身后擦地,却是小小的一团,身上穿着纯棉的T恤衫和运动裤,长头随意地在脑后束成马尾,在狭小的空间里,仔仔细细地擦着地上的污迹,安静,乖巧。   明明是最普通寻常的烟火气,却怎么都觉和她不搭。   桑桎忍不住把她拉起来,“先别擦了,去打电话叫个外卖,我饿了,等不及你做饭。”   他这样说,南庭当然不会坚持,她把抹布放在不防碍他落脚的地方,“你想吃什么?”   桑桎说:“我都行,看你和睡不着。”   厨房门口的睡不着听见自己的名字,小耳朵敏锐地动了动,小眼睛巴巴地看着桑桎。   南庭则提议:“那就狗饼干吧,味道还不错,我和睡不着都行。”   桑桎失笑,“我都有点后悔建议你养睡不着了。”   “为什么?”南庭不解。   桑桎的解释竟然是,“刚刚你安慰它的样子,让外人看见的话,可能会误会。”   南庭却一本正经地说:“没有误会,我和睡不着其实就是那种……”说到这,她故意一副不好意思继续的样子,“不正常的关系。”   桑桎闻言一怔,见南庭憋笑,才反应过来她在开玩笑,他无奈地回了一句:“等睡不着有女朋友的时候,你放开手脚和那位竞争一下,看睡不着会不会选你!”   南庭哈哈笑起来,不小心牵动了额头上的伤口,桑桎赶紧拿出医药箱给她换药,有人却在这时敲门,是送外卖的,可他们还没打电话订餐,桑桎正准备和送餐员核对地址,南庭的手机就响了,是齐妙,那位漂亮的房东姐姐在那端说:“南庭小妹妹你在家吗?我点的外卖应该送到了,但我还在路上堵车……”   南庭于是帮齐妙收了那份丰盛得完全不像一人份的外卖,等桑桎给她换完药,房东姐姐就回来了。踩着高跟鞋的齐妙倚着门,手里拎着一瓶红酒:“这位绅士,不介意让你女朋友陪我喝一杯吧?”   桑桎从齐妙的情绪和行为判断出她应该是遇到了情感问题,在他看来,这种事情,南庭是不擅长解决的,尤其她现在还是个病号,所以他说:“她不能喝酒。”是明显拒绝的意思。   齐妙也看见了南庭额头上的纱布,她不解地问:“怎么挂彩了?因为台风,还是被,”她瞅了眼桑桎,“家暴了?”   见齐妙盯着桑桎,南庭失笑,“真被家暴的话,我一定会报警的,好吗妙姐?”   齐妙耸肩,“那就不喝酒,陪我聊天吧,可以吗,男朋友先生?”   桑桎并没有因齐妙是房东有任何的放松和讨好,他提醒道:“她有外伤,又持续三十多个小时没有休息,未免出现并发症,你们,”他抬腕看了下时间,“十点前结束,到时候我打电话来。”   还要被限制时间?齐妙皱眉,“不用这么锱铢必究吧?”   桑桎也不应她,拿手指点点南庭。   南庭立即表态,“我以睡不着发誓,不喝酒,准时上床休息。”   再次被点名,睡不着歪着脑袋看向南庭。幸好语言不通,否则睡不着听懂她在说什么,肯定要问,“主人你为什么拿我发誓?有没有版权费?”   等桑桎走了,齐妙踢了高跟鞋,赤脚走到沙发前坐下,“男朋友挺事儿啊。”   南庭给她递了个抱枕,“我们做了什么,让你那么肯定我们是那种关系?”   齐妙伸手接过来,“不是最好,文邹邹的男人没有安全感,差评。”   和盛远时的气势天成不同,桑桎属于平和温雅,有贵族氏优雅的男人,却被评价为文邹邹……南庭替他不服,“形容词那么多,像是温润如玉,淡雅如风,学者气质这些,都比文邹邹更恰当。”   齐妙不以为意,“这种俗称暖男的男人最容易被炮灰了,那种,”她脑海里浮现盛远时的样子,“英俊伟岸,气势逼人,有男子汉的爷们之气的帅,才是男朋友的标准气质。”   南庭也不和她辩,“那你还怀疑人家打了我?”   齐妙随口说:“万一他心里阴暗呢。”   南庭觉得有必要给桑桎洗白一下,“老桑是心理学教授,中心医院精神科的外请专家,不仅想约他做心理辅导的患者约不上,连行业内想请他做督导的心理师都不计其数。”   “心理学……教授?”齐妙忽略“心理辅导”和“督导”这些行业术语,略显吃惊地问:“不会你以前得过抑郁症吧?”在她的世界里,心理学教授就是心理医生,而心理医生专治抑郁症。   南庭随口嗯了一声,“天天都想跳楼,可惜恐高。”   齐妙以为她是开玩笑,没心没肺地建议:“你可以割腕啊。”   南庭看似没往心里去,她笑言:“那多疼,还一时半会死不了,过程太漫长,不是自杀首选。”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齐妙不想继续了,“那我刚刚揣度他的心思,会不会被他看穿?”   “你说老桑?”南庭好奇,“你揣度他什么了?”   齐妙贼兮兮地凑到南庭跟前,小声说:“揣度他是不是想睡你。可不是我污啊,主要教授和禽兽总是被划等号啊。”   教授和禽兽的话题让南庭很无语,“看来今天晚上我们只能靠尬聊死撑了。”   对于南庭坦荡地接受了这个黄色幽默的举动,齐妙很满意,她像知心姐姐似地提醒,“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人家可能是想和你有后续更新的哦小妹妹。”   南庭把外卖摆好,又拿来两个杯子,才在单坐沙发里坐下,“我只对我想的事负责,其它的,与我无关。”   “有道理。”齐妙的注意力被款式不一样的两个瓷杯转移,她一脸嫌弃地问:“还有比这两只更丑的吗?”   “那就剩我了,但我显然没那功能。”南庭挠头想了想,“或者我直接把瓶口敲碎?”   齐妙被她的简单粗暴吓了一跳,“把玻璃碴子喝进去,就扎心了啊小妹妹。”   可南庭戒酒多年,家里确实没有瓶起子。   后来还是回齐妙那边打开了酒,接下来,两个女人开始了台风过境后的第一次促膝长谈。南庭不记得齐妙喝了多少酒,在拦不住的情况下,只好趁齐妙不注意偷偷把酒往花盆里倒,见睡不着歪着脑袋盯着自己,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睡不着别叫。睡不着的小三角眼转了转,哼哼着在她身边趴下,一副狗狗心里苦的委屈样。   齐妙明显是有心事,但在喝醉前,她一个字都没说,直到酒劲上来了,话才开始多起来,先是把最近空降来的女上司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又把一位姓乔的……她称之为“毛还没长全的小子”从头发骂到了脚趾头。   南庭不会安慰人,尤其她认为大道理谁都懂,只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当局者迷而已,所以她只是静静地听齐妙倾诉,在齐妙需要时一起骂两句,然后等齐妙骂累了,睡着了,找来毯子盖在她身上,独自收拾残局,等把垃圾装好,睡不着叼着手机进了厨房。   南庭把手机接过来,摸摸它的头,“这不是我们的,是妙姐的。”   睡不着可不管手机是谁的,见那个奇怪的发声体一直不停地叫,它也跟着“汪汪”叫个不停。   客厅的齐妙依然睡得很自我很陶醉,完全没被睡不着的叫声惊扰。南庭意识到此时是叫不醒她的,见手机契而不舍地响,来电显示又是“大齐弟弟”,在误以为是帮自己搬家的齐小弟打来的电话时,她选择了接听,“收到,齐小弟,请讲。”   等了两秒见那边没动静,她又说:“我是你南庭小姐姐,妙姐她在我这边喝了酒睡着了,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你明早打来吧。”   那边的人依然没反应,唯有透过听筒传来的呼吸声提醒南庭,对方没有挂断。   南庭不解地喂了一声,“齐小弟你那边信号不好吗,听到给我个回应。”   典型的管制语言特征。   终于,一道低沉的男声对她说:“看来你需要向我解释的事,又多了一件。”   第13章 相遇分离总有期04   一道低沉的男声对她说:“看来你需要向我解释的事,又多了一件。”   那不怒自威的声音……是盛远时!   盛远时?回想前一秒怎么称呼他来着?齐小弟!还自称:南庭小姐姐!南庭恨不得原地爆炸。震惊之余,她手不觉一松,手机就掉在了厨房的地上,屏幕碎了。   睡不着不叫了,低头看了看哑掉的手机,伸出一只爪子扒拉了一下,就要用嘴把手机叼起来。   南庭及时阻止它,自己俯身捡起碎了屏幕的手机,随后疾步去客厅拿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界面,查看齐小弟的朋友圈。三个月前,他发了一条:“虽然帅气指数有所降低,但安全指数UP啦,小叔棒棒哒”,配图是一位飞行员身穿反光背心的照片。   身为民航从业人员,对于照片中的场景,南庭并不陌生,那是每次起飞前,机长在做绕机检查时的状态,而照片中戴着墨境的飞行员,是盛远时无疑,他身后喷有“中南集团”字样的空客飞机在那一刻成了背景。显然,这是南程航空开航前,盛远时执飞中南航班时被拍下的。   再去翻看齐妙的朋友圈,一个月前,她发了一条:“年方三十,民航机长,年薪稳定,具自动取款功能,相貌,低调地说,属超帅一族,无不良嗜好,能承担责任,现收购女友一名,要求……”配图是一张盛远时身穿飞行员制服的照片。   照片是在什么情况下拍的南庭不得而知,但她凭盛远时肩章上的三道杠确认,拍这张照片时他还是副驾驶,尚未晋升责任机长。而他面孔上畅意自信的笑,愈加显得眉目飞扬拓达,俊朗阳光。   南庭完全可以想像,齐妙的这条朋友圈会引发怎样的山洪。   齐小弟留言提醒她:“有屏蔽小叔吗?被他看见,姑姑你就惨了。”   齐妙却说:“作为姐姐,我会怕他?”   齐小弟有些愤愤,“换成是我,明明是好意,也会被收拾得很惨。果然是,辈份害死人。侄子我表示不服!”   齐小弟不是齐妙的弟弟,盛远时才是?而他又是齐小弟的小叔?   她搬来航天小区那天之所以会遇见他,不是因为他住在这里,而是他要帮姐姐齐妙等着给自己钥匙,然后有事要先走,才临时抓了齐小弟“顶包”?   盛远时和齐妙,居然是表姐弟!   自己住在他表姐的房子里?南庭一时不知道这对自己而言,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她又禁不住想:如果自己好奇心重一点,成为微信好友时就查看齐妙,或是齐小弟的朋友圈,早早发现这层关系,会怎么样?   曾以为城市很大,一个转身,足以割断所有联系。事实却是,连世界都很小,那些你以为在后来的日子里,再也遇不到的人,也许会在你的心心念念之下如同奇迹一样出现,只要回头,就能看见。   只不过,看见了又能怎么样,亲手舍弃的东西,有资格往回要吗?   南庭站在窗前,万千心事,要从和盛远时初遇那天开始梳理——   那一年冬雪正盛时,她约闺蜜一起去瑞士旅行,出发那天,航班因天气原因延误了两个多小时,她等着不耐烦,几乎是指着登机口地服人员的鼻子,要求告知准确的起飞时间。   地服一遍遍地解释延误原因,并承诺一旦天气好转,很快就能登机,可她不依不饶,态度蛮横地要求机长出来道歉,如果不是很快就通知了登机,地服都快被她逼哭了,她却一脸得意地对围观的旅客说:“就得给他们施压,看看,这不就登机了嘛。”   天气不好转,认她闹翻了天,也是飞不了的。可那时的她,无知到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在拿嚣张无理当正义凛然。   进入廊桥,走近舱门时,她看见驾驶舱内,左座身穿飞行制服,戴着耳麦的中国男人正低头看手上的单子,右座的外籍飞行员则侧头向他,眼神恭敬,像是在请示什么。她看不见男人的正脸,只能借着夜色与灯光,注意到他的侧脸线条和嘴唇弧线……很迷人。   闺蜜显然也看见了驾驶舱的一幕,目光却是被外籍飞行员吸引,“那个老外好帅。”   她闻言嗤之以鼻,“男朋友还是国产的好。”   闺蜜不明所以。   她漫不经心地问:“你英文那么烂,不担心语言障碍吗?”   闺蜜却说:“正好和他学英文啊。”随后不满地推她一下,“说得好像你英文多好似的。”   她笑得妩媚动人,“所以我看上的是那个中国男人。”   年少轻狂,大言不惭。   飞机起飞后,第一次的机上广播是乘务长做的。进入平飞阶段,空乘开始提供机上服务,对于相比经济舱精致百倍的头等舱餐食,她依然满脸嫌弃,一口都没吃,全部扔掉。   长途飞行很累,没多久她就睡着了,醒过来时距离飞抵苏黎世还有六个半小时,她按铃把空乘叫来,莫名其妙地说:“我要投诉你们机长。”   “投诉,机长?”空乘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状况,有点傻眼。   她不顾吵醒身边的乘客,大声地说:“本来就延误了两个多小时,还飞这么慢,是你们没给他送饭吗?”   空乘接不住招,说了句“您稍等”,去把乘务长叫来了。   乘务长是位国际友人,用英文询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   她英语水平有限,闻言顿时更来气了,蛮不讲理地指责:“你看不出来我是中国人吗?公司没对你培训中文吗?”   乘务长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换成中文,客气地再问了一遍。   她气愤地说:“我要投诉你们机长,因为他飞机开得不够快,越开越像老太太。”   乘务长是怎么转达给机长的她不得而知,只是没几分钟广播就响了,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先用中文说:“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为了表达我们对飞机晚点的歉意,稍后我会把飞机飞得跟刚偷来时一样快,请您务必系好安全带。”   然后,是一遍流利的英文。   那是她听过最幽默另类的机长广播。从此后,她恋上了对方地道的美式英语。   ----------   相比南庭的全无防备,盛远时也是措手不及。本以为那个他莫名熟悉,又被否定的声音是南庭,已经是比奇迹还稀奇的事情,结果,这个女人竟然还是他表姐的房客,如果不是他那天临时有事先走一步,本该是由他给她交钥匙的。而就在昨晚,丛林又告诉他,他带飞行学员回国那天在航站楼里,随手“搭救”的那个人,也是她。   那个下午,他刚刚带领南程最后一批在纽约受训的飞行学员回来,行至平梯扶手处时顾南亭打来电话,接通时,他看见一个女孩子背着对自己,踉跄着向平梯而去,如果她就那样倒着踩上去,势必要被平梯向前的作用力带倒。   向来拒绝和异性有肢体接触的男人,鬼迷了心窍似的,右手保持握手机的姿势不动,左手适时伸出,在女孩子腰间用力一搂。   纤腰柔软,皮肤触手细滑,有那么一秒,盛远时因大脑突然涌现出来的异样感觉,停止了思考,但还是理智地说了一句,“抱歉。”并在她站稳的瞬间收手,没有多一秒的停留。   乌黑的长发,白色上衣,双肩包,平底鞋,最简单朴素的打扮,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千差万别,可那几乎快忘了的,她身上特有的味道——盛远时在通话即将结束前突然停步,回头,却只看见那个女孩子俯身捡棒球帽的背影。   他站在原地没动,固执地要等对方转过头来。结果,她起身后,竟然朝反方向去了。   盛远时几乎就要追上去确认。   手机那端的顾南亭唤:“远时?”   身旁的丛林也提醒道:“师父,公司的机组车到了。”   不会是她。如果重逢是那么容易的事,分离就不会那么疼。   像半年前在塔台听出那个声音像她后一样,盛远时再一次选择了放弃。他没有和飞行学员位一起坐公司的机组车,而是独自开着那辆白色陆虎一路急驰。   可竟然真的是她。   她悄无声息地回到他身边,和他周围的人都成了……熟人。   唯独他,对她的归来,全然不知。   这个深夜,这寂静的城市一角,盛远时几乎是在瞬间,被回忆四面威胁——   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在外航供职的盛远时执飞A市直飞苏黎世的航班。   由于天气原因,航班延误了两个多小时,当时的北京时间正值深夜,机上的旅客多在睡觉,为免飞机颠簸影响大家休息,他保持着正常的巡航速度。   乘务长却敲门进入驾驶舱,对身为机长的他说:“有位旅客要投诉你。”   Benson那时还是副驾驶,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替师父盛远时问:“why?”   乘务长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说机长飞机开得不够快,越开越像老太太?”   那是盛远时有生以来唯一一次被投诉,理由有些啼笑皆非。   Benson哭笑不得的表情中,盛远时从容地做了个“提速预报”式的机长广播。然后,直到飞抵苏黎世,那位投诉他的旅客没再有其它举动。他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了,结果走出驾驶舱时,有个梳着短发,打扮前卫的女孩子堵在舱门前,用她与众不同的悦耳嗓音提出要求:“我想把握最后的机会,和机长先生认识一下,可以吗?”   第14章 相遇分离总有期05   飞机着陆前,盛远时在广播中说:“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可能已经留意到,飞机十分钟前就该落地了,但此时机场还有十二架飞机在我们前面排队待降,所以我们需要在高空盘旋等待一下,如果你还没有要到邻座的电话号码,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但请不要打开手机记号码,因为手机发出的电磁波会对飞机的导航系统造成干扰,万一飞机因此落错了跑道,或是发生其它危险,我连为各位的人身安全负责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现在,这个女孩子把广播中他应对延误的那一套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果然,江湖事,都可以推翻重来。   乘务长摊手表示无奈,显然是阻止过,不让女孩子等在驾驶舱外,但失败了。   在盛远时的飞行生涯中,这种经历不胜枚举,Benson还曾因此调侃他:命犯桃花。盛远时却只是一笑置之,遇上他心情好,他可能会说:“如果你想感谢我,可以向我的公司写一封感谢信,记得注明航班号,谢谢。”万一这个航段的飞行有些颠簸或疲惫,他可能不会那么好脾气,而是不留情面地表示:“我的工作是把旅客平安送达目的地,不是和旅客交朋友。”   无论是哪一种拒绝,都足以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前来搭讪的女子知难而退。毕竟,在爱情里,女人总是比男人要矜持。   乘务长以为这一次也不例外,尤其面前还是位投诉过他的旅客。嫌飞机开得不够快,这个理由,也是屌炸天了!乘务长都在想,依盛远时的性格,或许该发布一则飙机的广播,让那位无理取闹的中国小姑娘见识一下他动真格的,是什么样子。然而——   盛远时眼眸平静地注视面前这个矮了自己一大截的女孩子,以及她身旁抱着双臂,一副等着看热闹模样的同伴,反问:“那你以后出行都会选乘我们公司的航班吗?”语气温和地像在哄闹脾气的小妹。   对于这么敬业的机长,女孩子反应很快地说:“加上手机号码就可以。”   盛远时那天的心情真是不错,他眼里带着笑,“互换联系方式这种事,我并不觉得吃亏。”然后开机,根据女孩子报出的手机号码,打给了她。   女孩子得意地朝同伴晃了晃手机,随后突然上前一步,在副驾驶和乘务长等人诧异的目光下,惦脚抱住了盛远时,抽身时,她白皙细滑的小脸如羽毛般似有若无地擦过盛远时的侧脸。   那陌生的,无以言表的触感,让盛远时有一瞬的失神。   她却像没有感觉似的,挥手说再见了。   盛远时在舱门前站了许久,他一直在想,她趁抱他之机,在他耳边轻声说的那句话,到底是“初次见你,请多关照”,还是“初次爱你,请多关照”。而这个大胆的,旁若无人拥抱他的女孩子,就这样给盛远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苏黎世时间的晚上,盛远时去喝了两杯,因为长期飞国际航班,他一直用这种方法帮助自己倒时差。就在他准备买单离开时,微信收到一个昵称为“蛮蛮”的好友申请,验证信息是:那架飞机真是偷来的?   是个挺有意思的小姑娘。   盛远时通过了她的好友验证,借着醉意逗她:“关注下最近的国际新闻,或许会有答案。”   蛮蛮不是幼儿园小朋友,当然不会在偷飞机的话题上纠缠,只是问:“方便通话吗?”不等盛远时回答,视频通话邀请已经发了过来。   盛远时接受了,但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不是她眉目如画的一张脸,而是敷着黑色面膜的一张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脸,他险些呛了一口酒,“是请我看惊悚片吗?”   因为敷着面膜,蛮蛮说话含含糊糊的,“对呀,我被吓到,你才有机会嘛。”   盛远时失笑,“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   蛮蛮俏皮地耸了下肩,“像我这么漂亮的女生,这种被邀请的经历当然是数不胜数。这么热闹,你在酒吧?”   盛远时于是举着手机给她看了看他的周围,耀眼的灯光,妖娆的女子,以及不知是哪个方向传来的失控的叫喊和嚎笑,最后,他把手机对准了不远处帅气的调酒师。   盛远时发誓,只是随手拍给她看,结果她竟然眼尖地发现了酒吧的名字,一把扔掉面膜,兴奋地说:“等我。”   通话结束时,盛远时才反应过来,或许那么巧的,她就住在酒吧所属的这家酒店?   大概五分钟左右,或者更短的时间,有人由远及近跑来,自背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劲爆的音乐和喧嚷的人群忽然寂静下来,唯有眼睛上的那双手,纤细柔软,温暖真切。   一道悦耳动听的女声轻轻地在他耳边哼唱:“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   如此落入俗套的情节,竟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怀涌起。   盛远时几乎难以克制自己,他静了几秒,然后像是遇见了爱闹的老朋友一样,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   来人当然是蛮蛮,她顶着乱蓬蓬的短发,素着一张脸,身上穿着未及换下的睡裙。   有人朝她吹口哨。   盛远时抬头扫了一眼,黑眸凌厉,如同一匹审时度势的狼。   哨声即止。   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下次不要再这么衣衫不整地出来,至少见我时别这样。”低沉的音色,带着警告意味的语气,是爆棚的男人味。   蛮蛮裹着带有他味道的外套,眯着眼睛笑,“好啊,下次换个你喜欢的风格。”   盛远时仰头干了杯中的酒,示意调酒师再来一杯。   蛮蛮对调酒师支吾了半天,最后指了指盛远时,意思来一杯和他一样的。   那个时候的她,英语不敢恭维,却勇气可佳,敢自由行来瑞士。   盛远时阻止调酒师:“Wait a minute.(稍等)”才偏头看她,“我这杯太烈,你喝不了。”   “是担心我喝醉了,”蛮蛮与他对视,语气认真,“酒后乱性吗?”   大胆 chi luo 的言语,如同一剂有力的催情剂,让男人把持不住。   盛远时移开目光笑了。   调酒师则在他的要求下,给蛮蛮调了一杯五彩的鸡尾酒,末了还不忘夸奖她漂亮。   蛮蛮听懂了,她笑睨着盛远时,对调酒师说:“Thanks。”   盛远时笑而不语。   蛮蛮问他自己喝的这杯叫什么名字,盛远时随口答她:“刁蛮公主。”   蛮蛮差一点就相信了,反应过来后她抬手打了盛远时一下,辩解道:“我是善解人意型的。”   她善解人意?盛远时觉得自己可以靠这个笑话活半年。   尽管是初相识,盛远时还是觉得“蛮蛮”这个名字很适合她。直到后来,她再也没有对他刁蛮过,他才想起来《山海经-西山经》有载:崇吾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   蛮蛮是古代传说中,只有一只翅膀,一只眼睛的鸟,因为要两只鸟合起来才能飞翔,后被称之为比翼鸟,就是我们常说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中的比翼鸟。   所以,她微信的昵称,也就是她的小名,其实是她父母对爱情和婚姻的一种态度和祈愿。只是,盛远时明白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告诉她,她喝的那杯鸡尾酒的名字其实是:彩虹。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那晚的最后,盛远时有了些许醉意,但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蛮蛮故意给他多点了两杯酒。他不拒绝,就是想看看她打的什么主意。   她让他送她回楼上的房间。   盛远时认为这是成年男女之间一种无声的暗示。   那一刻,他的心已经在拒绝和否定面前这个漂亮又……开放的蛮蛮姑娘。   可她却说:“刚才我下楼时,电梯里有两个黑人一直盯着我看。”   年轻美丽的脸上,厌弃的神色没有任何伪造。   盛远时竟有些庆幸,庆幸是自己想多了。他按键叫梯。   十二楼的酒店房间门口,蛮蛮对他说:“谢谢。”然后倾身上前。   年轻的少女,鼻梁挺秀,双唇淡红,梨涡浅浅,不施粉黛的样子,清爽而活泼,可他的那件男士外套往她身上一披,若隐若现的锁骨,再配上她仰头待吻的姿态,令她周身充满了慵懒与性感。   走廊昏暗的灯光,混杂着两人身上弥漫的烟酒味道,令暧昧开始迅速蔓延,侵蚀麻醉了盛远时的心。他搂住了她的腰,轻轻一带,女孩子柔软的身体就贴上了他的…… 第15章 相遇分离总有期06   所幸盛远时不是随便的人。   不对,用程潇的话来说是,“口味刁钻的男人不配有女朋友。”   言外之意,在选择女朋友方面,盛远时属于挑毛拣刺型。   盛远时承认自己是苛刻的,这不仅仅体现在飞行上,还有感情方面。他曾经以为,两个以最不容质疑的姿态站在彼此身边的人,才是最适合的。所以,他要的爱人,是和他一样,永远不放弃自我成长的;他要的爱情,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的。   显然,蛮蛮不是他想要的“对手”。   尤其,那时距离两人交换手机号码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盛远时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怎么可能那么草率地,和她发生“肌肤之亲”?   所以,当他们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盛远时也清晰地感觉到了女孩子凹凸有致的曲线,而他们的唇只距离寸许时,他微一偏头,俯在蛮蛮耳边说:“这样的试探,很冒险。”然后松手,适时退后。   后来蛮蛮告诉他,如果那晚他吻了她,她会删除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和他也就从那天开始,从那夜结束。但他没有。从那一刻起,她爱上了他。   当然,这是后话,当时的情景是,盛远时眼神冷静,带着一丝警惕地注视她,毫无醉意。   蛮蛮意外于自己被看穿了,但她并不气恼,反而坦白地说:“很多追我的男人都只是看我漂亮,还有和朋友打赌多少天能睡到我的,这样的渣男遇多了,碰上个顺眼的,当然要试探一下,免得遇人不淑。”   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这种类似以身试法的办法,盛远时并不苟同。   他有些好奇地问:“如果我吻了你呢?”   “那就,”蛮蛮毫不矜持地回他两个字,“回吻。”   这个答案……盛远时倒是没想到,他本以为自己一旦吻下去的话,会换来她一巴掌,因为他眼角余光瞥到她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有了准备。   难道是紧张?又不像。盛远时调侃道:“你倒不吃亏。”   “能让我甘于冒险的人,当然是诱惑到我了,必须能吻则吻,把握机会。”蛮蛮把外套还给他,笑着伸出手,“司徒南,A市人,十八岁,音乐学院大一新生,很高兴认识你,盛机长。”   一个坦荡到一不小心就会被误解为放荡的女孩子,确实与众不同。   盛远时递出手,握住她的,“看来我已经不需要做自我介绍了,司徒同学。”   司徒南握着他的手晃了晃,撒娇似的问:“那你不会怪我是用了投诉你这个办法,才从你们公司获得这么一点官方的简介吧?”   “投诉?”盛远时微微皱眉,侧脸轮廓分明,“你为什么不换个方向,比如表扬。”   “我有想到啊,但我担心你们公司和我客气,说这是你应该做的,不用谢,或者让我写封表扬信发到官网啊什么的,我不就没机会问你的名字了?总不能到了那个时候我再改口说要投诉吧,反反复复的好像承认自己神经有问题似的,不如一刀见血来得痛快。”   “你这个思维,”盛远时抽回手,“我要以观后效,再考虑要不要给你一份独家的简介。”   司徒南剁脚,“又不是让你娶你,有那么为难吗?”   盛远时笑着看一眼手表,“就这样吧,有机会再见。”   司徒南依依不舍,“可以以贴面礼作为告别吗?”   盛远时故意说:“等我飞法国时我们再见,再行贴面礼不迟。”   司徒南朝他的背影喊,“如果你食言,我就再投诉你一次。”   怎么遇到这么个厚脸皮又无赖的女孩子,却不反感,盛远时哭笑不得。   那个时候,盛远时刚刚晋升责任机长,排班很满,通常不是在飞,就是去往飞行的路上,或者在睡觉,所以他的手机基本都处于关机状态,如同失联一样让人找不到。司徒南不过是一位仅有两面之缘的爱慕他的女孩子,盛远时当然不可能分太多的心思在她身上,只是在收到她的微信时和她聊几句,知道她人还在瑞士,在她的询问下,推荐一些他认为还不错的景点和吃食,至于他的行踪,则因要执飞不同的航班,有所不定。   一个星期后,盛远时执行纽约到苏黎世的航班,要在苏黎世停留一晚。飞机落地后他刚开机,司徒南就打来电话,问他,“晚上的时间可以留给我吗?”   盛远时不免有些意外,“你还在苏黎世?”   司徒南说:“明天走。”   是巧合吗,在她离开的前一晚,他再次飞来这座他们相识的城市。   盛远时问她,“这次又是用了什么方法查到我排班的?”   司徒南如实回答,“我打电话到你们公司,说上次的投诉是个误会,想当面跟你道歉。”   盛远时听笑了,“你这智商,让人不敢小觑。”   “为了给你洗白,我当然要绞尽脑汁了。”司徒南追问,“晚上的时间给我,OK吗?”   盛远时向她确认,“整个晚上?”   司徒南听出他那边有人,她故意在这边大声地说:“你愿意的话,我当然没问题,就整晚啊。”   盛远时拒绝了副驾驶一起吃晚饭的提议,才回她,“听不出来我身边是个男人嘛,喊那么大声。”   “情敌可不分男女。”司徒南反应很快,且语出惊人,“或者我有必要先确认一下,你是喜欢女人的吧?”   盛远时真是服了她,他无可奈何地说:“你是在提醒我用这个理由拒绝你吗?”   司徒南鬼灵精似地说,“看来你知道我在追你哦。”   是啊,明知道她喜欢自己,却没有像从前拒绝别人那样远离,这是,怎么回事?   盛远时换了个话题,“去看圣诞赛跑吗?”   到底还是个孩子,司徒南的注意就被转移了,她闻言兴奋地说:“还要放流浮灯。”   盛远时嘱咐她,“那就多穿点。”   结果等他去酒店接她时,她的羊绒大衣里,竟然只穿了件短款的蕾丝小晚礼,还露出一截匀称的小腿。   盛远时习惯性微微皱眉,“你确定这样不会冷?”   司徒南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笑容甜美,“在漂亮和温暖之间,女孩子的选择永远只会是前者。即便以后我们结婚了,我也依然愿意用美来取悦你。”   一个天生丽质的女孩子,又选择了一套很适合自己的衣服,细看之下,还画了精致的淡妆,没有多余繁复的首饰,只搭配了一条钻石锁骨链和一块腕表,确实很美。   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也是感观动物。盛远时作为那个被取悦的男人,是荣幸的,不过他还是说:“等你到了只有健康不能选的时候,就会明白这个时候最该选的其实是后者。”   “你好像我爸爸哦。”司徒南挽住他胳膊往外走,“果然老男人比较啰嗦。”   “老男人?”盛远时不认同,“我是业界最年轻的机长,哪里老了?”   “比我大六岁还不老?六年以后我才二十四,你都快三十啦。”她边走边仰头看他,“不过,我不嫌弃你,谁让你脸好看呢,其它的都不重要。”   和小女孩聊天,是对心脏承受力的一种考验。盛远时深呼吸,自动忽略掉“自己靠脸活着”的信息,绅士地为她开车门,“你同学呢,不一起去吗?”   他只是想换一个话题,仅此而已,司徒南却想多了,“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我难道还要自带照明灯吗?还是你看上她了?不会吧,我明明比她好看太多了你没发现吗?”   面对她的自恋,盛远时打击道:“我不止看脸。”   司徒南好奇,“那还有什么可看的?”   盛远时启动车子,“内在。”   司徒南嘁一声,“老男人就是奇葩,小心遇上如花。”   像是要惩罚的口无遮拦,盛远时突然加速。   司徒南吓一跳,“我还没系安全带呢。”   盛远时一脚油门踩到底。   司徒南尖叫。   那个时候的他们,一个青春年少,一个不羁狂放,或许骨子里,他们是同一种人,才会一拍即合。只可惜,在没有经历岁月洗礼前,他们和这世上很多人一样,以为爱情就是眼前的样子,想要就能得到。直到分离来得措手不及,才发现那些所期待的最好,早已遇到。然后才发现,一拍两散是这世上最容易的事情。   苏黎世圣诞节很热闹,尤其是著名的巴恩霍夫大街,更以璀璨的灯光迎接圣诞赛跑。但司徒南更喜欢苏黎世圣诞节的另一个传统,就是在Stadthausquai往利马特河上放流漂浮的蜡烛,她甚至虔诚的许了愿。   音乐弥漫的河边,拥抱接吻的情侣随处可见,一个纤瘦美丽的亚洲少女,面朝河水,双手合十,成为这个圣诞节最美的点缀。   盛远时举起手机,拍下这一幕。   司徒南全然不知已成别人眼中的风景,她许好愿,回身问她的风景,“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盛远时提醒她,“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司徒南却有自己的小算盘,“可有的愿望光靠自己是实现不了的,需要有人帮忙啊。”   盛远时听懂了,“那么请问司徒小姐,需要我怎么帮你呢?”   司徒南笑得眉眼弯弯,“我的愿望是六年后嫁给你。”   暂且抛开他们会不会进一步发展不说,盛远时好奇的是,“为什么是六年?”   司徒南笑眯眯地回答:“趁我芳华正好,趁你还不太老。”   但愿那时,一切都是恰好。   第16章 相遇分离总有期07   那是一个愉快且令人难忘的圣诞节,一对年轻的亚洲男女,相携夜游苏黎世,笑闹着穿梭在小巷中,相互调侃追逐,不知何时就牵了手,女孩子笑声清脆,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清,眼中的眷恋爱意更是毫不遮掩,而她身边的男子,英俊又绅士,眉宇间始终带着笑,静静地看着她闹,俨然是一对陷入热恋的爱侣,引得旁人侧目。   盛远时还带她去尝了瑞士风味的奶酪火锅,司徒南赞不绝口,嚷嚷着让司徒老爸在国内复制一家一模一样的餐厅,以满足她挑剔的胃,盛远时只当她是玩笑。   回到酒店时,司徒南明显有些闷闷不乐,因为即将面临的分离。由于盛远时第二天也有飞行任务,他答应过来接她一起去机场。听闻在离开苏黎世前还能再见一面,司徒南像个孩子似的瞬间开心,忘形地扑到盛远时怀里。   盛远时向来不允许道德的放任自流,可当被司徒南抱住,身体里肾上腺和多巴胺的瞬间提高,原则什么的,也就见了鬼,尽管他嘴硬地说:“不要总是这么山河巨变,会让我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很担心。”手臂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轻轻地搂在她腰间。   司徒南因他回抱的动作,漂亮的眼睛里漫出笑意,“你什么时候从了我?”   盛远时漆黑的眼睛里也有笑意,“就这么迫不及待?”   司徒南重重点头,语气带着一份认真,“急切地想知道和你接吻的滋味。”   这样的撩拨,实在容易擦枪走火。   盛远时把她从自己怀里拉开,理智地回答,“等我们对彼此多一些了解再说。”   “老男人都这么较真吗?”司徒南皱眉,“像我这种除了长得漂亮,什么都不会做,还挑三拣四的人,不是坐等被出局嘛,不开心。”   特别孩子气,却又不失坦率真实。   为了安抚她,盛远时不得不自我贬低,“像我这种除了长得帅,只会开飞机的人,也可能是中看不中用,你小心以后回顾现在的所有情节时,只剩一种叫作‘后悔’的情绪。”   司徒南闻言又想多了,她俏皮地眨眼,语气暧昧,“中不中用要用过才知道。”   她和别的女孩子最大的区别就是,无论说多过份的话,都有独特的底气,好像从来不会脸红害羞。盛远时不确定这算优点还是缺点,只觉得被撩的感觉,很是酸爽。   无疑是一种新鲜又奇妙的体验。   但是,再多停留一秒,都怕被她邀请共度良宵。   无意挑战自控力,盛远时说:“明天见。”   听着身后司徒南愉悦的笑声,他有种自己是落荒而逃的错觉。   深夜,司徒南收到盛远时的微信,他说:“明天提前出发一小时,迁就下我的航班?”   司徒南当然不会有异议,她回应:“今晚去机场都行,只要你有要求,我分分钟从了。”不等盛远时回复,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像你那么难搞哒。”   让盛远时怎么说?他深呼一口气,“睡吧。”   司徒南很懂得适可而止,也不再撩他,只回了一个萌萌哒的奸笑表情,像是,心照不宣。   次日清晨,盛远时按照约定时间到达酒店,那位小姐居然睡过头了,如果不是盛远时打电话,她还在赖床。幸好盛远时车速够快,又熟悉路,才不至于影响他做飞行前的准备。但第一次出国的林如玉却还在担心退税时间不够,抱怨司徒南太磨蹭。   司徒南随口说:“来不及就不退,多少钱我给你。”   后座的林如玉在倒镜中看了盛远时一眼,像是怕他误会一样,笑着说:“我又不是那个意思。”然后主动找话题和盛远时聊天,“盛机长是哪里人啊?”   盛远时专注于路况,没有看她,“司徒南没告诉你吗?”   林如玉竟然没听出来自己被怼了,还在没话找话,“听说你是在美国考的飞行执照,然后就留在纽约工作了,是业界最年轻的机长,真了不起哦。”   盛远时随口应了句:“国内外体制不同而已。”然后嘱咐司徒南,“你们的时间很充足,稍晚一点办乘机手续都可以,用我教你的英语请柜台给你办理你想要的座位,那一排通常会被航空公司锁定,不会太早放出来,所以不必担心被别人先选了。另外,你的箱子太重,不要拎上飞机,好了,我知道它很娇贵怕划,但这趟航班的登机口相对较远,需要坐摆渡车,你上下车会很不方便,还给空乘增加负担,我的建议是,老老实实托运,OK?”   司徒南本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却笑着答:“OK,盛爸爸。”   盛远时也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啰嗦了。   被冷落的林如玉在这时语带酸意地插话:“还以为盛机长会带我们走个员工通道呢。”   盛远时抬眸,在倒镜中看了她一眼。   司徒南则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有什么资格走员工通道?再说了,他还要做飞行前的准备工作,已经为了接我们迟到了。”   林如玉玩笑似地说:“你转性啦,这么体贴。”   司徒南回头瞪她一眼,“要不是你只顾着自己化妆忘了叫我,他也不会这么赶,你就不要说太多了。”   林如玉似乎挺忌惮司徒南,不太敢倔嘴,但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还不是你没告诉我改了出发时间。”   未免两个女孩子吵起来,盛远时适时说:“怪我了,要不是为了迁就我的航班,你们是可以自行计划出发时间的。”见司徒南侧身,一副要怼林如玉的驾势,他腾出右手,按住了她的胳膊,“你不用操心我,我来得及,你顾好自己,按时登机就行。”末了还不放心地特意强调,“不要因为任何原因耽误登机,遇到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不会影响我做飞行准备。”   司徒南失笑,“怎么感觉我像智障,连换个登机牌,过个安检都会出纰漏?”   盛远时瞥她一眼,“智障肯定不是,智商高不高,还有待验证。”   司徒南嘶一声,“我明明是聪明伶俐足智多谋秀外慧中智勇双全不容小觑的好吗”   盛远时失笑,“别逼我说假话。”   司徒南微微嗔道:“你讨厌。”   那言语和姿态,俨然是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林如玉别过脸去,不屑地哼了声。   川流不息的航站楼前,司徒南伸手要抱抱,并要他承诺:“回国一定要让我知道。”   盛远时无法拒绝这临别的一抱,他轻轻回抱她,答应:“好。”   司徒南抱着他不松手,仰着头撒娇:“怎么办,还没分开,已经开始想你了?”   盛远时抬腕看了下时间,“我真的要来不及了。”   司徒南惦脚,动作极快地亲了他侧脸一下,“好吧,我立志做个善解人意通情达理投其所好的追求者。”   终于,除了老妈和老姐外,第一个和盛远时有亲密接触的女人出现了。   毫无征兆,堂而皇之。   被偷袭的盛远时有点不好意思,他避重就轻地回应她,“前缀太多,我容易抓不住重点。”   等他转身要上车,司徒南旁人无人地喊,“我一定会追到你的,你等着。”   她声音那么大,想假装听不见都不行。   盛远时跳上车,朝她挥了下手,“先回国再说。”说完启动车子走了。   林如玉拖着两个人的行李箱,不耐烦地喊,“人都走了,就别杵那儿扮望夫石了吧,赶紧先去退税啊。”   司徒南哪还有心情退税啊,瑞士法郎再好,有她家盛机长好看吗?她从林如玉手上接过两个人的箱子,“你退你的,我看行李。”   林如玉误以为司徒南是指使自己去退税,有点不满地说:“那么多单子我哪整理得过来,你来帮帮忙嘛。”   司徒南也不理她,看时间还早,她没急着马上换登机牌,而是蹲在距离值机柜台不远的角落里,翻看手机里昨晚偷拍的盛远时的照片,以及缠着他拍的两个人的合影,口水流一地,没有听见排队的林如玉在背后小声说:“有钱有什么了不起!”   这边司徒南正垂涎盛远时的美色,那边不知从哪里跑出个人来,没长眼睛似的拖着个大得能把司徒南装下的箱子,重重地撞到她身上,司徒南没有任何防备,一下就膝盖着地跪在大理石地面上了,手上的手机摔出去老远。   司徒南一惊,也顾不上膝盖处的疼,几乎是连滚带爬着去捡手机,确定裂了屏的手机运行正常,里面的照片都在,她才松了口气。可想到险此丢了盛远时的照片,心里顿时燃起一股无名火,司徒南站起来追上去,对那位撞了她,还理直气壮冲去值机柜台的人喝道:“You Give Me Stop!!(你给我站住!!)”    第17章 相遇分离总有期08   那位撞了司徒南的外国大姐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一路疾驰到柜台前,不顾后面排着长队等候的其他旅客,手舞足蹈地要求工作人员给她优先办理登机牌。   女值机边用英文说着什么,边用手示意她排队。   大姐却完全不听,用护照拍打柜台,示意值机快点,她来不及了。   女值机无奈之下拿起了她的护照,但经过查询后,还是拒绝给她办理值机手续,原因是航班已经截载。   大姐闻言非常气愤,“我订好了票,飞机也没有起飞,为什么要截载?凭什么截载?”   显然,她不明白航班截载是什么意思,在她看来,只要飞机没起飞,她随时可以办理乘机手续,然后登机。   后面有那么多旅客在排队,为免耽误大家的时间,女值机请她到旁边等一下,说稍后会请自己的领导向她解释,并协助她办理改签事宜。   那位大姐却不肯,拍着柜台喊,“你为什么不给我办,你马上给我办,否则我投诉你到让你下岗。”在女值机强调航班截载时,她语速很快地说:“什么截载,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这样会导致我错过儿子幼儿园的亲子活动。”话至此,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越过值机柜台,扬手给了女值机一个耳光。   她动作特别快,还打得很用力,吓得旁边的旅客和工作人员都傻了,连身经百战的司徒南都因她突然的发作怔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那位大姐还不依不饶地指着被打得偏过脸去的值机,似乎是在说:“现在能不能给我办了?”   女值机怔了几秒,“哇”地一声就哭了,旁边的同事也顾不得工作了,纷纷过来安慰她,可他们没一个人能敢动那位大姐一下,只是听她一个人在那叫嚣。   当然,以上大姐和女值机的吵架内容其实是司徒南自己杜撰的,因为两人全程都是用英语在交流,语速又快,她除了听出来“Flight cutting load”是“航班截载”,和“The plane didn't take off”是“飞机没起飞”的意思,其它的……司徒南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没有听懂,而是根据她们的肢体语言脑补出来的。   如此强大的脑洞,想必也是很难被超越吧。   但是,因为航班截载停止办理乘机手续就打人,打的还是和她同肤色的亚洲人,司徒南就不能忍了。她没理会退完税跑过来的林如玉,撸起袖子就过去了。   林如玉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司徒南已经一把打开那位大姐的手,用中文质问人家,“机场是你家开的,还是航空公司是你家开的?值机端的你的饭碗吗?你想打一巴掌就打一巴掌?机场有明确规定截载时间,你是瞎的还是傻的,看不见吗,还是没读过书看不懂?”   可惜大姐是位国际友人,对中文没有涉猎,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纤瘦的亚洲女孩子,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大串英文。   司徒南的英文显然和大姐的中文不相上下,尤其对方的语速还特别快,她把发型挠乱了还是没听懂,想了半天,才对被打的女值机说:“Can you translate this for me?(你可以给我翻译一下这个吗?)”   语言都不通,还要路见不平?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好吗?   女值机以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她说,飞机还有半个小时才起飞,就应该给她办手续,问您是不是欺负她不懂,还是因为她不是头等舱的客人?”   “你会说中文?”司徒南如遇神助,“我说,你译给她听,不用委婉,就简单粗暴地译!”   然后指着那位大姐,开始她的表演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航班截载?而从截载到飞机起飞这段时间,又有多少事等着工作人员去做?载重平衡测算需要时间,行李装运和机上餐食配送需要时间,登机桥和客梯车的对接和撤离,摆渡车的机坪运行都需要时间,难道要因为你一个人,让所有的工作重来一遍?整架飞机就为你一个人服务吗?我镶金边长大,也没你那么贵啊大妈!”   “你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林如玉都吃了一惊。   司徒南得意地一挑眉,“你以为这些天我每天对着手机是在看什么?”   为了讨好一个男人,不惜去了解一个全然陌生的行业?   林如玉嗤之以鼻,小声嘀咕,“学习这么努力,也不至于考试垫底了。”   女值机则为司徒南堪称科普式的宣讲要奉其为偶像了,她除了正常翻译外,还补充了两点从截载到飞机起飞这段时间里,工作人员都要做些什么。一点是,应对特殊情况需要时间,还有一点就是,航班起飞前的准备需要时间。但是“镶金边长大很贵”这句,她就译不好了,为免失去效果,她用中文,语气很重地重复了一遍,最后加了一句:“dama!(大妈)”   大姐才三十五岁,就被二十多岁的人喊大妈,不发火真是对不起自己。大姐嘴里喋喋不休的同时,人已经冲上来推搡司徒南了。   女人和女人之间就是这样,一言不合就发起总攻,挠脸扯头发什么的,统统用上。而林如玉最先发现大姐有要动手的迹象,她不仅没有维护司徒南,竟然下意识往后一躲,离事发地远了些。   大姐的存在感那么大,硬碰硬的话司徒南肯定要吃亏的,可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一把抓起斜挎在胸前的包包就砸了过去。司徒南不是故意的,只是条件反射的自我防卫,结果包包的五金件正中大姐眼睛,所以十分钟后,盛远时接到了机场警察的电话。   可他在做起飞前的准备,实在走不开,为免因他个人令航班延误,在确认司徒南没有受伤的情况下,他让当时还是副驾驶的Benson过去处理,并亲自和机场警察通了话。   Benson是位中法混血儿,他赶到后先和机场警察交涉了几分钟,在警察去和那位大姐沟通时,他请司徒南接电话。   是盛远时,他先急切地询问司徒南有没有吃亏。   未免他担心,司徒南甚至没提被大姐撞倒,膝盖隐隐作痛的前情,而是拍着胸脯保证说:“我连一根头发都没少。”怕他不信,还补充了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亏的话,我能只是砸她眼睛?”   确实,凭她小辣椒的个性,真吃了亏,不得吃了人家啊。盛远时放心了,他说:“去向那位旅客道个歉,然后跟Benson登机。”   司徒南一听就炸了,“我道歉?凭什么?”   盛远时微恼,“你把人家打伤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她先要打我,我总不能站那让她打吧?”司徒南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反而振振有词,“再说她还打了值机一巴掌呢,我就当替值机还回去了不过份吧?”   “你凭什么替别人还?况且这种事,是这么个还法吗?”盛远时看了下时间,“去道歉,别让我废话。”   司徒南想到他此时应该正在做飞行前的准备工作,属于关键阶段,没有时间耽误,她说了句“你别管了”,就把手机扔给Benson,然后从自己包里掏出一沓面额不小的瑞士法郎,还有些欧元,数也没数地拍在桌子上,“不是把你打了吗,我赔你医药费!但想让我跟你道歉,我告诉你,没门!”说完看着Benson,“翻译给她听!”   Benson一脸尴尬,却不得不在司徒南的“压迫”下勉为其难,但他自以为机智地篡改司徒南的原话,试图用委婉地说辞解决此事。结果司徒南听懂了他最后的那句:“Is that ok with you(你看这样可以吗?)”顿时明白过来Benson是在做和事佬。   她也不让Benson翻译了,自己组织了半天,冷冷地对大姐说:“I won't apologize to you!(我不会向你道歉!)”然后看向那位被打的女值机,建议道:“她打了你的脸,要么打还回去,要么就请律师告到她破产为止,总之,不接受道歉。这世上,就属对不起最廉价!”   警察和Benson明明已经协商好了,结果居然是这样一种情况,两人相对无语。   那位大姐见她不肯道歉,情绪激动问:“What do you mean?(你是什么意思?)”   这句司徒南听懂了,她气愤地说:“就是有钱了不起的意思!有本事,你别一见警察就怂。”然后看向警察,“这些钱作为医药费够不够?我能不能走了?”见那位大姐还要说点什么,她盯着人家,以质问地语气喝道:“要钱还是要道歉?”   这中英文让她切换的,也是逆天了。   盛远时在电话那端什么都听见了。气得肝疼,还不得不为她擅后。   最终,盛远时通过电话,代表司徒南向那位大姐道了歉,而那位亚洲女值机选择了……接受对方的道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所谓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真的成了多管闲事。   “吃饱了撑的无处消化吗?脑残笨蛋傻瓜!”司徒南一路都在骂自己,更是不肯听从盛远时的安排让Benson帮她换登机牌登机,而她到底因为对苏黎世机场不熟,直到过了飞机起飞时间二十多分钟才赶到登机口。这期间,盛远时一直在打她的手机,她没有关机,却始终不肯接电话,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盛远时,她在生气。   任性到无理取闹。   至于盛远时,直到乘务长汇报,最后两位乘客找到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司徒南,昨晚特意向公司申请,和一位执行期,飞行资质匹配的同事调换了航班,只为亲自送她回国。所以,飞机之所以等了司徒南将近三十分钟,完全是因为,机长是盛远时。 第18章 相遇分离总有期09   原本的惊喜,成了后来的负气。盛远时作为机长,首次在执飞期间,没有亲自做机长广播,而是由副驾驶代劳。   Benson见他脸色始终不好,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憋得只能以上洗手间的方式解压。   还是林如玉发现了端倪,她听完广播,不确定地说:“怎么听上去像是Benson的声音?”   “男人虽然是刚需,但也别看谁都长得像你未来老公。”司徒南怼完她侧了侧头,继续戴着眼罩装睡。   林如玉瞪了她一眼,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你还不是看见帅的就扑上去了。”   不知道是受心情影响,还是前一晚没休息好,才飞了四个多小时,司徒南就开始出现晕机的症状,初时只是感觉头晕,很快发展为上腹不适,恶心,其实如果吐出来可能还舒服点,偏偏她从睡醒就没吃过东西,胃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干呕,难受得恨不得跳机。   换作没认识盛远时之前,司徒南肯定要为难空乘,甚至可能像此前飞往苏黎世时,投诉盛远时飞机开得慢一样,投诉机长飞行术差,才把她飞晕机的。反正,自己不舒服,就要给别人添点堵,是司徒南一惯的行事风格。可现在她在追盛远时,莫名地对民航从业者有了爱屋及屋的情绪,否则,她或许不会觉得女值机被打是一种委屈。所以这次,尽管她已经控制不住在心里问候了机长的家人,还是忍住没发作。   林如玉见她在座位上翻来覆去,有点不耐烦,“晕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忍忍呗。”事不关己的语气听得司徒南想打死她。   却没有力气。她头靠在椅背上,连续深呼吸。   飞机却遇到气流持续颠簸了几分钟,司徒南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按铃叫来空乘,要了一杯热水。   空乘见她脸色惨白如纸,不放心地问:“还有其它需要吗?或者我们做个广播,看看机上有没有医生?”   司徒南还嫌人家啰嗦,不耐烦地说:“死不了。”   空乘向乘务长汇报了她的情况,乘务长亲自过来看了看,并对林如玉说:“如果这位小姐有什么需要,请您及时告诉我们。”   林如玉漫不经心地说:“就是晕机,没事。”   包括乘务长在内的乘务组是第一次和盛远时搭组,并不知道盛远时和司徒南认识,只拿她当作普通乘客,而她自己和同伴又都说没事,她们也就没有特别当回事,毕竟晕机,是最普通最常见的状况。   幸好Benson机灵,趁上洗手间的空档偷偷去客舱观察了下司徒南,结果发现之前气焰嚣张的中国小姑娘面色惨白,一副快死了的样子。他向乘务长了解完情况,转身回到驾驶舱。本来是要打小报告的,结果一见盛远时的脸色,又不敢瞎说实话了。   盛远时是多敏感的人,眼角余光瞥到Benson几次的欲言又止,终于问:“有什么事?”   终于得到关注的Benson谢过天地后如实说:“司徒小姐不太舒服 。”   盛远时闻言脸上风云变幻,就在Benson以为他会直奔客舱时,他却只是把乘务长叫了进来,确认司徒南是晕机后,他交代乘务长给她送药和毯子,末了还说:“多照顾她一下 。”   乘务长与Benson对视一眼,似乎就懂了,她回答:“您放心吧。 ”   Benson不解,“你不去看看?”   盛远时没有回答。   国际长途航班配备双机组,以便轮流换班飞行,直到另一位机长与副驾驶过来接班,盛远时才离开座位,走进客舱。   林如玉见到他,兴奋地拍了司徒南大腿一巴掌,“我就说做广播的是Benson!”   司徒南被拍疼了,可四肢无力的她眼睛都没睁一下,只是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滚开,别烦我。”   一只手探上她额头的同时,一道低沉的男声问她:“是在跟我说话?”   司徒南倏地睁眼,就看见身穿机长制服,帅得浓墨重彩的她家盛机长,俯身在自己面前,眼神微凉地注视她。晕机的症状好像顿时就缓解了,她兴奋地问:“你从哪里飞出来的啊?”   盛远时给她掖了掖毯子,“东经8.32,北纬47.23。”   司徒南哪里关注过苏黎世的经纬度是多少,闻言挫败地说:“看来我除了智商不够用,地理也没学好。”   面对她虚弱的样子,盛远时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见林如玉没有让座的意思,他指了指客舱的某一处,对乘务长交代,“给这位小姐换一下座位 。”   林如玉当然是不情愿的。可盛远时不是询问她的意愿,而是直接就交代了乘务长,所以,她不换也得换。   司徒南明白盛远时是为了自己,但还是说:“不是有配载平衡规定嘛,还是不要换了吧?”   盛远时瞥了她一眼,“我就是根据配载平衡的标准给她指定的座位。”   司徒南惊讶,“随便看两眼就配载好了?不是应该用电脑计算的吗?”   盛齐远半真半假地说:“我抱一抱也能算出来,要我试试吗?”   像是他真的会去抱林如玉似的,司徒南一把拉住他,“不可以!”   盛远时忍笑让她挪到靠窗口的位置,自己则坐在她外边,递上药和水,“只剩半条命了还不肯吃药,这是任性的时候?”   司徒南才明白,先前乘务长殷勤地送药送温暖来,是盛远时交代的。   心里瞬间就原谅了他擅作主张的道歉,一句废话都没有地乖乖吃了药,只是,晕着机的司徒小姐还是不忘邀功求表扬,“我最怕苦了,从小到大,吃药都要我爸又哄又骗的。”   盛远时不解风情地说:“惯的。”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司徒老爸真是慈父多败女?”司徒南笑得懒懒的,“没办法,我爸是正经人,除了我妈,只敢对我这个上辈子的小情人好。”   “胡说八道。”盛远时给她按手上的穴位,帮她缓解不适。   司徒南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感受着他轻一下重一下的按压,开始心猿意马,“感觉就这么被你摸个手都会怀孕。”   盛远时明显顿了一下,“我看你晕机的症状缓解了不少,要不我去向区调重新申请个高度,让颠簸来得更猛烈些?”   司徒南才不怕他,看着他迅速红起来的脸,笑得坏坏的,“没有人这么说过吗?还是那么多追你的人,都没机会摸你的手?那她们怎么追你的,暗送秋波?还是送巧克力?”言语间,她用自己素白纤细地手回握住他的,“那你在有了我之后,不是没对比了?”   对比的话,哪个不比她温柔乖巧,成熟干练,努力上进?   却都入不了他的眼。   盛远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再多说一个字,看我下机怎么治你。”   司徒南靠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头枕在他颈窝,蹭了蹭,“怎么治,吻我呗,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了,就怕你不敢。”   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不仅挑战他身为机上最高指挥的威严,还要把他撩死。   盛远时故意加大了手劲。   司徒南轻轻地嗯了一声,“疼。”   他一颗心就软了下来,手劲也不自觉小下来。   司徒南还提要求,“再用力一点啊。”   “有完没完?”他语气虽然不好,身体却稍稍朝她的方向侧了侧身,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手上继续着按压的动作,眼睛则注视着舷窗外天空的景色,一副目不斜视,坐怀不乱的君子像,没有看见怀里的姑娘……上翘的嘴角。   飞机准时降落在A市机场,司徒南险些吐到盛远时怀里,她喘着粗气说:“这个破机长,飞得真差。”   盛远时给她递水漱口,“你晕机,锅还得我们飞行员背,什么道理?”   司徒南深呼吸,“你等我缓缓,再组织语言和你辩啊。”   盛远时笑,“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等机上的乘客都下得差不多了,司徒南推推他,“你去忙吧,我没事了。”   盛远时确实还有工作要做,他问:“有人来接机吗?”   司徒南看着他,“没有的话,你送我吗?”   盛远时实话实说:“还真送不了。”稍后他还有工作要做。   司徒南也不失望,“独立的我可以搞定自己。”   盛远时笑着用手指给她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那就自己先回去。”   结果等他完成全部的航后工作,准备坐机组车去酒店放行李时,就看见司徒南在达厅外的停车场朝他按喇叭。她竟然打发来接机的司徒家的司机,叫了辆车送林如玉回家,自己则留下车等盛远时下班。   那时外面正下着雪,整个停车场都被覆盖在一片白茫茫里,像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童话世界,而发上和肩头落满了雪花的她,成了这个凋敝季节里最温暖的生机。   作为十六岁离家,飘洋过海到国外学飞,独自在纽约生活了八年的盛远时而言,那时的心情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尤其听她说,“在苏黎世都是你送我,今天我送你啊。不用谢,我在追你嘛,讨好你是应该哒。”那些所谓的原则和标准,都被推翻了。   原本以为自己所欣赏的,是像程潇那样有梦想和坚持的独立女性,直到遇见司徒南,直到看见她不顾风雪地等他,盛远时忽然觉得,自己是能抗拒一切的,除了她爱的诱惑。也是从那一刻起,司徒南所有的任性,在他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甚至没来得及和机组同事打招呼,盛远时就直奔司徒南去了,一边替她拍掉头发上的雪,一边训斥道:“怎么不在车里等?智商本来就不高,还舍不得拿出来用?”   她理所当然地答,“车里视线不好,万一错过了你,我不是白表现了吗?”   盛远时把她塞进车里,“现在我也未必领情。”   “那你太没良心了。”她双手抱胸,一副气成河豚的样子。   盛远时也不急着哄她,直到把车开出停车场才说:“想想吃什么,我对A市不熟,你做导航。”   她立即忘了自己正在假装生气,马上掐着嗓子,娇嗔地说:“欢迎您使用司徒独家导航,祝您一路好心情哦。”   盛远时眼里弥漫着笑意,“角色转换真快。”   司徒南俏皮地挑眉,“其实我是个演员。”   盛远时微微嗔道:“戏精。”   自始至终司徒南都没提膝盖磕青了的事,倒不是怕盛远时担心什么的,毕竟也不是多严重的伤,完全达不到担心的程度,只是,她虽然娇纵,却不娇气。尤其对象是盛远时,她更是不想给他添任何的麻烦。因为自知没什么优点,只求让他省点心。   作者有话要说:   ◆   过去的司徒南,和现在的南庭,前后六年,性格反差确实很大(不大,我写着也没意思了呀),但骨子里,南庭依然是那个爱管闲事的,善良的姑娘。你们没觉得这是个奇怪的故事吧? 第19章 相遇分离总有期10   北京时间的晚上十点,当很多人都洗洗睡了,司徒南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摇曳的灯光,迷离的音乐,以及娇媚的少女,都让酒吧被笼罩在暧昧的气息里。即便是在角落,也躲不开那些灯红酒绿的诱惑。   盛远时对此并不陌生,只是,以往他都是悠然地坐在吧台前,看着那些人群中舞动的人,看着他们眼中迷离的彷徨,独自享受着聒噪背后的安静与寂寞。此时此刻,他不再是看客,而是被司徒南带进了舞池,跟着音乐的鼓点,跟着她的舞步摆动自己的身体。   口哨与尖叫混杂在一起,盛远时分不清这样的骚动是每晚的常态,还是司徒南的妖娆性感引起的。占有欲终于被刺激的爆发了,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几乎是以绑架的姿态把她带离。   司徒南顺从地跟着他走,嘴角挂着得逞的笑,直至到了车上,他不悦地命令,“安全带系上。”   她突然倾身凑近,坏坏的揭穿他,“你吃醋了。”   下一秒,腰身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当司徒南贴上盛远时沟壑分明的身体,她的第一反应是,身材果然和想像的一样,看着瘦,实则由于常年健身,肌肉偾张。这么想着,就有点心猿意马,可就在她准备借机“非礼”一下盛远时,他已经没有任何过度地直接给了她一个缠绵的深吻。   那是他们之间的初吻,司徒南的生涩和予取予求让盛远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她虽然言语大胆,动起真章来却绝对是个生手。偏偏他情难自控的深吻让司徒南醋意大发,推开他时,她气愤地问:“你到底吻过多少人?”   这是一个令盛远时感到尴尬的问题,毕竟在谈情说爱方面,他是个货真价实的……雏。   不是没有主动献身的人,只是,既然心不动,又怎么付诸行动?   在努力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时,也在等待那个更好的她。   盛远时平复了下情绪,敷衍地说:“记不清了。”   “多到记不清?”这个认知让司徒南瞬间爆发,她劈头盖脸地打盛远时,“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流氓禽兽人渣!”最后更是气得跳下车走了,完全忘了自己才是车主。   领教过她翻脸的速度,盛远时好笑地开着车跟在她身后,“上来,我好好和你说。”   她头也不回,径自快走,“你有真话吗?我不理你。”   盛远时来了兴致,故意逗她,“你也知道有很多人追我,作为一个成年男人,偶尔破个戒偷个腥,没那么罪无可恕吧?”   司徒南停下来,用力砸了下车门,大声地骂:“卑陋龌龊,无耻下流、臭不要脸。”   盛远时发现她词汇量特别丰富,他一脚刹车停住,手伸出车窗外扣住她手腕,语带笑意地地纠正:“臭不要脸不是成语。”   “不知羞耻,恬不知耻,不以为耻,荒淫无耻!”她骂着骂着竟然就哭了,还是那种撕心裂肺式的哭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对于这种急剧的情绪变化,盛远时有些手足无措。   “哎哎哎,”他马上下车,不顾她的挣扎,把人牢牢控在怀里,以无可奈何的口吻妥协,“这么不识逗呢,听不出来我开玩笑的?”见她不听,他大声地发毒誓,“如果我真的吻过那么多人,让我上航线就摔飞机行吗?”   司徒南抬起眼泪汪汪的小脸朝他喊:“你骗人死就死了,干嘛拉上一飞机无辜的旅客?”   什么情况啊这是?盛远时用力掐了她脸蛋一下,“见好就收得了。”   司徒南嫌弃似地打开他的手,“就算没糟蹋过太多人,也绝对是有经验的,第一次谁会那么驾轻就熟?你已经不纯洁了,配不上我真诚的追求,我决定不要你了。”   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盛远时只好对自己的吻技加以解释,“难道你不知道,男人在这种事情上,都是无师自通的吗?”   “宁可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也别相信男人这张破嘴。”司徒南说着推开他,上车打火。   盛远时不放心地问:“自己行吗?”   司徒南理都不理他,开车走人。   生平第一次,盛远时被一个前一秒还主动吻他的女孩子扔在了深夜寂静的大街上。   有点哭笑不得,又担心她的安全。   幸好没过多久,司徒南打来电话,“别扭晚点再闹,你先来救我一下。”   盛远时的第一反应是她遇到了交通意外,立即让出租车司机调头。   结果竟然是,她被查酒驾的交警扣住了。   盛远时赶到现场时,恰好听见她说:“警察叔叔,我真的没喝酒,就是新手上道,不会走直线,不至于还有罪吧?”   警察放人时还在说:“要不是酒精检测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是真以为她喝了一斤二锅头。”   盛远时看着冲上马路牙子上的车,也是心有余悸。   送她回家的路上,他说:“有时间我陪你练车,在此之前,先不要上道。”   司徒南负气地说:“愿意陪我练车的男人多得是,我可不是非你不可。”   盛远时没有和她一般见识,只是沉默着提速,把车开得像飞机。   天不怕地不怕的司徒南默默地检查了一下安全带。   根据司徒独家导航,盛远时把车开到城南的一个别墅区,临别时她还在强调,“我还没有原谅你。”   如果说他做错了事,应该是吻了她。毕竟接吻这件事,是会上瘾的。至于其它,盛远时不知道自己何错之有。他看着司徒南头也不回地走进家门,只剩苦笑的份儿。   打车回到酒店,盛远时洗了澡,上网做完飞行准备,就上床休息了。   上航线前,保证一定小时数的休息时间,是对飞行员的一项严格要求。而他在经历了一个长途飞行后,又陪司徒南直到晚上,算下来已经连轴转了二十几个小时,确实该休息了,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不受控制地回放和司徒南在一起的画面,她甜美的笑容,任性的小脾气,身上特有的味道,以及柔软的唇,都让盛远时无法入眠。   就这样直到天际微明,才疲惫睡去。再醒过来时,盛远时第一时间看手机,没有司徒南的任何信息和电话。午餐后,他赶往机场,准备执行航班。   司徒南的电话终于打来,接通后她急切地说:“先别登机啊,我马上到。”   细微的笑意挂上唇角,盛远时自己都没察觉,“我在国际出发厅等你。”接着又不放心地问:“没开车吧?”   “我倒是想开,就怕一不小心开到交警队去,赶不及来见你。”她跑来时气喘吁吁的,“不是明天才走嘛,怎么一言不合,说飞就飞呢?”   盛远时没急于解释什么,只逗她说:“不是不和我好了吗,还来干嘛?”   “得意什么啊。”司徒南抬手打了他一下,“我向Benson求证过了,在我之前,你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所以我决定相信你一次。”   所以也是Benson通知她,他们的飞行计划有所调整。   盛远时笑得纵容,“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信我,这是什么逻辑?”   “你现在也是外人。”司徒南才不要浪费时间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她拉住他的手,“下次再有人送你巧克力,你拒绝不了的话,就带来给我吃。虽然我怕胖,但为了你,我可以牺牲的,谁让我的目标是成为你的内人呢。”   盛远时回头看看不远处等他的机组成员,微用力回握了下她的手,“行了,知道。”   司徒南委屈兮兮地说:“干嘛要调班送人家回国啊,莫名其妙多了一次分离,不开心。”   是啊,干嘛要调班呢?   盛远时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还不确定下次飞A市是什么时候,拿到排班再告诉你。”   “这样最好了。”司徒南像个孩子拿到糖一样,瞬间开心起来,“要不我总打电话到你们公司查你的排班,也很尴尬了的。”   盛远时临走前不忘交代,“酒吧少去,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还不是总去。行行行,知道了,那种地方,都是给男人占便宜的。”司徒南俯在他耳边悄悄地说:“要不是为了诱惑你,我也不乐意去。”然后自言自语地嘟囔,“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管我了,大男子主义。”   盛远时被取悦了,他宠爱地抚了抚她的头发,“落地给你消息。”   然后,司徒南目送年轻英俊的他与一位四十岁左右,同样穿着机长制服的男人并排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副驾驶和乘务组,一步步走出视线。   她用力地和盛远时挥手,大声地喊:“我等你。”   不知道另一位机长说了什么,盛远时看向她,温柔地笑。   缘份或许就是始于那一天,接下来的半年里,身为YG航空明星机长的盛远时,执行了八次纽约直飞A市的航班,这对于在国外生活了八年,回家不足十次的盛远时而言,是一份莫名的牵挂。而每一次重逢的喜悦,都免不了以司徒南来送机而收场,一次又一次。   司徒南从来没有抱怨过他难得回来一次,停留时间那么短暂,永远都是笑脸迎送。甚至于到了后来,盛远时都有了“还没离开,已开始想念”的情绪,她也从未提过一次让他留下来,似乎他只是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她虽欣喜于他的到来,也无谓于他的离开。   直到有一天,盛远时落地后开机,看到司徒南发的朋友圈——   “我站在地平线的尽头,仰望他的飞机昂头冲入云霄,也会想,是不是我们今生的缘分就是不断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而他其实是在用背影告诉我,不用追。”   在空了几行后,还有最后一句:“我又不是他妈!”配图是九张他的背影照片。   原来,每一次他离开,她都会用手机拍下他的背影留念。   外面风雨如注,盛远时坐在驾驶舱里,连续地深呼吸,才能平复胸臆间翻涌的情绪。然后,他给司徒南打去电话,分外温柔地问她:“干什么呢?”   不是预期中的“想你”,而是,“在想你有没有看到我发的朋友圈。”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那条朋友圈,既是对他爱的表达,也是对他爱的试探,而她的这些小心机,她不懂遮掩,更无意遮掩。   盛远时如实回答:“看到了。”   本以为她会问:“盛机长作何感想?”结果她却说:“我们认识六个月,186天,包括在苏黎世,才见过九面,在一起的时间甚至不及你一个月的飞行小时数,这样下去,别说长发及腰,恐怕我牙齿掉光,也追不上你,所以我决定,为了培养感情,暑假随你执飞。”   第20章 相遇分离总有期11   司徒南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就订好了一周后,也就是暑假开始第一天,从A市出发,经G市转机飞巴黎的机票。之所以把目的地选在了那里,是因为盛远时那天正好要执行纽约到巴黎的航班。盛远时阻止不及,只能在接她机时警告,“下次再这么任性,看我还会不会接你?”除此之外,根本舍不得多骂她两句。   初次享受接机待遇的司徒南哪里听得进去,她仰头注视盛远时,“这里是法国哦。”   盛远时的目光停留在她疲惫却不失美丽的面孔上,想起他们之间关于贴面礼的约定。   这是继酒吧那突如其来的一吻后,司徒南第一次要求他的亲密。在此之前,她虽然也会在每次见面和分别时主动拥抱他,但也仅仅是抱一抱而已。盛远时则始终用道德和原则约束自己,不越雷池。   司徒南确定他记得,扬着小脸等待。   面对一个为自己飘洋过海而来的女孩子,面对一份一意孤行的心意,盛远时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他再也压抑不住那份心动,在司徒南期待的目光中俯身,一只手搂上她纤细的腰,另一只手则托住她的后脑。   司徒南伸出胳膊,准备配合他完成这个贴面礼,盛远时却低下头,在夕阳落在她发顶时,吻上她的唇。当他撬开她的牙关,勾住她的舌尖,司徒南才反应过来盛远时选择了接吻这种亲吻类型迎接自己的到来。   在那一刻爱上了巴黎,因为在那里,和所爱的男人接吻,是那么坦荡甜蜜。   她嘴角噙着笑,闭上眼睛轻轻回吻。   如愿以偿般的雀跃与羞涩。   盛远时以为凭她的聪明,会明白,自己是在用行动表示,接受了她的追求。司徒南却因盛远时坚持单独给她开一个房间而认定,她的盛机长还在抗拒挣扎,抵死不从。她暗下决心:革命尚未成功,小同志仍需努力。   是个微妙的误会。   盛远时无意解释,不是后悔吻了司徒南,而是确定了自己对她的心意,开始思考,依现阶段两人这种跨国的状态,这个恋爱,要怎么谈?尤其想到每次分离时,司徒南目送自己背影的情景,已经开始心疼她要承受的思念与等待的煎熬。   尤其司徒南曾在两人闲聊时说过,不想离开家,不考虑到国外生活。盛远时记得清清楚楚。于是,他不得不为了司徒南重新规则自己的未来。   还有就是,盛远时也会考虑,一旦确定了恋爱关系,欲望的闸门就开了口,凭司徒南的热情,他无法保证,不会吃了她。可她尚不满二十岁,让他怎么下手?所以在盛远时看来,最好的状态,就是当时恋人未满的状态。   无意暧昧,只是对两人的未来有了规划和期待。   或许,错误就从那一刻起。   司徒南全然不知盛远时的顾虑和思量,乐在其中地随他飞来飞去,连Benson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唱,“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飘洋过海的来看你……”以调侃她的追爱之旅,她也不会不好意思,而是笑着还回去,“你赚得太少啦。”   盛远时除了飞行,有做不完的航前航后工作,开不完的会,无法分给司徒南太多时间,司徒南也不抱怨,自娱乐自乐地打发时间,了解民航业,以及学习英文,比在校上课用心一百倍。偶然一次碰见她在向Benson请教问题,盛远时调侃道:“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   司徒南随口答:“从决定追你的时候。”像是怕盛远时不信,她抬头看着他,很认真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女强人型,虽然那对我来说比上天还难,但试试又不要命。”   盛远时的优秀和努力她都看在眼中,她自己的不学无术她也心知肚明。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盛远时怎么舍得去要求她?随她怎么样都好,反正女朋友是用来疼的,不像战友,是并肩作战的。   “虽然汉语才是我的母语,但我的英文不比Benson差。”盛远时坐到她旁边,收起她的手机,像教幼儿园的小朋友似地说:“跟着我读,apple……”   他当然是逗她的,司徒南却抢过手机纠正道:“这是Iphone。”   盛远时憋不住乐了。从那天开始,他除了工作外,又多了一件事,就是陪司徒南练习英文口语对话。司徒南底子略差,两人对话时,她说得最多的就是,“慢点再说一遍。”   盛远时于是就放慢语速重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本以为她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放弃,毕竟学习是这世上最枯燥的事情,尤其视吃喝玩乐为梦想的司徒大小姐向来都是一副极度厌学的状态,认为有司徒老爸的照拂,未来不需要自己努力。结果她竟然乐此不疲地坚持了整个假期,还丝毫没有厌烦和退缩的意思。   盛远时于是给她推荐了一些相关的书籍,当然不是嫌弃她学习不好,更无意改造她,那个时候的司徒南,连不学无术,在他眼里都是世间仅有的可爱,盛远时只是觉得在她愿意的前提下,多学习没有坏处,总比把时间都浪费在刷朋友圈泡夜店有意义吧?   却没想到自己的这一举动会给她带去那么大的影响。   临近假期结束,恰好是盛远时的生日。司徒南虽然没得到他的独家简历,可对于这些最基本的信息,也是了如执掌的。那天晚上,她订好了位置,约盛远时共进晚餐,并当众为他弹奏钢琴庆祝。   她就读于音乐学院,声乐钢琴舞蹈是必修课,可盛远时以为,她这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音乐系音乐学的学生是个……差等生,可那晚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在琴健上跳跃,他却觉得,司徒南天生就该是位钢琴家。   她却难得谦虚地说:“能完整弹奏下来的曲子只这一首,委屈盛机长喽。”然后递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我的愿望是,有生之年都陪你过生日。”   盛远时猜到司徒南约他来这里是为了给他庆生,相比礼物,他更喜欢她弹琴的惊喜,“怎么我生日,你还有愿望?”   司徒南赖皮地说:“你的愿望我也帮你许好了,就是明年的这个时候,答应做我男朋友。”   一年,足够把她纳入人生的计划之中。   盛远时收敛了笑意,与她对视,“好。”   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干脆果决,如同承诺。   司徒南怔了一下,没料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和顺利,就在盛远时准备迎接她反应过来后的兴奋尖叫,以及其它更夸张出格的行为时,她脑门直磕在桌面上,“用一块假表骗了自己最爱的人,我是不是有点不要脸?”   盛远时拆开礼物包装,里面确实是一块表,他笑问:“假的?”   司徒南抬头,一脸萎靡地坦白,“不是你说的嘛,我该感谢司徒老爸为我提供了优渥的生活,但这不能成为我心安理得享受的理由,更没资格随意挥霍,你还没收了我的银行 ka ,只留了那么一点现金给我,我就没钱买礼物了啊。”她抬起自己的手腕给他看,“我又很想和你戴情侣款,就只好买一块高仿送你,假装一下喽。”   她的人已经不远万里而来,盛远时不能再任由她花着家里的钱跟着他满世界地飞,所以,他确实在司徒南到达巴黎那天,没收了她的银行 ka ,而那期间所有的机票和酒店费用,都是盛远时承担。但是,为了扮情侣,送高访表的理由,也太司徒南了。   世间奇女子,非她莫属。   盛远时拿着那块表看了看,忍不住笑了,“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断了你的财路,否则你又要败家了。”说着摘下自己腕上那块晋升机长时母亲送的价值不菲的名表,戴上了司徒南送的这块高仿。   天差地别。却是同样的心意,一老一小两个女人爱他的心意。   盛远时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谢谢。”   司徒南看着他腕上的表,既高兴又委屈,替他委屈,“等我以后赚钱了,一定补送你一块真的,我保证。”   盛远时笑得温柔,“这种事,还是我来。”   赚钱这种事,还是我来,你只要负责像现在这样天真赤诚就好。   司徒南眼睛红红的,“你这样,人家会更喜欢你怎么办?”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为她做过,却得到了她最珍贵的爱情。   盛远时心里有个声音说:“那最好。”,嘴上却逗她说:“我可是又老了一岁。”   司徒南注视他的眼睛,那么笃定地说:“你越老越帅,我看出来了。”   盛远时眼眸中的笑意直蔓延进心里。   就这样愉快地共度了那个盛夏,司徒南随盛远时飞了十二个国家,二十一座城市,陪他累积了三十六个航段,近两百个航时的飞行经历。   满满的都是不可复制的独家记忆。   然而,时光再美好,假期终究有结束的一天。距离音乐学院开学不到一周时间时,盛远时恰好飞A市,于是作主给她订好了机票,亲自送她回国。   此前基本都是一个月见一次面的频率,往往都是终于把他等来,甚至来不及欣喜,就要送他离开。这一次差不多朝夕相处了近两个月,司徒南对盛远时的依恋可想而知,所以从得知回程时间,她就闷闷不乐。   又不得不走。   为了争取和盛远时相处的时间,司徒南提出,“我能不能进驾驶舱坐啊,我保证不打扰你。”   机长作为飞机上的最高指挥,只要他同意,别人自然不会说什么。而且各家航空公司对外人进入驾驶舱的规定也不一样,但盛远时还是说:“这不合规矩。”见她失望地低下头,他哄道:“你负责乖乖听话,我负责送你回家,嗯?”   司徒南垂着小脑袋揉了揉眼睛,终于点头。   盛远时摸摸她发顶,眼底的疼爱与不舍纤毫毕现。   旅途一切顺利,前半段盛远时陪司徒南坐在头等舱,后半段他进入驾驶舱,接替另一个机组驾驶飞机。临近目的地,飞机下降期间,盛远时在机长广播中说:“女士们,先生们,我们飞机下方是A市西山一座千年古刹,据说里面住着一位隐居多年的高僧。偏左侧的同学能看得比较清楚,坐在右侧的同学们不要急着挤到左边去看,我给你们歪一下飞机就能看到了。”   司徒南正好坐在左侧,她居高临下地往下看,心里还在想:这个人真会现学现卖,明明是她告诉他,A市有那么一座古刹,他倒好,用在广播中了。   飞机在A市机场落地后,司徒南特别乖地等着盛远时完成航后工作,然后陪他候机。由于家中有事,盛远时不得不赶回G市一趟,对此,他有些抱歉,“答应陪你练车的,我食言了。”   “反正我对开车也不感兴趣,而且,”司徒南促狭地朝他眨眼,“我再不懂事,也不会和我未来公婆争你的,安心回去,不用考虑我。”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下次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古刹。”   盛远时不解:“去干什么?”   司徒南笑眯眯地挽住他胳膊:“求姻缘。”   盛远时已经把她视为女朋友,当然不会介意她的“厚脸皮”,他无声地笑了笑,说:“好。”之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先送她到停车场,免得她一次次地目送他的背影,末了给了她一个袋子。   “给我的?”司徒南不解地翻了翻,惊喜地发现都是她在飞抵各国时看中却没钱买的围巾呀,包包啊,鞋子什么的。见盛远时点头,她有些意外地说:“你不是说这些奢侈品,不适合年少如花的我吗?”   盛远时看着她,“谁让你喜欢呢。”   “我更喜欢你!”司徒南兴奋地跳到盛远时身上,“盛机长你这么体贴入微无微不至怜香惜玉你妈妈知道吗?”   盛远时瞥了司徒家的司机一眼,边抱稳她边笑言:“你想知道的话,等我回去问问她。”   司徒南闻言立即从他身上下来,紧张地说:“千万别让她知道,否则她误会我拜金就麻烦了,我明明在你的监督下改邪归正了,你可别破坏我形象。”   盛远时笑,“会给你树立一个良好形象的。”   到底还是年轻,司徒南没有听出话外之音,她只是在犹豫,“可我好像不应该接受你的礼物,尤其还这么多,毕竟,拿人手短嘛。”   盛远时宠爱地捏捏她尖尖的小下巴,“我送的,可以收。”然后嘱咐她,“最近没事别往外跑了,趁还没开学,多在家陪陪你爸妈。”   “我可陪不了我妈。”司徒南说完似是有些后悔,但说出来的话是收不回去的,她默了一瞬才说:“她去世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没和你说,是怕你觉得单亲家庭的孩子有心理问题。我知道我有很多坏毛病,但我……”   但她善良豁达,乐观直率,热情坦荡,这样一个女孩子,可遇不可求。   盛远时打断了她的自我诋毁,展手把她搂进怀里。   一个温暖有力的拥抱,胜过所有言语。   司徒南瘪了瘪嘴,最终把眼泪咽了回去,伸出手紧紧地回抱他。   那天晚上,盛远时对父亲盛叙良说:“我决定回国发展。”   而那次回到纽约YG航空总部后,他便开始着手安排工作事宜,为尽快回国做准备。YG却不愿放人,如果只是撕破脸,无非就是毁约赔偿,反倒容易处理,偏偏YG的总飞行师是盛远时的师父,面对师父并不过份的,飞完秋冬季的请求,他无从拒绝。   就这样延迟了回国的时间。   ……   时隔五年之久,盛远时再次想起与司徒南有关的,那不算长的一年时光,依然觉得很温暖,很美好。可回忆也只能到此为止……盛远时推开书房的门,走到那架钢琴前,掀开键盘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缓慢抚过。   乐音浮动,仿佛外面刮起的夜风,以及他难以抑制的心跳。   第21章 我不会在老地方等你01   【第三章】我不会在老地方等你   不是多特别的故事,在这世界上,诸如这样的变故和别离,可能每一天都在发生,就看谁有勇气原谅少不更事的自己,对过去既往不咎。   --------   齐妙醒过来时临近八点,房间里静悄悄的,客厅的窗户关着,窗帘拉着,如果不是睡不着在卧室门口轻轻用爪子扒着门,表示主人在家,她都以为南庭上班去了。   齐妙掀开身上的毯子下地,拖鞋也没穿地走到睡不着旁边蹲下,小声地说:“你不要吵到南庭小妹妹睡觉。”   睡不着应该是没有听懂,小眼睛转了转,婴儿般哼哼了两声,有点委屈的样子。   齐妙可不像南庭那么懂它的心思,看了看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客厅,嘟囔,“比那家伙还利索。”然后摸摸睡不着的头,“我先回去啦,等南庭小妹妹醒了你告诉她一声啊。”说完拿着自己的包包,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回到对门的家里,齐妙闻到饭香,她惊喜地朝厨房喊,“是你吗盛机长?”   厨房的男人不急不缓地尝了口汤,确定咸淡适中,才调小了火,擦干手走出来,看着她,“酒醒了?”   齐妙看一眼身穿衬衫长裤,系着围裙,一身烟火气息的盛远时,“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   盛远时无意解释昨晚那通电话,他径自走到沙发前坐下,拿起茶机上随意扔着的遥控器,回了她四个字,“一身酒味。”   齐妙抬起胳膊闻了闻,皱眉,“哪有?”但还是进卧室洗澡换衣服去了。   盛远时打开了电视,声音调得很小,似乎是在看新闻,又像在思考人生。   齐妙出来时听见手机铃声一直响,“干嘛不接电话?”   盛远时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抬头看齐妙一眼,“我以为是你的手机在响。”   “我的?”齐妙仔细听了听,发现铃声来源确实是自己包里。或许是被铃声催急了,她把包包倒过来,任由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摊到沙发上,拿起那个从她包里掉出来的手机,边叨咕“谁的啊?”边因为来电显示是“没原则”而接通,“乔敬则?大早上的你不睡觉,打电话干嘛?”   随后,乔敬则的声音传进盛远时耳里,“几点了还睡觉?以为我是你啊,黑白颠倒,我问你齐妙,你昨晚为什么关机?”   “关机?”齐妙没反应过来,也没想那么多,“你管天管地还管着我关机了?”挂断后她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盛远时说:“没礼貌,连姐都不会叫。”   盛远时显然习惯了他们的相处模式,没有对此加以评论。   齐妙摆弄着那个分明不是自己的手机,“不会是我喝多了,拿错了南庭小妹妹的手机吧?”   听到南庭的名字,盛远时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似乎还不习惯随处都有她的痕迹。   程潇有意把身为新朋友的她,介绍给自己。   齐妙也动过同样的心思。   甚至是齐正扬也和他说:“小叔,姑姑的房客是个很有趣的小姐姐,哪天你假装来串门认识一下啊,我觉得她要是能做你女朋友,你就有救了。”   盛远时当时还奇怪,怎么像是自己病入膏肓,急需拯救一样?   结果,他们说的都是同一个人。   盛远时阻止自己再想下去,他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一晚上没回来?”   齐妙随口答,“在对门房客家喝酒,睡过去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盛远时轻描淡写地说:“三点。”   “三……凌晨啊?”齐妙像发现新大陆似地,一个纵身扑到他身边,“失恋啦,大晚上的不睡觉跑你姐我这来寻求安慰?不对啊,你什么时候恋爱的?”   盛远时沉了沉眸,“如果你房客不是单身女性,我肯定会把你夜不归宿的事情告诉舅舅。”   齐妙嘁一声,“你舅舅巴不得我快点找个男人同居呢,好像我不结婚碍着他了似的。”   盛远时一针见血,“他是见不得你和乔敬则折腾。”   “我和他折腾啥了?”齐妙推搡他一下,“我是他姐!”   盛远时瞥她一眼,“他是我朋友,随我叫的你,还真拿自己当姐了。”   齐妙狡辩,“他比你都小,叫我姐亏着他啦?”   盛远时懒得和她废话,刀刀见血地问:“姐弟恋有那么难以接受吗?”   齐妙瞬间炸毛,骂他,“滚出克!”   盛远时也不生气,起身往厨房走,“熬了那么久,怎么也得喝完了再滚。”   看在汤的份上,齐妙没再赶他,“我去问问南庭小妹妹手机的事。”   盛远时顿了一下,在她开门时说:“叫她来喝汤。”   齐妙应了声“好”,随后又反应过来什么似地,回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客了?”   盛远时理所当然地答,“你烦了人家一晚上,不该请人家吃个早饭?”见齐妙站在门口不动,他又说:“不是你说的,要把她留给我吗?”   “是说过啊,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呢?”齐妙敞着自家的门,带着疑问去敲对面的门。   盛远时站在厨房里,听见对面的门开了,听见两个女孩子的对话声,以及狗叫。   他双手撑在厨柜的理石台面上,深呼吸。   齐妙没说盛远时在,只是热烈地邀请南庭和她一起吃早餐。   南庭和齐妙相处挺愉快的,可当她发现齐妙和盛远时是姐弟关系,她莫名有些抗拒和齐妙走太近,像是怕盛远时误会她有所企图一样,所以,南庭有意拒绝这个早餐邀请。齐妙却异常热情,非拉她过去不可。   盛远时端着汤出来时,南庭正好被齐妙拽进门,见到他,她明显一怔。   幸好有昨晚那个电话的铺垫,否则——怕是有人要失态了。   盛远时没急着说话,像是在等她先开口。   齐妙全然不知两人之间的微妙,还为他们介绍,“我弟弟盛远时,我房客,南庭。”   南庭拿捏不清盛远时的态度,见他不说话,只好说:“……你好。”   盛远时把汤碗放在餐桌上,才抬眼看她,“你怎么知道我好?”   齐妙恨不得给他一下子,“这么年轻就不好了?”   南庭就没说话。   盛远时无意继续这个好与不好的话题,看似随意地说:“吃饭。”   切成小块的手抓饼,一人一份虾仁鸡蛋羹,以及砂锅里的金针菇海带汤,再配上两个小菜,齐妙盯着桌子上丰盛的早餐,“你没开玩笑啊,真是凌晨过来做的这些?”   盛远时的视线落在南庭脸上,发现她轻轻地皱了下眉,他状似否认地说:“那金针菇和海带早化了。”边转手把一碗汤放在南庭手边。   齐妙原本准备接碗的手僵了一下,她的大眼睛在盛远时和南庭之间转了转,像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当盛远时把第二碗汤递给她时,她笑着说:“就我们姐弟俩儿,你做三份鸡蛋羹,嗯?”   盛远时喝了一勺汤才淡淡地说:“昨晚我打你手机,她接的。”语气熟捻。   齐妙就明白南庭是接完盛远时的那个电话后把手机掉地上摔碎了屏的,然后因为开不了机,担心公司有事找她,才把她的卡换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齐妙似笑非笑地看着贴心的南庭小妹妹,“他说什么了,把你吓得手机都拿不稳?”   南庭舀汤的手一顿。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盛远时忽然问:“怎么样?”   南庭抬头看他,“什么?”   盛远时瞥了下她的碗,“味道怎么样?”   南庭还没来不得及喝,闻言舀起一勺送到嘴里尝了尝,由衷在赞叹:“好喝。和你相比,我熬的那个就是 pi shuang du yao 。   这是对他厨艺的褒奖,盛远时却蹙起了眉心,“你会做饭?”   南庭轻轻地点头,“会做些简单的。”   盛远时直视她,阳光把男人的眉眼映射得清楚分明,那眸底涌动的情绪像是瞬间能把人吞没。他偏过头,嘴角露出一丝清冷的笑意,像是不可置信,又像……心疼。   齐妙越看越糊涂,她灵机一动,边要把卡取出来,边对南庭说:“你把手机给我你用什么?没有手机,男朋友不是找不到你了?”   盛远时闻言转过脸注视她。   南庭也正好抬头看他。   齐妙还在火上浇油,“桑医生那么黏你,打不通你手机,估计会直接杀过来找人的。”   盛远时的神色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冷漠和犀利,像是下一秒就会爆发。   敲门声在这时候响起,紧接着外面有人喊,“齐妙你给我开门!”   “混蛋!还敢来!”齐妙也顾不上再试探下去了,她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气势汹汹地杀过去了。   沉默的盛远时突然发声:“是他?”   南庭有点反应不过来,“谁?”   盛远时用近乎冷冽的视线逼视她,“你的桑医生。”   南庭意识到他似乎误会了什么,她有心解释,但来不及说什么,身高腿长的乔敬则已登堂入室,“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不敢来?倒是你,做贼心虚就不要说太多。”   “我做什么了就心虚?”齐妙没能阻止他进门,气得有点失去理智,“乔敬则你给我站住,你信不信我告你私闯民宅?”   “你怎么不告我强抢民女呢?”见到盛远时在,餐桌上还有现成的早餐,乔敬则拉了把椅子坐过去,“在下边看见你车就知道有口福了。”言语间已经拿起了南庭手边的那碗一口没动的鸡蛋羹。   盛远时没有阻止。   乔敬则毫不客气,边吃边朝他竖大姆指。   齐妙一抱枕砸在他背上,“这是我家,你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盛远时从她手上接过抱枕,“行了,噎着他你送他去医院?”语气不像是弟弟在和姐姐说话,反而是哥哥训斥妹妹的口吻。   齐妙也不和他计较,只咬牙切齿地说:“我噎死他!”   乔敬则没事人似地看向陌生的南庭,“妹妹别怕,哥哥不是坏人。”   齐妙骂他不要脸,盛远时则站起来走到南庭身边,“是要去修手机吧,我顺路捎上你。” 第22章 我不会在老地方等你02   当房门把盛远时和南庭与他们分割在两个界面, 齐妙挪坐到乔敬则身边, “南庭小妹妹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要去修手机, 他怎么顺的路?”说着还拐了拐乔敬则的胳膊,“你看出来没有, 他俩有事。”与前一秒的针锋相对相比,此刻完全是化敌为友的状态。   乔敬则的心思却不在那两人身上,他给齐妙又盛了碗汤, 拍拍她的手, “趁热再喝点。”   “我都让你气饱了,哪还喝得下。”齐妙嘴上虽然这么说, 身体却很自然地靠向乔敬则, “他凌晨跑到我这儿来的,还主动让我请人家过来吃早饭,你说是不是有问题?”   “那就是你房客?”乔敬则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大手覆在齐妙手背上, 轻轻抚摸, “没准一见钟情, 看老七的样子,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什么一见钟情?我看他们根本就是早有一腿, 两人往一起一站,就不清白。”齐妙似乎是要抬手拍桌子表达激动的情绪,然后发现乔敬则正在摸自己的手,她一巴掌拍过去, “能不能规矩点!怎么看见女的就控制不住呢?”   乔敬则的俊脸上有未得逞的小遗憾,他不说控记不住他记几, 反而倒打一耙,“还不怪你长得不像良家妇女。”   “你耍流氓,还怪我欠撩?”齐妙拿起筷子就要往他脑门上敲,“我这是遇上个假弟弟吧。”   乔敬则跳开,隔着桌子倔嘴,“当姐有瘾啊,没事就姐长姐短的,你是不是长了假脑?”   “你给我滚出克!”齐妙追着他打,“下次再敢没大没小,看我不打得你妈都认不出你。”   “打得着算你厉害。”乔敬则满屋乱跳,同时问她,“说好昨晚一起吃饭,你跑哪鬼混去了?”   “和野男人约会。”齐妙拿抱枕砸他,“免得耽误你撩妹。”   “说这种话你良心不会痛吗?”乔敬则气急,“我最想撩谁,你别给我假装不知道。”   齐妙闻言就抄拖把了,“你这是把天儿往死里聊啊。”   乔敬则上蹿下跳的,“来啊,互相伤害啊。”   于是,隔壁的睡不着都听见了这边的摔盆打碗的声音。   扰民的节奏啊这是,睡不着在家里大声地汪汪汪,汪汪汪……   和齐妙乔敬则那边的“激战”相比,盛远时和南庭之间的气氛显然更紧张。   明知道他意不在手机,却不能,也不想拒绝他同往。   但南庭还是回去拿了钱包才跟他上了车,没有问去哪个手机店,任由他把车开出了小区。   盛远时沉默着,目视前方的样子像是专注于路况,又像与她,无话可说。   南庭的视线不知怎么就滑到了盛远时搭在方向盘的手上,看看手腕处空空如也,像是在她要回那块高仿表之后,他再没戴过表一样。一不小心就走了神,直到陆虎停下等红灯,她才意识到盛远时在看她。   他眼睛黑漆漆的,淡道:“你养了一条狗?”   南庭意外于他会以睡不着为开场白,她如实回答:“一条柴犬。”   之前没听她说过喜欢宠物,确切地说,盛远时对南庭的了解太少,几乎仅限于性格,至于她的家庭情况,朋友圈子,差不多一无所知。盛远时闻言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没说自己对狗毛过敏。   南庭的视线落在他肩背上,“你背上的伤有没有处理一下?”   盛远时并不在意地嗯了一声,直到绿灯亮起,他启动车子时,才音色极低地说:“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你应该知道,我是有备而来。”   所以早餐和狗都是铺垫。   南庭注视他的侧脸,目光静深,“我的准备只多不少。”   从模拟机训练那天的重逢到此时此刻的面对面,尚不足一个月。他再有准备,也不会有她用五年,才做好的心理建设充分。但想到即将和他摊牌,南庭还是有点打怵,这种情绪,从前的她绝不会有。那个时候,她甚至能把黑说成白,撒谎狡辩都不带不脸红的。   “或许我应该先搞清楚,是称呼你司徒小姐恰当,还是南小姐?”盛远时语气很平淡,但那声“小姐”背后透出的疏离,似乎表明了要和她划清壁垒界限的意思。   陆虎一路向前,南庭迎着炽烈的阳光,给了他一个柔软而谦卑的说辞,“我也很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和司徒南长得很像的,名为南庭的管制,但我没胆量扯一个弥天大谎,否认我是司徒南的事实。”   阳光下,她的每一分轮廓都显得很细致,可是,盛远时注视着眼前身穿牛仔裤T恤,长头发用皮筋松松垮垮绑着的南庭,无法和记忆中那个梳着青春飞扬的短发,阳光前卫,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底气十足的司徒南重合起来。   可她确实是司徒南,只是,她长大了,大到他需要重新认识。   时间果然慷慨无情,不分好坏,全部带走。   心仿佛被某种滚烫的情绪填满,盛远时不自觉握紧了方向盘。   两个人都沉默了。   到了店里,工作人员检查过后确认,手机除了屏幕碎了,线路也摔出了问题,手机有点旧,修的话性价比不高。不等南庭说话,盛远时已经作主把齐妙的旧手机作价,再买一部新的。   南庭有意询问齐妙喜欢什么款式,于是说:“手机能不能借我用下?”   盛远时却说:“不用问她了。”然后直接选了一个新款。   南庭站在款台前准备结账。   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取走了她手里的单子,“给她买手机,什么时候轮到你花钱?”说话的同时把卡递给了收银员,“没有密码。”   更不该他花钱。南庭从收银员手中取回他的卡,递上自己的,“管制的工资是不高,但一部手机还买得起。”说着把卡递还给他。   盛远时不接,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这是买得起,买不起的问题吗?”   南庭把卡硬塞到他手上,忽略碰触他指尖时加快的心跳,稳住声音问:“那是什么问题?”   盛远时留下一句,“你自己想。”率先一步走出了手机店。   南庭以为他走了,结果出来时,他正坐在车里打电话,见到她,他说:“上车,我送你回去。”然后不等她回答,边打火边对电话那边说:“你继续。”   这通电话持续了很久,南庭安静地坐在车里,隐约听见对方在向他汇报支线网络的事情。盛远时偶尔说一两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地听。当他挂了电话,陆虎正好停在航天小区大门口,南庭才解开安全带侧了下身,做出要开车门的动作,咔嗒一声,车门落了锁。   本意也不想这样一走了之,南庭转过身来面对他。   盛远时的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她,“你应该有话忘了和我说。”   逆光的他恰好压住光线,让南庭能够看清他那双寂静的眼,如同五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时,他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薄光里,面部轮廓清晰硬朗,让她真实地感觉到来自他视线的侵略性。   “我应该说句对不起,但我猜你未必想听这三个字。”   “是你说,那是这世上最廉价的言语。”   “是啊,凭什么做错了事,轻飘飘地丢一句对不起出来,就要被原谅,否则就成了小气。我不理解。直到自己做错过事,才明白,说对不起的人未必是想让对方释然,也可能只是为了寻求自己的安心。所以你放心,”南庭迎视他的目光,“我不会为难你,请你原谅我。”   这话到了别人耳里可能会变成了另一番解读,比如,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但盛远时知道,从前的司徒南任性妄为,即便错,也不肯低头,不会认错,现在的南庭却很清楚,一句对不起不足以抵消这五年来因分离造成的隔阂。   盛远时用那双静黑得看不出情绪的眼注视她,“为什么是管制职业?别告诉我,是因为梦想。”   一个曾经视吃喝玩乐为终身梦想的人,怎么会有那么高尚的管制梦?南庭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你,否则我连管制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盛远时本意是想要她一个肯定的回答,结果竟是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负气似地说:“看来你欠了我一句感谢。”   南庭忽略他的不悦,“我也觉得说声‘谢谢你’,要比说句‘对不起’,更能让你接受。”   盛远时要的更不是什么感谢,他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如果是从前惹他生气了,她分分钟撒个娇就能搞定,什么解释,你那么凶,才需要解释呢。   可现下,五年的光阴横在两人之间,南庭不能像过去那样胡搅蛮缠。   “还有什么可解释?那些我极力隐瞒的,你都已经知道了不是吗?我多说一个字,都是辩解。”南庭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没错,那些我不再缠着你的日子里,我在忙着一点点接受我家就要破产的事实。”   在听见“破产”两个字时,盛远时的负面情绪铺天盖地而来,他不得不用力地握紧方向盘,才能稳住情绪,许久才说了一句,“就为了那要命的骄傲和自尊!”然后冷笑了一声,“呵。”   起初确实是那样的,认为失去了与他比肩的倚仗和资本,尤其是听见林如玉讽刺地说:“就算你家破产了也没什么,死死抱住盛远时那棵摇钱树,还不是照样过逍遥日子。你命好,有男人接力养你。不过,你还是节制点,机长年薪不过百万,一不小心就会被败光的。”   不堪入耳,却是 chi luo 的真实。   仿佛一夜之间长大。   司徒南难得地没有给林如玉脸色,反而和颜悦色地说了句,“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一无是处。   司徒老爸还在四处奔走,试图挽救公司。她如常去学校上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用心,面对同学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她听见了也当没听见,看见了也当没看见,甚至还能若无其事地对他们微笑。周末休息,她不再出去吃喝玩乐,而是静下心来在家练琴,练口语。   终于,从高处跌落谷底,才懂得珍惜自己。   却依然没能等来好消息。   司徒老爸卖掉了座驾,可惜一百多万也只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银行断了贷款,与其它公司合作的项目纷纷进入主体建设期,需要按合同追加投资,导致司徒家首尾难顾,雪上加霜。司徒老爸才意识到,自己被人算计了。却木以成舟,无力回天。   曼哈顿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这个时候寄到了,那是一所优秀的国际性音乐学院,司徒南通过了相关的笔试和视频面试等入学考试,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办理签证飞去纽约,盛远时工作的城市。   所有的默默准备,所谓的新年惊喜,就这样成了泡影。   窗外灰蒙蒙的,纷纷扬扬的雪掩盖了周围所有的声音,包括她的哭泣。   确实萎靡了一段时间,害怕面对贫穷,害怕未知的苦难,却在想到盛远时时,忍不住鼓励自己:这世界哪来的什么天意,还不都是人为?活下去而已,能有多难?   因为盛远时,司徒南有了面对困境的决心,尤其回国的他似乎还那么的,舍不得自己。那是司徒南始料未及的,也有些不敢相信。可对盛远时的爱战胜了一切,她经过一夜的考虑,已经决定要对他坦白,坦白告诉他:“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她想,如果盛远时说:“你还有我。”她就像普通人家的女孩一样,努力学习,然后找一份可以谋生的工作,自食其力。反正,大多数女孩子不都这样吗,别人可以,她认为自己也没问题。   本以为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从头开始,来得及。   却没想到,除了自己,没人相信她可以过回平凡普通的日子。   南庭深呼吸,努力把眼泪咽回去,“我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我就是相信,一旦让你知道司徒家的困境,你会倾你所能,帮助我们。”   盛远时注视她,目光沉敛难辨,“但你还是做了一个既犯蠢又自私的决定。”   “你有能力像司徒老爸一样给我最好的。但你又是我的谁?我凭什么让你为我扛下所有?”南庭抬眸与他对视,“盛远时,司徒南长那么大,第一次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最好的。哪怕会碰壁流血,也比从前的唾手可得踏实。”   她的这些想法和心态,在得知司徒家破产后,盛远时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甚至是自己对她的影响,他也想到了。   那个时候的盛远时,他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很讨厌,明明没有立场,却总是对司徒南说教,告诉她,要有梦想,要自己拼搏,不能无所事事,不能只想着依仗父母和家世。结果,她从小就失去了母亲……那是盛远时万万没想到的,因为她虽然任性、嚣张、跋扈,却也开朗、热情、善良,完全不像缺失母爱的孩子。结果,她最大的倚仗司徒老爸破产了,她引以为傲的优渥家世在一夕之间倾覆。   盛远时也会想,如果自己不曾和她说那些,是不是当司徒家面临破产困境时,她会第一时间向自己寻求帮助,哪怕是倾诉?如果是那样,他们就不会分开。   明明负担得起她的一切,却鬼迷了心窍似的,偏偏要去和她说那些!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对她的心意,甚至是Benson已经在他的默许下称呼小小的她为——师母。她却说:你是我的谁?!   盛远时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他嗓音沉凉地说:“是啊,我是你的谁啊。”   在她心里,他始终是个外人。这始终是盛远时最在意的。   另外,他有时也会控制不住地想,是不是在她看来,他一个小小的机长,没有能力帮他们父女度过难关。   南庭听出来他言语中不悦,却无从辩解,因为对她而言,当年的盛远时确实是她触不可及的天之骄子,她追求他,甚至要追随他,尽管她也能感觉到,盛远时是喜欢她的,可他们终究不是恋人。那就只是朋友,一个她爱慕的异性朋友。这样一种关系,让她在他面前,最不想失去自尊和骄傲。   明知道是他不爱听的,明知道可能会惹恼他,南庭还是坦白所想,“我特别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不希望和你站在一起时,除了身高,心也是矮的。”   换位思考,能理解她的。   却无法原谅她改名换姓的远离。   盛远时的嗓音听起来很静,“再说说那些我不知道的。”   南庭料到他会刨根问底,可是,那些他不知道的,她永远不想让他知道。于是,她避重就轻地说:“从有到无确实是一段痛苦的过程,尤其还有人上门追债,找我们父女的麻烦,为了躲避这些,我爸提议让我改随母姓,去我小姨家暂居,只希望我能顺利读完大学,可音乐学院显然是待不下去了,在不知道该学什么的情况下,我想到了空管学院。”   如果注定无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一个守望蓝天,守护他翅膀的人,也好。于是,那个从司徒南改名为南庭,那个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女孩子,选择了一个完全和音乐沾不上边的学校和专业。   这些都是事实,南庭没有说谎,只不过,她把那段痛苦的经历,说得过于轻描淡写了,甚至是那个至关重要的人生转折,她终是选择避而不谈。不是还要故意隐瞒,只是,南庭还是了解盛远时的,一旦被他知道所有,他不会比现在好过!既然已经过去,既然自己好好的,她不想惹人同情。   可即便如此,盛远时依然能够想像,一个曾经衣食无忧,任性妄为的女孩子,在过去的五年里,过得多不容易。怎么会不心疼?可再想到她的那些自己全然不知的亲戚,又控制不住生气,甚至于搞不清是在气她从未提起什么小姨,还是气自己对她了解太少。   盛远时带着情绪说:“既然已经证明了自己,何苦要来面对我的冷脸。”隔了几秒,又像是在说明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尤其是,我已经快忘了你。”   南庭仿佛没听见他的后半句,在温暖的阳光下,那么坦白,又那么谦卑地说:“我二十四了。”   “我的愿望是六年后嫁给你。”   “趁我芳华正好,趁你还不太老。”   如今,六年之期已到。只是,她自知,一切已不是恰好。   但南庭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像是打翻了一瓶苦水,涩意无声在胸臆间蔓延,把那个原本甜蜜的六年之约浸泡得酸楚悲戚,让人不敢碰触。隔了很久,盛远时才问:“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在老地方等你?”   周围很静,让他微哑的声音有种不太真切的感觉。当车窗外的街景在眼前变得模糊不清,南庭柔弱又坚定地说:“我没有让你等的筹码,我也明白彼此错过了就该放弃,但我还是珍惜自己,只为再相遇时,不至于高攀不起。”   她不再是司徒南了,或许这辈子,再也做不回无忧无虑,胆大妄为的司徒南,但骨子里的勇敢和坚韧依然还在。甚至于,生活让她遍体鳞伤后,她更懂得了成长。   她终于变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坚强且独立,他却没了从前的期待与欣喜。   所有的准备都在此刻,功亏于溃。盛远时心口一疼,转脸望向别处。   不是多特别的故事,在这世界上,诸如这样的变故和别离,可能每一天都在发生,就看谁有勇气原谅少不更事的自己,对过去既往不咎。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破产是个挺狗血的情节,但起初构思这个故事时,抛开民航题材不谈,首先想写的就是一个落魄公主成长的故事。不瞒你们说,这个章节,卡了我整个九月。我甚至为此推翻了大纲,把南庭改为失忆,重逢后不认识盛远时,一度修改了前七万字的设定。但是我又在想,难道失忆会比破产更新鲜?于是最终,我又遵从最初的想法,继续了这个故事。   相信这章你们会有很多话想说,而下章又将在半小时后才更新,所以,请畅所欲言。   或者我先替你们骂两句:作者你太狗血了!是不是嫉妒我们如花人美钱多?大坏蛋!大怪兽!   第23章 我不会在老地方等你03   晚上齐妙回来, 南庭把新手机给她送过来。   齐妙怎么好意思要, 她嚷嚷着:“我那手机就算屏不碎, 也就值五十块,却换你一部五千多块的手机, 我这不是碰瓷,而是讹人了。”   她当然是夸张了,虽然碎屏的是部旧手机, 可也远不止五十块钱。南庭径自把自己的旧手机换回来, “只要没耽误你的事,我就安心了。”   这是非要不可的节奏了。齐妙也不废话, 敞亮地表态:“手机钱我给你抵房租。”   提到房租, 南庭沉默了片刻,才说:“妙姐,我可能要提前退租。”   “退租?这才搬来几天啊?”齐妙说着忽然想到什么, 她琢磨了下, 话锋一转, “那倒没问题,只是根据合同, 房租我可是有权不退的。”   南庭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她轻声说:“好。”   “好什么好?”齐妙整个人都不好了,盯着她问:“你和老七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说什么了,你才要搬走的?我告诉你他在我这不好使!”   “和他无关。”南庭平静地解释道:“是我的问题。只是, 我最近会有点忙,可能不会马上搬走, 你容我一段时间。”   齐妙这回反应倒快,闻言忽地一笑,那种发现惊天秘密的笑,“你知道我口中的老七是谁?”   这个时候再说不知道就是掩耳盗铃了。南庭看着她,“和他同批的六名飞行学员都比他大,他却是第一个晋升责任机长的,所以依照约定,他们要喊最小的他一声:七哥。这是我知道的版本,和你的版本有出入吗?”这是Benson告诉她的,从前每次她喊“七哥”,盛远时都笑得很矜持又骄傲。   “这只是其一。”齐妙挑眉,“我姑妈,也就是盛远时的妈妈姓齐,所以小时候我们都喊他小齐!像女孩是吧,他也不喜欢,谁叫,他打谁。直到后来他学飞,根据排行,家里人也开始喊他老七,他倒是欣然接受。”她盯着南庭,“所以,你是冲他,才租了我的房子?”   连房东都这么以为,难保他不会多想。   南庭笑了,“如果我知道你是七哥的姐姐,我肯定连价都不会还。”   齐妙的智商就有点不够用了,“那你还要搬走?”   南庭的手机在这时响了,她借此回避了齐妙的问题,转身回家了。   外面的齐妙把手机卡装进新手机里,就要给盛远时打电话,都通了,她又给挂了,转而打给乔敬则,“你干嘛呢?”本意是想让乔敬则和盛远时聊聊,毕竟男人之间,会比和她这个姐姐好聊。   乔敬则那边闹哄哄的,他大声地说:“还能干嘛,和好基友约会。”   结果那位自以为聪明地把“好基友”理解成了女性,闻言直接把电话挂了,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他。乔敬则扑哧一声乐了,“这个嘴硬的女人,还说不在乎我。”追着打过去。   那边死活不接了。   乔敬则就笑不出来了,气得把手机拍在吧台上,“你这什么姐啊,一点不识逗。”   盛远时仰头干了一杯烈酒,赏了他两个字,“活该。”   乔敬则骂:“你们姐俩儿就是一对喂不熟的白眼狼。”   盛远时把杯子推给调酒师,淡淡地看他一眼,“知道我们是姐俩,还当我面说她,是在考验我对亲情的态度吗?”   乔敬则急于为自己正名,“我可是要做你姐夫的人!”   “现在还不是。”盛远时往椅子里一靠,神色略懒,语气很淡,“就算是,姐夫小舅子也不分大小,你在我这儿占不到便宜。”   乔敬则照着他的椅子就是一脚。   盛远时无所谓地笑笑,又干了一杯。   乔敬则看他一眼,“这是要把自己放倒的节奏吗?事先说好,我不负责善后,自己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盛远时微微抬眉,“哪次劳你驾了?”   乔敬则想想也是,每次都是自己喝醉,被人家送回去。他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杯中的酒,坏笑着问:“兴致这么好找我喝酒,是为了南庭小妹妹?”   DJ在这时换了首舒缓的曲子,光线朦胧间,舞池静下来,一如他的心,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半晌,盛远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说:“除了她,还能为谁?”   这个答案,耿直得让乔敬则倍感意外,他大胆地猜测,“她不会是五年前甩了你的那女的吧?”   盛远时垂眸盯着杯中酒,没说话。   “真是啊?”乔敬则一脸感慨,“我还一直琢磨,能甩了你的女人……”听上去似乎是句好话,结果,他兴奋地一拍大腿,“是个角儿啊,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眼力挺好,竟然能看出你的人面兽心!”   盛远时此刻没有心情附和乔敬则的不着调。他点了支烟,唇间的明灭,映出他棱角分明的脸和深不见底的眼。   头顶光线朦胧,洒下一片暖色,可他一八五的身高坐在那,没有了在天上飞时的倨傲和自信,竟有种落寞、孤单的感觉。   乔敬则也闹不起来了,难得正经地说:“都等回来了,该高兴,垂头丧气的干嘛?”   盛远时偏头看他,“我什么时候说过是在等她?”   乔敬则透过手中的水晶杯看他,说得慢条斯理:“你没等,你就是明明都回国了,却又满世界飞了三年,找遍了所有的音乐学院;你没等,你就是随手买了一架能亮瞎我眼的名贵钢琴放在家里接灰;你没等,谁说你等,我跟谁急,行了吧?”   关于司徒南,除了Benson这个见证人,盛远时没和旁人提起,本意是等回国后带她见父母,见朋友,结果没等到那一天,两个人就散了。然后,一次酒后失言,被乔敬则知道了。   乔敬则看似玩世不恭,却在第二天他洒醒后说:“要是觉得值,就等。反正男人比女人扛老,还怕耗吗?”   相比女人,男人对于老的威胁,确实要更勇敢,更坦然。可爱情怎么能相提并论?当热情耗光,当爱意耗尽,剩下的恐怕只有回忆了。盛远时不想下半辈子只活在回忆里。可那个时候恨极了司徒南的隐瞒和离去,他负气地说:“我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向前,而不是在原地徘徊。我不会等她,不会。”   乔敬则只是一笑,“等不等在你,不用和我发誓。”然后,在过去的几年里,关于司徒南,他甚至都没有对齐妙提起。这是第一次。   可就算他在等,又怎么样?在她最难的时候,他在和她负气,气她在他爱上她时,毫不留恋地甩了他;气她自私地只顾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全然不顾及他的感受。等她以一个全新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盛远时忽然不确定,这个对自己而言,全然陌生的南庭,是他一直在找的司徒南吗?   他端起酒杯,仰头干了。   乔敬则干了半杯,他酒量远不及盛远时,喝急了,半天才缓过劲,“老爷们儿别那么小心眼,女人天生就娇情,就作,你都给她攒着,等她老了,再给她好看。”   他看似没个正经,心里却有自己的一番道理。这是盛远时最欣赏乔敬则的地方,“抛开姐弟关系,齐妙在我眼里,也没什么特别,怎么你就非她不可?”   “我要是齐妙,分分钟剁了你喂狗。”乔敬则瞪他一眼,“哪个弟弟会这么说自己姐姐?”   盛远时笑了笑,“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客观看待和评价你们的关系吗?”   说到齐妙,乔敬则也不是全无挫败感,“我也无数次自问,除了脸好看,胸有料,她齐妙哪儿好?可就这么莫名其妙,我只得意她。”   盛远时有点好奇,“准备和她死磕到底了?”   乔敬则咬牙切齿地说:“等我把她耗老,看她怎么求我娶她!”   这种言论,盛远时还是第一次听闻。   乔敬则却笑言:“年轻就是小爷的优势。”说着和他碰杯,也一口干了杯中酒,然后朝调酒师喊,“这么他妈辣?!不知道小爷是喝牛奶长大的吗?”   盛远时则眉都不皱一下的干了。   见他没有倾诉的欲望,乔敬则贼兮兮地凑过来,语出惊人地问:“睡过吗?”   盛远时几乎是瞬间翻脸,抬手就是一拳。   乔敬则肩膀上硬挨了一下,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翻脸猴子啊?说激恼就激恼呢?”   盛远时偏沉的目光似是在警告他,不要口无遮拦。   乔敬则也不怕他,回瞪了一眼,“不就男女那点破事吗,还怕说啊。别说兄弟没提醒你,再好的女人,吃了才是自己的。”   盛远时没说话,又干了整杯。   乔敬则没拦他,跟着喝了一小口。   反正以往都是这么喝的,没什么不好意思。谁让盛远时酒量太好,平喝的话,谁是对手?所以,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就养成了他喝一杯,别人喝一口的习惯。   结果这晚盛远时把自己喝倒了,乔敬则扶他时,听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乔敬则耳朵贴近,和听清他说:“我记得她爱我,看来是我记反了。”   “就知道你放不下身段。”乔敬则说着用力打了他一巴掌,“惯的!”   随后让调酒师拿他的手机给齐妙打了个电话。小表姐风驰电掣地赶过来,远远看见两个男人坐在马路边上,乔敬则的手向后撑在地面上,不知在絮叨什么,反正嘴没闲着,盛远时手肘撑在膝盖上,像是低头沉思,又像是睡着了。   她停好车,跑过来扶盛远时,可他看着瘦,却重得分分钟就能把她压倒,齐妙喘着粗气看着一边悠闲看热闹的乔某人,没好气,“不能过来搭把手啊?”   乔敬则不动,只盯着她,“你过来,来。”   齐妙拿眼睛瞪他。   乔敬则嘴角仍挂着笑,特别好脾气地说:“现在过来都好说。”   齐妙看着他泛红的脸,猜他也喝了不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说:“乔敬则你要是敢耍酒疯,信不信我一巴掌呼死你。”   乔敬则单手扣住她两只手,笑道:“我看看你怎么呼死我的?”   齐妙挣扎着要抽回手,可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也没摆脱他的钳制。   乔敬则抢在她拿脚招呼自己前说:“你不拉我起来,我怎么帮你?”   齐妙到底踢了他一脚,才用了点力气拉他。   乔敬则借她手劲站起来时,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起初齐妙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见乔敬则一脸得逞的笑,她才反应过来,一巴掌扇过去。   乔敬则竟然耍赖不承认,“干什么呀,不就是碰了你一下,又不是故意的。”   齐妙气得剁脚。   乔敬则笑着扶起盛远时,“傻站着干嘛,开车门去。”   等他把盛远时扶上后座,齐妙狠狠地在他后腰上掐了一把。   乔敬则鬼叫,“谋杀亲夫啊!”   齐妙骂他:“那也是你自取其祸!”   回去的路上,乔敬则倒是很老实,没招她,也没撩她,只是唯恐天下不乱地建议道:“想推波助澜的话,不妨把人送到你房客家去。”   齐妙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万一南庭小妹妹不收留他呢?”   乔敬则居然笑着说:“那我就好好磕碜磕碜他。”   齐妙单手扶方向盘,腾出右手给了他一下子,“你有病吧?他是抢了你前女友吗?”   乔敬则笑嘻嘻的,“对呀,南庭小妹妹是我前女友,有几分姿色吧?”   这种疯言疯语,齐妙才不信,她稳稳地把车开回航天小区,不再理他。   等两人把盛远时从电梯里扶出来,齐妙先轻手轻脚地用钥匙开了自己的家门,乔敬则默契地找出盛远时的钥匙,明知道打不开南庭的门锁,还是硬往锁眼里插,还故意弄出很大动静。   门内瞬间传来狗叫声。   南庭听到声响从卧室里出来,边问“谁啊?”边试图从猫眼往外看。   却听外面哗啦一声,像是钥匙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一个人影弯下身去。   有睡不着在,南庭倒不害怕,她犹豫了下,还是慢慢打开了门。随着她开门的动作,有个人影倒退了几步,后背抵在对面的门上,挡住了里面齐妙和乔敬则拥挤的视线。   走廊的感应灯在睡不觉的叫声下持续亮着,让南庭能够看清面前的盛远时,他穿着白衬衣和西裤,领口的扣子有两颗解着,露出里面麦色的肌肤,轮廓分明,眉目清俊,那双漆黑的眼不复之前的犀利冷漠,此刻有种懵懂和疑惑的情绪流露出来。   南庭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气,见他缓缓抬手,伸向自己,她顿时忘了思考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本能地疾步上前,用自己纤瘦的身躯架住了整个人往下滑的他,把人扶回家里。   第24章 我不会在老地方等你04   恍惚中, 盛远时回到了那个他始终回避的午后。   那天格外冷, 明明已是初春, 却一丝春意都没有,还在清晨时下起了雪。盛远时先是从纽约到G市, 飞了十几个小时,又在当天没航班飞A市的情况下,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 只为赶在司徒南生日前见到她, 时差,疲惫, 再加上天气原因, 当打通司徒南电话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可能发烧了。   可想到司徒南得知自己从此后将在她所在的城市工作时的喜悦,什么身体不适, 什么长途奔波, 统统都不值一提。电话里, 盛远时语气轻松地说:“在家等着吧,我过去接你。或者我直接上门拜访下司徒老爸?”   本意是给她个惊喜。换作以往, 司徒南肯定求之不得,热烈邀请他。因为对于她暑假跟飞的行为,司徒老爸一直认为自己的心肝宝贝被拐走了。对此,司徒南还向盛远时告状, “他竟然说你是坏男人,我真是忍不了。”所以, 她那时还向盛远时提出,“等你答应做我男朋友时,要先去趟我家,让司徒老爸见识下你的风采,要不然他总以为除了他,没人稀罕我。”   盛远时当时还问她,“和你爸提起我了?”   司徒南气呼呼地说:“提了啊,结果他一听你是业界最年轻的机长,居然劝我算了,说是,你真那么牛,不可能看上我。哪有人这么诋毁自己女儿的,我都怀疑,他不是我亲爸。”   盛远时就笑了,逗她说:“没准我的证照真是假的,什么机长,什么外航,都是骗人的。”   司徒南抱着他胳膊不放,“那你怎么不把我骗到床上去啊?”   盛远时被撩得面红耳赤,哪里还笑得出来,他轻咳一声,胡乱找了个借口,“我要上航线了。”   时间明明还早。司徒南一点不顾及他的面子,坏坏地拆穿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下午五点才飞?”见盛远时脸上有点可疑的红晕,她笑得愈发明艳动人,“哦,我知道了,盛机长有特权,可以提前飞。”   那傲娇的小模样,盛远时差点控制不住让她提前履行一下女朋友义务。   司徒南却在电话那端冷冷淡淡地说:“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过去。”   她一向乐于取悦自己,盛远时担心她又只顾漂亮不要温度穿太少出门,执意过去接她。   司徒南比他更坚持,最后更是直接搬出了司机做挡箭牌。   盛远时拗不过她,就选了一家飞行者俱乐部。   那是一家以飞行为主题的咖啡厅,店内地面上画着的滑行跑道,墙上粘贴着的一张张的飞行员照片,壁顶的蓝天和云层,以及那架波音737的模拟飞行器,不禁让人对飞行产生无限遐想。   盛远时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总之他无聊地喝了三杯咖啡,又去二楼的飞行体验区转了两圈,还好心情地帮一位小朋友讲解了下飞机的构造,才在窗外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走来。   他的小姑娘,纤细俏丽,哪怕是一身朴素地走在茫茫人海之中,也是娇艳如花,无人可及。重逢的喜悦让盛远时忽略了先前司徒南在电话中的冷淡,以及那一刻她在咖啡厅门口驻足的那几秒,所为何意。他下楼迎上去,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轻责道:“又穿这么少。”   司徒南像是瘦了,米色的羊绒大衣显得空空的,她注视几个月没见的他,哑声:“不冷。”   盛远时听出了异样,但当时的他以为司徒南和自己一样,是因为激动和开心,于是,他在她冻得有点红的下巴上捏了一下,回身交代服务生,“香草拿铁可以做了。”   一向精明的男人,竟然没有发现,如果是司徒家的司机送司徒南过来的,她怎么会冻得小脸通红。他只记得,他的小姑娘像孩子似的,喝不惯太苦的咖啡,最喜欢带有奶味的,热的香草拿铁。   她却说:“给我一杯美式。”与此同时,轻轻地抽回了手。   盛远时低头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胸口滋生一种莫名的情绪,但他也没多想,只朝服务生点了下头,“美式。”就又伸手,要去握她的。   司徒南恰好在这时抬起手,搭在了楼梯扶手上,姿态自然。   一时间,盛远时倒也分辩不出她是不是故意在躲自己。   直到两人在二楼卡座的高背椅中坐下,盛远时才发现,司徒南异于平常的沉默。他伸手过去,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以玩笑的口吻逗她,“太久没见,需要重新熟悉一下吗?”   司徒南的视线从地面上的滑行跑道上移开,抬头看他,没有任何铺垫地说:“告诉你个消息。”   盛远时眉宇间浮起笑意,“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她对他的好消息并不关心,抢先说:“我被曼哈顿音乐学院录取了。”   “曼哈顿音乐学院?”盛远时该为她高兴的,可他刚刚伸进大衣兜里的手倏地顿住,“怎么突然决定出国了?”   她的语气和神情一样,都是淡淡的,“我不一直这样嘛,想干什么干什么。”   司徒南确实是这样的行事风格。可是……   盛远时收回手,“签证下来了?”   那她至少准备了三个月。要是那样,他只能陪她折腾一回。   谁让这是她为他准备的惊喜呢。   那时的盛远时,对于司徒南对他的感情,就是那么笃定。   然而,司徒南露出了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略显牵强和敷衍的那种,“怕我缠着你啊,放心吧,我去纽约不是为你。”   “不是为我!”这四个字像是有一种无形的杀伤力,让盛远时眼里的笑容迅速褪去,他眉心微聚,一针见血:“那为谁?”   “你没发现我很久没打电话发微信骚扰你了吗?”司徒南一改先前的沉默,话突然多了起来,“我发现,自己没办法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与其为难自己取悦你,不如换个人喜欢,谈个恋爱而已,干嘛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呢,你说是吧?”   盛远时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你的意思是,你放弃我了?”   追得风风火火,还没倒手就腻了?   始终拒绝和他对视的目光有一瞬的躲闪,随后,司徒南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反正也追不上,不如趁早放弃,你人好,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我,我也不能蹬鼻子上脸吧。况且,被人讨好的感觉,比讨好别人好多了。”   她在传达一个信息给他:有人在追求她,讨好她,她喜欢这种感觉。咖啡厅内灯光柔和,盛远时那双眼,带着几分不悦地注视她,“你难道感觉不到,我当你是女朋友对待?”   司徒南有那么几秒没说话,就在盛远时以为有回旋余地时,她说:“你什么都没说过,我怎么可能自作多情。”   盛远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他有心马上纠正,“我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司徒南侧头看着窗外,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被飘落的大雪覆盖上一层白色,再转过脸面对盛远时时,她笑了,“还是算了吧,我是觉得,我本来挺贵的,却为了追你,掉价了。”   算了?什么算了?怎么算了?盛远时到底还是把中南航空的机长聘书从大衣兜里拿了出来,“如果我告诉你,我不走了,以后我们可以像其他人那样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呢?或者你希望我陪你出国留学,我都没问题,你还要算了吗?”   他明明看到司徒南眼角的水光,可她甚至没有细看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就伸手推了回去,“别开玩笑了,这种牺牲,没有意义。”   那一刻她的冷静,不像十九岁。   服务生在这时来送咖啡。   她一口都没喝,站起来说:“我得走了,还约了朋友。”   那是相识以来,她第一次提出要走。以往每次见面,都是盛远时认为时间太晚了,该送她回去了,她还依依不舍地磨蹭。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盛远时非常不适应,确切地说,他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的不舒服。   可盛远时作为机长,自控力还是不错的,当他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很担心,一旦司徒南再坚持说放弃他什么的,他会控制不住发火。所以,他竭力克制着脾气,“我先送你回去。”心里却在想:反正来日方长,大不了角色对换,再把她追回来,没必要在气头上吵架。   司徒南再次拒绝道:“不给你添麻烦了,我自己走就行。”然后就真的转身走了,没多一句的言语,更没有丝毫留恋。   她倒是干脆利落,说算了就算了。   盛远时注视她纤瘦又绝决的背影,忍不住沉声叫她的名字,“司徒南!”   那应该是盛远时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一直以来,他都叫她:蛮蛮。   司徒南停下,转身折返回来,一步步走回盛远时面前,可盛远时尚来不及高兴,她已经拉起他的手,沉默着解他腕上那块,她送的高仿表的表链。   盛远时就不允许了。他反手扣住她的手,冷声质问:“什么意思?”   司徒南几乎是一根一根掰开他的五指,硬是把表摘下来,低着头说:“像我这个人一样,它本就和你不配,何必勉强?”   盛远时顿时觉得胸口有什么破了,冰冷地液体汩汩地往外流,他用那双沉湛犀利的眼紧紧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司徒南,我最后问你一次,什么意思?”   司徒南抬头,漆黑的眸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她就那样含着眼泪笑了,“以后再有人送你巧克力,就要你自行消化了。盛机长,再见。”然后抽手,一步一步退离他,越来越远。   什么狠心,什么负气,统统都顾不上,盛远时再也控制不住,追上去,伸手拽住司徒南,把她拉进怀里抱住。司徒南挣扎,却敌不过盛远时的力气,终是伏在他怀里不动了。   盛远时的唇贴在她耳边,嗓音微哑地问:“是不是我太久没回来,生气了?”   从来都高高在上的男人,那一刻,竟有俯身相求之意。   司徒南说不出话,双手抵在他胸前,像是在拒绝此刻的亲密,又像对他的依附。   盛远时不给她逃避的机会,紧紧地抱住她,“我生日那天就答应你了,所以作为女朋友,你是在和我说分手,你知道吗?”   司徒南依然不言语。   直到觉察到颈间温凉的湿濡,盛远时眼中竟也浮现一层淡淡的水光,他说:“行了,我当你没说过。”   司徒南的情绪或许就是在那个瞬间崩溃的,她放下抵在他胸前的手,改而搂住他劲瘦的腰,紧紧地,然后,哭出了声。   盛远时一颗心顿时归位,他轻拍她的背,“怪我了,要是我早点把话说清楚,你也不会胡思乱想。”听她哭得更大声,他心疼地拉开两人的距离,用指腹为她擦眼泪,然后,在她的眼泪不断落下来时,他做了一见面就想对她做的事——低下头,重重地吻上来。   也许是太想念了,也可能是压抑得太久了,这个吻一发不可收拾,盛远时有种要吞她入腹的冲动热烈,她的回吻也是热情缠绵不已,仿佛要通过这样的亲密,宣泄对彼此的思念与爱。到了后来,盛远时更是扣着她的手,沿着她的脸一路吻到锁骨,一只手更是悄无声息地钻进她的衣服里,贴在她腰间的细肉上,辗转地磨。当欲望越来越清晰,当两个人的呼吸越来越重,他的手不知不觉向上,感受到那从未有过的柔软触感,他不自觉地渭叹一声。   无意拒绝他的,可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青涩的她控制不住地浑身一颤,南庭情难自控地在他耳边嘤咛:“……七哥。” 第25章 我不会在老地方等你05   盛远时是被手机闹钟吵醒的, 他揉着眉心坐起来, 掀被下床的一瞬才发现不是在自己家里。他环顾四周, 入目的是淡绿色的窗帘,白色的衣柜, 被当成书桌的梳妆台,搭在身上和窗帘同色的薄被,以及卧室门口坐着的那只, 眼神不太友善的……柴犬?   忽然想起昨晚的那个梦, 那柔软的唇,那细滑的肌肤, 每一个细节, 每一帧画面,都分外真实。   盛远时低头看了看自己,衬衫扣子只剩两颗没有解开, 下摆全被扯到了裤腰外, 遮住了半解的皮带扣, 除此之外,还有皱得不像话的床单——总之, 所有的凌乱都像是在证明,昨夜的他,有多不安份。   酒真不是好东西,那些盛远时有意屏蔽在记忆之外的, 南庭骗他分手的段落,就这样毫无预警地跳出来。可事实是, 当司徒南摘下那块表,气得半死的盛远时并没有用拥抱挽留。他就那样看着她走出去,看着她停下脚步,站在咖啡厅门口,像是在思忖要不要回头。   他当时甚至还在想:回来,我就原谅你。   最后忍不住的,等不及的,依然是他。可当盛远时追出去,外面早没了司徒南的人影,好像那个纤细的身影,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盛远时站在冰天雪地里喊:“司徒南!”   声嘶力竭,失态狼狈。   司徒南并没有走远,她攥着那块手表,躲在距离他不远的角落里,静静地注视着那被她视为航标灯塔的男人,眼泪滚落而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只要盛远时去到司徒家,任司徒南伪装得再好,凭他的精明,发现异样并不是难事。偏偏盛家在这个节骨眼出了事,盛远时接到电话连夜赶回去时,不仅是盛家,整个空军大院都被笼罩在阴霾之中。   兵荒马乱的一个月后,盛远时再打不通司徒南的手机。当他再次回到A市,来到司徒家的别墅,房子竟被银行收了。盛远时又找到司徒南的学校,校方称她已退学,根据校方提供的资料,他才知道,司徒南的爸爸司徒胜己,破产了。   在找不到其他可问之人时,盛远时想到了林如玉。   听盛远时打听司徒南,林如玉略显惊讶,“她为了追你都申请了曼哈顿音乐学院,你却不知道她家破产了?”她笑得轻蔑,“果然自作多情不是最丢脸,无情才最可怕。”   盛远时没有心情和她计较,他只关心,“你认识司徒家的其他人吗?”   “他们家没有其他人。”林如玉一言激起千层浪,“司徒叔叔是孤儿,司徒南的妈妈在她十二岁时就死了,有人说是车祸,也有说是自杀。”   十二岁?自杀?盛远时怔在当场。   林如玉还在继续:“司徒南的妈妈姓南,听说南家当年反对她妈妈嫁给司徒叔叔,她妈妈是和司徒叔叔私奔到A市来的,司徒南曾和我说过,她长这么大,没见过外婆家的人。”   所以,司徒胜己格外疼惜自己的妻子,甚至在妻子去世后,终身未再续弦。   所以,又当爹又当妈的司徒胜己格外溺爱司徒南,把她宠成了任性刁蛮的公主。   所以,再没有任何的人知道他们父女的消息,曼哈顿音乐学院成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线索。   但盛远时还是在A市停留了一段时间,通过各种关系寻找与司徒胜己有过合作的人,试图打听司徒父女俩的下落。可能找到的人,除了还在怨被司徒胜己连累赔了钱,就是对父女俩的行踪全然不知。   以前觉得世界很小,随便飞几个小时,就能到达一个国家。直到那一天,盛远时站在街头,才意识到,原来,一座城市都那么大。他想找一个人,比上天还难。   那一刻,向来自信骄傲的男人,挫败到无助。   他就那么形象全无地蹲在街角,给父亲打电话,说:“我明天回纽约。”   盛叙良在盛远时成年后并不怎么干涉他的生活,可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老人家也不希望儿子再走那么远,于是问:“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多久回来?”   盛远时搓了搓脸,“不知道。”   盛叙良沉默了一会儿,回复了儿子三个字:“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然后,盛远时撕了中南的机长聘书,在第二天返回纽约,重回YG航空,在之后的三年时间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飞遍了全世界,只为探访各地的音乐学院。   却从未在留学生名单中发现她的名字。   失望,一次又一次,直到耗光了希望,直到觉得,是时候放弃了。   顾南亭在那个时候找上他的,“在国外待了这么久,要不要回家看看?”   要不要回家看看?回家看看!盛远时如灌醍醐,他自问:就算司徒胜己为女儿留了后路,在司徒家遭逢那样的变故后,司徒南还能扔下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顾,去国外求学吗?怎么就慌不择路地始终在国外找她,忘了再回头去看看?万一,那个时候她是故意躲他呢?   盛远时几乎是立刻答应了,他说:“好。”   顾南亭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不太相信地确认,“你同意到中南帮我了?”   盛远时却说:“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   那些为说服他而准备的说辞,顾南亭生生咽了回去,他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不牵扯程潇,都可以。”   盛远时笑了,他不仅什么要求都没提,还把捂在手里的YG航空的股份拿了出来,“三个月内拿下YG,我就是你的总飞。”   当时正值收购YG最艰难的时期,计划几乎无法推进,顾南亭两个生死之交的兄弟,都在筹绰资金,试图助他一臂之力。而顾南亭之所以在那个时候向盛远时抛出橄榄枝,除了看重他精湛的飞行术,更是希望借挖走他的飞行团队,削弱YG的飞行力量,一举拿下YG。   在那之前,顾南亭设想过很多盛远时拒绝的理由,毕竟,他曾经不顾程潇的挽留放弃过一次中南,再度回到了YG,顾南亭以为,以为盛远时对YG有特殊的感情。他甚至也在担心,自己收购YG的举动,会造成盛远时的反弹,阻碍收购。结果,只是一句话,一句话而已。   那是顾南亭第一次为盛远时飞美国。收获颇丰,不仅争取到了他个人,他的飞行团队,更获得了他的股份,这对当时处于困境的顾南亭来说,犹如天助。   程潇都吃了一惊,她问盛远时,“怎么回事,和YG有仇?”   盛远时笑了,没说有,也没说没有。   程潇还是不明白,“攥着这么大的筹码,不好好利用,就那么轻易地给他了?”   盛远时皱眉:“你是他女人吗?”   程潇语出惊人:“睡过就算的话,那就是。”   盛远时一口水喷出来,“什么人!”   却因为她的语出惊人,想到司徒南。想她曾经有多大胆地,追求自己。   如果没有分开,是不是他们也……盛远时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正经人!”程潇瞪他一眼,“我也是你朋友,不希望你吃亏。”   盛远时端着杯子,看向天空:“亏不着。”   程潇也懒得操心了,只提醒他:“公司不是他一个人的,你应得的,一分都别少拿。”   盛远时点头,“知道。”   两个月后,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专程从G市飞来的顾南亭坐在YG航空的贵宾休息室里,边喝咖啡边等盛远时下航线。   一个小时后,盛远时执飞的航班落地。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盛远时先伸手,“恭喜,顾总。”   顾南亭递出手,用力地握了握他的,“同喜,盛总。”   当天晚上顾南亭还要飞回国了,盛远时抬腕看表:“不等程潇了?她一个小时后能落地。”   “不等了,明早还有个会。”然后一笑,“我们有得是时间。”   是啊,他们有余生,那么长。而他,或许再也见不到司徒南了。   盛远时在那一夜,灌醉了自己。   很快就有了第三次见面,那次顾南亭是带着乔其诺一起飞的纽约,盛远时没有客气,作为新公司最大的占股人,他只提了一个要求,以顾南亭的名义把新组建的航空公司命名:南程。   南程航空——全世界都以为那是一段关于顾南亭与程潇的爱情传奇。甚至是盛远时自己,都在首航的广播中这样告诉旅客。   可其实,南程等于,司徒南和程潇。   是两个男人,对两个女人最崇高的爱与思念。   后来不久,盛远时就回国了。他万万没想到,司徒南确实在司徒家破产后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而他在国外寻找期待,她已改随母姓,以南庭这个新名字,从A市来到他的家乡G市,就读于空管学院,毕业后,顺理成章被分配到G市空管中心。   像六年前一样,管制南庭,再一次堂而皇之地闯进他的世界,无声无息。   盛远时重身躺回南庭睡过的床上,用手盖在自己脸上。   睡不着似是对他的行为有所不满,颠颠地跑到床边,朝赖床不起的男人汪汪了两声。   盛远时控制不住地打了两个喷嚏,起身进入卫生间,看见洗手台上放着一套全新的牙具,和一条深蓝色的男式毛巾。他简单的收拾了下自己,回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张字条:“不确定你今天要不要飞,就给你设了七点的闹铃。厨房有早饭,走时带上门就行,不用管睡不着。”末了是一串数字,和程潇微信发给他的一样,是南庭的手机号码。   盛远时转而走向厨房,睡不着一路跟着他。   黑色的大理石台面上,有一份三明治,额外还有两个煎蛋,以及一杯牛奶。他摸了摸杯壁,还有些余温,证明她才走不久。   盛远时就那么身高腿长地站在厨房里,安安静静地把三明治和煎蛋吃光,可当他喝光牛奶放下杯子时,眼睛却湿了。他微微仰头,许久。直到情绪平复下来,才动手洗杯盘,最后看着睡不着说:“味道还行。”   睡不着似乎很不喜欢他,虽然没有咬他,却一改温和常态,很是凶悍地叫得特别大声。   盛远时边打喷嚏边走回卧室,目光在梳妆台上的那架飞机模型上停留很久,才移到旁边摆放整齐的一摞业内丛书和外语工具书上,而最终引起他注意的是一边略有些旧的笔记本。他随手拿起一本翻开,看似潦草凌乱的手动记录,是有关航空器呼号、空域分类、飞行进程单、重要的交通情报等,属于空中交通管制管理基础范畴的。   再翻开一本,依然是手写的,有关空速表测速原理、起飞航迹、在湿跑道和污染跑道上起飞的主要特点等,飞行性能与飞行计划方面的。   逐一翻过来,竟然全部都是她的笔记。厚厚的,足有九本。而从她记录的内容来看,有些是身为管制的她必须要了解掌握的,也有不需要她看的,比如飞行性能和飞行计划。   想像着无数个寂静的深夜,她在月光铺陈的窗前,阅读和研究那些专业书的样子,盛远时胸臆间有种情绪喷薄而出。一刻都不想再停留,他转身就走。   睡不着却挡在门前,他向左,它就向右,他向右,它就向左,俨然和他形成了一副对峙的局面。盛远时并不讨厌狗,可他对狗毛过敏,以至于从小他就拒绝和狗过于亲近,此刻,睡不着一副不让他出门的架势,让他有些为难。   睡不着盯着他,低低地哼,像是随时会扑上来咬人的样子。   盛远时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它了,他用手捂着嘴,试图向一条狗解释:“我没带走任何属于你主人的东西。”   睡不着:“汪汪汪!”然后就停不下来了,一直在叫,一直叫。   被堵在屋里的盛远时就要给南庭打电话,问她要怎么驯服睡不着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南庭小妹妹你在家吗?”显然是被睡不着的叫声引来的。   盛远时还不确定自己是怎么跑到南庭家来的,所以并不想让小表姐看见他大清早在这里。   可睡不着听见外面的声音,叫得更欢了。   外面那位开始敲门,“南庭小妹妹?”   盛远时深呼吸,“她不在。”   外面瞬间就没了动静,只有睡不着单调的汪汪声。   盛远时揉了揉太阳穴,“齐妙。”   片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上一章从盛远时留司徒南开始,就不是回忆,而是现在时了。 第26章 我不会在老地方等你06   盛远时从里面打开门时, 睡不着生生扑到他身上, 如果不是齐妙及时叫住了它, 盛远时估计是需要去社区医院打狂犬育苗了。他倒是没害怕,只是不停地拍衬衫前襟, 试图拍掉下面可能留下的狗毛,“这种狗,小区让养?”说完就打了个喷嚏。   齐妙其实后悔了一晚, 尤其想到他狗毛过敏时可能有的症状, 就更担心了,“小区门口的宠物店都是物业经理开的, 还有什么狗是不能养的?”   盛远时蹙眉, “你作为房东,也不管?”在他看来,欺负他的睡不着实属恶犬。   齐妙意识到他已经有了过敏的反应, 有点心疼, “要是你不同意的话, 回头我和南庭小妹妹说,她应该……”   盛远时打断了她, “别拿我说事。”   齐妙上下看了看他,“你怎么在这儿啊?没事吧?”   “什么事?”盛远时闻言脸色沉了沉,“我还想问你,怎么我会在这。”   齐妙故作镇定地说:“我哪知道。”   盛远时看见她眼底的心虚一闪而逝, 就有点明白了,他不急不缓地解锁手机屏幕, 打开通话记录,“我昨晚明明是和乔敬则在一起,最后一通电话也是打给你的,你却说不知道。齐妙,你觉得你能敷衍过去吗?”   平时盛远时挺惯着她这个小表姐的,外人面前更是拿她当妹妹似地护着,可眼下他冷着脸质问她的样子,让齐妙有点打怵的,她挠了挠头,“什么敷衍啊,我昨晚睡得早,根本没接到你电话。”完全没了底气。   盛远时好像是相信了,“哦”了一声就去叫梯,直到电梯来了,梯门打开,他走进去才说:“那我就看看乔敬则敢不敢当。”说话的同时,眼睛牢牢地盯着她。   “喂!”齐妙追过去时,电梯门已经关上了,于是,她忘了告诉盛远时,南庭有意提前退租的事,只顾着给乔敬则通风报信,发微信告诉他:“老七生气了,要问责你。”   乔敬则秒回:“我扛,你不用管。”   齐妙正暗自感慨还挺爷们儿,那位又发过来一条,“盛老七都在前女友家过夜了,我睡个客厅沙发都不行,齐妙你够可以的!”   齐妙笑骂了一句:“神经病。”没回他。   乔敬则不依不饶地,“又假装看不见了!我乔敬则水土不服只服你。”   齐妙日常装死。   南庭到塔台时,才七点二十,显然是来早了。可相比等盛远时睡醒的尴尬,她更愿意早点出门。   结果有人比她还早,程潇看见南庭从通勤车上下来,扬声喊:“二老公。”跟着她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不用介绍,也知道是顾老大无疑。   南庭迎上去,先对程潇说:“来找我啊,怎么这么早?”   程潇随口说:“有人出差,我来送机,听说你被玻璃划伤了脸,顺便来看看你破没破相。”   南庭心里感激程潇的关心,嘴上却说:“谣言止于智者,程机长。”   程潇以玩笑地口吻说:“看来能不能捍卫我的智商,完全在于你这张脸啊。”然后指着顾南亭,“我大老公,顾南亭。”   南庭礼貌地对一身正装的顾南亭说:“顾总好。”   顾南亭丝毫不介意未婚妻以“大老公”相称,用那双沉湛的眼打量着南庭,“你好,我是顾南亭,亭亭玉立的亭。”   南庭微微地笑,“南庭,庭院深深的庭。”   “我知道你。”顾南亭绅士地道:“上次的道歉风波发生后,为了有机会对你表示感谢,我向空管中心了解过你,希望南小姐不要介意。”   “道歉”事件之后,程潇在找视频女主角的事,顾南亭当然是知道的。起初他并未插手,因为相信凭他家程机长的机智一定可以找到人。可他忽略了一点,他家程机长脾气不太好,在管制波道中和管制发生过矛盾,导致她即便通过那则偷拍的视频猜到“恩人”是从事管制职业的,也无法以业内人士的身份探知更多。   对于中南这位貌美如花的美女机长,空管中心那个爷们儿扎堆的地方竟然不买账?!多少有些匪夷所思。程潇气得拍桌子,“我问他们塔台管制室的女管制叫什么名字,他们居然众口一词地告诉我叫如花!如花?!真是个接地气的好名字!我都快相信了。”   顾南亭当时正在签署文件,闻言眉心微聚,“在总裁办公室里,注意控制你的情绪。”   “摆什么大老板的架子!”程潇不想和他说话了,转身要走。   顾南亭抬头:“去哪儿,不是说好了等我一起吃午饭吗?”   程潇戳戳制服上的肩章,“程机长要上航线,很忙的!”说完甩门而去。   被放了鸽子的顾总失笑,他拿起电话拨到空管中心团委办公室,“林主任,我是中南顾南亭,有件事麻烦你……”   十分钟后,空管中心那边就把南庭的相关资料发了过来,林主任还特意打电话说:“顾总可不能因为小南同志和您撞名了就挖我们墙角啊,管制室那边可说了,她很快就要出徒了,是我们历时一年多培养出来的新一批年轻管制,后续还要委以重任。”   竟然叫南庭,顾南亭颇有些意外,他当即表态:“林主任多虑了,为了感谢她帮我未婚妻的机组解围,我会交代下去,在你们进行航线实习时,让机组多关照她。”   林主任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了,“那真是太谢谢顾总了。”   随后顾南亭就把这件事交代给了助理。   助理原本是要直接呈给程机长替大BOSS邀功的,结果这份情报被顾南亭的妹妹萧语珩劫获了。得知南庭次日会乘坐中南航空的航班回G市,这趟航班又恰巧是程潇执飞,身为空乘的萧语珩就没事先告知程潇,而是在南庭即将下机时通知的程潇,这样才有了程潇与南庭的第一次见面,成就了一段关于“二老公”的佳话。   这件事在南庭销假回去上班时,林主任也经应子铭的口转告她了。此刻听顾南亭这么说,南庭表示:“我没什么介意的,请顾总放宽心。至于上次的事,您和程潇都不必谢我,我确实什么都没做,一切只是巧合。”   “难不成打一架才算做了什么?要不是你怼了那个老爷们儿,为顾全大局,我肯定要出面道歉。程机长虽然是小女子,但也不随便弯腰。”程潇说完,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你先走吧,我们俩说会悄悄话。”   顾南亭也不废话,和南庭打过招呼,一个人开车去航站楼了。   见程潇朝准老公挥手,南庭玩笑道:“是不是耽误你们吻别了?”   程潇一脸幸福的坦然,“该办的事昨晚都办了,不差这一个吻。”   南庭听得脸红,“好歹照顾下未婚少女的情绪呗。”   程潇闻言凑过来,俯在她耳边坏坏地说:“看来那位还没办了你啊?”   南庭不好意思地推她一下,“我不是你二老公嘛,哪能随便绿了你。”   程潇哈哈笑,“你可够坏的,他都多大了,也不给开开荤。”说着用胳膊拐了拐南庭,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自己的男人,自己不喂饱,就别怪他吃外食。”   越说越没边了!南庭略显无奈地说:“明明我现在才是那个外食。”   像是怕南庭误会盛远时身边有了别的女人似的,程潇立即为老朋友证明:“他身边除了我,没别的女人。”随后还不忘提示一句,“但虎视眈眈的不在少数,你可盯紧点。”   南庭只说:“她们眼光不错。”   程潇嘁一声,像是不满她对盛远时的认可,然后才把目光投向她额上,“怎么不休息两天,轻伤不下火线那套早过时了。”   南庭下意识摸了摸额上的纱布,“只划破了块皮,甚至达不到请病假的标准。”   程潇才说:“其实我是听说有人英雄救美,特来求证,那个英雄是不是那位?”   南庭大大方方地承认,“是他,要不我都破相了,哪还能笑得出来。”   “我就说你今天春风满面的。”程潇调侃道:“怎么样,伤没白受吧?凭你的聪明,不用我教,也知道怎么利用他的心疼,和好如初吧?”   南庭带着几分落寞地说:“就我这不伤筋不动骨的一点皮外伤,谁会心疼?”   程潇替盛远时说话,“他不是心狠的人。”   这份了解,让南庭觉得和程潇更近了一步,“所以我顶着伤,坦白了当年离开他的原因,他没发火,也没骂我。”她指指额头上的纱布,“是这伤的功劳。”   “难道不是因为爱?曾经我要介绍女朋友给他,他可是和我说,他有喜欢的人。”   这个人,是自己吗?南庭不敢奢望,又控制不住期待。   见南庭不说话,程潇问:“他怎么说?”   南庭垂眸,“他什么都没说。”   “这个闷骚!”程潇骂了一句,眼睛一转,计上心来,“要不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   南庭瞬间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我的黑历史够多了,你别再添一笔。”   程潇笑,“我就是想气气他。”   南庭却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离开他?”   这其实也是程潇一直好奇的,“那你为什么甩了他?”   南庭纠正,“我追都没追上,谈什么甩。”   程潇挑了下一侧的眉。   南庭没再避讳什么,直说:“我追了他差不多一年,在可能快成功的时候,”她停顿了几秒,才有勇气说出那个除了桑桎和盛远时外,没有人知道的她的过去,“我家破产了。”   “破产?”程潇脸上意外的神情纤毫毕现,片刻,她试探着说:“和那些狗血的电视剧一样,你选择对他隐瞒这件事?”   “我一度以为从公主变成灰姑娘,是像从天堂坠落地狱一样的痛苦。”她说着微微笑了,“挺过来才发现,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还不照样都是吃五谷杂粮。”   她说得倒是轻描淡写,可谁都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程潇试探着问:“有想过自杀什么的吗?”   “我就那么没出息,连个破产都担不起!”南庭依然在笑,那笑容平静得,像个沧桑的老人,在经历过时间的洗礼后,有洞悉一切的淡然与从容。然而,在程潇的注视下,她终究还是说:“好吧,我承认,确实想过,什么跳楼割腕的,都琢磨过,但没勇气。那个时候意识到,相比活着,死更难。”   可她必然还是经历了什么铭心之痛。   程潇不忍问下去,她握住南庭的手,无声鼓励。   南庭回握了一下,用笑容告诉程潇,她没事。   “从一无是处的富家女,到一个自食其力的普通人,我觉得挺踏实的,虽然代价可能是,再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后悔,只是觉得,”想到昨晚盛远时酒醉时说过的话,她停顿了片刻,才说:“特别对不起他。”   程潇和她一起面朝机坪而立,“易地而处,我可能也会像你那么做。”可经历了时间错位,重获七年光阴的程潇,在再一次尝过失去至亲的痛苦后,更要说:“但你的隐瞒和离开,会让他觉得,你认为一名小小的机长,不具备帮你家走出困境的能力。你这样小看他,是不小的伤害。这当然是个误会,他却肯定背负了很久。另外,你想过吗,你有几分踏实,他就有几分心疼和自责。毕竟,他所认识的你,是没吃过什么苦的。所以,他有气也正常,你给他点时间。”   南庭点头,“我懂,现在都懂。可当时没考虑到这些。只想着,别让他知道,好像他知道了,帮了我们,我就矮了他一头。”她说着,眼底竟有些红,“其实我昨天和他说时,特别希望他狠狠地骂我一顿,打两巴掌也行,只要能让他心里好过一点,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说,他那么冷静,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潇不想再惹她伤心,故意逗道:“凭你,会不知道怎么办?”   “我和房东说要搬家。”南庭与她对视,无奈道:“我一不小心租了他表姐的房子。”   “如果不是事先认识了你,我都会以为你是有预谋的。”程潇问她:“这种近水楼台的天赐良机不好好把握,舍得搬走?”   “舍不得。所以有欲擒故纵的意思,想试探下他的反应,可又觉得像在逼他。”南庭把手搭在栏杆上,长舒一口气,“但怎么办呢,既不想放弃,又没了当年追他的勇气,好矛盾啊。”   ……   大林见南庭来上班,调侃道:“被飞行员知道,指挥他们起落的管制脑袋上有伤,不会集体罢飞吧?”   南庭安慰他,“没出现头晕眼花失忆的症状,不用怕。”   大林笑望她,“我们如花不仅是空管之花,更是塔台英雄呢。”然后看着围拢过来的众兄弟,“来来来,恭喜如花通过放单考试!”说着竟然鼓起掌来。   师兄们的祝贺声中,南庭腼腆地说:“还差最后一轮面试呢。”   “那不叫面试,只是正式放单前的一场谈话,告诉你,从事的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职业,从今以后,像个男人一样,不遗余力地奉献你全部的青春和生命。”然后,像排练过似的,和众管制兄弟们一起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大喊:“干巴爹!”   应子铭在这时走过来,把一个崭新地话筒递到她面前,“从今天起,你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具有独立管制权。”   那双清澈的眼眸顿时蓄满了泪意,南庭朝应子铭深深鞠了一躬,哽咽:“谢谢师父。”   应子铭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欣慰与鼓励,“要谢就谢你自己的努力。”   南庭接过专属于她的话筒,微微躬身向众位帮助过她的师兄们说:“以后,请指教。”   大林带头鼓掌。   然而,南庭却没能在这一天走上席位指挥,因为交接班时,她险些晕倒,所以,程潇所看到的春风满面的南庭,并不是真的气色那么好,而是,在沙发上躺了一晚的她发着烧。 第27章 我不会在老地方等你07   盛远时还什么都不知道。   九点整, 他出现在南程航空大会议室里, 相比清晨时的狼狈, 这个坐在右侧首位,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低头沉思的总飞行师,此时穿着白衬衣和西裤, 领带齐整,腕表金贵,整个人有种一丝不苟的气质。   主位的乔其诺正在听取各部门的工作汇报。这位给顾南亭做了多年特助的“内衣销售王”具备丰富的管理经验, 除了没有执照不会开飞机, 也是个逆天型的人才,明明初掌大舵, 却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沉稳姿态。   针对空中餐饮服务,他提出要求:“不仅是七小时以上的远程航班我们要提供两餐以上服务,后续陆续开通的支线网终, 也要确保食材优质, 烹饪制作工艺考究,除了给旅客多样化的餐食选择, 更要充分发挥我们的配餐优势,让旅客享受像地面高级餐厅一样的服务。”   与会唯一一位女性高管, 餐饮中心何子妍闻言表示,“马上进入秋冬季了,我们的配餐师会挑选新鲜的应季食材,制作新式的菜品, 争取让乘客空着腹上机,扶着腰下机。”   乔其诺一笑,“可以举办一次会员试菜活动。公司既然设立自己的餐饮中心,就要发挥出我们的优势,否则不如和食品公司合作,还能降低成本。”   何子妍也正有此意,“我们已经在着手准备,届时还请乔总和盛总亲临指导。”   乔其诺拒绝道:“我就算了,我这个人对吃没什么研究,以我为标准会拉低公司的餐食质量。”他偏头看盛远时,“远时你有时间的话,去看看?”   盛远时抬眸看过来,那双眼漆黑深邃,“不就是想骗我吃胖吗,行,没问题。”   他心情这么好,惹得众人都笑了。   盛远时也笑,与何子妍视线一对,他说:“何经理提前把时间告诉我。”   身穿西装短裙的何子妍,用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注视他,“好的,谢谢盛总。”   盛远时眼眸寂静地一点头。   会议持续,后面的飞行部份,由盛远时主持,他先就十一期间的航线安排进行说明:“史上最长国庆快到了,根据近几年的旅行大数据显示,95后正成为出行新势力,这个年轻的群体不仅擅长使用APP服务,更追求个性化,小众化,在热门的一线城市外,探寻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是他们的主要需求点,这会让二三线城市的游客数量增幅突出。我们南程就根据他们这一出行偏好,把目标放在相对小众的城市上,至于那些热门城市的航线,就交给总部,以及那些行业大佬去满足吧,反正我们也不担心总部应付不了,何必还去分总部的一杯羹呢,好像我们恩将仇报,饥不择食似的。”   大家的笑声中,他继续,“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这样,如果这些飞往二三线城市的航班不超售,剩余座位的机票,我个人全包。”   没错,高管们确实担心机票卖不出去,毕竟那么多条二三线城市的航线,一下子全部开航,不是件小事。盛远时却用一句话,给了大家莫大的信心,他们相信,不差钱的盛总,绝不会傻到用自己的钱贴补公司。既然这样,大家开始静待盛远时的应对之策。   这位在外航安全飞行了七千小时的男人,用那双暗沉清敛的眼扫过众人,“在这个遍地开花的航企时代,如果只是倚仗集团的扶持,南程是无法在夹缝中生存下来的。要与三大航抗衡,抢占市场份额,必然要有补其短的优势。以低价机票为突破点闯入支线航空市场,是我们开的第一局。”   “低价机票?”市场部经理不免有些担心,“盛总,这个梗会不会有点老?毕竟,低成本运营通常是那些没有实力的小公司惯用的策略。我们这么做的话,万一让旅客误以为,我们的飞机不安全,不是得不偿失?”   盛远时看着他,笑了,“南程拥有波音787、767、737系列和空客330系列为主的年轻豪华机队,这对于一个刚刚开航运营的航空公司而言,是令业界咋舌的大手笔。而集团之所以选择购进世界上最先进的飞机,目的就是让我们赢在起跑线上。所以,低成本不是低安全。”   他示意助理把资料分发到与会人员手上,“以G市为中心,把那些三大航选择不做的,或者做得不好的市场捡起来,形成我们自己的支线网络,力争在三年时间内实现航空公交化,才是我们的第一目标。”   接着,盛远时又针对影响飞行安全的几大因素,提出保障措施,把防止飞行事故列为南程航空的首要任务,“世界范围内的飞行事故大多跟人为因素有关,所以,飞行方面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犯错!哪怕是一个外人看来细微的小错,也不行!至于飞行成本,那是乔总和我要考虑的问题,不劳众位费心。”他起身,双手撑在会议桌上,嗓音低沉有力,“在座各位都是有本事的,我们天空上见真章!”   逆光而立的男人,锋芒毕露,寸步不让。   这样斗志昂扬的盛远时,乔其诺还是第一次见。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盛远时几乎是粗鲁地扯开了领带。所以,乔其诺跟过来时,就看见前一秒还气场全开的盛总正在解衬衫扣子。   有种帅不过三秒的即视感。   顿时笑场,“幸好来的是我,否则你的形象就毁了。”   盛远时没空理会他的调侃,“正好帮我看看后面是不是也红了?”   乔其诺拉开他领口看一眼,“后脖子上有点,怎么了这是?”   “过敏。”盛远时忍不住挠了一把,脖子上顿时红了一片。   乔其诺不解,“你有过敏源?”   盛远时如实说:“狗毛。”   乔其诺颇不厚道地扑哧一声乐了,“不好意思,我应该憋住的。”   盛远时瞥他一眼,“怪我这个过敏源太奇特了。”   乔其诺刚要让助理去给他买药,敲门声响起,是一道女声,“盛总。”   盛远时听出来是何子妍,沉声:“稍等。”然后转过身去系扣。   乔其诺把手上的资料放在办公桌上,“电台的一档节目,邀请你参加。”   “我这么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参加什么节目?或者他们,免费给南程打广告?”见他有要走的意思,盛远时说:“等一下,我还有事。”   乔其诺试探着问:“要不一会你来我办公室说?”   盛远时系好扣转过来,脸色不善,“或者稍后你和我去机场,我再说?”   如此这般的挽留,乔其诺盛情难却。于是,何子妍被获准进来时,乔总正坐在盛远时办公室里悠闲地喝着茶,她见状问:“我就几句话,会不会打扰你们?”   乔其诺示意她坐,“你说你的。”   何子妍才对盛远时说:“下周五盛总要上航线吗?”   盛远时查了下自己的排班,“不上。”   “那试菜的时间我就定下周五了。”何子妍微微一笑,“Benson说要向你申请一起去。”   提到Benson盛远时眉宇间浮起淡淡笑意,“他对吃一向没有抵抗力。”   何子妍的笑容更甜美了几分,但她并没有因为气氛的融洽多停留,敲定了试菜的时间就准备走,只在临走前说:“我看盛总侧脸的红像是过敏,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有朋友在中心医院工作。”   盛远时下意识摸了下脸颊,“没事,吃点药就能消。”   何子妍点点头,和乔其诺打过招呼后就出去了。   乔其诺一不小心就发现了何子妍在盛远时的事情上,格外地用心,他仔细想了想,就有点明白了,“我好像做错了什么。”   盛远时随手把一份资料甩给他,“你知道就好。”   乔其诺笑着起身:“为了赔罪,我送你去医院。”   “哪用得着劳驾你。”回想晨起被睡不着扑的场景,盛远时笑得无奈,“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乔其诺见他脖子上的过敏才一会功夫就严重了,有点不放心,“自己行吗?”   盛远时微微抬眉,“把那个‘吗’字去掉就没问题。”   乔其诺于是嘱咐,“抓紧去医院,别拖。”   盛远时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却还是处理完手上的工作,直到下午实在痒得难受才往医院去。   老医生听闻他晨起接触了狗,再看看时间,很是不高兴,特别不客气地说:“这么晚才来,不怕喘不上来气憋死啊?”   医生素来嘴黑,尤其是碰上不听话的患者,再加上是位长者,盛远时没计较什么,只说:“早上先吃了一遍药。”   “光吃药有个屁用。”老医生推了推眼镜,多看了他一眼,“女朋友养狗吧?”   这么八卦,又扒得这么准的老头,盛远时还是第一次遇到,他没说话,如同默认。   老医生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爱拿生命赌爱情,我告诉你啊,使不得,要么分手,要么弃狗,你们俩商量商量。”   盛远时内心腹诽:什么鬼建议!嘴上却问:“有办法根治吗?”   老医生直接让护士给他静脉推注了葡萄糖酸钙和维C等药,还开了口服药和外用软膏,最后才有些不悦地回了一句,“药不能停。”   敢情他是病得不轻啊!盛远时走时没对老头说谢谢。不是他没礼貌,是真来气啊。   下楼经过一楼大厅,迎面疾步而来一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盛远时迅速一侧身,才免于在感应门前被来人撞上,起初他并未在意,毕竟医院里遍地都是医生,他以为对方的行色匆匆是因为患者的需要。却在走出大厅前,听见身后有人唤了一声:“桑医生。”   盛远时停步,转身。   那抹白色的身影已进入电梯,梯门关闭前,盛远时注意到他的神色,焦灼,急切。   盛远时折返回来,确定电梯在十二楼停下。他瞥一眼楼层提示:内科病房。   恰好另一部电梯来,他走进去,按下十二楼。   护士站,偶尔经过的病人和家属,盛远时继续往走廊深处去,在最里面的单人病房里,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躺在病床上,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正是刚刚坐电梯上来的……桑医生。 第28章 我不会在老地方等你08   盛远时怎么都没想到, 这么快就能见到那位很黏南庭的桑医生。很黏她!盛远时相信齐妙不会信口胡说, 他猜这位桑医生应该不止一次出入过南庭家。更让盛远时意外的是, 晨起不见人影的南庭不是去塔台上班,而是来了医院。   因为额头上的伤?不应该的。叫她到齐妙家吃早饭时,他特意注意了她的额头,发现她的纱布是新换的, 伤口边源也没有任何红肿的迹象。他当时还在想,她皮肤很合,应该很快就能痊愈, 这才没多问什么。   盛远时突然有些后悔, 明明中午时想给她打个电话,有意去机场接她一起吃午饭, 顺便告睡不着一状,结果号码都拨出去了,他又给按了。这样踌躇不前的自己, 盛远时非常不欣赏。思虑间, 病房里的桑医生俯身,手探向南庭额头, 五指并拢的姿态不像是检查伤口,更像是在确定她有没有发烧。   距离她受伤已过去三天, 还有可能产生并发症吗?   盛远时站在病房外,手搭在门把手上,片刻,他不请自来。   桑桎闻声抬头, 看见一位陌生的男子走进来,在以为对方是自己患者家属找过来的情况下,他说:“请在外面等我。”   盛远时五官敏锐,隔着不算近的距离,视线已在他线条简洁的面孔上扫过,更在行进间把他胸牌上的名字和科室看了个清清楚楚。   桑桎,精神科主任。   盛远时走近,视线坦荡地落在南庭身上,直言表明来意,“我找她。”   桑桎眼眸一暗。   南庭见来人是他,挣扎着要坐起来。   桑桎按住她肩膀,“小心滚针。”又不得不在她的坚持下,摇高了床,让她坐得舒服些。   盛远时站在床尾,眼眸寂静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不发。   南庭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他,她问:“你去了塔台?”否则怎么会知道她请了病假?   盛远时注视她微红的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问她:“发烧了?”   桑桎打量着盛远时,轮廓分明,五官清晰立体,略高的眉峰,挺拔的鼻梁,怎么看都有种硬朗和桀骜的味道。他问南庭,“这位是?”   这位……南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才合适,她把目光投向了盛远时,像是询问,又似求助。   盛远时接收到了她的信息,自报家门:“盛远时。”嗓音清亮低沉。   这样简明扼要的自我介绍,和没说又有什么差别?但桑桎还是记住了盛远时这个名字。不过,在不清楚他和南庭是什么关系的情况下,盛远时和张三李四一样,对他而言,都是陌生人。桑桎低头看看自己的胸牌:“称呼桑医生就可以。”甚至都懒得做自我介绍,更没有多一个字的说明。   认识多年,南庭从来没见桑桎这么拽过。他的不悦,她瞬间感知。   盛远时则在桑桎眼眸中读到了坦然,以及不必对他言明的,与南庭的亲近。   他们,不仅仅是医患关系。可也绝非恋人。这一点,盛远时看南庭的表现就能判断出来。   这就够了。   盛远时没有说寒暄的话,桑桎也一样,只是提醒:“她还发着烧,探视的时间最好不要太长,确保她能好好休息。”末了看了下输液架上的药,告诉南庭:“二十分钟后我让护士来换。”言外之意,给她二十分钟的会客时间,然后就离开了病房,似乎并不介意盛远时与南庭独处。   这份自信,让盛远时嘴角,露出一点清冷的笑意。   南庭的脸因发烧微微泛红,如果不是眉眼间隐有疲惫之色,这红让她比昨天见面时显得更有生气,她看了眼床边的椅子,“坐吧。”   “二十分钟而已,不会累到哪去。”盛远时嘴上虽然这样说,身体却落坐,不是她示意的椅子,而是她床边。   南庭的指尖恰好触到他西裤上,盛远时没有躲,握住她手腕准备放进被子里,却在感觉到她手的温度时,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暖着,“是药水太凉,还是冷了?”姿态自然,毫无避讳。   南庭当然不会躲,她原本沉静的眼神里,因此刻的小亲密渐渐浮现出几分勇气,“药水有点凉,不过没事。”然后用老朋友闲聊的语气说:“今天不飞吗?”   此时窗外阳光柔和,微风轻拂,病房内温度适中,一切都是那么的舒服。尤其是近在咫尺的她,安静又温暖。盛远时心头无声升腾起一股暖意,脸色也随这暖意缓和很多,他嗯一声,“昨晚……”   还没说完就被南庭打断了,她略有些急切地否认:“什么都没发生。”   盛远时抬眸的姿态,带着几分强势和犀利,“这么急于解释,是怕我不负责,还是不想对我负责?”   这话让南庭招架不住,她一时无语。   触及她眼尾一闪的情绪,盛远时又说:“或者是没有机会谈负责的问题,你有什么遗憾?”   非逼她出手不可。南庭抬眸,看着他,“我说是的话,你是准备今晚再醉一次吗?”   从前的司徒南最会这样撩了。盛远时才觉得面前的女孩子,是他的司徒南,而不是无从靠近的淡冷安静的管制南庭。也不回应她的话,他自顾自地继续先前关于昨晚的话题,“昨晚就不舒服了?”   原来他要说的是这个!南庭心里颇有些懊恼,她老实说:“喝了点酒,又忘关窗吹了风,早上感觉有点头晕,也没在意,后来体温就升高了。”   盛远时皱眉,“伤口还没好,就跑出去喝酒?你的桑医生没给你下医嘱吗?”   换成是从前的司徒南,肯定会反驳,“我的桑医生,就管得了我吗?”南庭听出他言语中除了不悦,还有隐约的醋意……是醋意吧?一口一个“我的桑医生”,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似的。她靠在床头,云淡风轻地说:“我的桑医生又不和我住在一起,哪能看得住我。”   我和你昨晚在一起,也没看住你。   盛远时自动理解成这个意思,然后他,无言以对。   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不明朗,甚至是摊牌后,双边关系还有点僵,就算昨晚抱也抱过了,吻也吻过了,可他当时毕竟是不清醒的,南庭不敢过多地说什么,见他不说话,她如实说:“前晚妙姐剩的酒,就一杯,我嘴谗给喝了。”   后来他就来了,等把一身酒气的盛远时扶进屋,安置在唯一的大床上,南庭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人把他送过来的,否则依他的自制,加上白天他们不算愉快的“叙旧”,她有理由相信,骄傲如盛远时,不会在晚上找上门来,即便是醉着。   除了对门的齐妙,不作她想。   南庭感激齐妙的成全,让她有机会和盛远时独处一晚。   盛远时的酒量,南庭是清楚的,那年暑假她跟飞,就发现了他喝烈酒倒时差的习惯。她劝他适量,怕酒大伤身,他却教她品酒,说女孩子要有一点量,免得日后在外面吃亏。   那个时候的她乐此不疲地撩他,“我不喝醉,你哪有机会?”   他闻言屈指弹她额头,“这话好像该是我对你说。”   她就戏精上身,表演醉倒在他怀里,撒娇说:“要抱抱。”   盛远时也不伸手,只忍笑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她如同得到特赦令一样,伸手搂住他脖子,刚要开口,盛远时像发现了她的小秘密似地说:“不能再有别的非份之想了。”与此同时,手扶在她腰上,轻且稳地搂住她。   她于是老老实实地依偎在他怀里,乖巧,满足。   在重逢后的这一晚,盛远时却把自己喝醉了。是因为她吗?如果是,是否代表他不拒绝回头,或者是在挣扎,要不要回头?在照顾醉酒的盛远时时,南庭的大脑没有停止地思考着他们未来的可能性,然后听见他含糊不清地说:“是不是我太久没回来,生气了?”   又在抱住她时,唇贴在她耳廓说:“我生日那天就答应你了,所以作为女朋友,你是在和我说分手,你知道吗?”以及最后那句:“我当你没说过。”   南庭才意识到,五年前,她错过了自己最想要的,他的爱情。   几乎是在瞬间泣不成声,她就那样哭着回应盛远时的吻,恨不得,一吻到白头。   后来,盛远时没再继续,搂着她说:“以后不这样了。”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急切吓哭了她。   等他睡着,南庭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夜没合眼。   盛远时意外于她也喝酒了,但他想的却是:一对喝了酒的孤男寡女……什么都没发生?不知道说出去,会不会有人相信。他喉结滚动,过了数秒,把南庭的手放进被子里,又往上给她拉了拉被子,“第几瓶了?”问药。   “第三瓶。”   “还有几瓶?”   “应该是两瓶。”   “需要住院吗?”   “还不知道。”   “喝不喝水。”   “想要热的。”   病房很静,阳光柔和,只有他俩的声音,一问一答,空空寂寂,有种不太真切,又无比真切踏实的感觉。   片刻,南庭被他脖子上的一片红吸引了目光,“脖子上怎么了?”看着他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小袋子,“是药?”   盛远时如实答,“过敏。”   南庭理所当然地以为,“你什么时候酒精过敏了?”   盛远时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他没有解释是因为睡不着的毛,随口胡说道:“过量的时候。”   好吧,这个答案,南庭接受了,“医生怎么说?”   盛远时不怎么在意地说:“没什么事,打了一针,再吃两天药,包好。”   南庭皱着秀眉,低声嗔道:“你是喝了多少啊。”   像是怕她担心似的,他骗她:“没多少,就是年纪大了,不担酒。”   年纪大?南庭注视他比从前更俊朗的面孔,想笑,但忍住了,“你回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陪我,我只是输个液,借老桑的光才有病床躺一躺,完事应该就能走了。”   盛远时没接话,只把她手中的杯子接过来放好。   南庭就没再说让他走的话。   很快地,护士过来换药,适时提醒,“病人该休息了。”   盛远时听而不闻。   护士看他一眼,对南庭说:“今晚要留院观察。”   南庭看向盛远时,他则抬头看护士,“不应该等药打完,量过体温再说吗?”   护士闻言有点不高兴,“你说了算的话,医生都下岗了。”   盛远时语气很冷,“点了四五瓶药都不能退烧,确实该下岗。”   “你!”护士气鼓鼓留下一句:“那你和医生说去。”扭着小蛮腰走了。   见他脸色不太好,南庭安抚:“无非就是换个地方睡一觉,最晚明天上午也就能回家了。”   盛远时不冷不热地说:“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都能茁壮生长。”   南庭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就在盛远时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又睁开眼睛,一瞬不离地看着他。   触及她的目光,盛远时鼓励道:“有话就说。”   南庭抿唇不语。   盛远时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真想不出来,什么话能难住你。”   南庭才开口,她嗓音低低地问:“你二十五岁生日那年,真的算是答应我了吗?   盛远时意识到是昨晚自己说了什么。他看着窗外,任由阳光落在脸上,沉默了许久,久到南庭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见他说:“就算是,你也已经甩了我。”   原来,那些支撑她坚持下来的,他也喜欢自己的念头,不是自欺欺人。   南庭偏过头去,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司徒南给盛远时最多的,就是笑,记忆里,应该只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在误会他经验丰富的情况下她才哭过一次,除此之外,哪怕经历过多次的相聚分离;哪怕是告诉他,母亲的早逝;哪怕此前摊牌,他违心说快忘了她,她都没有掉眼泪。此刻无声的哭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亦或是后悔不已。   可再后悔,五年也都已经过去。   盛远时胸口涩意翻涌,他不忍心多看一眼。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他站起来,走了出去。   南庭不关心电话是谁打过来的,她眼睛盯着白色的壁顶,大脑则在思考:是绝口不提过去,等他慢慢接受变了很多的自己,还是再主动一次,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我还是很喜欢你,像大自然的四季更替,周而复始,年年不离。 第29章 我不会在老地方等你09   盛远时再回到病房时, 南庭正拿着他的药袋在看, “给你擦点软膏吧, 脖子上红得厉害。”   盛远时求之不得,又担心她滚针,“手上还打着针。”   “没事。”南庭拿出外用软膏递给他,“给我拧开。”   盛远时照办。   南庭就着他的手把软膏挤在自己指腹, 抹在他脖子泛红的位置,同时很自然地指挥他,“低点头, 我看不到后面。”   盛远时配合地低了低头, “这样呢?”   南庭微微倾身向他,“可以了。”   他们坐在一张病床上, 彼此之间隔着,稍稍一探头,就能吻到对方脸颊的距离。她身上特有的女孩的馨香, 掩盖了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 而她温热的呼吸喷在颈间的感觉,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心痒难耐的同时, 盛远时意识到,她再变也依然是司徒南, 不会成为第二个人,因为即便有了时间的阻隔,面前的女孩子还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引起他情绪的波动,甚至于, 让他心跳加快。至于那些被时间磨砺平的棱角和小脾气,或许还能养回来。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曾视为缺点和毛病的个性,竟然会有怀念的一天。思及此,盛远时悬着的心就有了着落。   南庭全然不知他瞬间的百转千回,一直以来,相比盛远时的思虑太多太远,南庭则显得更单纯简单些。一如现在,只专注于他的过敏。她指尖微凉,动作很轻地把软膏揉开,还问他:“这里痒吗?”   何止是那里,心都是痒的。盛远时情难自控地把手看似随意地环在她腰间,实则是在借机回忆前一晚的触感,嘴上却说:“红的地方都痒。”   “忍着点,千万别挠。”南庭像对待小孩子似的,在抹了软膏的位置轻轻地吹了吹,“下次别喝那么多酒了。”说完又意识到什么,低喃道:“我好像管多了。”   盛远时抬眸,注视她,“能管。”   简单的两个字,却戳中了南庭的泪点。   她不喜欢这样动不动就想哭的自己,所以,她微微地笑了。   盛远时也就笑了,然后问她:“只是因为昨晚着了凉吗,还是有其它原因?”   到底是有五年没在一起了,他担心还有其它自己不知道的诱因,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着凉就发烧的体质,尤其从前她身体很好。据盛远时所知,那一年跨国的相处中,司徒南就得过一次小感冒。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时候的她还在视频时向他抱怨,“感觉到感冒了,我坚持没吃药,就希望严重点让你心疼,结果昨晚睡一觉,出点汗竟然好了,好讨厌啊。”然后还不忘向他撒娇,“七哥,想生病怎么治?”   生病不吃药,只为让他心疼。   那个时候的盛远时,真是拿司徒南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说:“听话,别让我担心。”   万里之隔,不是特别严重的事情,不是说回去,就能回去。   她就真的很听话,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没让他操一点的心,直至分离。   时隔五年,面对盛远时的关心,南庭并没有敷衍地说没事,而是告诉他,“一个多月前才做过体检,身体挺好的,只是工作以后运动量明显少了,免疫力有点低,不过现在有睡不着,每天早晨都要带它散步,反而养成了晨练的习惯。”   让一个爱睡懒觉的人每天早起晨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盛远时有点明白为什么早上自己睡醒的时候她不在了,一方面可能是觉得面对他尴尬,另一方面,她已经养成了良好的作息习惯,形成了生物钟。   换作从前,盛远时一定会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并鼓励她早睡早起身体好,此刻他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可就在他控制不住想要把南庭搂入怀里时,手机特别不识趣地又响了。   指挥中心有事,盛远时要赶去机场一趟,可南庭还在输液,他放心不下,有心找齐妙过来,又不放心他那个好奇心强烈,自理能力差的小表姐。女性朋友,又和南庭聊得来的……好像只有程潇了,盛远时刚要打电话,南庭就洞悉一切地说:“别折腾程潇了,我一个人可以。”   她是可以,但他不允许,“不是陪你,是防别人。”   别人?桑桎吗?用他来防,早就出事了。   南庭看着他,“等你有时间,我讲给你听,当然,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盛远时当然感兴趣,她怎么认识的这位桑医生,又为什么和他保持着超越普通朋友关系的联系等等,盛远时统统要知道,“那就趁打针的时候好好想想从哪里开始。”   从哪里开始,都在你之前。南庭想着,抿嘴笑了。   还是智商不太高的样子。盛远时再次和她确认,“一个人真的可以?”   南庭点头,“真的可以,正好我想睡一会儿。”   既然这样,盛远时就没坚持,临走前他说:“等你好的,我有话和你说。”   说什么呢?会是她想听的话,又或者是……南庭没有马上接话。   盛远时却非要她回答:“听没听见?”   他那么大声,外面都听见了。南庭有点无语,轻声地反问他:“你说呢?”   盛远时说不出来,只好交代道:“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号码没变,你应该知道。”   她知道,程潇把他号码发给她时,她发现他还用着五年前那个国内号。   于是此刻,南庭说:“我记得。”   那十一个数字,她倒背如流。在过去一千八百多天里,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过多少次要去拨通它的冲动。终于,不用再压抑。   桑桎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盛远时离开了医院,但他并没有马上去病房,直到临近傍晚,才带着晚饭过来,吃饭时对南庭说:“其实不用住院,是我要留你的。”   南庭并不意外,“有话和我说吗?”   桑桎直言:“没有,就是想亲眼看看,你失眠到什么程度。”   南庭说:“既然失眠对我的身体健康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你又何必担心呢?”   桑桎却认为,“那份体检报告只能代表以前,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影响。”   南庭笑了笑,“不用睡觉也挺好,那些偏得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   桑桎几乎是立刻反问道:“所以你现在是整晚睡不着了吗?”   他总那么精明,能一语中的。   南庭沉默,病房里静得,甚至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半晌,她轻声问:“你害怕吗?”   桑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追问:“多久了?”   多久了呢?南庭皱眉,像是在思考,“好像是……”   从那个梦开始——五年前那场意外过后,南庭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从以往的沾枕头就着,到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入睡,每晚还要醒那么几次,然后又需要很久才能睡着,早上醒不过来,但又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做梦,完全清醒过来时,整个人都觉得异常疲惫。不如不睡。   那些梦境似乎都不相关,又隐隐相连,南庭闭着眼睛回想了很久,“但似乎很多的梦里都有航空器,我是说飞机,还有指挥塔,有飞行员,有……管制。”   桑桎恍然大悟,“你是因为那些梦才选择了管制职业?”   “是吧。”南庭其实一直分不清,到底是梦的指引,还是因为盛远时的关系,才在慌不择路的状态下,选择了空管学院。所以,当盛远时问她为什么选择管制职业时,她明明知道,他是要她一个肯定的答复,她却不敢承认。此刻桑桎问她同样的问题,她的回答也是不确定的。   桑桎询问:“还记得那些梦吗?”   南庭不解:“和我睡不着有关吗?”   桑桎说:“不确定。”   南庭按了按太阳穴,“想不起来,太散乱无序。”说着看向他,“催眠有用吗?”   桑桎神色凝重,“你这种症状,在我这里,是首例。”意思他也不确定催眠是否有用。   隔了几秒,南庭竟然说:“那就试试。”   桑桎用那双深邃的眼注视她,“不担心被我窥探到心事了?”   南庭与他对视,“我的心事,你都遇见了,还有什么可担心。”   她的心事,是盛远时?桑桎明显沉默了下,才问:“是他?”   南庭轻且坚定地回答:“是。”   “司徒叔叔说的那个,你不远万里追随的男人?”   “是。但我爸爸没有告诉你,他是民航飞行员对吗?”   桑桎掐在手上的病例掉在地上,“他是……”他难以置信,“你选择管制职业,是因为他?”   “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些梦,”南庭如实说:“我分不清。”   桑桎背后身去,看着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天幕,消化着这些他或许早该知道的消息。   南庭看着他瘦高的背影,“还愿意帮我吗?”   桑桎微微仰头,“之前还一直瞒着我失眠的事,怎么现在突然主动要求治疗了?”   “之前想利用这些偏得的时间,把从前荒废的时间追回来,现在……”   面对她的欲言又止,桑桎说:“现在开始担心他害怕了是吗?”   “确实有这样的担心。”之前是一个人,从起初的烦躁害怕,到后来的接受现状,并合理利用晚上的时间学习,南庭其实一直享受着不眠的好处,可就在前一晚,盛远时睡在距离她咫尺的地方,她忽然意识到,万一以后两个人在一起了,盛远时发现她竟然是不需要睡觉的,会怎么样。   不需要睡觉!听上去感觉特别好,但亲身经历,南庭其实是恐惧的。   因为黑夜比想像的漫长。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盛远时永远不会发现。那意味着,他们这辈子就此错过。那显然不是南庭希望的,尤其她已经在行动了,要重新把盛远时追回来,当然不能放弃治疗。况且,她始终觉得,是因为梦见直升机坠毁联想到了盛远时,因为恐惧发生空难,排斥做类似的梦才难以入眠的。既然那样,或许就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是心理作用而已。   桑桎转过身来,灯光把他的背影映在玻璃上,僵直紧绷,“我可以接你这个诊。”   南庭显然松了口气,“老规矩,我正常付费。”   桑桎一笑,“我也不想做慈善家。”   其实是,他们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关系,否则会影响治疗进程。这算是行规。   南庭略显急切:“从今晚开始吗?”   “等你外伤痊愈。”桑桎征求她的意见:“为了帮助你的身体尽快恢复,今晚用催眠法入睡?”   “会做梦吗?”   “试试看?”见她点头,桑桎又想到什么似的说:“他晚上还来吗?”   盛远时走时没说,她也没问,“不知道。”   桑桎没再说什么,等内科主任帮南庭做过相应的检查,确认她烧已经退了,随时可以出院,他才掐着时间,给南庭催眠。桑桎是催眠的高手,很快就让南庭进入了深度睡眠。然后,他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关了灯,静静地坐在病房里,不知道是在观察南庭,还是在思考什么。   盛远时过来时,发现病房里漆黑一片,有个人影站在窗前。   他轻轻推开了病房的门,桑桎应声转过身来,借着走廊的灯光认出他,拾步走了出来。   盛远时瞥了一眼病床,看见南庭睡得安安稳稳,跟着桑桎退了出来,问:“她烧退了?”   “你不是她的家属。”桑桎注视他,“我作为她的主治医生,没有义务对你说明她的病情。”   盛远时呵一声,“什么时候内科划归精神科了?”   桑桎毫不放松地盯着他:“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成为精神科的患者?”   “想。”盛远时与他对视频:“但不会问你。”   桑桎的话,直戳他胸口,“她应该不会告诉你,她得过抑郁症。”   白天知道桑桎是精神科主任时,盛远时首先想到的就是抑郁症,可他不愿意相信像司徒南那么开朗的女孩子会得那样的病,现在听桑桎说出来,他胸口一窒。   桑桎当然是故意说这些的,他判断,南庭一定没有把过去五年都经历过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面前这个男人;他也相信,面前这个男人不会去问南庭,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南庭知道自己把她的病情透露给盛远时。   “痊愈了,虽然不像从前那么爱笑爱闹,但心理比一般人健康。”桑桎注视他,“如果你足够了解她,应该能发现,她的内心比从前更强大了。”   没错,盛远时感觉到了,所以他才不确定,自己于她,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重要。   心里更难受了,他哑声:“这五年,是你在照顾她?”   桑桎不答反问:“这五年,你在哪?”掷地有声。   第30章 你不知情的喜欢01   【第四章】你不知情的喜欢   笑颜如花的你, 是我见过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从此后, 天边的彩虹, 窗外的云雨,在我眼里都不及你。   你却不知道,我笃定的你一直在,也是我对你悄无声息的爱。   ----------   我找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我飞去了每一座我们曾一起到过的城市,我以为,我的爱, 经得起这世间任何的考验;我以为, 我的付出足以让我问心无愧;我以为,我才是被辜负人那一个;可此刻面对一个外人的质问, 我竟哑口无言。是啊,盛远时,这五年, 你在哪?   你在自以为是的笃定里。   曾经, 你笃定她会一直在,只要你回来, 她就笑脸相迎;只要你离开,她就心怀思念。她是你的司徒南, 无论你飞多高多远,都是你归来时着陆的岛。唯独忘了,她只是个女孩子,一个爱你如生命的女孩子, 需要你的肩膀和爱的回应。   你怨她的不告而别,你恨她在你爱上她时甩了你,你觉得那是比不爱还令人难堪的事。甚至于重逢后,你都没有问一句: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盛远时,你说你爱她,可你到底是怎么爱的她?   终于惊觉,在那一段自以为刻骨铭心的关系里,竟然没有一个立足点。   心中大恸。   盛远时没有回答桑桎,他就那样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像在冥想,又似发呆。凌晨的时候才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包烟。看得出来,他平时并不怎么吸烟,因为他的手指,没有丝毫烟民的泛黄之色。   医院是禁止吸烟的,值班的护士很尽职,循着烟味找过来了,桑桎却没让她上前,凭借主任医师的身份管了这桩闲事。   天快亮时,盛远时才进了病房,在他看来,南庭睡得沉稳安静,于是想起自己第一次主动抱她时,她瞬间的安静,以及那眼眸中的纯净信任,那个时候他曾在心底发誓,一辈子对她好,结果……差点连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桑桎站在病房外,看着盛远时握着南庭的手抵在额头,许久,久到他看不下去,转过身去。桑桎看出来,盛远时心里藏着爱,这爱,几乎让他忍不住想要去戳破,破到让盛远时无力去面对五年前那场变故。那个时候的司徒南,破碎不堪,是自己一点一点把她缝补起来的,是自己陪着她走到了今时今日。他盛远时什么都没做,却拥有着司徒南最真挚的爱。   凭什么?!这不公平!太不公平!可这世间,公平的事情又有几桩?   桑桎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你答应过司徒南,你答应过司徒胜己,要为他们父女保守那个秘密,那个只有你和司徒南的小姨,你们四个人共同知晓的秘密。桑桎甚至用职业操守来告诫自己,那是你患者的隐私,除非她涉案,公安机关来问询,否则,你绝不能说。   桑桎努力平复自己,等他转过身来,看见病房里的盛远时在南庭掌心落下一吻,然后起身走出来,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听见他用低沉微哑地声音说:“谢谢。”   桑桎清楚,这声谢不是为小护士禁烟的事,而是为南庭。他有点不客气地说:“还不够。”   是啊,怎么够?可让他把南庭拱手相让,他做不到。于是,盛远时说:“你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都可以,就她不行。”言语间,他抬眸注视桑桎,一字一顿,“这五年,怪我。但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桑医生,你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桑桎闻言,眼眸陡然犀利起来。   那犀利代表了不甘。盛远时毫不放松地与桑桎对视,“遇强则强,我不介意有个对手。”   自信到嚣张,才是他真正的姿态。   ----------   桑桎把南庭从深度睡眠中唤醒时,她下意识环顾病房,触及他的目光,笑了,“没做梦。”   桑桎的神情也是愉悦的,他说:“知道。”   南庭伸着懒腰坐起来,“你一晚上没睡?”   桑桎状似随意地说:“总要切身体会下不睡的滋味。”   南庭纠正他,“我那是睡不着,不是不睡。”   桑桎像兄长似地微微嗔道,“从小到大,只会和我较真。”   南庭并不和他争辩,下床活动了下,“好像确实神清气爽了很多。”   “效果这么明显吗?”桑桎偏头看她,“脸色可撒不了谎。”然后点点头,“还不错。”   南庭得意地一挑眉。   桑桎把毛巾递给她,“先洗漱,然后吃早饭。”   结果南小姐竟然对早饭颇有微词,“怎么没点荤腥?”   她确实是个无肉不欢的女孩子,但是,“这个时候,你应该不太有胃口才正常。”   南庭其实是故意挑刺儿,闻言说:“和医生在一起,想捣个乱都不行。”   桑桎强调:“我不是一般的医生。”   南庭嘴里还嚼着小菜,含糊不清地说:“你是心理学家,没忘。”   关于她的不眠,桑桎说:“我要想一想怎么开始,你也想一想,要不要继续。”   南庭喝完最后一口粥,笃定地回答:“我想好了,治。”   她变了很多,唯独这股一旦认定,勇往直前的劲头还在。   但桑桎觉得有必要提醒她,“过程不会像昨晚那么舒服。”   南庭似乎有所准备,她说:“我知道。”   桑桎继续:“可能很痛苦。”   南庭对此很乐观,“在睡眠中治疗,总不会比开刀更疼。”   桑桎沉默了几秒,不得不说:“从精神层面讲,或许比开刀更疼。”   南庭不说话了。   桑桎注视她,“我确实对不眠这个案例很感兴趣,这是个世界性的课题,目前为止还没有科学的解释。但我不愿意看到,你为了帮我受苦。”   南庭却说,“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   她这样直言不讳,桑桎不免多考虑了些,“打算瞒着他?”   和抑郁不同,她这次遭遇的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身为心理学的权威,桑桎甚至没有办法确定治疗周期会有多长,至于治愈,更是全无把握,所以,他认为有必要提前和南庭沟通一下盛远时的问题,“一旦治疗开始,你是需要定时到我那去的。”   南庭垂眸,“我们走得不近,他应该不会留意。”   不近吗?凭盛远时的势在必得,怕是很快就要近了。桑桎提醒她:“不用考虑怎么善后吗?”   南庭自嘲地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未必。”桑桎也笑了下,仿佛也是自嘲的意思,“关于他,你就瞒得很好。”   确实是隐瞒了和盛远时的那一段过往,但南庭并不认为需要向桑桎解释,或是道歉,她抬起头说:“没有说的必要而已。”   没错,对于自己,她永远都不需要解释。   桑桎几秒可察地皱眉,“一旦被他知道,你要怎么解释?”   南庭考虑了下,“要看他知道多少了。”   桑桎习惯性地留意她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在他的事情上,你似乎在抱有侥幸心理。”   他洞察力惊人,南庭被说中了心事,一时无语。   桑桎不再多言,点到为止,看她差不多吃饱了,他看了下时间,“先给你换药,然后送你去上班,再去上课时间刚好。”   南庭知道他每周都有几堂心理学的课要上,而她如果不想上班迟到,就不能推辞。   桑桎一路平稳地把车开到机场。   南庭下车时,他终于说:“他昨晚一直都在,早上才走。   就知道自己醒过来时下意识寻找的目光,被桑桎看见了。   南庭保持推车门的姿势没动,“我以为你会问。”   “问什么?他?”桑桎一笑,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机坪,“心理学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奇的人,同样的,观察力也最强。”意思是,还用问吗?   南庭自知也满足不了他的求知欲,她下车,关上车门前说:“开车慢点。”   桑桎目送她走进塔台,调转车头走了。   应子铭见到南庭,略有不满地说,“烧退了?都说了给你几天假把身体养好,怎么才一天又让我看见你。”   南庭笑得心无城府,“才放单就请病假,我对自己也太放松了。再说就是着凉发了个小烧,哪需要休息几天那么严重。”   应子铭无奈地摇头,“你这孩子。”   南庭在师父面前,确实是个孩子,而这一年来,年长她近二十岁的应子铭更是像父亲一样关怀着她,南庭也对这位师父尊重有加。听他这么说,她笑得更暖了,调皮地说:“宝宝要去上班啦。”说着挽上应子铭一起往管制室去了。   管制室里,花香阵阵。   见应子铭笑望着自己,南庭一头雾水。   随后进来的大林说:“我说什么来着,让各航空公司飞行员配合训练会曝光如花吧,这台风才过,就开始有所行动了,昨天一天,收了三束花,全是给你的。”   “给我的?”南庭上前看了看,每束花上面都有卡片,全写着她的名字,她回望着应子铭,“师父你造吗,我这长相还挺有欺骗性的。”   被她的好心情感染,应子铭笑起来。   大林也憋不住笑,凑上来解说:“中南南程各一束,海航一束。”说着还用胳膊拐了拐她,“哪束是盛总的?”   南庭自知那天她拉盛远时的举动,让这位师兄多想了,她坦白地说:“他才不会送我花呢。”   大林朝应子铭挤眉弄眼,“听听这语气,好奇怪耶。”   应子铭拿手指点他,“就你话多。”末了鼓励南庭,“咱们不着急,好好挑一个。”   南庭笑而不语。   晨会过后,南庭上塔台交班。同样是顶层指挥室,身边站着的也依然是相熟的师兄们,每一处,每一个人都无比熟悉,可这一次走上席位,心境却是截然不同。生平第一次,她感觉到肩膀上更多了几分责任,而当她抬头,看向机坪上一架架航空器,与天相接的一条条跑道,她只想,守护那一双双能带人类翱翔向天际的翅膀,指引它们平安起降。   无论是因为那些毫无头绪的梦,还是因为盛远时,促使她选择了管制职业,南庭在这一刻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日出东方,日落夕阳,只愿像此刻这样,日复一日,起落守望。   南庭怀揣着这样的美好期待把专属于自己的话筒插进雷达设备,下一秒,像是有所寻找似的,下意识看向身后。   应子铭恰好也正看过来,他说:“怎么,还想让师父站在身后啊。”   南庭腼腆地笑起来,“习惯了您在身后,您突然不管我了,有点怯。”   大林闻言玩笑道:“最快放单的如花也会怯,超扯的。”   师兄们闻言都笑了,纷纷说:“如花加油!”   应子铭更是鼓励地点头。   南庭连续地深呼吸了两次,投入到放单第一天的工作中——   “CSN6412,能立即起飞吗?”   “UAL7610,同意推出开车。”   “JAL020,静风,跑道18,可以起飞。”   遇到外航,她切换成英文:“THY021,hold position,cancel take-off,I say again,cancel take-off,vehicle crossing the runway.(THY021,原地等待,取消起飞,重复一遍,取消起飞,有车辆穿越跑道。)”   听对方复诵完毕,她又回应:“THY021,read-back correct.(复诵正确。)”   应子铭坐在不远处,听着她用流利的英文发出指令,脸上渐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大林等一众师兄听到南庭从容淡定的指挥,也不禁赞赏地竖起了大拇指。   整个上午,一切顺利,没有发生任何特情,这对于管制来说,是最愉快的事。所以,当南庭接到通知,下午要去面见师父的师父时,心情也是格外好的。   这一次确实不是南庭所想的面试,而是气氛融洽的岗前谈话。   众所周知,作为飞行安全的三大因素之一,管制的工作压力很大,工资却无法与飞行员相比,在这种收入悬殊的大环境下,还有人愿意投身管制职业,虽然不能张口闭口谈奉献牺牲,确实要有一些情怀和热爱。尤其现下管制人员缺口严重,老管制主任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充满了对新人的鼓励与关切,“现在愿意当管制的女生越来越少了,工资不高,熬夜也是常态,不仅衰老得快,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面对师父的师父,南庭说:“大家只是没有机会站上塔台,在高处俯看机场,没有体会过指挥飞机的乐趣,否则她们也会像我们一样,为选择这个职业而骄傲。”   老管制主任看着她:“除了乐趣就没有别的了?”   南庭闻言神色更严肃了几分,“还有压力。”   “我们的空管之花也会有压力?”   “当然有,上午师父没站在身后,我手心都冒汗了,深怕发错指令。”   她这样坦白,老管制主任忍不住问:“也会怕?”   “会。”   “怕什么?”   “怕事故。”   “那怎么办呢?”   南庭想了想,“学习和合作吧……”   老管制主任认真倾听小姑娘的话,看向应子铭的目光有了对徒弟,确切地说是,对徒弟的徒弟的赞赏。最后,老主任站起来走到南庭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好好干。”然后转头嘱咐应子铭,“看住了,别让哪家航空公司给抢去。”   应子铭就笑了,“这点信心我们塔台管制室还是有的。”   “别太自信。”老主任一脸诚恳地对南庭说:“航空公司的签派,工作比管制轻松,工资还比管制的高,有适合的机会,也可以考虑。”   南庭略显意外,“您别试探我,我这个人意志不坚定的。”   老主任哈哈笑,“小姑娘有点意思。”末了交代应子铭,“电台的那个节目,你领她去。”   南庭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向应子铭。   应子铭则应下,“知道了。”   谈话结束后回到塔台管制室,南庭刚接过那份写着某某电台的文件,就听应子铭说:“这是电台的一档特别节目《奔跑吧,黄金周》,除了咱们管制,还邀请了南程总飞行师盛远时。”   南庭闻言翻资料的手一顿。   应子铭观察着她的反应,“有问题吗?”   南庭抬头,“没有。”离开管制室时,她又回头对应子铭说:“谢谢师父。”   应子铭笑着挥挥手。   下班时,南庭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手机,首先看到一个未接来电,像是不相信似的,她特意查看了一下通讯录,确认那个号码是盛远时的无疑,才敢相信这个显示为“七哥”的未接电话,确实是盛远时打过来的。来不及平复心情,又看到微信有个好友申请。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的验证信息,但仅仅是“盛远时”这个名字,足以让她眼眶热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有眼泪落下来。   南庭小心翼翼地点了“添加”,深怕一不小点错什么,错过和盛远时成为微信好友的机会。   通勤车上,她盯着两人的微信对话框,反复考虑是直接回个电话,还是先发一条信息。   终于,在她犹豫不决之际,一条信息弹出来,盛远时问她:“下班了?”显然,这个好友邀请他很早就发出来了,她的迟迟没有反应,让他意识到,她在上班,手机没在身边。   南庭稳了稳情绪,敲下一小行字:“嗯,在回家的路上。”   他追着问:“今天有不舒服吗?体温有没有反复?”   南庭回答,“都挺好的,体温正常,没事了。”   盛远时应该是在忙,没有马上回复,但也只隔了两分钟不到,“飞S市了,今天在外场过夜,明天回。”然后不等她回应,又说:“走的时候还以为能在波道中遇见你。”结果是个男管制,于是,整个飞行过程都不愉快。   这是在向她汇报行踪吗?南庭的眼睛在那一刻潮湿不已,她把头转向车窗外,不想让坐在旁边的师兄看见。隔了一会,才编辑一条信息过去:“过敏好点了吗?药有没有随身带着?”   盛远时的回复很简单,他说:“已经好了,没事。”   南庭想了想,决定告诉他:“电台有一档节目,师父会带我去。”意思是提前和他打招呼,免得在节目录制时遇见彼此,再像上次模拟机训练时那样,措手不及。   随后又有一条消息弹出来,这次不是文字,而是语音,南庭迟疑了下才点开,盛远时用他低沉磁性的嗓音说:“是我让塔台安排你去的。”    第31章 你不知情的喜欢02   直到到家了, 向来会聊天的南庭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她七哥的话。   没有等到她的回复, 盛远时索性把电话打过来了, 问她:“怎么不说话?”   南庭抱了抱扑过来的睡不着,“我们塔台的事,你也能管吗?”   她倒是懂得迂回。那端的男人笑了,“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中肯的建议。”然后像担心她听不懂似的, 反问道:“或者你以为,作为G市机场塔台第一位女管制,自己不是典型?”   南庭却说:“我虽然放单快, 也不代表比别人聪明, 不过是笨鸟先飞而已。”   从前的她虽然不骄傲,但也不会如此谦虚。   盛远时心里感叹她的改变, 嘴上则换了个话题,“晚饭怎么解决?”   南庭突然有点心血来潮,“煮个金针菇海带汤。”   盛远时低沉的笑声透过话筒传过来, “家里有食材吗?”   南庭站起来往外走, “马上下楼买。”顺便招呼睡不着,“走, 带你去散步。”   盛远时听出来她是和睡不着说话,想到自己的过敏, 苦笑了下,“一会我教你做。”   南庭锁门时随口说:“我都不知道你厨艺那么好。”   你不知道的,何止这些。盛远时半真半假地说:“在国外生活了那么多年,不自己学做点吃的, 还不长劣了?”   南庭听笑了,好心情地和他开起了玩笑,“原来你长那么帅是因为厨艺好啊。”隐约听见那边有人说话,她赶紧说:“你在忙吧?那不说了,我去楼下超市买菜。”   很好,自己在她眼里依然是可以靠脸吃饭的,这个认知,让盛远时的心情分外愉悦。但他手头上确实有事,只好说:“好,买回来告诉我。”   南庭心里暖暖地,“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这份体贴懂事让盛远时心里并不好受,“有影响的话,我会告诉你。”   南庭乖巧地说:“知道了。”   于是,电梯门打开时,齐妙就看见等梯的南庭笑得傻乎乎的,“干嘛,中了五百万啊?”   南庭拿脚示意睡不着进梯,“中五百万都没这么开心。”   “因为老七?”见她不答,齐妙又试探着问:“昨晚夜班?”   南庭不想说自己是在医院,就敷衍地嗯了一声。   齐妙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老七说他在医院,是他不好了,还是你?”   真是不能说能说半句假话啊,马上就被拆穿了。南庭只好承认:“是我。”   齐妙顿时着急了,“怎么了,因为头上的伤吗?”说着人已经凑过来要查看她额头的伤。   “没有,是前晚睡觉着凉了,有点发烧。”南庭说完又像担心齐会误会似的,急急地解释了一句,“七哥在,我在沙发上睡的。”   齐妙倒也不认为两人真的会发生什么,毕竟,盛远时喝了那么多的酒,不清不楚地把人家小姑娘怎么着了,总是不好的。作为姐姐,一个思想传统的姐姐,齐妙是真心希望两个人能够循序渐进。但她还是扑哧一声乐了,“我又没问你们是怎么睡的,干嘛和我解释?”然后像是南庭亲姐姐似地说:“他一个老爷们,怎么不让他睡沙发?喝醉还有功了?”   “他身高腿长的,睡沙发不舒服。”南庭笑得腼腆,“谢谢你妙姐,谢谢你把七哥送过来。”   齐妙本就挺喜欢南庭的,现在因为盛远时的关系,更是拿她当自家人了,“谢我干嘛,我是懒得照顾醉鬼,才把他扔给你的。”然后又以姐姐的身份交代:“管着点他,再喝就成酗酒了。”   突然想到盛远时在病房里说的那句“能管”,南庭笑得更憨了。   齐妙微微嗔道:“傻丫头。”   南庭好心情地邀请齐妙,“我等会煲汤,好了叫你来喝。”   齐妙一脸惋惜,“我回来拿点东西,等会还走,加班。”之后凶巴巴地命令,“改天做顿好的孝敬我这个大姑姐啊。”   大姑姐……好神奇的存在。   南庭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只会做简单的家常菜。”然后跑进电梯里。   齐妙见她脸红的样子,忍不住给盛远时打电话,问他:“和好了?”   身在外地的盛远时莫名其秒,“什么?”   “你和南庭小妹妹啊。”齐妙打开门进屋,“我看她开心地快要飞起来了。”   盛远时眼底也浮现起笑意,他说得笃定:“快了。”   “快了?那就是还没和好了?”齐妙翻着书桌,抽出一份资料放进包里,嘲笑他,“连续两晚都在一起还没拿下人家,老七你不行啊!”   男人最忌讳别人质疑他不行!无论是哪方面!于是,骄傲如盛远时,不想和这个小表姐说话了,他敷衍地说:“挂了吧,我忙着呢。”全然没了先前和南庭通话时的耐心,说完径自挂断。   听见话筒中传来的盲音,齐妙嘶一声,“我还没说到重点呢。”出门时还在自言自语,“等南庭小妹妹真搬家的,让你哭都找不着调。”   睡不着到外面就撒欢了,南庭几乎喊不住它,以至于在外面多耽误了些时间。   或许是等急了,盛远时直接发了个视频聊天过来。   南庭却把镜头对准了疯跑的睡不着,还和他说:“你看它精力多充沛。”   从前也是这样,每次视频聊天,很少消停地给他看她的脸。五年了,还是这样。盛远时微笑而不自知,“下次出门还是给它带个项圈,别吓着人。”   “睡不着确实有点淘气,但不会伤人,除非它认为对方对我构成威胁。”南庭的镜头追随着睡不着,期间还喊了两声,“跑远了,快回来,要不晚上你没汤喝。”然后又忽然想到什么似地问盛远时,“你昨天有把煎蛋分它一个吗?”   所以,两个煎蛋有一个是给狗的?那为什么要和给他的放在一起?   盛远时特别坚定地说:“没有,我都吃了。”   作为主人,南庭倒也没说什么,改而问:“它是不是挺可爱的?”   可爱?盛远时眉心微聚,“谁?狗吗?”   南庭强调,“睡不着。”   回想睡不着扑到自己身上的一幕,盛远时实在没办法说假话,“它似乎不太喜欢我。”   “怎么会?”在南庭看来,她喜欢的人,睡不着一定会喜欢,“妙姐,齐小弟,它都很喜欢,你们是一家人,它没理由不喜欢你的。估计是你没分煎蛋给它,它有点生气了。”   有点?盛远时很有自知之明,认为不仅仅是“有点”,而是“非常”,“你平时工作那么忙,有时间照顾它吗?”如果不知道南庭得过抑郁症,他其实最想问的是:为什么会养一条狗?现在他隐隐觉得,睡不着或许和她的病有关。所以,盛远时不打算告睡不着的状了。至于过敏,他决定先吃药,后续再说。   “老桑怕我闷,建议我养的。我选了很久,觉得它最萌。”南庭答得理所当然,“而且它也不太用照顾,只要家里有狗粮,适时带它出来活动一下就可以了。”   果然和姓桑的有关。至于萌,行吧,她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盛远时看了看时间,催促她,“上楼我教你做汤。”   南庭很听话,喊上睡不着回家。   视频通话始终持续着,盛远时在那端听见她带着睡不着进电梯,回到家后,她处理食材,时而和睡不着说两句,时而和他确认步骤,有点小唠叨,却也有条不紊。   仿佛回到了五年多前,盛远时还在纽约YG工作时的状态,在国内是晚上,亦或是他那边是深夜时,他们边忙自己的事,边通着话,除非遇上停电,网络出现问题无法继续,否则就算对方突然去忙了,只要没说再见,谁都不会单方面结束通话。   习惯是一件可怕,又可喜的事。时隔五年,在重新建立联系的这一天,他们依然相处融洽,就算不说话,也不觉尴尬。唯独有所不同的是,另一端的盛远时,相比从前,更多了几分期待,期待她别只顾睡不着,能和自己多说几句话;期待她别只是留给他背影,让他能看见她的脸;期待她能在某个不经意间,喊一声“七哥”。   看着自己寻找了多年的女孩子,在自家的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盛远时心里温暖又踏实,他忍不住轻声唤她:“南庭。”   第一次听见他喊自己的新名字,南庭怔了几秒,才回头看着手机,“什么?”   视频中的盛远时淡淡地笑了,他说:“没什么。”   煲汤的过程中,南庭问他:“你吃晚饭了吗?”   盛远时于是举起手机给她看了看周围,南庭才发现他正在和机组的同事围坐在一桌吃饭。她几乎是立刻就切断了视频,像是担心别人会看见她似的。   盛远时以为是网络问题,重新发了视频通话过来。   南庭挂断。   盛远时于是发语音问她:“怎么了?”   南庭用文字回复他,“你在和别人吃饭怎么没告诉我?”   盛远时笑问她:“这是怪我没有及时汇报行踪吗?还是不允许我和女同事一起吃饭?”   除此之外,南庭隐约听见他那边有人说了什么,而他竟然还语带笑意地回答人家:“嗯,查我岗呢。”   她靠在厨柜上,想了半天才敲出两个字:“不是。”   他还追问她:“不是什么?”   南庭不答,只觉得脸火辣辣的。   等了会儿没有回复,盛远时才把手机放下,那顿晚饭,他多吃了一碗。   晚上临睡前,盛远时把第二天自己返航的航班号发过来,“预计下午三点二十分到。”   南庭隐隐觉得他是希望自己指引他着陆,她笑着答,“知道了。”   那边的盛远时也笑了,“早点睡。”   南庭握着手机的手一顿,隔了片刻,她回复:“你也是。”   这一晚,南庭比以往任何一天上床都要早,可她翻来覆去很久,依然睡不着,她开了灯,看着床边趴着的睡不着,“你说,我这病会好吗?”   睡不着竖着小耳朵,瞪着小眼睛看着她,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南庭用手托着下巴,“老桑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像是回应主人一样,睡不着歪了下脑袋。   “要是因为睡不着不能和七哥在一起……”南庭趴在枕头上,“好不甘心。”   睡不着伸出前爪,轻轻地扒了扒床单,有点安慰南庭的架势。   南庭伸手摸摸它的脑袋,“我其实也没想好,万一治不好,要怎么办。你说七哥会害怕吗?他是机长呢,心里应该很强大吧……他要和我说什么呢?他会不会忘了?我要找个机会提醒他一下……”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了好久。   睡不着都快睡着了,直到主人不说了,它才撒娇似地用脸蹭主人的手。   南庭淘气地揉揉它肉肉的脸,就像往常一样起来看书去了,睡不着似乎习惯了主人的作息,在玩了一会后,自动自觉地跳到大床上,睡得萌萌哒。   次日清晨,南庭准时带睡不着下楼散步,然后自己做了早餐,再坐通勤车去机场。   又是忙碌但充实的一天。   下午三点,南庭悄悄来到大林身后,用手指戳戳师兄,小声说:“我替你会儿。”   大林看她神秘兮兮的小样就知道有事,俯在她耳边说:“记得用好吃的堵我的嘴。”   南庭俏皮地朝他作揖,“成交。”然后站在席位前,如常指挥。   三点十分,盛远时低沉的嗓音出现在波道中,“G市塔台,南程1266,A320,机场以北10公里,900米保持,请求加入起落航线落地。”   南庭微笑而不自知,她给出指令,”南程1266,G市塔台雷达看到,下修正海压650米保持,直飞23号程序转弯点。”   听见她的声音,盛远时眼里就有了笑意,连复诵指令的语气都格外温柔,“下修正海压650米保持,直飞23号程序转弯点,南程1266。”   南庭接着给出新的指令,“南程1266,跟在四边上的B747后面,第二个落地。”   盛远时复诵,“第二个,看到B747了,南程1266。”   南庭边看雷达,边注视外面的跑道,“南程1266,继续进近。”   盛远时无条件照办,“继续进近,南程1266。”片刻,报告:“G市塔台,南程1266,四边。”   右座的丛林觉察到他的好心情,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   盛远时眼角余光瞥到徒弟在看自己,他敛笑,“我来。”同时接过操纵权。   此时机场上空微有薄雾,视线不是非常好,这种情况下,副驾驶是不能负责降落,丛林服从,配合他做着陆。   盛远时指示:“襟翼30。”   丛林复诵并执行,“襟翼30设定。”   盛远时继续,“落地检查各项。”   丛林报:“落地检查各项准备完毕。”   与此同时,南庭在波道中指示,“南程1266,跑道16,可以落地。”   盛远时复诵,“跑道16,可以落地,南程1266。”   南庭给他提供天气信息:“风向132,风速17节。”   “收到。”然后对丛林说:“着陆指令有。”   丛林回应:“证实。”   南庭看着盛远时那架A320在16号跑道上平稳接地,“南程1266,沿E滑行道脱离跑道。”   稍后,盛远时报告,“南程1266,已脱离跑道。”   南庭指示:“南程1266,联系地面121.7。”   切换频道前,盛远时突然问:“几点下班?”   南庭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他没听清,原话重复了一遍,“南程1266,联系地面121.7。”   飞机上的盛远时沉声:“我问你几点下班。”   南庭整个人都不好了,如同被点穴似的,瞬间僵住。   站在她旁边的大林见她没反应,轻轻推了她一下,小声提醒:“问你呢。”   从来没在波道里说过一句与指令无关的话的南庭,尴尬得不知所措。在盛远时要忍不住再问一遍时,协调位的应子铭不知何时来到南庭身后,插上话筒回答:“她今天六点下班。”   下一秒,所有管制的目光齐齐投向应子铭。   整个指挥塔,鸦雀无声。   只听见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在波道中说:“谢谢应主任,南程盛远时。” 第32章 你不知情的喜欢03   南庭哪里还好意思在顶层指挥大厅里停留?   众目睽睽之下,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连自己专属的话筒都忘了拿。   大林帮小师妹收好话筒, 再把自己的话筒插进去, 没事人似地继续指挥,好像一直站在席位前的就是他, 如花的出现是众人的幻觉。   应子铭重新坐回协调席位, 继续接听电话和监督指挥, 表神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唯有眼底的笑意, 越来越浓。   他们师徒如此冷静淡定,大家面面相觑了几秒钟,也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从此后,如花不再是他们的如花, 要成为南程盛远时的专属如花了吗?这个最新的爆炸性消息,令塔台上的一众男同胞的心里,颇不是滋味。   明明如花原本也不属于这塔台上的任何男人, 但当盛远时公然在波道中约如花时, 他们顿时有种不能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于是, 这个时段的工作完成后,不止一位管制私下里问大林——   “上次台风天救如花的男人就是盛远时?模拟机训练那天是不是也是他?”   “我们如花就这样以身相许了?都不需要考验一下吗?”   “南程这个总飞是不是有点嚣张了啊,欺负我们塔台没男人吗?”   大林都听笑了, “谁不服就出手啊,使出浑身解术和盛远时争一争,这近水楼台的,优势占尽啊亲。”   他这包邮的语气,非但没鼓励到众兄弟,反而让大家泄气了,不仅因为对手太强大,现实问题是,就算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这辈子和如花有缘,一家两口子全是管制,天天披星戴月的上班,谁照顾家?另外的小心思就是:如花那么漂亮优秀的女孩子,他们这群老哥配得上吗?确切地说,嫂子们也不同意啊。结婚太早果然抱憾终身。所以,好像只能祝如花小妹妹幸福了。   管制小胖抱着大林假哭:“哥,我失恋了。”   大林有心回抱下小兄弟,无奈小胖有点胖,他胳膊又有点短,所以,只能拍背表示安慰了,“今天失恋的,不止你一个,没事没事,我们都陪着你呢。”   众人的笑声中,年长的管制刘哥安慰他们:“作为如花的娘家人,南程盛远时会善待大家的,喜事啊喜事。”   小胖一听顿时来精神了,“那是不是可以向主任申请航线实习啊?”他越说越开心了,“让如花和咱们妹夫说一声,带我飞个好航线,哎呀,我还没有出过国,能申请国际航线吗?”   “我发现你是个挺天真的人啊。”大林一巴掌拍过去,“咋想那么美呢!真能飞国际航线,也得是我这个大师兄吧,好歹盛总还和我有一面之缘。”   应子铭站在休息室外,听着这群年轻人的对话,脸上浮现起欣慰的笑容。见南庭慢吞吞地走过来,他迎上去,把手上的资料递给她,“帮师父跑个腿。”   南庭明白应子铭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拿着资料就往航站楼去了。   从到塔台工作,南庭就爱上了机场,机坪的广阔,仿佛能包容她所有的心事;宠大的飞鸟,则能承载下她对盛远时全部的思念。而每次她来到航站楼,都觉得自己踏上了一个无以伦比的舞台,在这舞台上,有来自四面八方的,肤色不同的旅人。她看着他们,不停地上演着相聚与别离,如同当年的自己和盛远时。   刚到塔台见习时,南庭特别喜欢趁休息的时间到航站楼来,熟悉每一处角落,记住每一个指示牌,直到大脑里形成一副完整的机场平面图,她开始主动和陌生的旅客交谈,在对方有需要时,帮助他们做地面引导,像是只有那样不得闲地忙碌,才能把心底的那份思念藏得妥贴。   有一次,南庭为一位阿姨做完引导后,看见一个外国女孩子因为和男朋友吻别误了航班,她站在不远处,听着女孩子向值机抱怨男朋友有多黏人,笑着笑着就哭了,那一刻,特别想告诉盛远时:“七哥,我好想你。”可手机明明就在手里,都没有勇气拨通他的电话。   此刻,再一次走进航站楼,走在这人来人往之中,心境有所变化的南庭忽然就想听听盛远时的声音,哪怕刚刚才在波道中给他发过指令,听见他问:“几点下班?”   等不到下班了。南庭没有犹豫,直接拨出那个熟烂于心的号码。   只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盛远时语带笑意地说:“正要打给你。”   低沉的嗓音入耳,南庭忽然就哽咽了,那声“七哥”怎么都没叫出来,只问他:“你在哪?”   盛远时恰好走到南程指挥中心楼下,敏感地听出她声音不对劲,他停步,不答反问:“你想我在哪?”等了片刻,见她不说话,他鼓励道:“告诉我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事,就是,”南庭吸了吸鼻子,“想问问你在干嘛。”   盛远时语气温柔得像哄未成年的小妹妹,“我刚从航线上下来,不是你指引我着陆的吗?”说话的同时,人已经转身往停车场走,“现在我准备去一趟塔台。”   南庭闻言急急地说:“我出来了,没在塔台。”   盛远时好心情地逗她,“我只说去塔台,又没说找你。”   南庭脱口而出,“那你找谁啊?”说完就沉默了,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盛远时笑了,他承认道:“是啊,我去塔台,不找你还能找谁。”   南庭微笑而不自知,“我在航站楼,师父让我往你们服务台送一份资料,也不知道是真资料还是假资料。”   她抱怨的语气像个孩子,坐上车的盛远时失笑,“应该是真资料,之前我建议你们空管中心搞一次活动,让我们的飞行员上塔台参观学习,林主任说他做了个计划,让我看看。只是不知道,这份计划怎么先到你师父手里了。”   原来是这样。南庭一手拿着资料,一手举着手机,“你刚才干嘛那样啊?”   “哪个刚才?”盛远时明知故问,“我哪样了?”   她微微嗔道:“我在工作呢。”虽然不是繁忙时段,并不影响什么,但也不太好吧。   盛远时可管不了那么多,他不答反问:“这两天有不少人往你们塔台送花吧?”   南庭都怀疑他是不是在塔台安插了眼线,“你怎么知道?”   盛远时也不答她,只以命令的口吻说:“去南程贵宾休息室等我,见面说。”   通话结束,南庭还在琢磨:他知道有人给她送花,才在波道里那样,让同一频道的飞行员都听见?想着想着就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南庭脚步轻快地往南程贵宾休息室去,穿过T2一层的出港大厅,经过南程值机柜台时,她习惯性驻足,在15号柜台前,看见一对外国的中年夫妇,正在用俄语说着什么。   女值机用英语询问那位先生:您可以讲英文吗?   显然那位俄罗期老先生听不懂英文,他有些苦恼地摊了摊手,旁边的妻子先是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拉着丈夫的手,似乎是在安慰。   南庭想到自己做地面引导时也曾遇到这样的情况,很多值机员英文说得很好,但偶尔遇见不会讲英文的外国人,就会很头疼,尤其后面还排着长队,很多旅客在等待办理登机手续,就更急了。   自学过俄语的南庭于是上前,询问了那位老先生两句。老先生见她会讲俄语,顿时松了口气,满脸惊喜地告诉她,他的妻子晕机最严重的一次险些室息,希望值机给他们尽量靠前的座位,以缓解妻子晕机的症状。   南庭转达给值机。值机才明白了这两位俄罗斯旅客的要求,她查询了一下座位,对南庭说:“最靠前的座位就是第二排了,靠窗。”   南庭翻译给老先生,老先生迭声说着感谢的话。   等值机把登机牌打印出来,俄罗斯夫妇再次感谢南庭。南庭一面说着不用谢,一面看了看登机牌,提醒他们登记口是几号,并示意他们安检的方向。   女值机很感谢南庭,看着她的胸牌说:“你是塔台的管制啊?”   南庭不着痕迹地把工作牌翻了个面,无意让女值机看见自己的名字,转身要走。   女值机还要再说什么,一位踩着高跟鞋的女子把证件拍在柜台上,“纽约,我要坐第一排。”   那熟悉的声音让南庭下意识停步,可她在原地站在两秒,终是没有转身。然而,就在她又走出一步时,身后那道声音说:“见到老同学也不打个招呼,司徒南,你什么时候变得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懂了?”   南庭不得不停下,转身面对华服在身的老同学林如玉。   林如玉本就是个美人,现在又比在校时更会打扮了,精致的妆容,时下最流行的锁骨发,香奈儿套装,同品牌的挎包,再配一双细跟鞋,一副光彩照人的样子。如果不是语气有些尖酸刻薄,女值机都忍不住夸她两句。   南庭看着她,淡淡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林如玉把南庭帮助那对俄罗斯夫妇的过程看了个清清楚楚,此刻,她倚着值机柜台,上下打量着她:“穿的这么朴素,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怎么在G市?在航空公司上班吗?”   南庭没有向她解释什么,只说:“在机场工作。”   林如玉看一眼她的廉价工装,神情和语气一样,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从前你钢琴弹得那么好,最后却放弃音乐学院,跑到机场做服务人员,真是可惜了。不过,司徒南,我挺佩服你的,特别想得开,这一点,我不如你。”   换成是从前,司徒南听见这样的话,一定会说:“你不如我的地方多了。”现在的南庭,明明听出来林如玉是在贬损自己,却无意争辩什么,语气平和地说:“我现在是工作是时间,就不和你聊了,旅途愉快。”   自从司徒家破产,林如玉总是见缝插针地打击司徒南,后来司徒南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她还遗憾了很久,时隔五年,再次见面,见到的还是大不如前的司徒南,林如玉哪肯放过机会,她继续说:“我真没办法想像千金大小姐司徒南为旅客服务的样子。”说着她自己还笑了,“还记得那年一起去苏黎世吗,航班延误,你对人家地服大呼小叫的样子,真是过瘾。”   或许这样羞辱她,让林如玉觉得很过瘾吧。   南庭无所谓地一笑,没有对此表达什么。   这份平静终于让林如玉伪装不下去了,她毫无顾及地讽刺道:“盛远时不是很有能力嘛,怎么就把你安排到航空公司上班?你能干什么啊,帮旅客拎包吗?不过,人家最起码没见死不救,好歹帮你安排了工作,你就别蹬鼻子上脸硬要嫁给人家了,你说是吧?”   听到盛远时的名字,女值机皱了下眉,在南庭说话前,她适时问:“这位女士,第一排座位锁定中,您看第二排可以吗?”   林如玉对女值机插话的行为很不满,她以盛气凌人地语气说:“我看不可以,我只坐第一排。”   这样的旅客常见,女值机保持着微笑,“女士,是这样的,第一排座位我无法解锁……”   林如玉却只盯着南庭,“看你的样子大忙也帮不上,这样吧老同学,给我选个可心的座位。”   南庭直言拒绝:“抱歉,我没这个权力。”   林如玉理所当然地认为南庭是故意的,她的脸色彻底沉下来,“刚刚不是还帮老外搞定了座位,怎么到了老同学这就不行了呢?或者,请你家盛远时出面啊,也让我见识下他的厉害。”然后盯着值机,“我不接受第一排左侧靠窗之外的位置,你明白吗?”   这个座位,六年前从苏黎世回A市时,是盛远时告诉司徒南在什么时间段去换登机牌,能够向值机申请到。只是当时司徒南并不知道,她之所以能申请到那个座位,是因为盛远时提前给值机柜台打过电话。而她们登机后,司徒南把这个除头等舱外,最靠前的座位给了林如玉。后来司徒南晕机,盛远时来到客舱后,让乘务长给林如玉换了座位。   所以,她这是记仇的意思了。可如果林如玉不提及盛远时,南庭也不准备说什么,毕竟,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逞口舌之争毫无意义,但现下,“如玉,我建议你接受值机的意见,坐第二排,或者你有其它的关系动用起来也可以。但是很抱歉,我确实没有能力帮你。至于盛远时,你没有资格要求他出面。”南庭偏头,看见身穿制服的盛远时已由远及近走过来,未免他和林如玉发生正面冲突,她说:“我现在是工作时间,先走一步。”   林如玉却一把抓住南庭的胳膊,语气冰冷地质问道:“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目中无人,司徒南,我就想问问你,除了盛远时,你眼里还能装下谁?”   盛远时已行至近前,抬手扣住林如玉的手腕,毫不客气地甩开,然后把南庭揽至怀里,沉声:“什么时候她眼里装着谁,还得经你同意了!林如玉,你未免太放肆了!” 第33章 你不知情的喜欢04   “放肆?”林如玉万万没想到, 盛远时和司徒南还在一起, 在她看来, 一无是处的司徒南就算追上盛远时, 也早该被甩了。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大小姐,凭什么被那么优秀的男人青睐?所以, 林如玉是故意搬出盛远时, 为的是打击司徒南。结果, 盛远时竟然出现了,还一副替司徒南出头的架势。她笑了, 笑得讽刺,“没想到,盛机长还是个长情的人。”   “我盛远时是怎样的人,什么时候需要你来评价?”盛远时的视线低沉犀利,感觉到南庭用力地按他的手,他难得宽宏大量地说:“林如玉, 你诚恳点向她道个歉,我可以考虑不追究,否则, 今天这趟航班, 你怕是登不了机。”   “登不了机?”林如玉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盛远时, 你还真拿自己当个角儿了是吧?让我向她道歉?她凭什么?你又凭什么?”她扬手指指航站楼,“以为这里姓盛吗?”   女值机在这时机灵地唤了一声:“盛总!”有意提醒林如玉,别闹了, 见好就收。   林如玉却拎不清,她冷哼一声:“现在这世道,天上飘下一朵云,砸了十个人,九个都是总。”   盛远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朝闻声赶来的南程的一位经理微扬了下下巴,“再开个柜台。”   那位经理立即领会领导意图,恭敬地应下:“好的,盛总。”然后引导林如玉后面排队的,已经在窃窃私语的旅客说:“请各位随我到隔壁柜台办理登机手续,以免耽误您的行程。”   林如玉面对旅客的指指点点,火气更大了,确切地说,是感觉到了尴尬,但让她低头,也不那么容易,她依然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看来盛机长也是今非昔比了,只不过,再怎么厉害,也就是个司、机。”   不难听出她刻意把“司机”两个字咬得很重,南庭忍不住出声喝道:“林如玉!”她声音不高,但语气冷得让林如玉三个字充满了警告的味道。   盛远时面孔上的笑意犹在,安抚地搂了搂南庭纤细的肩膀,像是在说:生什么气?我来。   他看向值机,“这位旅客有什么需要?”   女值机站得笔直,“这位女士要飞纽约,她不接受除第一排外的任何座位,但座位还在锁定中,我没有权限解锁的,盛总。”   “这个权限……”盛远时皱了皱眉,像是也有点犯难。   林如玉不屑地冷哼,“盛总给处理一下吧。”   盛远时抬眉,目光冷冽,“你哪位啊,就这么随便地使唤我?”   林如玉挑衅地说:“只怕你没有这个能力。”说着拿出手机,边拨号边说:“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免得当众打脸。”言语间,那端有人接电话了,她立即换了副语气,嗲嗲地说:“我是如玉,李叔叔,是这样,我去纽约出差,人在机场,是啊,您给我安排个座位吧,老位置就行,15号值机柜台。”从她满面笑容挂电话的样子看来,那边应该是爽快地答应了。   老位置?只怕这个“李叔叔”也要跟着倒霉。南庭揉了揉眉心。   盛远时则一副等着看热闹的姿态。   片刻,值机柜台的电话就响了,女值机看向盛远时。   盛远时点头,示意她接。   林如玉也看着盛远时,双手抱胸的样子像是在说:等着看我怎么打你的脸,盛总!   “您好,南程航空15号值机柜台,我是工号1106……”那边确实是为座位解锁的事打过来,指示值机解锁第一排座位,给林如玉左侧靠窗口的位置。值机当然不敢应,神色略显为难地看向盛远时,“盛总?”   盛远时也不为难下属,他左手握着南庭的手,伸出右手把电话接过来,“盛远时。”   那边闻言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毕恭毕敬地叫了声,“盛总。”   盛远时直切主题:“座位解锁的事?”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他笑了下,“什么关系啊,要李经理亲自打到值机柜台来?”   那边赔着小心说:“老朋友家的孩子,身体不是太好,晕机,就求我这么一件事,您说……”   “晕机啊,”盛远时就想到了那一年司徒南晕机时,林如玉的态度,心里更不舒服了,他语气冷下来,“有比这个更人命关天的理由吗?”   “这……”那边顿时被噎得不知如何回答。   盛远时却还没完,淡声道:“刚刚是我拒绝林如玉小姐的座位申请的,现在,需要我告诉值机,按你的要求解锁座位吗?李正远!”意思是说:我不让值机办,你却打电话到值机来要求值机给办,什么意思,和我叫板?   李正远一听盛远时连名带姓叫他,冷汗都下来了,迭声说:“不用不用,给您添麻烦了盛总。”   盛远时又问他:“李经理还有别的指示吗?”   指示?借他个胆,李正远也不敢啊。他抖着声音说:“没有没有,盛总,您忙,您忙 。”   盛远时挂了电话,看向林如玉,“还有别的关系吗?”他说着,随意地抬了下右手:“动用起来吧?”   林如玉没有想到李正远这个从中南集团调到南程航空的高管,在盛远时面前竟然不好使!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咬牙道:“就算南程航空归你管,也没什么了不起,说到底,你们航空公司端得还是我们这些旅客的碗。”   盛远时原本因为和南庭约好了见面,心情很好,林如玉的出现明显很倒他胃口,“本来看在那年你还给我提供了一些信息的情况下,我可以分分钟解决了这个座位问题,反正,给谁都一样,尤其这么小一件事,我也懒得管。但冲你刚刚对她的态度,不好意思,这个忙我不仅不会帮,”他敲敲值机柜台,交代值机:“从此刻起,这位林小姐列入中南,以及南程的永久黑名单!你知道该怎么办了?”   永久黑名单?这事有点大了。女值机点头,“明白了盛总。”然后把林如玉的证件推过去,“这位女士,您右边请。”意思是别站在这碍眼了。   林如玉要气疯了,她嗓门顿时高了起来:“盛远时!”   盛远时看着她,“不甘心是吧?那请律师和我打官司,随时奉陪。”   林如玉气急败坏地说:“比你们南程有实力的航空公司多得是,我不是非你们不可。”   盛远时竟然点头附和道:“你说得非常有道理,我确实还没牛逼到垄断了整个民航业的地步,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七十二小时之内直飞纽约的航班,只我南程这一班。你不赶时间的话,可以等。”说完不再理她,拉着南庭走人。   “司徒南!”林如玉意识到自己不是盛远时的对手,又把矛头指向了南庭,她朝南庭的背影,有些口不择言:“别以为攀上个高富帅就了不起了!就凭你,家里破产穷得连学都读不起,这辈子也只能在机场帮别人拎拎行李!”   南庭脚步一顿。   盛远时已经松开她的手,冷着脸折返回去。   如果让他走过去,林如玉就太难堪了。   南庭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抱住他,“七哥!”摇头。   盛远时语气有点冷:“就这点事,你七哥善得起后。”   “你的能力,我从没质疑过。”南庭并不松手,理智地提醒他:“但这是航站楼,你站在这,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南程,为了这样一个人,有失身份。”   盛远时注视她:“我是为她吗?”   南庭仰头迎视他的目光,“为我的话,就别动气。”   别动气!盛远时怎么能不动气?可怀里的女孩子却不愿给他添丝毫的麻烦,哪怕他并不认为这是麻烦。他连续地深呼吸,勉强压下脾气,然后伸手搂了搂她,才看向林如玉,冷冷地撂下话:“这趟纽约,你肯定是去不成了。林如玉,再有下次,记住,这辈子都别想再坐飞机!不信,作一把试试。”   林如玉又泼妇骂街似地闹了片刻,然后在人来人往的航站楼里,气得哇哇大哭。机场以及各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议论纷纷的同时,没有一个人上前处理这件事。至于经过的旅客,有的以为她失恋了,有的以为她精神有问题。   到了南程的贵宾休息室,南庭说:“其实没必要闹成这样。”   在盛远时提到黑名单时,她就有心阻止,一方面她自己并没有多恨林如玉,另外也担心对南程的形象和声誉造成负面影响,可她不能当场阻止盛远时,那样太不顾及他身为盛总的权力和脸面。   盛远时闻言果然就不高兴了,“怎么没必要?”在他看来,林如玉欺负了她,就有必要。   南庭好言好语地对他解释:“她除了能逞点口舌之能,其实什么都做不出来,不敢做,怕事后收拾不了残局。但又羡慕别人的为所欲为,在她看来,之所以能为所欲为,都是靠钱支撑的,所以,她才会和从前那个挺讨人厌的我成为朋友。”   盛远时听到她贬低自己,眼神顿时就犀利了几分。   南庭却笑得坦然,“那个时候,我也以为有钱就不缺朋友,对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纯是把她当小跟班使唤的,没有用心结交,她对我其实一直是敢怒不敢言的,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损我两句,让她发泄一下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会减二两肉,就算真掉肉了,权当减肥。”   从前的司徒南睚眦必报,现在的南庭与世无争,盛远时发现,哪一面的她,自己都认为是有道理,且美好的。忽然觉得自己的胸襟比不上一个女孩子,却实在无法容忍,她在自己面前被人欺负,被人羞辱。   盛远时双手搭在她肩上,“你的原谅,是你的善良,我的追究,是我的态度。就算我什么都不是,只用拳头,也不能任由别人在我面前欺负你。”   南庭懂:他的态度是对她的保护。   她心中暖暖的,她轻声说:“更何况你现在是堂堂盛总,谁惹得起啊。”   盛远时笑得矜持,“盛不盛总的,还不都是你七哥。”   不希望他看见自己因感动而湿了眼眶,南庭微微偏过头去,“随你怎么说。”   “都随我?”盛远时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其中的含义,然后笑问:“我们南庭管制官,是这么好说话的?”   南庭也不看他,仰着小脸说:“分人!”   盛远时笑得更嚣张了几分,嘴上则说:“都骑到你头上了,也不反驳,这忍让,有点过了。”   南庭微微低了头:“她说得没错,从前的我的确很……目中无人。”   盛远时脱口道:“无论从前的你是什么样子,都轮不到她来教训。”   如此护短,几乎是本能。南庭注视他,一瞬不离。   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外露,盛远时转过了身。   南庭沉默了几秒,才拉了拉他的手,轻轻地。   盛远时转过来,话也没说地,直接把她拉进怀里抱住。   南庭不知道这个拥抱代表了什么,却在那个瞬间,泪如雨下。   如同跋涉五年,终于追上他的步伐,心中的那份思念与期待,终有处可依。   航站楼,南程航空的贵宾休息室,并不是适合表白的地方,可他们的缘份,一直和空港关联在一起。所以,这其实是个再适合不过的地方。盛远时拉开些许距离,面对她的眼泪说:“五年过去,我们都变了一些,不能说这些改变到底是好还是坏,因为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还是希望我们能见证彼此的改变。但好在,我们走散过,却没走丢。”   他停顿了下,像是继续不下去,然后握住了南庭的手:“无论你因为什么选择的管制职业,都谢谢,谢谢你回到我身边。你不回来,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南庭的眼泪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炽烈。   盛远时抬头注视她,“南庭,如果你愿意,我们就以现在这个全新的自己,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怎么重新开始?   “可你说,不会等我。”南庭几乎泣不成声,“你走那么快,我要怎么追?”   他确实在负气之下说过那样的话。甚至是现在,他也坚定,两个人回不到,也不需要回到原点。不管是曾经的她追随他,还是后来的他寻找她,盛远时都认为,他们一直因为对方,在往前走。那又何必停下来?继续往前走就可以了。   答案是如此笃定。这一次,他们要一起往前走,未来很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这些时间,可以用以回忆过去,却不用回到过去。   “既然是新的开始,就不用你那么辛苦。”盛远时眼底微湿,为面前这个,只要触及对他的感情,就变得有点笨的女孩子,“我们互换下角色,这次,我追你。”   南庭有点不相信,“你追我?”   盛远时坚定地点头,“刚刚在波道里约你,是我追你的第一步。”说着,用指腹为她擦着眼泪,“第一次追女孩子,没有经验,你多包涵。”   南庭拿那双盈满泪意的眼睛看着他,“不用追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不用追!这样的画风,很司徒南。   盛远时笑得骄傲又心疼,“你应该说:盛远时,你也有今天!”末了,他宠爱地掐掐南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这种名正言顺作我的机会,这辈子,就你有。”   南庭反应了一下,才扑进他怀里,哭着说:“林如玉怎么今天才出现啊。”   第34章 你不知情的喜欢05   是啊, 如果不是林如玉, 盛远时还不知道这场表白, 要从何说起。   尽管桑桎的那一句质问让他自省, 可对于爱情,他到底是个新手。   直到看见林如玉仗着南庭的忍让, 肆意妄为地伤害她, 盛远时更加明确地意识到, 这个他又爱又恨了五年的女孩子,是那么深刻地驻扎进自己心里, 他容不得任何人诋毁她,中伤她。于是,他生平第一次,近乎刻薄地和一个女人计较起来,甚至不惜动用职权碾压她。   盛远时,承认吧, 除了爱,你心里也堆积了很多遗憾与嫉妒,遗憾于过去五年的分离, 嫉妒桑桎这五年来对南庭的守护, 恰好这个时候,林如玉给了你宣泄的机会。   南庭却还因顾及他盛总的身份, 劝他算了。   盛远时其实想告诉她:这五年,我拼尽全力地往前走,从盛机长到盛总, 只为强大到足够让你放心依靠。如果我知道,当我做到,你就会回来,我一定会走得更快。所以,七哥不是不等你,是不能等。   此刻,她那么真实又脆弱地在伏在自己怀里哭泣,盛远时才意识到,或许过去五年自己拼了命似地往前走,也是走在追赶她的路上吧。直到发觉休息室里,这个相对独立的空间,也只是和航站楼是一玻璃之隔,外面路过的旅客能把里面看得一清二楚,而眼下,他和南庭拥抱的姿态已然引得旁人侧目……盛远时倒是很享受,毕竟怀里软玉温香的感觉实在是好,可如果她把眼睛哭肿了,要怎么回塔台?   于是,盛远时适时逗她,“被我追有那么难以接受吗?”   南庭从他手上接过纸巾,擦了擦眼睛,“人家是喜极而泣,你不要歪楼。”   这话听在盛远时耳里,有点撒娇的意味,他眼底都有了笑意,“你倒是喜了,”言语间低头看看自己的机长制服,“把盛总的衣服哭成这样,让盛总怎么面对下属?”   南庭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他的白衬衣哭得有了眼泪的痕迹,“你的飞行箱里有备用的换一件吧。”   她倒是什么都知道。盛远时宠爱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不换了,就这样。”   南庭皱起秀眉,“那别人问起来,你怎么解释啊?”   盛远时一笑,“谁敢问我?”   南庭撇嘴,像是在说:你最厉害。   盛远时又说:“真有那么不识趣人,我就告诉他,女朋友哭的。”   女朋友三个字让南庭低着头,抿嘴笑了,起初笑得很腼腆很矜持,后来就有点憋不住地变成了甜蜜恣意地笑,感觉到盛远时盯着自己,她把脸埋进他怀里。   这样害羞的南庭管制官,盛远时有点抵抗不了,他也忍不住笑起来,“今天晚上就开始约会?”   南庭抬头,“怎么约?”   盛远时看着她憨憨的样子,“趁月黑风高时,找个僻静的角落,干点什么。”   南庭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轻轻地打了他一下,“那我要带睡不着去。”   盛远时失笑,“防人之心那套开始往我身上用了是吧?”说完又问:“一会还上席位吗?”   南庭看一眼时间,“我得回去了,出来太久了。”   盛远时站起来,“我开车送你,能快点。”   南庭没有拒绝,边往外走边问:“你怎么知道波道里的是我师父?”   盛远时把她带过来的资料拿在左手,右手自然而然地牵起她,“能那么护着你的,除了你师父,还能有谁?”   南庭轻轻地回握他的手,“那我师父姓应你也知道啊?”   盛远时实话实说:“模拟机训练之后,我通过林主任要了你的档案。”   所以,他看过她的档案了!那么……南庭有一瞬的怔忡,但她终究什么都没说。   盛远时看出了她的迟疑,但终究没有追问什么,毕竟两个人刚往前走了一步,这个时候,不太适合太沉重的话题,尤其如果那是一段对她而言痛苦的经历,他也不愿她总去回忆。只要他们在一起,她什么时候想说,他都愿意听。   面对她的沉默,盛远时解释道:“你突然就变成了管制,连名字都改了,我总要确定一下。”   虽然模拟训练室里两人用英文对了话,盛远时几乎断定她就是司徒南,可他还是在第二天亲自去了趟塔台,通过林主任这层关系调南庭的档案。林主任都有些好奇,“这是怎么了,前些天顾总来要小南的资料,今天您又来要,这个小南同志不简单啊。”   盛远时捏了捏她的手,“希望我调你档的事,不会让你生气。”   “我没生气。”南庭看着他,“你不也是关心我吗?”   盛远时改而搂住她的肩,“知道我是走心的就行。”   南庭嘀咕,“我又不傻。”   盛远时不客气地批评她,“你傻起来是真傻。”   南庭有点小异议,“追人家的时候不是应该多讨好吗?盛总你这波操作有点不对。”   她歪着脑袋的小模样几乎让盛远时控制不住吻她。可就在他准备操作时,听见一道女声说:“今天这场大戏,比年度最高票房电影都精彩。”   是程潇。此刻,她正坐在贵宾休息室里悠闲地喝着咖啡。   被坏了好事的盛远时略显不悦地说:“怎么哪都有你?”   程潇保持坐着的姿势不动,仰脸看他,“机场不是我第二个家吗?我不在这,你养我啊?”   不等盛远时怼回去,南庭先问她,“你来多久了?”   盛远时以为南庭是害羞先前的话被程潇听去了不好意思,但其实不是。   程潇施施然站起来,拨开南庭肩膀上盛远时的手,凑到她二老公耳边小声说:“从那个林小贱人欺负你的时候。”   南庭恍然大悟,“我就说刚刚好像看见你了。”但来不及确认眼角余光瞥见的人是她,盛远时就来了。   “我还等着看你撕她呢,结果……”程潇说着挑眉看向盛远时,“顾南亭在指挥中心等你。”   南庭闻言说:“那你快去吧,我自己回塔台。”   盛远时才想起来和顾南亭约了在指挥中心见面,他吩咐程潇,“你负责把人给我送回塔台。”   “什么给你给我?”程潇摊手:“我刚从航线上下来,又没开车。”   盛远时没好气:“那就背过去。”   程潇无语,她用手点点盛远时,“要不是看我二老公的面子,我敢保证你不止咖啡一个情敌。”   盛远时就知道她动过坏主意,“抱歉,不能成全你那颗媒婆心了。”   等盛远时走了,程潇抬手戳南庭脑门,“怎么那么没出息呢,就这么和好了?”   南庭边躲边笑着说:“我头上的伤还没好呢,你下手轻点。”   程潇挽着她胳膊往外走,“就凭姓林的那个嚣张劲,你真的不该忍。凭什么被她欺负啊,她算哪根葱?”   “你明明在场,帮我周旋一下啊,”南庭于心不忍,“黑名单这种事,还是不要轻易做。”可盛远时当众放了话,他作为南程的总飞行师,当然是一言九鼎,不能更改的。   程潇一副不嫌事大的语气:“有什么可周旋的?他掌管着那么大一家航空公司,让个欺负自己女人的女人不能做飞机,还不能够了?再说你家盛远时什么脾气你不清楚吗?别说是我,就算顾南亭在场,也未必劝得住他。”   “也怪我了。”南庭后悔不已,“我明明可以分分钟让她闭嘴的,如果那样,他也不会动气。”   “这种情况,就该他出面摆平,你逞什么英雄?”程潇啧一声,“欲擒故纵的招你都想到了,这个道理还想不明白吗?”   南庭不答反问:“你的意思是,我就该耍个爱的小心机,等他来大杀四方?”   程潇一拍大腿,“我不觉得我们盛总气场全开的样子该被爆灯吗?要不是有了顾南亭,我也学你,追他。”   南庭特别大度地表示:“顾总要是不介意,我就忍了你。”   “等等。”程潇掏手机,要开录音,“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让盛远时听听。”   南庭呵她痒,“程机长果然是行动派,这就开始行动了啊。”   两个人边闹边往停车场去了。   南庭回到塔台又值了一个小时的班,整个塔台的管制都感觉到她愉悦的心情。交班完毕,她更是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迅速地出了塔台,通勤车上的一位师兄看见她,扬声喊:“如花快来,给你占了座位。”   白色陆虎边上站着的盛远时循声回头,就看见一位鲜肉级的小帅哥在朝他的南庭招手,他低头笑了笑,没急着上前。   盛远时明明把车停在了角落不显眼的地方,可南庭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她边往他的方向去,边对那位鲜肉说:“谢谢师兄,我还不走。”   等她行至近前,盛远时伸手。   南庭把背在身后的手递过去,目光却落在他的制服上,“没换啊?”   “这就开始嫌弃我了?”盛远时微一用力,就把她拽到了面前,“下次别让我听见‘还不走’这种模棱两可的理由。”   南庭双手抵在他胸前,“那怎么说?”   盛远时低头,把唇附在她耳边说:“告诉他,男朋友来接,不劳费心。”然后似乎觉得不够似地,还补充了一句:“你七哥不怕被曝光。”   南庭笑而不语。   盛远时在她腰侧掐了一下,“听见没有?”   南庭怕痒地躲了下,“可你不是说要先追人家嘛,那就还不是……男朋友吧。”   “在这等我呢,嗯?”盛远时把她困在双臂间,“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是吧?”   “随口?”南庭用那双清澈的眼眸注视他,像是在咀嚼这两个字背后的意思。   盛远时就反应过来了,他认真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南庭也觉得自己太敏感多心了,她微赧,“我知道。”   “我很想省略掉这个追的过程,一步到位,毕竟,你七哥已近而立之年,恋爱这种事,应该争分夺秒。”盛远时笑望着她,“所以,你知道我在追你就行了,对外,不能这么说。”   “哪有这样的。”南庭在他怀里扭了扭,“当年我追你的时候都没这待遇。”   盛远时旁若无人地搂了搂她,“那时你还小。”   “现在你也不老。”南庭说完挣开他,自己往副驾的位置走。   等两人上车,大林和小胖恰好从塔台里出来,看见他们,小胖吹了个口哨。   南庭有点脸红,盛远时则回应似地,按了下喇叭。   从机场出来,盛远时车速很快,南庭安安静静地,一直不说话。   盛远时单手扶方向盘,右手去握她的手,“和七哥没话说了?”   南庭发现他特别喜欢以七哥自称,她意识到盛远时是喜欢自己这样称呼他的,她边抽回手边说:“小心开车。”   “对于一个开惯飞机的人来说,私家车就像玩具。”嘴上虽然这样说,手还是扶上了方向盘。   南庭略有些好奇,“听说飞行员开车,打方向盘时习惯向上拔方向盘,是这样吗?”   盛远时失笑,“飞机的方向舱是向上拉的,所以可能有的时候会有那样的下意识吧。”他偏头看了南庭一眼,“飞机还不能倒着开呢,我不也会倒车吗?”   那倒是。他开车的技术很好,只是爱开快车。   南庭建议:“我们回家做饭吧,睡不着也可以一起。”   别人约会怕有第三者,他们约会要带一条狗?有意领她去吃她最爱的日料的盛远时眉心微聚,“口味变了,不爱吃日料了?没事,是的话就告诉我,只要不是不喜欢七哥了,别的你七哥都能接受。”   他这样坦然,南庭轻松了不少,“比起你做的菜,确实不想吃日料。”   这话取悦了盛远时,他心情极好地说:“看来要追到你的人,要先留住你的胃。”   直到两人在就近一家生鲜店买完食材上楼,盛远时才想起来自己狗毛过敏的事,“去齐妙那做吧,她那边东西比较全。”见南庭不说话,他又说:“或者你不想让她知道我们的关系?还是,不好意思了?”   他穿着白衣黑裤,尽管手上拎着与他不怎么搭的食材,整个人还是悠闲恣意。南庭不自觉地往他的位置靠了靠。   盛远时把食材拎在一只手上,用另一只手搂住她,“有我呢。”   南庭点头。   结果齐妙临时出差去了,根本没在家,南庭见盛远时用钥匙开门,“妙姐不在家,我们这样登堂入室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她巴不得我过来帮她收拾收拾。”等把手上的东西放进厨房,他似笑非笑地说:“你那边的备用钥匙,我也有一把。”见南庭微微惊讶的表情,他笑得愉悦,“所以等我哪天想留宿时,你最好不好拒绝。”   从前都是她投怀送抱似地撩他,现在换他chi luo luo 地撩她,南庭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招架不住似地,脸刷地就红了。   盛远时摸摸她的脸,“去看电视吧,或者和睡不醒玩会。”   南庭纠正他,“是睡不着。”   盛远时确实没记住,他无所谓地说:“都差不多。”   南庭却要跟着他进厨房,“我给你打下手。”   盛远时伸手一拦,“以后你打下手的机会有很多,今天等吃就行。”   南庭哪里闲得住,她环顾了下齐妙的客厅,目光落在乱得看不见桌面的茶几,就开始动手收拾了,打扫的空档,隔着厨房的玻璃门,南庭看见盛远时把白衬衫的袖子挽起来,露出精壮的手臂,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始清洗食材。她想了想,转身回家,再回来时,除了脚边跟着的睡不着,手上还多了条粉色的围裙。   盛远时看见她拿着小围裙进了厨房,笑着低头。   南庭给他把围裙带上,站在他身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盛远时刚想逗她说:这个粉红色和我们现在的状态,有点相得益彰,她的胳膊已经从他的腰侧伸过来,自背后搂住了他,而她的脸,轻轻地贴上他背脊。   微风从窗户吹进来,温柔地抚摸他们的脸。   片刻,南庭用她独特的嗓音说:“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盛远时把手覆在腰间她的手上,“需要我怎么做,才相信?”   南庭不言语,只是用脸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背,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累了在栖息。   盛远时却伸手把她拉到胸前,一低头吻了上去。她或许也是有所准备的,微张着嘴,让他的舌没有任何阻碍地滑入口中,温柔地在她唇齿间轻吸轻吮。那湿热的触觉温暖而真实,南庭不自觉闭上眼睛,慢慢回应。   盛远时搂紧她,越吻越深,越深越温柔,带着几分抚慰的意思,最后放开她时,在她唇上呢喃,“这样相信了吗?” 第35章 你不知情的喜欢06   盛远时确实是厨艺高手, 他动作娴熟, 尤其刀功精湛, 南庭看他切豆腐, 简直就是大师级的。她膜拜地注视盛远时,“我都以为你是五星级酒店的大厨。”   盛远时无所谓地一笑, “大多数长期在国外生活过的人, 厨艺都不错。”而他又是喜欢挑战难度的人。   南庭伸手去拿他切好的豆腐, 那么细,一碰就断了, “这很考刀功吧?”   盛远时挑眉,“要不要试试?”   从前司徒南只负责吃,厨房门朝哪开都不知道,现在,身上带着烟火气息的南庭有点跃跃欲试。   盛远时把刀递给她,站在她身后, 握着她的手,教她切。   豆腐的手感滑而软,南庭丝毫不敢用力, 只随着盛远时的动作, 手起刀落间,嫩嫩的豆腐被切成了薄薄的片, 再继续下去,就成了豆腐丝。南庭想到自己第一次切土豆丝时的窘态,不禁笑了, “我以为餐厅的菜品,凡是丝都不是人工切的呢,看来是我误解了。”   此刻一高一矮的两人一前一后站着,身体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盛远时能清楚地看见她修长的颈线,清晰地感受她背部姣好的曲线,而她此刻偏头和自己说话的姿态,犹显亲密,甚至是呼吸,都喷在了他脸上,温热,馨香。盛远时才惊觉,他的蛮蛮,经过时间的洗礼,已经褪去了少女的稚嫩,蜕变成成熟性感的女人,是时候可以采摘了。   忽然有些心猿意马。握着她手的右手突然一动,盛远时稳稳地把刀从她手里接过来,放在砧板上。南庭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停了,刚想要问,他的唇已经贴上她线条婀娜的玉颈,轻轻印下一吻。   南庭身体一僵,“……七哥。”   “嗯。”盛远时低低地应了一声,听出她声音的不稳,唇缓缓向上,又亲了亲她耳垂,然后用自己有力的手臂把她背搂在怀里,嗓音低哑地说:“回家做饭的决定好像有点失误。”   南庭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亲密,她咬唇不语。   盛远时下巴搭在她肩上,半真半假地说:“你在这,我没心思做饭。”   “那我出去好了。”南庭说着,就要挣开他的怀抱。   盛远时却不松手,反而抱她更紧。   南庭不知如何是好。   盛远时用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轻轻地蹭了蹭,“这五年,想我吗?”   彼此缺失的那一千八百多天,在他们心里,始终是个结。恨不得对方能从第一天起,详述到重逢的前一刻,点点滴滴,巨细无遗。   南庭闻言眼眶又有些湿了,她很坚定地点头,再点头,“想。”特别想。   却死撑着坚持,不肯来找他。盛远时带着几分惩罚意味地咬了她脸颊一口,沉声警告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然后松手,让她面对自己,“以后就算发生天大的事,都有我。”   南庭的眼泪根本不用酝酿,迅速充满了眼眶,只要一眨眼,就要落下来。盛远时无意惹她哭,他抬手,捏着她的小下巴,以命令的口吻沉声说:“憋回去。”然后俯身,在她唇上辗转地吻了很久,耐心的安抚。   如此这般耳鬓厮磨的结果就是,这顿晚饭直到八点多才吃上,好在盛远时的厨艺弥补了所有,他看着南庭像个孩子似地吃得那么香那么满足,连眼底都盈满了笑意。   爱情本是如此简单,当你喂饱了心爱的她,你比她更满足,疲惫劳累,都不值一提。生活也不如想像的那般复杂,当夜幕降临,和心爱的她坐在一起享用晚餐,还有一条宠物狗在房间里溜溜达达,就是一个家。   在某一个瞬间,盛远时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老了,老到那么急切地渴望安定。莫名就想到了当年的六年之约,算算,好像只有四个月不到了。他不禁想,不知道那个时候,现在的南庭是不是足够适应两人的关系,愿意把自己交给他。   南庭见他兀自在笑,边给他夹菜边问:“在想什么开心的事啊?”   盛远时把她夹进自己碗里的菜吃个精光,“以后再告诉你。”   南庭也不追问,高高兴兴地又喝了小半碗汤。   饭后南庭负责收拾,她把清洗干净的碗筷放到沥水盘里,把砧板和刀具一一归位收好,最后擦拭灶台和清理手盆,直到洗完了手,摘下围裙才察觉到盛远时的目光,抬头向他看过来时,温柔地笑了起来。   难怪她是历年来最快被放单的管制,一个能把一件在别人看来不起眼的小事做到如此细致认真,心无旁骛的人,没有理由做不好本职工作。而管制工作,也确实需要她的这份细心。盛远时真心觉得,该对她刮目相看,而林如玉那句今非昔比其实更适用于她。   南庭却并未意识到盛远时在观察自己,她从厨房出来,看见睡不着坐在沙发对面,严肃地盯着盛远时的样子,蹲下来摸它的头,“这是七哥,你要记住他。”   睡不着用脑袋蹭了蹭主人的手,小眼睛依然盯着盛远时,攻击力十足。   从睡不着出现,盛远时已经尽可能地离它远一点,而有南庭在,睡不着也没有靠近他,只是像防火防盗防闺蜜似的,他走到哪,它就跟到哪。   南庭也感觉到了睡不着对盛远时的敌意,她指指睡不着的碗,“今天的鸡肉饭可是七哥做的,你吃了人家做的饭,是不是应该表示下感谢?”然后指示它,“和七哥握握手。”   盛远时立即警觉地坐远了一点,“不用,它只是借了你的光,谢你就行。”   睡不着如同没听懂一样,不伸前爪。   “它平时不这样的,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南庭感到奇怪,她轻轻戳了戳睡不着的小脑袋,“亏得我还和七哥夸你聪明,是不是给我上眼药呢?”   盛远时见她和一只狗聊得那么认真,笑了,“让它靠边玩去吧。”   南庭很执拗地说:“不行,得让它记住你的味道,要不它怎么能和你熟起来呢。”在她看来,以后他们三个人总要在一起的,必须要给睡不着和盛远时打好感情基础,她蹲在地上,叫盛远时:“七哥你来。”   盛远时有不好的预感,“干嘛?”   南庭朝他伸手,“来呀。”   盛远时皱着眉起身,却只肯站到南庭身后,拒绝接近睡不着。   南庭示意他蹲下来,拉着他的手探向睡不着。   盛远时本能地一缩手。   南庭猛地反应过来,“你怕它?”   盛远时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对狗毛过敏,他能够想像,一旦她知道,自己宠爱的睡不着会导致她的七哥过敏,会有多为难。睡不着于她,不仅仅是一条宠物狗,而是一个给予她陪伴的伙伴。所以,盛远时委婉地表示:“不是特别喜欢而已。”   他这么说,南庭就只以为他对小宠物不太感兴趣,再次拉起他的手,“它很乖的,你试着喜欢它一下。”   为了南庭,试着喜欢睡不着没问题,但是……盛远时内心是拒绝的,可触及她期待的眼神,他的身体并没有躲,随着南庭的动作,小心地把手覆在睡不着的脑袋上。   本以为有主人在,睡不着好歹也会伪装一下。结果,睡不着像是极度不喜欢他碰触自己似的,当盛远时的手触及它时,它突然用力地抖了抖身子,然后大声地朝盛远时叫起来,仿佛被欺负了一样。然后,盛远时几乎是在下一秒,就打起了喷嚏。   南庭都被睡不着突然的发作吓了一跳,她轻声制止:“不许叫!”然后有点生气地训斥道:“再欺负七哥就把你送人。”   睡不着竟然像听懂了似的,耷拉着脑袋,哼哧哼哧着趴下了,脑袋搭在两只前爪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南庭见状又于心不忍地说:“好了好了,你乖乖的,别欺负七哥就行。”   那边盛远时已经进了卫生间洗手。南庭跟过去,见他边拍打衣服,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猛地反应过来,“你不会是……对睡不着过敏吧?”   从她把睡不着带过来,盛远时几乎都在厨房,之后也是南庭给睡不着张罗饭,他还在想,只要他躲着点那家伙,似乎也能和平共处,也许时间长了,他适应了它的味道和它的毛,过敏就能好?结果,睡不着刚刚因为他的触碰“虎躯一振”,他马上就有了反应。   盛远时也顾不上其它了,伸手去解扣子,直接把衬衫脱了下来,精壮饱满的身体一览无余。   南庭从没见过他打赤膊,羞赧地转过了身。   盛远时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笑着指示她,“去衣柜里帮我拿件衬衫,左侧第二层。”   南庭跑去卧室,在衣柜左侧拉门第二层看到两件白色的,没有熨烫过的,有点皱褶的全新男式衬衫,她逐一看了看,确认款式和尺码是一样的,就随手拿了一件。   她站在卫生间门口,把衬衫递进去,“给你。”   盛远时语气平淡地说:“给我拿进来,我手湿着。”   南庭不疑有它,又往门口靠近了些,可她才伸手把衬衫递进去,就被盛远时扯了过去,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落进他chi luo 的怀里。   盛远时再次吻了她,从温柔的轻吻到后来的热烈,南庭有种目眩神迷的感觉,仿佛世界都在摇晃,只有依附着他,才能站稳。   盛远时很想更进一步,无论是大脑,还是身体,都有按捺不住的渴望,这渴望提醒他,自己对南庭的想念,可盛远时控制了这渴望,担心进展太快吓到她。所以最后,他抵着南庭的额头说:“别怕,说好了追你,就会给你适应的时间。只不过,我也难免有冲动的时候。”   从盛远时说要重新开始,南庭心里的幸福感就在不断攀升,她闻言说:“我没怕。”然后像是要证明自己是勇敢的,她仰头,主动亲了亲他的下巴。   盛远时是喜欢南庭这样的,似乎这样更多了几分从前的样子,可任由她这样下去,他无法保证自己能控制得住,所以,他松开怀抱,抚了下她的发顶,“别考验我,我可不想在别人家里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   南庭转过身,“那你快把衣服穿好。”言外之间,是盛远时故意引诱她的。   盛远时边穿衬衫边说:“你看都看了,记得负责。”   “不理你。”南庭说着,疾步走出去。   盛远时还在笑,“我是说,帮我洗一下衬衫。”   南庭于是折返回来,一言不发地把他换下来的衬衫拿走了。   或许是为了缓解她的尴尬,也可能是不满意衬衫的质地,盛远时边系扣边说:“齐妙一点都不会买东西,还怪我太挑剔。”   南庭竟然听出来他是对衬衫不满意,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句:“你本来就挑剔。”   盛远时一时无语。   由于次日有飞行任务,盛远时没在齐妙家待太晚,临走时南庭问他,“你对狗毛过敏是吗?”   她神情笃定,让盛远时没办法再否认,他只好说:“有点。”   南庭皱眉,“所以你那天……”   “那天早上它扑了我一下,应该是有毛留在衣服上了。”盛远时低头看了看新换的衬衫,“今tian yi 服换得及时,回去我再吃片药,就没事了。”然后又怕她有别的想法似的说:“抽空我去做个脱敏,问题就解决了。不用舍不得它,让你养。”   南庭咬了咬唇,“脱敏怎么做?会疼吗?”   “输个液能有多疼?”盛远时想了下,“运气好的话,可能吃药也可以。”   “那我陪你去。”   “好。”   “一个人在家行吗?”   “不是一个人,还有……过敏柴。”   柴犬睡不着的新绰号——过敏柴?盛远时笑着抱了抱她。 第36章 你不知情的喜欢07   直到盛远时到家, 确认他吃过药, 没有出现更明显更严重的过敏症状, 南庭才稍稍放了心。她看着舒舒服服霸占在大床的睡不着, 不禁猜想:“不会因为那晚七哥在,你和我一起睡沙发, 才对七哥有敌意吧?”   那晚盛远时过来后, 南庭想也没想到地就把他扶到床上去了, 睡不着当时确实是叫了几声的,而且一直围着床转圈, 南庭只以为它是见到陌生人的缘故,而她当然是没让睡不着上床睡的,既怕盛远时半夜醒了吓一跳,也担心睡不着打扰到他。   南庭趴在床上,摆弄着睡不着的爪子,试图和它解释, “是我让七哥睡的呀,他喝醉了又不知道,再说, 这是我的地盘, 不是你的。”然后托腮想了想,“明天我去给你买个狗房子吧。”   睡不着似乎是意识到再也没机会睡主人的大床了, 哼哧哼哧地撒娇,还不停地舔南庭的手。南庭顿时觉得小家伙误会自己要抛弃它了,她抚摸睡不着的脑袋, “七哥都要为了你去做脱敏了,你以后可不能欺负他知道吗?尽量离他远一点吧,过敏可是很难受的。”   于是这一晚,在睡不着睡着后,南庭把原本就很干净的卧室和客厅,里里外外,认认真真地又打扫了一遍,试图把睡不着掉落在角落里的毛发都收拾出来,有意杜绝一切可能导致盛远时过敏的因素。等她一身是汗地忙碌完,才看见盛远时和她道晚安的微信,她想了想没回复,有意营造她已经睡着的假象,以免盛远时看见回复问她:“怎么还没睡?”   第二天南庭是夜班,盛远时则因有飞行任务早早去了机场,起飞前,两人通电话时,她先说:“昨晚睡着了。”   当时确实也很晚了,盛远时倒也没多想,听说她要去买狗房子,他不解地问:“它以前都睡哪?”   南庭理所当然地答,“床上啊。”   “你床上?”盛远时的语气就有点不对了,“那你睡哪儿?不会它一直和你一起睡吧?”   呃……南庭其实已经想明白了,盛远时上次之所以过敏那么严重,肯定是床上有睡不着的毛,粘到他身上了。她懊恼地挠了挠头发,“你的过敏没严重吧?”   “不要转移话题。”盛远时必须要一个准确的答案,“它是不是一直和你睡?”   南庭的声音顿时低下去,“是。”   盛远时坐在驾驶舱里,无语地看了看机坪,眼角余光瞥见右座的丛林盯着自己,他没好气,“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丛林哪还敢溜号,老老实实地继续工作,心中却在腹诽:难怪师父说翻脸就翻脸,原来是师母和别人……睡?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师父的女人怎么可能是随便的人!那这个“他”是谁啊?还惹得师父如此生气。丛林觉得自己的脑洞有点不够用了。   南庭听见他迁怒副驾驶,赶紧说:“我以后再也不让它上床了。”   盛远时缓和了下语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和她讲道理,“你再喜欢它,它再听话,都只是……宠物,不能睡在主人的床上,我没有嫌弃它的意思,也不是因为过敏,而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南庭明白。只是,她一直睡不着,床空着也是空着,不记得是从哪一天起,睡不着就开始上床睡了,而她,床单换得很勤很勤的。但这话,她不敢和盛远时说。南庭自己都奇怪,重逢后,为什么会莫名怕他?哪怕从她发烧那天起,盛远时始终对她格外温柔,这份温柔,是从前的司徒南从未享受过的。   这边的丛林表面在工作,却一直竖着耳朵在听,闻言松了口气似地说:“原来是宠物。”   盛远时立即看向他,“你说什么?”   丛林深怕被师父赶下飞机,赶紧说:“我没说话啊,师父我一直处于静音状态。”   盛远时沉沉地看他一眼,命令,“再向塔台确认下天气情况。”   丛林马上进入工作状态,“G市塔台,南程1662……”   中午的时候桑桎过来了,见客厅里多了一个狗房子,他不解地问:“以前不是说空间小太委屈睡不着了吗?”   盛远时狗毛过敏这件事,南庭没说,“它占着我的床,等我不失眠了,我睡哪?”   关于她睡不着这件事,桑桎说:“你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属于失眠范畴了,你要试着接受‘不眠’这个名词。”   无论是失眠,还是不眠,不都是睡不着觉吗?南庭不觉得二者间有多大区别。   桑桎也无意增加她的心理负担,没再深入地说什么,给她检查了下额头的伤,把创可贴撤了,“洗澡的时候注意点就行。”   南庭照了照镜子,“会留疤吗?”   答案是不会。但桑桎认为她的这份在意是因盛远时而起,他故意说:“万一留疤,就梳个刘海儿,能挡上。”   南庭于是扒拉一绺头发比划了下,嘟着嘴说:“梳刘海儿不好看。”   桑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兄长似地表态:“他要是敢嫌弃你,我替你教训他。”   南庭被说中心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桑桎见睡不着在自己脚边趴下,奇怪这家伙什么时候不排斥自己了,他对南庭说:“小姨早上和我通了个电话,问了下你的近况。”   “除了自己,她总拿你当我的监护人。”显然南庭已经习惯了小姨南嘉予与桑桎单线联系,“却忘了,我早就成年了。”   “她直接问你,你肯定是报喜不报忧,她不过是要听真话。况且我们同在G市,我照顾你理所当然。”然后转告她:“小姨调到G市工作了,在你从A市回来的次日到的。”   “我回来的第二天她就来G市了?”南庭特别意外,“可我去A市时,她一个字都没提过,最近我们还通过电话,她也没说。”   桑桎帮南嘉予解释:“告诉你,难保你不会请假帮她安顿。”   “我不会。”南庭略带点孩子气地说:“我怕她嫌弃我身上有睡不着的味道。”   桑桎失笑,“她还是不赞同你养睡不着?”   南庭微微抬眉,“她说,我把给睡不着买狗粮的钱省下来买核桃吃,会比现在更聪明。”   这话确实是南嘉予的风格,“小姨这次不是临时出差,可能以后都在G市了。”   “这个消息比我考试不合格还坏。”南庭把桑桎带来的水果切了一盘放在茶几上,边吃边说:“等她梳理完手头上的工作,肯定要来梳理我了。”   桑桎本意也是提醒她有所准备,“让她知道你住在这么小的房子里,恐怕……”   “我这哪里小了,带着睡不着都空荡荡的。”南庭读懂他眼里的心疼,“没错,我现在租的房子和我从前的卧室比都嫌小,可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原来那么大,其实是浪费。”   “话不是这样说的。”桑桎眼底浮现起复杂的情绪,“小姨也是不想你吃苦。”   “我已经不可能像从前那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南庭垂眸,“况且我也不想再过回那样的日子。像现在这样,有喜欢的工作,有照顾自己和睡不着的责任,很充实,也很踏实。”   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这样,确实没什么不好,除了盛远时的出现让桑桎不是很舒服。他看着南庭,“小姨的电话来得比较早,我才刚起,我觉得她可能已经发现你不住在我那了。”   自己的小姨有多精明,南庭心里还是有数的,她点点头表示明白,“我知道了。”   “你额头受伤的事,我也没对她提起,不过要是哪天她有时间召见你了,估计也瞒不住,她的观察力不逊于我。”桑桎又适时提醒她,“等见到她,还是把不眠的事告诉她,治疗的过程中,或许需要她配合。不用担心小姨承受不了,她是位坚强的女性,这一点你很像她,尤其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不眠对你的身体健康没有影响。”   南庭问:“要开始了吗?”   桑桎点头,“就最近吧。我和老师交流了下,一致认为还是要从你的那些梦开始。”   南庭没有异议,“我听你的。”   随后两人一起吃午饭,席间,南庭还是忍不住问:“脱敏怎么做?”   “谁要做脱敏?”桑桎笃定地说:“你是没有过敏源的。”   南庭不答。   桑桎就明白了,“盛远时?”他忽然想到那个新的狗房子,“他狗毛过敏?”   他太聪明,南庭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如实说:“他对睡不着的气味和毛都很敏感,会打喷嚏,皮肤还会出现红和痒的症状。”   桑桎闻言沉默了几秒,然后低头笑了,自言自语道:“没想到,睡不着是他的克星。”   南庭其实也觉得狗毛过敏挺奇葩,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七哥确实对睡不着过敏,她能说什么?南庭追问:“脱敏到底怎么做?能一劳永逸吗?”   桑桎放下筷子,“简单地说,脱敏治疗就是反复注射或通过其它给药途径与患者反复接触,药剂由小到大,浓度由低到高,提高患者对变应原的耐受性,也就是使身体中产生抗过敏抗体,直到不会对过敏原有反映,或是令过敏现象减轻。”   “反复注射,反复接触,”南庭倒是很会抓重点,“是多少次?”   “这个,”桑桎揉了揉眉心,“要看患者自身的免疫情况,不能一概而论。总之,脱敏需要一个过程,不是一两次就能治愈。”   南庭就有点打退堂鼓了,“看来脱敏并没有那么简单。”   “但也是现有治疗过敏的最有效方法,没有之一。”桑桎以专业的角度建议,“可以让他先到医院做个检查,再考虑后续的治疗方案。当然,如果他嫌麻烦的话,你就别养睡不着了。”   南庭敏感地听出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悦,她低低地说:“他说让我养。”   “那就让他尽快到医院检查,否则就离睡不着远远的,过敏严重是会危及生命的。”桑桎说完不再理她,继续吃饭。   去上夜班前,明知道盛远时还在返航途中,手机应该处于关机状态,南庭还是因为担心他的过敏打了下试试,直到听到关机的提示音才死心,转而打给南嘉予,响了半天她才接,不等南庭说话,就语气很急地说:“桑桎告诉你了?行,你知道就好,我马上要开会,回头打给你。”   南庭已经习惯小姨忙碌的生活状态,她说了声:“好。”就准备挂了。   南嘉予却突然说:“你和桑桎分开了?”   南庭条件反射地反问:“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南嘉予语气不变,“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不在桑桎那边住了?”   果然被桑桎料到了,南庭说:“他那离机场太远了,我上下班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他会让你走着去吗?”南嘉予的语气瞬间就强硬了起来:“你好好想想,怎么向我解释这件事。”   “小姨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南嘉予又说:“他可能没告诉你,现在整个桑家都在等你过门。”   “什么?”南庭一怔。   南嘉予难得无奈地说了一句:“你让他怎么办?” 第37章 你不知情的喜欢08   怎么办?南庭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几年, 她和桑桎确实来往频繁, 确切地说, 除了师父应子铭,以及一众师兄,桑桎几乎是她有交往的唯一的异性。如果是这样令桑家误会,南庭不禁想, 或许是该和桑桎保持距离的。可他明明说,由于被家里催婚在相亲, 这又是怎么回事?南庭有心向桑桎求证, 想想又觉得, 还是应该当面问清楚。   南庭接班时, 盛远时的飞机已经着陆了,频道里,他们没有遇见。   小胖欠欠地向她汇报,“一切顺利, 平稳接地。”末了神秘兮兮地说:“不过估计因为不是你指挥, 有些失望,我听声音不是很愉悦。”   意识到大家都知道了她和盛远时的事,南庭也不扭捏, 她说:“谢谢胖哥。”   小胖笑嘻嘻地和她说再见, 下班走了。   站在席位上,南庭就把不眠、桑桎、以及南嘉予的话都暂且放下了,甚至是盛远时,她也没再去想, 而是专心致志地指挥飞机——   “中南1234,G市塔台,复飞,跑道上有飞机。”   “海航5678,G市塔台,落地跑道更正为16,重复,落地跑道更正为16。”   “新锐3476,损坏的飞机已被拖走,机场正在清理跑道,做好可能复飞的准备。”   这个傍晚,由于春天航空有架损坏的飞机占用了一条跑道,导致机场只有一条跑道可以降落,有不少航班延误,整个时段,南庭的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从席位上下来时,她难得地有了疲惫之意。本想回休息室休息一会,结果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热闹地聊着天。   一位师兄乐呵呵地说:“盛总好像才落地吧,这就过来看如花了?”   那位盛总轻描淡写地说:“答应陪她一起吃晚饭,也给大家带了些吃的。”   另一位年长的师兄又说:“盛总别介意,我们叫习惯了,都是好意。”是在解释她如花的绰号。   盛远时大度地表示:“我知道,谢谢各位平时对她的关照。”   师兄回道:“盛总这么说就太外了,如花就像我们自己的妹妹,只要是能关照的地方,兄弟们都不遗余力。”   又一位平日里就爱开玩笑的师兄说:“盛总那次在模拟机训练时,关照过如花后,回去没和遥控器,键盘什么的亲密接触一下吗?”   话至此,大家都笑了。   盛远时的声里也有了笑意,他说:“没办法,她让我别客气。”略显无奈的语气中透出宠爱,像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和南庭在一起了,而外人看来的他的刻意为难,实则是南庭让他公事公办。   这人,什么事经他嘴一说,味道就变了。南庭站在休息室门口,有点不想进去,像是怕面对师兄们的调侃,正准备给他发条微信,同样从席位上下来的大林就过来了,问她:“站那发什么呆呢?”   大林声音不小,半开着门的休息里听得清清楚楚,盛远时闻声转过身来。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身高腿长,目光热烈,俊朗的面孔上带着隐约的笑意。像是小说里的男主角,光华满身,如星辰璀璨。   南庭忍不住就微微一笑,仿佛回到相聚分离最为频繁的那一段时光,每次接机时的心情,期待,欣喜。盛远时见她过来了,从桌上拿起一个袋子,对众人说:“先走一步。”   众管制们正对一桌子美食流口水,见状都说:“谢谢盛总。”然后又对南庭说:“如花快去吃晚饭,晚回来一会没关系的,有我们。”   大林也对南庭说:“下一个时段,我替你。”   盛远时点头致谢,但还是替南庭说:“会准时让她到岗的。”   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当然是走不了多远的,盛远时就是想看看她,然后打算一起在车上解决了晚饭。当然,晚饭只是借口,他们并没有事先约好,依南庭现在的生活态度,必然是自己准备了晚饭的,而盛远时带了那么多好吃的过来给她的师兄们,有收买人心的意思在里面。   搞定大后方,总是没错的。   南庭却提议,“去瞭望台吧。”   只要和她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盛远时无条件同意。   瞭望台距离塔台并不远,是向看机坪和跑道最好的位置,此刻正值黄昏,平视远方,就能看到美丽的夕阳,用无处不在的光芒勾勒出空港的轮廓,镌刻下生命中的相聚与别离。   南庭抱着盛远时带来的爱心便当,轻声地说:“见习的时候,我总爱在这看飞机起降,然后猜,你在哪一架上。”   那个时候满心奢望,没错,是奢望,奢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能遇见他,即便不能像从前那样无拘无束地相处,即便这辈子无缘相爱相守,至少可以像朋友一样打声招呼。却没有勇气主动制造机会,去重遇他。   此时已进入九月,夜风微凉,盛远时把从车上带出来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和她并肩坐下来,抬眼望向远处,“我飞过不同的时段,晨曦,午后,深夜;看过不同的风景,彩虹,云海,冰川,火山;经历过不同的天气,雷雨,大雾,低云,浮尘,冰雹,风切变,还有霾……有那么几次,我以为那可能是我人生最后一次透过驾驶舱的风挡玻璃看这个世界。”   飞机确实是安全的,但很多时候,旅客并不知道,自己所乘坐的飞机曾在起飞或降落时遭遇过惊险一刻,那些压力统统都是飞行员在承担。任凭盛远时飞行术再精湛,也不可避免地经历过特情。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   盛远时展手把南庭搂入怀里,“当飞机平安着陆,我才发现,对于空难,我没有丝毫畏惧,在处置特情的时候,我只是机长盛,唯一的责任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确保全机旅客和机组的安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杂念,什么父母亲人,什么朋友爱人,没时间去想。直到我走出驾驶舱,只是盛远时,我才会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我不幸罹难,还没看你最后一眼。”   那个时候,是最坚定的,要继续找她,要坚持下去,要有个结果。   晚霞映红了南庭的眼眸,她把头靠在盛远时肩膀上,嗓音微哑,“你天生就属于天空,你的双翼足以搏击风雨,这一点,我始终相信。”   他是她的七哥,她的七哥是最优秀的民航飞行员,他执飞的航班,是最安全的。在那些分别的,没有他消息的日子里,南庭每次仰望天空,都一遍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既是安慰,也是鼓励。   他的蛮蛮也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玩的,任性小女孩了,她已经强大到可以守护自己。盛远时偏头亲吻南庭的额头,“以后还有你,为我护航守望。”   南庭抬头,夕阳遥远模糊,投在他脸上折出别样温柔的晕光,忍不住就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那份勇敢,千金不换。   盛远时等了一天,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笑着接过主动权。   塔台楼下,盛远时的目光落在她额头上,“白天见过他了?”   还以为他没发现她额头上的创可贴没有了,南庭如实说:“午饭和老桑一起吃的。”然后以玩笑的口吻说:“要是留疤了,你会觉得丑吗?”   “你说呢?”盛远时神色不动地注视他,让她少见桑桎的话都到了嘴边,硬是咽了回去,改口道:“别听他吓唬你,没事。真有事,也不嫌弃你。”   南庭一笑,说正事:“飞行员的身体素质要求很高,你们长期受到高空缺氧、低气压、寒冷、噪声、振动与加速度等环境的影响,对生理功能有特殊的要求,而脱敏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不要去做了。”   他不做脱敏怎么办?让她把睡不着送人?   盛远时不希望她因为自己有所失去,“也是他告诉你的?”   他语气不太好,南庭听出来了,“是我问他的。”   “不用他操心。”盛远时给她拢了拢外套,“你也不用瞎想,一个脱敏而已,还不至于影响飞行。”见南庭还要说什么,他强调:“我心里有数。我答应你,不会以职业生涯冒险,好吗?”   南庭还是不放心,拉着他的手轻声唤,“七哥。”有着撒娇的意味。   “知道我吃这套是吧?”盛远时抬手摸摸她发顶,“别闹,到点上去了,我回指挥中心。”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休息吗?”南庭想也没想地脱口说:“值夜班是我工作的常态,难道你以后都要陪我啊?”说完才回过味来,不好意思地转身要走。   盛远时不由分说拦住她,凑到她耳边,“等以后结婚了,你上夜班,我就在指挥中心住。反正你不在家,我在哪都一样。”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南庭挣开他的手,跑进塔台了。   等她的身影消息在视线里,盛远时步伐轻快地上车,径自笑道:“听不懂就怪了。”   上席位值班前,南庭到底还是给盛远时发了信息,“别在指挥中心待着了,你累了一天休息不好的,我只是在塔台值夜班,又不会有什么事。”   盛远时既不答应她,也没反驳她,只回复说:“知道了,安心上你的班。”   南庭就不好再说什么,回想盛远时那句关于结婚的话,耳朵不自觉地热起来,平复了下心情,她才去指挥大厅接班。   一夜平静。只除了休息时,有师兄调侃她与盛远时。   都怪那个人太高调。南庭心中甜蜜同时,又忍不住责备他。   清晨七点,南庭值完最后一个时段的班,但她还不能下班,要等同班组的师兄们都下席位,主任给大家总结过一夜的工作才能走。她像往常一样在休息室里做笔记,记录下这个夜班自己放飞了多少航班,又引领多少航班着陆,国内航班有哪些,外航又有哪些,记得仔仔细细,最后写下几个字:顺利,无特情。   晨会过后,应子铭特意留下了南庭,针对第二天去电台的事宜简单说了几句,末了问她:“需要我接你一起去吗?”不等南庭,他又拍了下脑门,“看我这记性,南程盛远时肯定会接上你的,我在这操什么心。”   南程盛远时!这句他在波道中的自我介绍……南庭微微嗔道:“师父!”   应子铭看着面前的小徒弟,语重心长地说:“我对南程盛总的印象都是坊间传的,具体他是什么样的人,说实话还真不了解。但我看你们的样子,不像刚刚认识,既然这样,你就不瞎操心了。”   南庭感谢师父的关心,她没有隐瞒,坦白地说:“我们六年前就认识了。”   “六年,那时间可是不短了。”应子铭恍然大悟,“难怪他那么势在必得的样子,行,老相识就行,好好相处,遇到个可心的人不容易。”   那边盛远时给原本值班的副总放了假,自己作为值班老总,在指挥中心待了一晚。晨起,他有意送南庭回家休息,结果因为航线问题,不得不赶着去了民航局,随后又回南程开会,忙完就快晚上了。从公司出来,盛远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驱车去了民航小区,才把车停稳,就看见桑桎站在楼下打电话,没过多久南庭就下来了,上了桑桎的车。   盛远时停车的位置是个盲区,南庭没有看见他。他在车里坐了很久,还是给南庭打了个电话,她很快接了,先问他:“忙完了吗?”   盛远时不答反问:“怎么一天都没给我打个电话?”语气略淡。   南庭实话实说:“怕你和局领导在一起。”   她向来懂事,有这样的考虑不足为奇。   盛远时沉默了几秒,才切入主题:“在哪呢,晚上一起吃饭吗?” 第38章 你不知情的喜欢09   那端没有马上回答, 像是在思考什么。等待的那几秒, 盛远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很怕南庭不说实话,但是最终,还是听见她说:“晚饭不能一起吃了, 我和老桑刚出门。”   或许她也在那一秒一瞬间考虑给他一个善意的谎言,她冰雪聪明, 不会看不出来盛远时对桑桎没有好感。可她到底还是说了实话。怎么会不相信她?怎么会想要去试探?她是你的蛮蛮啊, 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你。就算你不喜欢她和桑桎来往, 也不该怀疑她对你的心意。这样不自信, 哪里像自己?觉得抱歉的同时,再开口时语气也明显轻松了不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敢说得那么坦然?”   南庭轻声笑了, 顾及桑桎在场, 她不好明着说什么,于是回应他:“你又不是不认识。”   盛远时像个要糖吃的孩子,叹气似地说:“那我怎么办?”   桑桎看似在专心开车, 可车里的空间就那么大, 彼此说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南庭能怎么说,“以前你是怎么办的?”   “以前没你,随便怎么办都行, 现在有你了,我再过不惯单身汉的凄凉。”盛远时其实也不需要她回答,他径自说:“刚刚在楼下看见你们了,前一秒我还在想,”话至此他停顿了下,像是在斟酌措辞,随后故意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要是你敢不说实话,我今晚就把你办了。”   以前他从来不会说这种引人遐思的话。南庭听得脸红耳热,又实在问不出口,你想怎么把我办了?只好以一句玩笑化解,“原来是挖了坑给我跳。”想到他昨晚在指挥中心肯定没休息好,白天又忙了一天,她关心地说:“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还要去电台。”   盛远时却不依,“不行,我今天还没见到你。”   不知道是桑桎听见了什么,还是无意,他在这时偏头看了南庭一眼,当然,也有可能他是看右侧的倒镜,是南庭敏感了。可还是想尽快结束这通电话,于是她说:“我要吃过晚饭才回家,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盛远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尽管还没听南庭细讲过和桑桎的渊源,但也知道他们不是普通的朋友,不过,既然南庭无意,他也就尽量大度吧,“先饶了你。”但还是不甘心似地加了一句:“早点回来,晚了收拾你。”   通话结束,桑桎依然专注于路状,一个字都没多问。   反而是南庭先开口,“你之前一直和我说你在相亲,是真的吗?”   桑桎这才看向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对象从盛远时换成桑桎,南庭的底气仿佛足了很多,“你先说是不是?”   桑桎先是不说话,随后一笑,“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南庭想到南嘉予的话,也不拐弯抹角,一针见血地问:“因为我,你在被家里逼婚是吗?”   “你听谁说的?”前方遇上红灯,桑桎稳稳停车,“如果是小姨,你就不用在意,应该是我母亲和她说了什么。”   他的母亲和她的小姨说?南庭一时心情复杂,“你都不问问小姨是怎么和我说的吗?”   桑桎似乎了然于心,“不会是说我们家在等你过门吧?”   南庭与他对视,“为什么?是我做了什么,让他们误会了吗?还是你……”   “是我的问题。”桑桎把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来,投向车窗外的街道上,“我和你说过,我到了被父母催婚的年纪,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清楚,我能从事心理学的研究和在医院工作,是有代价的,这个代价,就是我的婚姻。”   以婚姻为代价?南庭几乎就要冲口而出:“那些看似完美的上流社会的资本联姻吗?”她隐隐明白了什么,却不能苟同。因为在司徒家,司徒胜己从来都以她的喜乐为第一考量,其它的都是次要。南庭永远都无法体会,桑桎的为难。   桑桎终于坦白,“为了免于被他们催婚,我让你背了黑锅。”   “你是说……”   “我说我们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而他们同在G市工作,又来往密切,桑家不疑有它也是能理解的。只是,南庭有点费解,“桑叔叔都不反对的吗?我们家……他居然同意你和我?这对于他而言,岂不是牺牲?”   她不过二十四岁,却仿佛看透了人性,或许说人性有点过了,只是看清了他父亲的为人,一个不惜以儿子的终身幸福换取最大利益的人。桑桎笑得有几分心酸,“如果我以不婚相胁,他们妥协也不奇怪。”   “不婚?”南庭难以想像温文儒雅的他会说出那样的话,“你还真想得出来。”   绿灯在这时亮了,桑至启车,“为了做研究,我也是没办法。”隔了一会,他又说:“没提前和你打招呼是不想你有负担,我本来想着,反正你也不可能见到他们,应该不会知道,却忘了小姨还在A市。”   南庭别过脸去,“小姨的律所和桎远是有合作的。”   而桎远集团当家作主的是自己的父亲,桑桎怎么会忽略这一点,可面对南庭,他只能表现出是自己大意了,因为不愿面对那些可能出现的结果,“无论小姨说什么,都别往心里去。”   “他们早晚会知道的。”以前没和盛远时重逢,南庭或许还不会考虑其它,可现在她和盛远时在一起,南庭必然要往长远了考虑,否则她也不会把自己不眠的情况告诉桑桎。   桑桎却以为不会有那一天,直到见过盛远时,直到南庭承认盛远时是她的心事……   “我会找机会和他们说清楚。”   “那你的研究怎么办?”南庭沉默了会,还是站在他的角度建议道:“等我的治疗结束吧,也许看你攻克了一个世界性的难题,他们就不再阻止你了。”   找到不眠的根源,再解决它,不是那么容易,过程的长短,在现阶段看来,也无法预测。至于家里,不考虑也罢。但她这个乐观的心态,桑桎是鼓励的,“为了不辜负你的这份信任,我也要千方百计。”   南庭一笑,“也就是你,换成别人,我可不敢让他研究。”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它虽然不太灵光,可好歹是必备,还是标配。”   桑桎一笑,私房菜转弯即到,他提醒道:“给小姨发个定位。”   没错,在到G市差不多一个月后,南嘉予终于有时间召见外甥女了,南庭这才放了盛远时鸽子。   那边,心塞的盛远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致电乔敬则解决晚饭。乔敬则正因为齐妙闹心,也缺人吐槽,便约他老地方见。   盛远时先到,他是这家私房菜的常客,上到老板经理,下到服务生都认识他,见他来了,马上有人引领他上楼,可走到楼梯口,他脚步不觉一顿。   不远处安静的卡座里,桑桎面对他的方向而坐,正倾身为对面的女士倒茶,至于那个背对他的纤细身影,当然是南庭无疑,她旁边靠窗的位置,还有一个人,利落的短发,灰色的套装,此刻正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原来还有别人。盛远时堵了一路的胸臆,忽然就畅通无阻了。只是,过去一年多,两人同在机场,从未遇到过一次,现下,连吃个饭都能碰上,盛远时都担心自己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南庭会误会他是跟踪她而来。   有点解释不清自己。那么,视而不见?   女朋友近在咫尺,和别的男人一起吃晚饭,他却要假装看不见。这种心情,难以描述。   盛远时低头笑了笑,无可奈何那种。就在他准备悄无声息上楼,再给南庭发个信息时,乔敬则到了,那位大哥扬声喊,“盛老七!”   别说是南庭,只怕整个私房菜的人都听见了。   盛远时的脸色当场就不好看了,他回身,视线沉凉地看了乔敬则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吃枪药啦?”不明所以的乔敬则走过来,煞有介事地打量他,“不是听说快和南庭小妹妹和好了吗,怎么一点春风拂面的温柔都没有?”   还春风拂面的温柔,盛远时恨不得拿杨柳抽他一顿,“你闭嘴!”   两人说话间,南庭已经转身看过来,桑桎也抬头,看见盛远时,意外的神情纤毫必露,然后,嘴角浮现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质疑,“这么巧?”   确实就这么巧,盛远时觉得自己的心虚没有道理。但这种局面,或多或少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是一派淡定地对南庭说:“我在楼上定了位置。”莫名有了几分解释的意味。   乔敬则这才发现南庭,再看看她对面坐着的男人,心里就有点替盛远时不舒服了,于是当着桑桎的面发出邀请,“要不要一起啊南庭小妹妹?”   “不用了,谢谢。”南庭本打算先做好铺垫,再安排盛远时和南嘉予见面,结果……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也在想如果盛远时不和南嘉予打招呼就走,以后还怎么见面?于是,她走过来,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盛远时说:“是我小姨。”至于他是恰巧出现在这里,还是另有原因,她没有多想。   她小姨?盛远时也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到底是沉得住气的,冷静地说:“我过去打个招呼。”   算是给南庭拿了个主意。   桑桎见他走过来,没有说话,只是微一点头,表示打招呼。   盛远时也是。   南嘉予似乎并没有听见乔敬则的那声“盛老七”,也没有发现外甥女带着个男人来拜见自己,还在讲电话,全是专业术语,“我国《合同法》第293条规定,客运合同自承运人向旅客交付客票时成立,但当事人另有约定或交易习惯的除外,第44条规定,依法成立的合同,自合同成立时生效……”   可能是听出来她一时不会结束,南庭试图打断她,“小姨,这是盛远时,我……”   盛远时适时按住她的手,示意她等。   南嘉予其实什么都听见了,她保持通话的姿态,嘴上还在继续,却也侧头看了盛远时一眼。   只一眼,盛远时已把她看得清清楚楚,皮肤保养很好,健康白皙,鼻梁挺直,眉眼犀利,没有画眼线,也没有涂睫毛膏,但眉毛修剪的弧度却把她性格中的强势展露无疑,是位精致干练的女子,至于年龄,如果不说是南庭的小姨,仅看外表两人更像姐妹,而从她刚刚的三言两语中,盛远时也听出来,她是从事法律工作的高级专业人士。   乔敬则看看打电话的南嘉予和坐着喝茶的桑桎,再看看站得笔直的南庭和盛远时,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他突然插话进来,“这饭还吃不吃啊?”   盛远时偏头,沉声命令,“去点你的菜。”   南庭也认为这样下去会令盛远时难堪,她说:“或者你先去吃饭?”   盛远时有种感觉,小姨并不想理自己,可因为南庭,他清楚,这是自己必须要过的一关,“那我先上去,稍后再下来和小姨打招呼。”   南庭点头。   这时,南嘉予突然问:“盛远时?”相比讲电话时的干脆利落,这三个字她说得铿锵有力。   盛远时站住,“小姨您好,我是盛远时。”   南嘉予还举着手机,对他说了两个字,“留步。”   盛远时保持着微笑,“好,您继续。”   南嘉予没有让盛远时等太久,她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放下手机时问:“做什么的?”语气平常的,像是丈母娘初次见未来女婿的常规问询姿态。   在南庭的小姨面前,盛远时自动自觉地摘下了头顶的光环,语气温和地答:“飞行员。”   南嘉予神色不动,“民航?”   盛远时站得笔直,“民航。”   “哪家航空公司?”   “南程。”   “中南南程?”   “是。”   南嘉予轻笑了下,“你们那位顾总找过我,请我做你们集团的法律顾问。”话至此,她才抬眸,正视盛远时,轻飘飘了扔出来四个字,“我拒绝了。”   她连中南的大BOSS顾南亭都拒绝了,又怎么会把他盛远时放在眼里。   盛远时瞬间感觉到了南嘉予对自己的排斥,这场问询再进行不下去。   等盛远时和乔敬则上楼,南庭又憋了几秒,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姨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怎么样了?”南嘉予仿佛不明白她气从何来,“我了解下你的朋友有什么不对?”   “你明明知道我们不仅仅是朋友。”   “是吗?那在此之前我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他?”   南庭无言以对,片刻,她倏地起身。   南嘉予突然沉声:“南庭!”   桑桎马上出面打圆场,“小姨……”   “你别说话。”南嘉予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南庭身上,“坐下。”   南庭站着不动,胸口因生气剧烈起伏,半晌,“我去洗手间总可以吧。”话音未落,她气鼓鼓地朝洗水间的方向去了。   南嘉予喝了口水,抬眼看桑桎,“你就这么由着她?” 第39章 你不知情的喜欢10   这一夜注定是无法平静的。   桑桎对于南嘉予那一句:“你就这么由着她?”无法作答。他和南庭之间, 有交往有交情, 却谈不上由不由得的问题, 在与南庭的这一段关系中,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一直以来,他都试图以平常心来对待南庭。   但还是感激南嘉予的认可。至少这位长辈在明知道他和南庭其实并不是那么适合在一起的情况下, 没有因为家族,因为父辈, 否认他的付出。   但还是更羡慕盛远时。即便南嘉予初次见他, 没有给他好脸色, 可南庭有多向着他, 任谁都看得出来。而他和南庭在一起,没有任何的利益之上的牵涉,那种关系,是最清白, 也最干净的。这对于南庭而言, 才是真正的幸福。南嘉予在有如女儿一般的外甥女的幸福面前,终会妥协。   时间早晚而已。   所以,盛远时, 你比我幸运。   向来滴酒不沾的桑桎, 在这一夜,喝了这辈子那么多的酒。   然后在半醉的状态下给母亲打电话,“为什么要和小姨说那样的话?”   桑母听出儿子的异样,急切地问:“小桎你怎么了?喝酒了吗?”   确实是喝了, 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要是喝酒能解决问题就好了。”桑桎一只手扶着落地窗,眼睛像是失去了焦距似地看向满城的万家灯火,“妈,你转告桑正远,司徒南不稀罕进他桑家的门,让他放宽心。”   桑正远,他的父亲,他却连一声“爸”都不愿叫。桑母的叹气声从话筒那边传过来,声音里更是带了哭腔,“小桎,你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回来了吗?”   这一辈子太长了,桑桎无法预料最后会怎么样。   他听不得母亲的哭声,径自挂断了电话。   相比桑桎的痛苦与矛盾,盛远时当然也有属于他的苦恼,倒不是不能承受南嘉予的奚落,毕竟,你再优秀,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喜欢人民币一样喜欢你,尤其爱情这种事,从来也不是以优秀来衡量。再者就是,对于人家而言,你只值盛远时三个字而已,人家认识你是谁啊?凭什么捧着外甥女往你跟前送?思及此,盛远时也就觉得,南嘉予的反应,是最平常不过的,而他也是能够接受的,只是——   当南庭以上洗手间之名追过来,低低地说:“对不起。”时,他心里是真难受。   当年,她选择离开他,重逢后,在认定自己有错的情况下,她都没有向他道歉,如今,却要为了南嘉予和自己说“对不起”。盛远时握着她的手,语气温柔,“对不起什么?不需要。”   南庭都快哭了,“可是,小姨故意给你难堪。”   “又没打我又没骂我,就是问问我的基本情况,叫什么难堪?”他回身看看气鼓鼓的乔敬则,笑了笑,“再说了,又没外人。”   南庭替他委屈,“她那样,比打骂还让人难受。”   “谁说的?”盛远时逗她,“你七哥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打骂的吗?”   乔敬则在这时“切”一声,“别说大话,现在能打骂你的人就出现了。”   回想被叫“盛老七”那一刻的尴尬,盛远时的声音不自觉沉下来,“我等会再和你算账!”然后就要送南庭下楼,“回去吃饭,好好的,不许和小姨较劲。”   南庭像个孩子似地不肯走,“我不想理她了。”   “你必须理她。”盛远时半拽半抱地把她带到楼梯口,“我对小姨而言只是陌生人,她对我不热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要是因为这样和她闹脾气,让他接受我就更难了,懂吗?”   “可是……”   “没有可是。”盛远时好言好语地劝,“她是长辈,有她的道理,我们不妨先听听她的想法,再对症下药,况且今天见面的时机也不对,我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总要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   相比盛远时的成熟,南庭多少有些冲动,好在她听盛远时的,没有继续执拗下去,老老实实地回去吃饭了,虽然面上还是能看出来在闹情绪,却没有再提盛远时。这顿饭,也算相安无事。   至于楼上那二位,盛远时肯定是没什么胃口的,乔敬则本来就因为齐妙憋了一肚子火,后又替兄弟抱不平,“长辈了不起吗?给谁下马威啊,外貌人品,工作人脉,家世背景,我们哪一样拿不出手?况且我们那么厉害,还能上天呢。”   以前也以为上天就很了不起。随着年纪渐长才明白,那曾经梦寐以求的四道杠,是比泰山还重的责任。于是,盛远时沉默。   乔敬则翘着二郎脚,气呼呼的样子,“你能不能给句话,我这都口干舌躁了好吗?”   盛远时直接倒了杯酒给他,说:“润润嗓子。”   “行,只要你不嫌麻烦送我回去,今天我就舍命陪你了。”说着端起杯子,干了一杯啤酒。   盛远时却一反常态地一口没喝,只是适时换了个话题,“她不是出差了嘛,怎么你们电话里也能吵得不可开交吗?”   提到齐妙,乔敬则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过来了,“她是出差了,说走就走,招呼都没打一个,然后你知道她是和谁出差吗?是个男的!”他越说越气,又干了一杯,“这可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两人,半夜还在一个房间里待着,你说,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再继续下去,乔敬则就喝醉了。盛远时把他扶下楼时,卡座那桌已经换了一波客人,也不知道南庭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他把乔敬则送回家,返回了民航小区。   南庭的窗前一片漆黑,昭示她还没有回来。盛远时没有上楼,就坐在车里等。没过多久,微信有信息过来,南庭说:“我回小姨家了。刚刚手机没电了,走的时候才没告诉你。”   其实已经料到南嘉予会直接把人“扣下”,可还是不死心的非要来看看,盛远时长舒一口气,不放心地再次嘱咐她,“不要在这个时候因为我和小姨有任何的争执,那不是袒护我,而是给我制造麻烦,明白吗?”   等了半天,南庭都没回复。   盛远时有心打个电话过去,又担心南庭不方便接。   忽然有种早恋,怕被家长发现的错觉。   这种感觉,也是……无奈加刺激。   盛远时只能再发一条信息,以恳求的语气说:“蛮蛮,听我的话。”   隔了大概两分钟,南庭才不情不愿地回应他:“知道了。”   盛远时又坐了片刻,才开车回家。   见南嘉予从书房出来,南庭转身就要回卧室,一副不想和小姨说话的样子。   南嘉予也不生气,一改先前的犀利,语气温和地说:“没什么要和我聊的吗?”   南庭想着盛远时的嘱咐,忍了忍,“没有。”   南嘉予了然一笑,“他教你的吧,别在这个时候和我起冲突?”   南庭深深觉得,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太精明,她在卧室门口站了会,又折返回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小姨你为什么不喜欢七……盛远时?”   南嘉予也在单座沙发上坐下,一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喜欢他了?”   南庭撇嘴,“还用说嘛,你的态度就代表了一切。”   南嘉予的目光落在南庭额头上,嘴上则说:“难道我一见到他,就一副恨不得把你嫁给他的姿态,才表示我喜欢他?”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南庭不确定地问:“那你是不讨厌他的?”   “就见这么一面,还谈不上喜欢和讨厌。”话至此,南嘉予没再继续,而是改而问她:“额头上的伤哪来的?”   去私房菜前,南庭故意用头发遮了遮,试图瞒天过海,结果晚饭气氛那么差,事后南嘉予还让她过来住,她就把这茬忘了,不过转念想到是盛远时救了自己,南庭就不准备瞒了,把台风那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南嘉予。   南嘉予听完没有急着评价盛远时英雄救美的行为,而是先问:“桑桎怎么说,会留疤吗?”   南庭老实地答,“他说留疤就让我剪个刘海儿。”   南嘉予笑了笑,“那就没事。”   南庭也不好直言替盛远时邀功,那太明显了,她没再说什么。   南嘉予把手里的钥匙给南庭,“这里过去机场也很方便,那边的房子看看退了吧,搬过来住,咱俩娘俩也有个伴。”   南庭内心是拒绝这把钥匙的,或许是习惯了一个人,也或许也为了盛远时,“你那么不喜欢睡不着,我还是带着它单独住好了。”   南嘉予神色微变,她把钥匙硬塞给南庭,“如果只是因为那条狗,那我可以告诉你,为了你,小姨能忍。要是还有其它原因,就给我明说。”   南庭摆弄着钥匙,没呛声。   南嘉予还有工作要做,她说:“给你添了几件衣服,在衣柜里,去试试合不合适。”起身时又说:“不喜欢的话就忍忍吧,谁让小姨就那个眼光呢。”   南庭笑着说:“谢谢小姨。”   南嘉予掐掐她的脸,“和小姨不用说谢。”   临近十点,南庭见南嘉予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她站在书房门口,探着个小脑袋说:“要吃宵夜吗?我来弄。”   南嘉予平时是不吃宵夜的,但想到南庭晚饭基本没吃几口,她说:“那就煮个面?”   南庭一笑,“再加个蛋。”   南嘉予很少自己做饭,太忙了,而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她都是个极挑剔的人,但对于外甥女的厨艺,她却持鼓励态度,边吃边说:“味道还不错,我为低估你道歉。”语气像朋友之间的闲聊。   南庭笑得温暖,“是因为没有对比,你才能将就,要是你吃过七哥煮的饭……”她意识到自己有点说多了,忙住了口,怯怯地抬头瞄了南嘉予一眼。   南嘉予像是没有听出什么似的,继续低头吃面,隔了会儿才问:“盛远时会烧菜?”   南庭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还烧得不错。”   南嘉予抬头,“所以你的胃已经被征服了?”   南庭与她的目光一对,扯了个小谎,“哪有,我和你一样,挑剔得很。”   南嘉予皱眉的表情明显是不太相信的意思,嘴上则说:“那最好。”   接近凌晨南嘉予才忙完,从书房出来后,她走到次卧门口,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在外面站了片刻,还是轻轻地推开了门,边轻声地唤:“蛮蛮?”边往床边走。   南庭根本就睡不着,但未免南嘉予担心,她才关了灯,一直在床上躺着。此刻听见小姨叫她,人也往往床边走过来,她把床头灯打开了,“小姨你怎么还不睡?”   南嘉予在床边坐下,把她躺得有点乱的头发捋了捋,别在耳后,“你不也没睡吗?”   南庭看了看她,“桑桎告诉你啦?”   南嘉予看着她的小脸,“他只说你失眠,但到什么程度,我还是想听你来告诉我。”   南庭垂眸,半晌才说:“我现在整夜都睡不着。”然后深怕南嘉予担心,她又急急地说:“但我的健康状况,和白天的状态,都没有受影响。”   南嘉予虽然因为桑桎的话有了些许心理准备,可听到她说整夜都睡不着,还是很震惊,“从来不觉得困倦和疲惫吗?”   南庭如实说:“偶尔会有那些感觉,不过躺一躺,就会缓解。”   南嘉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具体是从什么哪一天起一点都睡不着,南庭已经记不清了,“在养睡不着之前。”   所以,睡不着这个名字,是这么来的。而她养那条柴犬,已经有一年多了。   南嘉予把她搂在怀里,像是母亲安慰女儿一样,“不怕,有小姨在。”   南庭回抱着她,安慰着她,“小姨你也不用怕。”   南嘉予怎么能不怕?尽管桑桎一再强调,她目前的身体很健康,可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是不用睡觉的?不眠!南嘉予自认是坚强的人,可这个陌生的名词还是令她感到胆战心惊。   “不管是工作还是爱情,都要建立在健康的基础上。”南嘉予抚摸着南庭的脸,“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治疗,像上次那样勇敢地面对,让你妈妈知道,你会好好地生活。”   南庭笑了,“我知道啊。”   “既然睡不着,就别一直躺着了,像在你自己的地盘那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小姨没那么娇情,我困了的时候,地震都吵不醒。”   南庭听她这样说,确实松了口气。   随后,南嘉予回房休息了,南庭则在她的书房看书,用她的电脑在网上查关于不眠的一些信息,等到天亮后,南庭又掐着时间,就着冰箱里的食材做了早饭。   盛远时的信息是在六点多过来的,他说:“给我个定位,我去接你。”   南庭于是把早饭做好,放在餐桌上,就悄悄出门了。   听到外面房门落锁的声音,南嘉予从卧室里出来了,她走到窗前,看到一辆白色陆虎停在楼下,然后,南庭从单元门里跑出去,扑进盛远时怀里,对方抚摸过她的脸,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南嘉予神色不动地走到餐桌前,看着上面热气腾腾的粥,鸡蛋饼,以及用黄瓜拌的小凉菜,眼眶一热,她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吃着外甥女做的早饭,半晌,才自言自语地说:“姐,你看,她已经长大到都能照顾我了,你放心了吧?” 第40章 你不知情的喜欢11   盛远时注意到南庭穿了条白蓝相间, 及膝的木耳边装饰的连衣裙,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 她第一次穿裙子,除了头发比以前长了,笑起来的样子,比年少时漂亮生动的司徒南更妩媚动人。   其实昨晚盛远时失眠了, 想到南嘉予的态度,深怕南庭不听自己的话, 和她小姨发生不快。直到她跑过来, 扑进自己怀里, 才终于放下心来。   看时间还早, 盛远时带她去吃早餐,听南庭把和南嘉予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盛远时并未觉得欣喜,反而意识到:这位小姨, 不简单。她非旦没有凭借血缘的关系给南庭施压, 反而安抚住了南庭,估计是考虑到了万一南庭反弹,会影响娘俩儿的关系, 把南庭推得更远。   果然是学法的, 看问题比较全面,也更缜密。盛远时觉得,遇到了对手。先前还天真地计划在六年之约到期时向南庭求婚,这样看来, 是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盛远时顿觉压力山大。   两人到达电台时,时间还早,盛远时提议等应子铭到了再一起进去,南庭当然是没意见的。没过多久,盛远时的助理到了,他先进去安排,随后应子铭也到了,盛远时和他握过手后,姿态谦逊地与之交谈,南庭默默了跟在他身边,觉得温暖踏实。   等盛远时和应子铭进入直播间,节目负责人和三人简单地沟通后,深怕嘉宾紧张,贴心地安慰道:“今天的两位主播都是很有经验很会带动气氛的,几位放松就行。”   盛远时和应子铭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内心和面上一样,从容淡定,南庭则是第一次参加节目的录制,虽然不露脸,出境的只是声音,还是紧张到不停地看提纲,一点没有上席位时的自信。   应子铭见状对盛远时说:“刚到塔台那会儿,也是成天抱着书本看,要么就是埋头做笔记,我都担心她得颈椎病。”   盛远时听着,仿佛也跟着经历了南庭从见习一步步走向放单的过程,他感慨似地说:“她这几年,变了很多。”   应子铭当然是不知道从前的南庭是什么样子,但他是过来人,能从南庭眼里看破很多事,尤其是微笑背后的坚强,于是他说:“人越长大,越不容易快乐了。”   盛远时看着应子铭有了白发的鬓角,问:“您家是男孩女孩?”   “是个儿子,叛逆得很,他妈成天和我说,要我有时间多管管。”他说着,神情中多了几分苦涩与为难,“可整个塔台,执照的管制只有16个,我哪能退得下来呢。”   面前这位是有着20年指挥经验的老管制,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指挥过多少航班,经历过多少特情,然而,对职业的热情与担忧,却始终如一。对于应子铭,除了佩服,盛远时更多了几分尊敬,甚至庆幸,庆幸南庭能遇到这样一位老师,既给予了她工作的指导,也给了她生活的关照。   此次是针对即将到来的十一出行高锋,电台分期邀请公路铁路民航的精英人士,南程作为最近风头正劲的热门航空,首先被关注,而有了帅气的机长,怎么能少了空管美女?于是,这一期节目就是飞行员与空管穿越电波的一次PK。   主持人子清很快来到直播室,见到身穿飞行制服的盛远时,眼睛带笑,声音甜美,“盛总好,我是子清,稍后的节目由我主持。”然后主动伸出了手。   漂亮女主播那么明显的示好,南庭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看一眼盛远时,偏头笑了。   盛远时绅士地伸出手,轻轻地握了一下,收手时介绍应子铭,“这位是G市机场,塔台管制室,主任管制应子铭老师。”   子清和应子铭握过手之后,看向南庭时,带着些许激动地说:“塔台第一位女管制,南庭。”言语中笑着握住了南庭的手,“听说女管制不多,特别佩服你。”   因为她对南庭的友好,盛远时眼底有了笑意。   距离节目开始还有几分钟时,另一位主播才姗姗来迟。当南庭看到走进直播室的,正是前几天才在航站楼见过的林如玉时,她下意识看向盛远时。盛远时像是早就知道一样,安抚般点了点头,仿佛在告诉南庭,没关系,有我在。   怎么会没关系?他才把人家列入黑名单,现在又以嘉宾的身份要和人家一起录节目,这……南庭有点不敢想这期节目录制的艰难了。   相比南庭的意外,没去成纽约,被别人顶了学习名额的林如玉是满腔愤怒。尤其接到这个工作任务,得知自己要替那位临时被抽调去纽约的主播,接档这期节目,而作客嘉宾又是盛远时时,她差点当场和领导翻脸,又不得不服从电台安排。   林如玉第一次对嘉宾摆了冷脸,子清不明所以,到时间时,她先开场,“各位听众上午好,又和大家见面了,我是主播子清,今天我的搭档是我们电台的第一美女主播如玉。”   不得不说,林如玉确实是做主播的料,当直播开始,她立即换了个人似地,语调优美地和听众打招呼,然后顺理成章地切入主题,“对于机场和飞机我们都不陌生,那么今天作客我们直播间的就是与这二者有着紧密联系的人,都说一物降一物,他们是如何彼此降服的呢,精彩马上开始。”   广告和简单的介绍过后,进入问答环节,子清先提问盛远时:“作为一名飞行员,请问盛机长,您每次登机时拎的小黑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呢?”   提纲盛远时看过,对于他这位老司机而言,那些问题都太浅显,根本不需要做任何的准备,他闻言简明扼要地答:“箱子里装的主要以手册为主,在飞机上必须用到的工作手册,还有耳机,证件等工作所需要的东西。”   林如玉接下一个问题:“那么多工作手册,遇到危险的情况,来得及翻吗?”   这是提纲上没有的问题,却也难不住盛远时,他神色平静地答:“不是遇到所有的情况都需要翻手册。”他注视着林如玉,指了指自己的头,“也有记忆项目。”看似是在回答问题,又像是提醒她凡事动脑,想好后果。   林如玉看向他的目光有不满和怨恨,但终究是问:“飞行是需要听空管的吗?”   盛远时一笑,“这是必须的,飞行的全程都要听管制员的指令,怎么飞,飞哪里,飞多高,都要管制指示,天空任鸟飞,但不是任我们飞。”   这明明是事实,但林如玉是外行,再加上有之前的冲突,她愈发觉得盛远时的那句“天空任鸟飞,但不是任我们飞”是在提醒她什么。   子清对于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全然不知,被林如玉抢了一个提问盛远时的机会,她还不能当场表现出来,只能微笑着继续,“管制工作会很枯躁吗?具体都做些什么呢?”   应子铭本想让南庭作答,带她来,就是给她锻炼的机会,他一个老头,相信听众也没什么期待,但南庭却示意他先说。于是,应子铭就简单地介绍了一个管制的工作内容,或许是觉得确实挺枯躁的,担心听众都睡着了,他举了个小例子,“这份工作也是充满了人情味的,有时候遇到外航的飞行员,飞到北京区的时候,会很有兴趣地对我们说:能给我指指长城在哪吗?如果天气晴好他们可能会找一找,要是真的看到了,他会觉得非常壮观还给你分享他的心情。”   听起来确实很有爱,子清听笑了,又问南庭,“平时工作的时候也是有电脑辅助吧,那些屏幕上的那些斑斑点点是什么?”   “除了耳机话筒,我们工作时必备的工具是雷达。”南庭很认真地说:“雷达屏幕上显示的都是雷达信号,每一个点代表一架正在执行任务的航空器,就是飞机,上面承载着包括机组在内的上百人的生命。”   节目就这样看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子清都是按照提纲走,除了喜欢多向盛远时提问外,一切如常。到了林如玉这,她总会不按理出牌,问些相对敏感的问题,比如,她会问盛远时,“听说你们的收入很惊人,不介意给听众朋友们透露一下吧?”   子清都皱眉,拿胳膊碰她一下表示提醒,林如玉却假装不明白。   盛远时则说:“如果把收入和责任、压力放在一起衡量,尤其是在当今的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在,我们的收入也不算特别高。”   林如玉还会问南庭,“听说空管都很任性,根据自己方便指挥,你任性过吗?遇到极端的情况,或是气焰嚣张的机长,你怎么管制呢?”   南庭的眼角余光瞥见盛远时看着自己,她说:“波道中的交流通常都是很顺畅的,机长会听从我们的指挥,遇到特情,也会很好地配合,以飞行安全为第一考量。我们有规定的术语,为的是用最简明的语言,来表达出最准确的意思,确保航空器的平安起降,不会只考虑个人方便。”   林如玉不罢休地盯着南庭,以挑衅的语气问:“相熟的机长和空管打招呼能插队先飞吗?”末了还不够似地,看向盛远时,“比如对象是我们的嘉宾,盛机长。”   这个问题虽然是林如玉临场发挥加上来的,但也并不难回答,标准答案是:飞机的前后顺序是根据航班时刻,是各个公司向总局先申请,给批复之后大概有一个顺序。另外,还有专门的流量部门,负责排序,所以,不是看空管心情,喜欢让谁先飞就谁先飞。   可林如玉却把矛盾指向了盛远时,再回想前一晚南嘉予对盛远时的奚落,南庭不知道哪里上来的勇气,或许也有些冲动,她竟然在一个收听率很高的节目中,注视着盛远时说:“如果是他,我会同意。”   原本要发声,替为她解围的盛远时顿时噎住。   应子铭也是一怔,看向南庭的目光除了意外,还有隐隐的责备之意。   至于林如玉,得逞般没有再继续下去。   一个小时的节目算是有惊无险地录制完成,子清主动上前找盛远时合影,这种场面盛远时经历过太多次了,处理起来也算得心应手,他请应子铭和南庭一起,与子清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就以接电话为由,退出了直播间。   应子铭没急着走,而是问子清,“刚刚我们是直播,还是录播,能剪辑吗?”   子清一笑,“不能啊应老师,我们是直播,你们刚刚的话,听众已经都听到了。”   应子铭的脸色就真的不太好了,他看了眼南庭,没再说什么。   南庭乖乖地跟在师父身后往外走,经过林如玉身边时,听见她说:“为了盛远时,还是那么没原则啊。”   南庭停步,她抬眸看向妆容精致的林如玉,“机场那件事,我不想道歉,更不想解释,因为导火索是你自己。而我是在机场是帮旅客拎包,还是做管制,都是我自己的事,没有防碍到你,希望以后再有机会见面时,不会成为你攻击我的武器。至于黑名单,我虽然觉得没必要,可事情已成定局,我还是尊重他的决定。就像你说的,航空公司那么多,你也不是非南程不可,所以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最后,南庭几乎是语重心长地和她说:“不要再和他起冲突,后果你承担不起,况且,要说得罪你,那也是我,和他没有关系。”   林如玉已经领教过盛远时的厉害,她确实也不敢轻易招惹盛远时,但是,“就因为他把我列入南程的黑名单,我失去了去纽约学习的机会!”林如玉说着,眼睛都红了,“你知道那是多难得的机会吗?你知道我有多努力才获得这次机会吗?司徒南,像你这种不劳而获的人永远不会懂,我们这种没有背景的人,在职场有多难!”   确实是难,可这种难并不完全是没有背景造成的吧?从迈进空管学院那一天起,南庭认为,人生最难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接受,接受生活赋予你的,所有的坏。   但是这些,她无法说给林如玉听。所以最后,南庭只说:“以前,对不起了。”   对不起没有用心来交朋友;对不起利用了你的心里,让你陪我打发了那么多寂寞又珍贵的年少时光;对不起,再不能成为朋友。   回机场的路上,盛远时问她和林如玉说了什么,南庭不答反说:“你别再和她过不去了,她也挺不容易的。”   对于她的这份同情心,盛远时颇有些无奈,“今天是他为难我们在先,我已经什么都没说了,否则,就凭台长姓乔,她马上就会下岗,她却还不知收敛,在临近尾声给你挖了个天坑。”想到南庭那句会让他先飞的话,盛远时都说:“你不应该那么说,我也不可能让你那么做。”   回到塔台,应子铭把南庭叫到了办公室,他身为师父,第一次冷下脸来训斥南庭,“你身为管制,在那样的场合下,怎么能说出那么任性的话?你知不知道说错一句话,是可能影响整个管制生涯的?”   南庭从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自知有错的她,半句反驳都没有。   见她低头不语,应子铭叹气,“你和盛远时的关系大家都知道,这要是听不见广播也就罢了,要是被业内人听见,让别人怎么想你?这样一个公私不分,没有原则的管制,下达的指令,以后谁还会听?南庭,你有没有想过?”   南庭当时确实没有想到这些,“师父,我知道错了。”   应子铭是真的动气了,他转过身去,“你回去等处罚吧。”   第二天,南庭就接到了停岗通知,随后被调去团委,协助林主任做宣传和培训工作去了。   第三天,在航站楼碰上程潇,那位问她:“什么情况,就因为说了句会让盛远时先飞就被遭遇了停岗这么严重的处罚?你们塔台也太不人性化了。辞职,来做我们公司的签派。”   也是从那一天起,关于南庭和盛远时的流言蜚语开始在坊间传了起来——   “听说塔台那位女管制曾经死缠烂打追过南程的总飞。”   “不是追过,是现在还在追,去电台上节目的时候还在表白。”   “天天坐盛总的车上下班,估计是睡过了。”   “没睡过盛远时能为她,在航站楼发威吗?还把人家列入黑名单了。”   然而这些,也不完全算是空穴来风,盛远时作为很多女性的男神,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她,她被猜测,被议论,被诋毁,都不足为奇,南庭并未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反正当年家里破产时,她都经历过,可当她无意间听见有人说:“那个管制原来姓司徒,是原来G市一家挺有名的私企的千金,后来家里破产,她爸自杀了……不知道为什么连名字都改了,估计是她妈改嫁了吧”时,她就不能假装没听见了。 第41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01   【第五章】在彩虹的云间滴雨   我眺望远方, 祈祷满溢的光华里, 有你的踪迹。   可惜, 当我拾级而上才发现,   那些像你的背影,都不是你。   然后云间,落下细雨。   ----------   南庭的神志仿佛被冰凉的雨水所浸漫, 整个人渐渐地失去意识与知觉,进入了一种隐隐恍惚, 又好似无比清明的状态。   夏天的雨, 总得来得特别急, 沉闷的雷声过后, 天像塌了似的,顿时倾泻下来瓢泼大雨,雨点密集的令车窗外腾起一层朦胧的水雾,阻碍了正常的视线。   一道软糯的女声温和地提醒道:“别开太快。”   前面开车的男人闻言语气恭敬地答, “好的, 夫人。”   后座的女孩趴在车窗前,努力地看向外面,“妈妈, 好多人都被雨淋了, 跑着找地方避雨呢。”   女人把女儿抱在怀里,温柔地说:“相比那些被雨淋的人,我们是不是很幸运?”   一个把没有被淋到雨视为幸运的人,心地该有多善良?前面的司机闻言都不自觉地笑了。但车内的女孩认真地想了想, 似乎不是特别认同妈妈对幸运的定义,“幸运吗?那应该等我们到家再下雨。”说着,她还歪着小脑袋看向外面,有点苦恼地说:“现在雨下这么大,车又开得这么慢,我都不能马上见到爸爸了。”   女人微微地笑,哄着女儿说:“要不我们先给爸爸打个电话吧。”   “好啊。”女孩很喜欢这个建议,高高兴兴地拿起妈妈的手机,邀功似地说:“爸爸妈妈的手机号码我都能背下来,不用翻通讯录。”   女人夸奖女儿:“蛮蛮的记性可真好。”   被表扬的女孩眨巴着大眼睛说:“我是死记硬背的啊,万一哪天我被拐卖了,才能找机会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嘛,要不然怎么给你们报信儿呢。”   女人轻笑,“你乖乖地待在爸爸妈妈身边,不乱跑,怎么会被拐卖?”   “电视里是那么演的啊,放学路上都可能被坏人拐走,然后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她说着,像是被遗弃了似地,可怜巴巴地搂住了女人的脖子,“蛮蛮可不要离开爸爸妈妈,那样蛮蛮会活不下去的。”   女人抱着女儿的小身子,安抚道:“爸爸妈妈不会离开蛮蛮的,蛮蛮不要怕。”   女孩应该只是调皮地撒娇,听见妈妈的保证,她眉开眼笑地开始拨号,给爸爸打电话。   滂沱大雨如同肆虐般倾盆而下,女人看着挡风玻璃前不停工作的雨刷,心口没来由地一窒,她正要再次提醒司机慢一点,丈夫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轻声地唤:“嘉清……”   一道长龙似的闪电在这时出现在天际,伴随着女儿甜脆地喊爸爸的声音,女人看见司机猛地向右打方向盘,她根本听不见外面的雨声和轮胎抓地的尖锐声响,只是本能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女儿,“砰”地一声巨响,他们的车子被一辆货车撞击,拖出了很长一段距离……   “嘉清,你们到哪了?家里这边刚刚下雨了,要是还没出发,就不要急着回来了……”   我们已经出发了,再过一个,还是两个路口就能到家了,但是……我再也回不来了。   变了型的车,一地的碎玻璃,还有从抱着自己,一动不动的妈妈身上流下来的血……蛮蛮声嘶力竭地喊:“爸爸,爸爸,救妈妈,快救救妈妈……”   头颅内的压力像高压水管爆裂一样,水雾弥漫了所有的神经和思维,甚至连肌肉都痉挛了,南庭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掉落在车里的手机,可那手机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怎么都抓不到,她想喊,她努力地让声音传出喉咙,然后在清醒的瞬间听见自己用从未有过的声音喊着:“妈妈!”   外面传来急促地敲门声,齐妙焦急地喊,“南庭小妹妹你怎么了?你再不开门,我要撬锁了!”   睡不着好像也很着急,它没有叫,只是哼哼着在门和客厅之间来回地转圈,似乎急切地想让外面的人进来。见南庭猛地坐起来,它颠颠地跑过来,用头一下一下地蹭主人的腿。   南庭喘着粗气在沙发上坐了半天,才完全恢复意识,她先看了眼时间,然后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分不清那上面的液体是汗还是泪,她想要去拿条毛巾擦一擦脸,结果才一起身,腿软似地一下子跪在地板上,一不小心把茶几上的玻璃杯碰掉了,水洒了一地。   外面的齐妙听见里面的声响,更着急了,扬声喊,“南庭,南庭你怎么了?南庭!”   顾不得膝盖处的疼,南庭随手抽了几张纸巾擦脸,扶着茶机站起来,“来了妙姐。”一开口,发生声音都哑了。   等房门打来,齐妙看到脸色苍白如纸的南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很担心,“老七说打你电话没人接,让我过来看看你在不在家。”结果才到门外,就听见她喊了一声什么,敲门又一直没人应。   南庭浑身无力,未免让齐妙看出异样,她把身体靠在门上,“我睡着了,没听见手机响。”   齐妙皱眉,“你没事吧?是做梦了还是怎么了?老七在外场回不来,有事要和妙姐说。”   南庭一笑,“做了个恶梦,吓到了,没别的事,我一会就给七哥回电话。”   齐妙还是不放心,“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想到齐妙之前出差了,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才到家,睡了一觉,被老七的电话吵醒的。”   “给你添麻烦了妙姐。”   “说什么呢,这不是一家人嘛。”确认她安好无恙,齐妙就回去了,“有事喊我。”   南庭答应下来,回想齐妙那句“一家人”的话,梦里冷掉的心开始一点点回暖。   手机响起来,不用看来电显示也知道是盛远时,睡不着见南庭站在门口不动,把手机给主人叨过来了。南庭却好像挪不动步似地,倚着门蹲下来,接过手机。   那端的盛远时明显是担心坏了,接通后急切地问:“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在家吗?齐妙有没有来看你?”   南庭用手搓了搓脸,“我在沙发上睡着了,没听见手机响,妙姐敲门才醒。”   在沙发上睡着的经历他也有,盛远时不疑有它,只是听出她声音不对劲,他问:“哭了?”   他在节目录制当天傍晚就执行航班去了,由于是一个航班组合,两人倒是有两天没见面了。但他消息很灵通,即便身在外地,对于她被停岗的事,也是了如执掌,准确地说,当南庭在节目中说出那句会同意他先飞的话,盛远时已经料到应子铭必然会给她那样的处罚,以示惩戒。   其实可以动用职权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只是一期电台节目,又不是她在实际工作中犯了什么不可挽回的过错,就说是句玩笑,怎么的,还能有人较真吗?但盛远时相信,南庭是不希望他那样做的。   南庭笑了笑,“在你眼里,我是个被停岗就要哭鼻子的人吗?”   听她这么说,盛远时稍稍放了点心,“最多一个月,事情就会过去,你不要多想,就当是借调,林主任之前就和应主任要过你,希望你能协助他做几场宣传活动,但你正值放单考试的关键期,应主任才没同意。”   “我今天和林主任去高校做活动,看到很多学生特别有兴趣的样子,觉得让更多的人了解管制职业,了解民航业,是件很有意久的事情。”这种感觉有效地缓解了南庭被停岗的失落,但也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对管制工作的热爱。可她确实是错了,错在忽略了自己身为管制的专业性,以及职责和操守。所以应子铭对她的批评和处罚,南庭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她只希望,自己还有改正的机会,还能重回指挥大厅。   盛远时没有过多的安慰她,或许是担心越安慰会让她越难过,也或者是相信她,可以走出被停岗的阴霾,两个人又聊了会才结束通话,南庭自始至终都没有提那些流言蜚语。如果能不被他知道就不要让他知道了,否则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南庭在客厅坐了片刻,给桑桎打电话说:“我和我妈遭遇车祸那一刻的细节,我想起来了。”   城市那端已经躺上床的桑桎闻言倏地坐起来,“你是说……”   南庭垂着头,“就在之前,我竟然睡着了,前后不过四十分钟,我梦见了车祸发生时的情景。”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她哽咽,“她前一秒才说不会离开我……”后一秒车祸发生时,身为母亲的南嘉清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女儿。   那一场车祸里,司徒家的那位司机当场死亡,南嘉清却坚持到了司徒胜己赶来,可惜,她没能和丈夫说一句话,心跳就停止了,经过一系列的抢救,医生终是宣布了死亡。   南庭却毫发无伤,如同奇迹。唯一奇怪的是,事后她除了记得和妈妈一起遇到了车祸,其它的细节却完全想不起来。司徒胜己已经失去了挚爱的妻子,他太怕女儿出什么事了,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南庭除了缺失了那可能只是几个小时,甚至可能只是几分钟的记忆外,再无其它异样。   从那一天起,没有谁再提起那一场车祸。   直到十二年后,南庭在那些祸及父母的流言压力下,在梦里想了起来。   “是我,是我偏要回家,外婆那么留我们,说再多住一天,我却说想爸爸……明明都快到家了……”南庭说不下去了,她在出租屋里,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第42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02   桑桎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挂了电话就赶了过来。   南庭的的眼睛还红着, 但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桑桎看见桌子上的那本手抄的经书,还有另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南庭字迹的版本,眉心不觉一皱,“这是你抄的?”   南庭点头, “没事的时候我就抄两页。”   那何止是两页,距离她从A市带回这本经书才一个多月, 她已经抄了差不多一本了。可如果这样能让她平静下来, 桑桎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她的自我修复能力, 不是一般同龄人可比。   桑桎过来的主要目的是, “今晚还是借助催眠休息一下吧。”   南庭却明显有些抗拒,“我不困。”   桑桎抬腕看了下表,深夜十一点,“这个点, 该是休息的时间。”然后洞悉她心思似地说:“深度睡眠应该不会做梦。”   他已经过来, 不给她催眠成功是不会罢休的,南庭妥胁,“那你不用在这守我一夜, 等我睡着, 你就回去吧。”   “好。”桑桎说着拿出一包蜡烛,是他在楼下未关门的便利店买的。   等南庭在床上躺下,桑桎关了房间所有的灯,他在一片漆黑中点燃了蜡烛。南庭见他被晕黄温暖的的烛光笼罩, 微微笑了笑,“催眠都能催出浪漫的感觉来,我都要崇拜你了。”   桑桎端着蜡烛走近,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来,“等你能自然入睡,再崇拜我不迟。”   南庭喃喃自语,“上次催眠不是这样的?”   桑桎没有避讳,坦言说:“上次你的心里压力没这么大。”   南庭闭上了眼睛。   桑桎却说:“看着烛光。”   南庭又睁开眼睛看过来,“我放松不下来。”   桑桎也不着急,很有耐心地引导她,“小姨那天回来说什么了吗?”   南庭明白这是他找的话题,“她说她对盛远时不喜欢也不讨厌。”她看向墙上桑桎因烛光投射出的影子:“但我觉得她没说实话。”   “为什么这么想?”桑桎似乎是真的没想通,“她毕竟只见过盛远时一面,在不了解的情况下,有那样的情绪并不奇怪。”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慢慢来。”   “嗯。”   “烛光刺眼吗?”   “还好。”   “看到了什么颜色?”   “白色和红色。”不等桑桎说话,她突然问:“你离火光那么近,不热吗?”   桑桎意识到今晚对她的催眠不会那么容易,“刚刚的梦,还记得吗?”   “记得很清楚。”南庭有点回避烛光,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天花板,“当时雨很大,那辆货车是从左边的路口驶出来的,速度很快……”   而司徒家的车是直行,虽然因为南嘉清的提醒,车速并不快,但因为是绿灯,司机并没有减速,直到发现左侧路口快速驶过来的货车没有刹车的迹象,才试图打方向盘向右避险。   却来不及了。   那辆货车径直撞上来,推着司徒家的车,拖行了几十米远,或者有上百米?南庭不得而知。   抢救南嘉清的医生说,送来的太晚了,否则可能还有救。可货车司机却在事发后弃车逃逸,没有第一时间打急救电话。   或许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也或者是意识到终是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在事发一周后,司机自首,司徒胜己才知道,对方是酒后驾驶。   肇事司机的家人上门求司徒胜己,他们跪着哭,说司机是家里的支柱;说没了他一家老小都活不下去;说他们做牛做马都愿意;说南嘉清已经死了,就算司机赔命,她也活不过来了;他们不停地说:对不起……   可有什么用,她的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年仅十二岁的司徒南没有哭,她憋着眼泪说:“永不原谅!”   或许也是从那一天起,司徒南再无法接受和说出“对不起”这句道歉。   直到十二年后的这一夜,桑桎才知道,“永不原谅”那四个字,是司徒南对自己说的。   “那是一场意外。”桑桎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些空灵,又平静平稳到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南庭听见他缓慢地说:“司徒叔叔和我说过,原本那天天气很好,你妈妈有提前和他通电话,说要带你回去了,司徒叔叔确实有心让你们多住两晚的,你是知道的,那个时候你外婆还没有接受他,他不能陪你们回去,你妈妈又不想留他一个人在家……”   事实确实是那样的。司徒胜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南家不同意南嘉清和他结婚,可对于爱情,南庭遗传了母亲的执拗与坚持,南嘉清毅然决然地随司徒胜己走了,陪他创业,陪他白手起家,然后给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司徒南的到来,缓和了南嘉清和父母的关系,她终于能回娘家了,唯有司徒胜己,一直不被接受。   为免妻子为难,司徒胜己向来都是以忙为借口,让司机送她们母女回南家。南嘉清心疼丈夫的退让,所以她虽然也带司徒南回娘家,却从不多停留,一般只住一两晚就回家了。随着司徒南渐渐长大,她开始问:“为什么爸爸不去外婆家?”   南嘉清和司徒胜己统一口径说:“因为爸爸忙。”   起初司徒南相信了,因为司徒胜己平时也确实是忙的,晚饭很少在家里吃,在司徒南看来,爸爸总有开不完的会,赴不完的局。直到那一次,她听见外婆抹着眼泪和妈妈说:“要不是他司徒胜己,你也不会几年都不回来……”   其实老人家是后悔了,觉得过去几年不认女儿,错失了亲情,可司徒南才十二岁,哪里能听出外婆的语气是妥协的意思,而听头没听尾的她也不知道,她的外婆在最后和她妈妈说:“下次让他也回来。”   司徒南才明白过来,原来爸爸从来不到外婆家来,是因为外婆不让他来。得知外婆不喜欢她的爸爸,司徒南才坚持要回家。南嘉清则因为母亲终于肯接受丈夫了,急于把这个好消息和司徒胜己分享,结果就在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能怪谁呢?都是天意吧。而司徒胜己始终都不知道,在妻子临终前,岳母已经接受了自己。当然,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宁可岳母永远都不接受自己,只要妻子好好地活着。   生死却由不得任何人选择。   南庭的意识渐渐有些恍惚,她细若蚊声地说:“我多希望,我能去代替妈妈,这样,她就能留下来,陪爸爸了……”   如果她再不睡着,桑桎已然进行不下去。   微凉的风,寂静的夜,他吹熄了蜡烛,疾步走出了卧室。   睡不着趴在沙发上,老老实实地注视他,像是连眼睛都不敢眨。   桑桎坐到它身边,摸它的脑袋,喃喃自语,“有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要告诉告诉盛远时,她经历过什么。她却和我说,那些已经过去的事,不想说得那么沉重……”   睡不着听不懂,它只能安安静静地陪伴。   桑桎终究还是不放心,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直到清晨五点多,确认南庭很快就会醒,他才走。然后那么巧的,向来不起早的齐妙因为前一天睡多了,也起了个大早,准备出门去买早餐的她,竟然和桑桎打了个照面。   桑桎怎么都不会想到齐妙是盛远时的表姐,他当然不会和一个房东解释为什么自己在南庭家里出现,他坦然地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叫梯离开。   齐妙却在门口怔了片刻,又关门回去了。她坐在客厅地沙发上,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这个点,不会是刚来,那他,是在南庭那待了一晚?”这么一分析,她就有点沉不住气了,几乎是下意识去拨了盛远时的手机,可似乎又觉得这样太冒失了,马上挂断了。   随后,齐妙抓起包出门,半个小时后,她把乔敬则堵在床上了。   每次遇到自己想不通,或是解决不了的事情,除了盛远时,乔敬则永远是齐妙的第一选择,可她自己,从未意识到这一点。   睡得迷迷糊糊地乔敬则开门见是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下时间,又眯眼看她,“干嘛啊这是,捉奸都不用这么早吧。”说着还煞有介事地要关门,“里头有人,不方便,你在外面等着。”   齐妙才不信他,推开他就进来了,“人在哪呢,我帮你把把关。”   “把个六啊。”乔敬则挠了挠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以为我像你呢,随便抓一个都行。”   齐妙一个抱枕砸过来,“我怎么了我?”   乔敬则挨了一下,一脸大爷相地往沙发上一瘫,“出差好几天,想我了吧,我告诉你投怀送抱没用,不给我解释清楚那天晚上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大手一挥,“不要你了。”   “小样的你是要上天吧!”齐妙扑上去就是一顿暴打。   乔敬则忍了她一会,一个翻身就把人压到身下了,把她的手控在头顶,“没完没了了是吧?信不信爷现在就把你拿了?”   齐妙要拿脚踢他,乔敬则只用一条腿就把她压得动弹不得,咬牙切齿地说:“再乱动,就身体力行地告诉你,爷是个男人!”   意识到两人的姿态过于亲密暧昧,齐妙不敢动了,“你起来,我有事和你说。”   “爷不想说事,爷要办事。”乔敬则说着竟然腾出一只手探向她腰间。   齐妙微恼,“乔敬则你是活腻歪了吧?不想让盛远时打死你,赶紧给我滚起来!”   乔敬则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我怕他啊!”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没再闹下去,然后没有意外地,被起来的齐妙狠捶了几拳。   乔敬则也不生气,还一副“有人按摩,通体舒畅”的欠揍样。   齐妙把先前遇见桑桎的事说了,乔敬则把遇见南嘉予那天,和南庭一起吃饭的男人和桑桎对上号了,但他毕竟是男人,不像奇妙那么一惊一乍的,难得沉稳地说:“就算他在南庭那待了一晚上怎么了,也许人家有事呢?”   “什么事啊,还要过夜?过夜啊!孤男寡女的,你认为正常吗?”齐妙越想越不对,“我相信南庭的为人,可那个桑桎明显是对她有想法的,什么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们总得防着点这种心怀不轨的人吧?”   乔敬则倒是不担心,他认为:“光有想法有什么用,还不是几年了都没搞定南庭吗?”   “几年?”齐妙就抓住重点了,“看来南庭和老七的事你是知情的啊。”说着就揪住了乔敬则的耳朵,“来,说说。”   乔敬则哎哟着喊疼。   南庭如常上班,这一天团委没有外出宣传的活动,她被应子铭叫去进近管制模拟室。   那是和塔台顶层的指挥大厅截然不同的地方,那里没有一扇窗,谈不上视野,看不到飞机,在那个封闭的空间里,管制只是通过无线电和雷达管理工作。   应子铭打开机器,为她演示进近管制的工作状态——   “TY021,报告航向高度。”   语音回应:“航向140,高度3000米保持,TY021。”   “TY021,为了识别,左转航向110。”   语音复诵,“左转航向110,TY021。”   稍后,“TY021,已经识别,位置从A市以北20公里,保持现在航向。”   语音回应,“保持现在航向,TY021。”   应子铭继续,“DH723,没有识别,还未到雷达覆盖范围内,恢复自主领航,直飞北京,磁航迹200,距离32公里。”   在下达模拟指令的空档,应子铭说:“飞机在机场上空至6000米之间的空域内,是爬升或下降的阶段,在这个过渡区域,飞机要在这里完成航路空域和机场空域之间的飞行转换,而管制与机长的通话大概十分钟左右……”   南庭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应子铭是在教她,她马上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应子铭回身看她低头在记录,停顿了片刻才继续,期间要是提到一些专业名词和术语,像是磁航迹,近地告警,汇聚,平行飞行,还会像考试一样对南庭说:“英文复诵。”   南庭马上回应,“magnetic track(磁航迹),terrain alert(近地告警)……”倒是没有被考住。   一上午很快过去,离开模拟室前,南庭才鼓起勇气说:“师父,我让你失望了。”   应子铭看着面前的小徒弟,叹了口气,“我不会因为你说错一句话,或做错一件事就失望,就像你的工作,我只能教你,却不能替你完成一样。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在管制工作中,整架航空器上的生命安全胜于任何的个人情感。”   南庭这两天自己也想了很多,“从前我以为,管制工作只是我人生最茫然无助时的一份寄托,而我之所以认真严肃地对待这份寄托,是出于对飞行事故的惧怕,直到拿到停岗处罚那一刻我才发现,不知道是从哪一天起,这份寄托和惧怕变成了热爱与敬畏,热爱管制职业,敬畏生命可贵。”她向应子铭鞠了一躬:“师父,我为那天自己对管制工作的亵渎而道歉,希望您能给我改正的机会。”   应子铭当然是要给她机会的,否则他不会带她到这里来,但他希望,自己的徒弟能勇敢地面对和承担自己所犯的错误,而此刻他也很欣慰,欣慰南庭的自省,可他嘴上还是说:“能不能重回塔台,什么时候回,要看林主任对你工作的评价了。”   南庭立即保证,“我一定好好表现。”   应子铭板着脸说:“表现太好,老林不放人,也很麻烦的。”   南庭就笑了。   应子铭却看了下表,提醒道:“盛远时的飞机可是落地了,还不抓紧时间一起去吃午饭?”   作者有话要说: ◆   而南庭要重回塔台,必然有这样一个心理调整的过程,希望大家不会觉得进展慢了,故事必然是要一步一步发展的。 第43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03   盛远时的飞机是直接对接的廊桥, 他通过登机口就来到航站楼, 正准备往塔台去, 程潇就打来电话,本以为她是工作的事情,结果却是说南庭,盛远时沉默地听着, 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通话结束, 盛远时正要转而打给南庭, 有意一起吃午饭, 号码还没拨出去, 就感觉身后有人快步追上来,他不及回头,已经被人亲昵地搂住了胳膊。   是南庭无疑。她穿着工装,头发在脑后束成马尾, 不施粉黛的样子清清爽爽, 格外好看。盛远时有点受宠若惊,他看看南庭,又看看胳膊上她的手, 唇边的笑意直接蔓延至眼底, “这待遇有点高,是知道我旅途不愉快给的安慰奖吗?”   南庭眨眼睛,“为什么不愉快?”   盛远时一挑眉,“想快点飞, 区调却不同意。”   南庭不解,“干嘛不遵循正常的巡航速度?”   盛远时竟然说:“想早点落地,见到你。”   这人。南庭抱着他的手臂,抿嘴笑。   盛远时特别享受她此刻的依赖与羞涩,但令他不解地是,“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的我的事,才来撒娇的吧?”   自从两人和好以来,除非他在波道中宣布所有权,或是主动去到塔台自证名份,否则她根本没有接近他的自觉。盛远时都在想,没准哪天两个人在航站楼走个对面,她都会假装不认识自己。   南庭有点不好意思地掐了他一下,才说:“我听到一些关于我们的传言,大抵是说我如何死气白咧地追你,我想既然都人尽皆知了,不如趁机坐实谣言。”   在此之前,盛远时并不知道那些风言风语,直到刚刚程潇在电话里说:“不知道是谁放的屁,把南庭家破产,还有曾经她追你的那段过往给抖落出来了,现在整个空港都在传,她一个落魄的公主凭着几分姿色攀上了你这个高枝儿。”话至此,程潇在那端笑道:“还有人说,她把你睡了。”   听完程潇的转述,盛远时可以想像那些谣言有多不堪,南庭却一个字都没对他提起。盛远时正在气头上,结果她似乎并未觉得委屈,反而提议以“坐实谣言”的方式化解谣言。   这是不是代表她还好?盛远时心下一松,既为南庭的勇敢,也有对她的心疼,他笑了笑,问:“这么就坐实了?”   “那还要怎么样啊?”南庭歪着小脑袋看他,“请盛总明示。”   盛远时俯身,唇贴着她耳廓说:“传言里不是还提到了睡没睡的关键性问题,我觉得坐实那个才比较有说服力。”   南庭没料到他竟然也听到了那些,闻言触电似地松开他的胳膊,红着脸说:“我……还没有答应你的追求,说那个,太早了。”   “通过我的观察,我判断你的心,已经答应了。”盛远时扣住她的手,把她拉向自己,旁若无人地抱住,“不用矜持,我喜欢勇敢的你。”   在此之前,南庭深心处并不希望两个人的关系被众人所知,倒不是配不配得起的问题,而是长大了,清楚光有爱是不够的,两个人要长久地在一起,需要共同面对很多东西,她也会控制不住地想,就算盛远时是喜欢她的,也不代表盛家的家长会接受她,毕竟,她的家庭在外人看来,是破碎不堪的,甚至是南庭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和盛远时讲。   无意隐瞒,更不想说谎,只是……不知如何启口。然而此刻,面对盛远时外露的情感,南庭也暂时地放下了那些顾及,只想拥抱自己喜欢了六年的男人,让他知道,对于喜欢他这件事,她比从前更勇敢。于是,南庭伸出胳膊,紧紧地回抱他。   盛远时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又有些惋惜地说:“真想让你翘班。”   南庭不抬头也能感觉到周围路过的人投过来的目光,但在航站楼里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太多的人都以拥抱表达离别的不舍,或是重聚的欣喜,所以,别说是拥抱,就算是接吻,也不足为奇。可身为这一方天地的工作人员,遇见熟人的机率太高,南庭把脸埋在盛远时颈窝里,低声地转移话题,“人家都饿了。”   “其实我也饿了。”盛远时松开了她,却无限暧昧地补充道:“不仅仅是胃。”   南庭瞬间反应过来,红着脸转身就走,然后听见身后的男人语带笑意地说:“回来,那边没有餐厅。”   由于下午两人都有工作,就在航站楼二楼随便选了家店解决午饭,等菜的空档,盛远时看着她说:“要不是程潇告诉我,我还不知道这两天你被流言中伤。”   南庭也不确定程潇听去了多少,但凭盛远时的反应,她判断他们不如自己听到的多,“也不都是流言,至少那些说我家破产,说我改名换姓,说我追你的话,都是真的。只不过,有些人没吃到葡萄说葡萄酸,有点添油加醋而已。”她看着盛远时轮廓硬朗的五官,笑嘻嘻地,“说到底,就是她们嫉妒我。算是,女人的战争?”   她先被停岗,后又被这些流言蜚语中伤,换成别人,怕是要找男朋友哭诉的,她却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说什么坐实谣言,除了用行动告诉他,她承受得了,更是为了安抚他,怕他发作。   但这份善解人意,盛远时不允许,“我现在还不确定这件事是否和林如玉有关,我会去查,如果证明和她无关,停岗的责任我就不追究,否则,”他给南庭倒了杯水,“你就别管了。”   南庭其实并不在意那些半真半假的传言是不是出自林如玉之口,因为无论是谁,对她而言都一样,“塔台的师兄们都和我说,要是让他们知道是谁在中伤我,一定会替我出气。所以你看,认识我的人都相信,那些是谣言。至于那些我不认识的,误解我的人,我在乎他们是谁啊?所以我认为,最好的回应,就是不理。”   盛远时显然不认同,他很不高兴地教育她,“善良没错,但善良也该有锋芒。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拿他人的善良作为武器攻击他人,你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永远不懂得收敛。南庭,思想精神,人格个性,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样,都不能轻易被人毁伤。”   他说得那么有道理,南庭哪辩得过,她笑笑说:“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吗盛总?”   盛远时有些负气似地说:“我不喜欢这么忍气吞声的你。”   这话听在南庭耳里,隐隐有些甜蜜,她带着几分试探意味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啊?”   服务员恰好过来上菜。   南庭面露惋惜之色,像是这样一被打断,盛远时就不会回答自己了。结果等服务员走了,那位盛总边给她夹菜边说:“我喜欢爱作的你,任性的你,还有喜欢我的你。”   南庭微微脸红地说:“我也喜欢这么会说甜言蜜语的你。”   盛远时宠爱地摸摸她发顶,“这顿饭不用吃都饱了是吗?”   这时,一位身穿空乘制服的女子过来打招呼:“盛总。”显然是南程的乘务,应该和盛远时共同执行过同一个航班。   盛远时眼底的笑意犹在,他微一点头,语气平和地问:“刚从航线上下来?”   “是的。”然后笑着向南庭点了点头,才又对盛远时说:“不打扰盛总和女朋友吃饭了,我先走了,盛总再见。”   等那位空乘走远,南庭叹了口气:“这回是真的坐实谣言了。”语气忧伤的像是先前两人那众目睽睽之下的拥抱,没人看见似的。   盛远时抬眸看她,恍然大悟似地说:“幸好刚才抱你的地方是南程服务台前,要不你这反悔了,我还拿你没撤呢。”   南庭闻言下意识探身向楼下看,刚刚怎么样她没注意,此刻,南程服务台前的几位工作人员都在仰头往他们的方向看,见她转过头来,他们立即扭过身去,假装工作的样子。好吧,明明是她提议坐实谣言的,结果还是被盛总……这个套路,她给满分。   午餐的氛围太好,导致南庭整个下午都精神百倍,连应子铭都感应到她的好心情,临近下班时感慨似地说:“恋爱真是件好事啊。”   南庭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外露得太过明显了。   由于指挥中心有事,盛远时走晚了,等他疾步从楼上下来,准备开车去塔台接南庭时,就看见他的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低头在翻笔记,周身被透过玻璃投射进来的天光笼罩。   这个瞬间,莫名地温暖了整个心房。   盛远时放轻脚步走过去,俯身问,“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南庭抬眸笑,“你忙完啦?”   盛远时接过她的笔记本翻了翻,“进进近管制室了?”   南庭高高兴兴地答,“今天一天都在进近模拟室,师父带我去的。”   盛远时调侃道:“看来是因祸得福了。”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晚饭依然是二人世界,不需要盛远时亲自下厨,也没有睡不着在旁边虎视眈眈,他们在一家环境优雅的餐厅边吃边聊。盛远时听南庭讲在空管学院上学时的事,也会带着几分醋意地问一句:“学校有人追你吗?”   南庭就告诉他,“表白的没有,暗恋的有没有就不知道了。那个时候,我一门心思就是学习,”她偏头看着他,“还有想你。”   此刻她笑得心无城府,漂亮的眼睛清澈如婴儿。盛远时忍不住就倾身吻了下她。   头顶晕黄温暖的灯光,窗外偶尔路过的行人,以及餐厅里悠扬的乐声,在那一刻都成了背景。   九点多的时候,盛远时送南庭回家,齐妙听见声响出来,盛远时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急切,“有事?”   齐妙就噎住了,她想到乔敬则的嘱咐,忍了忍,“没有,听见你来了,出来看看。”   盛远时看她一眼,“我才从电梯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   齐妙瞪他一眼,话里有话,“我就不信这个时间,还能是别的男人送南庭回来?”   盛远时一挑眉,“这倒是。”   齐妙眼尖地发现他手里拎着的两个甜品袋子,“有我的吗?”   “没有,都是给我女朋友。”盛远时说着就要递给南庭。   南庭打他手一下,递了其中一个袋子给齐妙,“他说不能让我们两个小女子因为一份甜品打起来,所以一人一份。”   齐妙接过来,“算你们俩有良心,还知道撒点狗粮给我充饥。”   “放心,有乔敬则,你饿不死。”见齐妙作势要打人,他警告似地啧一声,“别一言不合就动手,没什么事我可走了。”然后转脸对南庭说:“我就不进去了,免得有反应。”   明白他是指睡不着,南庭点头。   盛远时都进电梯了,又出来说:“明天要是不外出,中午到南程休息室来,餐饮中心搞了个试菜的活动,来尝尝。”   等他走了,南庭见齐妙还在门口站着,她边开门边说:“来坐一会儿吗妙姐?”   齐妙的答案当然是要了。   进门后南庭烧水泡了两杯茉莉花茶,端过来时齐妙正在拆甜品的包装,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坐在沙发上喝茶吃蛋糕。   齐妙还耿耿于怀早上遇见桑桎的事,可转念想到乔敬则让她不要瞎说实话地嘱咐,有点食不知味,就用叉子一点一点地喂睡不着吃。   南庭把睡不着叫到自己身边来,不让它吃蛋糕,“太胖了会导致它心脏不好的。”   齐妙实在憋不住了,她放下叉子问:“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我身体,不舒服?”南庭一怔,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不眠的病症被发现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她否认,“没有啊,我挺好的。”   齐妙却感觉到她那瞬间的迟疑,她断定:“你肯定是身体出了问题。南庭,你如果不和我说实话,我一定会告诉老七的。”   她太笃定,尤其还搬出了盛远时,南庭心里是有些慌的,但她还试图稳住齐妙,“我真的没事,就算你告诉七哥,我也是一样的说辞。”   齐妙就把手机拿出来了,“老七应该还没走远。”   南庭按住她的手,“我真的真的没事。”   齐妙脱口而出,“那为什么桑桎在你这待了一整晚?” 第44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04   桑桎不说, 南庭自然不知道他清晨走时遇见了齐妙。所以在齐妙提出疑问时, 确切地说, 那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一语切中要害的笃定,南庭是有些措手不及的。她也隐隐明白了, 齐妙刚刚见到盛远时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   如果被盛远时知道桑桎竟然在她这待了一整晚,他必然是会不高兴的, 毕竟, 这和一起吃个饭, 值个班的性质是截然不同的。换成是别的女人和他整晚待在一起, 南庭心里也会不舒服。即便不会因此分手,也可能无法避免一场争执。而齐妙是盛远时的姐姐,不可能看见了当没看见。她这一问,是替盛远时问的。   南庭必然要给齐妙一个解释, 而她不能说谎, 谎言一旦被揭穿,会引起更大的误会,到时候, 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南庭只好承认, “是我的身体出了问题。”   齐妙才放下手机,盯着她:“我记得你说过,他是心理学家,精神科主任, 那么,你是……”   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南庭怕齐妙联想到抑郁症,她赶紧说:“或许是精神方面的问题导致,”停顿了一秒,她终是有所保留,把“不眠”说成了,“我失眠。”   “失眠?”这在齐妙看来,好像不算什么病,“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但因为是长期性的,我担心对健康和工作有影响,正在接受他的催眠疗法。”   “催眠疗法?”齐妙感觉新鲜,“所以她昨晚是在帮你做催眠?他没有趁机对你……怎么样吧?”   “老桑不是那样的人,我们之间,也绝对没有超越朋友界限的关系,妙姐你别瞎想。”南庭简明扼要地说了被停岗的事,她把自己失眠症状加剧归究于近期心里压力大,“老桑只是希望通过提高我的睡眠质量,缓解我的心理压力。”   这是个非常合理的解释,齐妙被说服了,她先骂了南庭的领导一通,认为停岗的处罚过于严重了,明显是护短;后又把林如玉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迁努了乔敬则:“这个没原则还没底线,眼睛是瞎的吗?招人的时候难道只看脸?”完全忘了台长虽然姓乔,但乔敬则还没有当家作主。最后才说:“你不想老七担心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凭你们的关系,你有任何的不舒服,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都应该让他知道,否则因此造成误会,得不偿失。”   道理南庭是懂的,就在刚刚,当她知道桑桎又守了自己一晚,还被齐妙撞见他从自己家里出去,南庭忽然就在想,后续的治疗怕是瞒不了盛远时了,像今晚一样,一旦他没有飞行任务,或者她不值夜班,约会会是他们恋爱的常态。桑桎又说,治疗会持续一段时间,还需要固定的频率,这样的话,要在盛远时面前做到滴水不漏,几乎是不可能的。   与其遮遮掩掩,被他发现后产生误会,不如早早坦白。只是,他能接受自己是个不眠人的现实吗?如果他追问,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不眠,要如何回答?这才是南庭最为难的。   不眠对于南庭而言,并没有多可怕,但如果坦白的后果是要把那场意外和盘托出,南庭是抗拒的。那一天在南程的休息室里,盛远时说从塔台调了她的档案,南庭就知道他被一个信息误导了,可他什么都没问,南庭明白,那是出于对自己的心疼。而她,则是为了回避那场意外,才没有出言解释。此刻,面对齐妙的劝解,南庭依然下不了决心,所以她说:“妙姐,让我自己和七哥说可以吗?”   齐妙哪里会想到什么不眠啊,意外什么的,从乔敬则那边听说了南庭和盛远时分开过五年,而她家又破产了,现在除了小姨,没有任何亲人,齐妙对南庭更多了几分心疼,“你和老七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五年,南庭,不是妙姐危言耸听,这么长的时间别说是谈一场恋爱,结婚离婚再结婚都够了。”她握着南庭的手,“可他这些年,身边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如果说他不爱你,我是打死都不信的。可他那个人嘴硬,不会轻易把爱说出口,你认识他那么久,应该了解他。”   这是一个姐姐在替弟弟说话呢。南庭也听出来,齐妙对于她和盛远时那一段过去,是知情的,“当年是我不好,我太任性了,七哥能不计前嫌地原谅我,我们还能在一起,对我来说,就像奇迹。有的时候我真的害怕,怕一觉醒来,什么都没了。他的原谅,他的爱,都是我想像出来的,是我的幻觉。”   齐妙掐掐她的脸,“别犯傻了,他没抱过你亲过你?那么真实的感觉,幻想得出来吗?”   南庭听笑了,又有点不好意思,“妙姐!”   齐妙无所谓地一耸肩,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妙姐虽然没谈过恋爱,没什么经验可分享给你,但情侣间的的分分合合还是见过很多的。像你们这种能走回原点的不多,绝大多数散了就散了。”   齐妙和盛远时同岁,其实已经是适婚的年龄了,可她不仅是单身,还没有谈过恋爱?南庭略有点好奇,“你和敬则哥……”   齐妙瞬间打断她,“我们只是姐弟,姐弟而已,你也不要瞎想。”   可南庭又不瞎,“我看敬则哥很喜欢你。”   齐妙死不承认,“老七也很喜欢我。”   南庭无奈,“不是姐弟亲情的喜欢。”   “可我对他就是姐弟亲情。”看出来南庭在猜测她拒绝姐弟恋,齐妙索性坦白,“我不是拒绝乔敬则,我是拒绝谈恋爱。”   拒绝谈恋爱?还有这种操作?南庭有点傻眼,“你不会和我小姨一样是独身主义者吧?”   “独身主义者?”齐妙似乎又不确定,她纠结了半天,“和你说实话吧。”明明房间里就她们两个人,她却像是担心被别人听见似地,凑到南庭耳边低声说:“我有恐男症。”   “恐男症?”从字面上理解就是恐惧男人?由于意外,南庭的声音不自觉就提高了,“可我看你和敬则哥,和七哥都相处挺好的啊。”   齐妙打了她一下,“你小声点。”   南庭看了看房间里的第三……者,睡不着,配合地小声说:“它听不懂的。”   齐妙看看歪着小脑袋盯着南庭和自己的睡不着,憋不住笑了,她耐心地和南庭解释,“我这个恐男症呢,主要表现在……”   于是,在齐妙发现南庭失眠的同时,南庭也获知了齐妙一个连盛远时都没发现的小秘密,针对这种对男性或男性气质有所恐惧的好莫名其妙的病,南庭首先想到了,“我帮你问问老桑,这种心理疾病怎么治。”   齐妙眯着眼睛想了想,“那你先别和他说是我。”   南庭笑了,“行。但是说好,我失眠这件事,我自己和七哥说。”   “量你也不敢背着老七和那个姓桑的搞出点什么。不过,我这怎么像是在给你和那个创造独处的机会啊,要不你还是别问了,我这样也挺好的……”被南庭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笑了,“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尊重你。”就这样相信了南庭失眠的说辞,临走时还不忘体贴地建议,“喝点红酒,有助睡眠。”   红酒……南庭有点想知道醉后的自己能否睡着了。她决定改天买瓶红酒来试试。   当天晚上南庭就给桑桎发微信了,问他:“你听说过恐男症吗?”   桑桎回复说:“还有恐女症,一种特异形式的社交恐怖症。”   “特异形式?社交恐怖症?”南庭咀嚼着这四个字的含义,“我能理解为见到男人就害羞吗?”   桑桎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他说:“我发现你最近问题有点多,还比较偏。”比如狗毛过敏,比如现在的恐男症。   南庭一笑,“我都不知道现代社会怪病这么多。”   “医学高度发达,疾病也是层出不穷。”桑桎回答她上一个问题,“你所说的害羞脸红,是比较容易表现出来的,属于浅层心理,还有深层的。这种社交恐怖症不分年龄大小,看似是一个心理形式,但却会影响生理功能。”   就知道在他这里能得到答案,比bai du还全面准确。南庭自言自语,“看来还挺严重。”   “那倒未必,还是要看患者的病症表现有哪些,有的可能只需要心理疏导。”桑桎突然想到什么,有点诧异地问:“不会是你那个房东吧?”   这人也太神了吧,她还什么都没问呢。   想到答应了齐妙暂时帮她保密,南庭急急否认,“不是她。”   “要是你问我恐女症,我就没方向了,毕竟塔台基本都是男同志。恐男的话,”桑桎笑了笑,“你身边的女性朋友不多。”意思是,你就承认吧。   “真不是她。是我们,”南庭实在不善于撒谎,她随口说:“是我在航空公司的一个朋友。”而她在航空公司的朋友,好像只有程潇,南庭在心里默默了向程潇道了个歉。   桑桎心知肚明似地笑了笑,却没追问,只说:“有需要的话,让她找我。”   南庭下意识地问:“你不是不给人做心理疏导吗?”   桑桎心里的答案是:这不有你这层关系嘛。话到了嘴边就成了,“病例特殊的话,可以考虑。”   南庭不疑有它,向他确认,“你昨晚又守了我一晚?”   桑桎也不否认,“你昨天的情绪不太稳定,我不放心。”   “早上走的时候遇见妙姐了,我是说我房东。”   “是。怎么了?”   “她是,”南庭一顿,“盛远时的表姐。”   盛远时表姐?南庭现在租的房子……想到是自己帮她找的房源,桑桎有种送羊入虎口的挫败感。他哑了半天,开口却是说:“盛远时误会了?需要我去解释吗?”   “不用了,我想找个机会告诉他,我的病。”   “睡不着的问题?”   “嗯。”   桑桎沉默。   “有什么问题吗?”   桑桎站在落地窗前,注视着满城灯火,“瞒着他,你会有一定的心理压力,告诉他,他的反应可能会造成你新的心理负担,我不太确定,这二者之间哪一个选择对你是最好的。”   南庭担心的却不是自己。她原本的顾虑,除了不愿提及那年那场意外,更怕给盛远时的心理和情绪,带去负面影响,在南庭看来,责任机长的心情是会影响到民航安全的,而现下,身为她主治医的桑桎似乎并不希望她把病情透露给别人,她又犹豫了。虽然桑桎最后也说:“我尊重你的选择。”南庭还是退回了原点。   次日上午,南庭随应子铭进了进近管制室,这一次,是真的进近管制室,而不是模拟室。在那个和模拟室基本相同的封闭管制室里,她亲眼目睹了一个进近管制班组从区调手中接过一架有特情的飞机后,如何有条不紊地协调所有区域内的其它飞机改变现有姿态为其让路,在三分钟之内与塔台接力指挥,引导其平安着陆。   在飞机落地后,管制室陷入异常的沉默,除了必要的指令还在陆继发出,没有一个人说一句闲话,包括在场的应子铭,神色也是凝重的。这样略显诡异的安静持续了将近五分钟。直到电话突然响起,几位管制才倏地把目光投过来,却没有一个人主动接听,甚至是管制主任都有些迟疑。   最后还是南庭在应子铭的示意下拿起了话筒,她说:“你好,G市进近管制室。”听见那边说了一句话后,她如释重负地笑了,并伸手按下免提,于是,整个进近管制室都听见那边高兴地通报,“中南1255的机长刚刚打来电话,说那位有大出血前兆的孕妇因为抢救及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母子平安。”   当“母子平安”四个字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南庭眼眶一热,进近管制室更是瞬间响起了欢呼声。   原来,先前管制室那段时间的寂静是在等待,等待期待中的好消息。然而,每一个管制心里又无比明白,即便他们争分夺秒,也未必能挽救每一个濒临死亡的生命。他们害怕生命的逝去,哪怕那生命与自己毫无关系。   走出管制室后,南庭给程潇打电话,她那么诚恳地说:“你真棒。”   作为中南1255次航班责任机长的程潇,也那么得意地说:“我也这么觉得。”然后就绷不住笑了,“你是不知道,我听说那个孕妇要生了,第一念头是,就算生在飞机上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还好还好,结果乘务长竟然告诉我,孕妇有大出血的前兆,简直是惊魂一刻。等有机会,让盛远时带你体会下急降3000米的刺激,估计你这辈子都不想飞了……”   盛远时的声音在这时“乱入”,南庭听见他略显不耐烦地说:“能不能抓点紧?让你老公在办公室等是不是?”显然是在催促程潇,语气还有点大男子主义的感觉,南庭赶紧说:“你快去吧,顾总肯定是担心了。”   程潇却没回应她,而是没好气地对盛远时说:“你老婆,你也抓点紧!”   手机就易主了,盛远时低沉的嗓音传过来,“南庭?”   南庭温柔地说:“是我。”想到中南的飞机刚刚遭遇了特情,她又说:“一会你还去航站楼吗?”如果他不去,管它是什么试菜活动,她才不想去呢。   盛远时就笑了,“不去的话,干嘛把她老公叫来擅后?”   这家伙,假公济私啊。南庭笑,“那我过去找你。”   “好。”盛远时抬腕看表,“我十分钟后到。”   能把一个试菜活动,办成一个小型的自助宴会,招待当天出发或到达的中南及南程尊贵的会员,顺便解决了值机、地勤等一众员工的午餐,南庭佩服餐饮中心能提出这样一个策划案。她站在距离南程贵宾休息室不远处,看着旅客和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没有急着过去。直到看见盛远时从外面进来,张望着寻找她,她才要上前。   一道男声在这时不太确定地喊道:“司徒?”   这声音,南庭循声转头,就看见身穿飞行员制服的Benson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   南庭都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惊讶得说不出话。   Benson确认是她,激动地跑过来,边伸手拥抱她边说:“我竟然还能活着看见你。”   久别重逢,南庭的鼻子已经在泛酸,可Benson的中文却让她失笑,她微微嗔道:“你的中文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   Benson顿觉那个爱和他开玩笑,爱向他打听师父喜好的小姑娘回来了,他也是高兴得热泪盈眶,声音里居然还带了几分哭腔,“除了你,没人愿意好好教我中文。他们都说,作为一个老外,我中文够好了,师父也说,让我平时多说英文,以便提升其他同事的英语水平,这简直是抹杀我有一半身体是属于中国的事实。”   那么高大的一个外国男人,此刻委屈的像个孩子。南庭都快笑出眼泪了,她用力地回抱了下这位老朋友,“你师父肯定是为了给公司省培训费。”注意到他肩膀上那醒目的四道杠,她满脸笑意地说:“恭喜放机长了。”   “我遇到了一位好师父,虽然他脾气臭点,但相比其他公司那些动不动就骂人的教员,还是很可爱的。所以,我像喜欢你一样喜欢着他。”这位中法混血的Benson机长越说越兴奋,就要用法式贴面礼庆祝与南庭的重逢。   这种情况下,盛远时就不得不出面阻止了,行至近前的他伸手把南庭拉到自己身边,神色不动地说:“抱一下可以了,别没完没了。”   南庭嗔怪地看他一眼、   看见两人亲昵地站在一起,Benson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有些不高兴地说:“原来您早就找到司徒了,都不告诉我,真不够哥们。”   盛远时纠正道:“我不是你哥们,是你师父,这是辈份问题,不要混淆。”   “不是差不多嘛,都是很好关系的人。”Benson皱眉,“难道是程潇骗我的?”他说着看向南庭,“司徒你说,我听你的。”   不等南庭说话,盛远时拿起她的工作证给Benson看,“南庭,塔台管制室,五级管制员。”   Benson捏着工作证前后面看了看,不解,“管制?啊,我想起来了,南程首航那天,我就听波道中的声音像你。只是,司徒你什么时候改名字了?难怪师父找不到你。”   这是Benson第二次提到盛远时找她。南庭偏头看他,眼里的情绪喷薄欲出,像是在问,你找过我?你为什么从来都没说你找过我?   盛远时却只是对Benson说:“有机会再告诉你原因。”像是一语双关。   南庭忍了忍,没多问。   Benson是来试菜的,他询问盛远时,“我带司……南庭南庭,我带南庭去吃东西?”说着带朝南庭眨眼,“听说有又大又甜的玉米。”   记起他对米玉的偏爱,南庭调侃道:“那么大一根玉米,不吃它好像都会生气。”   Benson笑得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   见两人依然像从前那样合拍,盛远时意识到,相比自己这个男朋友,小老外明显成了南庭的“新欢”。好吧,看在他们也是久别重逢的份上,他大手一挥:“去吧。”   南庭倒没忘了他,“那你呢,不和我们一起吗?”   Benson替他回答,“等会何经理过来,肯定要和师父商量菜品的事。”然后俯在南庭耳边,小声汇报,“一个喜欢我师父的女人。”   喜欢盛远时的女人多了,南庭当然不会随便吃醋,她含笑说:“那我去了。”   盛远时旁若无人地摸摸她的脸,放人。   南庭几乎是被Benson拉着手拽进去的,盛远时看得直皱眉。只是,算了,他们是好朋友,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盛远时说服自己大度一点,没错,男人要有胸襟嘛。但还是有种扎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很快地,身穿职业套装的何子妍款款而来,她含笑对盛远时说:“今天有两道菜是我做的,你一定要尝尝。”语态亲昵,没有像平时在公司时那样公事公办地称呼他“盛总”。   盛远时的心思都在南庭身上,倒也没听出什么,闻言随何子妍进去试菜。   何子妍不急不缓地介绍着新的菜品,不时夹两样,然后看似无意地递到他嘴边。   盛远时拒绝了她的好意,说:“我自己来。”   两次过后,何子妍没有再继续,当她发现盛远时有些分神,她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Benson身旁的女孩子引起了她的注意,何子妍有些不确定地说:“司徒南?”   盛远时诧异,“你认识她?”   “真的是她?”何子妍似乎这才确定,“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世界竟然如此的小,盛远时一时都不能相信何子妍与南庭也是认识的,就在他准备把南庭叫过来时,听见何子妍似失落,又似感慨似地说道:“她应该和桑桎结婚了吧。” 第45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05   南庭和桑桎……结婚?这是本年度, 盛远时听过的, 最不好笑的笑话, 没有之一。   他的脸色沉下来,语气也是冷的:“你也认识桑桎?”   何子妍低头笑了笑,才扬脸看向他,“我不是和你说过, 有位在中心医生上班的朋友嘛。”   所以,这个朋友是桑桎。   所以, 针对他狗毛过敏这件事, 南庭去询问了桑桎, 何子妍给他推荐的医生朋友也是桑桎。   桑桎——有那么点无孔不入的意思。   何子妍回答完才反应过来他的话, “你和桑桎也认识?”   盛远时哪里还有试菜的心情,他放下手中的碟子,“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何子妍有点不太懂, 她想了想, 这样说明自己和桑桎的关系,“我和他是青梅竹马,在没出国前, 我以为嫁给他的会是我。”   桑桎的青梅竹马与自己一起共事, 他的女朋友南庭又在桑桎身边受其照顾多年?既然大家同在一个圈子,为什么在过去那五年里,彼此从未有过交集?如今却一遇再遇?难道,他盛远时和南庭注定有此一劫?盛远时把目光从远处的南庭身上收回来, 他偏头看了何子妍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   何子妍带着几分惋惜似地说:“很多人都看好我们,说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奶奶还特别迷信地找人合过我们的八字,连八字也显示,我们俩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她端起一杯红酒抿了一口,娓娓道来,“那个时候,真的很喜欢他,觉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他从来不会干涉你左右你,只会给你最理智的分析,让你自己选择。我从小就喜欢厨房,愿意动手做吃的,但全家人都反对我做配餐师,认为没前途,连我爸爸都觉得我给他丢脸了,只有他鼓励我说:做自己想做的事。”   从知道有桑桎这个人的存在,盛远时没有刻意地去了解过他,但凭南庭对他的态度,盛远时判断,这位桑医生必然是温和、周到、体贴的人。所以,何子妍说的这些,盛远时是相信的,而他庆幸是何子妍和自己说了这些,如果换成南庭给予桑桎如此之高的评价,盛远时觉得,自己一定会控制不住发火。于是,他竭力压抑住心中的不快,决定先听听何子妍的版本。   其实心里有了答案,但还是问:“这么看来,你们在一起是众望所归,又怎么会分开?”   “除了桑桎,还真的是众望所归。”何子妍笑得有几分苦涩之意,“桑、何、司徒,三家是家世雄厚的A市三大家,桑何两家喜事若成,物流第一家,非桑家莫属,何家也能因此赶超司徒家,位居A市第二大家。所以,我和桑桎的订婚宴特别的隆重盛大。”   原来是一桩没什么新意的资本联姻。盛远时对于结局,已经没什么期待了。但那个时候的何子妍刚满二十岁,哪里懂得父母是把家族利益摆在了最前面,作为女儿的她,只是牺牲品。她就那样满心欢喜地,为了桑桎,放弃了整座森林。   却还是没能在一起。   何子妍抬眸看向盛远时,“我被退婚了。”她说着,眼底涌上了泪意。   盛远时递了张纸巾给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   何子妍却并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她攥着那张纸巾,“桑桎说他不能接受这样的资本联姻,哪怕是以他钟爱的事业为代价。我就在想,既然他反对这样的联姻,为什么不在订婚宴举办前说呢?”她的声音平静地像是场外评说一样,“直到司徒南出现,我才明白,原来他是遇到了真正的爱情。而那些我认为的,他对我的好,不过是……”她自嘲地笑了,“他对所有人都很好。”   桑桎对南庭的好,绝不在这“所有人”之列,而是因为爱。这一点,盛远时心里有数。他面上不动声色,眸底也是风云变幻。   何子妍却无意再继续倾诉下去,她耸了耸肩,“不该和你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该感谢他的退婚,否则……”也不会遇见你……但后半句,何子妍没有说,她精致的面孔上重新扬起笑容,“怎么样,给我的新菜打个分吧。”   盛远时连敷衍都懒得,他淡声道:“没胃口,吃什么都食不知味。”然后端起一杯水润了润喉,饶有兴致地问:“既然都能介绍我去找他看病,应该是恢复了邦交,却不知道他结没结婚?”这话明显就是试探的意思了。   作为餐饮中心的经理,何子妍向来都是以成熟稳重的一面示人,此刻,在盛远时面前,她像个孩子似地努努嘴,“未婚夫结婚了,新娘不是我,这么尴尬的关系怎么恢复邦交啊?你不知道,我们女人的心理很奇怪的,明明不喜欢他了,但亲眼看见他对别的女生好,还是会不舒服,所以我回国后,并没有和他联系,只是听我妈说他在中心医院,说万一我有什么事的话,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可以找他帮忙。”   不喜欢他,看见他对别人好,会不舒服?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态,盛远时不能理解。或许是认为何子妍的版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也可能是听不下去了,毕竟,那个让何子妍心里不舒服的人,除了桑桎,还有南庭。   盛远时再一次把视线投向南庭,恰好南庭也正往他的方向看,盛远时眉心一聚,朝她招手。南庭领悟地点了点头,随后和Benson说了两句话,边用张巾擦手边朝他走过来,面带笑容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认出何子妍是何许人也。   何子妍见盛远时和南庭的互动,不解,“你也认识司徒南?”   盛远时没马上回答,等南庭行至近前,他缓和了语气问:“菜品怎么样?”   南庭笑眯眯的,“还不错呢,尤其那道蜜汁鳗鱼,味道很棒。”   见南庭视他身边的何子妍为陌生人,盛远时说:“那道菜恰好出自何经理之手。”   南庭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何子妍。   何子妍似乎是在等她认出自己,笑而不语。   南庭看着何子妍,觉得隐隐有些面熟,可大脑飞速运转,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何子妍并不觉尴尬,反而微微一笑,“我对你印象深刻,你却不记得我了?”   “你是……”南庭欲言又止,依然不敢确认。   何子妍秀眉一挑,语气轻松地说:“我是桑桎的前未婚妻啊。”   “老桑的前……南庭怔住,“……何小姐?”显然对她是有所耳闻的,又或者是真的见过。   何子妍眉眼弯弯地说:“我出国前昔,听说你和桑桎要订婚了,不知道现在,我是该叫你本名司徒南呢,还是该称呼一声桑太太?”   “桑太太?我什么时候成了……”南庭看向盛远时,不解的目光中隐有怯意。   盛远时心里已是翻江倒海,尤其那声桑太太,实在刺耳,但他面上依然是一派平静,见南庭似是进行不下去,他适时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替她向何子妍答:“何经理误会了,她现在既不叫司徒南,也不是什么桑太太,塔台管制南庭,我女朋友。”   这回换何子妍吃了一惊,她看看南庭,又看看盛远时,“她是你,女朋友?”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然后满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看来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司徒……和桑桎都结婚了呢,真是太抱歉了。”   盛远时始终沉默着。南庭垂着眼跟在他身后,冷静地等着他发火。   然而,都到了塔台楼下,他连一句话都没说。   南庭走到他面前,仰望他,“我和桑桎……”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是南嘉予,南庭接起来,“小姨,我在塔台,今天不值夜班,去你那啊……”她抬眸看了眼盛远时,才带着些犹豫地说:“那我……下了班过去。”话至此,盛远时转身就走。   想必他是在等她下班后的解释。南庭如鲠在喉,她挂了电话,那声“七哥”怎么都没喊出来。   心里特别难受,却不得不继续工作,南庭尽量不去想中午发生的事,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下班后,她直奔南程的指挥中心,也不管盛远时在不在,结果遇见了程潇和顾南亭。   顾南亭到停车场去等程潇,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女孩子。   见南庭脸色不太好,程潇问:“不会吃个午饭还吵了一架吧?”   “比吵架还严重。”南庭急急地问:“他在吗?”   程潇如实答,“下午没来啊。”   “没来?”南庭苦笑,“这回我遇到了宇宙难题。”   程潇无所谓地一笑,“再大的难题也大不过给他制造个情敌,还被他撞见?”   “基本上是这个情况,但这个所谓的情敌,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出来的。”南庭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餐饮中心的何经理,当着他的面,称呼我桑太太,桑桎,我朋友,也是我的主治医,他还见过,两个人,两看生厌,你懂的。”   “不是,你胆挺大啊。”程潇听的眼睛都亮了,“我本想把你介绍给我老铁咖啡,就是南程的总经理,结果他眼睛一横,我都没敢挑战他的权威,你却……桑太太?”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个桑什么的,不简单。”   “我和老桑真的没什么。”南庭仰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果我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了桑太太,你信吗?”   “我信,因为我是程潇,是你的好朋友。”程潇敛笑,“但如果我是盛远时,我可能不会信。”立场不同,结果也就不一样,信任这种事,没事的时候拿出来说说挺好听的,真有事发生,没几个人能做得到。   南庭急得眼泪都快下来,“我小姨说:整个桑家都在等我过门,问我让他怎么办?妙姐也问我,为什么老桑会在我家待了整晚?何子妍又问我,是该叫我司徒南,还是称呼我桑太太?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是和老桑来往频繁,在认识你之前,他几乎可以说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我对他……我知道七哥不喜欢他,可我现在需要他的帮助,当然,我明白,七哥可以给我一切我想要的,包括医生,但老桑是最了解我病情的人,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这件事。程潇,我想做一个健康正常的人,好好地和七哥在一起……”她背过身去,像是委屈到进行不下去。   “你病了?”程潇扳正她肩膀,让她看着自己,“告诉我你怎么了?”   南庭努力把泪意咽回去,“我看上去一切都好,体检报告都显示健康到不行,可我……和你不一样……”她哽咽,“程潇,我能不能不说?”   “好,咱们不说了。”程潇抱住她,“老盛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听见别人喊你桑太太,他肯定是生气了,但大不了就是冲你发一通脾气,怪你知情不报,相信我不会更严重了,别怕。”   可南庭是真的怕解释不清自己,也怕盛远时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由于盛远时不在指挥中心,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程潇就拉着南庭上了自家的车。回市区的路上,顾南亭给乔其诺去了电话,问盛远时是否在总公司。   乔其诺说不在,随后提供一条信息:“下午本来有个飞行会议需要他主持,但他临时打电话让助理取消了。”   程潇于是又打给盛远时的助理,那边回答:“盛总只交代会议改期,没说去哪。”   程潇又让助理查了他的行程,确认他最近两天都没有飞行任务。   挂了电话,程潇没好气地问顾南亭,“怎么你们男人也喜欢玩关机失踪这一套吗?多大的事啊,还耍小孩子脾气!”   南庭捏了捏她的手,小声说:“你不要迁怒顾总。”   顾南亭在倒镜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同样坐在后座的南庭,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随后打给了自己的助理,“查一下远时有没有替飞?”   程潇闻言在倒镜中看了自己爷们一眼,不说话了。   南庭则对顾南亭说:“让您见笑了。”   “没事,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顾南亭像个老大哥一关,语气温和地劝:“在意才会发脾气,你也不要怪他。”   南庭垂眸,“我是怕他怪我。”   助理很快回话,说:“盛总替林机长飞A市了,四点起飞,应该还有一个小时才能落地。”   顾南亭转达给南庭后,又说:“他肯定是有急事,才没来得及事先告诉你,等他落地,会给你打电话的。”   程潇于是对南庭说:“你不许先打给他。”   顾南亭闻言皱眉,但他也说:“他会先打过来,放心。”   南庭没有回民航小区的家,而是去了南嘉予那边,结果桑桎也在。何子妍的事,让南庭心情很不好,导致她见到桑桎,一句话也不想说。   桑桎觉察到她的异样,先问:“怎么好像对我有情绪?”   他们之间,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但南庭不想当着南嘉予的面问他“桑太太一说”是怎么回事,所以她说:“等会我送你下楼。”   南嘉予抬眼看她,“你是在帮我送客吗?”明显心情不是很美丽。   南庭却无心多问,只说:“小姨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南嘉予把一份资料甩过来,“你是不是愿意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她语气并不十分犀利,气势却扑面而来。   南庭不明所以,她接过那份资料翻了翻,在确认这是一份关于盛远时的调查资料时,她脸色瞬间就变了,“小姨你这是干什么?”   南嘉予神色冷厉,“这是最直接的,了解一个人的方式。”   南庭死死地攥着那份资料,语气和眼神一样带了些许锋芒,“你是学法的,是律师,难道不知道私下调查别人的背景是犯法的吗?”   “你和我谈法?”南嘉予的语气彻底冷下来,“一个在司徒家破产时袖手旁观的人,值得你和我谈法吗?”   南庭左手举着资料,右手用力地戳了几下,“这么一份冰冷的文字就能作为评判一个人人品的依据吗?小姨,请你在下结论前,拿到切实的证据。”   南嘉予从未见过这样强硬的南庭,她有点气急,“等有一天他和我一起站在法庭上时,我会给他证据。但是现在,南庭我明确地告诉你,不许你和他再有来往。”   “凭什么不让我们来往?”南庭毫不示弱地盯着南嘉予,那么坚定地说:“我是成年人,我要和谁在一起,我可以自己作主,就算你是小姨,也无权干涉。”   “如果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你愿意和他在一起,我不会干涉。但是南庭,你知不知道他这五年在做什么?”南嘉予几乎是劈手把资料抢过来,翻到第二页,指着一段文字说:“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你人明明就在G市,可他却没来过A市一趟!两座城市不过相隔千里,两个多小时的飞机,他在哪?!等你醒了,他又飞去了纽约,三年半不到的时间,就从一名普通的机长升任飞行中队的队长,还持有YG航空的股份!南庭,那三年半你是怎么过来的,你忘了吗?你用脑子想一想,但凡他心里有你,会把一无所有的你撇下,只顾出国发展自己的事业吗?”   “是我喜欢他追他,也是我瞒着他家里破产的事推开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让他做什么?”南庭倔强地说:“我都已经说不要他了,他还留在国内求我和好吗?我凭什么?!想到Benson说的,盛远时在找她的话,她顿时哽咽,“况且,我都从司徒南变成了南庭,他要找我,从何下手?”想到彼此错过的五年,南庭的眼泪在这一刻掉下来,“你们在替我做决定时,有没有想过,我可能并不愿意改名字!” 第46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06   从司徒家出事, 南嘉予代表司徒胜己处理公司, 以及司徒家财产的事宜开始, 南庭从未用这样强硬的语气和她说过话。甚至于,当年她病愈后,自己反对她读什么空管学院,她也只是很平静地说服自己, 平静到南嘉予都担心,一旦不答应她, 她会再度抑郁, 才被迫妥协。   那个时候真的是想, 只要她好好地生活, 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尽管南嘉予并不明白,她为什么偏偏选了管制那个不被理解,不被尊重的职业。   然后这几年,南嘉予看着她从一个贪玩任性的小姑娘, 蜕变成稳重, 安静,独立的南庭。她一直在庆幸,自己为外甥女选择了一次正确的人生, 一个以南庭为起点的人生。每每想到姐姐南嘉清的生命得以延续, 她都为之欣慰。   南庭却说:她不愿意改名字。   南嘉予就动了气,这个在职场上无往不利的女人,用近乎冷漠地语气质问南庭:“姓司徒就那么好?以南庭为起点,重新开始你的人生有什么不对?他司徒胜己但凡是有半点做父亲的责任, 也不至于让你走到今天!他就不配有儿女!”   “小姨!”南庭尊敬南嘉予,但她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司徒胜己,“我身上流着的血,除了妈妈的,还有爸爸的,无论他做过什么,或是做错了什么,都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我请你,不要在我面前批评和评价他!”   “他最爱你?”南嘉予冷笑,眼神里多了几分忆起旧事的愤怒,“他最爱的是他自己!他以爱情的名义带走了你妈妈,他又以父爱的名义留住了你,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人父母的心情,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做外公外婆想念孙女的心情!他原谅了那个肇事的司机,以此成为“最有人情味”的企业家。”她像是一下子想起了太多司徒胜己的不堪,失去理智似地,气愤地挥落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他有人情味!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善者!”   “他不是!”南庭的情绪也已经控制不住,她几乎是厉声厉色地反驳南嘉予,“他和我妈妈是因为相爱才在一起,而我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他是出于对妈妈的爱才舍不得我。况且,外公外婆年纪大了,要怎么照顾我?我那个时候才十二岁,没有了妈妈,难道还要同时失去爸爸吗?就算让我自己选,我也不会留在外公外婆身边,我要和我爸爸一起生活,我要陪着他,替我妈妈陪着他!”   “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南庭脸上。   “小姨!”桑桎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意识到南嘉予抬手的动作,他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南嘉予气得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她甩开桑桎的手,“你妈妈已经死了!她永远都不可能再陪着任何人!”   南庭被打得偏过脸去,而她眼底明明在瞬间红了,却自己擦去了脸上的眼泪,没有丝毫示弱和退缩意味地说:“她的人是不在了,但她对我爸爸的爱,对我的爱,永远都陪着我们!我爸爸是原谅了肇事司机,从前我不理解,我因此故意气他,事事和他作对,挥霍他赚来的钱,甚至不学无术,但后来我懂了,那不是他伪善,而是因为他懂得,我妈妈的善良。如果我妈妈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我们父女俩这辈子都活在恨意里。”   南庭倔强地盯着南嘉予,那双像极了南嘉清眼睛的双眸涌现出无数情绪,“小姨,我感激你对我的照顾,这些本不该是你做的,但请原谅,我不能因此认同你对我爸对我妈,对我的爱,以及人格的否定。还有盛远时,你不了解他,更不了解我们的过去,别说他没做错过任何事,就算他真的错过,只要他爱我,我就要和他在一起,你同意与否,都没关系。”   听到这样的话,南嘉予气急,她用那双冷厉的黑眸,盯着南庭眼睛深处,仿佛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你的意思是,不惜和我断绝关系,就为了那个五年置你于不顾的男人?”   “我没有想要和你断绝关系,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亲人?我已经失去不起!但是小姨,你是职业律师,有着最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怎么能凭这么一份资料就断章取义?”南庭深呼吸,努力咽下泪意,“没错,我们是错过了五年,那五年,我经历了从前不敢想像的难,但现在回想,那些所谓的难或许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正在经历,根本不算什么。尤其我还收获了比曾经视为生命全部的,他的爱情更珍贵的东西。然后,我们还能再次相遇,重新开始。相比之下,我已经足够幸运。可他却承受了本不该他承受的东西,如果可以,我倒真的希望过去的五年,他是置我于不顾的,那样,他会更快乐些。”   南嘉予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在她看来,此刻的南庭和去世的姐姐南嘉清一样,为了爱,宁愿抛弃整个世界。可姐姐最终的命运呢?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享受幸福,就那样一声不响地走了。多少年了,南嘉清甚至都不敢去想,那一天白布下姐姐的脸!   南嘉予注视着南庭的那双眼里,也蓄满了泪意,“他什么都没为你做过,你却还想着他快不快乐?南庭,只是你爱他的爱情,不是一种卑微吗?”   可能起初是这样吧,为了获得他的爱情,她自卑又卑微地讨好和取悦,是单方面的。但是后来,他喜欢上了自己,也许是在某个瞬间,也许是日久生情,总之,他心甘情愿地为了她,选择回国发展,他悄无声息地为他们在一起创造条件。从那个时候起,就是爱情了。   南庭近乎笃定地问:“如果我说,他在国外的那三年多,是为了找我,你信吗?”   “找你?跑到国外去找你……”南嘉予冷笑,“我不相信。”   “那我就没什么说的了。”南庭闭了闭眼睛,“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如果哪天小姨你想听我说说盛远时的事,我愿意随时过来。”   南嘉予看着南庭转身,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她就想到那一年,姐姐南嘉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她狠下心来说:“如果你走出这个门,就永远都别叫我小姨!”   为什么偏要这样?南庭的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掉下来,她回头看着南嘉予,像个孩子似地恳求,“小姨你能不能别逼我?”   南嘉予却不再看她,转身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南庭的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无声,隐忍。   桑桎实在看不下去,他走上前,“小姨只是在气头上,过两天就好了。我答应你,会劝她。”   南庭摇头,再摇头,像是不相信南嘉予会改变态度,又像是在拒绝他的帮助。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南庭胡乱地抹了把脸,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来电显示是“七哥”。   眼泪在那一刻流得更厉害了,止也止不住,南庭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不想错过这个电话,于是,她就那么哭着接了起来。   盛远时应该是刚刚落地,人还在机坪,话筒里传来隐隐的风声,以及飞机的轰鸣声,他在略显嘈杂的环境中说:“齐正扬的妈妈身体一直不好,今天医院打来电话,说她病情反复,有生命危险,我带他回了A市,今晚应该是回不去了。”   南庭不知道是不是程潇先一步打通了他的电话,他才愿意解释为什么突然离去,但无论是因为什么,只要他没有不理她,她就什么理由都能接受,可是,或者是和南嘉予的争执耗光了所有的力气,还是他的电话来得太过及时,南庭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一时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盛远时等了几秒,没有等到她的回应,又说:“是,我是有些生气,否则就算走得再急,打个电话的时间还是有的。但我想了一路,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不管是误会,还是确有其事,那五年,都发生了很多事,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我没有问你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想你再去回想那些艰难的日子,我虽然没有和你一同经历,但我能够想像,你过得并不好。”他停顿了片刻,像是在下决心,才坚定地说:“蛮蛮,我爱你,爱到可以不问过去,所以,你可以有秘密,只要你不想说,我不逼你。我也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就算你真的成为过桑太太,只要你现在爱的是我,只要你还是坚定地选择和我在一起,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爱。”   南庭听到这里,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盛远时听见她的哭声,并没有急着劝,而是语气更温柔了几分,“好像我每次和你说点什么,你都要哭鼻子。说实话,七哥不想惹你哭,只是,七哥不想再犯从前的错误,一个五年就够了,七哥实在不希望再经历一次。蛮蛮,七哥三十岁了,老了。”   “没有。”南庭的嗓子都有点哭哑了,“你现在这样,正好。”说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抽噎着说:“你能不能今晚就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这是相识以来,她第一次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盛远时举着手机,回头看向那架,自己刚刚从上面下来的飞机,承诺:“好,我今晚肯定回去。”他看了下时间,七点整,“我先带齐正扬去一趟医院,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万一他妈妈真的有什么,身边不能没有人。你在家等我,我回来直接过去,好吗?”   南庭本意是想让他回来,把那些自己瞒得很辛苦的心事告诉他,听闻齐小弟的妈妈病得那么重,她强迫自己止了哭,不知道是哪里上来的勇气,说:“我去找你!”话音未落,就开门走了出去。   桑桎追出去,一把拉住她,问:“你要去哪里?”   南庭挣扎着要摆脱他,“不用你管。”   桑桎却不松手,拉着她下楼,“我送你回家!”   南庭有些气恼地说:“我不需要。”   盛远时听见了桑桎的声音,以及南庭语气中的情绪,他在那端说:“让他先送你回家,蛮蛮,听我的。”   南庭却不肯,固执着对桑桎说:“我不用你送!”   “南庭!”   “桑桎,我请你让我自己走!”   “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我们路上说,或者你怕他误会,我来和他说。”   南庭不给他手机,“我说了不用!”   桑桎却不接受她的拒绝,沉默着拽着她进了电梯。   信号开始有些不好,盛远时听见那边悉悉索索,断断续续的声音,他担心南庭倔劲上来,再发生点什么,他急得在原地转了个圈,跑向站在远处等他的齐正扬,说:“你先去看看我爸派的车到了没有,小叔马上过来。”   齐正扬的眼睛红着,但他坚强地点了点头,“小叔你别急,我妈肯定没事的。”   盛远时摸摸侄子的脑袋,“对,你妈肯定会没事。”   齐正扬快步往机场外走,信号恢复后,盛远时提高了些音量说:“蛮蛮,把手机给他。”   南庭不了解他那边的情况,她和桑桎单元门楼下对峙,“该解释的是他,七哥你不用和他说什么。”   “蛮蛮!”盛远时沉声,“把手机给他。”   南庭的胸口剧烈起伏,她既不想让盛远时和桑桎说话,又不想违背盛远时的意思,迟疑间,桑桎已经从她手上接过了手机,“盛远时……”   “桑桎!”盛远时直接打断他,先声夺人,“我不管在这一秒之前你们发生过什么,但下一秒她要做什么,你最好别拦,否则等我回去,我保证你会后悔。这是警告!我盛远时警告你桑桎,让她做她想要做的事,比如,坐飞机来找我。至于有没有航班,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敢拦,就做好敢于承担后果的准备。我有没有这个能力,我建议你不要怀疑。”   桑桎已经因为南庭对他的感情窝火不己,南庭莫名的抗拒更让他在一时间无法接受,他甚至不明白,南庭的情绪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弹,此刻又听见盛远时这么说,怎么能不恼,“盛远时,她为了你几乎要和她小姨决裂,你却在这和我说这些,你凭什么?”   “凭她爱我,爱的是我盛远时,不是你桑桎!”盛远时那么笃定地说:“至于她和她小姨,放心,有我在,决裂不了。”   桑桎几乎就要摔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   一直没在前几章的作者有话说里做任何的剧透,是想知道你们最真实的想法。否则如果我上一章就交代了,七哥虽然是生气了,但替飞也确实事出有因,可能看起来的心情会不一样。 第47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07   在桑桎看来, 此刻的盛远时和那夜被自己质问到哑口无言的盛远时判若两人。而他的底气, 来自于南庭的爱。这爱, 是他桑桎多年来,求而不得的。   他盛远时凭什么能坐享其成般得到南庭的爱?他们的相遇,明明是在自己和她相识之后,尤其这五年, 他盛远时更是什么都没为南庭做过,怎么就能倚仗南庭的爱警告自己?他警告他!就凭南庭爱的是他?是啊,南庭爱他, 他就赢了。   桑桎知道自己输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隐忍多时的情绪似乎也在这一天,这一刻到达了临界点, 桑桎的目光因为盛远时有些嚣张的警告陡然犀利起来,他几乎是以挑衅的语气沉声道:“既然你这么有信心,盛远时, 我就试试。”   试试我拦着她去找你, 你能把我怎么样?   试试她和她小姨闹成这样的局面,你要如何收场?   桑桎说完径自切断了电话, 随后用右手扣住南庭的手腕,第一次以男性力量的优势, 硬拽着她往他车的方向而去。   南庭当然不肯和他走,用蛮力和他较劲,“我要自己回家。”说着就要伸手去抢回手机。   桑桎不给,他的语气和脸色一样, 冷若冰霜,“不是要去找他吗?我送你去!”   这种情况下,南庭怎么可能相信他的话,而何子妍的那声“桑太太”也让她在此刻非常抗拒桑桎,于是她有些强硬地说:“我不用你送!”   她一再的拒绝让桑桎的火气上升至顶点,他近乎粗鲁地把她扯到身前,双手扳正她肩膀,冷漠地质问:“做了这么多年朋友,怎么,还怕我吃了你吗?或者,有了盛远时,家人朋友都可以不要了?南庭,从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我那么信任你,信任你像我一样,把对方视为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感激你,感激你带我走出抑郁的阴霾,感激你平日来对我的关照;我也尊重你,尊重你的学术和为人;我还依赖你,当我遇到问题和麻烦,我总是第一个想到你。我一直庆幸,庆幸有你这样的好朋友陪我走过最艰难的岁月……”   好朋友?桑桎听不下去了,他如困兽般低吼道:“我想要的是你的感激和尊重吗?”   他不想要她的感激和尊重?南庭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地问他,“那你想要什么?”   桑桎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借着微弱的天光盯着南庭五官精致的脸,一字一顿地答:“我想要你!”   渐黑的天愈发地阴沉,直到被一道闪电照亮,南庭才能看清周边的一切,包括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的笃写和挣扎,伴随而至的惊雷则像是他的怒意来袭,狂猛暴唳地扑向大地和她的身心。   南庭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桑桎却不给她任何逃避地机会,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我想要你爱我!”   南庭眼底的震惊和意外千毫毕现,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过往的一些片断,那些点点滴滴的瞬间,那些融洽温暖的相处,那些她以为的出于男人的绅士与谦和,那些她笃定的没有掺杂任何利益与算计的单纯的友谊,那些他悉心的照顾与陪伴,那些她身处困境时,他给予的安慰和鼓励……原来都是她一厢情愿认定的友谊。   桑桎是优秀的,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家庭背景,他不逊色于任何人。有多少女人在渴望他的垂青,期待他的爱情。可他的那句“我想要你爱我”的告白,让南庭明白了,自己不是得到了一份爱情,而是就此失去一位最信任和依赖的朋友,兄长。   这种失去,来得突然,来得令人痛心。   南庭看到桑桎眼里的微光,胸中一痛,眼泪忽然就止不住地掉下来,“为什么?”   是啊,这世上,有那么多的好姑娘,怎么我就偏偏爱上了你?   如果我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宁可没有在那一天遇见你。   桑桎比任何人都要难过,他无比清楚,自己把这一句话说出口,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份渴望已久的爱情,还包括一个全身心信赖自己的朋友。怎么退回到朋友的位置,都不行在盛远时没有出现之前,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就算南庭没有爱上他,至少她身边没有比他更亲近的男人。在桑桎看来,那是他最有利的优势,尤其南嘉予是认可他的,是放心把南庭交托给他的,差的,只是她点个头而已。直到盛远时出现,桑桎知道自己这个梦做不下去了。可为什么连退回到朋友的位置,都不行?桑桎不甘心。   在滂沱大雨落下时,他把南庭抱进怀里,这是相识多年来,第一次,正大光明地以爱的名义拥抱她,“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我以为,至少可以让我爱你,哪怕你这辈子都不会属于我。南庭,我没有想勉强你,只是没到最后,我不想放弃。”细听之下,语气竟有些哽咽。   为什么要爱我?为什么明知道我爱着别人,却还要说出来?   骤急的雨落在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南庭嘶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这预期中的答案如寒霜刺进桑桎心里,可他依然舍不得松手,像是要把南庭按进身体里似的,抱她更紧,“我哪里不好,怎么就非他不行?”   卑微到如同低到了尘埃里,然而,爱情不是你俯身相求就可以。   南庭想要抬起头,在潮湿的雨里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你很好,哪哪都好,所以,你永远都不必为了一个平凡普通,又不爱你的我,费尽心力。   可就在她动作的瞬间,桑桎却敏锐地觉察到了,在误以为她是要挣脱自己的情况下,他的脸就覆了下来,想要吻上她的唇。南庭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就要推开他,可他的手像是枷锁,她的推拒显得太过无力,南庭挣脱不了,只能偏头去躲,桑桎的吻就落在了她脸颊上。   除了盛远时,没有人这样对她,南庭因委屈和惧怕浑身都微微战栗着,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一样用尽全力扭动着身体要远离他,低吼着:“不要!”的同时,好不容易挣脱钳制的右手,抬起来就扇了出去,啪一声,响亮地打在桑桎脸上。   桑桎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南庭也怔住了,她下意识地想要说对不起,可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来。   桑桎清醒过来,慢慢地松开了手。   南庭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他微红的脸,眼泪无声地流下,她后退一步,又一步。   桑桎没有再拦她,他就那样站在雨里,看着她一步步退出自己的视线,直至不见。   他声嘶力竭地喊:“啊!”话音未落,南庭的手机被他用力地掷向了自己的车身,然后他又笑了,自言自语地说:“盛远时,她不会去找你了。”至少她今晚,她不会去。   南庭不知道自己在雨中走了多久,反正等她回到民航小区时,她的腿已经累得有点抬不起来了,她也顾不得电梯里旁人奇怪的目光,就那样浑身湿透地站在角落里,直到十楼。刚出电梯,就看见齐妙在她门口转圈,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妙姐。”她细若蚊声地唤。   齐妙循声看过来,就见到像是被打劫了似的她,冲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南庭冻得有点抖,她环臂抱着自己,“能先帮我开下门吗,钥匙在我口袋里。”   进门后,睡不着扑过来,齐妙吼了那家伙两声,把南庭推进了卫生间:“赶紧先冲个热水澡,别感冒了。”然后也顾不得什么,伸手去解南庭的衬衫扣子。   南庭有些羞赧地说:“我自己来。”   “你来什么啊你来,你手好使吗?”齐妙不客气地吼她,“都一样的,还怕我看啊?”说着又动手帮她脱牛仔裤,等把南庭扒光了,她打开花洒,试好水温,才把南庭推到花洒下,“多冲一会,去去湿气。”边往外走边说:“我去给老七回个电话,告诉他一声你回来了,刚才打好几遍电话了。”并顺手带上了门。   南庭才想起来自己手机还在桑桎那,哗哗地水声中,她隐约听见齐妙说:“回来了,刚到家,淋了雨,从头湿到脚,洗澡呢,行,放心吧,我会照顾她,嫂子怎么样?知道了,要是你一时回不来,我明早带她过去,照顾好齐正扬……”   南庭把花洒开到最大,她闭上眼,不想去想任何事。半个小时后,换上了家居服的她,身上裹着齐妙硬给她披上的薄毯,嘴里吃着齐妙刚叫的外卖,可她实在没什么胃口,夹了几筷子就不想动了,齐妙看她没什么食欲,又想到她淋了雨,提议道:“要不我们喝点酒?”   南庭就要掀毯子,“我下楼去卖。”她好几年都不喝酒了,家里当然不会有什么存货。   齐妙按住她,“等着。”然后回对门起了一瓶红酒拿过来,“喝完睡个好觉。”   南庭不确定自己能否在酒后睡着,她倒了两杯,一杯给齐妙,一杯自己仰头干了。   齐妙啧一声,“又不是啤酒,慢点喝。”   南庭一笑,“暖暖身子,还有点冷。”   齐妙似乎就信了,“也行,免得感冒。”   南庭以此为由又干了一杯。   齐妙见她情绪不对,联想到盛远时那几个电话,一针见血地问她:“和老七吵架了?”   南庭摇头,“没有。”随后怕齐妙不相信似地说:“他之前还打电话和我说,爱我。”   齐妙却说:“那你是因为太高兴了,才淋了雨?”   南庭没有回答,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才所答非问:“恐男症的事我问过了,通过心理疏导就能治,但是,”她欲言又止。   齐妙见状说:“我本来就没打算治,你不用请那个桑医生帮忙。”   提起桑桎,南庭心里难受,“妙姐你说,男女之间真的没有纯粹的友谊吗?”   “纯粹的友谊?”齐妙听笑了,“在我看来,男人和女人之间,只有彼此的爱慕和单方面的暗恋两种关系,至于那些红颜知己,青衫之交,不过是某些人打着友谊的名号保持暧昧关系的一个幌子而已。当然,性向不同的人,不包括在这里面。”   南庭无言以对。   齐妙却已经懂了南庭为什么会有此一问,“我记得你说过,你只对你想的事负责。”她拍拍南庭的肩膀表示安慰,“人生就是这样,有选择就可能有辜负,做人做事都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何况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爱情?或者在你看来,老七不值得你为他辜负他人?”   当然不是,在她南庭心里,爱的,最爱的,只有他盛远时一个。如果和他在一起的代价是放弃全世界,南庭也不会有半分迟疑。只是,那些原本自己很笃定的关系就这样轻易地被桑桎一句话打破了,南庭终究是难过。所以这一夜,她放纵了自己,像是那一夜,齐妙不顾她的阻拦一样,抢着喝了很多的酒,直到远在A市的盛远时再次把电话打到齐妙的手机里,和她说:“我在机场,一个小时后有一趟航班,我就回去。”   南庭还记得齐小弟的妈妈生病了,她问:“姐姐没事了吗?”   盛远时温柔地纠正她,“不是姐姐,是嫂子,病情稳定下来了。”   南庭想到现在很晚了,又说:“你不要急着往回赶了。”   盛远时却说:“我答应了你要回来,我就要办到。”   南庭就笑了,她说:“那我等你。”   盛远时也笑了,“好,等你睡醒,就能看见我。”   通话结束,南庭想看一眼几点了,可她怎么都看不清墙上挂表显示的时间,再然后,她好像就睡着了,意识模糊间,隐约听见有人喊:“南庭,南庭……”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第48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08   盛远时是凌晨两点回到G市的, 雨刚刚停, 他下机后没有回自己的住处, 而是直奔民航小区而来。齐妙睡得迷迷糊糊的,见到他还以为是做梦,眯着眼睛说:“我也没想你啊,你跑到我梦里来干什么?”   对于她的迷迷瞪瞪, 盛远时早已见惯不怪了,他问:“她呢,睡了?”   “除非她有你的海量, 越喝越清醒。”在齐妙看来, 她走的时候南庭是睡着了的。   听闻南庭喝酒了,盛远时眉心微聚, 他伸手向小表姐,“钥匙给我。”   齐妙的睡意散了几分,她明明听懂了, 还故意装糊涂, “什么钥匙?”   南庭近在咫尺,盛远时也就没那么心急了, 他难得有耐心地解释:“我不是告诉你走的时候把她那边的钥匙带出来吗?”否则他回来了怎么进门?他可不想又在齐妙这边做好了早餐再去叫她。   齐妙看着他,笑得贼贼的, “你这样不好吧,趁着人家睡着登堂入室,万一出什么事,我这个房东是不是也有责任啊?”   盛远时无声地笑, “早晚她都要搬去我那边的,或者我搬到这边来,难道她还会不让我进门?”   齐妙一挑眉,“南庭小妹妹肯定不会拦着你,但是,”她提醒,“睡不着你打算怎么摆平?”   竟然把那个难缠的小家伙给忘了。盛远时屈指敲了敲额头,提议:“要不你先带它一晚?”   “我?”齐妙没有养宠物的经验,但也不忍心看着弟弟过敏啊,那可是会影响他的帅气指数的,权衡之后,她勉强答应:“行吧,谁让你是我弟弟呢,为了你的爱情,我就委屈一晚。”   盛远时就笑了,他难得地说:“谢了,表姐。”   齐妙一脸“我没有听错吧”的表情,“有生之年能听到这声姐,我还得感谢你未来老婆。”   盛远时明显是被“老婆”一词取悦了,他心情愉快地表示:“等我娶到她,也不会和你争大小了。”算是承认了她这个表姐的身份。   果然是有了老婆万事足,连辈份什么的,都不要了。齐妙恨铁不成钢似地说:“没出息。”   盛远时笑而不语。   结果,任由齐妙使尽浑身解数,睡不着都不肯跟她走,就只是老老实实地趴在沙发边,守着似乎是睡着了的南庭。   这份忠诚的守护,让齐妙对睡不着的好感瞬间飙升,她都有种也养一条柴犬的冲动了,但她还是有点生气地轻拍了下那家伙的脑袋,“别耽误你主人的好事行吗?”   睡不着哼哼了两声,把小脑袋搭在前爪上,一副“请不要欺负我”的模样。   齐妙无计可施,挫败地看向门口的盛远时,“要不你把南庭抱到我那边吧?”   那样两个女人都会有些不便,盛远时想了想,抬步走了进来。果然,睡不着一看见他,一改面对齐妙的温和,立刻警觉地站起来,带着几分凶像地朝他过来了。   盛远时让齐妙先回对门,和睡不着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又退了出去,直到把睡不着带到齐妙那边,等齐妙给睡不着弄了一小碗酸奶,那家伙低头去闻,盛远时才带着几分笑意走进了南庭的房间,并顺手锁上了门。至于被骗了的睡不着,他相信自己那位拥有无限爱心的小表姐一定有办法搞定。   身为主人,南庭对于睡不着被引走的事情一无所知,她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闭着眼睛的样子像是睡熟了。身高腿长的盛远时就那么蹲在她身前,用指腹抚摸她因喝了酒微有些红的小脸,许久,才伸手把她横抱起来,安置到卧室的大床上。   南庭仿佛被扰了梦,紧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七哥。”然后就没动静了。听见她呓语自己的名字,盛远时顿时心软如绵,他把被子给她盖好,俯身亲了亲她微嘟的小嘴,又亲了亲,才关灯出去。洗过澡,盛远时看看时间,三点多一点,以防万一地从飞行箱里翻出口服的过敏药吃了一颗,他才轻手轻脚地躺在了南庭身边。   南庭应该是没有睡熟,又可能觉察到身边有人,在盛远时伸手要过搂她时,不习惯似地哼哼着往里侧挪了挪,微微蜷缩着身体背对他。盛远时眉眼间有很温柔的笑意,一只手臂从她脖子下方穿过去,让她枕在上面,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搭在她腰上,形成似类于禁锢的姿态,把她背搂进怀里。   不知道是嗅出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还是她梦见了他,南庭微微侧头,“七哥?”不确定似的。   盛远时在她耳廓轻声地说:“是我,我回来了。”   南庭动了动,转过身来,昏暗中,她伸出手,一寸寸地抚摸他的脸和眉目,盛远时借着窗帘缝隙投射进来的光线看着她,任由她摸了会儿,眉目舒展地笑了。南庭确认了是他,轻轻地贴过来,抬头吻上他的唇。   原本已经停了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地落在他们身后不远的玻璃上,记忆的尘埃就此被削落,那些隐藏在离别背后的爱意悄无声息地流露出来,让盛远时化被动为动,深切地亲吻他心爱的女孩。   他那么强势,又那么温柔地一寸一寸地亲吻她的眉眼、脸颊,想让她情难自控,丢盔弃甲……然而,南庭却像是突然清醒了似的,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嘤咛一声。盛远时意识到她的抗拒,立即停下,抬头时发现她已泪流满面。   “怎么哭了?”盛远时把她搂进怀里,让她的脸贴在他胸前,用自己沉稳有力的心跳安抚她的不安,“是七哥,别怕。”   南庭似乎是听进去了,她没有更激烈的抗拒与盛远时的肢体接触,但她也没回应他的话,只是抽泣着低低哭起来,身体自觉地形成在母体中蜷缩的自我保护的姿态。   盛远时压下那些因她而起的冲动,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是七哥不好,吓到你了。”   南庭一直不说话,过了很久才渐渐止了哭,安静乖巧地把脸埋在他胸口。盛远时以为她哭累了,睡着了,为免惊扰到她,他缓慢地拉高了被子盖住两人,然而,他的手才落在南庭腰侧,就听见她哽咽着呓语了句,“别碰我,求你……”   别碰我,求你!无论是从前的司徒南,还是现在的南庭,面对自己,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想到桑桎最后在电话里对他说的话,再想到齐妙说的,南庭浑身湿透地回来——似乎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寂静的夜色里,盛远时的眼眸深冷难辩。   早上五点多的时候,盛远时就起来了,他洗漱过后,从飞行箱里拿出干净的衬衣和长裤穿上,关上门下楼,再回来时,手上拎着一个袋子,面里有几样食材。卧室里的南庭还没有醒,他进屋里给她盖了盖被,又眷恋地吻了下她的额头,宠爱地说:“小懒猫,就再给你多睡一会儿。”然后就去厨房做早饭了,可等早餐都要凉了,爱睡懒觉的齐妙都打电话问他,“有早饭吃吗,我能不能过来了?”,卧室里的南庭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根据上次在她这边过夜的经验分析,盛远时认为南庭差不多该睡够了,他进屋,坐在床边叫她起床,原本这是一种新奇又幸福的人生体验,尤其想到她睁开眼看到自己时,扬起的笑容,胸臆间已是柔情满溢,可盛远时叫了半天,从柔声到大声,南庭都没有丝毫反应,眉头紧闭的样子,不仅没有一点生气,更像是有哪里不舒服。   盛远时心中骤冷,他下意识伸手探向南庭额头,一点都不烫,那是……在没有任何的结论前,在叫不醒南庭的情况下,盛远时片刻都没耽误,从衣柜里找出一件风衣外套,裹在昏睡的南庭身上,抱起她就往外走。   过来混早餐的齐妙见状吓一跳,“这又怎么了?”   盛远时沉声吩咐道:“去开车。”   去医院的路上,盛远时联系好了医生,他们的车才开到离民航小区最近的空军医院的急诊处,已经有医护人员等在那里,他把南庭抱上推车,边往医院里走边说:“昨晚淋了雨,喝了约500ml的红酒,凌晨三点左右时意识有些不清,但我以为她喝醉了,中间一直没有清醒过,没有发烧,手脚反而格外地凉。”   旁边五十岁左右的医生听着,微微点头,“你别急远时,我先给她检查看看。”然后又问:“之前有过什么病史?”   “病史?”盛远时神色一凛,“我不知道。”随即想到什么,他说:“我马上联系她小姨,她应该知道。”   “好。”老医生说完,和南庭一起进了急诊室。   盛远时被阻隔在外面,他冷静了几秒,对齐妙报出一个地址,“你马上去这里,把南庭小姨接过来,我没有她号码,只去她那边接过南庭一次。”他又抬腕看了下表,“但这个时间,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在家,还是去上班了。”所以,他准备往中心医院打电话,试图联系桑桎,盛远时有把握,那位对于南庭的身体状况,一定了如执掌。   齐妙默背了一遍地址,“她小姨叫什么名字?”   “南嘉予。”   “什么?”已经转身要走的齐妙听到这个名字,陡然一僵,“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南嘉予。”见齐妙一脸的不可置信,盛远时瞬间反应过来,“不会她是你……”   齐妙内心瞬间奔腾过无数“草泥马”,她也不急着走了,而是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盛远时听见她说:“南律师,请你到空军医院来一趟……”通话结束,她才咬牙切齿地对盛远时说:“这位南嘉予女士,就是我的那位‘难驾驭老板’!”   这个世界小到,让人不敢想像。   盛远时看向急诊室,深呼吸,以此提醒自己,冷静,镇定。   与此同时,去往中心医院路上的桑桎接到一个陌生来电,他潜意识里以为,应该是盛远时打过来的,为昨夜的事,为南庭的手机,可当他接起来,对方却说:“是桑桎桑先生吗?”   桑桎五官敏锐,他立即听出来,这是一道自己全然陌生的声音,可对方却知道自己是谁,他忽然有强烈不好的预感,“我是,请问你哪位?”   对方说:“我是G市机场塔台,是这样,南庭没有来上班,她的手机又一直不通,我就根据她资料上填写的紧急联系人,给您打了这个电话,请问您能联系上她吗?她是生病了吗?”   没上班?生病?除了上次发烧她请了半天病假外,桑桎几乎忘了,她异于旁人的体质。桑桎听不下去了,他挂断电话,下意识要打给南庭,拨号时才反应过来南庭的手机被自己摔了,他立即调头,就要往民航小区去。南嘉予在这时打来电话,通知他:“南庭在空军医院。”   桑桎闻言一恍神,速度很快的车子就在街道中飘了一下,幸好他及时扶正了方向盘,才没有发生危险。他稳了稳心神,“我马上过去。”听见手机那端启动车子的声音,他冷静地问南嘉予,“是谁通知您的,盛远时?”   南嘉予如实答:“我的助理,齐妙。”   齐妙?南庭的房东,盛远时的表姐,是南嘉予的助理?   桑桎莫名涌起一股怒火,他用力地砸了下方向盘,然后说:“把她的手机号码发给我小姨,我要马上和她通话。”   片刻后,齐妙的手机就响了,是桑桎,他没有任何的废话,强硬地说:“让盛远时接电话。”隐约听见齐妙说了两句什么,然后那边就换人了,盛远时冷沉的声音传来,他说:“讲。”   桑桎的声音也是冷到不行,他以命令的口吻说:“在我到之前,不要给她用任何的药。”随后又怕盛远时不听似地补充道:“她体质特殊,对很多药物都有排斥反应,不想让她有生命危险,就等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   关于桑桎,今天我说两句:我没有想过要黑化他,我也不认为昨天的章节黑化了他,我只是考虑一个正常男人在遭遇情敌近乎嚣张的警告时,正常的反应。如果那种情况下,桑桎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我觉得他就太软弱了。   我在翅膀连载之初也说过,桑桎会是一个不同于以往的男二,相比萧熠和邢唐等人的默默守候与放手成全,他是不完美的,但也更真实吧。毕竟,在爱情面前,谁都是是自私的。而人性的一切弱点,即便是身为心理学家,桑桎也都有。   第49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09   尽管盛远时不清楚南庭的体质特殊到什么程度, 但他相信桑桎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更不是吓唬自己, 他拿着手机就进了急诊室。   却还是晚了一步,表面看似处于平静昏迷状态的南庭,经仪器检测,血压和血氧饱合度等数据竟然明显下降, 那是呼吸衰竭的表现,可她还那么年轻,又没有经受过任何剧烈的撞击, 肺组织不可能出现损伤, 怎么会影响到气体交换?   为了给南庭提高血压,保证对重要器官, 例如大脑的血液供应,负责抢救的李主任给她注射了肾上腺素,这其实是一种常规的抢救措施, 医院通过这种方法, 抢救过无数处于休克状态的病人,可南庭恰恰是这世上微乎其微的对肾上腺素有排斥反应的人, 再准确一点说,她的身体对肾上腺素注入的剂量有严格到近乎苛刻的要求。   所以, 盛远时进去时,就看到监测仪器上,血氧饱和度争速下降,还有代表心跳的那条数据线, 弱到几乎要变成一条直线,这代表了什么,他根本不敢去想,喉咙在那个瞬间紧得像是下一秒就会崩断,只能借助连续地深呼吸,才能保持住声音的平稳,他把南庭对某些药物有排斥的消息告诉李主任,可具体都有些什么药,别说他不知道,就算他知道,眼下也没有时间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一一背给医生听。   李主任是盛父的部下,从小看着盛远时长大,于是,在盛远时的示意下,他接过电话,清清楚楚地听见那边说:“除非心跳骤停,否则就算血升血氧下降明显,肾上腺素的注射剂量绝对不能超过……”当桑桎报出的那个比一般注射剂量小了百分之十的数据时,监测仪器上代表心跳的数据线突然变成了直线。   心跳骤停!李主任放下手机,检查南庭的瞳孔,并语速很快地交代护士把急救的药物从南庭的左心尖部直接注入,同时准备除颤,盛远时已经听不清周围的任何声音了,视线都有些模糊不清,被推出抢救室的那一刻,他更是耳鸣到脑袋都像要炸了似的。   当年南庭突然就消失了,过去五年里满世界地飞都找不到她时,也没有此刻这么害怕,害怕永远地失去她。盛远时完全站不稳了,他后背倚着墙,蹲了下来,双手抱住了头,像是呼吸困难一样,喘着粗气自问:“怎么会这样?”   齐妙被他的样子吓坏了,她蹲在盛远时身边,伸出胳膊搂住这个多年来一直保护和照顾她的弟弟,尽管没什么底气,却强迫自己把话说得特别有底气,“不会有事的,南庭一定不会有事,老七,你相信我。”   就在昨晚,齐正扬的妈妈也在生死边缘走了一趟,坚持了一路的齐正扬当场就哭了,他抓住盛远时的手,边哭边问:“我妈没事的,对吗小叔?是不是啊……”盛远时抱住他,把他的头扣在自己胸口,异常坚定地对他说:“对,你妈一定能挺过来。”那个时候,他特别地坚强,特别地像个长辈,给予了侄子最有力的安慰和支撑。可换到自己身上,对象变成了南庭,盛远时发现,他似乎还不如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盛远时垂着头,自责地说:“我该狠下心来问问她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的,如果我问了,她就算是不想说,也一定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她从来都不对我撒谎,除了想让我多关注她,心疼她,才会找各种明目,对我撒娇。”   “我告诉自己,我不问,是舍不得她再回忆那些不好的过去,是出于对她的心疼。但其实不是。”盛远时缓慢地抬起头,赤红着眼睛说:“我怕她想起来,那没有我的五年,自己是怎么艰难地走过来,然后发现,没有我,她也能够过得很好。我怕她怨我,怨我没有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陪着她;怨我笨到竟然相信她说的那些放弃我的话;怨我让她追了那么久,却连一句准确回应的话都没有;我甚至没有勇气告诉她,我一直在找她,怕她怨我说: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没能早点找到我?看来我瞒着你,我们家破产的事,是对的。”盛远时抓住齐妙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哑着嗓子说:“我最怕她没有五年前那么需要我,爱我了。”   这个一直以来,满身光彩的男人,在这一刻,把内心深处积压的恐惧与脆弱袒露无遗。   齐妙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没有自信又无助的盛远时,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南庭不会,她不会怨你,也不会怪你,她爱你的,很爱你,连我都看得出来,她愿意为了你,放弃所有,你怎么还会质疑她对你的爱呢?老七,五年是会错过很多东西,也会失去很多东西,但那仅仅是过去的五年,不代表现在,更不代表将来,你们还有五十年不止的时间,如果你觉得亏欠了她什么,答应表姐,坚强起来,用余下的生命和全部的爱,好好待她。”   后悔是这世上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可是……盛远时抬手覆盖住自己的脸,悔不当初。   桑桎和南嘉予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而桑桎显然是有备而来,他手上竟然拿着一份病例,盛远时不看,也知道那一定是南庭的病例,而他也没有时间去问桑桎,是特意折返回家现拿的病例,还是这东西一直被他带在身上。   桑桎的脸色很沉,他把病例交给南嘉予,看似是随手之举,但盛远时几乎是在瞬间反应过来,他们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的,至少在此之前,他们没有想过要告诉自己。南庭到底怎么了?盛远时完全找不到答案,而眼下显然不是追问的时机。   没有昨天电话中的剑拔弩张,见到桑桎急跑过来,盛远时如同见到救星似地倏地站起来,边推抢救室的门让桑桎进去,边告诉他,“刚刚血压血氧都在下降,心跳骤停。”   像是猜到盛远时和医院的人认识一样,桑桎语气很急地要求:“告诉他们,我曾是南庭的主治医,听我的。”   南庭的心跳已经恢复了,但很弱,像是随时都有再停的危险,护士在这时恰好拿过来一剂药,桑桎看一眼,对李主任说:“这会导致她呼吸困难,换成5毫升剂量的……”   盛远时适时对李主任说:“李叔叔,听他的。”   李主任才点头。   接下来又是一番忙乱,盛远时却什么都做不了,他退到不影响任何人工作的角落,看着他们给南庭做各项的检查,给她注射,而在这期间,竟然有近乎一半的用药都被桑桎否了,李主任有些迟疑,但盛远时对桑桎坚信不疑,他就根据桑桎的要求,让护士换成了具有同样疗效的其它药物。   这是不合乎规定的,先不说桑桎不是空军医院的医生,连他有没有医生执照现场都没人知道,但是,之前他们按正常的操作,根本无法诊断南庭到底是怎么了,一个没有任何外伤,在此之前也没有受过任何撞击可能导致内伤,却各项生命数值都在持续下降,像是器官衰竭的患者,还属首例,直到桑桎过来之后,遵照他的提示施救,检测仪器上的数据开始上升。   救人是第一位的。   南庭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可她的情况太为特殊,之后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桑桎在监护室外面站了很久,终究没有进去,直到南嘉予惨白着脸从里面出来,他才说:“是我的错。”   南嘉予注视他,“那件事之后,她还是第一次突然病倒。”   桑桎狠狠闭了下眼睛,“昨天从您那出来后,我们……”他有点说不下去,说不出口,但是最后,他还是说:“我忽略了她的身体状况,害她淋了雨,受了委屈和惊吓。”   南嘉予的目光在刹那变得犀利,她几乎是咄咄逼人地说:“什么委屈,什么惊吓?”   桑桎沉默了半天,南嘉予也不催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等他回话。   终于,桑桎说:“我质问她为什么非盛远时不行,我还……强吻了她。”   南嘉予半点犹豫都没有,一个巴掌扇过来,重重地打在桑桎脸上,她近乎痛心地说:“你是最了解她,最了解她过去的人,你答应过我,会给她最好的照顾,我才放心让她来到G市上学,工作,而这五年,我对你无可挑剔。我明知道她爱的是盛远时,可我还是希望和她在一起的人是你。因为你母亲和我说,你当年为了阻止你父亲对司徒家落井下石,为了避免司徒胜己遭受牢狱之灾,你承诺在三十五岁之后,回去接管公司。”   这对于一个家族的继承人来说,或许是责任,是义务,但每个人都是生命的个体,有自己的喜好和追求,被迫接受和心甘情愿接受,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然而,在信仰和爱情之间,桑桎为了南庭,选择了后者。可这选择,未必能得到南庭爱的回报,可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这种牺牲,南嘉予无法视而不见。   “为了能够继续心理学的研究,你不惜牺牲自己的幸福,答应你父亲和何家联姻,娶何子妍,你又为了南庭,悔了那份婚约。”南嘉予微微仰头,逼退眼中的泪意才继续,“桑桎,小姨懂你对南庭的爱,小姨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可你怎么糊涂了,你不是一向最有耐心,考虑问题最周全的吗?”   是啊,他一向都那么周全,为了不让南庭有负担,他从未对她提起过悔婚的缘由,她问起过,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是对爱情的亵渎。然后怕南庭猜到自己的心思,他还骗她说:在相亲,在等待那个和他bi ci xiang ai 的人出现。然后,为了让南庭相信,他还自编自演了很多场的相亲,以此证明,他对她,是没有男女之情的。   爱到这种地步,桑桎都觉得自己太怯懦太卑微。可怎么办,谁让他看出来,南庭对他,没有爱。桑桎也无数次地想,要不要争取试试?可他又怕,两个人连朋友都无法继续做下去。那么,就等吧,如果到他三十五岁时,她还是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就回去接管公司,再遵从父亲的意愿娶一个对公司有所助力的女人,完成对桑家的责任。   盛远时的出现是个意外。虽然也曾听司徒胜己提过,南庭喜欢过一个人,但那个人是谁,在哪里,似乎没有人知道。所以,桑桎几乎当这个人不存在,他把握着分寸和南庭保持着,令她感到安全的距离,他心怀期待,再过两年,南庭会听从南嘉予的劝说,答应嫁给他。也正是这个念头支撑他,让他在初遇盛远时时,能做到平静以待,甚至有底气质问对方。   唯独没有料到的是:南庭和盛远时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可桑桎并不后悔,只除了南庭的突然病倒,让他心怀愧疚,他说:“小姨,对不起。”   南嘉予长舒一口气,然后朝他摆了摆手,“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只要南庭能原谅你,我不怪你。”她说着,像是浑身脱力似地跌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要怪,就怪司徒胜己,不是他,南庭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桑桎终究是个外人,他自知没有评价司徒胜己的权力,但想到南庭,他艰难地说:“以后,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照顾她了,要不要告诉盛远时,她经历过什么,由您决定。”   南庭有多执拗,南嘉予心里是有数的,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和桑桎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这不是南嘉予想看到的结果,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桑桎是当仁不让的,南庭归宿的首选。因为爱,也因为在司徒家破产这件事情上,桑家的亏欠,他会一辈子对南庭好。可是现在……   盛远时在这时从监护室里走出来,看见南嘉予坐在那里,桑桎站在她面前,他想了想,走了过去,可他不及开口,桑桎突然发难,抬手挥过来一拳。盛远时反应倒快,一偏头就避过了要害,然后,他条件反射似地,又猛又狠地出手还击。就这样,两个心里都憋着火和自责的男人,在医院里,大动干戈。   齐妙和乔敬则通完电话,回来就看见他们打到了一起,她边喊着:“老七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找姑夫抽你是不是?你给我放手!”人已经冲了上去,南嘉予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手里拿着那份病例,神色平静地看向窗外,像是在思考桑桎刚才的提议。   作者有话要说:   ◆   妙姐所说的姑夫,是指盛远时的爹哟。 第50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10   关于南庭那一年的遭遇, 要说吗?虽然过去了, 可那一场意外对南庭造成的伤害, 是导致她体质特殊的根源,如果是秉持对盛远时负责的态度,是应该告诉他的,让他知道, 相比别的女孩子,南庭或许称不上是一个健康人,尽管体检报告上所有的数据都在指标内, 可她对很多药物的排斥反应, 会让她在生病时,比平常人危险百倍。人吃五谷杂粮, 谁能不生病呢?而说出来,也让盛远时知道,在南庭的身体和意志都破碎不堪时, 是桑桎一点一点把她拼凑起来, 没有桑桎,你盛远时这辈子, 只能拥有记忆中的司徒南,与南庭, 再无相见之日。   至于那个南庭想维护的司徒胜己,南嘉予始终认为,他不配为人父!   盛远时和桑桎的打斗引来了院领导,当老院长认出盛远时, 他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远时,这是怎么回事?”   齐妙赶紧上前道歉,“对不起啊陈叔叔,老七的女朋友病了,刚刚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他心情不好,才失了分寸,给您添麻烦了。”   “远时的女朋友?”陈院长闻言关切地问盛远时,“那孩子怎么了?”   这个问题,连负责抢救的李主任都答不出来,更别说盛远时,他抹了下嘴角,没说话。   陈院长看到他嘴角的淤青,又看了眼比他还糟糕的桑桎,似乎有点明白了,他吩咐手下的人,“给他们俩个处理下。”然后示意齐妙跟他去看盛远时的女朋友。   齐妙临走前低声提醒盛远时,“不想让南庭醒过来看见你这副鬼样子,赶紧去上药!”   盛远时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从小被老盛当兵蛋子锻炼的经历,让他但逢是打架,就没输过,看了眼桑桎脸上的伤,以及抬不起来的手,他心里憋着的火气消了不少。   桑桎确实比他惨一些,尽管是他先动的手,但挨揍的其实也是他。桑桎却并没觉得窝火,反而是对南庭的自责少了几分,像是故意给盛远时替南庭出气的机会。   总之,这一架打下来,比此前两个人在电话里互放狠话,心里都舒服多了。   桑桎意识到,自己再留下来,也没有意义了,他甚至都没和南嘉予打招呼,就走了。当现场只剩南嘉予和自己时,盛远时走到她身边,坐下,“要是您不喜欢我随南庭叫您小姨,我就称呼您……南律师。”   南嘉予像是没听见似的,没回答。   盛远时看向寂静的走廊,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他才继续:“我知道您不认可我,对于您来说,我是凭空冒出来的入侵者,打乱了您为南庭规划好的未来,还破坏了你们娘俩的关系。我没什么可为自己辩解的,我只是想告诉您,我爱她,尽管过去的五年里,我没有为她做过什么,但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加确定我有多爱她。这份爱在您眼里可能不及桑桎对她的付出,那是比寻找,想念更实实在在的守护,换成是我,也会是同样的想法。我也很清楚,桑桎对她而言,是个特别的存在。不瞒您说,我并不喜欢这个人,可我没动过让南庭远离他的念头,更没想凭借南庭对我的爱,和您,和桑桎,一较高下。尤其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后,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您希望她和桑桎在一起。相比之下,桑桎确实能够给予她更周全的照顾。但是,南律师,爱人和医生的区别,不必我赘述,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南嘉予听到这里才终于有了反应,她偏头看向盛远时,面前的年轻人,眉目飞扬拓达,轮廓硬朗阳刚,相比桑桎的平和温雅,更多了几分强势的自信,如果不是他缺失了过去的五年,连飞行员的职业,和南庭都显得那么相配。   然而,南嘉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份病例,终于把它递向了盛远时。   就在刚刚,盛远时还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它,想要知道南庭的身体状况,可当它近在咫尺,他竟然没有勇气去接,像是还没有准备好,去接受那个或许对他而言,惊天的真相。   如同洞悉了他的犹豫一样,南嘉予说:“目前出现过的最严重的情况,无非就是像今天这样,由于对多种药物有排斥反应,一不小心,就有生命危险。”   她的语气很淡,像是在聊天气,但那言语背后的压力,让盛远时意识到,自己所笃定的对南庭的爱,是缺少了几分底气的,因为不够了解,因为在危难之时的,无所作为。   南嘉予却还没有说完,她停了片刻,继续道:“至于她为什么好端端地就病倒了,或许是我把她逼急了吧,这孩子,心思比从前重多了。有很多事,她都不愿意说出来。每次我问她,工作怎么样,身体怎么样,听到的答案永远都是:好,很好,特别好。”她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就湿了,“我都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那么多值得高兴的好事。”久而久之,她才养成了向桑桎了解外甥女近况的习惯。   司徒南是开朗热情的,遇到让她不快的事,她绝不会憋着,而是会嘴不饶人地冲上去理论,气极了还会忍不住要动手,比如那一年的苏黎世机场事件,她不会考虑后果,只会在事后会带着几分悔意地说:好像也没那么严重,哎呀,我太冲动了,然后笑眯眯地撒娇:谁让人家是小公主呢。南庭则是隐忍坚韧的,什么事在她眼里,都能过得去,比如那些中伤她的谣言,她也能一笑置之,多一个字都不向盛远时提及。   如此大的转变,竟发生在一朝一夕。盛远时的目光落在那份病例上许久,仿佛要透过档案袋,看清楚里面的一切,终于,他伸手接过来,准备拆开。   南嘉予在这个时候再次开口说:“我比南庭更早认识桑桎。”   盛远时拆病例袋的手停住,他有些意外,南嘉予会以桑桎为起点开始这场谈话。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没有案子接,没有官司打,能够做的,就是为所里那些大律师们跑跑腿,连助理都不如。”南嘉予的视线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声音听上去悠远飘渺,“桑正远是个风评很差的商人,为了利益最大化,向来不择手段,他点名请我做他们公司的法律顾问,不是我有多厉害,而是业内的很多人,担心有损自己的名声,不愿和他扯上关系。”   但对于当时的南嘉予来说,她还没有谈名声的资格。况且对于她而言,那个时候做得最多的,无非就是确保所有桑氏签定的合同,包括补充协议,条款百分百对桑氏有利。这并不违背原则和操守,所以,南嘉予没有拒绝的理由。   让南嘉予一战成名的官司,是桑桎姑姑的离婚案。那是一桩在业内人士看来必败无疑的官司,尽管桑桎的姑姑是受害者,可她因受不了丈夫在自己怀孕时出轨的打击,心理上出现了问题,导致对方占了上风。一旦那场官司输了,桑桎的姑姑不仅会失去孩子的抚养权,还会令其手里的桑氏股份落入那个不怀好意的出轨男人的手里。   南嘉予不是个女权主义者,但对于女人,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怎样,她一直都是愿意无偿给予法律救助的。于是,她主动请缨,要做桑桎姑姑的代表律师。桑正远向来视公司利益为第一,他输不起那场官司,可除了南嘉予,没人敢接那个案子,一方面是,表面看来它赢的机会太小,一方面则是,桑桎的姑夫家有一定的背景,且聘请了在离婚案方面最有经验,最知名的大律师。如此比较下来,南嘉予显得太过默默无闻。   却别无选择,无奈之下,桑正远只能把案子委托给她。那个时候,桑桎在心理学方面的造诣远不如现在高,为了帮助姑姑站起来,他请到自己的老师为姑姑做心理辅导。所以,之所以能赢得那场官司,除了南嘉予的全力以赴外,还有桑桎的功劳。就这样,两个人成为了朋友,南嘉予也因为这桩轰动全城的离婚案,名声大震。   “我虽然是南庭的小姨,但我其实没长你们几岁,桑桎之前一直也是叫我南姐。”南嘉予说着,偏头看了盛远时一眼,“我和桑桎认识十年,他和南庭认识七年,可作为小姨,我对南庭的了解,其实还不及南姐对桑桎的了解。”   盛远时以为:“他们是通过您认识的?”   南嘉予点头,但是,“桑家太复杂了,凭南庭的心无城府,嫁给桑桎,嫁进桑家,可能会像宫斗片里小配角的命运一样,活不过三集,况且那个时候南庭尚未成年,考虑婚姻还太早,我从未想过去为她筹谋这些,我也相信,司徒胜己不会像桑正远那样,为了公司发展牺牲女儿的幸福。”   南庭和桑桎的相识,并非南嘉予有意安排,尤其桑正远一心要和何家联姻,她怎么会傻得把自己的外甥女牵涉进来。可人生总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南嘉予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这几年,我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如果桑桎和何子妍订婚那天,我没有带南庭去观礼,是不是现在的南庭,会不一样?”   原来,他们是在桑桎和何子妍的订婚宴上相识的。   盛远时始料未及。   那个时候的南庭,在桑桎眼里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而她,作为来和小姨玩的不速之客,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嫌弃,如同场外评说地说:“是仪式越隆重,爱情就更长久吗?搞得这么夸张,好像就不会离婚似的。”   桑桎听笑了,同时又觉得,这话虽然不是很中听,却无比现实。   是啊,如此隆重的订婚宴,满城皆知,可谁又清楚,这其中爱情的成分有多少,利益的瓜葛又有多少呢?又或者,在场的人,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可和一个陌生的,看上去还没有成年的小姑娘谈爱情,似乎也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也恰恰因为不相识,反而无所顾及,桑桎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爱情是能够长久的?”   “我又没谈过恋爱,我哪知道。”南庭挑着小眉毛,答得理所当然,“但肯定和仪式没关系。”她说着,看向身穿礼服的桑桎,“你这个男主角不陪在女主角身边,躲在这里长蘑菇啊。”   面前的小姑娘有点古灵精怪的,桑桎笑问她:“长蘑菇是什么意思?”   长蘑菇都不懂的人,她才懒得解释,敷衍地说:“就是发霉。”   桑桎失笑,“你叫什么名字?”   她答得漫不经心,“司徒南。”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礼服款的连衣裙,“好好的周末,本来是要和小姨吃饭逛街的,结果她竟然带我来这里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   “你小姨?”桑桎问她,“是哪位?”   “南嘉予。”   “南姐是你小姨?”桑桎显然没想到还不到三十岁的南嘉予竟然有这么大的外甥女,且两个人的性格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我小姨是你南姐?那我……”司徒南瞪着大眼睛看他,“我不是要叫你叔叔?”   很多小朋友都叫他叔叔,桑桎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如果面前的这位大朋友叫他叔叔,桑桎有些接受无能,他哭笑不得地问:“我有那么老吗?”   司徒南挑眉,“看和谁比呗。”   桑桎非但没有生气,面孔上的笑意都蔓延至眼底,“看来我要考虑下,日后怎么称呼……你小姨。”   司徒南托腮想了想,建议道:“要不你随我叫她小姨?否则,我就叫你桑叔叔喽。”末了还鬼灵精似地补充一句,“我委屈点没关系的。”   她委屈?二十五岁的桑桎,被十七岁的司徒南喊叔叔,丝毫不觉在辈份上占了便宜,反而有点憋屈,这是怎么回事?    第51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11   遇见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司徒南, 让此前对和谁订婚无所谓, 只要能继续从事心理学研究的桑桎开始思考——爱情。可那个时候的他不仅仅是桑桎, 还是何子妍的未婚夫。这个身份,让他不能轻易对何子妍以外的人说爱。   桑桎也提醒自己:只有和何子妍结婚,你的父亲才允许你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桑正远更不止一次看似叮嘱,实则是在告诫他, “你不愿意接管公司,我依了你,可公司的发展, 你不能不顾, 谁让你姓桑呢。”言外之意,你要继续从事心理学的研究, 只能以婚姻为代价。身为桑家人,这是你摆脱不了责任与命运。   桑桎于是说服自己: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ba jiu,不可能万事随心。可这世上, 绝大多数人都是贪心的, 他们既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又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做喜欢的事, 觉得无论缺少了哪一个,都是不完美的人生。尤其桑桎更像被人下了蛊一样, 对巧笑嫣然的司徒南念念不忘。当他意识到,这种念念不忘是一见钟情,是爱,桑桎控制不住地开始期待, 并试探何子妍,希望由她打破僵局。   何子妍却爱上了他,非旦没有悔婚之意,更有意让两家的家长商量,把婚期定下来。   那段时间异常痛苦,因为某些念头的一旦涌起,就压抑不下去,桑桎几乎夜不梦寐。一个无法解决自己睡眠问题的心理学研究者,桑桎的心情也是无以言表。   连南嘉予都发现了他的异于寻常,问他:“怎么好像有心事?”   换成是别人,桑桎可能会憋不住一吐为快,如果是那样,他或许不会隐忍至今,偏偏这个人是司徒南的小姨,桑桎无法启口,就敷衍地说:“没事,最近太累了。”又忍不住把话题带到司徒南身上,然后了解越多,越觉得司徒南与众不同,越放不下。   南嘉予何其敏感,通过几次聊天,就看出了端倪,她于是有意无意地提醒桑桎,他身为何子妍未婚夫的身份,同时,也不再和他聊任何关于司徒南的话题,桑桎才发现,每天研究心理学的自己,竟忘了掩饰自己的心理。   转机就在那个时候出现,确切地说,是变故。突然有一天,桑桎无意间听桑正远意味深长地说:“何家未必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司徒家虽然现在看来,实力不如何家,但如果我们两家合作,我们或许获利更多,司徒胜己那个人,不像何勇胃口那么大。”   桑母觉得悔婚实在不厚道:“子妍那孩子挺好,对小桎也很用心,每次见到我都是伯母长伯母短的,还陪我逛街买衣服……”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桑正远几乎是厉声厉色地训斥妻子,“我们桑家是普通的人家吗?多少人排着队等着嫁进来,随便拉一个,都会对你伯母长伯母短的,就这么两句好话就把你收买了?目光短浅。”   桑母一句话都不敢说。   桑桎心疼母亲,他适时说:“爸,订婚不是小事,尤其大半个A市有头有脸的人都被你请来参加了订婚宴,这种情况下,你又认为何家不如司徒家,想要反悔,这要是传出去,对我们桑家的影响也不好。”   可一时的影响和永久的利益相比,桑正远的选择绝对是后者,他极为不悦地说:“对你来说娶谁都一样,但对于桑家而言,我们当然要挑一个能助生意更上一层楼的人,才是上上之选。”   桑桎忍不住反问:“是不是在你眼里,利益比儿子的幸福更重要?”   “没有利益为基础,你谈什么幸福?”桑正远见儿子竟敢反驳自己,气得直摔茶杯,“没有你老子为你创造利益,你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出国留学就出国留学吗?翅膀还没硬呢,就敢教训你爹了!不知天高地厚。”   有这样不可理喻的父亲,桑桎也是气愤不已,“我已经任你摆布了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桑正远气得随手拿起水晶烟灰缸砸过来,桑桎没有躲,任由父亲把自己的额头砸到流血。桑母哭喊着送儿子去医院,桑桎却平静到无波无澜,似乎受伤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傀儡。   没想到在医院还能遇见了司徒南,桑桎认出是她,有点急地问:“你怎么在这?哪不舒服了?”   “你是,”他额头上有血,司徒南险此没认出来,“桑……叔叔啊。”   这声“叔叔”险些让桑桎吐血,她却还嫌不够似的,针对桑桎额头上的伤说:“都要做新郎的人了,怎么这么狼狈啊?”   做新郎?桑桎有口难言。   桑母见状问:“这位是?”   想到父亲的势力与算计,桑桎无意为母亲介绍,司徒南却站起来说:“是你妈妈吧,阿姨您坐。”说着,就要把座位让给桑母,桑桎才发现她腿上的异样。   司徒南则无所谓地说:“不小心在台阶上摔了一跤,医生说是什么膝盖损伤?哎呀,说了一大堆,我也听不懂。”   “膝关节韧带损伤?”桑桎下意识蹲下来,像是要给她检查。   对于司徒南来说,他是个陌生男人,她的内心是抵触和他有肢体接触的,所以她有意识地要退后,可她膝盖伤着,动作不灵活,差点就摔了,幸好桑桎扶了她腰一把,她才站稳。   未免冒犯唐突到她,桑桎接过了她手上拿着的小袋子,“我看看医生给你开了什么药。”   “活血片,云南白药胶囊,活络丸,红花油,大膏药。”司徒南打开袋子给他看:“这么一大堆,搞得我都想要开药店了。”   桑桎逐一看过后说:“这个膏药的效果还不错。”然后不放心地嘱咐她,“近期要多休息,避免剧烈运动和负重。”   司徒南歪着脑袋看他,“你这语气和医生一毛一样啊。”   桑桎也没隐瞒,直言道:“我就是医生。”   司徒胜己在这个时候到了,他眼里根本容不下任何人,直奔女儿而来,紧张地问东问西,听司徒南说完又不放心地去问了医生一遍,一再确定没有问题,才要带司徒南回家。搞得司徒南都忍不住说:“老爸你是不是早更了,怎么越来越啰嗦?”   司徒胜己并不是那种高大英俊的男人,四十多岁的他明明还不算老,鬓角却有了白发,额角饱满,眉眼温和,是那种让人觉得有慈眉善目之感的模样。桑桎听见他叹着气对女儿说:“爸爸不是早更,是真的到了更年期。”   司徒南被他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外走,“那我不是要嫌弃你了?”   司徒胜己用自己的手臂撑着女儿的身体,“等你有了男朋友,嫌弃老爸也是理所当然的。”   司徒南笑嘻嘻的,“不是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嘛,怎么嫁了老公也要抛弃爹的吗?”   司徒胜己像个孩子似地问女儿,“那你会不会抛弃爸爸啊?”   司徒南一派天真地说:“我再没良心也知道自己姓司徒啊,再说了,你赚那么多钱,我总不能和钱过不去吧,我还等着你给我准备好多好多嫁妆,在婆家耀武扬威呢。”   司徒胜己哭笑不得,“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本以为养了个女儿,是得了件小棉袄,结果发现,这是养了个小债主啊。”   司徒南反过来安慰他,“别装可怜了,等我有了男朋友,让他像儿子一样孝敬你,行了吧?”   “他孝不孝敬我没关系,对你好就行。”   “不对我好我干嘛嫁给他啊。”   这样融洽的父女关系,这么温暖的父女相处,令桑桎羡慕,他对母亲说:“那是司徒南。”   小姑娘伤了腿还给她让座,这一举动已让桑母对司徒南第一印象很好,她注视着司徒的背影若有所思。   桑桎有一段时间没回家,直到额头伤愈,等他再次踏进家门,桑正远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旧话重提,“你有考虑过何家的婚要怎么退吗?”   桑桎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消极,“订婚是你安排的,要悔婚当然也该由你开口。”   “我出面代表的是整个桑家,影响太大,要是你开口,就是小儿女的情情爱爱,你应该顾全大局。”桑正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不管儿子的意愿是什么,径自说:“只是司徒家那丫头比何子妍有个性,而且我看司徒胜己很溺爱她,要不是女儿喜欢的人,他未必能同意这门亲事。”   “爸,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只考虑自己?”桑桎有些恼火,“司徒南才多大,还没有成年吧?你以为谁都愿意牺牲女儿的终身幸福,换取商场上那点利益?”   “不趁她小不懂事早早把事定下来,等她有主意了,再遇到喜欢的人,能听家里安排吗?”桑正远指着桑桎,“或者你愿意放弃什么心理学,进公司跟我做事?”   桑桎对管理公司毫无兴趣,尤其桑正远还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他害怕有一天变成和父亲一样的人,所以他说:“我的婚姻随你安排,但我的研究,你别干涉。”   于是,桑正远借和司徒胜己谈生意之余,有意无意地提及儿子的婚事。桑、何两家有婚约司徒胜己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又向来一切以司徒南的喜好为前提,就这样,无论桑正远如何试探,他都只说:“蛮蛮还小,等她长大了,让她自己拿主意。”   这件事似乎就僵在这了,何家的婚没有名目退,与司徒家的联姻更是无法推进,唯有桑家与司徒家的合作倒是进展顺利。在一次由桑正远安排的饭局中,桑桎和司徒南正式见面。司徒南见面就喊“桑叔叔”,桑桎也不介意,像对待妹妹似地称呼她南南,司徒胜己见两人相处倒也融洽,什么都没说。反而是回家后,司徒南说:“爸爸,桑叔叔,我是说那个小桑叔叔,可是何家未来的女婿,你和那位老桑叔叔合作,要小心点,我看他不像好人。”   司徒胜己对桑正远的为人也有耳闻,因此合作中也一直谨慎小心,听女儿这么说,他也提醒道:“你和那个桑桎也要保持距离,别让何家误会。”   司徒南一副“我才没要接近他”的抗议脸:“他那个人好闷啊,你问他什么,他都好好好,要不就问东问西,我都快以为他是我的家庭医生了,然后还是搞心理学的,和他在一起,简直不敢有表情,要不然分分钟就要被他发现心里想的是什么。下次再和桑家吃饭,可别叫我去了。”司徒胜己就放心了。   桑正远却千方百计要和司徒家结这门亲,见桑桎和司徒南又认识,他居然命令儿子去追司徒南。桑桎确实对司徒南有心,可他看出来,司徒南对他无意,当然是怎么都不肯答应,父子俩又一次不欢而散。   从对悔婚的抗拒,到最终决定悔婚,是长达一年的对峙期。当桑桎越来越期待和司徒南在一起,他终于还是遵从了桑正远的意愿,确切地说,是遵从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吧,他对何子妍提出了分手。   何子妍没有丝毫诧异,她平静地说:“我以为为了两家的合作和发展,你就算不是那么喜欢我,也会忍到底。”   本以为一辈子不长,和谁在一起都差不多。结果发现,如果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人,一年都是漫长而折磨的。桑桎只能对她说:“对不起。”   何子妍问他,“是因为那个司徒南吗?”   桑桎没想到她竟然知道,她却一笑,“那天我恰好也去了医院,当我看见你听说她膝盖韧带损失时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喜欢她,胜过喜欢我。”   原来那么早,她就发现了他的心思。   桑桎无言以对。   好在何子妍没有纠缠,还承诺会说服爸爸何勇,争取不影响两家的合作。桑桎如释重负,可面对桑正远和桑母商量如何运作与司徒家的另一场联姻时,他一反常态地坚持,一定要得到司徒南的认可,才议此事,否则,他马上出国,再不回来。   桑正远见他肯主动追求司徒南,终是妥胁。桑桎以为,和司徒南之间,自己是有机会的,可他怎么都没料到,司徒南在那一年的圣诞节遇见了盛远时,从此,这世间的男子,再入不了她的眼。   而就在司徒南随盛远时执飞的那个暑假,司徒胜己的“胜清地产”出现了资金问题。经过半年多的垂死挣扎,终是难逃破产的命运。   是南嘉予率先发现,幕后黑手是何家,起初她以为,一切皆因桑家悔婚而起。桑桎也以为是桑家连累了司徒家,他和桑正远说:“我去说服司徒南和我结婚,你对司徒叔叔施以援手,帮他度过难关。”   桑正远却像听了个笑话似地说:“是我傻了,还是你傻了,这种情况下,我们桑家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   桑桎不认识似地注视着桑正远,“你别告诉我,你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司徒家?”   桑正远那么理所当然地说:“我没落井下石,就是手下留情。”   桑桎在那一刻认清了自己父亲的为人,他有种心灰意冷的绝望。   “不要以为你的那点心思我没看出来。”桑正远眯眼看向桑桎,“你明明喜欢司徒家那个丫头,却拖了一年才肯退了何家的婚,为的就是让我先开口,把主动权放在自己手里。可你知不知道,这一年里,何家做了多少准备?我们桑家又损失了什么?”他的目光锋利如刀,语气冰寒彻骨,“桑桎,我都没发现,你才是最贪心,最善于谋划的那个。”   他不说自己利欲熏心,却认为被儿子摆了一道,是被算计的那个。这样的父亲,桑桎永生永世都不想认他。桑桎红着眼睛警告他:“我不管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在司徒家这件事情上,你要是敢联合何家做丁点不利于司徒家的事,桑正远,我名下桑氏的股份,我会无偿地送给二叔。”   桑桎的二叔桑正业膝下无子,但他比桑正远年轻许多,一直对桑氏大权虎视眈眈,一旦让他得到侄子桑桎名下的股份,就意味着,他将从大哥桑正远手上夺得桑氏的掌舵权。   桑正远遭此威胁,气极攻心,扬手就给了桑桎一记耳光,“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桑桎却笑得云淡风轻,“你不帮司徒家脱困,就别怪我让你陷入绝境。”   面对儿子的威胁,桑正远差点犯了心脏病,桑桎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走出了桑家,似乎就是从那一天起,他再没回过家。   为了桑氏的大权,桑正远终是妥协。可何家出手太狠了,他们不仅让司徒胜己耗尽毕生心血创建的“胜清地产”陷入财政危机,更通过一个项目设了个局,一心要把司徒胜己送进监狱。   自知无法通过注资的方式挽救“胜清地产”,桑正远退缩了,他试图和桑桎谈条件,“何勇和司徒胜己早年就为了竞一块地有过节,这次的事情,与我们桑家退婚没有关系,我们并不欠司徒家什么,总不能为此把桑氏赔上。”   桑桎不信,去向南嘉予求证。结果竟然是真的,何勇确实与司徒胜己有旧怨,而何勇给司徒胜己挖的这个陷井,没有三年谋划,根本实现不了。对于司徒家的困境,南嘉予自知无力回天,她只能考虑弃军保帅之策,力求为司徒胜己免除牢狱之灾。   司徒南十二岁就失去了母亲,南嘉予不想她在六年后,再失去父亲。   就这样,桑桎和桑正远有了第二回 合的谈判,桑正远答应抗住何家压力,不参与打压司徒家一事,以确保司徒胜己在南嘉予的支持下,免除牢狱之灾,条件是:桑桎在三十五岁之时,回桑氏接管大权,至于司徒南,如果那个时候他还一心想要娶,桑正远说:“随你。”   这场战役就这样拉扯着持续了半年之久,司徒南却临近尾声才知道,看到司徒胜己强颜欢笑地陪伴自己,看到南嘉予与桑桎四处奔走,什么都不能做的司徒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压抑之中,她看似无异地上学,笑对那些半真半假的非议,在司徒胜己和远在纽约的盛远时面前,依然笑颜如花,却开始因为担心司徒胜己会去坐牢而无法好好吃饭,患上了胃溃疡,又在不知不觉中有了抑郁的征兆,后来发展到根本吃不下饭,然后演变成胃穿孔。   有多少次,司徒南都忍不住想问盛远时,“你什么时候回来?”却因听见他说:“蛮蛮,等我。”而放弃。或许,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病了,也可能是她意识到了,毕竟,身体不舒服,谁会毫无知觉?却因为更知道无论是司徒胜己和南嘉予,都在放手一搏,她不想分他们的心,如果不是因剧烈腹痛而休克,被桑桎发现送往医院,没人看出司徒南的异样。   所以,自己回国前,她已经因为胃穿孔进过医院;所以,自己回国时,她正在遭遇抑郁症的困扰,情绪十分不稳定。盛远时左胸口涌起尖锐地疼,那些由南庭突然发病而滋生的寒意与惧怕,迅速扩大蔓延,让他眉宇之间掠过无法掩饰的痛楚。   南嘉予的声音也哑了,“我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她病了?她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我说:她连爸爸都要没了,哪还有心情想自己是不是病了。”   盛远时怕自己再听下去,就没有勇气去证实那个在心里盘恒许久的猜测,他终于问出口:“司徒叔叔……是不在了吗?”   南嘉予像是猜到他会有此一问,脸色苍白地笑了笑,“你是想问,他是不是自杀了吧?”   当盛远时从空管中心要到南庭的档案,看见上面父母一栏显示的那个“亡”字,他不知怎么地就是认为司徒胜己自杀了。一个失去挚爱妻子,又遭遇破产巨变的男人,是有可能失去理智走上自杀那条路的,而南庭的性格大变,盛远时也有想过,应该是失去司徒胜己给她造成的重创导致。   却没有那么简单。   “你猜中了,那个不负责任,怯懦的司徒胜己选择了自杀。他不仅想要自己死,”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向来刚强的南嘉予艰涩地继续,“都说虎毒且不食子,他竟然想要把南庭也一并带走。”   要带南庭走?空气在瞬间凝结,盛远时手上的病例掉在地上,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终是被抽走。   最后,南嘉予用破碎不堪的声音连提四问:“盛远时,你能想像,她被抢救过后来,说没有心情活着时的绝望吗?”   “盛远时,你能想像,她是如何说服自己,去原谅一个对自己谋杀未遂的父亲吗?”   “盛远时,你说,我为什么要一意孤行地给她改随母姓?!”   “盛远时,你还认为桑桎仅仅只是她的主治医吗?”   第52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12   从得知司徒家破产, 回想司徒南压抑对他的爱骗他分手, 到五年的寻找和空港重逢, 盛远时不敢说自己每时每刻都活在心疼和自责中,可他没有一天放下过,放不下司徒南在爱他这件事情上的热情与勇敢;放不下她特有的天真赤诚, 甚至是小脾气;更放不下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动过的真情和爱意。   如果这些能换来南庭的平顺与幸福, 盛远时不会有半句微词,哪怕最终的结局是南庭爱上了患难与共的桑桎,只要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他都能够接受。然而, 没有他的这五年,南庭竟然过得那么糟糕, 甚至险些与他生死相隔。这样的真相,残酷到让一个连面对空难都毫无惧意的男人承受不住。   南嘉予的四连问, 更如同尖刀一样扎进盛远时心里, 让他的胸臆顿时血肉模糊, 他明明可以为自己辩解, 他明明也有属于自己的委屈,但这些情绪在南庭遭遇的痛苦面前显得那么渺小,不值一提,而此前的心疼, 心疼她从公主跌落成灰姑娘所吃的苦,心疼她的成长和蜕变,在这一刻终于演变成抽筋剥骨的疼, 那疼让盛远时全线崩溃,什么自制,什么坚强,统统不起作用,他艰难地张了好几回口,才勉强发出声音,“我,出去一下。”然后,几乎是摇晃着站起了身。   抬步时却还是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最后,他扶着墙缓了几秒,才疾步走了。好不容易撑到离开南嘉予的视线范围,走进无人的楼梯间,盛远时整个人虚弱下去。如果他是一个女人,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嚎啕大哭。可他是个男人,是要给南庭依靠的男人,他只能抬手遮住自己的脸,任由泪水滚滚而下,无声又无力。   这一刻的盛远时像极了分手那天的司徒南。   五年前那天,和盛远时见完面,司徒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很久,她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边哭边走,边走边哭,有种失去全世界的痛,却无处发泄,只能靠自己包容和消化所有的难过,然后发现天黑了,该回家了。   那个时候,司徒家别说是车,连房子都马上就要被收走,司徒南舍不得打车,她坐公交,又转地铁,辗转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家,尽管不习惯公共交通工具的拥挤和耗时,却只能逼着自己适应,因为明白,以后的生活就是这样。   司徒家的独栋别墅漆黑一片,寂静得像是无人居住的空楼。但南庭知道,司徒老爸是在家的。因为公司没了,他再不用像从前那么忙碌,除了这个有她的家,他现在一无所有。   他不在家,能在哪呢?   夜风夹杂着冷意袭来,把冻透的司徒南吹得瑟瑟发抖,她站在在门口平复好了心情,自觉司徒胜己应该看不出什么异样,她才掏出钥匙开门,尽量以愉悦的声音喊,“老爸,我回来了。”   在那一刻,那个尚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子还在试图用温暖的父女之情,安慰父亲遭遇人生巨变的打击,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正在遭逢变故,也需要别人的安慰和鼓励。   司徒胜己确实在家,他明明就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把女儿的脚步声和呼唤听得一清二楚,可他像是失去知觉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直到司徒南开了灯,他不适应突来的光线,闭上了眼睛。   司徒南没有发现这一天的司徒胜己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因为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这么沉默的,而她像以往撒娇时一样,搂住老爸的脖子说:“是为了惩罚我贪玩回来晚了,才坐在这吓唬我吗?”   司徒南是南嘉清去世后,司徒胜己唯一的安慰,他深怕自己给她的不够多,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努力地赚钱,想要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捧到女儿面前,让她有享不尽的福,让她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地生活,结果他破产了,连最起码的生活都无法满足女儿,那种心痛和自责,或许只有为人父母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司徒胜己把司徒南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问她:“蛮蛮,你怪爸爸吗?”   “怪你什么啊?你那么棒,白手起家创建了‘胜清’,给了我和妈妈最好的生活,我崇拜你都来不及。”司徒南说着,扬着小脸看着司徒胜己,像个大人一样地说:“你别难过,不就是没钱了嘛,这个世界上,也不都是有钱人吧,我刚刚坐车回来,看见那些工薪阶层的人,也没愁眉苦脸啊,其实,那些最平常普通的生活也是充满了希望和快乐的。而且我已经成年了,可以赚钱养活自己的,你忘了吗?”她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怯意和歉意,“但我从前不学好,没什么本事,好像没办法像你那么厉害,你不能嫌弃我。”   司徒胜己那么疼爱女儿,当然不会嫌弃她,可是,他根本无法想像,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司徒南,怎么去过那些平常普通的生活。那些所谓的希望和快乐,从何而来?他也想过东山再起,可那谈何容易?想到司徒南日后可能会因为何家的咄咄逼人窘迫度日,司徒胜己已经接受不了了。   他搂住司徒南的肩膀,愧疚地说:“爸爸怎么会嫌弃我的蛮蛮,我的蛮蛮是这世上最可爱最懂事的姑娘。”   司徒南依偎在老爸身旁,特别有自知之名地说:“我是最刁蛮最任性最能作的姑娘,也就是你,认为我哪哪都好。”   这是司徒南给予自己最中肯的评价,即便司徒家没有破产,她也清楚自己身上的缺点,就像她和盛远时说的,她是个除了长得漂亮,什么都不会做,还挑三拣四的人。   司徒胜己作为父亲,司徒南有什么优缺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一直认为,优渥的家族背景是资本,有他为司徒南撑腰,司徒南是有底气做任何她喜欢做的事,追任何一个她喜欢的人,现在他破产了,自己这个刁蛮任性能作的女儿要怎么继续她的人生?那一刻,司徒胜己万分后悔,后悔不该太溺爱司徒南,后悔没有从小培养她独立生活的能力。   却为时已晚。心如死灰的司徒胜己忽然问:“蛮蛮,你想妈妈吗?”   换作是平时,司徒南或许会说:“不想。”也可能反问他:“爸爸你呢,你想妈妈吗?”总之,她不是否认,就是回避,怕触及老爸的心事。这一次,司徒南闻言环顾了一下这栋南嘉清生前住了不到一年的别墅,终是点头,再点头,实话实说:“但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你就更想妈妈了。”   一个看似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孩子,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怀念着已逝的母亲,照顾独自抚养她长大的父亲的情绪。这么懂事贴心的孩子,是最该获得幸福的吧?凭什么要被夺去至亲和所拥有的一切?那些命运的刁难,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绝望,充斥了整个胸臆。   司徒胜己像是呼吸不畅似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才说:“是啊,爸爸也很想你妈妈。”   然后,他絮絮地对司徒南说了很多和南嘉清的过去,说作为孤儿的自己能遇到那么温柔善良的南嘉清,是他毕生的福气;说他那么地想和南嘉清组建一个家庭,却遭南家反对时的难过,以及决心放弃南嘉清时的不舍;说南嘉清在无法说服父母接受他后,毅然决然地追随他来到了A市;说他们一起创业;说他们曾经有多穷多难多苦;说南嘉清怀孕时妊娠反应有多强烈;说司徒南出生那天,他们有多开心和幸福;最后司徒胜己还说:“你妈妈走的那天,我也不想活了,可你那么紧地拉着我的手……”他说不下去了,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滚烫地落在司徒南的手背上。   司徒南不想哭的,至少不想在司徒胜己面前哭,可她到底是个孩子,终是没控制住,也跟着哭了,“你还有我啊爸爸,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那个时候,司徒南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振作起来,重新开始的。她以为,破产的打击和阴霾总会过去,就算凭她的努力和能力无法让父女俩过上像从前那样富裕的生活,至少温饱没有问题。她甚至都想好了,先办一个休学,然后找一份可以谋生的工作,解决最基本的生活需要,等慢慢地积累了一些经验,就可以换一份工资高一点的工作,再好一点后,她再继续学业,边上学边工作,会很难,但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司徒胜己却彻底地失去了面对生活的勇气。他抱着女儿,不停地说:“我答应过你妈妈,要照顾好你,我没有做到,我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   司徒南就那样哭着安慰鼓励他:“你没有对不起我们,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尝过的美食,我见过的风景,我去过的国度,一切一切我享过的福,都因为我是你司徒胜己的女儿。爸爸,我长大了,轮也轮到我照顾你。”   依然没能挽回司徒胜己自杀的决心。他和司徒南吃了最后一顿饭,亲自把女儿送回了二楼她的房间,然后又送了一大杯牛奶上来,放在她床头柜上,平静又温柔地嘱咐,“喝了再睡,能睡得好点儿。”   司徒南确实有睡前喝牛奶的习惯,她不觉有异,端起来就要喝。司徒胜己却忽然按住了她的手,看向她的目光沉重,痛心。可司徒南没有看出来老爸眼中的情绪,只以为他还被困在破产的阴影中走不出来,她说:“爸爸你也早点睡,明天我们还要搬家呢。”   司徒胜己的手抖得厉害,他沉默了一会,问:“蛮蛮你和爸爸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搬走?”   谁在大别墅了住惯了会愿意搬去小房子里?但司徒南不能说实话,她说:“我和小姨去新房子看过了,我很喜欢那边,你也会喜欢的。”   司徒胜己笑了,那种了然又欣慰地笑,他说:“只要和你,和你妈妈在一起,在哪里,都可以。”然后松手:“喝吧。”   司徒南隐隐觉得有什么奇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有那么一瞬间,她不太想那杯喝牛奶了,可司徒胜己没有走的意思,他就那么站在她床边,一副要看着她喝下去的样子,司徒南迟疑着端起了杯,唇在杯口停留了几秒才喝,只一口,她就觉得味道好像不对,才要抬头说什么,就听司徒胜己用低沉的声音说:“都喝了。”她就没说话,一口气喝完了一整杯牛奶。   恍惚中,司徒南隐约听见了急救车的声音,还有争吵声,咒骂声,有南嘉予的声音,也有桑桎的声音,除此之外,好像还有打架声,以及盛远时的声音,她想开口唤,“七哥,七哥……”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声音都像是无法冲破喉咙传出去,她特别着急,怕盛远时走了,就伸出手去抓,在落空了无数次后,终于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然后,她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近在咫尺地说:“蛮蛮,七哥在呢,七哥不会走,永远都不会。”   南庭猛地就睁开了眼睛,洁白一片的世界里,她七哥脸上焦急忧心的神情千毫毕现。   盛远时见她醒过来,倏地站起来,凑到她面前,轻声唤:“蛮蛮?”像是害怕是自己的幻觉一样,急切地想要确认她真的醒过来了。   南庭眨了眨眼睛,确认面前的人是盛远时,她用尽浑身的力气,轻轻地回握了下他的手,细若蚊声地说:“你回来了。”还记得他之前答应自己,晚上会从A市赶回来。   盛远时的眼睛瞬间红了,他哽咽:“是,我回来了。”   南庭就笑了,眼泪也同时溢出眼角,她轻声地要求:“七哥,抱抱我。”   盛远时俯身,小心翼翼把纤瘦的她抱进怀里,而他的泪,落在她颈间。    第53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13   得知南庭醒了, 李主任安排她做了一系列的检查, 结果显示, 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外,没有其它异常。这明明是个好消息,盛远时却依然放心不下, 毕竟, 南庭的病来得太突然,又严重到出现了生命危险,现下连病因都找不到,日后要如何规避再发的风险?   李主任其实也有同样的顾虑, 可连临床经验丰富的陈院长都没有接触过类似的病例,他确实有些束手无策, 他的诊断,确切地说, 是判断, 南庭这一次突然病倒, 除了是淋雨导致的免疫系统问题外, 主要还是受心理和情绪的影响,他建议盛远时,和桑桎好好地聊一聊。   桑桎自从那天和盛远时打过架后,再没来过医院, 但盛远时知道,他一直在通过电话,从每天都来的南嘉予嘴里获知南庭的情况, 他是随时准备着,一旦南庭的病情有反复,第一时间赶过来。桑桎在司徒家遭遇破产时的维护和付出,以及他对南庭的爱,盛远时感激并认可,他也愿意在桑桎遇到困难时,倾他所能,予以相报,至于桑桎想要的南庭的以爱相许,注定是得不到了,在这件事情上,盛远时只能说:抱歉。可他还是决定,在南庭出院后,找个适合的时机和桑桎见一面,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说的。   南庭得知自己在重症监护室被监护了二十四小时,又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才明白为什么盛远时那么憔悴,不仅下巴上的胡茬长出来了,一双深眸更是带着赤红的血丝。在劝不动盛远时回家休息的情况下,她心疼地说:“都转到普通病房了,你还担心什么,回去收拾一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看脸的。”   盛远时何尝不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他摸摸她明显瘦了的小脸,“我想让你醒过来时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我。”然后挑了挑眉,“要不我连夜赶回来,不是白表现了吗?”   南庭笑了,原本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血色,她微微嗔道:“你学我。”   盛远时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我女朋友那么多的高招,我总要有所进益。”   南庭有点害羞地说:“我都几天没洗脸了,你也不嫌脏。”   盛远时拿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地抚摸,“我也一样。”   下午的时候齐妙过来了,给盛远时带来了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裤,盛远时先给南庭擦完脸漱好口,才进卫生间打理自己,被掠在一边的齐妙吃味地说:“他对我这个姐姐从来没有那份耐心。”   南庭面有愧色:“是我给他添麻烦了。”   “你呀,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齐妙像是大姐姐似地戳了戳她的脑袋,“这算哪门子的麻烦?你是他女朋友,你病了,他不照顾,难道要让桑医生来?”   南庭听见桑桎的名字,忽然就沉默了。   齐妙边给她盛汤边说:“老七在盛家和齐家都是最小的孩子,但无论哪边有事,大家都习惯性找他,就算以前他人在国外,也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不能解决的。”齐妙说着把碗递到南庭手里,“一直以来,他都是我们的主心骨。”   南庭没有急着喝汤,她神色严肃地洗耳恭听。   齐妙想了想,决定继续,“南律师把事情都告诉老七了,桑桎在你们家危难之时的施以援手,还有过去五年里对你的关照,老七都记在心里了,我是希望有回报的机会,否则,好像我们永远都欠着桑桎。对于你,别说是老七,妙姐都觉得只是心疼,远远不够。”她拍拍南庭的手,“好在都过去了,你和老七还能够在一起。南庭,听妙姐的,以后再遇到难事,别再自己扛,爱人是用来爱的没错,可爱人应该也是和我们共担风雨的人,否则这个人就不值得爱,尤其你的这位七哥还算有点能耐,你用尽吃奶的力气未必办得成的事,可能就是他一句话,你说你不使唤他,不是过期浪费吗?”   南庭听得眼眶微湿,她低着头,目光落在手中的碗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齐妙索性一吐为快,“老七特别自责,从南律师把那些事告诉他,他这几天几乎滴水未进,像傻了一样守在病床前,恨不得连眼都不眨地看着你。南庭,看在他那么爱你的份上,别怪他。”   南庭急急地说:“我没有,是我故意瞒着他,还骗他说不喜欢他了,其实说到底,是我自卑,觉得一无是处又一无所有的自己,配不上那么优秀的他。”她越说声音越小,“我就想,给他留个好印象,让他以后想起蛮蛮来,至少不会讨厌。”   “妙姐心里明白,你那么懂事,不会怪他,可妙姐作为他的姐姐,还是忍不住替他说两句,他那个人啊,是那种只做不说的性子,爱啊,承诺啊,不会随时挂在嘴上。至于你,妙姐也得说两句,什么配不配,讨厌不讨厌的,你那小脑袋瓜都在瞎想些什么?老七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了解吗,怎么可以这么想他?”   “我错了妙姐。”   “你没错,你就是有点轴。”   “说什么呢?”换上了干净衣服的盛远时从卫生间出来,站在病床前,一只垂在身侧,一只手搭在南庭肩膀上,皱眉看着齐妙,“我让你过来不是给她训话,不该说的别瞎说。”   “我哪敢给你的心肝宝贝训话啊。”齐妙瞪他一眼,径自从包里拿出一堆文件,摊在病床上,和南庭说:“不说了,来,看看你家七哥有多厉害,这是中南的股份……”   “等等。”盛远时偏头看过来,“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说着,俯身拿起其中一个大红本,“房产证?齐妙你要干什么?”   齐妙理所当然地说:“给南庭小妹妹亮亮你的家底啊。”   盛远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我的家底?”   “我不整理都没发现,你这家底好丰厚啊。”齐妙越说越来劲,“光是各公司的占股已经是天文数字了,连固定资产都很可观……”   盛远时适时打断了她,“我让你帮我收着这些东西,谁让你拿过来的?”   “以前你没女朋友,我帮你操心可以,现在你有南庭了,我才懒得管。”齐妙把一堆资料全推给了南庭,“以后你当家,他要是起刺儿,妙姐帮你打官司,让他净身出户。”   盛远时忽地一笑,“齐妙你这是变相帮我求婚吗?”   乔敬则在这时从外面进来,“人不是刚醒吗,就求婚了?盛老七你这效率够高的啊。”   盛远时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你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个女人从我女朋友的病房里带走,随你带去哪里,我谢谢你。”   乔敬则把手上的水果蓝放下,看一眼齐妙,“先不说这个女人怎么惹你了,好歹让我和南庭小妹妹说句话吧。”然后笑嘻嘻地看着南庭,“睡醒了啊,你这一觉,把老七的魂都快睡丢了。”   南庭被从重症监护室转来病房时,李主任说她只是睡着了,很快就会醒,结果她竟然睡了三天三夜,盛远时是真的吓坏了,就连南嘉予都说:“她可能只是太累了,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他依然放心不下。   于是那一夜,南嘉予把南庭失眠到完全睡不着的事也告诉了盛远时,她说:“桑桎说,可能是那一夜之后,她对睡觉有恐惧,但到底是心理上的问题,还是神经方面的问题,还不确定。”   这接二连三的真相让盛远时也失眠了,他无法想像南庭是如何度过那些睡不着的夜晚,再想到她床头的那些厚厚的专业书籍和手写的笔记,他仿佛看见,南庭这几年来,是怎样孤独又坚持地努力着往前走。也是在那一刻,盛远时才明白过来,那条莫名不喜欢自己的柴犬,为什么叫睡不着,他为叫错过它的名字感到抱歉。   盛远时不愿乔敬则说太多,他适时换了个话题,“那件事怎么样了?”   乔敬则瞥一眼南庭,才说:“和你想的差不多。”   差不多就是还有差。盛远时示意他到外面说,出病房前他又忽然转头对南庭说:“收好我的老婆本,别丢了。”   南庭窘窘地看向齐妙。   齐妙帮她整理,“我其实是想让你知道,以后你再遇到任何的困难,第一个要找的人,该是你家七哥,不要认为那是给他添麻烦,他天生就是给你解决麻烦的,况且你看,他可不仅仅只是个机长那么简单。”   下午的时候,应子铭和大林来看南庭,随后顾南亭和程潇两口也过来了,他们刚走,齐正扬就来了,他对南庭说:“果然被我说中了,你和小叔很配,南姐,你说……”   盛远时不等他说完就赏了他一记爆栗,“什么南姐,差辈了!”   齐正扬揉了揉额头,看着南庭响亮地叫了一声,“小婶。”   南庭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腼腆地说:“还是各论各的叫吧。”   盛远时笑睨着她,“你的意思是,他叫我姐夫也行?”   南庭抬手打他,他却握着她的手不放,“只要他不怕被他姑奶奶骂的话,我是没问题的。”   齐正扬吐舌,“我还是叫小婶吧,姑奶奶可是最注重辈份的人了,让她知道我管她未来的儿媳妇儿叫姐,可不得了。”   南庭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猜测他妈妈应该是没事了,也就放心了,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天,齐正扬就回齐妙那边去看睡不着了。   傍晚的时候,盛远时的父母竟然来了,盛叙良身穿深蓝色的空军军装,肩章上代表将官的一颗金色星徽和旁边缀有的金色枝叶衬得那张轮廓坚实的脸,线条硬朗,在长期的严重修炼下,整个人散发着充满气魄的威严,而他身旁五十左右的齐子桥身材匀称,端装温柔,尽管眼角有隐约可见的鱼尾纹,但眼睛里却透出一股灵秀才神采。南庭见到二老,才发现盛远时的气质像父亲,容貌则更多的随了母亲。   齐子桥亲自煲了汤,她温柔地嘱咐南庭,“好好休养,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远时,不要逞强忍着,你早点好,他才放心,我和你叔叔也才放心。”   盛远时是南庭最在乎的人,对于他的父母,她当然也是最放在心上的,初次见面,居然是在病房里,这多少让她有点措手不及,她像个被训话的孩子似地坐得笔直,有点紧张地说:“知道了,谢谢阿姨。”   盛叙良严厉惯了,又没有女儿,实在不擅长和女孩子聊天,但面对未来的儿媳妇,他还是尽量以温和地语气说:“远时和我说了你们的事,是他不好,没有照顾好你,叔叔已经教训过他了,要是他以后再犯,你就告诉叔叔,叔叔再修理他。”   南庭心生温暖的同时,意识到连累盛远时了,她为盛远时解释,“不关七哥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   齐子桥像母亲一样握着她的手,“他是男人,该有担当,你就别替他说话了。”   南庭看着盛远时,目光中满是委屈,替他委屈。   盛远时旁若无人地掐掐她的脸,“没事,这不好好的嘛。”   等二老走了,南庭才知道他们早在自己昏睡的时候就来看过她,盛叙良更是当着南嘉予的面狠狠地甩了盛远时一个耳光,还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并训斥道:“你是怎么照顾人家姑娘的?这么粗心,谁敢把姑娘交给你?”   南嘉予就算对盛远时再有气,人家爹都教训过了,她也不好再摆脸色,在盛远时的引见下和盛家夫妇聊了几句,尽管只是寒暄,好歹也算是打破了僵局。随后两天,齐妙给盛远时来送饭时,都是准备的双份,盛远时实在吃不下,但还知道把另一份送去给南嘉予。齐妙自知劝不动盛远时,就去对南嘉予说:“你胃不好,不按时吃饭的话万一痉挛,南庭又没醒,就只能我照顾你了。”   对于齐妙这个聪明有余,但在法律方面天赋不足的助理,南嘉予可不敢让她照顾,于是,她就吃了,虽然不多,可也不至于病倒。   盛远时感谢小表姐的帮忙,齐妙只是说:“谁让我是姐姐呢。”   由于还要留院观察两天,盛远时当天晚上留下陪护,对于南庭的欲言又止,盛远时说:“桑桎来过,是他协助李主任做的抢救,你当时的情况很危险,多亏有他,因为我在,他这两天才没来。小姨一直都在,直到你醒过来,做完检查确定没事,她才走。”   南庭垂眸,把他去A市那天,她和南嘉予吵架的事说了,盛远时听完叹了口气,“怪我了,如果那天我临走前和你打招呼,你不会带着情绪过去。”   南庭执拗地说:“是小姨不讲道理,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盛远时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轻责道:“她之所以有机会不讲道理,还不是因为你瞒着我?”见南庭眼圈有点红,他又舍不得说重话了:“想到你独自面对的那些……我心疼归心疼,却也真的有点怪你,遇到那么大的事,你怎么就能忍住不告诉我?蛮蛮,你知不知道,当我打你手机,那边提醒我是空号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如果我盛远时是那种因为你的家世背景而选择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我就不值得你喜欢。桑家,何家,都是A市的大家,凭我一己之力要挽回司徒家破产的局面确实不太可能,但至少我们不用分开,”他把南庭搂时怀里,抱紧,“我根本不敢想,你有个万一,我要怎么继续接下来的人生,蛮蛮,你真的吓到我了。”   回想那一晚,南庭也是心有余悸,可她却说:“我被抢救过来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自己那么失败,连我爸爸都不相信我可以过回平凡普通的生活,认为我连活下去的能力都没有。那个时候,特别地绝望,甚至觉得如果小姨当晚没有突然去我家,就让我那么走了该多好,所以我才拒绝吃饭,拒绝和人交流,更想趁小姨和桑桎不在要自杀,后来桑桎给我做了很多次的心理疏导,我渐渐明白过来,让别人相信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你真的做到了,而不是用嘴说,我可以,我能行。”   她依偎着盛远时,轻声地说:“七哥,谢谢你,如果没有认识你,可能不会有现在自食其力的南庭,是想和你在一起的念头支撑我走过来的。”   盛远时亲吻她额头,“那些痛不欲生,朝不保夕的日子,是你自己咬着牙一点一点熬过来的,所以,你要感谢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    第54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14   南庭出院那天是个难得的睛天, 初秋的阳光如音符般流动, 温暖而灿烂, 把近几日湿濡的阴霾和深浓的忧伤都晒光,空气澄澈,微风轻拂。   南庭像个孩子似地伸了个懒腰, 一副舒服惬意极了的样子, “还是外面好,病房绝对是个会让人发霉的地方。”   盛远时先把她的背包放上车,边说:“我闻闻有没有霉味?”边把孩子气的她抱上副驾位置,随即半个身子都探进车里, 衔住她的唇,温柔地吻了好一会。   一吻过后, 南庭还舍不得松手,她搂住盛远时的脖子, 撒娇:“不喜欢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   盛远时的唇贴在她耳廓处, 轻声说:“以后我们再也不来了。”又想起什么似的, 忽地一笑, 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除非你生宝宝。”   南庭害羞地推开他,小声嘟囔,“我还没有做够宝宝呢。”   盛远时抬手,宠爱地刮了她鼻尖一下, 承诺,“行,先宠你。”   南庭笑得眉眼弯弯。   从医院出来, 盛远时直接把车驶向了机场,到了G市空港,他行使南程盛总的权力带南庭走员工通道,直接登机,他们才在头等舱落座,舱门就关闭了,南庭笑望他,“盛总就是不一样,全机人都在等你。”   盛远时抬腕看了下表,“我们没有迟到,还提前了十分钟。”说着捏了捏她的小下巴,“跟你七哥混,会有很多特权,以后慢慢带你体会。”   趁乘务长转身的空档,南庭倾身上前,快速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盛远时笑得幸福又矜持。   飞机却没能准时起飞。   乘务长把延误的消息第一时间汇报给盛远时,他让南庭坐着等,自己则起身去了驾驶舱,结果塔台方面并没有说明延误原因,他便代表机长做了个机长广播,“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暂时还无法起飞,而且很遗憾,尽管我们积极地和塔台沟通,目前还不太清楚具体的延误时间和原因,为此耽误了您的行程,我代表全体机组向您表示歉意,接下来,我们还会继续和塔台保持紧密的联系,一旦有确切的起飞时间,我会马上广播通知。当然,如果你们有关系不妨动用起来,我们也想快点飞,或者您小憩片刻,和邻座聊会儿天也行。”   连机长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旅客就更懵了,而这趟飞机上没有有关系的人,于是,大家只好听从机长的建议眯一会或者聊一会了,当然,也有性子比较急的旅客吵嚷着让乘务员再去驾驶舱问问机长,还要多久才能飞。   南庭欣赏她七哥的广播风格,而为了帮她七哥了解情况,她拿出盛远时给她新买的和他同款的手机,给大林打了个电话。   恰好大林刚从席位上下来,手机是通的,他告诉南庭:“是军方活动占用机场,预计三十分钟后可以放飞。”   竟然是军方活动啊,南庭瞬间就想到了此前到病房看她的,盛爸爸空军军装上的肩章,她不禁想:那个有关系的人,原来是她七哥呢。   大林顺手查了下出港航班的排位情况,“你坐的那趟南程的航班排在第三,很靠前了,等吧。”末了还笑着补充了一句,“正好给你和盛总多一点时间亲亲我我。”然后不等南庭说话,挂了电话。   南庭赶紧把消息告诉乘务长,乘务长笑着感谢这位被她们盛总牵着手带上飞机的美女,及时地把消息反馈给了驾驶舱,很快地,那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再次响起,盛远时先是通知了预计延误时间是半小时,接着说:“我们现在的排位是第三,非常靠前,请大家耐心等待,看看报纸,睡会儿觉,眼睛一闭一睁,时间就过去啦。”   盛远时愉悦的情绪感染了全机的乘客,南庭听见有人说:“延误都没觉得不开心,真是奇怪。”她也弯起唇角笑了,等盛远时回来,她调侃道:“我七哥也会卖萌啊。”   “现学现卖都来得及。”某人一副他智商很高的神气劲儿,然后笑睨着她,“有个管制女朋友,机长再也不担心延误了。”   南庭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明明有关系的那个人是你,却还让人家有关系的用起来,是什么意思?”   “在这种事情上,盛首长可不会惯着我,与其送上门挨骂,我还是消停等吧。”盛远时贴了下她的脸,笑着建议:“估计你给他打个电话能好使,未来儿媳妇的面子,他得给。”说着就翻手机通讯录,要把号码发给南庭。   南庭抿嘴笑,她挽住盛远时的胳膊,透过舷窗看向机坪,半晌说:“我才不上当。”   盛远时轻笑,“病了一场,倒变聪明了。”说着侧了侧身,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半小时后,飞机起飞,直飞A市。   飞行过程中,盛远时正准备提醒她看外面,与她共赏如同一朵朵白莲似的云海,南庭突然说:“七哥你给我讲一下飞机的进近与着陆过程,详细一点。”   那个至今为止操作过无数次的程序对盛远时来说实在是枯燥,可女朋友如此好学,而对于飞行,她了解越多,越便于日后的指挥,盛远时只好把目光从云海的美景中收回来,兴致不太高地开始,“飞机高度小于2000ft,大于等于1500ft,切入下滑道……进近速度稳定,接地,反推,地面扰流板,刹车……”   好不容易讲完了,又听她问:“复飞的要求呢?”   管制女朋友的职业病犯起来,机长也有些无奈,盛远时揉了揉眉心,唤她:“蛮蛮?”   “嗯?”南庭以为他叫自己有事,偏头看过来。   盛远时适时低头,用唇堵上她不停发问的小嘴。   乘务长恰好在这时过来,本想问盛总和女朋友小姐是否有什么需要,见状立即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似的,转身回去了,动作轻得仿佛没有出现过。   到达A市时正值中午,下机后两人直奔灵泉寺,放单考试前昔,南庭独自在寺里住了三天,时隔一个多月,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出发那天她像以往一样是坐通勤车去的机场,由于天气原因,飞机延误了很久,她在登机前与一位男性乘客发生了冲突,那趟航班的机长是程潇,那个时候,盛远时人在美国,带领即将首航的南程航空最后一批飞行学员在训练,南庭上飞机时还在想: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坐上盛远时驾驶的飞机,听他用独特的嗓音做机长广播,那个时候,好怀念他地道的美式英语。随后三天,她在灵泉寺里住着,在晨钟暮鼓声中,吃斋,诵经,陪伴那个和自己一样劫后余生的人,孤单,却也安心。   南庭没有想到这么快会再一次来,还是和盛远时一起。阳光下,他牵着她的手,走在密林之间,秋风拂面,像羽毛一样轻盈,又像细雨一样潮湿。南庭越走,眼眶越湿,直到人站在寺门前,眼泪几乎快忍不住。   盛远时没有催她,只是揽住她肩膀,把她稳妥地搂进怀里,用拥抱和体温鼓励和温暖她。南庭心里是欣喜的,可就是特别想哭,似乎和盛远时和好后,就变得特别地脆弱,她就那样任由盛远时搂着,平复了许久的心情,才伸手叩门。   来应门的小师傅记得南庭,彼此躬身行礼后带她进去。   走到一处僻静的院落,小师傅请他们稍后,就离开了。   南庭轻轻推开一间禅房的门,对盛远时说:“每年我都会来这里住上几天。”   盛远时看着禅房里简单的摆设,和禅院里幽静的景色,就想到了那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的诗句,再看看面前这个由任性俏皮的司徒南蜕变而来的,安静沉稳的南庭,心疼不已。   小师傅没多久就回来了,带南庭和盛远时前往静夜法师的禅房。   静夜法师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僧袍在身,面容严肃,细看之下眉眼之间却充满普度众生的慈悲,他问南庭:“施主此行可是要再住几日?”显然对她,也是熟悉的。   南庭双手合十向他行礼,“能否请法师让我见一见,”她躬着身子,停顿了几秒,才艰涩地一开口:“……随远师傅。”   这是她每次来都会提出的要求。静夜法师看向南庭,目光由起初的平静到后来的疼惜和无奈,盛远时注视他,也在静候他的答复,见他久久不语,几乎以为他是要拒绝,终于,静夜法师点了点头,“施主稍等。”   南庭顿时就跪下了,她额头贴在地上,哽咽:“谢谢法师。”   盛远时险些没忍住眼中的泪意,他朝静夜行礼表示感谢,才俯身拉起南庭,抚着她的背表示安抚,南庭朝他微笑,那双漂亮的眼睛澄澈如初生婴儿般无暇,这份无辜的清澈刺得盛远时钻心的疼。   却还是和每一年她来的结果一样。即便静夜法师出面,随远师傅依然避不见面。   南庭呆呆地站在禅房门前,不言不语。   静夜法师几不可闻地叹气,他劝说道:“种种取舍,皆是轮回,施主不必过于执着。”   她怎么能不执着,她只是想见爸爸一面,怎么就不行?   他要不是过于执着,何苦五年来都不肯见她?   可对于这样的结果,南庭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她垂眸站了很久,才把带来的那本,自己手抄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多经》,“请法师交给……”就说不下去了,像是每次出口那声“随远”,叫的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陌生人。   静夜法师的目光在经书上停留了几秒,伸手接过来,朝他们行礼后转身走了。   盛远时注视着强忍着眼泪的南庭,想了想,追了出去,南庭没有留意他离开了多久,直到他回来拉她走,她才反应过来,“去哪?”   盛远时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她的手。   南庭跟着他走,心里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藏经楼里,一位身穿僧袍的师傅跪在蒲团上,正在默默地诵经。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那人还剃了头发,南庭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她想上前,扑进他怀里,喊一声“爸爸”,却像是挪不动步一样,不敢上前,最后,她停在了距离那个背影不远的地方,慢慢地跪了下去,额头轻轻地抵在地上,恭敬,虔诚。   那一幕,盛远时没有勇气多看一眼,他转过身去,微微仰头。   沉默了须臾,盛远时才转过身来,视线落在南庭 bai xi纤细,姿态脆弱的后颈上,然后伸手附在上面,南庭忍了许久的眼泪“啪嗒”一声落下来。   那一天的最后,静夜法师走到随远师傅身旁,和他说了什么,许久过后,随远终于转过身来,他看着跪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努力微笑的南庭,和她身旁俊朗不凡的男子,视线渐渐模糊。   那本南庭手抄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多经》里夹着一封信,是南庭写给司徒胜己的,她说:爸爸,随远师傅:   我知道你在努力放下一些尘缘,让那些过去随风飘远,想要断除贪嗔痴我执,以大慈大悲之心度人向善,蛮蛮没有想打扰你修佛,蛮蛮每次来看你,只是想让你知道,蛮蛮正在长大,一点一点地凭自己的努力生活。   七哥你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的,那位特别厉害的机长,我没有骗你,也没有自欺欺人,他真的很喜欢蛮蛮,这五年,他一直在找我,等我,现在,我们恋爱了,我带他来见你。爸爸,你放心修佛吧,除了小姨,以后还有七哥照顾我。   我是个特别幸运的人,成年前有爸爸照拂,成年后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并知道,他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着我。   爸爸,蛮蛮没有怪你,妈妈也不会怪你。虽然我们一家三口分居三处,但我们是骨血相连的一家人的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哪怕百年之后,蛮蛮依然是你们最爱,也是最爱你们的女儿。   爸爸,蛮蛮会好好生活,请你也一样。    第55章 在彩虹的云间滴雨15   当天盛远时和南庭就要返回G市, 航班机长是Benson, 副驾驶是丛林, 两人都是盛远时的徒弟,对南庭有种爱屋及屋的亲切感,尤其是Benson和南庭又是老朋友, 见到南庭就有点收不住, 热情到盛远时都要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提醒:“你好像该去接收飞机了,要不我替你飞?”   Benson差点就脱口而出“Good good(好啊)”,抬头见盛远时注视自己的目光似乎不是很友善, 赶紧说:“Need not(不用)。”   丛林临走前还悄声对南庭说:“一会来驾驶舱玩。”   南庭笑而不语。   盛远时偏头看向外面,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也没看见。   等到两个徒弟去做飞行准备了,南庭见他不说话, 问:“怎么啦?”   盛远时竟然答:“吃醋。”   南庭笑望着他, “这是在增加我的自信心吗?”   盛远时不答反问:“以前他也对你这么热情吗?我是说Benson。”   南庭点头, “对啊, 那个时候你特别忙,都是Benson带我玩,你那年生日我选的那家餐厅,就是他推荐的, 我们还一起去试吃过。”   怎么他从前都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和南庭走得那么近?   盛远时语气酸酸地说:“你们还挺玩得来的。”   “我们年龄差距小啊。”南庭说完,仰着小脸观察盛远时的反应, 果然见他皱了皱眉,她笑着说:“我开玩笑的。”随即赶紧对她七哥表决心,“我们再合得来,也只是好朋友啊,我自始至终都是只喜欢你一个人,你忘啦,你的很多喜好我都是向他打听来的呢。”   盛远时本就怀念被她追求和表白的日子,顿时就被取悦了,握住她的手,下意识地捏着她的虎口,一下又一下,自然,亲昵。   南庭偏头靠在他肩膀上,“谢谢你七哥。”   “嗯?”盛远时有一瞬的走神,反应过来她是说灵泉寺的事,他说:“和七哥不用说谢。”   “五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爸爸,他瘦了许多,也老了,但只要他在,我就觉得自己不是孤儿。”南庭眼眶有些发热,“除了他和小姨,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我。”盛远时把她搂进怀里,“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你应该能看出来,我爸妈很喜欢你。”   “那是他们爱你,尊重你,要不他们第一次见我,哪里就会喜欢上我了,可我小姨对你……”   “男方家长和女方家长的态度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女方家长考验男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听说过哪家是女孩子遭遇考验的?”盛远时安慰她,“等小姨确定了,我是值得依靠的,能好好照顾你,她自然就会接受我的。”   南庭下意识问:“那要等多久?”   盛远时逗她,“着急嫁给我了?”   南庭是有些害羞的,但还是说:“那你三十岁了呢,都不着急的吗?”   盛远时笑着搂紧她,“我当然着急,我恨不得马上带你去民政局领证,获得法律保护。”但是,有南嘉清的事情在先,他不能犯司徒胜己的错误,连盛叙良都提醒他:“那孩子就那么两位亲人了,不能让她为了和你在一起,再有所失去。”   所以,盛远时才再三恳求静夜法师,让南庭和司徒胜己见一面,哪怕不说话,只是远远地让南庭看随远师傅一眼。而要搞定南嘉予,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盛远时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说:“等小姨那关过了,你得好好补偿我。”   南庭憨憨地看着他,“补偿什么?”   盛远时似笑非笑地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南庭的耳朵瞬间就红了,更是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了他胸前,可盛远时还是听见她说:“都随你。”   这才是他的蛮蛮,大胆而坚定。盛远时笑得满足不已。   准时登机,准时起飞,进入平飞阶段后,盛远时问她:“要去驾驶舱玩会吗?”   南庭摇头,“又不是你在飞。”以前想进驾驶舱是因为他在里面,现在她就和他在一起,干嘛还要去驾驶舱呢,尤其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在盛远时不执飞的情况下一起坐飞机,南庭舍不得浪费每一分钟,可想到他这段时间都没有休息好,陪护这两晚基本也没太睡,她体贴地说:“我们眯会吧。”   盛远时侧身挡住过道那边旅客的视线,吻了她好一会儿,“你又睡不着,眯什么?”   南庭心疼地摸摸他的脸,“我不想你太累。”   盛远时用双臂把她搂在胸口,和她一起看向舷窗外的风景,“我会调节,不用担心。”   南庭背靠在他怀里,“你害怕吗?”   “你睡不着的事?”   “嗯。”   “怕。”盛远时贴着她小巧地耳朵说:“怕对你身体不好,怕影响你的健康。蛮蛮,我们已经错过了五年,我希望我们能有更多个五年在一起。”   南庭很想告诉盛远时她之前已经和桑桎商量好了要开始治疗,可转念想到那个雨后和桑桎发生的不快,她无从启口。   盛远时像洞悉了她的想法似的说:“桑桎有提出过要帮你治疗的是吗?”   “我一直和他说我只是失眠,直到我们重逢,我才告诉他,我是完全睡不着,是我想治。”   盛远时低头看她:“为了我?”   南庭垂眸,“我怕你……嫌弃我。”   他心爱的女孩像是黑夜中独舞的精灵,孤独而寂寞,他怎么会嫌弃她?   盛远时坚定地表示:“无论是怎样的你,我都爱。”   这几年,南庭总爱眺望远方,祈祷满溢的光华里,有盛远时的踪迹。可那些看似像他的背影,都不是他。然后像梦醒一样,她悄然泪下,如同云间落下细雨。此刻,她终于等到了盛远时的爱。南庭转身抱住他,和他交颈而拥,“七哥,我爱你。”   司徒南说过很多次喜欢,南庭却是第一次对他说爱。   盛远时心口细软如沙,他用低沉的嗓音温柔地回应:“I Iove you too。”   随后,南庭就埋头看书了,盛远时从知道她与常人不同,又通过两晚的陪护发现她确实睡不着,就说服自己,该休息就休息,不能一直盯着她,那样自己的身体吃不消,更会让她倍感压力,所以,他就闭上眼休息了,只是手肘一直挨着她,像是要随时感觉到她在身边。南庭偶尔会因为翻书的动作离开一小会,随后又很黏他一样地贴过来,以至于盛远时嘴角始终挂着笑。   行程快过半时,南庭轻轻地晃了晃盛远时的手,轻声地唤他:“七哥?”   连续一周都没休息好,盛远时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听见南庭叫他才睁开眼,“怎么了,要去洗手间?”完全是下意识的回应,根本没有经过思考。   南庭有点不好意思,“这种事我自己就可以。”   盛远时笑,“那怎么了,要抱抱?”说着就张开了手臂。   南庭却说:“我有点不舒服。”见盛远时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她说:“是我感觉压耳朵。”   通常飞机在下降阶段,客舱压力会逐步增加,部分旅客出现压耳的现象是正常的。但是,盛远时第一反应是抬手看时间,确认目前属于平飞阶段,客舱压力该是比较稳定的,“多长时间了?”   “十多分钟了。”有明显的压耳感觉时,她就留意了下时间,起初以为是飞机颠簸造成的,结果颠簸过后症状没有缓解,反而还严重了,这才忍不住叫醒盛远时。   盛远时却没有任何感觉,凭他多年的飞行经验判断,连他都没感觉到,机组和乘务组应该也是全无感觉的,见南庭脸色不太好,他解开安全带,带她去驾驶舱。五分钟后,南庭压耳的现象非但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更严重了。   盛远时指示Benson:“联系指挥中心让乔工程师接电话。”   工程师很快到位,得知飞机上的情况,他不确定地问:“只有南庭小妹妹一个人感觉到了压耳?盛老……”他及时改口,“盛总你没感觉?”   南庭听出那个声音像是……她讶然,“敬则哥?”   盛远时暂时没时间回应她,他对指挥中心的乔敬则说:“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机组成员都没有感觉到异常。”   乔敬则说:“你先确认一下,现在驾驶舱显示,座舱高度、座舱高度变化率参数是否稳定。”   盛远时亲自确认后,“参数稳定。”   乔敬则继续:“检查发动机引气压力、空调组件流量控制活门和外流活门指示是否稳定?”   盛远时依然是亲自检查过后,“检查发现右发引气(ENG BLEED2)压力参数有大幅波动。”   乔敬则于是指示:“关闭右发引气,打开交输引气活门,确认压耳现象有无消除。”   盛远时操作后没有马上回复,过了两分钟后先问南庭,“现在感觉怎么样?”   南庭也没有急着回答,她咽了咽口水,又闭着眼睛感觉了片刻才说:“缓解了。”   Benson和丛林都长舒了一口气。   盛远时摸摸她的小脑袋,“关闭右发引气,打开交输引气活门后,压耳现象消除。”   乔敬则也松了口气:“收到,后续使用单引气继续飞行,注意控制飞行高度,飞机落地后我会安排排故。”   盛远时让Benson和区调申请新的飞行高度。   回到客舱后,南庭说:“驾驶舱的座位看起来还没头等舱舒服,太委屈你了。”   原本还在担心她的盛远时闻言笑了,“我作为机长,坐在那里不是为了享受,太舒服了,你不担心我睡着吗?”   南庭撅嘴撒娇。   “还有没有不舒服?不许瞒我。”   “真的没事了,你别担心。”   盛远时看她脸色确实恢复过来了,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休息。   过了一会,南庭问:“刚才你一点感觉没有吗?”   盛远时也在想,为什么自己没感觉到,Benson和丛林没感觉到,唯独她有那么明显的感觉。   不过,未免她担心,他说:“可能我年纪大了。”   南庭扑哧一声乐了,想到刚刚处理故障的情景,她说:“没想到敬则哥是机务工程师。”   “海航的倪湛听说过吗?”   “那位可以听声辩别发动机故障的机务总工?”   “是乔敬则的师父。”见南庭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盛远时笑,“没看出来他还是个摸透飞机的人吧?要不是他确实给我排除过多起故障,我也不太信。”   飞机落地时天已经黑了,盛远时没有送南庭回航天小区,而是把车开向了南嘉予家,南庭问他:“我能不能不去小姨那?”   盛远时单手扶方向盘,右手握住她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嘛,从G市回来你去小姨那住一晚,让她知道你出院了,免得她担心,要不我们何必这么急着往回赶呢,在A市住一晚多好。”   没错,当南庭提出来,出院后去一趟A市时,盛远时就是这么和她商量的。   南庭到底还是最听他的话,她不太情愿地说:“好吧。”   “乖。”语气宠爱。   南嘉予家楼下,盛远时说:“余生我都会拼了命地珍惜你,不会让你再受一点的苦,而你小姨这关,你得帮我一起过,好吗?”   既然决定了要和他一起面对,南庭当然不会退缩,她说:“好。”   盛远时吻了吻她的额头,送她上楼。   南嘉予在家,开门见到外面站着南庭和盛远时,她怔了一下。   盛远时在南庭背后轻轻地碰了她一下,她才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小姨。”   盛远时接着说:“南律师,南庭出院了,我送她过来。”   南嘉予神色不动,只说:“进来坐吗?”   南庭偏头看看盛远时,有点想让他进去,莫名地,她有点怕南嘉予。   对于她的小心理,盛远时还是猜得到的,但他说:“谢谢南律师,我就不进去了。”临走前对南庭说:“我明早过来接你去机场。”   等他走了,南庭在南嘉予地注视下进门,见她不像以往那么自由自在地,南嘉予心里也不舒服,她说:“过来吃饭。”   南庭看到桌上一动没动过的四菜一汤,顿时明白了盛远时为什么非要送她回来,因为南嘉予虽然没有打一个电话,也没有在她醒来后露面,却知道她今天出院,在家里等她。   南庭顿时愧疚不已,她低着头说:“小姨,对不起。”   南嘉予明白她是为那天顶撞自己的态度在道歉。别说她并没有什么错,即便真的有错,在她大病初愈后,南嘉予也不忍心说重话,“道歉就不必了,只要你别在我考察盛远时的时候,闹情绪。”   南庭倏地抬头看她,“小姨你的意思是,愿意给他机会?”   “我不愿意的话,你会听吗?”南嘉予不悦地看她一眼,“我不想像你外婆一样,为了一个男人,连女儿都失去。”   南庭蹭到南嘉予跟前,“小姨。”   “不许背着我,去和他登记。”   “我没有那么想。”   “你没有?”南嘉予抬手戳了戳她的小脑袋,“以为我不了解你吗?”   南庭不吭声。   南嘉予把碗筷递到她手里,“还用我请你啊,吃饭。”   南庭哦了一声乖乖坐下,结果才吃了一口就听南嘉予又说:“明天把身份证和户口本交给我。”   南庭一口饭卡在了嗓子眼里。   南嘉予边拍她的背边说:“不愿意?”   南庭违心地答,“愿意。”   南嘉予看着她皱起的眉头,嘴角终于有了笑意。   盛远时回盛家了,大院的人见到他,都主动打招呼,他一一回应,直到走进家门。   齐子桥见到他一个人回来,略显意外:“没带南庭回来吗?”   和齐子桥一起吃饭的齐正扬也往他身后看,“南姐,不是,我小婶呢,不是出院了吗?”   盛远时在母亲右手边坐下,“我送她回她小姨那了。”   齐子桥闻言点了点头,“你这么做是对的。”   当着齐正扬的面,盛远时也没多说,安安静静地陪母亲吃了晚饭,才说:“我找您有事。”   齐子桥看他一眼,笑了,“我就知道,你啊,没事不回来。”   齐正扬也跟着捣乱说:“小叔你也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需要找妈妈吗?”   盛远时作势拍他,“一边写作业去。”   齐正扬朝他做鬼脸,“我和姑姑视频去,想睡不着了。”   书房里,盛远时把带回来的文件递给了齐子桥,齐子桥看见资料都是关于A市何家和桑家的,她抬眸看向儿子,“就是他们令司徒家破产的?”   盛远时此前已经让齐妙把南庭家里的情况告诉父母了,得知儿子有女朋友了,却不被人家家长认可,二老当即拿出态度来,直接去了医院。现下,盛远时也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他直说:“妈,我今天去了趟A市,在灵泉寺见到了南庭的爸爸,他们父女俩有今天,和桑、何两家脱不了干系,我不管之前他们在生意上有什么过节,我只确定一点:他们让我盛远时在乎的人受委屈,就是对我的得罪,这口气,我咽不下。”   齐子桥神色平静地注视着儿子,“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盛远时隔着桌子握住母亲的手,“您儿子做生意不行,还得请您出马替你儿媳妇出这口气。”   齐子桥憋不住笑了,抽手打了他手一下,“你能不能娶到人家姑娘还不一定呢,我看啊,那个南律师对你很有意见。”   盛远时对此也是无奈至极,“谁让这五年在南庭身边的,不是我呢。”   齐子桥是母亲,多少能体会一些南嘉予的心情,“你外婆当年也不太同意我嫁给你爸,说他是当兵的,心思都在部队上,嫁给他会吃很多苦,为人父母的啊,考虑得会多一点,你要体谅人家的心情,嫁姑娘和娶媳妇,是不同的心境。”   “我懂,要不我能把人从医院接回来就送过去嘛。”盛远时叹了口气,“我会拿她当南庭的亲妈一样讨好。”   齐子桥失笑,“我儿子也有讨好别人的时候啊?”   盛远时对母亲说:“她小姨之于她,是母亲的意义。”   齐子桥起身走到儿子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行,妈妈心里有数了。”   盛远时明白母亲是答应了,他也不说谢,反而告起了状,“我爸那天下手可重了,打一巴掌还不够,又踢我,我都多大了,他是不是也得差不多点啊?”   这回齐子桥可没向着他,“他是你老子,打就打了,换成是南庭的小姨动手,看你脸往哪放!”   “她不能打我吧?”   “人家姑娘本来好好的,和你在一起就病成那样,不打你,留着你啊?”   盛远时哑口无言。   齐子桥最后说:“那孩子一心护着你,你好好待人家。”   “我知道。”   从家里出来后,盛远时想到南庭在飞机上的敏感反应,他给桑桎去了个电话,“我是盛远时。”   桑桎的语气很平静,他说:“有什么指教?”   盛远时倚车而立,“见面聊聊?”   桑桎沉默了几秒,“地点。”    第56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01   【第六章】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   你在梦里告诉我, 那是一个故事, 有开始, 也有结局。可我在摇曳不清的月色里,只看到每一个人的身不由己。夜幕渐渐拉起,我终于留意到, 另一个自己。   ----------   盛远时和桑桎当晚就见面了, 在一家清吧,很安静,很适合聊聊的环境。   盛远时先到,等待的时间里, 他给南庭发微信,问她:“干嘛呢?”随意, 亲昵。   南庭原本正在和齐妙视频,在逗睡不着, 看见有他的消息过来, 马上就舍弃了妙姐和宠物, 和他说:“在玩。”   盛远时内心是很希望能把她宠回从前无忧无虑的状态, 尽管清楚那并不容易,毕竟她经历了那么多事,也长大了,心思难免会重, 却还是忍不住心有期待,期待她回到自己身边后,能变得更快乐。听见她像个孩子似地说在“玩”, 他眼眸中不自觉就浮现了笑意,“我说得没错吧,南律师不会为难你。”   未免书房的南嘉予听见,南庭躲到阳台里和他语音:“她是没有为难我,只是要没收我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没收身份证和户口本这波操作……意识到那两样东西的重要性,盛远时有点哭笑不得:“看来她是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过滤了一遍。”   南庭淘气地问他:“七哥你说实话,有没有一点后悔?”   盛远时摸了摸胸口,答她:“何止一点。”   南庭就笑了,末了安慰他说:“没事,等用的时候,要是小姨不给,我就偷出来。”   盛远时庆幸自己没喝酒,否则一定会因为她的语出惊人喷出来,近而形象全无,他也庆幸,那端的女孩子对自己的心无旁骛,“她会给,放心。”远远地见桑桎过来了,他说:“我先办点事,晚点给你电话。”   南庭很乖地说:“那我等你。”   桑桎已经把盛远时先前的表情尽收眼底,那么愉悦,那么惬意,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和谁通话,他走近,在盛远时对面落坐,神色无波无澜。   盛远时看了眼自己面前的五杯酒,“不清楚你的口味,就点了一样的。”   桑桎似乎是无所谓,他说:“都可以。”   服务生很快把桑桎的酒送过来,同样也是五杯,直观看,颜色略有差异,应该是五种不同的酒。   盛远时端起那杯色泽透亮的荷式金酒,和桑桎碰了下,玻璃的脆响声中,他说:“我先干为敬!”话音未落,仰头干了第一杯。   桑桎很少喝酒,尤其是盛远时钟爱的烈酒,他几乎不沾,但这一晚,他的第一杯,也是一饮而尽,毫不犹豫,哪怕盛远时连个干杯的名目都没给。   “我和很多人喝过酒,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城市,和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人,喝到自认为的淋漓尽致,却是第一次和情敌喝酒。”盛远时端起第二杯,意为生命之水的威士忌,“还要借着这杯酒,对他说一声:谢谢你。”   桑桎原本准备端杯的手一顿。盛远时料到他不会轻易喝这一杯,他也不介意,独自干了第二杯,“接不接受在你,说不说在我。”   桑桎依然没动,像是喝了这一杯,就是接受了这份谢意,就意味着彻底的出局,尽管他非常清楚,和盛远时的这一局,已成定局。   盛远时端起第三杯,“南律师和我说了很多,除了让我知道南庭都经历了什么,几乎句句都在告诉我,你曾为了司徒家,为了司徒南,怎样地拼尽全力。我不爱听,却不得不听。”话至此,盛远时把这杯法国产的白兰地干了,之后,杯子被重重放下的同时,他的语气陡然犀利起来,“你桑桎的付出是付出,我盛远时的寻找就不是寻找了吗?怎么我就要承受那些冷脸和怨怼?怎么我就不能为自己说一句话?!”   不知者不怪的道理谁都懂,可放在盛远时身上,似乎就不行了。换位思考,桑桎能体会盛远时此刻的心情。桑桎端起了第二杯酒,干了,像是承认了盛远时心中的委屈。   盛远时也不管他是不是被烈酒辣得皱眉,他捶着胸口说:“可我只能忍着,因为我不能再失去她一次。我这几天只要闭上眼,脑海里就回想起那天她心跳骤停的场面,我不敢睡,怕一觉醒来,什么重逢,什么复合,都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失而复得确实值得高兴,可我那也是经历了更痛苦的得而复失,才得到的,不是唾手可得。”   “桑桎,我认可你的付出,却不认为那有多伟大,那和我的五年寻找一样,不是无条件不求回报的,我们想要的,是她的余生,我们都是带着目的的,而最终能达成这个目的的人,只可能是一个。”盛远时注视着桑桎,一字一顿,“不是你,就是我。”   桑桎几乎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却听他沉声说:“我不会抹杀你对她的好,也抹杀不了,但我得让你知道,不要以为你对她的好,是给桑家打的 bao hu san !”   桑桎倏地抬头,看向盛远时的眸光如同深渊沉沉。   “你以为我是来和你谈她的是吗?”盛远时笑了,像是自嘲,又像是对他的嘲笑,“我是要告诉你,我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桑家,你是时候提醒你父亲,小心了。”   周围很静,静到如同时间停滞,静到桑桎能清清楚禁感觉到盛远时言语背后的强势和锐利。许久,他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你要替司徒家报仇?”   “我不能够吗?”盛远时摊手,“我未来的妻子在过去五年里所遭遇的一切,甚至是我今天所背负的一切,不都是拜桑何两家所赐?怎么,在你看来,我是个气量宽宏的人,就该不计前嫌?你错了,我这个人,向来小气。”   桑桎的语气是笃定的,他说:“她不会希望你那么做。”   “我没打算让她知道。”盛远时眼神冷静,“或者你想通过她来阻止我?”   桑桎有一瞬的沉默,他端起第三杯酒,一饮而尽。   却还没完。盛远时针针见血,“何勇之所以对司徒家怀恨在心,无非是因为当年司徒家拿走了被他纳入整体开发计划的一块地,让他少赚了点钱,这种情况,本就是生意场上再平常不过的得失,不至于置人于死地,一开始他也没打算对司徒家出手,直到你的父亲,表现出了要和司徒家联姻的意图,才激怒了他,你又在这个时候,悔了和何子妍的婚约。”他目光深湛地看着桑桎,“你心里再清楚不过,司徒家是躺枪。”   桑桎握杯的手因用力青筋暴起。   “我不质疑你想帮司徒家度过难关的真心,我也相信,你在悔婚时,并没有料到,何家正在筹谋着对付司徒家,如果你知道事情发展下来会对南庭造成那么大的伤害,我认为,你是能够忍住悔婚冲动的。但你不能否认,你的父亲在这件事情上,所发挥的作用。”   桑桎无言以对,他找不到任何的言语替桑家辩解,他也无意为桑正远开脱,“我喜欢她七年,先是有婚约在身,无法表达,后又有那一场你死我活的商场之战,让我心怀愧疚,不能表达。盛远时你说,我是不是也算躺枪的那个?”   盛远时不回答,他端起那杯八大基酒之首的伏特加,一饮而尽。   桑桎继续,“在你出现之前,我并没打算说出来,我也一直表现得像个朋友,让她别抗拒我,让我能照顾她,我也无数次自问,这么做,爱她的成分和替桑家赎罪的成分各占几分?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在暗中做了很多铺垫,哪怕她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她这个人,哪怕她都认为凭我父亲的唯利是图,不会接受一无所有的她,我依然在桑家营造出非她不娶的氛围,只为有朝一日,她愿意和我在一起时,消除一切可能有的阻力。”   正因如此,桑母才会对南嘉予说,桑家在等南庭过门。   正因如此,何子妍才会认为南庭该是桑太太了。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桑桎的一厢情愿。   “后来你出现了,那个从前我和小姨说什么都不会反对的她,开始为了你,在做每一件事情,每一个决定前,都有了顾虑,我才终于忍不住了。我违背职业操守,把她得过抑郁症的事搬出来,只为让你觉得:错过了她最艰难的时期,失去了和她在一起的资格,结果弄巧成拙,加速了你们的复合。”桑桎用那双深沉的眼注视盛远时,“我说得对吗?”   确实如此。如果没有南庭的那一次发烧入院,如果桑桎不是在那一夜质问了他,盛远时可能不会那么快放下司徒南隐瞒破产,以及骗他分手的怨气,当众在波道中宣布所有权。   盛远时点头,“是。”   “我们见过那一面之后,彼此心里都有数,对她的感情是一样的,但你没对她说,让她和我保持距离,我也在她面前表现如常,好像她喜欢谁,要和谁在一起,都和我无关。”桑桎笑了笑,“我们俩的演技都挺好的,目的也只有一个:不因为对方和她发生隔阂或不快。”   他们都是聪明人,懂得回避自己的劣势。   盛远时缺失了五年,那五年,是桑桎用他的专业和真心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南庭。于是,他绝口不提那五年。桑桎则缺失了南庭的爱,那五年,算是他的偏得。于是,他绝口不提对她的爱,怕连这份偏得都无以为继。直到——   桑桎的嘴角露出一点清冷的笑意,“那一天在电话里,你是在逼我,逼我把对她的爱说出口,你知道她一定会拒绝,这样,不用你说,她就会远离我。”他说完,微微仰了仰头,平复情绪,“是你帮我解脱了。”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盛远时不想解释是何子妍那声“桑太太”让自己失去了原有的平静和耐心,他只说:“输了就输了,别输不起。”   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桑桎喝了第四杯酒,“多可笑,这些话,竟然是对你说。”   “我们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他的意思是,自己对南嘉予怨怼的委屈,也只能对桑桎说。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明明可以悄无声息地对桑家动手。”   “我不想像桑何两家那么卑鄙。”   “如果当年是你在她身边,司徒家是不是不会破产?”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桑桎近乎执拗地说:“有。”   盛远时与他对视片刻,“凭我一己之力扳不回败局。”   桑桎笑了笑,替他说:“但是……”   果然,还有下文。盛远时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嗓音低沉平静,“可都那种时候了,你认为我不值得把所有的关系都动用起来吗?确实,当年的盛远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外航机长,不具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但很幸运地,我出生在盛家,我的父亲是盛叙良,我的母亲是,齐子桥。”   清吧的灯光柔和,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剪影,那不露声色的平静,让桑桎意识到,他帮不了自己的父亲,“你打算怎么对付桑家?”   “对于做生意,我不擅长。所以这件事,还得劳驾我妈。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求她。”盛远时干了口感甜润,芬芳馥郁的朗姆酒,用这最后一杯酒为自己止痛,“我多希望,五年前我能有机会开这个口。”   所以,如果当年是他在南庭身边,司徒胜己的“胜清”是能保住的,他们父女也不必……可当时,从司徒胜己,到南嘉予,甚至是桑桎,都在极力地向司徒南隐瞒,直到破产成定局,才告诉她。而她,也没有告诉盛远时。时隔五年,这些话,再也不能对谁提起。   “那一年暑假,她随我执飞,我教她辨别世界八大烈酒,这五种,她始终分不清。”盛远时用手指指面前的五个空杯,“这五年,我再没喝过这五种酒以外的酒,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像是喝醉了,身体靠向椅背,姿态慵懒,唯有那双深眸,暗沉,清敛,“桑桎,为了感谢你把一个完整的她送回我身边,我才决定让桑正远死个明白,你可以提醒他,提防齐润集团,至于能否扛得住齐润的打压,看他本事。”   齐润——那是一家具备世界五百强前五十实力的集团公司,而他盛远时的母亲齐子桥,竟然就是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齐董事长?桑桎几乎预见了桑家企业的消亡,同样不擅长做生意的他,有些绝望的无力,“我以为,给她治病才是首要的,没想到,你是来向我宣战。”   盛远时的眉目随着清吧灯光的变化,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我确实想过俯身相求,可我作为赢家,既要你退出,又要你为她治病,似乎说不过去。”   桑桎端起那杯朗姆酒,“如果是我求你呢?”    第57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02   盛远时多少有些意外桑桎会用“求”这个字眼, 他心里清楚,凭桑桎对南庭的感情, 他不会袖手旁观,问题其实在南庭身上, 盛远时也会想, 一旦无法说服南庭, 又或者是,本就没有桑桎这个人, 自己难道不是要另寻方法,另请高人为南庭解决不眠的问题吗?所以从一开始, 他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情敌身上。   桑桎却说“求”。   盛远时静了一瞬, 说:“不必。”   男人也不是铁石心肠, 面对另一个人的恳求, 也会心软。   桑桎却不放弃地说:“你就当我是为了研究‘不眠’这个课题。”   灯光暖黄, 投射在他的眉眼之间, 让那如沐春风的儒雅感都有了几分谦卑之意, 盛远时在浅淡的光线里, 清冷的脸色有细微的变化, 他起身,只对桑桎说了一句:“代驾给你叫好了。”然后,先走一步,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盛远时原本是打算直接回自己家的,却在半路改了主意, 让代驾把自己送到南嘉予家楼下,之前不知道南庭睡不着觉,未免影响她休息,即便有想见她的念头,也会被他压下来,现在,盛远时倚在车前,仰头望向亮灯的南嘉予家的窗户,给南庭发微信:“南律师睡了吗?”   南庭的回复来得很快,她说:“回房很久了,应该是睡了。”   她却由于睡不着,独自一个人在长夜中等待天明。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盛远时无法感同身受,他发了两个字过去,“下楼。”   南庭下意识看时间,已经深夜十二点,她甚至没有到窗前看一眼楼下,确认他在,就直接拿上钥匙轻手轻脚地出门了,走出单元门,就见夜色中,一抹挺拔伟岸的身影在朝自己张开手臂。南庭跑过去,冲进他怀里。   盛远时把她圈在双臂间,没有任何的言语,劈头盖脸吻下来。这个吻,以及这个深夜的拥抱,如同他刚刚喝下的烈酒,带着前所未有的浓烈味道。南庭一时反应不过来,只看到他紧闭的双眼间,蕴藏着自己读不懂的情绪,心口在瞬间像是被什么击中,涌出隐隐的心疼,她闭上眼睛,用心感受他带给自己的强烈的刺激和快乐,并回以同样的热情。   两个人吻的有些忘乎所以,直到盛远时忽然转了个身,把她抵在车身和他身体之间,南庭才听见自己情不自禁的喘息声,脸上更热了。   盛远时双手捧着她的小脸,把滑落的碎发别在她耳后,恋恋不舍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又一下,“好几晚都想过来找你,又怕吵到你。”嗓音中透着激吻后的微哑,“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睡不着。”   南庭抬眸注视夜色中他清俊的脸,“睡不着也有好处的是吗?”   盛远时眼中升起了淡淡的笑意,他身体靠过来,贴在她身上,“至少,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不用担心打扰了你。”   南庭用细嫩的脸颊蹭了蹭他的侧脸,“你喝酒了。”肯定的语气。   “嗯,喝了几杯。”他抱紧她,“所以有点冲动。”   南庭隐约听出“冲动”背后,他要表达的意思,她把脸贴在他颈窝,“我愿意。”   如此大胆的邀请,让盛远时的理智瞬间崩塌,那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冲动有如狂风骤雨般侵袭而来,他几乎是粗鲁地打开了车门,把她抱上后座,随后,自己也坐进来,再次吻下来。   放肆到无所顾及的一吻,鼻息浓重的空气里,迷醉的味道那么强烈,南庭无力招架。   盛远时却还是有分寸的,不会真的在车里把她怎么样,可等他停下来时,那双原本清澈水亮的眼睛也被欺负得雾气蒙蒙。盛远时把她被自己弄皱的衣服整理好,下巴垫在她头顶,南庭的手臂穿过他的腰,紧紧地依靠着他。   两个就那么安静地拥抱着,直到盛远时意识到没有开空调,车里有些冷,他才抓起一件外套裹在南庭身上,“刚才在干什么?”   南庭往他怀里蹭了蹭,“看书等你。”   “以往也都是在看书?”   “差不多。”   “一点都不困?”   “偶尔有想睡的感觉,但躺下又睡不着。”   “不累吗?”   “躺一会儿就缓解了。”   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线,盛远时看向外面:“换成是别人说,我可能都不信。”   南庭仰头看他:“你不用陪我,我都习惯了。反而是你,身体会吃不消,尤其要上航线的话,你睡不够,是不能飞的。”   确实,身为责任机长,如果他无法保证充足的睡眠,是不能执行飞行任务的。可一想到她独自一个人面对黑夜的孤寂,就忍不住心疼,尽管心里很清楚,在不眠的症状去除前,他不可能夜夜这样陪着她,“我适应适应。”   南庭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刚刚去哪了?”   “回家陪我妈吃了个饭。”那双漆黑的眼闪了闪,盛远时问:“那晚我回来,你知道吗?”   南庭听出来他是在问她淋雨那晚,“知道,你吻了我。”   头顶传来他的轻笑声。   南庭唇边也浮起点点笑意,“你把我抱到床上后,我好像就睡着了,最近我还睡着过一次,就是你打不通我手机,让妙姐过来看我那天。我在想,这个病会不会渐渐地,自己就好了。”   盛远时要说的却不是不眠,而是,“我本想再干点什么的,结果你说,别碰你。”他低头看她,“那话不是对我说的对吗?”   南庭抬头,借着从车窗照进来的月光注视他的眼睛,“那天你挂了电话,我想走,桑桎要送我,我们拉扯,他……亲了我一下。”像是怕他误会似地,又急急地补充了一句,“亲了我的脸。”   车内有几秒的安静。   “哪边?”   “什么?”   “哪边脸?”   “……右边。”   盛远时低头在她右脸颊温柔地亲了亲,还摸摸她的头,“吓着了是吗?”   南庭没吭声。   盛远时坦言:“我以为他强吻了你,在医院和他打了一架。”   南庭小声说:“难怪嘴角有淤青,还骗我说是盛叔叔打的,我就说盛叔叔不会下那么重的手。”   盛远时不以为意,“他比我惨,要不这些天能不来看你吗?”   南庭在一片寂静中问:“你会生气吗?”   “不生气能动手吗?”盛远时说完才反应过来她是问他,会不会生她的气,他抬手拍了她一下,轻责道:“瞎想什么呢,你受了委屈,我还生你的气?”停顿了下,他又说:“虽然我说过,就算你真的成为过桑太太,也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爱,可我还是会嫉妒的要死。”言语中搂紧她,“不要质疑你七哥的占有欲。”   在爱情面前,谁的占有欲都是强烈的。南庭回想六年前两个人第一次接吻,自己因他吻技好而怀疑他情史丰富,委屈得嚎啕大哭的情景,弯着眼睛笑了。   盛远时又陪了她一会,后来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被南庭赶回家睡觉去了。   ------   南庭这么一病,产生了因祸得福的效果,上班第一天就被通知,停岗处罚撤销,可以回塔台指挥了,她高兴得差点哭了,大林等一众师兄更是因为她的回归,减轻了工作压力而欢呼,应子铭则说:“上席位之余,还是跟我去进近管制室学习。”   大林佯装不满,“师父偏心,给如花开小灶。”   应子铭也不介意,笑道:“你们谁有精力报名,我带你们一起。”   结果,大家就自动自觉地散了,大林还带头说:“该交班了,抓紧时间。”   应子铭与南庭相视而笑。   再次来到塔台顶楼的指挥大厅,站在几乎接近360度视野的角度看向机坪,跑道,航空器,有种重新出发的感觉。   “静风,跑道18,可以起飞。”   “哪架飞机叫G市塔台,请重复呼号,信号不清楚。”   “南程1186,准备好报。”   “海航326,进跑道09等待。”   原本枯燥的波道中,再次因如花的出现沸腾起来,盛远时才到指挥中心,就听到有飞行员议论,“刚刚落地时是如花指挥,那小声音,好听得没谁了……”   除了无语地走过去,盛远时也不知道该给个什么反应才算正常。   毕竟,属下是在夸自己的女朋友吧?是吧?是的。   一整天都很忙,除了中午一起吃了午饭,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下午的时候,盛远时有个会,对于即将到来的十一假期高峰,进行工作布置。各部门都针对他此前提出的增加二三线城市航班的要求,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旅客订票,按时登机”这一股东风,就可以为南程第四季度的业绩打个先锋。   这样的会议,饮餐中心当然也是需要有人出席的,毕竟飞机餐也是重要一环,何子妍总结完试菜活动的效果,也提交了一份堪称完美的“十一菜谱”。这一次,乔其诺没有让盛远时过目,而是直接批准推行。   何子妍下意识看向坐在乔其诺右侧首位的盛远时,目光黯淡下去,恰好盛远时抬头,与她的视线对上了,他隐约看出她眼眸中流露出的情绪,眉心微微一聚,然后拿起了手机。   何子妍几乎以为他是要给自己发微信,在此之前,她偶尔借飞机餐这个话题,和他也是有互动的。然而,她当然是想多了。盛远时看到她,瞬间想起了何勇,他给母亲齐子桥发微信说:“妈,什么时候动手啊?”   齐子桥身为董事长,平时基本不去公司,此刻正在书房里翻看盛远时昨晚给她送回来的资料,见到信息,回复他说:“盛总的意思呢?”   盛远时一笑,“越快越好。”   齐子桥立即问他:“你不会提醒人家了吧?”   知子莫若母,盛远时讨好似地说:“这您也能猜到?佩服。”   齐子桥在信息中说:“你可真会给你妈增加难度。”   盛远时敲下一行字发过去。   齐子桥看到儿子说:“您就当考试了。”她笑骂道:“等我让你爸揍你!”   盛远时发了个跺脚的得瑟表情过去,可爱如孩子。   齐子桥笑了,她看着书桌上与丈夫盛叙良,以及儿子盛远时的合影,自言自语地说:“妈妈就为了你,再考一次试吧。”然后先把电话打到了纽约,了解到一个重要的信息过后,又打给华润的常漫,布置了一项工作给这位职业经理人。   晚上时盛叙良才进家门,就笑问:“夫人急唤我回来,有何吩咐?”   齐子桥给丈夫泡好了茶,和他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生物航煤的开发,已经进入到最后的测试阶段,关于技术试飞,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盛叙良是空军飞行员出身,对于做生意和盛远时一样,不擅长,但对于妻子在六年前提出的开发生物航煤的设想,一直是高度支持的态度,毕竟,航空业对燃料的要求非常高,所以,从齐子桥当年提出这一设想,到后续的生产技术的研发进度,他也始终在关注,此刻听妻子这样说,他还是有些意外,“我以为至少还需要一年才能完成技术试飞。”   齐子桥拢了拢披肩,“你还以为你老婆做生意就得赔本呢。”   盛叙良揽着妻子的肩膀,笑道:“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了,夫人莫气。”   齐子桥忍笑,“请首长定夺试飞员吧。”   盛叙良往沙发上一靠,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哎呀,夫人突然给我这么大的决策权,我有点举旗不定啊。”   齐子桥推了他一下,玩笑道:“家里难得遇到件让你作主的大事,你可别掉链子。”   盛叙良握着妻子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片刻,“那臭小子是什么意思?”   齐子桥把手搭在丈夫的腿上,“我没和他说。”   盛叙良想了想,“那我说吧。”显然他心中的不二人选是盛远时。   齐子桥对此虽然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可话从丈夫嘴里说出来,她又犹豫了,“你真的要把儿子推上去?”   盛叙良看着她,“难道你对航煤的生产技术没信心?”   “我当然有,可是,”齐子桥的考虑是,“这毕竟是一项新的生产技术,试飞成功才能够投入使用,在此之前,谁都不敢保证没有万一。”   盛叙良当然明白齐子桥的心情,他拍拍妻子的手,“总要有人去完成试飞任务,否则这项技术永远都无法投入使用。”   可齐子桥是女人,还是母亲,让她亲手把儿子推上前线,她怎么受得了,“盛叙良,他是你儿子,你的亲生儿子!”   盛叙良注视着妻子迅速红了的眼圈,左右为难。   等齐子桥回房了,他还坐在客厅里,思考试飞一事。   话题的男主角盛远时却全然不知父母因为是否由他试飞新型航油一事发生了争执,由于大林以庆祝南庭回归为由,组织当晚不值班的管制聚餐,孤家寡人的他和乔敬则,以及齐妙一起解决晚饭。   关于南庭在飞机上出现的压耳现象,盛远时问:“故障找到了吗?”   乔敬则一脸“小看谁”的表情,“这点问题都搞不定,对得起那声乔工程师吗?”   盛远时确认:“右发压缩机问题?”   “虽然是很小的问题,但是,飞行无小事。”乔敬则抬眼看他,“南庭小妹妹竟然有那么明显的感觉,我都以为她有特异功能。”   她如此敏锐地觉察出了飞机的故障,确实让人不可思异了。盛远时眉心微聚。   齐妙不解,“你们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   乔敬则于是把飞机上南庭经历的压耳事件和她讲了一遍,齐妙的脑回路特别不一样,她没奇怪为什么只有南庭感觉到了,而是好奇:“我一直不明白,怎么保证飞机客舱空气的压力和新鲜?”   “你这个问题很专业,我喜欢。”乔敬则顿时来了兴致,他饭也不吃了,耐心地和妙姐讲解:“飞机是通过空调组件向客舱内供气的,这个组件RACK1和RACK2相当于水池里的一段供水管……”   盛远时看似也在听,大脑却在想着南庭,直到南庭发微信告诉他,“我们快结束了。”他说:“给我发个定位。”然后就准备去接人了。   齐妙见他要走,随口问:“南庭小妹妹今天回来吗?睡不着……”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盛远时说:“不回。”   “不回她去哪啊?”齐妙被他盯了一眼,“好吧,我继续带睡不着。”    第58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03   等盛远时走了, 乔敬则就没先前那么老实规矩了,他挪坐到齐妙旁边, 拍了她一下,“是不是傻?都这种时候了, 老七还能让南庭小妹妹独善其身?不赶紧把人吃了, 他能安心吗?再说了, 他当三十年和尚了,你想让他熬成唐僧啊?”   这话男人之间说没毛病, 女人听着可就有点不堪入耳了。齐妙有点生气地瞥他一眼,“你才修飞机修傻了, 越来越有第一代身份证的气质呢, 独善其身是这么用的吗?”   第一代身份证的气质……是什么鬼?一向对自己的帅气指数有信心的乔敬则难得地噎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 我长这样, 得去整整容了?”   齐妙漫不经心地说:“你的气质和你的脸没关系。”   乔敬则非要弄个明白, “那和什么有关系?”   齐妙笑答:“猥琐的心。”   乔敬则一口水喷出来, 齐妙哪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避无可避地中招了, 然后,两个人又打起来了。不能对女人动手,尤其不能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动手的乔敬则当然是落败了,他叹着气感慨,“从前你骂我,随着你对我的了解, 又开始动手打我。”   齐妙以为他要说自己命苦,那是他一惯的伎俩,结果他一歪头,把脑袋靠在了她肩膀上,“打是亲,骂是爱,看在你那么爱我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齐妙就怕他过于靠近自己,她没好气地推开他,“离我远点。”说着自己挪坐到盛远时先前坐的位置上。   对于她这样的反应,乔敬则见惯不怪,边继续吃饭边问她:“你那位难驾驭老板没为难你吧?”   这个话题换的让齐妙放松了很多,她略显不解地说:“为难倒没有,虽然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禁欲相,但好像比从前有耐心了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酝酿一场大风暴。”   乔敬则看问题的角度倒和别人不一样,在他看来,“她对老七没面上表现的那么不满。”   齐妙不以为然,“那只能说明她公私分明吧?”   乔敬则一副大家长的口吻,“不管是因为什么,既然你认可那位师太的能力,就好好跟她学。”   “我不一直走在学习的路上嘛。”齐妙低头吃了几口饭,忽然叹了口气,“人家才三十五,已经是知名律师了,我这眼看着三十周岁了,还只是个助理,真是越干越没劲头了,乔敬则你说,我在法律方面是不是真的没天赋,或许真的该考虑放弃?不用安慰我,说实话。”   她是那种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女人,哪怕曾被南嘉予指使的脚不沾地,骂得狗血淋头,也只是在背后边骂回去,边卯足了劲地干,从不服输,这样灰心泄气,还是头一回。   “什么叫天赋啊,我生来就会修飞机吗?乔台长以前还认为,我就该老老实实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混着玩玩呢,但现在,公司的人见到我,不得规规矩矩地喊一声‘乔高工’吗?”乔敬则把筷子放下,抬眼注视她:“我从航天大学毕业,进入海航之初,也是在外场做航线维修做了将近三年,夏天机坪地面温度六十多度,我身上的衣服都没干过,天天‘湿身’朝机长同志们敬礼敬礼敬礼。飞机那么个庞然大物,从结构分是由五个主要部分组成:机翼、机身、尾翼、起落装置,动力装置,还有各种仪表,通讯设备咱都不说了,零部件有多少你知道吗?小部件不提,光大部件就有五万多,图解零件目录,看到眼瞎。”   回想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乔敬则喝一口水,滔滔不绝道:“那么复杂的东西,能不出故障吗?但有故障不代表不安全,所以才有合法保留故障一说。像是之前盛老七在外航飞,到G市经停,飞机就出现过发动机点火故障。”   当时身为放行机务,乔敬则参考最低设备清单保留故障的同时,需要和盛机长沟通:“机长你好,本架飞机左发点火系统A故障,由于过站时间不足,我们对故障采取了保留处理。请机组在启动发动机时,不要按照正常程序采用自动方式启动发动机,而要按照操作程序的要求,采用人工模式启动发动机,以确保启动成功。”   盛远时知道一台发动机有两套点火系统,而通常启动发动机只有一套点火系统工作,也清楚过站时间较短,要排除点火系统故障有难度,他综合思考过后,毫不犹豫地接收了飞机。   “这是信任我,也有自信的机长,遇到不信任的,他就拒绝接收飞机,你能打他一顿吗?”乔敬则兴致勃勃地继续,“直到我遇到了我的老师倪湛,成为他的徒弟,才不用在机坪上‘烙饼’,可我今天有机会和其他几位高级工程师一起,轮流在运行中心‘坐台’,为飞机提供技术支持,也是被老师千锤百骂出来的。还有盛老七,你看他现在牛逼了,抬抬眼,徒弟都吓得冒汗,当年不也被机长骂到四不相吗?你一个半路改学法律的人,进步算快了。”说着,他拍拍齐妙的肩膀,鼓励道:“没天赋怎么了,后天的足够努力也是天生不凡的一种体现,只要你喜欢,就干。”   齐妙听笑了,“你这说话的口吻不像二十七,像七十二啊。”   “七十二话都未必说得利索了,哪有小爷这魄力。”乔敬则白她一眼,“小爷马上就二十八了,眼看着奔而立之年去的。”随后又话里有话地补充了一句,“再说人成不成熟也不完全看年龄。”   齐妙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她看了看面前这个满脸阳光的小伙子,尽量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你确实老大不小,该交个女朋友了,别没事老和我混,有空也去约约会。”   这话是乔敬则最不爱听的,他抬头,看向齐妙的眼神里充满了内容,“我都和你混到今天了,你才发现耽误我了啊?”又怕把话说得太重,齐妙接受不了,他缓和了下语气,以惯常耍横的语气说:“一会自己回家吧,不送你了,看你来气。”   齐妙脸色一沉,“跟谁稀罕你送似的。”   可等结完账走出饭店,乔敬则见她真的要去路边拦出租车,又舍不得了,拽着她的手往自己停车的方向走,“打车钱付我,反正我顺路。”   每次乔敬则和她发生肢体接触,齐妙就紧张焦虑,严重的情况下还会冒冷汗,心慌,这一次也一样,她本来就因为工作的事情心情不好,现在又被他拽着走,顿时窜起股无名火,有些暴躁地当即喝道:“你给我松手!”   乔敬则以为她和以往一样,又在抗拒自己,也上来点脾气,索性把她打横抱起来了,较劲似地说:“我就看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原本公主抱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拥抱方式,而乔敬则愿意这样抱齐妙,也是因为对她的爱,但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却让有恐男症的齐妙接受不了,她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反应,脸红都可以忽略不计了,没准是因为生气呢,她感觉到心慌的同时,身体更有些微微的颤抖,齐妙下意识挥手推拒,这是以往她最擅长的对付乔敬则的方式,结果慌乱之下手就没了准头,一不小心就打到了乔敬则脸上。“啪”地一声,有点响。   乔敬则不是第一次被她打,却是头一回被结结实实地打在脸上,他有点反应不过来,怔在当场。   齐妙也是碰到他脸的瞬间就后悔了,而她确实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而已,但结果看来就是:她扬手给了乔敬则一巴掌,因为他抱她。就因为他抱她了!   那双向来温柔带笑的眼,顿时变得深不见底,乔敬则放下她的同时,沉声问她:“死活看不上我是吧?谁都行,就我不行是吗?”   当然不是他说的那样。哪怕是有恐男症,齐妙内心都不抗拒和他在一起,否则两个人也不至于纠缠了这么多年。然而,齐妙却违心地说:“对,谁都行,就你不行。”   有所误会的乔敬则盯着她:“就因为我比你小?”   齐妙与他对视,嘴硬地答:“因为我从小看着你长大!”   “狗屁!”乔敬则忍不住爆粗口,“我上幼儿园的时候,你不过也就上个大班!还看着我长大!”他气得在原地转了个圈,“比我早那么二十几个月出生,了不起了你!”说完自己跳上车,临走前降下车窗,负气地说:“老子也不玩了。”   等他扬尘而去,齐妙垂眸平静了很久,直到所有的症状都消失,才打车回家。睡不着和她很熟了,在见不到南庭的情况下,小家伙完全拿她当主人,见她回来,围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地撒着娇。   齐妙踢掉高跟鞋,把包随手一扔,仰躺在沙发上。   睡不着讨好似地舔她随意垂下来的手。   齐妙有点痒,伸手挥了挥,“一边玩去。”   睡不着向来懂事体贴,感应到她心情不好,往沙发边一趴,安安静静,一副美男子的样子。半晌,齐妙侧身看它,“你觉得没原则怎么样?”   睡不着歪着脑袋,瞪着小眼睛看着她。   “说了你也不懂。”齐妙又转过去,自言自语地说:“你和我一样,都是没谈过恋爱的人。”边说脑袋边往抱枕里扎,嘴里还嚷嚷着:“看南庭小妹妹和老七在一起那么开心,我真是不太明白啊啊啊啊!”   睡不着从没见南庭情绪起伏这么大过,齐妙突然发作,它反而被吓了一跳,受惊似地快速起来,跑到距离沙发最远的阳台里,躲在角落里想念它的主人。可怜!   盛远时走的时候齐妙和乔敬则的双边关系还很融洽,他怎么可能想到两个人最终是不欢而散的,他根据南庭的定位过去时,时间刚刚好。大林远远地见盛远时走过来,逗南庭说:“我说让你带家属,你说盛总忙,这不也来接你了吗。”   别看南庭在盛远时面前那么大胆,面对外人,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闻言替自己辩解说:“他应该也是刚忙完的。”   大林于是对走近的盛远时说:“下回我们团建前提前和盛总预约,盛总可不能拒绝啊。加深了解,盛总才放心如花和我们一起工作嘛。”   “现在也放心。”盛远时看向南庭的几位同事,“改天我请兄弟们喝酒。”言语间,胳膊自然而然地揽上南庭的腰。   管制师兄们闻言都很高兴,说如花好福气。   盛远时又亲和力十足地问:“我往西山区去,能顺路捎上谁吗?”   大家都很识趣,差不多是异口同声地:“不打扰如花和盛总约会啦。”   盛远时对这群几乎是和南庭朝夕相处的爷们们,有了好感。   彼此笑着告别。   回去的路上,南庭神色愉悦地说:“我还是第一次参加团建呢。”   盛远时略显意外,“塔台管制室都不组织的吗?”   “组织啊。”南庭侧身和他聊天,“可就我一个女孩子,吃什么,去哪吃,大家都要考虑我,吃完大林师兄肯定还不让我自己走,送来送去的多麻烦,我就拒绝了。”   原来是这样。她一个人的时候,无论何时何地,都在考虑不要给别人添麻烦。盛远时腾出一只手抚了下她的小脑袋,承诺:“以后想玩就尽情地去玩,多晚都有七哥。”   南庭喜欢这种被宠的感觉,她笑眯眯地,“那你有事要忙怎么办?”   盛远时看她一眼,“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事。”   他像是随口说的,可南庭听着,心里甜得不行。她凑过去,在盛远时肩膀上蹭了蹭,乖巧的模样像个需要主人爱抚的小猫。   盛远时也喜欢这种被她依赖的感觉,闻到她身上的酒味,他笑问:“喝酒了?”   “一点点红酒而已,我本来还想不告诉你呢。”南庭偏头看他,“能闻到啊?”   趁红灯停车的空档,盛远时俯身过来吻住她,然后似笑非笑地说:“一点点。”   南庭脸红地坐好,目光投向窗外,用看风景的方式掩饰害羞。   盛远时边开车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闲聊,“你们还挺会选地方的,北街这边好吃的店不少。”   “北街?”南庭虽然在G市生活了几年,但平时不常出去,对这座城市还有些陌生,她说:“我不记路的,不知道是哪里。”   都不知道是哪儿,之前还嘴硬说不用他接,要不是他坚持,她还不肯乖乖发定位。盛远时眉心微聚,“所以别人带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南庭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有点没心没肺地说:“对啊,我是路痴,很好拐走的,你要不要试试?”   试试就试试。随手被撩了一把的盛远时笑睨着她,“我带你去个地方。”   南庭不疑有它,爽快地答应:“好啊。”   盛远时提速。   等他在一个高级住宅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带她坐电梯上楼,南庭才问:“这是哪儿啊?”   盛远时拿出钥匙开门,推开门的一瞬,他笑得平和坦然,“我家。”   南庭觉得自己的酒量真的该练练了,他接到她时明明说了要去西山区,她竟然没意识到,自己租的妙姐的房子是在反方向,她揉了揉好像有点晕的脑袋,“那我今晚还能回家吗?”她其实是想说:我今晚还能见到睡不着吗?有点想它了。   盛远时却已经不容拒绝地拥着她进门,然后直接把她抵在了门上,吻住她前低声说:“都到这了,你还想回家?”   南庭的身体被束缚进他有力的怀抱里,未尽的语声淹没在他唇齿之间。一个比昨晚在车上更炽热激烈的吻,南庭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脑袋更像是酒劲上来了似的,晕到不管不顾,条件反射般热烈的回吻,搂在他腰际的手更有些不安份地乱摸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的衬衫扯出来。   盛远时哪受得了这个,意志力瞬间变为负数,他低哑着嗓子哼了声,抱起她就往卧室走。当南庭的背触到柔软的床,未经人事的她才有些害怕了,“七哥,我……好像还没准备好。”   初识没多久她不就恨不得要扑倒他,现在却说没有准备好?那是要准备到猴年马月去?盛远时站在床边,眯着眼睛看她,“准备什么?”话音未落,他单膝跪到了床边,撑着手臂,居高临下地注视她:“交给我就行。”   连南庭都以为没有退路了,她对盛远时的渴望,也让她不想退。然而,那位鼓励盛远时“吃了她”的乔工程师却因为和齐妙的不快需要有人陪喝酒,所以,在盛远时都开始解衬衫扣时,半醉的他打来电话,也不管盛远时这边是不是火上房了,口齿不清地嚷嚷着:“小爷不要那个臭女人了,明儿就找个年轻漂亮的,气死她。”   盛远时有些后悔听了南庭的话,他觉得自己就不该接这个电话。站在床边,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南庭都听见了,她心里其实是有些遗憾的,但还是说:“要不你去看看吧。”   盛远时不甘心,“你在家等我?”   南庭想了想,“或许我该回去看看妙姐。”   这明明是最恰当的安排。可是,盛远时挫败地仰躺在床上。   南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盛远时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笑了,“这回你开心了?”   “你知道的,我不是不想和你……”南庭把脸埋在他胸前,“我只是有点……怕。”   盛远时侧过身,把她搂进怀里,“再留你几天。”   盛远时起身去找什么,南庭第一次到他这边来,有点好奇,“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书房的盛远时回她,“你是这未来的女主人,别说参观,拆了都行。”   卧室,书房,餐厅,吧台,厨房,南庭逐一参观了个遍,唯独没往楼上去。   盛远时把找出来的钥匙拿在手上,逗她说:“真有女人住过的话,也在你来之前处理过了。”   南庭发誓她只是想参观一下,绝对没有检查的意思,可听他这么说,她还是配合道:“难怪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擅后工作做得不错。”   盛远时一步步走近她,“所以,对于我这么久的空窗期,你要想想怎么补偿才好。”   “七哥喜欢的话,”南庭眉眼弯弯地笑,“改天把我扎上丝带送给你。”   “还撩我是吧?”盛远时低头她亲了一口,“别说没出门,就算出了门,我要反悔的话,也是分分钟的事。”   南庭笑着推他,“快走吧,晚了敬则哥就要醉了。”   “谁还没为女人醉过。”盛远时摸摸她的脸,“有没有人告诉你,会撩的女孩子最可爱?”   南庭踮脚亲他下巴,“除了你,没人有机会告诉我这些。”   临走前,盛远时把钥匙和门卡交给南庭,“七哥希望,你尽快习惯我们的家。”他看了眼楼梯,终于明白当时装修完成时为什么莫名地不想把这个家全部添满,原来,心里是有预感的,预感某一天,她会来。他说:“改天我们去选下楼上的家具。或者,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再换一处。”   一切的事情,他都在为她考虑。南庭垂眸,“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欢。”   盛远时笑了,他说:“我也一样。”   所以这一次,南庭没有看见楼上琴房,盛远时在国外给她定制的那架钢琴。   作者有话要说: ◆   乔敬则说的坐台,是指值班,通常航空公司的指挥中心每天会有一位高级工程师值班,为飞机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   第59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04   盛远时先把南庭送回民航小区, 才去找乔敬则。   老地方,老人, 只不过,原本孤家寡人的盛远时等到了他的蛮蛮, 心境与上一次截然不同。乔敬则则恰恰相反, 一直持乐观态度, 以为只是时间问题的他,在被齐妙打过脸之后, 确实是伤心了。他对盛远时说:“哥们儿差哪了?往哪儿站不都是钻石级王老王级别的?她怎么就什么看不上?上赶子不是买卖是吧?盛老七我告诉你,就算他是你姐, 这面子我也不给。”   齐妙, 盛远时, 乔敬则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 只不过乔小弟比他们姐弟晚生了二十几个月, 所以小时候, 都是齐妙和盛远时带着他玩。那个时候, 乔敬则比较瘦小, 又欠欠的爱惹事, 被揍一顿如同家常便饭,齐妙这个小姐姐很护短,每每遇上这种情况就会很仗义地替他出头,可她毕竟是个女生,没什么震慑力,最后就要盛远时来擅后, 而他在外头打完了架,回家免不了要被老爹盛叙良拿皮带抽一顿。   幸好盛远时扛揍,确切地说,盛叙良差不多从他能走稳路,就对他施行了军事化管理,他身体素质是极好的,打两下也不当回事。就这样,三个人倒是一路横行到大。直到盛远时去国外学飞,国内就剩上了高中的齐妙,和在初中混的齐敬则。   那个时候乔敬则的个头就窜起来了,年纪最小的他,已经比齐妙高了,而他自然而然地就接了盛远时的班,开始保护和照顾齐妙。虽然齐妙始终以姐姐自居,但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那些明恋暗恋,以及骚扰她的男同学,都是乔敬则给解决掉的。而但凡她有事,也会去找乔敬则。纠纠缠缠这么多年,两个人顺理成章就成了彼此身边最亲密的异性。青梅竹马,不过如此。   乔敬则忍不住替自己抱不平:“小爷从小护到大的白菜,看来是要被别的猪拱了。”   情场得意的盛远时此时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抗拒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你也看见了,她身边除了同事和我,没有别的男人,谈不上拱不拱的。”   “她不瞎吧?脑袋也没被门夹过,谁对她好,她看不出来吗?不就小她两岁半嘛,较这个真儿有意思吗?”乔敬则负气地干了一杯,“我比八年抗战都艰难,你也不过是等了五年,我这算是没头了。”然后一副“爷不等了,爷要和她说拜拜”的架势,“我和乔台长发过誓了,从此以后我要是再拒绝相亲,我就不是他儿子,是他孙子。”   “犯什么浑!”盛远时都恨不得给他一巴掌,抢过他手中的杯子,以免他喝醉了,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你拒绝相亲是为谁,乔叔不可能不知道,你这么和老人家一发誓,等同于告诉二老,你和齐妙发生矛盾了,乔敬则你想想,这事让他们知道好吗?还是你确实想好了,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就到此为止。”乔敬则确实没考虑到这一层,自挨了那一巴掌,他就失去理智了,此刻,他还嘴硬,“是她齐妙不稀罕我,我这成天把脸凑上去让她踩,也是够了。”   “她喜不喜欢你,你该有感觉。”盛远时拿出手机给南庭发了条信息,“齐妙作什么呢?”   南庭很快回复,“喝酒!”   盛远时输入几个字,“拍个照片过来。”   南庭趁齐妙不注意,偷拍了一张她仰头喝酒的照片发过来。   盛远时拿给乔敬则看,“她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干嘛在家喝闷酒?”   乔敬则瞥了一眼,气也没消,“没准是庆祝成功甩了我。”   盛远时靠向椅背,敲了敲额头,“现在想来,还是我的南庭好,没口是心非的毛病。”   乔敬则此刻实在接受不了这波狗粮,“你滚。”   盛远时不以为意地一笑,然后他静了片刻,才开口,“和南庭分开的那五年,我确实一直在找她,却也和现在的你一样,有过放弃的念头。我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地跑,一所音乐学院,一所音乐学院地找,一次又一次地失望,那种心情,现在想起来,都挺心疼自己的。我每找过一所学校,就会想,既然是她说的结束,既然也找了,何必这么逼自己,重新开始吧,反正连她都知道,追我的人很多,就算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她看到我身边站着别人,也不会觉得意外。没了谁都照样活。说出来有点无耻,其实,我给过别人机会,我和几个对我有所表示的女人约过会,可面对她们,我完全没有想要去哄去宠去喜欢的感觉,开始我以为只是人不对,结果一个两个三个这样约下来,都一样,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他抬手捶了捶胸口,“这里装不下她以外的人。”   盛远时本不想喝酒,可提起那过去的五年,总有讲不完的故事,他到底还是端起一杯,喝完才说:“乔敬则,我现在想通了一件事,这五年,不是我有多痴情地在等她找她,是我爱上她以后,再接受不了别人。是我的问题。”他感慨完,才想起来南庭曾因他吻技好,怀疑他情史丰富,嚎啕大哭那次,又赶紧嘱咐乔敬则:“我和别人约过会的事你听听就算了,让南庭知道,没准又得和我闹了,这才好了没几天。”   乔敬则本来听得挺好的,几乎都要感动了,结果被他这最后一句话搞得,情绪一下子就没了,“闹分手了才好呢,还和别的女人约过会,盛老七你太不要脸了。”   “你坏我好事的账,我改天再和你算。”盛远时继续,“那几次约会前我就想,要是一直都找不到她,是不是这辈子就不结婚了。”后来一直都没找到,他却再也不肯给任何人机会,然后南程航空成立,他决定回国,终于在多次的擦肩而过之后,与她重逢。   “你和齐妙,和我和南庭不一样。”盛远时用手撑着额头,看向别处,“当年我打不通南庭手机时,我们就失联了。你们俩这辈子就算做不了夫妻,也断不了联系。”他说着,拍了乔敬则一把,“所以你才敢张口闭口地说不要她了,换你五年找不到她,有你受的。”   “她要是敢消失五年,”乔敬则一拍吧台,“我找都不找她,马上另结新欢。”话音未落,劈手把盛远时的手机抢过来,把南庭刚刚发过来那张照片转发给自己。   盛远时一笑,手机重回到他手里时,南庭正好有条信息来,她说:“有件事,不确定该不该和你说。”   “关于你的,”盛远时皱眉想了想,“还是齐妙?”   那端的南庭收到回复,顿时觉得她七哥太机智过人了,她看一眼絮絮叨叨着骂乔敬则的齐妙,快速地输入了几个字,想想又删掉了,然后又编辑,又删,来来回回好几次。   盛远时看到对话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以为南庭是编辑了长篇大论,结果等了半天,一个字都没有,他忍不住问:“怎么了?”就要把电话拨过去。   南庭的信息就过来了,可他还没点开,她又一秒撤回了。   盛远时更好奇了,他静了几秒,骗她说:“我看到了。”   南庭是手滑发的,见他这么说,悔到恨不得直播吃盘子,她躲进卫生间给他打电话说:“妙姐让我给她保密的,她说要是我告诉别人,就把老桑在我这过夜的事告诉你。”   盛远时有几秒没说话。   南庭反应过来说错话了,顿时噎住,她懊恼了捶了捶脑袋,听见那端盛远时的呼吸声,撒娇的语气唤了一声,“七哥。”   盛远时沉声,“这件事,叫七哥也没用。”   南庭憋屈死了,“他是为了帮我治睡不着的啊。”   盛远时却计较:“我都还没在你那过过夜!”   “那晚你不是……”   “那只是半夜!”   “七哥。”   “不想听。”   “七哥。”   盛远时没挂电话,却不应。   “七哥——”   “你给我好好想想,明天见到我怎么解释。”   南庭开始用杀手锏,她委屈巴巴地说:“解释不清你就不要我啦?”   盛远时咬牙:“要你,马上就要了你。”   南庭听出来他那个“要”字被故意加重了语气,脸有点红,“那妙姐的事……”   盛远时收了收脾气,“再说一遍她是怎么回事,让你给气忘了。”其实他刚刚根本什么都没看见,纯属在这炸南庭的。   结果,单纯的南庭上当了,她闻言小声说:“妙姐有恐男症,她是因为这个病才不能和敬则哥在一起的。”   “……恐男症?”盛远时抬眼看向乔敬则,“你知道那是什么病吗?”   乔敬则的五官都快皱到一起去了,“什么症?”   南庭本意是和盛远时商量,要不要告诉乔敬则,这下好了,不用商量了,她有点怯地和盛远时说:“被妙姐知道我把她生病的事情说出去了,她不会把我赶走吧?”   “那正好。”盛远时一扫先前抑郁的心情,逗她说:“一会回家想想怎么讨好你七哥吧。”   南庭哼一声,“我带睡不着离家出走。”   盛远时都快把那个会令自己过敏的家伙给忘了,他捏了捏眉心,“要不一会我还是去接你吧,回我那。”   南庭当然不会让他再折腾了,好言好语地哄着他七哥赶紧带着乔敬则回去了,酒吧那种地方,她才不喜欢让她七哥待太久呢。   这一夜,就在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中度过的,在盛远时和乔敬则研究恐男症是什么症的时候,南庭把睡着的齐妙安置好,带着睡不着对门的回家了。   好多天没在家里住,南庭很想念她的小窝,她简单地打扫了一番后,拿出盛远时给她的钥匙和门卡,有种自己很幸运很幸福的满足感。然而,即便是这样放松和愉悦的心情,南庭依然毫无睡意。   第二天南庭是夜班,她做好了早餐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去敲齐妙的门,却始终没人应,打齐妙的手机,那位姐姐说:“我上班走了。”   虽然时间还有些早,南庭倒也没怀疑,等她转身回家和睡不着一起享用早餐时,齐妙刚好到了中心医院,她排队挂了精神科桑桎的专家号。   桑桎看到她,没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而是说:“终于肯正视自己的病情了?”   齐妙看着他:“南庭说你很厉害,我不信。”   提到南庭,桑桎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他淡声:“那你还来?”   齐妙竟然说:“我来证明,你连一个简单的恐男症都治不好,更别说是她的睡不着了。”   “这算是激将法吗?”桑桎笑了,“你们姐弟都让我挺意外的。”   齐妙言归正转,“凭南庭的热心,我不自己来,她肯定也会和你说,我是不希望给她和老七,就是我弟盛远时,我不想让他们因为我,有什么误会,他们俩走到今天,不容易。”   桑桎认为没有必要和她说:自己已经退出了,确切地说,是出局。   他抬了下手示意,“说说你的症状。”   “在这就能治病了?”齐妙环顾诊室,“我以为该在一个更私密的空间。”   桑桎失笑:“你挂的是我的号,不在这,能在哪呢?”   也对,要是他带自己到一个私密的空间,她还会以为人家另有企图呢。齐妙调整了很久的情绪,才开始,“我和异性正常相处没问题,比如和同事,只要他们别对我毛手毛脚的……”   桑桎坐在她对面,神色平静地听着,偶尔问一两句,也不深究,不像个医生,反而像个老朋友,齐妙渐渐放松下来,一不小心就倾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末了问:“能治吗?”   桑桎的答案看似模棱两可,他说:“找到病因应该可以。”   齐妙只请了一上午的假,“那我什么时候再来?”   桑桎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她:“在你觉得受其困扰的时候,第一时间来。”   其实他没有说什么,更别提治疗,但齐妙却隐隐地有些相信了他,“好。”   齐妙走后,桑桎如常工作,临近下午四点时,他从医院直接赶去机场,然后,那么巧的,竟然在航站楼和南庭遇见了。   见到他的瞬间,南庭的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可她终究还是停了下来,在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回来。   面对她的沉默,桑桎未语先笑,“我还以为,从此以后,我们连打个招呼都不能了。”   南庭抬头看他,“回A市吗?”   想到盛远时的警告和齐润集团,他说:“太久没回去了,回去看看。”   南庭问:“其实是因为我,你才一直不回家的对吗?”   “和你没关系,是我的问题。”桑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管我们还能不能做朋友,南庭,我希望你都考虑由我为你治疗,我没有办法保证一定可以治愈,但我却是最了解你病情的人,没有人比我更适合。”    第60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05   在他表露心迹之前, 南庭视桑桎为最亲密的朋友,最尊敬的兄长, 连合拍的程潇,和有趣的齐妙都不能比。从她突然病倒后醒过来, 一些关于桑桎的消息都是从盛远时那里获知的, 南庭心里并不好受, 却不能多问,也不能多说, 怕盛远时不高兴。她也明白,一个喜欢过自己的人, 是不再适当做朋友的, 至少不能有过多的来往, 最起码该避嫌, 为了她的七哥, 更为了桑桎。   可七年对于一个人的一生而言, 占据了足够大的份量, 南庭没有办法把一个曾经帮助自己走出阴霾, 并给予了自己太多照顾的人从记忆中抹去, 从生命中抹去,尤其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至于不眠,她看似无所谓地安慰盛远时说,也许会慢慢地自己就好了,但其实,是因为考虑到不能, 也不该和桑桎有过多的接触,她是有意放弃治疗的。   南庭也以为,桑桎或许再也不愿意见自己,毕竟,他想要的,她无法给予,却没想到,只是这么匆忙地在航站楼里一遇,他首先想到的是她的病。相比那个雨天的气愤和冲动,南庭显得平静多了,她说:“是我太迟钝太自私了,一直把你往好朋友和哥哥的位置上推,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的关照,而且,有我家破产的事情在先,我始终觉得,我们是不适合走到一起的,所以,我从不往那上面想,我以为你也是。”   南庭抬眸注视着桑桎的眉眼,“我没对你说过谢谢,不是我不懂你的付出,而是觉得那两个字,配不起你这五年来,无论在治疗,还是在生活上给予我的一切。你曾告诉我:生命是神的馈赠,而神的东西是未完成体,余下的人生,需要我们自己去继续。我能摆脱抑郁症的困扰,从地狱走向天堂,也是因为你告诉我,这世上,最大的奇迹不是宏伟的景观,是人的勇气。老桑,即便面对七哥,我也会说一句,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南庭。你之于我,就是这样的意义。所以,除了你,我可能也没有办法信任别的医生。”   这就够了。即便不能得到爱的回应,自己在她心里,也是有份量的,甚至于,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那还求什么呢?   “我有过的心思,对你,对盛远时,都不再是秘密,你不用有负担,盛远时说得没错,我不是无私的,我是有所求,既然求不到,我不会强求。”桑桎笑了,透出几分苦涩,也有几分释然,“你没有说谢,也没有发我好人卡,更没有说那些我现在可能还无法接受的祝福,我很感激。治疗中再见,南庭,我只是一位熟悉和了解你病情的医生,你之于我,也只是无数患者中的其中之一。”他朝南庭伸出了手,“谢谢你的信任,希望通过我的专业,能让你痊愈。”   南庭注视着那双曾把自己从深渊中拉出来的手,眼眶热得下一秒就要有泪落下来,她努力地微笑着,递出自己的手与那只宽厚的手握在一起,她清楚地感觉到,桑桎微微用了一下力,再一下,然后,轻轻地松开,“好了,我先回趟家,回来之后和你的家属约治疗的时间。”   他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惬意,南庭希望,那是他真实的心声,而不是伪装,她说:“一路平安……桑医生。”   桑桎的目光有细微的变化,又被他迅速地用微笑掩饰过去了。等他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南庭转身,就看见盛远时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见看见了多少。   盛远时见她发现了自己,走过来说:“那一句桑医生,会让他很难受。”   南庭当然知道,可她说:“难受才能忘得快。”   他的蛮蛮,在爱情面前,从来都是坚定而果敢的,无论是面对她爱的人,还是她不能接受的爱。盛远时庆幸自己是赢家,否则,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像桑桎那样平静以待,他摸摸南庭的头,“幸好我是你的独宠。”   南庭今天扎了丸子头,他这样一个摸她脑袋的动作,一不小心就会把她的头发弄散,南庭皱着眉拨开那双作乱的手,“你只是之一。”   “之一?”盛远时略显不悦地盯着她,“我以为我该是唯一。”   南庭闻言微微皱眉,“那睡不着怎么办啊?”   睡不着?这样的对手和比较,盛远时有点接受无能,“它能和我相提并论?”   盛总这样一副明显嫌弃的语气,让南庭忍不住提醒他,“是你说的,让我养它。”   盛远时顿时觉得他的蛮蛮胆肥了啊,“我都还没和你算过夜的账。”她倒先和他讲条件了。   原本来航站楼找七哥的南庭一改晚晚电话中胆怯,“我要去上班了。”说完就要走。   南庭明显的情绪变化,当然是和桑桎有关的,盛远时无意回避,也不允许她回避,他扣住南庭的手,“我作为家属,还没有同意由他为你治疗。”   “人家说的家属是指我小姨吧?”南庭眨巴着大眼睛,“你说是不是啊,男朋友先生?”   男朋友先生?盛远时手上用力,把她拉向自己,“你是在提醒我,昨晚没有完成的事吗?”   “我今晚夜班,你明天执飞要在外场过夜,”南庭把手抵在他胸口,忍笑道:“至少这两晚,没有办法继续。”言外之意,她是安全的。   盛远时刚想说:我想收了你,值班和执飞能阻止得了吗?就被一道女声打断了,他听见有人挑衅似地说:“二老公,别忘了后天晚上我们约了玩通宵啊。”   喜欢和他唱反调的女人,这世上,可能只有程机长一人了。   盛远时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程潇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过来,毫不尊重领导地拨开了盛远时的手,“大庭广众之下,盛总你是不是该注意下影响?”   “你还知道我是盛总?”盛远时看向尾随程潇而来的顾南亭,“而且,我产生的影响会有你们夫妻同框的影响大吗?”   顾南亭朝向他打招呼的南庭点头微笑,然后说:“我们俩已经过气了,你们俩才是近期G市空港的热门话题。”   南庭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对盛远时说:“我回塔台了。”   不等盛远时发话,程潇抢白道:“我懂,我送。”说着拉着南庭走人。   盛远时听见渐行渐远的,他的蛮蛮问程潇,“你干嘛总气我七哥啊?”他脸色顿时就好了,问顾南亭:“找我有事?”   顾南亭点头,“新航煤试飞的事。”   齐子桥牵头,齐润集团负责研制开发生物航煤一事,盛远时当然是知道的,但这事从顾南亭嘴里说出来,盛远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来在这件事情上,我老爸妈没达成共识。”   顾南亭毕竟要年长几岁,能体会作为父母的心情,“新航煤的生产研制,是关乎民航工业振兴的大事,我很荣幸,齐润愿意把试飞的任务交给中南,毕竟,海航可是一直盯着这件事,可当这事真落到咱们头上,我又……”考虑到试飞的风险,他叹了口气,“至于是你来飞,还是谁来飞,我们商量后再定。”   盛远时远没有他那么多的顾虑,“没什么可商量的,我母亲是生物航煤技术的发起人,我作为民航飞行员,试飞责无旁贷。”   顾南亭想了想,“还是和南庭商量一下。”   这一回,盛远时没有马上拒绝。   当天晚上南庭是夜班,临上席位前,她给盛远时发微信说:“我上班去了。”   盛远时回复说:“知道了,我在指挥中心。”像是料到南庭会劝他回家休息似的,他又追着发了一条信息过来,“我给自己批了一间机长宿舍。”   南庭于是给她七哥下达指令:“为了确保明天的航班不会因为机长没睡够而延误,你十点前一定要睡着。”   盛远时回复:“收到。”   繁忙时段过去后,应子铭带南庭离开了塔台顶层的指挥大厅,去了进近管制室,这一次,应子铭亲自上席位指挥,南庭像见习时一样,站在他身边听和学。   临近深夜,基本都是进港的飞机,属于进场阶段,应子铭把几架都在申请近进的飞机排列好顺序,逐一给出指令:“新锐2136,可以飞行到G市机场,修正海压1011。”   “海航7812,能见机场报。”   “中南268,G市进近,可以直张VOR进近跑道04。”   “南程8278,联系塔台118.2。”   趁给指令的空档,他指着雷达显示屏为南庭讲解,“这几架飞机都是从北面过来的,当他们还没有出现在雷达上时,你就要考虑如何排序的问题,别等他们申请指令了再去想,那样容易造成延误……作为管制员,尤其是进近管制员,你要提前去想像各种问题,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全想一遍,这样才能避免问题的出现。”   南庭专注地听着,认真地做着笔记,当应子铭完成一个时段的指挥走下席位,她赶紧把保温杯递给他,“下个时段您休息吧,我跟着师兄们就行。”   应子铭喝了口热水,皱眉抚了抚胸口,“行,我去休息室待一会儿。”   南庭发现他的异样,“您是哪不舒服吗?”   应子铭摆摆手,“胃有点疼,可能是吃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了,没事,老毛病。”   那南庭也不放心,“您带药了吗?在哪呢,我去拿。”   应子铭却说:“休息室里我备着药呢,我过去吃就行。”   南庭于是陪着应子铭去了休息室,看着他吃了药,还是不肯走。   应子铭安慰她:“做管制工作的人,作息都有些紊乱,有几个没胃病的?不要紧。”然后还和她聊天说:“你是我见过的三餐最规律的年轻人了,这个习惯不错,继续保持。”   南庭可知道胃疼的滋味不好受,她给应子铭又接了杯热水,让他拿着暖胃,“因为不好好吃饭,我得过很严重的胃病,所以才学乖了。”   应子铭笑了笑,“年轻的时候多爱惜身体是对的。”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又说:“我们的管制都有航线实习的机会,目前就你没飞过了,这次你去,通知书明天你想着找我拿,我查了下,你实习那天南程恰好有航班,你提前和盛远时商量去吧。”   南庭感激师父为她和盛远时创造机会,但她说:“这是工作,又不是旅行,不用和他商量了,到时候,我赶上哪趟航班是哪趟。”   应子铭无奈,“随你。”   南庭看他脸色稍稍恢复了些,“师父你好点了吗?”   应子铭点点头,“好多了,你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一会儿还要上席位呢。”   虽然睡不着,南庭还是答应下来。而未免影响应子铭休息,她关了休息室的灯,在距离应子名不太远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或许是休息室里过于安静了,也可能是遇到桑桎后,她又想起了那段对抗抑郁症的日子,南庭竟然感觉到了疲惫,她闭上眼睛,试着用桑桎教她的方法,努力地调整呼吸,希望能睡着,哪怕一会儿也行。   渐渐地,意识有些模糊,南庭隐约听见一道男声说:”G市进近,南程6678,高度9500米,应答机2426,听你指挥。”   是盛远时。不自觉就翘起了嘴角,南庭听见自己说:“南程6678,G市进近雷达看到,通播K有效,下高度5700米保持,保持当前航迹。”   盛远时复诵,“通播K收到,下高度5700米,保持航迹。”   他的声音语气和她的一样,轻松而愉悦。南庭控制不住地想,这是自己急于在进场阶段,引领她七哥进近,才会出现的幻觉吗?   闭着眼睛的南庭,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接下来的声音显得有些遥远,南庭要特别集中精力才能听清,盛远时在和副驾驶说:“把襟翼2放出来。”   放襟翼是为了增加阻力,让飞机减速,可他现在的高度,应该还不需要放襟翼吧?南庭正奇怪,又听见了丛林的声音,他说:“速度检查,襟翼2。”   除了声音,南庭竟然还看到了丛林把襟翼手柄设置到2的位置上。好像自己也在飞机上,在驾驶舱里,看着机组在做着陆前的准备工作。   紧接着,ECAM,也就是飞机中央电子监控系统忽然跳出故障显示:飞行操纵,襟翼故障。南庭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丛林则几乎是在瞬间立刻按压警戒灯止响,并向机长汇报故障名:“飞行操纵,襟翼故障。”   盛远时依然是从容不迫的,他冷静地说:“证实。”与此同时,手已经在开始操作,人工选择速度190节,防止飞机进一步减速,并向管制汇报:“南程6678申请终止进近,现在襟翼卡阻,需要去DSH等待。”   像是第一次在波道中听见他说需要低空通场一样,南庭的心在那一刻有些慌乱,可她还记得自己的职责,迅速让自己平静下来后,她给出指令,“南程6678收到,现在可以直飞DSH,加入标准等待。”   盛远时接收指令,“直飞DSH,加入标准等待南程。”随即,他对丛林说:“我操纵通讯,你做ECAM动作。”   丛林服从机长安排。   盛远时才又对管制说:“南程6678,我可能需要等10分钟,好了报告。”   他明明看不见她的动作,南庭还是下意识点头,“收到。”   接下来的十分钟显得格外漫长,南庭一直在看时间,她像是听见了盛远时先后与乘务长,以及南程指挥中心通了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她特别努力地去听,却怎么都听不清楚。   十分钟之后,没有接到他的报告。   十一分钟,十二分钟,十五分钟过后,他的无线电始终静默着。   南庭忍不住呼叫:“南程6678。”   没在回应,波道中寂静无声。再次呼叫,依然如此。   南庭想要持续呼叫,可在这时她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咙,嗓子半天发不出声音,越发不声音她越急,情急之下,忽然一个机灵,人就清醒了过来。又是一场梦,一场如同亲身经历的梦。   安静的休息里,应子铭的呼吸声轻轻地传过来,南庭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深夜的空港,虽然没有繁华城区的喧嚣,却丝毫不觉空寂和凄冷,她注视着机坪上,看着那些停得整齐有序的航空器,大脑却在想:襟翼放不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况,重着陆,大速度接地……思及此,南庭有点不敢回想梦里的那一幕。    第61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06   盛远时当天有飞行任务, 他主持完飞行会议后,就准备直接去机库接收飞机, 结果等他从指挥中心楼上下来时,就见南庭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里坐着, 不知道来了多久, 看见他的刹那, 她几乎是倏地站了起来,由于起身的动作太急太猛, 腿都磕到了椅子上,可她像是完全没感觉似的, 理也不理, 径直朝他走过来, 与上一次看书等他时的安静相比, 简直判若两人。   盛远时的眉心微微蹙起, 想逗她说“是不是想七哥了”的话也瞬间收了回去, 他拾步迎上去, 不及开口, 行至近前的南庭整个人撞进他怀里, 与此同时,胳膊更是紧紧地环上了他的腰,末了还像是不够似的,用了点力气地紧了紧手臂。   盛远时手上还拿着飞行资料,他单手抚上她的背,柔声问:“怎么了?”   南庭不说话, 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前。   指挥中心此刻人来人往,有任务的飞行员和空乘,还有值班的其它岗位的南程员工都过来处理相关的工作,看到这一幕,既不敢上前和盛远时打招呼,又控制不住好奇的目光,视线齐刷刷地投射过来,令他们成为被关注的焦点。   盛远时并不在乎那些目光,他只关心南庭怎么了,原本昨晚他们约好的,她下了夜班后自己回家,他则正常执飞,等第二天他返航时,南庭指引他着陆。然而,向来懂事听话的她下班后却没有走,反而特意来了指挥中心找他。   他们的关系确实是整个空港公开的秘密,但南庭却不是那种愿意在人前和他有所亲密的人,此刻的一反常态,让盛远时有些担心,“告诉七哥怎么了,还是身体不舒服了?”   南庭摇头,却怎么都不肯开口。   盛远时把南庭从怀里拉出来,发现她眼睛里布满血丝,从知道她睡不着那天起,他就格外注意观察她,从未见她有这样的状况出来,盛远时神色骤变,他把手里的资料递给身后不远处等待的丛林,“你先去机库。”然后扣住南庭的手,“到我办公室来。”说着,把她带往自己楼上的办公室。   或许是忍了太久,到了只有她和他的空间里,南庭的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可她又不想在盛远时面前哭,就急急地擦眼睛,但还是被关上门转过身来的盛远时看见了。   盛远时拉开她揉眼睛的手,“说,怎么回事,别让我着急。”   明知道不该开这个口,可是,南庭抬头,拿那双盈满泪意的眼睛看他,“七哥,你今天能不能不飞?”   盛远时靠着办公桌站着,把她拢在自己身前,“可以,你有什么要求七哥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蛮蛮,你要给我一个理由。”   南庭不敢说,深怕说出来了,就会成真,什么特情、事故、空难,这样的字眼,或许每一个民航人都会刻意回避。她心里也很清楚,盛远时是优秀的民航飞行员,是责任机长,他每次执行任务,都是有一定危险性的,然而,当她莫名其妙地睡着,又莫名基妙地梦到那些,她不能像从前那样,只是祈祷他起落安妥,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让他飞,她好害怕,害怕他遇到特情,害怕他有意外。   可飞行是他的信仰,她不能折断他的翅膀。南庭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顺着脸颊流下来,直直地落在地上,她就那么哭着央求道:“只是今天不飞可不可以,就今天,七哥,求求你。”   盛远时有多宝贝她,谁都看得出来,此刻,她像个孩子似地哭得那么无助,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可他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七哥,还是飞行员,是南程的总飞行师,盛远时把她搂进怀里安抚着,哄着,直到她哭得不那么厉害了,他才柔声说:“蛮蛮,七哥只是去工作,和过去每一次飞行一样,把乘客送到目的地就回来。七哥答应你,以后少飞一点,多留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南庭抱住他,像是他会走掉一样,不肯松手,更不肯松口,只是在他怀里摇头,不答应他去飞,不让他走。   她从来没有这样任性过。盛远时抬头看了下时间,耐心地说:“七哥是总飞行师,完全可以不必像其他飞行员那样,飞得那么辛苦,可今天这趟航班上有要客,不能出任何的差错,甚至于为了确保航班不因机械故障而延误,南程都调出了一架备用机,所以才要我亲自飞,而且现在距离预计起飞时间只有三个小时不到,来不及安排别的机长,蛮蛮,你能理解七哥吗?”   身为民航人,他们的工作不仅仅是工作,还关乎无数的生命安全,尤其他身为一家航空公司的总飞行师,南庭能理解盛远时肩膀上担负的责任,只是……她听见他的话,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微哑着嗓子说:“我昨晚又睡着了一会,然后梦见,梦见……你执飞的航班出现了故障。”   盛远时闻言眉宇间有细微的变化,可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是那么轻松,“不是都说梦是反的吗,难不成我的蛮蛮还会未卜先知?”说着把她从怀里拉起来,抽了张纸巾为她拭泪,“因为一个梦哭得这以伤心,我都要以为是生离死别了。”   他随口的一句话,却让两个人的心都是一颤,见她又要哭起来,盛远时抓起她的手往自己嘴上打了一下,然后轻松一笑,“说错话了,我是以为乔敬则把我以前和别的女人约过会的事告诉你了,你过来找我兴师问罪来的呢。”   南庭哪有心情计较他什么时候和别的女人约过会,她吸着鼻子说:“我梦见你的飞机出现了襟翼卡阻。”   “只是襟翼卡阻?”盛远时轻松一笑,“别说是梦,就是真的遇到这种情况,我应付不了吗?你对你七哥的飞行术,是不是太没信心了?”   南庭当然不是对他没信心,可影响飞行安全因素的,不仅仅是飞行员的飞行术啊,“襟翼在起飞和降落时起到的关键性作用,也是不容忽视的。”   “七哥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详细说明襟翼卡阻时,机组的具体操作流程,你只要记住,这种你七哥遇到过多次的特情,难不住我就OK了。”盛远时又看了眼时间,“七哥今天真的必须飞,但七哥答应你,飞完这班休息一段时间,陪你治疗,给你做专职司机,好吗?”   南庭犹豫着问:“你真的遇到过襟翼卡阻的情况?”   盛远时的神情不容质疑,“当然,我飞了快十年,什么特情没遇到过?发动机着火我都平安着陆了,还怕一个襟翼卡阻吗?”   南庭盯着他看,像在考证他话的真实性,最后,点头。   盛远时松了口气,他低头亲了她一下,在她耳边低声说:“等我这趟飞回来,就吃了你。   南庭注视他的眼睛,承诺:“好。”   专注热烈的目光在她眉眼处停留片刻,盛远时笑了。   两个人一起下楼时,南庭还不放心地嘱咐,“你再复习一下处理襟翼卡阻的流程。”   盛远时失笑,他指指自己的脑袋,“都在这记着呢,放心。”   南庭却依然放心不下,在盛远时赶往机库后,她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塔台,直到两个多小时后,盛远时执行的航班准时顺利地出港,她又给程潇打了个电话,在确定程潇一会儿会到机场来的情况下,她说:“能不能通过指挥中心或者是签派那边,让我随时了解到他的飞行状态?”   不知内情的程潇笑道:“你这时时追踪做得也太到位了吧,怎么,他今天执飞的那趟航班除了有要客,还有你情敌吗?”   如果只是情敌,她才不会这么担心。南庭一时间没有办法向程潇解释自己睡不着,偶尔睡着一会儿又会做梦,因在梦里梦见了盛远时遭遇襟翼卡阻而担心,她有点耍赖似地说:“你就说你能不能搞定吧?”   “这点破事我都搞不定,枉被称一句:顾太。”程潇在那边说:“你在哪呢,塔台吗?五分钟后下楼,我接你过去。”   其实南庭身为管制,也可以通过进近和区域管制了解到盛远时的飞行情况,可那样她听不到盛远时的声音,心里还是会不踏实,索性就找程潇帮忙了。   程潇把她接到了指挥中心,联系上盛远时后,她先说:“我二老公要和你说话。”   通常情况下,天上的飞机和地面的指挥中心建立联系,都是有紧急的事情,盛远时本以为是公司有事,结果得知南庭和程潇来了指挥中心,他了然一笑,“我现在处于正常的巡航状态,不用担心。”   程潇拿胳膊肘碰了南庭一下,小声说:“女朋友就是不一样,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这么和气地和我说过话,我都要以为他生来就不会好好说话了。”   南庭悬着的心尚未放下,不太有心情说笑,她也清楚,不该以私人关系在他执飞期间和他联系,确定他那边一切正常,她只说:“那你注意安全。”   盛远时的语气不变,他说:“我要两个小时之后才会降落,要是你不急着回家,就和程潇在指挥中心玩一会。”意思是允许她留下来,通过指挥中心和他通话。   南庭眼眶一热,她低声说:“好。”   程潇听闻她上午来过指挥中心一趟,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盛远时不松手,不禁诧异,“不会是你听说了何子妍喜欢他的事,过来宣示所有权的吧?”   南庭垂眸,“我才没有那么无聊。”   “你可别不拿何子妍当回事。”程潇随手拉了把椅子过来,骑坐在椅子上,手搭在椅背上看着她,“他们俩是在国外认识的,凭何子妍的资历明明可以到其它航空公司做配餐经理,却为了盛远时到YG做了一名普通的配餐师,我刚到YG的时候,她以为我是盛远时的老情人,对我还挺有敌意的,后来南程组建,她更是放弃了YG那边的升职加薪挽留,自请到南程工作。而且你别忘了,那一次把盛远时气到替飞,也是因为她那一句‘桑太太’。”   南庭的智商确实不如盛远时的高,可她也不傻,尽管当时她没反应过来,事后多想了想,也就猜到了何子妍对盛远时的心思。那几天,整个空港都在流传关于南庭的流言蜚语,盛远时作为绯闻男主角也被牵涉其中,何子妍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可她偏偏当着盛远时的面,说了那样一句话,南庭怎么可能不明白?   却因为盛远时说了那句“她是我女朋友”,没把何子妍真的放在心上。   听程潇说了这些,她问:“她是为了七哥才到南程来工作的?”   “不然干嘛跑到G市住南程的员工宿舍,回A市住别墅多好。”程潇替她把功课都做好了,“何家的生意做得还挺大的,和国内的几家航空公司都有航煤方面的合作。”   何家的生意有多大,南庭在当年司徒家破产的时候也是有所耳闻的,但当年何家公司的主业是房地产,没想到短短五年,竟然还涉猎了航煤。南庭好奇地问:“中南也和何家有合作?”   “何家哪排得上号啊。”程潇一笑,“中南一直都是和齐润集团合作。”见南庭没有任何反应,她疑惑地问:“你不会不知道齐润集团的董事长是盛远时的亲妈,是你准婆婆吧?”   南庭一怔。   程潇一拍脑门,“我好像说多了。”   在还是司徒南的时候,南庭就知道盛远时的父亲是空军首长,由于他不肯从军,选择飞民航运输机这件事,他们父子还曾发生过不快,南庭清清楚楚地记得,盛远时说过:“在部队,我飞得再好,别人也只会说:他是盛叙良的儿子。”就这样,他固执地选择了民航。至于他的母亲,南庭听过他笑言:“我妈支持我飞民航,在她看来,如果我成为空军飞行员,就是用来被我爸牺牲的。”于是,南庭全然不知,盛远时的母亲竟然是一个集团的董事长。   所以,自己当年隐瞒司徒家破产,他才会那么气愤,因为在他看来,那本是一场可以挽回的败局,她却顾及什么自尊和骄傲,把唯一的机会,以及和他在一起的机会,一并放弃了。   一时之间,南庭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后悔当年的隐瞒,还是依然坚定,自己在吃过那些苦之后的成长,是值得的。   南庭又想起五年前那一晚,喝下那杯牛奶后,在误以为是困所导致的意识模糊的情况下,涌起的“如果盛远时再来找她,她就把司徒家的困境告诉他”的念头,她忽然就不纠结了,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属于她的劫,就要她自己来历。成功了,她就脱胎换骨,失败了,她这辈子,就只能是桑桎所说的,那个神赐予的未完成体。   南庭笑着对程潇说:“放心,我不会因为他明明有能力帮我,却被我放弃了而感到后悔,我始终相信,只有变成更好的自己,才能再遇见那么优秀的他。”   程潇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忘打趣她,“酸得我牙都要倒了。”   南庭打她一下,“别以为我没亲眼所见你和顾总谈恋爱,就不知道恋爱中的你有多酸。”   程潇无所谓地挑挑秀眉。   有程潇的陪伴,两个小时很快过去,当盛远时打来电话说:“落地了,一切顺利。”南庭才终于放下心回家。可对于自己只要睡着就做梦的情况,她再不像从前那样持无所谓的态度,当晚,她对在外场过夜的盛远时说:“七哥,我还是想让桑桎替我治疗,我想好起来。”   盛远时其实也有通过朋友和心理学方面的专家请教过,清楚桑桎是最适合的人选,只是此前他确实是有顾虑,倒不是占有欲作祟让他拒绝桑桎,而是担心南庭抗拒,可听见她在航站楼里和桑桎的对话,以及她白天因那个梦,泣不成声的样子,盛远时也是有了决定的,他说:“等他从A市回来,我们就开始治疗。”   结束和南庭的通话,盛远时站在酒店的阳台前,手撑在栏杆上看向夜空,反复地思考,等齐润集团扳倒了桑家和何家,南庭那边,他要如何解释?   同一时间的A市,桑桎终于等到了桑正远。   桑正远出门了,听桑母说是:“为了航煤的事。”   桑桎就明白,齐润已经有了动作。他意外于盛远时的效率,确切地说,是齐润的效率,他劝桑正远说:“桑家的主业是物流,这些年,虽然也有很多新的物流公司崛起,但并未影响桑家在物流方面的地位,爸,你最好听我的,做好物流,别碰化工,别碰航煤业务。”   “物流再做也就这样了,既无法形成垄断,还可能越做越小。”桑正远比五年前苍老了些,可眼底身为商人的犀利和精明还在,他说:“这些年,民航业发展迅速,航煤的需求也是逐年增加,G市的齐润集团更是凭借航煤业务,跃居行业之首,我跟着他们走,怕什么呢。”   齐润要对他出手,他却跟着人家走?   桑桎都要控制不住嘲笑他了,“如果我告诉你,齐润盯上了你,盯上了桑家,你相信吗?”   “你听谁说的?”桑正远怎么可能相信?他自知没有得罪过齐润集团,“我们桑家和齐润没有过任何的业务往来,他们盯着我干什么?”见桑桎还要说什么,他语气不佳地抢白道:“我还以为三十五岁之前你都不打算踏进这个家门了。”   桑桎无意和他讨论其它,他近乎执拗地说:“如果你还希望我在三十五岁之后,能有机会从你手里接手‘远洋物流’,你就别跟着齐润的风向走,尤其是航煤业务,千万不要沾染。”   桑正远显然无法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忠告”,他试图说服桑桎和他达成共识,“我了解过了,也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最多两个月,国际航煤价格一定会涨,我如果把握先机,抓住这个时间差,‘远洋’就能顺利拓展一项新的业务,这个业务的利润是你没有办法想像的。”   桑桎于是换了一个角度提醒他,“‘远洋’要拓展新业务我不反对,但我希望你三思而后行,先不说航煤作为航空零部件管理,有它专门的工艺和特定的标准,生产研发是不可能的,充其量你就是无数代理中的一个,既然是代理,那收集,运输,仓储,渠道,每个环节的推进,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如此高的成本风险,你难道都不担心吗?”   “我就是都考虑到了,才决定根据我们在运输方面的优势和‘何创’合作……”   桑桎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你要和何家合作?”   桑正远答得理所当然,“‘何创’三年前开始接触航煤业务,现在已经做得有声有色,我不利用何勇踢这临门一脚,怎么推开这扇门?”   难怪他会突然要去化工领域分一杯羹,原来是和何家有关。桑桎冷笑,“我们和何家是什么关系,你竟然还想借何勇的‘何创’涉足航煤?你难道不怕反被他利用了?”   桑正远向来自负,面对一天生意都没做过的儿子,他几乎是胸有成竹地说:“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另外你可能不知道,何子妍目前就在G市的南程航空工作,南程隶属于中南集团,一旦何勇通过这层关系和中南建立了合作,那我们可就是渔翁得利了。”   何勇都快自身难保了,自己的父亲却还想着渔翁得利。桑桎无可奈何,这一刻,他突然有些遗憾,遗憾自己不是‘远洋’的掌舵人,没有话语权,更没有决策权,“五年前,司徒家是怎么破产的,你没忘吧?”见桑正远的脸色愈发地沉了,桑桎以破釜沉舟的心情说:“齐润集团的董事长是位女士,你应该是知道的,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位齐董事长在不久的将来,会和司徒家成为亲家,成为司徒南的……婆婆。”   第62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07   桑正远闻言怔了片刻, 眉心聚紧的样子像是把儿子的话听进去了, 在思考涉足航煤业务所承担的风险,可桑桎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那个好不容易和何家联上姻,又认为司徒家更好,企图和司徒家攀上关系的桑正远, 在此之前或许还在想, 如何阻止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南庭嫁入桑家,但当得知南庭要成为齐润集团齐董事长的儿媳妇了, 心里怕是又要不舒服了, 说不舒服有点不够份量, 确切地说是, 无法接受。   果然,当桑正远反应过来, 他顿时就发作了,冷声质问道:“司徒南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她的婆婆不该是你妈吗?什么时候她要成齐家的儿媳妇了?”   看看吧,这就是自己的父亲,桑桎的语气难得地犀利了起来, “司徒家破产后, 你不是就抵触她排斥她吗?你不是认为我娶她不能给桑家带来利益回报,一直持反对态度吗?怎么, 我不能和她在一起了, 又不合你心意了吗?”   桑正远怎么能接受儿子这样和自己说话, 无言以对的他气得浑身发抖, 伸手就要打过来,“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还为桑家惹来这样的麻烦,桑桎,你可真行。”   竟然成了他为桑家惹来的麻烦了!桑桎有些哭笑不得,而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和应该承受这一巴掌,于是,面对父亲不可理喻的怒意,他霍然抬手,稳稳地格开桑正远的手,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你儿子长大了,你打不动了。”然后甩开那双从小到大也没牵过他几次的手,“我能做的,该做的,就这些,你听得进去最好,若是不信,决意挑战一下齐董事长维护儿媳妇的决心,我不拦你。”   离开家前,桑桎对向来软弱可欺的母亲说:“面对利益的诱惑,他怕是很难回头,我其实也知道,这趟回来,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可我到底姓桑,人家都直言不讳地告诉我,该提醒他小心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了解过了,齐董事长是一位非常正直,且有魄力的企业家,她不会像当年何勇算计司徒家那样对付我们和何家,所以,您也不用特别担心,就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守好,就行了。”   桑母是那种没什么大的志向,视婚姻和家庭为全部生命的女人,可是,多少年了,丈夫和儿子一直这样水火不融,现在……或许是意识到了‘远洋’,以及桑家的辉煌,终于要在丈夫的利欲熏心中终结了,也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婚姻和人生都太无望,她泣不成声。   桑桎把母亲搂在怀里,安慰道:“没事,还有我呢。”   当晚没有回G市的航班了,桑桎必须要在A市再停留一晚,然而,面对母亲的不舍和挽留,他终究还是选择了住酒店,明明疲惫至极,可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他就下楼去买了包烟,然后坐在窗前,一根接一根地吸,他是医生,最懂吸烟有害健康的道理了,可这一夜,向来不吸烟的男人,恨不得用尼古丁毒死自己。   第二天回G市的航班是下午的,桑桎却早早就到了机场,像是一刻都不愿多在这座长大的城市停留。临近中午,盛远时到航站楼的南程服务台取资料,不经意抬头,就看见桑桎坐在休息室里看杂志。   盛远时走过去,坐到他对面,“这么快就走了?”语气熟稔。   之前在G市机场和南庭遇见时,桑桎也看见盛远时了,只是没料到回程又能遇见,他说:“不走能干什么,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盛远时注意到他面上的疲惫之色,几乎可以想像他此行有多不愉快。回家能不愉快到这种地步,这是一个在温暖健康家庭长大的人,无法理解的,“看来你爸挺执迷不悟的。”   桑桎一笑,苦涩又无奈的那种,“我有时候也奇怪,他那种脾气秉性是怎么把‘远洋’撑到今天的。”   “那就说明,他还有是道的。”盛远时挑了下眉,“也许你的忠告他能听进去。”   桑桎抬眼看他,像是在问:“如果他听进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盛远时就笑了,那笑容有着胸有成竹的自信,然后,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什么时候开始治疗?”   “我随时都可以,”桑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看你。”   盛远时也不犹豫,“那就根据她的排班来吧,让她请假治疗,怕是不可能。”   桑桎对此没意见,只是事先说明:“治疗需要到我那边去,不是医院,是我家。”见盛远时抬眼看过来,他说:“你可以一起来,虽然我内心并不欢迎你。”   盛远时失笑,“咱们俩彼此彼此。”然后意外地感慨了句,“你这份大气,我还挺服的。”   向来温和的桑桎不客气地怼了他一句,“不是你说的,要输得起吗?”   盛远时不以为意,他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时发出邀请,“要一起吃个午饭吗?”   桑桎拒绝道:“我怕消化不良。”   盛远时也不勉强,只说:“既然选择了南程的航班,有需要就提,除了在她的事情上我有必要的原则,不能退让外,其它方面,我还算好说话。”   桑桎的目光落在他飞行制服的四道杠肩章上,不领情地道:“我现在改签还来得及吗?”   盛远时笑了下,像劝老朋友似地说:“别改了,麻烦。”   桑桎无语。   这样的气氛,在外人看来哪里像是情敌共处,说他们是好朋友,都有人信。但两个男人心里是清楚的,在医院打过那一架,在酒吧喝过那几杯酒后,彼此都坦然了,因为胜负已成定局。   盛远时去忙自己的工作了,桑桎从昨晚就没吃饭,和他聊了几句后,忽然有些饿了,他找了家餐厅,吃过午饭,把握着时间去办理登机手续,排队期间,听见前面一位老人问:“免责单是什么?为什么我要填这个?大家都填吗?”   值机把手里的单子放在柜台上,解释说:“大爷,公司有规定,八十岁以上的乘客属于特殊乘客,需要填免责单,否则就不能乘机。”   老人“哦”了一声,似乎是听懂了,“是怕我在飞机上出什么事,让你们负责吧?”   值机是个挺负责的小姑娘,她耐心地说:“大爷,高空飞行,氧气相对减少,气压又比较低,再加上空中飞行难免会有颠簸或是其它别的什么特殊情况发生,出于安全考虑,公司才会有此要求,请您理解。”   老人不急不缓地说:“我身体好着呢,又不需要特殊照顾,就因为年老,就要被歧视吗?”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掏出眼镜戴上,拿起单子在看,“如果我不签,就不让我上飞机吗?”   值机的语气还是心平气和的,“公司有运输限制,我必须遵守,如果您不填单子,我确实没有办法给您办理登机牌,但您放心,如果您既不想填单子,又一定要坐飞机去G市的话,我可以请我的领导为您安排,看是否有其它的航空公司愿意承载,尽量帮您改签。”   或许是老人听着都觉得麻烦吧,他语速很慢地嘀咕着,“竟然还有这种规定,真是的。”手上则拿起了笔,开始填单子了,末了还拿给值机看,“这样可以了吧?”   值机松了口气,“没错,就是这样。”还不忘确认,“上面的条款您都看清了吧?”   老人还嫌她啰嗦,“我不是都签字了吗。”   值机收回免责单,开始查询座位,“大爷,第二排靠窗可以吗?”   应该是对座位还比较满意,或者根本不计较,老人爽快地说:“都行。”   值机把登机牌打出来后还不忘贴心地嘱咐,“您是一个人出行,上机后可以和乘务人员说一声,让她多照顾您一下。”   老人接过登记牌,拿好,“算了,还是不给你们年轻人添麻烦了,这人老了啊,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边说边走远了。   排在他后面的旅客边上前递上身份证边抱怨:“慢死了,真是麻烦。”   值机只能道歉,“让您久等了。”   桑桎对此无奈地一笑,随后,他办理好自己的登机牌,去过安检。   由于G市大雨,航班延误了,盛远时作为机长,在接收完飞机后,向乘务长了解了下全机的旅客情况,其实他只要掌握头等舱的旅客资料就可以,但从他晋升责任机长那天起,只要是他飞的航班,他都会提前和地面沟通,让他们把旅客名单统计一份给机组,多年如一日地坚持着这个习惯,直到成为南程总飞行师,更是直接把这一要求,落实成了机长职责,目的是为了让机长,对执飞航班的客舱情况事先有个了解。   发现这趟航班有一位八十高龄的旅客,盛远时交代乘务长,“头等舱客不满,如果林老愿意的话,给他换到头等舱,能坐得舒服点。”   乘务长下意识看向客舱林姓老人所在的位置,“好的,盛总。”   盛远时又说:“今天气象条件差,途中会有些颠簸,多关注一下。”   乘务长应下:“我会多留心的,盛总放心。”   盛远时才转身进了驾驶舱。   排队等待的时间,盛远时坐在驾驶舱里给南庭发信息,“下雨,延误了。”   南庭应该是在席位上,手机不在身边,没有回复。   盛远时等了片刻,把手机放下,闭了闭眼,“我右眼怎么跳得这么厉害?”   丛林不以为意地说:“估计是南庭想您了。”   盛远时略显不满地看向他,“南庭也是你叫的?”   丛林立即改口,“我是说师母想您了。”   盛远时揉了揉眼睛,还是跳,他给乘务长打电话,“给我包纸。”   乘务长很快送了份当天的报纸进来。   盛远时眉心一沉,“我要报纸了?”   乘务长理所当然地说:“不是您刚打电话说要的吗?”   盛远时抬头看她一眼,“再帮我拿包纸巾。”   乘务长才反应过来,赶紧出去又拿了包纸巾送进来。临走时还不忘给丛林使眼色,意思是:怎么不帮我打个圆场?   丛林憋笑,“师父,您不用急,就是下个雨,也就晚落地一个钟头,南……师母会等您的。”   盛远时心里想:她当然会等我,嘴上则吩咐,“再和塔台沟通一下。”   自从盛远时脱单,只要不是南庭指挥,他就懒得负责通讯的新习惯,丛林已经掌握了,他说:“您不说我也知道,我这正准备再问一次呢。”   盛远时用手按住还在跳的右眼,忽然就想到了南庭梦见他襟翼卡阻的事,他静下心来,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处置襟翼卡阻的相关流程,末了还翻出《缝翼或襟翼卡阻时的着陆》看起来。   丛林和塔台通完话,见他在看检查单,意外地说:“师父,这里面的内容您都能倒背如流了,还用看啊?”   盛远时瞥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自己那么厉害?”说着,把检查单扔给他,命令道:“看。”   丛林的脸皱成一团,“干嘛看它啊?”   盛远时又按了按跳个不停的右眼,“加深记忆。”   在延误了四十分钟后,南程1268次航班从A市起飞,飞往G市。由于当天全国天气都不好,飞机绕飞雷雨耽误了一定的时间,且全程都有些颠簸。这样的气象条件,对于飞行员而言,是很常见的,盛远时却特意给乘务长打了电话,再次交代她,“注意林老那边的情况。”   乘务长在电话里说:“我刚刚看过了,没什么异常,起飞后就睡了,餐食一口没动,我还说等会他下机时,问他要不要打包。”   一直在睡?盛远时忽然想到什么,“机上有位桑姓医生,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坐在六排过道位置,你请他到林老旁边,帮忙照看。”   乘务长都认为他过于紧张了,又不能不服从命令。   桑桎事前就知道这趟航班的机长是盛远时,又听乘务长说:“机长说您是医生,请您协助我们照顾一位高龄乘客。”他就明白盛远时在担心什么了。   桑桎走到头等舱林老旁边的位置,恰好飞机在这时颠簸了一下,他像是没站稳似地,在坐下时扶了下林老的手腕。   林老一点反应都没有。   医生的敏感让桑桎下意识把手指搭上老人的脉搏,脉向微弱,他立即迭声叫林老醒醒,林老毫无反应,桑桎毫不迟疑地掐林老的人中,同时喊旁边的旅客帮忙,迅速把老人的座椅调平,实施抢救,乘务长则把头等舱的客人调到后面去。   接到乘务长通知的那一刻,盛远时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起飞前自己的右眼一直跳了。此刻飞机处于下降高度的阶段,他马上联系进近管制,“G市进近,南程1268,机长有位旅客疑似突发心脏病,申请优先落地。”   机上出现急症病人是最常见的特情之一,进近管制很快给出指令,“南程1268收到,现在雷达引导直飞长五边,左转航向090,下高度1500米,大速度第一个。”   盛远时语速很快地复诵,“左转航向090,下高度1500,南程1268。”   进近管制指挥其他飞机避让,同时电话通知塔台管制室做好交接准备。   南庭此时正在指挥大厅等待盛远时归航,接到进近管制室的电话,得知他的飞机上有急症病人,她第一时间和大林协调最近的机位,然后呼叫医疗救护,一切就绪后,用望远镜向外看。   一架飞机从西南方大速度飞来,紧接着,波道中响起盛远时低沉的声音,“南程号盲降,听你指挥。”   南庭语速虽快,语气却稳,她给出指令,“南程1268,修正海压1010,继续进近07号。”等他正确复诵完毕,她说:“南程1268,现场已为你协调了最近的306机位,医疗援助已到位。”随后询问:“方便提供关于患病旅客的更多信息吗?”如遇特殊病例,才好提前通知救援车。   波道中有短暂的沉默,随后,南庭听见盛远时说:“已无生命体征。”   同一频道的塔台管制闻言都怔住了,整个塔台指挥大厅在瞬间,陷入空前的寂静。   应子铭倏地起身,疾步来到南庭身后,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这个时候,机组的情绪已处于极度度紧绷的状态,每个人的心里压力都很大,尤其是机长,南庭的反应,是可能对盛远时造成影响的。   南庭明白,她深呼吸,用平静平稳的声音在波道中唤了一声,“盛远时。”   飞机上的盛远时静了一秒,“南程1268申请反向着陆。”   反向着陆是为了节约时间,南庭确认风的因素够标准,回复他,“可以反向着陆。”   塔台上的管制把目光都投向了跑道,他们看着那架印有“中南南程”标识的空客A320,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反向着陆,平稳接地。   南庭继续给出指令,“南程跟引导车滑行,停机位306,第一个。”   盛远时冷静地回复:“收到。” 第63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08   平安着陆只是第一步, 也是机组的职责所在, 抢救,联系家属, 后续的处理,这一系列的工作,让整个南程航空这一夜都异常忙碌。顾南亭和乔其诺得到消息后, 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机场。然而, 即便是盛远时抢在六分钟之内从七千米的高空落地,也没能挽救回林老的生命。   桑桎是医者, 其实见惯了生死, 从他发现林老的异样开始紧急抢救, 到飞机即将着陆前患者失去生命体征, 他始终没有放弃,持续着进行抢救, 可落地后,当医生尝试各种措施终是没能让林老的心跳恢复,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桑桎就那么坐在地上,直到这趟航班的旅客全部离开, 直到盛远时最后一个从飞机上下来。   盛远时站在客桥梯上, 看着桑桎垂头坐在机坪时,就知道最终的结果了。确切地说, 在对塔台汇报, 林老没有生命体征时, 他已经意识到希望渺茫, 可心里难免持有那么一丝奢望,奢望能有奇迹出现。此刻,他保持下梯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直到走在前面的丛林都忍不住了,回头低低地唤了一声,“师父。”他才呼出一口气,走下来。   走到桑桎面前,盛远时伸手。   桑桎抬头,看见他,递上手,借着他的手劲站起来,“抱歉,我尽力了。”   盛远时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诚恳地说:“是我该说,谢谢你。”   “应该做的,没人会见死不救,只是……”桑桎看看站在他身后的机组和乘务组,“我先回去了,后边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虽然不是民航的业内人士,但在飞机上出了人命,他也意识到事情不会就此完结。   盛远时点点头,到了嘴边的感谢终究是收了回去,“估计是免不了要麻烦你的。”   或许是体谅他此刻的心情,有意缓解一下他的心理压力,桑桎抬手,不轻不重地捶了他肩膀一下,“让你欠着我的感觉,还不错。”   盛远时无奈地笑了笑。等桑桎走了,他回身对丛林和乘务组说:“大家都辛苦了,不过,还不能马上回家。这样,大家先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然后回指挥中心待命。”   大家当然是无条件服从他的安排。   乘务长带领乘务组先回指挥中心,盛远时要和丛林去医院看看,他都准备走了,才想起来该给南庭打个电话,或是发一条信息,毕竟,经历了刚才的一幕,她一定会担心,结果手机才开机,就听见有个声音在喊他,“七哥。”   是南庭无疑,她应该是看出来盛远时要往反方向去,担心追不上,跑得很急。   丛林于是对盛远时说:“我先去开车。”   盛远时点头。   南庭一路从塔台跑到机坪,额头上都是汗,可她也顾不上了,过来后惦脚搂住了盛远时的脖子。   盛远时展手抱住她,始终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在这一刻沉沉地叹出了口。   南庭什么都没说,只是拥抱他,用身体的温暖缓解他内心所承受的压力。或许在别人看来,一个拥抱有些微不足道,却是她全部的爱与支持。   盛远时闭上眼睛,把头埋在她颈窝,才低哑着嗓子说:“没抢救过来。”   亲耳听见这样的结果,有了心理准备的南庭都觉得无法接受,由此可以想像,作为机长的他,该有多不好受,南庭在盛远时耳边说:“你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落地了。”   当飞机上出现患病旅客,机组就是在和生命赛跑。十年,从学员到副驾驶,从副驾驶到机长,再一步步走到今天,盛远时遇到过最多的特情就是旅客发病,却是第一次,这样无力地看着一条生命在飞机上逝去。他那么谨慎地关注着,乘务组也尽可能地给予了老人最周全的照顾,可还是没能平安地把林老送到家。盛远时是遗憾的,整个机组都是,却只能面对。   盛远时松开她,把她散落在脸颊的碎发别在耳后,“我得去趟医院。”乘务长回到指挥中心后马上就会联系上林老的家属,家属一定会赶到医院去的。   南庭其实很想陪着他,可在这种情况下,他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她跟在身边,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所以她说:“你快去吧。”见他还要说什么,她又说:“我不是小孩子,会照顾自己的,你忙你的。”   盛远时没再耽误时间,摸摸她的头,就走了,他和丛林赶到医院时,林老在G市的家属已经到了,盛远时人还没走近,就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一道苍老的女声缓慢而悲伤地说:“你不是说要送我走了再走的吗,怎么自己先走了。”   是林老的老伴,哭得特别厉害的女子,应该是老人的女儿,她旁边扶着老人的男子则应该是老人的女婿,看样子,也应该有四十多岁,近五十的年纪了。   盛远时走过去,还没等说话,林老的女儿看到他的机长制服就发作了,疯了一样冲上来,瞪着一双泪眼质问他:“你是南程航空的人?”   盛远时刚说了一个字,“是。”就被她打断了,她边哭着说:“我爸上飞机前还好好的,怎么才几个小时,人就没了,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边就要上前捶打盛远时。   丛林见状赶紧上前拦住她,急急地劝,“大姐您冷静点,我们是飞行员,除了开飞机,把乘客送往目的地,难道还会对他们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吗?”   这话听在死者家属耳里如同推卸责任。林老的女儿当然是听不不进去的,在她看来,父亲上飞机前还在和她通电话,下了飞机心跳呼吸全没了,他们才赶到,医生连死亡时间都宣布完了,她认定,责任在于航空公司,在于机长,“你们是怎么开飞机的?能把一个好好的人飞到没命,你们还有资格做飞行员吗?”   她这样说,让丛林特别接受不了,小伙子的眼圈顿时就红了,他以带着哭腔地声音说:“我们只是飞行员,你们作为家属的都不清楚乘客的身体状况,我们怎么确保他们在飞行途中不会意外发生?六分钟降七千米,整架飞机的人都在配合……”他说不下去了,最后吼道:“谁希望这样?”   他说的每个字都有道理,只是这个时候,和家属是讲不了道理的。盛远时上前拉开情绪有些失控的丛林,对林老的女儿说:“我是1268次航班的责任机长,你们有什么话对我说。”话语间,把徒弟护在了身后。   林老的女儿像是就在等这一刻,她一点迟疑都没有,抬手就给了盛远时一巴掌,“你是机长你就要对我爸爸的死负责!”   丛林没看见她的动作,只听见“啪”地一声,他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盛远时挨打了,不顾师父的拦阻就要冲上去,“你干什么?!你凭什么打人!”   盛远时一动没动地挨了这一下,随即牢牢地拽住丛林的手腕,不让他上前,冷静又克制地对林老的女儿说:“对于这样的结果,我很遗憾,机组尽力了这些话,我也不想说,至于我和我的公司要承担怎样的责任,民航局自然会有裁定,现在,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有什么需要我们协助你们做的。”   林老的女婿没料到妻子会动手,他把岳母安顿到一旁坐下,上前扯回妻子,低声训斥道:“你这样爸爸就能醒过来了吗?”然后向盛远时道歉说:“她是太难过了,你别往心里去。”   盛远时点头,“没关系,我明白。”说完他走到林老的老伴旁边,蹲下去说:“您老节哀。林老的行李稍后我们会给您送到家里。”然后从丛林手中接过一串古玩,递到老人家手里,“林老一直拿在手上,我怕丢了,就拿过来了。”   老人家拿着那串老伴玩了多年的古玩,眼泪又掉下来了,“老林啊……”   直到公司派专人来到医院处理后续的相关事宜,盛远时才离开,回指挥中心的路上,丛林还委屈得想哭,“又不是我们的责任,他们怎么可以打您,太无理了,简直是泼妇。”   盛远时手上打着方向盘,眼睛看向外面,隔了会才说:“在生命面前,先不要谈责任的问题。”   丛林有点不服气,“可林老都八十高龄了,本来就属于特殊旅客。”   盛远时此刻比平时给他做飞行指导耐心很多,“我们把机票售出去了,也没有阻止他上飞机,客运合同就成立了。当合同成立,我们对于乘客就是有责任的。”   丛林却以为,“可他是签了免责单的!”   盛远时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抱不平,但我们也要理解儿女失去父亲的心情。”   这一回,从林没再说什么。   回到指挥中心又是一番忙碌。   或许在旁人看来,八十岁高龄的老人因突发心脏病死亡,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可他不是在医院,更不是在自己家中过世,而是在作为履行运输旅客义务的南程航空的飞机上去世的,即便以特殊旅客的身份签属了免责单,南程需不需要承担责任,不是盛远时一个人,也不是机组的七个人,更不是南程航空说了就算。   事情发生后,民航局立即就派了调查小组对该事件进行调查,所以,从林老购买机票的行为产生,和他有所接触的售票员、值机员、机组等相关人员,都将会被停止工作,配合调查,包括身为总飞行师的盛远时,在调查结果没有出来前,也暂时不能执飞。而身为旅客的桑桎,以及见证了林老被抢救过程的部分旅客,也会被请回来作证。甚至是管制人员,也会被问询。   调查持续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所有和林老有过接触的南程航空工作人员都被调查组详细地问过话,售票员的描述是这样:“收到林永休老人的身份证号码时,我有电话确认,是否有随行家属,他们回答说没有,就林老一人出行,他们还强调,林老的身体很健康,能够适应高空飞行。我提醒他们,尽量提前一点时间到机场办理登机牌,因为公司有规定,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属特殊旅客,需要签署免责单才可以登机,否则会被拒载,他们当时是同意了的,我才出票。”   值机员从A市坐飞机来到了G市,把当天办理值机牌,林老签署免责单的过程也讲了一遍,而她所说的,和桑桎给出的证言内容相符。至于桑桎,除了把排队换登机牌看到的情景描述了,机上抢救的具体过程也说了一遍。   机组和乘务组的七人,被问询的时间是最长的,尤其是机长盛远时。调查组的两名工作人员反复地问他:“在发现旅客陷入昏迷后,你都做了什么?”   起初盛远时的耐心很好,尽管他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调查组问一遍,他还是会很配合地说一遍,直到他自己已经快不记得重复了多少遍以后,他实在没有办法那么心平气和了,“如果你认为我哪个环节操作有误的话,请你听录音。”   调查组的一名工作人员牢牢地盯着他,“盛总,我们只是例行询问。”意思是,你必须配合。   “同一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九次了。”盛远时把身体靠向椅背,用那双隐隐泛起血丝的眼睛回视对方,他再一次说:“由于天气不好,从起飞到着陆的全过程,都是由我操纵,副驾使协助,而绕飞雷雨是我主动申请的,目的是为的减少颠簸,具体的指令申请,请你听录音,整个飞行过程三个小时,我没有办法把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调查组的工作人员和他对视了几秒,没再重复这个问题。   到第三天时,进近管制和塔台管制也接到了通知,南庭来到南程指挥中心时,盛远时正好从办公室出来,这是自出事那天在机坪见过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盛远时身上还穿着机长制服,南庭一时也分辨不出来他是回家换过了衣服,还是一直就穿着那天执飞的那一套,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发现他的眼睛里的红血丝,心疼不已。   盛远时这几天没见到她,心里也很惦记,可是太忙了,确实也顾不上,除了给她发了几条消息,连电话也没空打一个,见她一瞬不离地注视自己,他笑了,“我太狼狈了,认不出来了?”   南庭清楚他心情并不好,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只是不想她担心,而她也不愿他为自己分心,于是也笑了,“是啊,要是初次见你的时候就这样,肯定不追你了。”   盛远时捏捏她的脸,“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嫌弃我了。”   南庭回身看了看,确认走廊里没人,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调查还要几天啊?”她才放单没多久,经历的特情有限,这次算是最严重的一次,没有任何经验可供参考,不知道流程很正常。   盛远时手心一转,反握着她的手,“今天问询就能完,明天开始应该就是听录音了,一周之内会出调查结果。”末了摸摸她的小脑袋,“不用紧张,问你什么照实说就行。”   南庭往他身前凑了凑,“那你今天能回家吗?”   盛远时抬腕看了下时间,像是在算手上的工作处理完需要多久,然后说:“能。”   南庭被问询的时间并不长,毕竟整个进近和塔台接力指挥的时间才不过五六分钟,发给机组的指令也没几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最后,调查组的人突然问了一句:“你和盛远时是什么关系?”   他们的关系和这起特情有什么关系?南庭看着调查组的两位工作人员说:“盛远时是我男朋友,我们是恋人关系。”   两位调查组的人员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说:“谢谢你的配合,我们没有其它问题了。”   调查组走后,顾南亭把乔其诺和盛远时叫到了办公室,他说:“虽然调查结果要在一周后才会公布,但我们心里是有数的,在操作流程方面我们没有问题,医院方面的鉴定结果也很快就会出来,如果证明林老的人身伤亡是由他本人的健康状况造成,公司作为承运人,并不需要承担责任,虽然在人情上,我们愿意为林老夫人做点什么,但那不是赔偿,只是我们的心意,接不接受,就在于家属了。”他看向盛远时,“远时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后续的工作就不要管了。”   事情是顾南亭说得那样没错,但是,“林老的外孙女林如玉,应该是不会善罢甘休,听说,她已经在联系律师了。”盛远时想了想,“马上到十一了,南程在这个时候惹上官司,会很麻烦。”   “她不怕麻烦的话。”顾南亭掷地有声地说:“有律师团的我们,何必嫌麻烦。” 第64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09   凭林如玉一己之力要和一家集团公司抗衡, 其实有些以卵击石的不自量力, 尤其等民航局和医院那边的结果出来,她也占不到理, 还有免责单白纸黑字摆在那,她想赢的话,除非中南的律师团是白给的。那怎么可能?上到中南集团, 下到南程航空, 没点真章的,能在顾南亭、乔其诺, 以及盛远时眼皮子底下混得下去吗?   盛远时并不担心官司会输, 他顾虑的是林如玉利用舆论抨击南程, 毕竟, 南程是刚刚起步的新公司,声望正在建立中, 而林老又确实是在飞机上出了意外,尽管根源是他自身的健康原因,可到底是人命关天,对于不知情的大众而言, 一旦受到某些引导, 就有可能对南程造成误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盛远时不能忽视大众对南程的印象。   还有就是, 一旦事情闹起来, 林如玉肯定会拿他和南庭的关系做文章, 想方设法把南庭拉下水,盛远时倒无所谓,什么大风大浪他没遇到过,由于特情调查停飞一个月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尤其现在今非昔比,只要民航局的调查结果判定他操作无误,没有人有权力停他的飞,可塔台如果顶不住舆论的压力,或者为了平息事端,没准会停南庭的岗。作为管制,她还属新人,动不动停岗,谁受得了?   不过,要是南庭真的因此被停岗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那就借此机会治病好了。对于养她这件事,他可是等了好几年。这样想着,盛远时心里就舒服多了,他揉了揉眉心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今晚谁都不能拦着我睡觉了。”   乔其诺一笑,“这就对了,你是责任机长没错,但也不是要把莫须有的罪名当责任承担下来。林如玉适可而止最好,太过份的话,你就连她上次造谣中伤南庭的账,一并算了。不是我们没风度,要和一介女流计较,是她心里太没数了。”   盛远时略显意外,“你也知道她?我是说林如玉。”   “敢不把我们盛总当回事的女人,我不得了解了解吗?”乔其诺有种戏精上身的感觉,他故作诧异,“还是你不知知道,自己在航站楼一怒为红颜的举动,成了南程佳话?”   这他还真不知道。盛远时看向顾南亭,“这不是老大留下的优良传统嘛,我只是传承。”   乔其诺对此表示惋惜:“我太不争气了,到现在还没脱单,想在女朋友显显威风,都不能够。”   盛远时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励,“让程潇多给你留意留意,别枉费她那颗媒婆心。”   乔其诺不领情,愤愤地捶他一拳,“要不是半路杀出个你,她明明要把南庭介绍给我的,话说南庭真是个好姑娘,可惜把全部的爱都奉献给你了。喛,正好今天提起这事,我问问你啊,南庭有妹妹吗?”   “妹妹没有。”盛远时想了想,“要不等我们生个女儿,考虑考虑你?”   “你们的……女儿?”乔其诺忍不住撸袖子,“盛远时你降我辈份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越说越不像话了。”顾南亭挥手让他们退下,“都回家睡觉去,明天放你们的假。”   乔其诺也不闹了,敛笑道:“我就别放了,远时好好休息吧,熬了三天,换谁都受不了。”   盛远时可不客气,他站起来说:“没见哪家总飞这么辛苦的,好像我很缺钱!”   顾南亭与乔其诺相视一笑。   南庭刚从塔台出来,就听见了喇叭声,她循声望过去,就看见盛远时那辆陆虎停在不远处,而他的人正倚着车身朝她笑。   南庭跑过去,主动投怀送抱。   盛远时伸手揽上她的腰,嘴上则逗她说:“你师兄们都看着呢。”   “又不会被看坏。”南庭抱他更紧,“就当犒劳他们工作辛苦了。”   “我家蛮蛮就是大气。”盛远时低头亲她脸,“是先抱会过过瘾,还是回家再抱个够?”   南庭在他怀里扭了扭,松开他说:“你累了好几天了,我来开车吧。”   盛远时意外地看着她,“你行吗?”   南庭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坐上去,“小看谁呢。”   盛远时还是持怀疑态度,毕竟她曾经可是连直线都不会走,被交警误认为是酒驾给拦下来过的,可还是一边上演了“这车安全性好,扛造,由她折腾吧”的内心戏,一边乖乖地坐到副驾位置。   南庭也是摸过好车的人,时隔五年,启车的动作很流畅,车也开得很稳。   盛远时观察了片刻,彻底放心了,“桑桎陪你练的车?”   南庭瞥他一眼,“不是这也要吃醋吧?”   盛远时轻笑,他看向窗外,注视着倒退的街景,“一想到他做过很多我想做,却没做到的事,还是有点嫉妒的。”   “那你可以换个角度想啊。”南庭双手扶稳方向盘,“老桑像培养祖国花朵一样把我培养的门门通了,你只等着受益就好,省了多少心?”   盛远时配合地抚了抚胸口,“作为受益方,我的良心不该痛才对。”   南庭静了一会才说:“希望老桑早点遇到一个好姑娘。”   盛远时也是同样的想法。   下了机场高速,前方路口左转是往民航小区去的,右转则是他家的方向。   盛远时适时指示她,“红绿灯路口右转。”   南庭乖乖听话,没有异议。   盛远时注视她的侧脸一会儿,笑了。就这样,他一路为她导航,回到了他家。停好车后,南庭提议,“去买点菜吧,我做饭给你吃,你这两天肯定没好好吃饭。”   明明此前在指挥中心时还累得一动不想动,恨不得到家就倒床上睡一觉,可当她在身边,又像是浑身都是力气,精神头足得很,盛远时特别好说话地说:“听你的。”   于是,两个人一起去了超市。   以往就盛远时一个人时,虽然家中厨房一应俱全,他也懒得开伙,而他对吃又十分挑剔,喜欢吃新鲜的,速冻的东西很少往回买,导致冰箱几乎是空的。现下有了南庭,这个从前十指不沾杨春水的姑娘,俨然一副小主妇的样子,时不时就会拿起一样说:“我们买一袋这个吧,万一时间来不及,可以当早餐。”偶尔还会举旗不定,“哪个好啊,这个我没买过呢。”盛远时就会帮她做个决定,还不忘帮她选几样水果和零食。   南庭却把从前最爱吃的那些膨化食品从购物车里挑出去,“我现在不吃这些东西的。”然后再补充两样他爱吃的。   她变了很多,连口味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唯独对他的心意,一如既然。   盛远时心里温暖至极,“七哥的口味倒记得清楚。”   南庭不小心脱口而出,“你的喜好,我可是当功课背过的,怎么会忘。”   能被一个女孩子这样放在心里,盛远时的幸福感不言而喻,“不枉七哥满世界找你。”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找过她。   南庭开心地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那还口是心非说没等我呢,害我难过到发烧。”   盛远时莞尔,“还不是被你气的。”   南庭宽宏大量地说:“所以人家并没有怪你啊。”   回到家,盛远时本想亲自下厨,在他心里,蛮蛮就是需要他照顾的小女孩。南庭却不肯,把东西分门别类放进冰箱后,推着他去洗澡,“你都快发霉了,快洗澡换衣服。”   这两天盛远时都是在宿舍将就的,确实觉得自己快霉掉了,才没有第一时间向她讨要福利,见她坚持,只好去洗澡了,“别切到手。”   “知道啦,不会切丝,还不会切块嘛,放心好了。”听到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南庭胸臆间被满足和温暖填得满满的,她蒸上了米饭,开始摘菜洗菜,把配菜也切好放在一边,没一会功夫就已经完成两个菜了。   盛远时冲完澡,套了条棉质的居家长裤就出来了,南庭看一眼他健康的麦色肌肤,微红着脸提醒,“穿上T恤,小心感冒。”   换作六年前,她怕是要找机会摸一把的。果然是长大了,稳了。   盛远时笑着亲她的脸,“你做饭这么辛苦,我总要给点奖励。”   “讨厌。”南庭屈起手臂轻轻拐了他一下。   “需要我帮什么忙?”   “不捣乱就是帮忙。”南庭笑望着他:“你去看会电视,很快就能吃饭了。”   “行,做一把甩手掌柜。”盛远时转身去客厅了,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才觉得自己这里有了烟火气息,像一个家了,至于什么特情,什么林如玉,和与南庭在一起的二人世界相比,是那么微不足道,盛远时决定好好享受这个夜晚。   南庭动作很快,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开饭了,看着餐桌上很家常的四菜一汤,盛远时顿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我的蛮蛮能给我做一顿饭。”   南庭夹了一口菜递到他嘴里,俏皮地问:“七哥你说实话,男人是不是还是更喜欢会做饭的女人。”   盛远时就着她的手把菜吃完,才说:“喜不喜欢一个人,无关她会不会做饭,但如果喜欢的人会做饭,肯定更好。”   南庭笑睨着他,“这倒是句实话。”   盛远时每道菜都尝了一口,看向她的目光有赞赏之意,“味道不错。”   “这话就有水分了。”南庭很有自知知明地说:“我的厨艺也就睡不着不挑。”   盛远时闻言被呛了一口,他咳完抗议道:“能不能不要总拿我和一条狗比。”   南庭笑得眉眼弯弯,“那我身边就一个它呀,啊,忘了告诉你,它是男的。”   “看出来了,要不不能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盛远时开过玩笑,宠家地揉揉她的小脑袋,“我说真的,你做的菜,入口即是福。“恋爱果然是一件很美好的事,随口说一句话,都是情话,像是醇香的酒,闻香即醉。   南庭凑上去亲了她七哥一口,“我还有进步空间,一定能征服你的胃。”   盛远时的笑意蔓延至了眼底,他说:“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别的事。”   秒懂了他话里的含义,南庭微红着脸转过身去,“不理你。”   盛远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想:今晚可由不得你。 第65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10   晚饭过后, 南庭收拾好碗筷和厨房, 切了一盘水果端出来,请她七哥享用。   盛远时像个大爷似地靠坐在沙发里, 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南庭紧挨着他坐下来,喂水果给他吃。   这种待遇,还是第一次有。盛远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服务, 末了不忘要求, “甜头给了就一直给,别一次了事。”   南庭拿遥控器换台, “我可是很专一的, 不像某人还和别人约会。”   她看似是随口说的, 可约会这件事, 明明是在她哭得那么厉害的情况下,盛远时才提过一次, 竟然就被她记住了,由此可见,对于他说过的话,她有多走心。   “这是要开始和我算账了吗?”盛远时伸手搂过她, “如果我说, 我那天是为了哄你才那么说的,你信不信?”明显有点混淆视听的意思。   南庭并没准备和他掰扯, 她特别大气地回应:“我就算没亲眼所见, 也能够想像有多少女人前仆后继地追你, 约个会也不足为奇。”   “前仆后继?”盛远时笑得惬意, “真给我面子。”   南庭等了片刻,见他没下文了,歪着脑袋看他,“只是约会,就没干点别的?”   盛远时似笑非笑地看她,“别的……”他停顿了两秒,然后双手一动,把她抱坐到了自己腿上,“指什么?”   南庭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而她也确实是第一次如此亲密地骑坐在盛远时身上,虽然当年追他的时候曾无数次地幻想过,但毕竟没有付诸行动,此刻,她咬了咬唇,在他热烈的目光注视下,红着脸凑过来,在他唇上亲了下,“比如这样。”   盛远时可不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就能满足的,他扣住南庭的后脑,让她整个人伏在自己胸前,热烈地吻了她好一会,才握着她的手替自己辩解道:“这样都没有过,更别说吻了。”说完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不信你问程潇,除了她,没人近过我的身。”   南庭被他的措辞逗笑了,“你的意思是她近过你的身了?这事要是被顾总知道,估计他要找你好好聊一聊了。”   “你以为他没想过?”盛远时动了动,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才开始忆从前,“那个时候,海航冯晋庭给我开出的条件好到无从拒绝,相比之下,中南的诚意似乎差了点,要不是看在程潇的面子,我都懒得理顾南亭,后来……”忽然失去了司徒南的消息,他又决定再回纽约,中南的那份机长聘书就成了一张废纸,“顾南亭以为我是冲程潇而来,程潇又在不久后去了YG,当我们在YG见面,他就误会了,觉得程老爹有心把女儿许给我,当场就炸了。”   盛远时和程潇又属于那种没事就怼,遇事彼此维护的交情。老朋友相见,以拥抱表达欢迎,并不为过,结果这一抱,就招来顾南亭一拳。   “幸好我是军体,躲过了那一拳,否则就得见血了。”盛远时回想当时的场面,忍不住笑了,“然后程潇那个不嫌事大的女人还煽风点火,火上浇油。”   程潇非旦不解释,还说:“顾南亭你干什么,难道除了你,我还不能有别的男人追了?”   盛远时瞄了她一眼,暗骂了句:这个死女人!手上则揽住了程潇的肩膀,低头在她耳边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害我,嗯?你等他碰到我一根头发,我让你后悔都来不及!”   程潇一偏头,压低了声音说:“他心情不好,快憋出内伤了,你让他发泄一下,就当帮我了。”   她都这么说了,盛远时怎么能不答应,他挑衅地看向顾南亭。   顾南亭还在场呢!他们这样一副说悄悄话的姿态,是个男人,都要发飙的。于是,盛远时陪他打了一架,末了他用手指指顾南亭,又指指程潇,“你们俩记着,欠我个人情。”然后抹抹嘴角,走了。   擅后的事情,当然是程潇来。   顾南亭回国那天,他在机场等到盛远时,说:“谢谢。”   盛远时一挑眉,“还不够。”   顾南亭伸出手,语气诚恳,“拜托了。”   盛远时要的就是这一句。他递出手与顾南亭一握,承诺,“放心,竭尽所能,护她清静。”意思是,充当程潇的护花使者,让她免于被那些外籍飞行员骚扰。他当然是做到了,那期间,除了找司徒南,只剩帮顾南亭杀退三千情敌这一件事可分散注意力了。   原来是这样的交情,难怪最终他们成了合伙人。   “我其实听到过关于你和程潇的传闻。”南庭仰着小脸看他,“在认识她之前,我都以为你可能会喜欢她,她那么优秀,你动心,根本就是理所当然。”   “我欣赏她爷们儿似的飞行术和处事态度。”盛远时抚摸她的脸,温柔地说:“至于我的心,早为你动过了,再容不下别人。”   南庭搂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胸口。   盛远时没再说话,他打开音响,在缓缓流动的乐声中,抱着心爱的女孩儿,闭上了眼睛。夜色如水,两人彼此依偎着,享受难得静谧安宁的时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南庭都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她轻轻动了一下,要从他身上下来,结果才一动,盛远时的手就收紧了,他在她头顶问:“去哪儿?”声音微露疲惫。   南庭看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想到他几乎连轴转了三天三夜,她低低地说:“我想去……洗澡。”和他回来前,就已经有了决定,这一夜,没想再逃。   她这样坚定和主动,给盛远时的,是猝不及防的震动。   有这样一个女孩子,无所顾忌地陪着他,爱着他,比多少言语的安慰都有效。   盛远时眼眸深处隐藏的,那些灼热的情感如同到达沸点,瞬间沸腾起来,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自己去衣柜里找件我的衬衣穿。”有让她尽快熟悉和融入这个家的意思。   南庭心跳如擂鼓,感觉到他抚在背上的手,鼓励地拍了拍,她从他身上下来,走进了他的卧室,打开衣柜,在一排熨烫整齐的衬衣中随手拿了一件,走进浴室,刚要关门,盛远时已经走过来,伸手撑着门,探身说:“柜子里有全新的毛巾。”   南庭推他出去,“知道了。”   盛远时站在浴室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哗哗地水声,都觉得暧昧撩人,那些窗外辉煌的灯火和城市的喧嚣,都不存在的,心底只剩渴望多年的温暖与安宁,他重新回到客厅,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眼底漫漫浮现起隐约的笑意。   十分钟,二十分钟,或者更久,盛远时没有催促,他耐心极好地等待着,直到水声停止,里面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也停止,南庭再也拖延不下去了,一步一挪地走出来。   他柔柔一笑,仿佛世界因南庭一下子亮了起来,而他眼里,只容得下一个小小的她。相比盛远时的从容,南庭是紧张的,她站在浴室门口,脸颊染上的红晕,分不清是因为刚刚洗过澡,还是害羞,只觉得那道一瞬不离落在自己身上的,他灼热的眼神,让她的呼吸都有种被挤压得快要停滞的错觉。   她几乎是怯怯地唤了一声:“七哥。”   这份依赖与信任,让盛远时的心莫名就是一颤,他起身,一步一步走过来,抬起她的下巴,一笑,“我把手机都关了。”   那一刻,他的微笑,灿若星辰,南庭明明一口酒都没喝过,却有种醺然欲醉的感觉,她像站不稳一样,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盛远时如同接受到了交托的信息一样,俯身抱起她。   南庭搂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把自己抱进卧室,倒向柔软的大床。   卧室的灯光被调暗了,遥远模糊的光线里,他的脸上是别样温柔的神色,从南庭的视线看过去,能清楚地看到他麦色的皮肤和温暖的胸膛,他轻浅的呼吸拂过她的脸,他的心跳带着灼热如火的力量敲击她的心,他伸出手,与她十指相扣,他的手心温热潮湿。   他抵着她的头,声音暗哑暧昧,“想要你,要全部的你。”   如此直白露骨的宣言,听得南庭心底流过一种不能自制的激动与屈服,这情绪使她软弱,让她心甘情愿放开怀抱去拥有,去接受他,如同一记漂流许久的扁舟,终于找到可以栖息停靠的终点。   思绪起伏间,她的人已经落进他怀里,他的唇也随之覆上来,用炽热与深情化解她的防线与紧张,让她为他放松,为他绽放。   世界陡然寂静,只听见他们的呼吸从轻浅变得沉重,心跳从平稳到急促,直到彼此全线崩溃在一室的柔情里,盛远时终于把她搂紧,深沉地用尽全力融入她。   有人说爱情是一场冒险,可南庭觉得,爱情是一次放纵,不管时机对错,相遇早晚;也不管结局如何,未来怎样,都放纵自己,以最虔诚的心和最决绝的勇气,倾其所有地去爱。   南庭在疼痛中攀紧盛远时的背,用温柔低婉的声音告诉他,“七哥,我爱你。”   只爱你,六年如一日。   盛远时的目光穿透夜色灼灼地注视她,他低头,用唇吻去她眼角的泪,并告诉她:“以后都有我。”未来六年,十六年,以及更久,都有我,为你挡风雨,你再也不用像过去五年那样辛苦地生活。   那么怜爱疼惜的语气,那么滚烫安稳的怀抱,差点又让南庭落了泪,她主动迎向他——自是免不了一番爱意纠缠,直到一起到达颠峰,盛远时把脸埋在她凌乱的长发中,和她的低喘声,交缠在一起。   终于,那渴望以久的梦,得以实现。 第66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11   和飞行一样, 整个过程都是盛远时掌握主导权, 他很放得开,却又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和急切, 时时刻刻都不忘照顾南庭的感受,与平时宠她的样子倒是十分符合。   直到南庭承受不住,盛远时才终于放过她, 却还没有要睡的意思, 他侧身躺着,把南庭背搂进怀里, 恋恋不舍地亲她的头发和后颈。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身后男人平稳的呼吸,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 如乐声浮动,南庭枕着他的胳膊, 一动都不想动。   盛远时用下巴蹭了蹭她头顶,“想让你终身难忘,所以卖了点力气。”实则有点歉意太过放纵,担心未经人事的她承受不住他的热情。   可这话怎么听都有点流氓的意思, 和他多年来树立的正人君子的形象有些偏差, 南庭贴着他的胸膛,小声地说:“我又没说你像老司机, 何必解释。”   老司机?当年怀疑他不是初吻, 现下, 似乎是在质疑他不是第一次?盛远时搂在她腰间的手默然着力, “我是该理解为,蛮蛮在表扬我的技术好呢,还是在质疑我对爱情的忠诚?”   南庭讨巧地说:“表扬表扬,蛮蛮在表扬你呢。”   盛远时也没想真的对她怎么样,于是收手,“熟能生巧,你七哥的技术还可以更好。”感觉到南庭缩着身子躲他,他笑得轻佻得意,“今晚先饶了你。”   南庭转过身来,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他的眼睛,“七哥,你比我想像的还要好。”   看她青涩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想过这些的人。盛远时懒懒地问:“怎么想像的,嗯?”   南庭亲了他一下,像个孩子似地舒服地依偎在他怀里,“那个时候总在想,是不是得到你的人,就能留住你,可又担心,太轻易把一切都给你,你不珍惜,所以每次你回来,我其实总在纠结要不要诱惑你,现在想想都觉辛苦。”   难怪她会时不时撩他一下,却从不过份亲密,连盛远时都拿捏不准,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原来,那些看似欲擒故纵的小伎俩,是她深藏于心的小渴望和压抑。盛远时刹那情动,他亲亲她的额头,“我也一直后悔,没早早要了你。”他始终相信,一旦有了这份亲密,她对自己的依赖会更多些,不会那么轻言离开。   此刻,他离她很近,近到她都能听见他强健的心跳,一下一下,带着灼热如火的力量,南庭伸出手臂,环住他脖颈,“是不是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分开了?”   “蛮蛮,七哥老了,再没有那份和时间抗争的心了,经不住另一个五年。”他手上更紧地搂住她,嗓音低沉得可怕,“再敢动离开的念头,看我怎么拆了你。”   窗外风雨摇曳,他们坦诚相依,南庭依偎着她的避风港,“你是G市最有价值的单身汉,我才不会傻到放弃,我是担心……林如玉。”   这个夜晚不适合谈那样一个女人,太煞风景,但为了让她安心,盛远时还是说:“她掀不起多大的浪,更不可能影响到我们,只是你得答应我,这一次,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许为她求情。”   事关南程的声望与他的前途,南庭当然不会横加干涉,她甚至后悔上次不该劝他手下留情,竟然给了林如玉兴风作浪的机会,“你怎么做都好,我听你的。”   盛远时满意地嗯了一声,“都交给七哥。”   南庭抚摸他的脸,“我知道你累了,快睡吧。”   这是两人的第一夜,盛远时舍不得留她一个人面对漫长黑夜,有意陪她彻夜聊天,可是,身体极其困乏,他在睡过去前说:“陪七哥躺会儿。”   南庭在他耳边说:“我才舍不得起来。”   盛远时轻笑,“等我缓缓,再好好疼你。”   南庭掐了他一把,“等你睡着我就闹你。”   盛远时则逗她说:“想要的话,随时可以满足你,谁让七哥宠你呢。”   “快睡吧。”南庭亲亲他下巴,“我们,来日方长。”   是啊,细水长流,才能共白首。   盛远时闭上了眼睛,任由困意侵袭。   南庭也很累,身体又隐隐有些涨痛,本以为这种情况下也会睡得着,结果,她双目紧闭地躺了很久,依然没有睡意,她动作很轻地翻了个身,盛远时竟有所觉,下意识收收手臂,像是在确认她在怀里。未免打扰到他,南庭没敢再动,任由他抱着她,手扣着她的手,腿压着她的腿,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他低低的昵喃,“蛮蛮,你终于回来了。”   我的心从未离开你,哪怕我的人没有和你在一起。窗帘都被拉上了,房间里昏暗寂静,南庭闭上眼睛,在盛远时均匀的呼吸声中,让大脑和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再次醒来,外面的阳光已格外炽亮,盛远时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看时间,已临近中午,床上除了自己,哪里还有南庭的影子,唯有耳畔传来的琴声,证明她在家里。他起床,披了衣服走出卧室,站在客厅唤了一声:“蛮蛮?”   琴声依旧,唯独没有她的只言片语。盛远时上楼,站在琴房门口,看见穿着他衬衣的女孩子,面朝阳光,用跳跃的手指弹奏属于他们的故事。   仿佛回到六年前那个生日的夜晚,她替他许愿,“明年的这个时候,答应做我男朋友。”   时隔六年,她终于愿望成真。   盛远时却差点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而她把自己作为礼物,给了他。   直到她弹奏完整首曲子停下来,盛远时才语气温柔地说:“你吵到七哥睡觉了。”   南庭既不回头也不理他,抬头看向窗外的姿态,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片刻,才听她负气似地说:“我是故意的,谁让你都不告诉我。”   她是指为她准备钢琴的事?盛远时走过来,双手搭在她肩上,“告诉你不是就没惊喜了?”   南庭转过身来抱住他的腰,哽咽,“你总是这样,喜欢人家不说,在找人家也不说,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还成天说人家笨,有几个人像你那么聪明的啊,盛远时,你太讨厌了,我都后悔喜欢你了。”然后嫌不解气地补充了一句,“我看你还是找一个和你一样聪明的人在一起得了。”   找别人在一起?什么话!盛远时失笑,“都敢直呼我名字了是吧。”   南庭吸吸鼻子,底气十足地说:“那怎么样,你还能不要我啊。”   “我哪舍得。”盛远时抚摸她的头发,“你都把七哥扑倒了,七哥得赖着你,让你负责。”   南庭破涕为笑,仰着小脸问他:“我要是不认账呢。”   “不认账啊,”盛远时捏捏她的小下巴,“那我只好带你重温一下昨晚的记忆了。”   南庭伸手给他一拳,又一拳,微微嗔道:“就知道欺负我。”   这样肆意又带些小任性的她,才是他想要的。盛远时轻触琴键,纯净如泉水的乐声中,他说:“每次看到这琴,我就会想起你对我笑的样子,才能坚定我继续找下去的决心。”他蹲下来,仰头看着她,“我想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哪怕只是一架钢琴,也要选国际钢琴比赛的指定用琴,可直到你回到我身边,我才发现,我才是得到了这世上最好的,那些我曾经以为的最好与你相比,都不值一提。”他说着,眼眶竟有些湿,“从前的盛远时嘴硬不说,是不懂爱情,后来绝口不提,是觉得自己太蠢了,你明明近在咫尺,我偏跑去天涯。蛮蛮,七哥比你想像的喜欢你,爱你,这件事,除了你,全世界都知道。”   南庭俯身过来,与他交颈而拥,“那是不是代表,以后我都可以仗着你的爱,为所欲为?”   盛远时抱着她,“当然。”   既然这样……南庭松开手,命令道:“那你快去做饭,我都饿了,你还一直睡着不醒。”   盛远时哭笑不得地掐她的小脸,“遵命,女王大人。”   但其实南庭已经做好了鸡蛋火腿三明治,连牛奶的温度都是刚刚好,盛远时看着餐桌上的早餐,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   南庭却淘气地说:“不用太感动,我就是看你昨晚付出挺多的,给你补补。”   盛远时一脸宠爱的笑,“什么话都敢说。”   南庭眉眼皆是笑意,等到他拿起第二个三明治咬了一口时,她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那是给睡不着的啊,你怎么也给吃啦?”   又是睡不着!盛远时差点没噎着,见她眸底都是狡黠的笑意,才明白她是故意的,他慢条斯理地把味道很不错的三明治吃完,才走过来,在她的惊呼声中把人抱起来,回了卧室。   嗯,女人这种生物,必须要身体力行地让她知道,你的厉害,否则,她总是习惯性挑战你的自制力。盛远时这么想着,又狠狠地要了她一次,直到她求饶。   下午的时候两人才出门,在盛远时的提议下,他们先去逛街,南庭早已习惯俭朴的生活,对于他为她挑选的衣服什么的,其实已经没了从前的喜欢和兴趣,尤其想到自己的工资,也认为太过奢侈了,可当她从试衣间出来,触及盛远时炽热的眼神,她又为能取悦到他,感到欣喜。   盛远时从身后搂住她,一起看向镜子:“我并不喜欢别的男人盯着你看,但我的蛮蛮明明可以更美,我总不能剥夺了别人欣赏美的权力。”   南庭明白他是洞悉了她的心理,她看着镜子中截然不同的自己,对他说:“没不让你买,反正我努力工作也不是为了超越你,就让你养呗。”   她在某个瞬间忽然想通了:虽然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但要跟盛远时过一样的生活,不是要比较收入的高低,而是凭借相通的心意。既然成为灰姑娘是改变不了的命运,何必为难自己,更为难他?但是,“工作我是要做的,你没意见吧?”   盛远时似笑非似地说:“你要是不出去工作,我岂不是也舍不得出家门了?”   南庭笑得甜蜜。   本想之后再去看场电影,结果那么巧的,竟然在商场里遇见了林如玉。她丝毫没有因外公的去世有任何颓废之相,除了依然画着精致的妆,连所穿衣服的颜色,都和以往一样艳丽。   盛远时本不想理她,南庭也无意打招呼,可当他们几乎要擦肩则过时,林如玉却冷笑着说:“乘客都死在飞机上了,你们还有心情约会,盛远时,你身为机长的职责到底是什么?司徒南,你也不提醒提醒自己的男朋友?”   南庭看着她,抢在盛远时开口前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们无权,也无意干涉你以什么方式祭奠和怀念林老,你就不要自以为是地和我们谈机长职责和其它了。”   林如玉本以为南庭会像在航站楼那样不敢和自己较劲,在她看来,破产了的司徒南,再没了从前的底气和威风,就应该谨小慎微地活着,听南庭这样说,她讽刺地一笑,“果然是有人撑腰不一样了,但是司徒南,你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差,先是老爸破产,接下来,没准男朋友也要栽跟头了,你说,到时候你怎么办啊?”   让她七哥栽跟头?南庭生平第一次那么不屑地和人说话:“就凭你,还不配!”   “他能以盛总的身份把我列入黑名单,还能凭借和乔家的关系,让我在电台混不下去,我难道不该好好把握这次的机会,回敬他一局?”林如玉说着,冷脸看向盛远时,“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是盛远时,你可别小看舆论的压力,我就不信,当整个G市,乃至全国都知道南程的总飞行师是一位置乘客生命于不顾的人,谁还愿意坐南程的飞机!没错,要扳倒南程不太容易,可至少这个十一,你会因为南程的机票卖不出去,损失几个亿。”她一脸得逞的笑意,“几个亿呢,盛总不在乎的是吧?”   盛远时无所谓地笑笑,“这个单,我还买得起。”   等林如玉走了,面对南庭紧锁的眉头,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心疼那几个亿呢?”   南庭抬眼看他,“那不是个小数字,尤其这事件如果继续发酵下去,会对南程声望造成的影响,或许是钱挽不回来的,即便能,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份损失,不可计量。”   盛远时就猜到,她刚刚在面对林如玉时,面上没输了阵仗,心里却是不放心的,他握住她的手,“中南发展到今天,也不是没遇到过比这更棘手的事件,还不是成了业界龙头?难道你认为,七哥不如顾南亭,摆不平这件事?”   南庭当然不是那个意思,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她说:“算了,反正我操心也是于事无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盛远时拍了拍她的手,“安心上你的班,然后做好会被停岗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   本以为南庭会惊讶于自己可能被停岗,结果她却说:“我已经准备明天起开始请假了,免得林如玉拿我做文章,攻击塔台攻击你。”   盛远时对此倒有些意外,他笑道:“我的蛮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南庭闻言怼他一句,“我的智商一直在线,只是不稀罕拿出来对付你罢了。”   好吧,那个牙尖嘴利的司徒南,苏醒了。   盛远时笑而不语。   南庭又不想去看电影了,而是提醒他:“你该早点回去陪阿姨吃个饭,儿的生日,母的难日。”   盛远时把她的手一牵,“我们是要回去陪她吃晚饭的。”   半个小时后,南庭被盛远时带到了空军大院,进门前,他用力抱了抱她,“你不是丑媳妇,我妈也不是恶婆婆,没提前告诉你,只是不希望你紧张一整天,为了七哥勇敢点,好吗?”   心里明明紧张得不行,南庭却还是坚定地说:“我等这一天都等六年了,难道还会退缩吗?”   后来事实证明,盛远时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因为齐子桥都替南庭考虑到了。当他领着女朋友回来,他家娘亲就熟稔又热络地对说:“你们回来的正好,南庭,来帮阿姨端下菜。”   南庭还没来得及紧张,就赶紧去厨房帮忙了,完全免除了像正审一样傻坐在客厅等的尴尬,尤其当齐子桥边端菜边对她说:“远时和你叔叔一样嘴特别叼,大男人居然还挑食,你说多讨厌,南庭你以后都别下厨,爱吃什么让他自己做去,免得像阿姨一样,累出了白头发不说,还听不见一句表扬。”她顿时觉得,居家的齐董事长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确切地说,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准婆婆。   晚饭气氛融洽,脱下了军装的盛叙良,在妻子面前只是体贴的丈夫,即便是在家里,也会帮齐子桥夹菜,然后轻声细语地说:“今天这道菜的火候正好,你尝尝。”   面对盛远时,他又是威严的父亲,会交代儿子,“给南庭夹菜,她第一次来家里吃饭,要是吃不饱,就是你的责任。”然后还问南庭,“这小子最近没犯浑吧?要是他跟你耀武扬威的,告诉叔叔,叔叔踢他。”   盛远时苦笑,“爸,您这么说,好像我经常犯浑,会影响我在南庭心中的形象。”   盛叙良脸一板,“在你媳妇儿面前还要什么形象?作为丈夫,谁还没跪过搓衣板怎么的。”   齐子桥面露不解,“请问首长,您什么时候跪过搓衣板,我怎么不知道?”   盛叙良似乎是恍觉自己说错话了,一拍脑门,“哎呀,那我是在谁家跪的来着,容我想想。”   对于如此恩爱又幽默的长辈,盛远时与南庭相视一笑。   齐妙的电话在这时打来,听闻盛远时在家里,她有些生气地说:“你还有心情过生日!”   盛远时意识到有事,直接问:“怎么了?”   齐妙也不绕弯子,“林如玉今天到律所来了,请南律师代表她和你们南程打官司!”   盛远时默了一瞬,“南律师准备接这个案子?”   齐妙显然是被气到了,她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在骂了上司一通后说:“你说她是不是非逼着南庭和你分手才甘心啊!”   所以齐妙的意思是:南嘉予接了这桩案子,同意代表林如玉和盛远时打官司。 第67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12   南嘉予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就见齐妙还坐在办公桌前, 电脑也开着, 她都快走过去了, 想了想,停下来说:“怎么还不走,是我分配给你的工作量不合理,还是你能力不够?”   她说话一直都不怎么中听, 齐妙基本都习惯了,毕竟,有本事的人, 都有个性的道理, 她是懂的。可此刻,齐妙有点忍不住了, 她把手上的案例放下,确切地说,是摔到了桌子上, 起身与南嘉予对视, “先不说民航纠纷的案子你是明确表示过不接的,只是看南庭和盛远时的关系, 南律师,你认为这个案子你该接吗?”   “他们是什么关系是他们的事, 我接委托是我的事,齐妙,我请你摆正自己的身份。”南嘉予神色无波无澜,“作为助理, 你还没有资格指示我,什么委托该接,什么委托不能接。”   “我确实没有资格指示你,我也没有要指示你。”齐妙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但至少我们不能扭曲事实,林正休老人在飞机上发生意外,是谁都不愿意的事情,家属不感激机组争分夺秒地抢救就算了,竟然还要告机长,南律师,我请问你,这和医闹有什么区别?”   “林如玉作为当事人是不是在扭曲事实,是我接下来要让你去了解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齐妙,你似乎并不适合负责这个案子。”南嘉予无意和齐妙多说什么,她只在临走前交代:“你今晚想一想,如果有顾虑,或者无法以平常心对待一个关乎你表弟的委托,我可以换人跟进这桩案子。”   等南嘉予走了,齐妙还坐在办公室里,连乔敬则什么时候进来,她都没发现,直到身高腿长的他在自己面前坐下来,手在眼前晃,“发什么呆呢。”她才回过神来。   自上次打了他的脸后,他还是第一次出现,齐妙想到那一天他的气急败坏,还以为……“你怎么来了?”   乔敬则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移开了视线,“既然你打了人连道个歉都不会,小爷就送上门来给你个台阶下。”   “歪理邪说。”看到他就会想起自己的恐男症,齐妙的心情可想而知,瞪他一眼,她没好气地说:“有脸就别来,爱找谁找谁去。”   这是什么人呢!乔敬则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可想起盛远时的提醒——循序渐进,他忍了忍,“都几点了还不下班,工资高到要二十四小时工作了吗,你也是厉害到不行。”   齐妙心里烦着呢,闻言也不想再待在办公室了,她关了电脑,拿包走人。   乔敬则吊儿郎当地跟在她身后,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到了地下停车场时,才从她手里抢过车钥匙,“我来开。”   齐妙下意识问:“你没开车?”   乔敬则坐上车,“我是来和你吃饭的,不是开车跟在后面负责安保的。”   齐妙有点火,“你不会好好说话啊,怎么总带刺?”   乔敬则一拍方向盘,“说谁是刺猬猬呢?”   齐妙忽然就笑了,“我只听说过刺猬,刺猬猬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乔敬则懒得再和她呛声,把车驶上街道才气呼呼地说:“吃什么,说话。”   那边乔敬则试图和齐妙缓和双边关系,这边得知南嘉予接受了林如玉的委托,站到了盛远时的对立面,南庭顿时沉不住气了,她甚至忘了自己还在面见未来公婆,就要去找南嘉予问清楚。   盛远时适时拦住她:“即便不是她,也会是别人,那只是她的工作。”   那南庭也接受不了,“作为法律的专业人士,可以不顾职业操守和职业道德的吗?”她气愤不已,“难道可以为了代理费,帮当事人耍赖?”   盛远时试图和她讲道理:“就算她接了这桩案子,目前也只是就有关法律问题给林如玉提供意见,除了代理诉讼,她还有调解的作用可发挥,你怎么就敢断定,这对南程,对我,是不利的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她说话。”南庭都快急哭了,“她不是普通的律师,她很厉害的,至今为止,还没输过,她既然接了这桩案子,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我也会全力以赴,因为这不仅仅是一起普通的民航纠纷,还关乎民航特有的法律制度的技术性和普及程度。”盛远时扳正南庭的肩膀,耐心地说:“我们身为业内人士都清楚,在民航业迅速发展的今天,民航纠纷越来越多,旅客们经常抱怨民航领域的规则不公开,不透明,显失公平,但事实其实是,了解并懂得运用《民用航空法》解决纠纷的人数尚仅个位,甚至有的法官对此也不甚了解。如果能通过这次的‘免责单’事件,引起全社会对航空法治意识的培养,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南庭没他考虑得那么大,“可你想过没有,一旦官司输了,对南程,对你的影响了吗?”   “我不是法律专业毕业的,但作为南程的总飞和一名责任机长,我也是研究过《航空法》的,如果基于我所掌握的民航法律规范,不能让南程免责,蛮蛮,你七哥认了。”不给南庭反驳的机会,他又说:“谁的错,谁来担责,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如果法律判定南程有责任,我有责任,别说是损失几个亿,即便是吊销我的飞行执照,也不为过。”   “可是……”   “没有可是。”盛远时看着她的眼睛,“你也应该相信,南律师只会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至于那些非法的,她不会给予支持,更不可能任由林如玉扭曲事实。”   “万一……”   “万一她输了,你也别怪七哥。”   在此刻看来,无论谁输谁赢,对于南庭而言,都是很难让她接受的。   而无论输赢,盛叙良和齐子桥都看到了,南庭对盛远时的维护之心,以及盛远时作为民航从业者所具有的职业精神和行业自信。于是,对于两个孩子的未来,他们丝毫不担心,而对于生物航煤的试飞人选,他们也终于达成了共识——非盛远时莫属。只不过在此之前,是一定要先解决了林如玉的,否则,盛远时必然是飞不了。   乔其诺听闻林如玉的代表律师是南嘉予,显然比南庭乐观,“林如玉是自寻死路吗?”   盛远时也认为是这样,“她应该确实不知道南律师和南庭的关系,她曾经和我说过,南庭没有别的亲人了。”   “这就有意思了。”乔其诺一笑,“南律师的心思有点让人猜不透啊。”   对于南嘉予的心思,盛远时笃定地说:“考验我或帮我。”   乔其诺看看他满面的春光,失笑,“原来是一念之间啊。”   盛远时拿资料扔他。   闹够了,乔其诺问:“这官司,我们怎么打?”毕竟对方搬出了南庭的小姨,作为准外甥女婿,盛远时要给个什么反应才合理呢?   盛远时丝毫不觉为难,他只回答了四个字:“全力以赴地打。”   “免责单”事件的调查结果在一周后如期而至,局方判定,南程航空的飞行员与空管中心的管制员,在该事件中的操作与指挥,并无失误。如此一来,只要医院方面确诊,林老的人身伤亡是由于他本身的健康状况造成的,作为承运人的南程航空,就不用承担任何的责任。   医院方面的诊断却迟迟没有出来,林家又拿出了林老的体检报告,以此证明林老的健康状况良好,是适宜单独出行和乘坐飞机的,也就是说,在上飞机前,林老的健康状况并不会危及自身。   这明显是要把南程往风口浪尖上推,毕竟,即便林老属于高龄乘客,南程航空也把他划归了特殊乘客一列,但是,谁都不能够证明,健康与年龄的关系,简单地说,达到一定年龄即是非健康,是不成立的。林如玉又在面对采访时表示:南程航空不能以法律规定来免除自己运输老人的义务,所以,免责单根本就是其推卸责任的证据,是以欺骗,强制性的手段,以合法形式掩盖非法目的,损害了乘客的人身权利。   作为曾经的电台名主播,林如玉的忠实听众有之,微博粉丝更是可观,从被盛远时列入黑名单那天起,她不止一次在微博及其它网络渠道哭诉某航空公司仗势欺人,某老同学飞上枝头后对她奚落嘲弄,此次,林老的事件发生后,她又开始扮弱者博取同情,更晒出一张林老夫人因老伴去世过度伤心病倒,她从旁照顾的照片。   如此孝顺的外孙女,怎能不被人怜惜?短短几天,大众就在林如玉意有所指的信息中扒出了盛远时和南庭,一个是南程航空的总飞,一个是空管中心的管制之花,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要说他们在航站楼为难一个普通乘客,似乎太过容易。   受害者发声,群众质疑,是再正常不过的因果关系,作为被质疑方的南程航空要坚决否认此事,必然要通过法律途径,可医院的诊断没有出来,问题没有办法得到根本的解决,尤其,当绝大多数人不懂《航空法》,甚至连事实真相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朴素的正义感就会被无限放大。   林如玉利用的,恰恰就是这种正义感。   什么是朴素的正义感呢,就是当人们遇到与自己朴素道德观不一致的事情时,会通过自己的判断,化身成为仲裁者,并通过实际行动给予责任方应有的舆论惩罚。所以,在等待诊断的时间里,南程公关其实就是和公众“朴素的正义感”在斗争。   公众全然不知被林如玉利用了,南程公关又不能对同样也是“受害者”的她们出手,于是,公关效果并不显著。而此时正值十一假期之初,许多原本订了南程机票准备出行的旅客受舆论影响纷纷退票,并无理地要求赔偿退票损失,意思是,造成他们退票的罪魁祸首是南程自己,甚至有乘客发微博艾特南程航空的官博说:“你们飞出了人命,难道还要我们拿自己的命冒险吗?”就这样,十一期间南程的所有航班,无一满座,最惨的一班飞机,只有四分之一不到的乘客,连飞行部和客舱服务部都有人沉不住气说:“还不如取消航班呢。”   是啊,赔着油钱,搭着飞行员和乘务员的小时费,亏本地飞,还不如取消航班呢。但是,航班怎么可能随意说取消就取消?在这个节骨眼上由于座位坐不满就取消航班,不是给了林如玉继续抹黑南程的机会?   除了这些南庭都分析得出来的表面原因外,之所以不能取消航班,还涉及了航权及航线的问题,南程航空作为民航界新秀,本身就存在不少与其它航空公司重叠的航线,你取消航班,等同于把旅客拱手送给竞争公司,人家不会感谢你,反而认为你是傻缺,得不偿失。   还有就是,南程航空正在争取G市总基地到某国某市的第五航权,这一航权是九大航权中最为复杂,但内容也最为丰富的重要航权,一旦谈判成功,南程航空就能分流国内三大航空枢纽的优质客流,不仅能为南程带来颇丰的经济收益,更让南程具备了与三大航的国际航线正面竞争的实力与机会。   相比国际航线,盛远时其实更看好国内二三线城市,所以,他才会把这些航线作为十一期间的重点航线,毕竟,这些航线的竞争不那么激烈,可发展的空间很大,基本上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地拿下,完全不惊动三大航,而南程的第一个发展计划,盛远时在公司组建之初,已经和顾南亭以及乔其诺达成了共识:把二三线城市作为主场,三年内实现航空公交化。然而,一家航空公司连个撑门面的航权都没有,还谈什么发展?于是,为了拿下某国某市的第五航权,盛远时都不会考虑取消航班,他甚至要求南程的员工:“哪怕只有一位乘客在飞机上,也要确保服务质量是最优质的。”   就这样,准备在十一期间大展身手的南程,虽然在利益方面计算,赔得连云南白药都止不了血,却一跃成为口碑排行榜老大。于是形成了,一部分公众受林如玉蛊惑质疑南程的服务及安全性等,谩骂诋毁南程;一部分对免责单事件不太关注,或是全然不知晓的公众在乘坐过南程的航班后,力赞南程视乘客为家人,服务贴心周到,机长飞行术好,起落安稳,表示日后出行首选南程。如此两极化的评价,一时之间,也是让公众真假难辩。   相比南庭的忧心,盛远时对此很坦然,确切地说,他很乐观,也很理智,“民航业本就不是高利润行业,即便没有免责单事件,也不能确保十一期间就能获得很大的利润回报。毕竟,出行的乘客越多,发生特殊情况的机率也就越高,这就相当于,一个航班满座了,但刚起飞就有乘客身体不舒服需要返航,也不只是落地下客那么简单,飞机着陆是有重量要求的,你刚飞,油还没用多少呢,超出最大着陆重量了吧,那就需要耗油减重,这个损失,谁来买单?不可能是乘客,只能是航空公司。”出现这样的特情,这一趟就白飞了。   道理确实是这样的,可在这个时期从盛远时嘴里说出来,明显就是对南庭的安慰了,尤其南庭没做过生意,哪怕明白做生意有赔有赚,可看到南程一直在赔钱赚吆喝,吆喝里还有骂声,她怎么受得了?尽管她相信盛远时的能力,可在医院的诊断没有出来,免责单事件没画上句话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的。   至于南嘉予那边,南程在盛远时的劝解下,过去吃了一顿饭,而她实在没憋住,到底还是问了,“小姨你为什么要接林如玉的委托?”   “我为什么不能接她的委托?”南嘉予抬头看她,“因为事关南程,事关盛远时?”   “你可以不用考虑我的感受,可我相信南程不会只是为了赚钱就什么都不顾地卖票,免责单或许在乘客看来是不合理的,是强制性的,但并没有人逼迫,或是欺骗林老签字,那是经过工作人员的解释和协商达成的结果,况且,航空公司维护自身的权益有什么不对?哪家航空公司都有免责单不是吗?还有就是,我相信七哥的飞行术,林老发生意外,绝不可能是由于七哥飞行术不过关导致颠簸造成的。”   “你相信有用吗?不拿出真凭实据,怎么让大众闭嘴?”南嘉予的语气沉下来,“我不接,难道不会有别人接吗?还是你以为全国就我南嘉予一个律师?遇到个比我难缠的,你七哥只会更麻烦。”   南庭闻言怔了一下,“小姨你的意思是……”   南嘉予打断她说:“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在证据面前‘信口雌黄’。”   一向聪明伶俐的南庭想了很久也没太明白,最后只好问盛远时,“小姨的意思是,要是最终林老的诊断是他自身的健康问题,她会临阵倒戈?这样……也行?小姨从来没有输过官司,万一……她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第68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13   盛远时倒没敢奢望南嘉予临阵倒戈, 毕竟, 那是对她职业生涯的挑战, 她那么精明老练,不会做那么鲁莽的决定。依盛远时对南嘉予品行的了解,他相信,即便南嘉予对自己并未认可和接受, 也不会是非不分,公报私仇,更何况, 他盛远时和南嘉予之间何来私仇?充其量, 不过就是小姨看未来的外甥女婿不顺眼罢了,应该上升不到对峙公堂的层面。尤其作为行业翘楚, 南嘉予必然会在事前进行证据的搜集,盛远时笃定她一定能够发现事实的真相。   可他的蛮蛮啊,关心则乱, 智商显然是不在线了, 盛远时给南庭吃定心丸,“小姨再怎么看不上我, 为了你,也不会在工作上为难我, 大不了就是不给你户口本和身份证,让我干着急。”   南庭嘟嘴,“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   盛远时靠在沙发上,搂着她的腰, 提议,“要是你不相信,我们打个赌。”   南庭不解,“什么赌?”   盛远时一挑眉,“我赌南律师会建议林如玉撤诉。”   南庭的第一反应是,“她扭曲事实给南程造成了那么大的经济损失,撤诉就完了吗?”   好吧,他的蛮蛮还是很精明很会算账的,“她撤不撤我不在乎,等公安医院的尸检报告出来,南程肯定会针对她散布谣言一事起诉她。”   南庭皱起秀眉,“就怕她砸锅卖铁也赔偿不起,最后还是要你来买单。”   “那就是给我的教训了。”盛远时想起之前在公司会议中曾立下军令状:十一期间,飞往二三线城市的航班不超售,剩余座位的机票,他全包了,忍不住笑了,“看来话还是不能说太满啊,这次我这脸打的,有点响。”   南庭淘气地捏捏他的下巴,笑嘻嘻地说:“敢打我七哥脸的人,不多啊。”   盛远时把她摁在怀里,好好欺负了一顿。   齐妙最终还是负责了这起案子,她按照南嘉予的指示,先是拿到了林老一年前在G市一家三甲医院的体检报告,更得到了林如玉母亲为林老订票的电话录音,接下来,更是排除万难地找到了1268次航班上的几位乘客,得到了一些证词,最后还约了桑桎见面。   本以为她是因为恐男症,结果听她说:“能把那天在飞机上的情况详细复述一遍给我吗?”桑桎才知道南嘉予接受了林家的委托,可能会和南程打官司,而自己在飞机上的事,应该是盛远时告诉她的。   桑桎把在航站楼看见的听见的,林老办理登机牌的全过程回忆了一遍,又把在飞机上他参与抢救的情况也详细说明了一遍,最后才问:“林家要向南程索要赔偿?”   “如果只是钱的问题或许还不会这么麻烦。”齐妙收好录音笔,“我看林如玉是想借此事打压盛远时,要是顺便能让南程也栽个跟头最好。”   “让南程栽跟头?”桑桎微微皱眉,“可能吗?”   齐妙一笑,“根据我现在掌握的证据,她怕是要偷鸡不成反把米了。”可想到南嘉予,她又乐观不起来,“只是,南律师可是能言善辩的。”   桑桎认同齐妙对南嘉予的评价,作为律师,南嘉予的辩论技巧确实高超,当年,她为自己姑姑打官司时的犀利,桑桎是见识过的,但除此之外,他还说:“她是明辩是非的人。”   尽管和南嘉予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通过这两个月来她接手的案子来看,齐妙也认为她是一名正义又正直的律师,可事关盛远时,齐妙似乎失去了判断。   桑桎洞悉了她的疑惑,“不是还没上庭嘛。”说完还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的态度和盛远时一样,甚至是看似玩世不恭的乔敬则也对她说:“我们南程那么大的公司,还怕一个林如玉?你别看她现在蹦跶得欢,等她知道自己请的律师是南程总飞的小姨,她哭都找不着调。”   男人们都这么稳,齐妙稍稍放了点心,她说:“谢谢你了桑医生。”   桑桎淡淡地笑了,“不用客气。”然后问她:“是最近太忙了,还是症状没有加剧,怎么治疗中断了?”   齐妙想起来,那天乔敬则来接她一起吃饭,全程都没和她发生任何肢体的接触,她说:“我这个症状好像只在面对一个人时才会出现。”   桑桎抬眼看了下窗外,“是他吗?”   齐妙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乔敬则黑着脸站在咖啡厅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路过的。   这也太巧了吧。她下意识皱眉。   桑桎沉默了片刻,提议,“等免责单事件了结,你详细地和我说一下,和他从相识到相熟的过程,最好能巨细无遗。”   这个过程,可是要从很多年前聊起了。齐妙不解,“这对治疗有帮助吗?”   桑桎肯定地点头,“我刚刚拍了你的肩膀,你没有脸红,也没有紧张,而你自己也意识到,似乎只面对他时,才会出现恐男的反应,我才判断,是和他有直接关系的。”   齐妙恍然大悟,桑桎先前拍她肩膀时,她只是单纯地理解为了安慰,并没有任何的排斥和恐男反应。原来,乔敬则才是罪魁祸首,“如果真是因为他,我该怎么办?”   “以毒攻毒,”桑桎笑望着她,“主动和他多接触。”   齐妙把能搜集到的证据资料交给南嘉予看过后,她抬腕看了看时间说:“约林如玉下午两点到律所来一趟,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齐妙忍住了想问的冲动,应道:“好。”   等她磨磨蹭蹭地走出办公室,南嘉予摇头笑了笑,然后给桑桎打电话,问他:“你当时也在那趟航班上?”   桑桎也正准备打给她,闻言简明扼要的把事情的经过又耐心而详细地口述了一遍。   南嘉予听完沉吟了片刻,“盛远时的运气真是不错。”听到话筒中桑桎的轻笑声,她问:“怎么不叫我小姨,改回南姐了?”   桑桎还以为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对她称呼的改变,回答说:“既然不能随南庭称呼你,不如借你的辈份提一下自己的辈份,等有机会,好让盛远时喊一声:桑叔叔。”   竟然是这个理由,倒也没毛病。南嘉予笑了,“我也觉得让你喊小姨,有点占你便宜的意思,行,就叫南姐吧。”   林如玉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十几分钟,南嘉予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只是让齐妙把相关的证据资料复印了一份拿给她,然后直言不讳地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说过,我接委托有一个硬性要求,就是当事人必须和我说实话,我不希望等我收集完证据,或是站到庭上的时候发现,我的当事人对我撒了谎。”   自认为自己是金主的林如玉听出了南嘉予言语中的不悦,她无所谓地说:“律师的工作不就是维护当事人的权益,为当事人的利益着想吗?”   “不完全是。”南嘉予说:“律师的第一要务是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为当事人谋取合法利益,挽回或减少当事人的损失。”   林如玉听出她刻意在“合法”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她笑了笑,“合不合法不就在于官司的输赢吗,只要南律师帮我赢了这场官司,我的一切诉讼都是合法的,对吧?”   “没有哪个律师可以保证每个案件都可以获得绝对的赢,输与赢也是相对而言的。”南嘉予用手指点点办公桌上的证据资料,“我能拿到的,南程航空也能拿到,等他们把这些证据呈给法官,不告你诽谤罪,不提出巨额赔偿,”南嘉予抬眸注视她,一字一顿,“我认为,就是你赢。”   “你说什么?”林如玉的笑容顿时就没了,语气也冷下来,“南律师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吗?”   “信心是证据给的,不是凭我臆想。”南嘉予拿出那份三甲医院的体检报告,“这上面明确显示,林老是患有心脏病的,没错,我知道你手里那份报告也是真的,但出具这两份体检结果的医院,哪家更权威,你我心里都有数。”   然后是录音证据,“我完完整整地听过三遍,你母亲给林老订机票时,南程方面是有拒绝售票的,是你母亲一再声明,你外公身体很好,做飞机没有问题,她还说:出问题算我们的,和你们无关。这个你们是指谁,不言而喻。”   接下来是桑桎的证词,“有人亲眼看见南程值机向你外公解释免责单的作用和意义,你外公是自愿签字的,所以,你所说的,南程存在逼迫和欺骗行为,是不存在的。”   林如玉听不下去了,她几乎是愤怒地把资料挥落在地,“南嘉予,我花钱请你,不是让你找这些不利于我的证据。”   南嘉予懒得再说林家阻碍尸检,导致尸检报告至今没有出来的事,“我的建议是,接受庭下调解。对于林老的去世,南程航空一定也是遗憾的,你退一步,他们或许愿意以经济……”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林如玉不屑地说:“我们林家不稀罕他们的赔偿。”   “我需要纠正你的是,即便我为你争取到南程航空的经济补偿,那也不是赔偿,只是抚恤金或是丧葬费的形式和名义。”南嘉予继续,“林家还不能无偿地接受这笔钱,南程航空必然会要求你公开致歉和致谢。”   林如玉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冷声质问:“凭什么?”   南嘉予回答她,“凭你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了关于免责单事件的事实,破坏了南程的声誉。”   明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也清楚南嘉予拿到的证据不是捏造,林如玉竟然还不甘心,“杀人罪都能被开脱,更何况我们林家还是受害者,我不相信没人打得赢这官司。”   南嘉予当然不会反对林如玉另请高明,她也想看看,谁有这个本事,反败为胜。   等林如玉骂着走了,齐妙敲开她办公室的门,问:“是不是你早料到了?”   南嘉予有事要出去,她拿起风衣边穿边说:“我那么厉害吗,能未卜先知?”   齐妙意识到错怪她了,笑嘻嘻地说:“就算不能未卜先知,在我眼里,你也是最厉害的。”   南嘉予瞥她一眼,“我喜欢忠厚诚实的助理。”   “我很忠厚诚实。”齐妙好心情地说:“要不之前也不会把对你的不满表现得那么明显是吧?”   这话……也没毛病。南嘉予微微蹙了下眉心,临走前交代,“证据你看着处理,别浪费。”   “别浪费?”齐妙反应了一下,才朝她的背影说:“谢谢南律师。”   南嘉予在回身前敛了笑,她冷冷淡淡地说:“顺便提醒下你弟弟,他和南庭还没结婚,别动不动就把人接去他那,闹出人命,我饶不了他。”   南庭最近确实都在盛远时那边住,齐妙都习惯带睡不着了,可作为小姨,她是怎么知道的啊?还有就是……人命?是指宝宝吗?齐妙捂脸。   第69章 满身风雨我从何处来14   齐妙亲自把那些证据送到了盛远时手里, 眉眼之间满是得意, “我猜你们南程的律师搜集到的证据, 不如我的这份有力。”   小表姐工作细致用心盛远时是知道的,现下又有南嘉予从旁指点,他丝毫不意外她们拿到了最有利于南程的证据,“南律师怎么说?”   齐妙有点没心没肺地答:“她说让我看着处理, 别浪费。”   盛远时皱眉,“只是这样,没别的了?”   齐妙才反应过来, 她瞥了眼在厨房准备果盘的南庭, 凑到盛远时耳边,小声地把关于“人命”的原话重复了一遍, 末了还不嫌事大地说:“我还挺期待,要是南庭奉子成婚,她能放什么大招。”   盛远时料到南嘉予会让齐妙带个话, 类似警告他别得意那种, 但“人命”这事……可行啊。   受到启发的男人沉默了几秒,揉着眉心笑了。   南庭只听到了后半句, 她端着果盘过来,“什么大招啊?”   这个大招的事, 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盛远时从南庭手上接过果盘放在茶几上,轻责道:“她又不是没手,你管她要不要吃水果?”   齐妙抬手打他一下,“这还没成你老婆呢, 就不能给我切个水果了?好歹我也是你姐。”   盛远时不客气地怼回去,“我去你那,你也从来没给过我这份待遇。”   齐妙叉了块水果送进嘴里,“谁让你从小就能在任何环境中茁壮成长呢。”   盛远时不和她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话锋一转,“恐男症好点了吗?”   “咳咳咳……”齐妙顿时被水果卡住了呢。   然后,不等她对南庭发问,盛远时又说:“听桑桎的意思是,这病能治?”   好吧,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嫁祸给了桑桎,南庭抱歉极了。   得知齐妙送来的资料是对南程有利的证据,南庭马上给南嘉予打电话说谢谢,南嘉予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南程的律师也不是吃素的,早晚会拿到这些,我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小姨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南庭算是掌握了,她刚想撒个娇,就听南嘉予问:“一个人在家?我过去接你,今晚到我这来住?”   南嘉予明明是疑问句,在征求南庭的意见,结果她一听就心虚了,“……呃,我都要睡了呢,今晚就不过去了,小姨你别来了,折腾。”   南嘉予看似随和地说:“随你吧。”   南庭刚松了口气,又听她语速很快地说了一句:“让盛远时接电话。”   “哦,好。”南庭答应完,张口就喊:“七哥!”   “嗯?”刚洗好澡的盛远时从浴室出来,“要洗澡吗?”   房间里很静,他声音又不小,南嘉予在那端听得清清楚楚,她深呼吸,连续地,然后对一声不响,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南庭说:“明天搬到我这边来!”说完径自挂断。   “你瞎说什么话啊!”南庭把手机丢给盛远时,扑到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   等她七哥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也是委屈到不行。   尽管被南嘉予发现了好事,盛远时还是因为她立场明确心情大好,尤其想到奉子成婚的“建议”,他当晚格外地卖力气。   不知道是被他折腾得太累了,还是最近因林如玉的事情让南庭的精神过于紧张了,事后她竟然很快睡着了。这是除生病那晚,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睡着。原本该高兴的,结果盛远时反而不敢睡了,他侧身躺在南庭身边,一直关注着她的体温和睡着的状态,深怕她像那晚一样,是病倒的前兆。   南庭却睡得安稳,呼吸均匀,身体放松,偶尔翻个身,还会下意识伸手寻找什么,盛远时见状贴近她,轻轻拍拍她的背,她就会往他怀里蹭,后来像是做梦了一样,眉头微微蹙起,渐渐地,还发出了轻微的呓语,可惜声音太小,盛远时没有听清。   某个瞬间,盛远时想要叫醒南庭,担心她像上次在塔台值夜班时那样,梦见什么不好的,可又心疼她难得能睡一觉。于是,在南庭没有出现更大反应的情况下,他静静地守了她一晚。   凌晨五点,南庭睁开了眼,她缓了缓,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一偏头,就见盛远时在看自己,她瞬间笑开,“你醒啦?”   盛远时亲亲她额头,实话实说:“没敢睡。”   南庭向他确认,“我睡了一晚上吗?”   盛远时抱住她想了想,“六个小时。”   “这么久?”南庭意外又欣喜。   “做了什么梦?”   “梦见我们初遇的情景,在飞机上。”   他们的初遇,虽然谈不上浪漫,也绝对是愉快的,她为什么会一直皱眉?   盛远时拢了拢她睡得乱乱的头发,“我们今天去找一下桑桎。”   听说南庭睡了六个小时,桑桎也很意外,他对南庭说:“仔细回忆一下梦里的情景。”   南庭却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一男一女在飞机上,“我梦见的就是我和七哥,我听见我,我是说,我听见梦里的女人喊:七哥。”所以在她看来,不是她和盛远时,又能是谁呢?   盛远时直觉不是,他的判断是:“她的这个梦很长,还不连贯,而且并不愉快。”他很肯定地告诉桑桎,“除了五年前我们分手,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我们之间没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可她一面说梦里是自己和盛远时,一面又整晚都皱着眉头。   桑桎认为梦是不眠的关键所在,决定以催眠的方式帮南庭回忆起这个梦。   遮光窗帘拉起,房间里的光线黯淡下来,像是夜晚降临,桑桎的声音犹如从摇曳的烛火中飘来,浑厚悠远,南庭听见他问:“看见了什么?”   烛火把桑桎和盛远时的身影投射到他们背后的墙上,形成一朵巨大的云,南庭说:“烛火不稳,晃得我有点眼花。”   给南庭催眠的次数并不多,之前她都有些紧张,这一次情绪缓冲很快,几乎没用引导,整个人已经完全放松下来,桑桎偏头看了盛远时一眼,隐隐觉得,是因为他在场的缘故。   果然,他不仅仅是南庭的心事,也是她的心药。   桑桎收敛情绪,静心投入到催眠之中,“看着烛光,这回稳定了吗?”   南庭嗯了一声,主动开口:“我一直以为烛火是红色的,这回看起来像是白色,还有点蓝。”她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烛光,像是在里面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白色是墙的颜色吧?”   桑桎以闲聊似的语气说:“别一直盯着看了,眼睛会不舒服。”   南庭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桑桎把握着机会问她:“那些颜色还在吗?”   “在啊,但好像深浅有点不一样了呢。”   “有形状吗?要不要伸手摸一摸?”   “好啊。”南庭说着,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开始摸索着。   桑桎伸手轻轻地托住了她的手,南庭没有躲,也没有动。桑桎给盛远时递了个眼神,盛远时领悟,他伸出自己的手,从桑桎手中接过南庭的手,南庭忽然就握住了他的手,和以往与他牵手的姿势一模一样。   盛远时唇边和眼底都有了笑意,他就那样握着南庭的手,陪着她。   桑桎继续,“蓝色的是天,白色的是云,对吗?”   南庭想了想,“还有飞机呢。”   蜡烛在这时“啪”地一声响,烛光扩散开来,照亮了房间,南庭看见的第一个画面是:一架飞机在跑道上滑跑,然后昂起头,脱离了跑道,冲入云霄,片刻后,听见一道清脆的女声说:“由于雷达盲区,将短时间失去雷达识别,保持长守。”   南庭刚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眼前又出现了另一组模糊的画面,驾驶舱里,一位飞行员以玩笑的口吻说:“每天在天上飞,都快忘了脚踩在地上的感觉了。”回应他的不是副驾驶,而是波道中的女声,“磁航迹200,距离32公里。”   接下来是第三组画面,飞机着陆,一位身穿飞行制服的男子从飞机上走下来,开机打电话,“接你下班吧。”听见那边说了句什么,他温柔一笑,“行,听你的。”   第四组画面是,一道俏丽的身影从一座楼里跑出来,冲进他怀里。   他逗她说:“不怕被人看见笑话啊。”   她仰头望着他笑,“老夫老妻,如胶似漆,谁敢笑我们?”   他也觉得管他呢,低头吻住她前说:“想你了。”   南庭都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然而,甜蜜过后,却是一次次的分离。   她怀孕了,吐得厉害,他却要去执行任务。   她坚强地说:“你去吧,我没事。”   他给她盖了盖被子,又掖了掖被角,舍不得走,又不得不走。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她才任由眼泪落下来。   宝宝出生那天,父母亲戚都来了,唯独不见他的身影,她一直对所有的人笑,包括宝宝,却在夜里无声哭泣。   宝宝满百天她就回到岗位工作了,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有更多和他见面,听他声音的机会。   他是愧疚的,可身负的责任让他无法为妻子和儿子做更多,只能利用极少的回家的机会,把家里他能看到能想到的所有事,都尽量做出安排。   她却从没责怪过他,每次他走的时候,还微笑着说:“家里有我。”   他湿着眼眶抱住她,轻声地说:“对不起。”   她温柔地回应:“说什么呢,我爱你啊。”   直到他驾驶的飞机顺利起飞,她才哽咽着念:“七哥,起落安妥。”   那一声“七哥”让盛远时不得不相信,南庭梦里的男女,是她和自己。然而,他是总飞,不能说南程的一切事务都由他说了算,但飞不飞这件事,他还是做得了主的,何以为了飞行让她独自承受那么多?别说有一天她怀孕了,就是现下,为了能够更好地照顾她,他已经准备少飞了,根本不可能出现梦里的情景。   桑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能她潜意识里在担心,你为了飞行忽略她,又或者,她是害怕飞行安全,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盛远时闻言本想说,那我以后尽量不飞了,可想到生物航煤的试飞任务还没完成,他只能说:“我最近多陪陪她。”   “她很久都没有睡过觉,直到你们复合,她才开始陆陆续续地睡着,虽然每次都会做梦,但我认为,是比持续睡不着要好的现象。”桑桎思考了一会,突然说了一句,“我有个大胆的假设。”   盛远时抬眸,静待他继续。   “你说她梦里的情景不是你们相处的样子,那会不会她梦见的,”桑桎皱了皱眉,像是在下决心,又像在顾虑什么,然后才说:“是你们的前世?”   “前世?”这对盛远时而言,太过匪夷所思。   桑桎想了想说:“这个世界,有很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人和事存在,就像从另某些角度看,疯子或许还是天才也说不定。”   盛远时是个普通人,他的思维模式是趋于正常化的,桑桎则是心理学家,无论是专业需要,还是在做研究时看到的,以及接触到的,都可能和常人不同,所以,在看待南庭不眠和梦境这两个问题上,他没有以正常思维去考虑。   盛远时努力地跟上他的思路,但还是说:“让我想想。”   桑桎见他眉头紧锁,故意以娘家哥哥的口吻说:“怎么,怕她有特异功能啊?不想要的话,现在说话,退货还来得及。”   盛远时瞪他一眼,“你想得美。”   南庭当天是夜班,在局方的调查结果公布后,她就正常上席位指挥了,尽管林如玉散布的谣言牵涉到了她,无论是塔台,还是应子铭和其他管制,对她的态度都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还有师兄义愤填膺地表示:“坐等盛总碾压那个不识好歹的林如玉!”所以,她如常工作,没有请假。   盛远时还在为梦放心不下,但未免给南庭压力,他面上表现如常,南庭也一样,为了不让他担心,她在去塔台的路上时还抱怨,“怎么这辈子和上辈子一样,都是我等你啊?”   盛远时伸手捏捏她下巴,“要不我疼你呢。”   南庭笑眯眯,一脸甜蜜。可等完成一个时段的指挥,她站在休息室的窗前,看向机坪时,内心却是波澜四起。   你在梦里告诉我,那是一个故事,有开始,也有结局。可我在摇曳不清的月色里,只看到每一个人的身不由己。夜幕渐渐拉起,我终于留意到,另一个自己。   然而,那真的是自己吗?想到那个关于襟翼卡阻的梦,南庭又忍不住担心,梦里不是自己和盛远时的前世,而是他们的……未来。直到这个时候,南庭才开始惧怕不眠,惧怕梦境,更惧怕……空难。    第70章 翅膀之末,脚步之初-01   【第七章】翅膀之末, 脚步之初   你的翅膀之末, 是我的脚步之初。   所以, 这辈子注定了,你在云端上飞翔,我在苍穹下守望。   ----------   盛远时把相关证据资料交给南程的律师后,对顾南亭说:“我现在才终于明白, 为什么当年你会亲自出面请南律师了。”   “南嘉予?”顾南亭也是记忆犹新,“她至今没输过官司,业界因此都称她‘南大状’, 这样的人才不请到麾下, 岂不是损失?”然后抬头看向盛远时,“我面子不够, 没请动,以后请不请得动,就看你了。”   “我在那位面前, 更是连谈面子的资格都没有。”盛远时无奈地表示, “她不为难我,我就谢天谢地。”   顾南亭已经听程潇说了, 南嘉予和南庭的关系,想到盛远时的处境, 一时也是感慨万千,“当年我岳父给我出的考试题目可比你现在的难多了。”   盛远时却不服气,“我的就简单吗,一个五年, 考不过就是错过五十年。”   相比之下,自己还偏得了七年。顾南亭挑眉,“要不我们能成合伙人呢,都是难兄难弟。”   盛远时笑道:“就冲你这名字,这辈子,我们也拆不了伙。”   “世界也是够小的,你说你家那口子怎么就和我撞名了呢。”顾南亭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一听程程喊二老公,牙都疼。”   他就不牙疼吗?自己女朋友被喊老公,也是不能再奇怪了。   盛远时捏了捏眉心,“我也挺纳闷,怎么你会取亭亭玉立的亭。”   顾南亭才说:“当年我爸妈都希望我是个女孩。听我爸说,当时我妈知道生了个儿子,还让我爸确认一下是不是抱错了。”他说着,自己先笑了,“对于我妈,我也是服气。”所以,其实顾南亭这个名字,是顾家二老为女儿取的,否则,本该是顾南庭才对。   “我妈当年也想生个女儿,说女儿是小棉袄,有多暖和,谁有谁知道,儿子却像皮夹克,一年穿不了几回,平时穿热,冷天又不挡寒,扔了吧那么贵的东西还舍不得,只能束之高阁当摆设,证明这物件她有。”盛远时说着,也笑起来,“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一套理论。”   于是,在林如玉去找别的律师,试图和南程对抗时,这二位像没事人似地,在办公室里闲聊着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亲娘,如此地不务正业,也是够嚣张的。   同样关注着民航,关注着免责单事件,关注南程的,何子妍的父亲何勇不知从哪个渠道获知,齐润集团由于投入大量资金致力于新项目的研究与开发,将在次年转变经营方向,放弃从美国进口航煤,正因此与中南集团协商后续不再提供航煤供应事宜。   对于这样的天赐良机,何勇岂能放过?他有意通过女儿何子妍,争取与中南的合作。   换作之前,何子妍或许愿意以私人身份和盛远时提一句,毕竟,那其实是一个她接近盛远时的机会,可现在,在整个空港,整个民航界都知道盛远时与南庭是恋人的情况下,她实在没有办法开那个口。她对何勇说:“要是你认为‘何创’供应的航煤可以达标,就通过正常的渠道约顾总谈,否则的话,我帮不了你。”   何勇当然是生气的,可他到底和桑正远不同,并没有太为难女儿,所以只好让秘书约见南程的盛远时。本身航煤采购这么大的事,是需要顾南亭拍板的,但“何创”的风评不是很好,实力等方面更是完全没有办法和齐润集团相比,顾BOSS似是无意与‘何创’建立任何的合作,就让助理以出差为由回绝了,见都不见何勇。无奈之下,何勇才去联系的盛远时,未免盛远时也不见他,他还特意让秘书提了提何子妍,与此同时,更是提前把合作计划书送到了南程一份。   一天后,盛远时的助理回复了何勇的秘书,约何勇到G市来谈合作。   何勇以为,盛远时看了他的计划书,还看了何子妍的面子,几乎是兴高采烈地订了机票飞来了G市。他本人比照片上显得更瘦更年轻一些,唯独眼神里,似乎缺少了为商者的精明。如果不知道他曾经设局令司徒家破产,盛远时险些以为他是个忠厚老实的商人。   盛远时在自己的办公室接见了何勇,并以晚辈的身份与他寒暄了几句,还主动提到了何子妍,“让何经理和我说一声就好了,何必还和助理约时间。”   何勇一听,顿觉航煤一事有戏,在他看来,盛远时与何子妍之间,确切地说,盛远时还是很念及与何子妍的朋友之谊,他故作姿态地说:“公私分明一直是我的处事态度。”   公私分蛤!盛远时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依旧则带着笑,“您的这个态度,我欣赏。”然后切入主题,“‘何创’的合作意向我已经清楚了,只是我不明白的事,航煤的价格……”   何勇看似诚恳地接口道:“网上那些造谣生事的信息我都看见了,南程在十一期间的直接经济损失,我多少也有个估算,在南程处于危难之时,我们何创,也算是借此表达一下合作的诚意。”   何创所报的航煤价格,比现在齐润的供价低,尽管只是低了一点点,但是,一旦达成合作,航煤的需求量就会很大,那么,一点点的差价,也会是一笔可观的数字。何勇的这一番表白,仿佛他真的是位良心商人,在考虑到南程目前正处于资金周转困难期,愿意帮南程度过难关。   简直是恩人一般的存在。如果盛远时是善茬,都要相信了,他捏了捏眉心,“愿意在这个时候伸手拉南程一把的人,不多。”他说着起身,朝何勇伸出了手,“我先代表南程谢谢何总了。”   何勇握着盛远时的手说:“能和南程合作,才是何创的福气。”   盛远时有点明白何勇做生意的套路了,他属于那种柔和谦卑型的,以一种老实忠厚的姿态呈现在合作伙伴面前,为的是让对方卸下心理防备。   “此前齐润集团供应的也是这款进口航煤,质量方面,我们是没有质疑的。”见何勇眼睛都亮了,盛远时抱歉一笑,“但是,南程隶属于中南,航煤的采购是有流程的。”意思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何勇陷入了思考,“盛总的意思是……”   盛远时话锋一转:“齐润集团董事长是我母亲,想必您也是知道的。”   何勇不太明白为什么盛远时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提及齐润,但他还是点头表示知道,“要不是听说齐润集团经营转向,我也不会亲自来拜访,毕竟,无论是从资金实力,还是,”   盛远时明白他的欲言又止是想说“无论是资金实力,还是人情关系,齐润都是当仁不让的航煤供应商”,做生意这种事,有的时候确实是这样,谁有关系就就上,没关系的,货硬也不行。   “我母亲其实在两年前就不负责集团的经营管理了,都是那些职业经理人在负责。”盛远时沉吟了一下,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航煤的价格也都是那些经理们定的,顾总倒也没说什么,算是给我面子吧。”   意思是嫌他价格报低了,会令他们母子的面子过不去?何勇有点拿捏不准,他试探着问:“价格方面都可以商量的,您看……”   盛远时指点他道:“我听到了些消息,美国的航煤好像是涨价了,这样看来,不出两个月,我们国内的航煤价格也是会有些浮动的。”   何勇就明白盛远时是嫌何创的报价低了,“是是是,这个消息我也听到了,我们何创之所以不惜亏本地给您报价,也是考虑到南程最近的处境,您也说了,能拉一把的人不多,但我们何创,绝对是那其中之一。”   这诚意,简直是百分百的。盛远时必然要好好谢谢人家何总,谢过之后,他把计划书推过去,“既然是合作,必然是要共赢,怎么都不能让何总赔本的。”   何勇要乐疯了,不压价还暗示他提价的合作方,请来一沓好吗?他眉开眼笑地说:“何创也肯定不会让盛总为难的,您放心。”   盛远时一副“你懂就好”的模样,然后说:“顾总已经把航煤采购权下放给我了,我的意思呢,为了做到透明,走个招标流程,免得有人议论,认为我盛远时从中获了什么利,而为了检验供应商的资金实力,我会要求所有参与竞标的公司提前交纳保证金,何创的实力虽然和齐润比稍有差距,但能拿下美国航煤的代理权,也是有底气的,要是何总有意,就回去准备标书和保证金,后续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我来运作。”   一句“我来运作”相当于是给了何勇承诺,承诺会让何创中标,盛远时更在最后笑眯眯地给他吃定心丸,“何总可要把航煤备足了,别到时候满足不了中南的需求啊。”言语之间,似乎已经视何勇为合作伙伴了。   何勇自然是一番千恩万谢。   等把那位虚情假意的何总送走,盛远时致电齐子桥,“对外放的齐润经营转向的消息,怎么没提前支会我一声?”   齐子桥却说:“凭我儿子的智商,还需要提前支会吗?”   这高帽戴的,盛远时笑了,“您这是给我考试啊。”   齐子桥轻笑,“母子同考才有意思。”   好吧,这样的太后娘娘,也是屌炸天。   等盛远时把何勇来找自己谈航煤合作的事情和齐董事长汇报后,齐子桥慢条斯理地说:“桑正远并不像我们想像中那么固执,他还是听了桑桎的劝,有意收手,那我不能让我儿子失望啊,为了请桑正远入局,我只好让常漫对外放了点消息,这样一来,何勇必然是坐不住的,可何创还不具备拿下美国航煤中国代理权的实力,如此一来,何勇就需要桑正远这个合伙人。”   于是,何勇亲自登门,邀桑正远一起做航煤生意。桑正远却依然迟疑不前,毕竟,利润越大,风险就越高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尤其桑桎那么坚决地反对他涉足化工行业,他怎么也要想一想。   为了向桑正远证明,风险可控,何勇才来争取中南,一旦与中南达成合作,航煤就不担心卖不出去了,甚至于,如果一切顺利,等美国的航煤到位,就可以直接入中南和南程的库房了,即不愁销路,连仓储费都省了。退一步讲,即便和中南的合作最终没有达成,那个时候,航煤价格涨起来了,他们把低价购进的航煤抛出来,怕是各家航空公司也要抢的。何勇以为,自己掌握了国航航煤的价格走势,是先机。   盛远时对齐子桥说:“我准备借竞标保证金之由,把何创和远洋的一部分资金锁住。”   这一点,齐子桥可是从未给过他任何提示的,她一听笑了,“谁再说我儿子不懂做生意,我真的要和他急的。”   盛远时挑了挑眉,“以前我总说蛮蛮是戏精,今天面对何勇,顿时觉得自己也是个演员了。”   齐子桥笑了,她又问了问免责单事件的进度,才说:“要没有这次的事件,要请何勇入局或许还要费一番周折,这样一来,你也算因祸得福。”   没有免责单事件,就不会有南程十一机票售不出去,资金周转不灵的状况出现,那么这个保证金的数额还不好设定得太高,现下,何勇必然会明白,中南之所以要求如何大额的保证金,除了供应商要确保航煤质量外,还是借这部份资金解子公司南程航空的燃眉之急,而他如果想争取合作的机会,就一定要先把这部分资金交出来。至于暗示何勇提高航煤价格,则是为了让他在巨大的利润空间面前,失去应有的判断,这样,他才会抽调一切可动用的资金背水一战。   得到盛远时的口头承诺后,何勇回到A市甚至都没回自己公司,就直接去找了桑正远,告诉他说:“我已经和南程的盛远时谈好了,由他运作,让‘何创’中标,这样一来,我们的航煤就有了销路,你还担心库存积压吗?”   自桑桎提醒他,不要跟着齐润的风向走,桑正远就有些缩手了,不敢投入资金囤积航煤,深怕到时候卖不出去,砸在手里。此刻听何勇这样说,他又有些动心了,“可盛远时是齐润董事长的儿子,他的承诺能信吗?”   “如果是我们和齐润抢客户,我当然是不敢信他的,但现在的情况是,齐润为了确保新项目的正常推进,放弃国内航煤市场,才终止了和中南的合作。”何勇自信满满地说:“一家大型地航空集团,航煤的需求有多大我们是清楚的,要是这次的合作是通过他盛远时促成,他能从中获利多少,他算得比我们清楚着呢。”   桑正远皱眉,“你的意思是……”   “他没有压价,反而嫌我的报价低了。”何勇一改在盛远时面前的谦和温厚,语气不屑地说:“他暗示我把报价提高,你想啊,我们能全赚嘛,总要割一些肉给他个人的吧。”   这其实是生意场上惯用的伎俩,但盛远时要的,却不是那一点肉,而是他的整个何创。一无所知的何勇原本还想独吞下这一大笔利润,可惜何创目前可调集的资金并不多,无奈之下,他才拉桑正远一起干,既增加了资金投入,又可以风险共担,也算一举两得。   桑正远被说服了,他和何勇签定了一份合作协议,然后开始筹备资金,从美国大量购进航煤。在运作的过程中,他们听闻别的公司也在做和他们同样的事,这让何勇和桑正远意识到,大家都看好航煤市场,他们因此愈发地有信心,不惜抵押贷款,加投资金。   当桑正远以“远洋物流”为抵押从银行贷到款,他才意识到危险,“中南那边不会出意外吧,万一我们没有中标,这么多的航煤,单纯只是仓储费,都是不小的支出啊。”而航煤这种东西,卖不出去的话,想销毁都不可以,那么,仓储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何勇更是把整个“何创”都压上了,心中的忐忑与忧虑其实并不比桑正远的少,但他面上还是很稳得住,“我今天和盛远时通过电话了,他说中南已经开始评估工作了,他看了其它几家公司的标书,我们的优势最大。”   只是优势最大,还不是百分之百,比起尘埃落定,还有距离。然而,出乎何勇和桑正远意料之外地是,中南竟然很快就公布了最终入围的三家企业名单,相比之下另外两家实力明显不足的新公司,何创与远阳确实是有极大优势的,于是,何勇和桑正远以为,这一次,十拿九稳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在国内航煤价格浮动前大量囤货,然后再向航空公司出售,从中谋取高利,是何勇和桑正远打的算盘。   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写清楚这其中的玄妙——捂脸。 第71章 翅膀之末,脚步之初-02   在何勇与桑正远放下心来坐等中标通知时, 林如玉再次来到了律所, 客气地请齐妙安排她与南嘉予见面, 本来她没有预约,南嘉予不见她是很正常的事,齐妙只要照实回复就可以,结果这位妙姐却故意说, “不好意思,南律师出去了。”   林如玉其实是担心预约的话,南嘉予不见, 毕竟她那天的态度实在是不怎么样, 见齐妙并没有一口回绝,她语气温和地说:“我有时间的, 可以等她回来。”   齐妙笑笑,“随你啊,不过, 我们办公室的饮水机坏了, 就不给你倒水了,啊, 对了,林小姐只喝咖啡, 要不我给你叫一杯外卖?”   林如玉心里气得牙痒痒,面上却只能保持微笑:“不麻烦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齐妙果然就不再管她, 径自处理自己手上的事,她是真的很忙,林如玉几次想问她南嘉予什么时候回来,都插不上嘴,导致林大小姐就那样在律所里待了整个下午,临近五点时,齐妙在接了一通电话后对她说:“林小姐,南律师今天不回来了,你看你……”   是林如玉自己要等的,就算她心里有火也发不出来,尤其现在还是她求着人家南嘉给予,所以,她忍了忍说:“那能麻烦你帮我预约一下明天吗?”   齐妙煞有介事地翻了翻南嘉予的工作安排,“三天内,南律师可能都没有时间。”   林如玉伪装不下去了,语气冷下来,“她真有那么忙吗?你们是故意的吧?”   齐妙把手上的南嘉予的行程表推给她看,不客气地说:“是不是我们南律师要二十四小时恭候你,就不是故意的了?不会你以为,我们律所没了你这笔代理费,还运转不下去了吧?怎么,之前你耽误南律师的时间,我们没收你咨询费,你倒还不满意了?”   林如玉气得胸口起伏,“不就是怕输才不敢接的这官司吗?什么南大状,无非就是当事人本身就无辜罢了。”   “对啊,我们南律师可输不起你这官司。”不给林如玉反驳的机会,齐妙语速很快地说:“反正林小姐也不差钱,多高的代理费都出得起,快去请更厉害的律师吧,免得输了官司,还要赔很多很多的钱给南程。”话至此,她一笑,“哦,你应该知道了吧,南程的盛远时是我表弟,他呀,正在和律师团商议向你索赔的金额。”   林如玉没有想到齐妙竟然还和盛远时有关系,她讶然:“你说什么?”   “我说,南律师是盛远时未来的小姨。”见林如玉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她补了最狠的一刀,“司徒南不是你同学嘛,你不会连南律师是她亲小姨都不知道吧?哎呀,这功课做得,太不到位了,再请律师,可要谨慎点。”   林如玉又是骂着走的,要不是齐妙拿出手机录视频,她怕是要砸东西了。   等她走了,南嘉予从办公室出来,语气淡淡地说:“她在这坐一下午,不会影响你工作吗?”   齐妙把手机放下,“看见她坐在那,想像她请不到律师干着急的样子,我干劲十足。”说着把整理好的文件资料递给她,“你要的遗产案全部证据资料。”   南嘉予简单翻了一遍,“效率倒是挺高,质量过不过关,我需要近一步确认。”   见她又要回办公室,齐妙问:“你是不是料到她根本请不到别的律师?”   南嘉予停步,回头看她,一副“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的表情,“她手里的那些证据材料明显就是业内人整理出来的,无论是谁,看到这些总会向她了解一下,之前请了谁吧?”   但凡是有赢的可能,她南嘉予会推出去吗?于是,当对方得知林如玉请过“南大状”,轻易是不敢接这份委托的。所以,南嘉予让齐妙把证据材料送去给盛远时不是最大的人情,让林如玉请不到律师,让盛远时从被告变原告,吊着打林如玉,才是她送出去的大礼。   “我就说我辛辛苦苦找到的证据材料,为什么要让她带走一份啊,原来……”齐妙恍然大悟,可是,她又忽然想到,“那些证据都是对她不利的,万一她不拿出来呢?”   “我耗时四十分钟和她说明她的处境,别说她认为自己是受害者,就算她杀了人,也要和律师说实情了。”南嘉予揉了揉眉心,“我的咨询费有多贵你是清楚的,你以为我那宝贵的四十分钟是随意浪费在她身上的吗?”   这坑挖的,实在是够深啊。   齐妙对南嘉予的佩服简直如滔滔江水,“南律师,你这么帮我弟弟,其实对他也没有那么……”   南嘉予没让她继续下去,“我是不能由着她欺负南庭,和你们家盛远时没关系。”   齐妙挑眉,一副“你不用解释,我又不是没长脑”的表情。   南嘉予瞥她一眼,“你为什么改学法律?”   齐妙没想太多,坦言:“临床医学太难了。”   “法律不难?”   “也难,但总好过,学不好临床医学会治死人吧。”   “你的这个逻辑,”南嘉予难得地噎了一下,最后她说了一个字:“对。”等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南大律师还在想,幸好齐妙没再执迷临床医学,否则……算了,不敢想下去。   很快地,林如玉收到了南程航空的律师催告函,这封函把南嘉予提到的所有问题都体现出来了,网络散布谣言,刻意阻碍尸检,扭曲事实为南程带来的声誉影响,以及诋毁南程高层,等一系列事件,不动声色地告知她,在一个星期内来人,或来函来电协商处理此事,否则……   林如玉甚至没有勇气把这封合法的恐吓信看完,她怕南程航空除了要求她公开道歉外,索赔数额是整个林家都承担不起的,直到这一刻,林如玉才开始后悔,那天不该逞一时口快,和盛远时谈什么几个亿的话题。几个亿,盛远时或许真的买得起这个单,而她林如玉,是想都不敢想的。   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的林如玉在犹豫过后,决定给南庭打电话,尽管她并不愿意打这个电话,确切地说,不愿意向一无所有的司徒南低头,可是,她别无他法。   南庭正在楼上弹琴,自从发现盛远时为她买了这架钢琴,她只要有空就会弹一会儿,可当盛远时问她,要不要继续学琴的时候,她又说:“我都多大了,还能学得好吗?与其垫底,不如做个管制中唯一会弹的那个就好了。”   爱好这种事,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盛远时当然是随她,见有人打来电话,他喊她接,南庭却懒得下来,“如果不是小姨你就接。”   是个陌生的号码,盛远时接起来,语气淡淡地问:“哪位?”   林如玉听着像是他的声音,有那么几秒没说话。   盛远时也不急,耐着性子等。   片刻,林如玉深呼吸,“司……南庭在吗?”   盛远时五官非常敏锐,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他问:“林如玉?”   林如玉竟然不敢应。   盛远时更确定是她了,他就明白她这通电话的用意了,“有什么事,和我说也一样。”   林如玉犹豫了一下,“盛总……”   “不敢当。”盛远时冷声打断她,“我不过就是个开飞机的司机,未必担得起林小姐这声总。”盛远时懒得和她废话,直切主题,“如果林小姐是为律师函打过来,抱歉,那是公司行为,我无权干涉,看在你是南庭同学的份上,我不会追究你对我个人名誉的损害,除此之外,请免开尊口。”   林如玉急了,“盛远时,你明知道我赔不起!”   “现在才知道赔不起吗?我还以为,每一个人在做事前,都会先评估自己的能力。”盛远时一笑,“我记得林小姐还教过我,没有金钢钻别揽瓷器活。”   林如玉气极,她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我认坐牢,你什么都得不到。”   “你认,林总经理可未必会认。”盛远时适时提醒她,“准备卖别墅吧,如果我的消息无误,你们林家不是买下了司徒家的别墅吗?现在出手的话,或许还有人买。另外,林小姐名下不是还有别的房产吗,差不多就够了。”不等林如玉反驳,他竟然还慢条斯理地说:“我不像林小姐胃口那么大,张嘴就是几个亿,赔偿这种事,是那么个意思就行。”   听到话筒中传来盲音,林如玉摔了手机,然后嚎啕大哭。   南庭从楼上下来,问他:“我们家的房子是被林如玉买了?”   盛远时点头,“我查过了,是林如玉劝她爸买下的,落了她的名字。”而他判断,林如玉之所以说服她父亲买司徒家的别墅,多半是出于对南庭的嫉妒,至于重逢后怎么没在南庭面前提起,估计是想显摆的太多,一时还没来得及提别墅吧,谁知道呢。   “这几年我回A市,好几次都想回去看看。”却没有勇气。南庭在盛远时身边坐下来,叹气,“我都不知道那房子姓林了。”   “虽然我们以后也不会过去住,但那里毕竟有你和你父母共同生活的痕迹,所以我还是想,买回来。”盛远时搂住她肩膀,“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我们也可以再卖掉,房款所得,全部用来修葺灵泉寺。”   这种时候,他还想着司徒老爸。南庭伏在他胸口,低低地唤了一声,“七哥。”   “嗯?”盛远时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南庭忍住眼泪说:“就算没有了家,和他们共同生活的记忆,我也不会被忘记。”   盛远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哽咽之意,他说:“我们会有一个新家,一个虽然没有他们,但同样能让你感到温暖和幸福的家。”   南庭嗯了一声,“有七哥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盛远时无意惹她哭了,为了逗她,故意说:“有了七哥,连小姨都不要了吗?”   南庭果然破涕为笑,“那我也没有办法带着小姨结婚的呀。”   盛远时抬起她的下巴,“这是提醒我,是时候求婚了吗?”   南庭微红着脸说:“恋爱是我追你谈的,总不能婚还让我催着你结吧。”   盛远时笑着亲她一口,“是是是,婚当然得是我求着蛮蛮结,要不等我老了,蛮蛮不要我了,可就不好办了。”   南庭得意地一挑眉,“那你可要好好求求我了,我这个人啊,还挺作的。”   盛远时凑到她耳边低语:“要不床上先求一次吧,权当演习了。”   林家当家主事的林如玉的父亲第二天就亲自到了南程,协商免责单一事。连律师都没有,官司肯定是不好打的,理亏的林父只能试图大事化小。可林如玉使尽浑身解数散行谣言,捏造事实的行为,确实对南程的声誉和十一期间的机票销售造成了直接的影响,南程不可能因为他代表女儿赔个礼,道个歉,就不追究。那样的话,以后不是谁都可以诋毁南程了?所以,除了公开道歉外,在林老的尸检报告出来,证明老人确实是因自身健康问题导致在机上猝死后,林家需要承担相当数额的经济赔偿。   林家没有多厚的底子,无非就是靠林老年轻的时候赚下些家业,林如玉这么一作,倾尽了半数。办理别墅过户的那天,林父气得当场给了林如玉一个耳光,并警告她,“再没记性,就滚出这个家!”林母刚要说话,林父毫不顾及她面子地斥责道:“你再放任她,这个家都被她败光了!”   就这样,林如玉就因为嫉妒心,不仅丢了主播的工作,还把林家最值钱的那套别墅,也是林家夫妇准备给她作为嫁妆的房产也折腾没了。   免责单事件出现了如此反转的结果,大家都以为,南程航空会借此开新闻发布会,对外澄清此事,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声望。结果,南程一点动作都没有,连公司的员工都不明所以。   丛林忍不住问盛远时,“师父,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吗?”   盛远时不解,“不过去还想怎么样?”   “我的意思是,我们总得让外界知道,我们是被冤枉的啊?”   “林家不是道过歉了,还有谁不知道吗?”   “可我们明明可以让更多的人知道,你不觉得让媒体大肆报道一下更好吗?”   面对自己的徒弟,盛远时终于说了一句:“时候未到。”   丛林不明白,但见师父无意说更多,也就没再问,只是在航站楼偶遇南庭时,他说:“师父肯定还有大招没发呢,师母你知道是什么大招吗?”   南庭突然想起那天齐妙提到的关于大招的话题,又想到最近盛远时总是在打电话,如此联系起来,她有预感,盛远时是在筹谋什么事,但他是中南总飞,自然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的,南庭无意多问,只是,丛林那声“师母”取悦了她,她好心情地说:“我现在还不知道,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刺探一下军情。”   刺探军情?这么不着调的师母,是波道中沉稳有度的南庭管制吗?丛林怕被他师父知道,他胆敢给师母添麻烦,会失去晋升机长的机会。所以,他说:“我就是随口一说,师母你就当没听见吧。”   随后是一段时间的平静,一切看似照旧,但当何勇和桑正远把何创和远洋两大公司的命运尽数压在航煤这一单生意上,他们在某个下午突然发现,受原油价格持续下跌的影响,美国航煤零售价相比五年前同期,下跌了近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那意味着,他们那一整艘邮轮的航煤,运到国内就从原本的十个亿跌成了五亿。如果中南集团,或是任何一家航空公司得到这个消息,还有谁会出之前的价格采购航煤?那是近二十多万吨的货啊,卖不出去,要怎么办?   何勇和桑正远两位在商场上摸滚打爬了几十年的老油条瞬间就傻了,何勇在得到消息那一刻差点晕过去,桑正远也是好半天都没说出来话。这个时候,他们似乎只能指望,第一,美国航煤价格下跌的消息是假的;第二,如果消息属实,必须抢在国内航空公司得到消息前,把即将到货的二十多万吨航煤出手;第三,如果来不及出手,就要想办法解决仓储问题;第四,祈祷航煤价格尽快涨回去;第五,是他们不愿也不敢去想的。   然而,这么危及的时刻,不仅中标的消息没有来,始终关注国际航煤走势的桑正远却看到一则更糟糕的新闻,报道中称:齐润集团历时六年的探索与研究,终于成功开发出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生物航煤生产技术,而首批生产合格的1号生物航煤已炼化完成,将在本月内进行首次技术试飞。   桑正远几乎是抖着手给桑桎打的电话,向儿子确认:“是不是试飞成功,那种低碳环保型生物航煤将会取代进口航煤?”   桑桎在他的提示下查看新闻,也是懵了一下,然后,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问:“你到底是没有听我的话,还是涉足航煤领域了?”   桑正远跌坐在沙发上,半哭半笑地说:“如果我和何勇合资购进的航煤卖不出去,我们桑家……就完了。”   桑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   美国航煤价格下跌,生物航煤即将问世,桑何两家囤的货,看来只能让他们自己喝掉了。 第72章 翅膀之末,脚步之初-03   这样重磅的消息,何勇当然也是很快就知道了,他怎么都没想到齐润集团所谓的经营转向,不是不再涉足航煤领域,而是自主研发出了新型航煤。从踏入化工业,接触航煤,何勇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早在十多 年前,国内就有人提出过探索航煤的生产技术,可那是世界上仅有三个国家拥有的非同一般的技术,何勇认为,中国要成为继美国、法国、芬兰之后第四个拥有生物航煤自主研发生产技术的国家,怎么也要是 五十年之后的事情吧,甚至更久。   都说“国之强大,民之骄傲”,何勇身为中国人,竟然不相信,也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在进步,在悄无声息地追赶着更强。这样一个只看重个人得失的商人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国家才是他最坚实有力的 的靠山,至于那些通过不择手段获取的畸形利益,则是没有根基,站不稳的。   何勇已经不想给盛远时打电话催促竞标结果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什么齐润集团经营转向,什么中南集团航煤招标,什么暗中运作,根本就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局。他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 ,在商场上纵横了多年的自己被一群在他看来翅膀还不硬的年轻人请君入瓮了。   如果只是美国航煤价格下跌,何勇和桑正远也不会真的怎么样,即便无法达成和中南的合作,只要民航业存在,航煤的需求就一定是有的,无非就是航煤不能立即出手,因运输及仓储费用的大量投入 ,导致利润空间降低,资金回笼缓慢,也正是基于这样的盘算,他们才敢倾其所有地购进航煤。   结果现在的情况是,齐润集团研发并生产出了新型航煤,这种以餐饮废油为原料,以一定比例与常规航煤调和而成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可以在现有进口航煤基础上减少50%的生物航煤,一旦试飞成功, 投入使用,哪家航空公司还会选择进口航煤?是人傻,还是钱多到没处花?所以,美国航煤价格的起浮不是最大的问题,国产航煤的问世才是真正的冲击。而齐润集团偏偏在他们的航煤即将到货之时,发 布这样的消息,用意还用说吗?   何勇第一个就想到了盛远时,却不是给盛远时打电话询问原委,而是调查盛远时。显然,这个调查来得太晚了,当他发现盛远时和司徒南竟然是恋人关系时,他恍然大悟之际,又无法置信,堂堂齐润 集团,会为了一个无依无靠的丫头,置他于死地?可除此之外,何勇确认自己没有得罪过盛远时,别说是得罪,盛远时根本是何勇想攀都攀不上的高枝。   于是,有些慌不择路的何勇把矛头指向了桑正远,他几乎是暴跳如雷地质问道:“你儿子悔婚不就是为了那个司徒南吗?当年司徒家破产,我是准备斩草除根的,看的就是你们桑家的面子!结果现在 ,司徒南竟然成了盛远时的女朋友!桑正远啊桑正远,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连个女人都留不住!”   司徒南放弃桑桎,和盛远时在一起这件事,一直让桑正远耿耿于怀,确切地说,是让他觉得很丢面子的一件事,所以,他虽然也提醒过何勇,要提防齐润集团,提防盛远时,甚至于,为了让齐润集团 不注意到远洋物流也涉足了航煤领域,他和何勇都是私下里达成的协议,对外,只是何创在参与中南的竞标,与他的远洋物流没有半分钱的关系,却没有直言不讳地对何勇说起,盛远时和司徒南是恋人。 本以为自己考虑得足够周全,结果,还是被株连。   其实,尽管桑正远把桑桎的提醒听进去了,他也和何勇一样,对于赫赫有名的齐董事长会为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丫头,以齐润集团为武器,对毫不相干的远洋物流出手,也是心存质疑。否则,桑正远又 怎么会在何勇的鼓吹下,在巨大的利润面前,失去了应有的理智。明明都决定收手了,如果不是何勇信誓旦旦发地保证一定能够和中南达成合作,桑正远又怎么会改变主意?可何勇也是自身难保,就算桑 正远再恨他,又有什么用?   桑正远已经不敢奢望这件事还能反转,他听桑桎的劝,想要来说服何勇,向盛远时和齐润集团妥协,请他们高抬贵手,接手他们从美国进口的航煤,试图以此保住远洋物流。因为桑桎告诉他:“齐董 事长是一位非常正直而有大义的企业家,尽管她确实因为盛远时的追究,在帮司徒家报仇,但她不会赶尽杀绝,所以爸,这个时候,死撑硬拼是没有任何胜算的。你也不用指望我去替你求盛远时,如果我 有那个面子,我就不用事先提醒你了,你更不要以为司徒南会替你说话,你没有让她为你求情的筹码,在她心里,你和曾害司徒家破产的主谋何勇,没有任何区别。”   桑正远这才放弃了联系南庭的想法。可现下的情况是,何勇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根源在哪里,他甚至于,把这件事归究于桑桎与司徒南的关系,这让桑正远非常气愤,他有些跑题地反驳道:“别说 桑桎还没和司徒南结婚,就算结了,也无法保证就不会离,你何总不也再娶了吗,不然和女儿的关系也不至于破裂成现在这个样子,连她是因为司徒南才不能和盛远时在一起这件事,都不知道。我话是难 听,但因为‘远洋’的命运和‘何创’挷在一起,我才要提醒你,与其把责任推到我儿子身上,不如回忆一下,自己当年做过什么!”   当年桑桎退婚,已经让何勇颜面扫地,现在又扯进来一个盛远时!何勇当场砸了茶杯,“你是什么意思桑正远,当年我是算计了司徒胜己,可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会留下司徒南这个祸根吗?说到底 ,就是你儿子埋下的隐患!否则没有了司徒南,何来的盛远时?!”   桑正远想到此刻“远洋”面临的危机,一时间之间也不确定,自己当年受桑桎“威胁”没对司徒家落井下石是福还是祸,可彻底看清了何勇本性的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位何总的指控,于是他 说:“幸好还有个盛远时,有个齐润集团,否则你何勇怕是要不自量力地称商界第一了!”   何勇终于也被逼出了真话,他语气不屑地说:“你桑正远不是也一直想借我何创,称G市第一吗,现在倒好意思以此说事。”   “我是想过,我还那么做了。”桑正远竟然不忘在这个时候插了何勇一刀,“但谁让我儿子看不上你女儿,我这个当老子的,也是无能为力!”   何勇被气得恨不得要动手打人了,他愤恨地注视着桑正远,“他看不上我女儿,还不照样也被别人看不上?”   这可能就是因果报应吧,谁知道呢。桑正远冷笑,“你女儿也一样,当年因为司徒南被我们桑家退婚,现在还是因为司徒南,被盛家拒之门外,就像你何勇算计完司徒家,也要还回去一样,历史总是 惊人地相似。”   何勇砸了自己的办公室。   就这样,两个在商界也算有些份量的“前辈”竟然在晚年遭遇事业危机时,不先考虑对策,反而拿晚辈的感情作为武器攻击对方,面对这样不太有份量的对手,无论是齐润集团,还是盛远时,都有种 胜之不武的感觉。可对手就是这么不给力,作为稳赢方,盛远时也没打算客气。   中南集团飞行总队队长盛远时作为试飞员,为齐润集团研制生产出来的新型航煤做技术试飞的消息一公布,别说是各航空公司要对业界老大的中南马首是瞻,那些之前受林如玉蛊惑的大众,也都把目 光聚焦到了南程航空,直到这个时候,丛林才明白,为什么之前盛远时会说“时候未到”。等试飞的消息一出,别说是整个民航业要轰动一番,整个中国,乃至全世界都会知道,中国中南集团,南程航空 总飞行师是中国首次生产成功的1号生物航煤的技术试飞员。这样的消息,比任何的媒体报道都有说服力。   拥有能做试飞员的总飞行师,无论是他的飞行术,还是南程航空的飞行安全,乘客还会质疑吗?既然都没什么可质疑的了,机票不超售,说得过去吗?   于是,在试飞的消息公布出来的二十四小时之内,南程航空像春运期间大众买火车票一样,呈现出一票难求的盛况。至此,免责单事件造成的不良影响,全部消除。   南庭该为盛远时高兴的,毕竟,南程航空遭遇的声望危机是很严重的。试飞不仅能轻易消除外界对南程飞安的质疑,生物航煤的问世,更是振兴民族工业的一大壮举。然而,最后一个知道盛远时要作 为新航煤技术试飞员的她,显然消化不了这一消息。相比师兄们的兴奋,面对包括大林在内的,很多人的恭喜和期待,南庭高兴不起来。   她翻看手机上的最新资讯,在一条条关于新航煤,关于试飞的消息中,不得不接受,盛远时确实是要执行试飞任务了。而直到此刻,盛远时没有对她提及一个字。   盛远时开了一天的会,等他忙完赶到塔台时,南庭已经走了。这段时间,除非是她值夜班,否则都是他接她一起回家,回盛远时的家,可这一天,南庭下班后,悄远声息地坐通勤车回了齐妙那边。   盛远时本意是想等晚上回家就和南庭说,因为就在昨晚,齐子桥还问他:“告诉南庭了吗?”可由于最近,她为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境,以及林如玉的事情困扰,情绪不是特别稳定,盛远时甚至都想建 议她休息一段时间。结果,消息传得比预想的要快很多,逼得他不得不说。   盛远时之所以这么难开口,是因为太清楚,尽管南庭不情愿,也不会阻止自己,哪怕她知道,试飞是有危险性的,也只会把所有担心的情绪都压抑在心里。盛远时才不希望,在试飞时间没最终确定的 情况下,让她承担太多压力。可当南庭不肯接电话时,他才意识到,让她最后一个知道自己要试飞的消息,更加不对。   在赶去民航小区的路上,盛远时给南庭发微信说:“是七哥不对,但你总要给七哥认错的机会对不对?我马上就到了,你不能避而不见,行吗蛮蛮?”   南庭听见微信提示音了,她不看手机,也猜到是盛远时的信息,可她只是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睡不着。自从她和盛远时有了最亲密的关系后,就很少回来这边住了,始终被齐妙照顾的睡不着再见 到她,开始变得格外乖巧,此刻,它坐在南庭对面,瞪着圆圆地小眼睛看了眼手机,然后过来舔南庭的手,像是在提醒主人什么。   南庭一点反应也没有。   睡不着又用脑袋蹭蹭她的手,一副求抚摸的姿态。   南庭才终于抬手摸了摸它。   睡不着如同得到特赦一样趴在她脚边,把小脑袋搭在两只前爪上,静待主人发令。   没多久,敲门声就响了。   当然是盛远时,他在外面说:“蛮蛮,我知道你在家,把门打开。”   睡不着听到动静,顿时竖起耳朵跑到门边,可就在它才汪汪叫了两声时,南庭走过来拍了它脑袋一下,它立即就不叫了,但还是站在门口,一副守卫主人的姿态。   盛远时以为南庭一定不肯轻易开门,他刚想说:“要是你不开门,我就找人撬锁了。”而他也确实是那么想的,以至于刚刚在楼下,他都问好了开锁公司的号码,南庭却没给他废话的机会,打开了门 ,而她甚至还考虑到盛远时对睡不着过敏,把对盛远时虎视眈眈的家伙拦在了自己身后。   盛远时注视她微红的眼睛几秒,说:“对不起。”   南庭原本并没有哭,而她眼底的红也只是因为强自压抑,可盛远时这句道歉让她眼中瞬间盈满了泪,然而,她竟然还是忍了回去。   “我没有生你的气,我也清楚,我不该,也不能阻止你,我只是想到试飞潜在的危险性,没有办法违心地对你说:去吧,我支持你。”南庭抬眸看着他,“七哥,我发现自己是个挺狭隘的人,心中没 有什么大义,只希望和自己爱的人,好好地在一起。”说到这里,她悲从中来,忽然就进行不下去了。   盛远时想过她可能会哭会闹,会像那天在指挥中心一样,求自己不要飞,可她这么平静,他反而有点不知所措,只能上前一步,把她搂在怀里,“如果你真像自己说的那样,完全可以作我闹我,那样 ,或许我真的会放弃。”   她却不能。他的父母难道不比自己更爱他吗?可他们为了民族工业的振兴不惜让儿子以身涉险去试飞,她凭什么以爱相挟阻止他去?只不过,那些断断续续的梦,那些她分不清是前世还是未来的梦, 不可能全无缘由,南庭害怕,害怕有些东西一旦被印证,再无回旋的余地。   飞行向来无小事,因与生命息息相关。   眼泪溢出眼眶,落在盛远时胸前,南庭那么无力地抱住他腰身,收紧手臂。   这样的无声哭泣,比大吵大闹还让盛远时难受,他抱紧她,像是要把她按进身体里。 第73章 翅膀之末,脚步之初-04   至于怎么会多嘴去评价“偶像”的机长广播,是因为南庭想起了一位旧人,他的机长广播相比程潇,有过之而无不及。时隔多年,南庭依然清楚地记得他所有版本的广播。   就这样分了神,没注意到从哪里跑来两个小朋友,围着她追逐起来。南庭担心他们摔倒,边俯身说:“小伙子,快踩刹车,不然追尾了。”边伸手,准备一前一后把两人拉开。   小朋友却在“再乱跑就把你送人”的恐吓声中用力挣开她跑走了。   前一秒还被他们当挡箭牌似地拽得转圈,后一秒又被抛弃似地推开,南庭顿时立步不稳,惯性地向后退了几步,眼看着就要撞上滚动的平梯扶手。   孩子的手劲能有多大,即便撞上也不会有多疼。问题是,如果南庭脚下稍有不慎倒着踏上平梯边缘,一前一后两个方向的作用力下,她就会被带倒。大庭广众之下出丑是小,还有一定的危险性。   腰间突然横出来一只手,用力一搂,轻巧地把她带离危险区域。   因为身上穿的是高腰宽松的上衣,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对方的手指不经意就触到了她腰间的肌肤上。   明知是无意的冒犯,可那么敏感的部位被陌生人碰到,还是个男人——南庭的第一反应是:下次再也不穿这件衣服了。   对方却在她站稳的瞬间收手,并清晰地说了句:“抱歉。”显然对于意外的肌肤接触也有所觉。   低沉磁性的声线,微微带了点温柔的语气,男人脚下未停,与她擦肩而过。   南庭的目光只来得及捕捉从头顶掠过的那只有力的手臂,视线里就只剩下一个笔直的背影。   领口挺阔的白色衬衣,与闪着光芒的四道杠飞行肩章相得益彰,剪裁合身的黑色长裤,衬得男人身姿舒展,挺拔利落。   那个背影,正在打电话,南庭听见他语带笑意地说:“刚刚落地,发布会?来得及,不过我是不是应该先倒个时差……颜值担当?我什么时候需要靠脸吃饭了?”   那个背影,被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的日光拉长,南庭看着他,一步步走远,不曾回头。   唯有他身后跟着的十几位飞行学员,纷纷回头看她,像是在嘲笑她的狼狈。   南庭伸手抚上后腰,觉得刚刚被他碰过的地方有些热。   手的温度,来自心里。感谢的话再无法启口。   机场高速上,一辆白色的运动版揽胜果断超车,很快就把他们甩出去很远。后座的南庭的目光停留在揽胜并不陌生的车牌上,直到它在视线里变成一个点,再消失不见,才继续和桑桎的聊天,“我以 为你会先问我是不是得偿所愿了。”   桑桎稳稳地打着方向盘,抬头在倒镜中看了她一眼。   视线交错,他说:“我有自己的判断,准确率还算高。”   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从接到她的那一刻,就感觉到她与以往的不同,尤其是眸底闪烁的喜悦之意根本掩饰不住,结果却听南庭说:“这次你的情绪铺捉有误。”   桑桎多少有些意外,但还是安慰她:“既然和预想的一样,也不用难过。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不相同,与其强求,不如‘和而不同,求同存异’。”   “你这话和灵泉寺的法师如出一辙,要不是知道你还走在相亲的路上,我会以为你也有心皈依佛门。”南庭在倒镜中注视他,“只是,你真的不用特意跑一趟,机场对我来说,像家一样熟悉,更何况 中南航空的机场快线在我家小区附近是有站点的,很方便。”这也是她选择中南航班出行的原因之一。   桑桎的想法是,“从心理学角度讲,有人接机会比独自回家更让人心情愉悦。”   南庭也有属于她自己的坚持,“从经济角度讲,你驱车往返一次机场是资源浪费。尤其你总这么关照我,会让我有种是你病患的错觉,这种感觉不益于我的身心健康。”   对于她的伶牙俐齿,桑桎弯了弯唇,“你的健康状况非常不错,不用多想。”说着伸手拿起副驾位置上的一个文件袋,“体检报告出来了,所有指标都在线内。”   这对于南庭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她接过来,笑了,“这下可以放开手脚干活了。”   桑桎失笑,“你的工作已经会令你比同龄人衰老的快了,还想怎么放开手脚?”   南庭不以为意,“熬夜确实是女人的天敌,但你知道的,我属失眠一族,值夜班正好消耗我过于旺盛的精力。”言语间,她好心情地抚摸趴在身边毛绒绒的一团,“你说是不是啊睡不着?”   “睡不着”是一只一岁半的柴犬,黄色白底的毛,挺直的小三角形耳朵,椭圆的眼睛,眼尾微向上吊,尤显机敏聪明。   提到睡不着,桑桎没追问她失眠的事,“我看它被你训练得很好,完全一副生活技能满分的样子,以为很好带,结果这几天我见识了它强大的破坏力。”   南庭倒不意外,“你是没按时带它去外面玩吧?”   桑桎讶异,“我家那么大,还不够它玩吗?”   “你家再大也大不过公园吧?”南庭抚摸睡不着的背毛,“它属于猎犬,需要一定的运动量和空间,你天天把它关在家里,它会烦燥,当然就乱叫乱咬地搞破坏了。”她说着忍不住笑起来,“说说它 咬破了你几本书?”   与她狡黠的目光对视,桑桎无奈,“你怎么不提醒我?”   南庭回得理直气壮:“谁让你老是嫌弃它,从来不和它培养感情。”   桑桎苦笑,“我没有嫌弃它,我是认为你一个女孩子养一条猎犬容易被抓伤,尤其它出门还会和别的犬斗殴,你不能否认,很多兽医和美容从业者都怕柴犬。”   “凶一点有什么关系?”南庭递出一只手,睡不着立即伸出一只前爪搭上来,吐着舌头,歪着脑袋看她。   南庭和它握手,“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当然要养一条凶一点的犬才有安全感。”说着挑眉示意睡不着,“凶一个给老桑看看。”   前一秒还乖巧可爱的睡不着闻言倏地抽回前爪,改扑到驾驶座的靠背上,朝桑桎“汪”了一声。   桑桎立即告饶:“停,我领教了。”   南庭抚摸睡不着表示安抚,“你要记住,老桑只是面上嫌弃你,内心和我一样,是对你不离不弃的。”   桑桎矢口否认,“我发誓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南庭也不介意他拆自己的台,自言自语地对睡不着说:“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桑桎失笑。他还有事,把南庭送到家,说好明天过天帮她搬家就走了。   南庭到家后先打电话和新房东确认第二天拿钥匙的时间,再打给现任房东,告诉对方自己明天搬走,钥匙会放在保安室。   房东承诺明天会把该退的房款和押金打到她的账户里,随后又因卖房提前中止租房合约道了几句歉,便挂了电话。   南庭坐在沙发上,俯身对进了门就始终跟在她脚边的睡不着说:“只是把你送到老桑那借住几天,又没要把你送给他,老跟着我干嘛,自己去玩啊,睡觉也行。”   睡不着却只是坐在沙发对面的地板上,吐着舌头静静地看着她。   南庭看看时间,“是不是饿了?晚上吃鸡肉饭怎么样?”   睡不着颠颠地跑到茶机里侧叼了一袋粮食出来,一脸等主人儿喂食的乖巧。   “这有什么好吃的?和我混,不能这么没追求!”南庭把狗粮抢下来放回原处,提着先前在楼下超市买上来的食材进了厨房。   从鸡腿去骨腌制,再洗净西兰花,到两碗香喷喷的鸡米饭新鲜出炉,只用了半个小时,一份给睡不着,一份是自己的,一人一犬在西下的霞光中gong进晚餐!   睡不着吃饱喝足没一会儿跑过来咬南庭的裤角,南庭正好收拾完厨房,带它出去散步。   小区的花园里,有人在跳广场舞,还有人在打太极,两种不同步调的违和感似乎被偶尔穿梭其中玩闹的小孩儿打破了。南庭坐在长椅上,眼睛看着睡不着和一只拉布拉多疯得正欢,大脑却在回想机场 平梯前的一幕,微笑而不自知。   邻居阿姨远远地和她打招呼,“小南,好几天没见着你,又加班啦?”   南庭如实说:“没有,出了趟门。”   阿姨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状似闲聊地问:“听说你在航空公司上班,负责什么工作啊?空姐吗?”   “我不是空姐。”南庭没有过多的解释自己不在航空公司工作,只以玩笑的口吻说:“我专门负责舒缓飞行员压力,陪他们聊天。”   “陪……聊天?”阿姨听得一愣,又不知从何问起,只能换个话题,“今天送你回来的是你男朋友吗?”   南庭就明白阿姨这是要当媒人了,她于是默认似地“啊”了一声。   阿姨眼里的光顿时被浇熄,小声而客观地嘀咕了一句:“小伙子还挺精神的。”然后不死心地说:“分手了来找阿姨啊,阿姨这儿有现成的。”   “就不能盼我点好吗?”南庭几不可察地叹气,“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存在。”   结果阿姨听岔了,回应她说:“我确实有偏头痛的毛病哦。”   这种不同频的聊天真的是……无以为继。   恰逢睡不着跑过来,南庭站起来说:“玩够了我们回家吧。”   寂静的夜里,睡不着已经睡着了,南庭打开笔电,在收藏夹中找到中南集团的官网。   不无意外地,新闻中心页面最新更新了一则报道,内容是关于中南集团旗下子公司南程航空首航的新闻发布会。报道中称,发布会在G市最豪华的超五星酒店空中宴会厅举行,与会除了媒体记者,还有 本市的十佳旅行社、中南供应商和尊贵会员代表,而曝光的一张张奢华的现场图,更证明这是一场规格极高的盛会。   然而,那些关于中南集团终极BOSS顾南亭、南程航空总经理乔其诺的介绍与采访,都没能吸引南庭的目光,她的视线落在一张飞行员合影上,久久未移。最后,她把那张照片另存了,然后才点开标题 为“王者归来”的视频。   那是中南飞行总队队长,南程总飞行师盛远时的专访。   镜头前,身穿飞行制服的男人眉宇间透出睿智与精明。当记者提及南程航空在织建之初,集团总裁三顾美国请他回国的话题,他谦虚又不失幽默地说:“有中南并购YG航空、未婚妻程潇在YG担任机长 的前情铺垫,顾总才三顾美国,次数确实少了点儿。”   提到民航界闻名的女机长程潇,记者便多问了一句,“刚刚在发布会上,我们已经知道了,首航由您领飞,执行双机长执飞阵容,那么请问会是您与程潇塔组吗?”   盛远时略微挑起一侧眉峰,唇角勾起个淡淡的弧度,“为了请程机长出山,我可不止向顾总申请了三次。可惜,顾总舍不得未婚妻抛头露面,我只好重新点将。”否认了传闻。   记者笑,随后再问:“能否请盛总给我们介绍一下南程的飞行力量?”   盛远时调整了下坐姿,从初时的浅坐到后来舒服的深坐,神情冷静内敛,有强者气势,“经过一年紧张高效的筹备,从飞机引进、技术人员的招聘培训等方面的配合,南程已于上个月初完成运行前的 所有准备工作,正式投入运营。从G市到A市的热门航线也将于下周一正式开航运营,我们的飞行总队……”   他们的飞行总队下设一大队和二大队,他作为飞行总队的队长,负责整个集团的飞行事务。所以,相比兼任的南程航空总飞行师的职务,他其实有高于总经理乔其诺的管理权限。而他今天下午才带领 南程的最后一批受训学员从纽约抵达G市……   关于他的所有个人资料和回国这一年多来的近况,南庭都了如指掌。注视境头前那双不羁中带着明媚的眼睛,她轻声低语:“好久不见,七哥。”   9800米的高度层,飞往A市的1015次航班平稳地飞行着。   广播响起,低沉磁性的声线在客舱中扩散开来——   “女士们先生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利用开餐前的几分钟做一个机长广播。今天是2017年8月10日,南程航空首航的日子。关于南程,它不仅仅是隶属于中南集团的一家子公司,还蕴含了一份爱情 的信念。五年前,中南航空还只是国内十大航空之一,五年后的今天,它是当之无愧的业界龙头。而在短短五年时间里缔造了这个传奇的男人,就是中南集团现任总裁顾南亭先生。” 第74章 翅膀之末,脚步之初-05   齐子桥眼睛里和语气中的笃定与坚毅给了南庭莫大的信心,也让她自愧不如。   见她垂眸不语,齐子桥又说:“你这孩子啊,肯定是怕他为难,把不想让他飞的话,都压在了心里。”   被说中心事的南庭抬眸看她,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抿唇不语。   齐子桥却说:“就该时不时让他们为难一下,免得他们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面对南庭不解的目光,她微笑着说:“你盛叔叔年轻的时候执行过几次危险的任务,有一次并不是非他不可,而他只是认 为自己的飞行技术高,只有他能做高难度动作,才偏要飞。当时我正怀着他,”齐子桥指了指盛远时,“见你叔叔又要抢着去执行任务,我就假装肚子疼,他以为我是流产的征兆,争分夺秒地送我去医院,这 么一闹就错过了时机。后来你叔叔的战友圆满完成了任务,你叔叔才承认,人家的飞行技术半点都不输他。”她说着,径自笑了起来,“当年总爱一争高下的两个男人现在都成首长了,你叔叔还在念:是我任 性才成全了人家。”   想像着年轻时盛叙良不服输的样子,南庭也跟着笑起来。   盛远时都多少天没见她笑了,见状默默地朝齐子桥竖起了大拇指。   齐子桥瞪了他一眼,才继续,“你叔叔一直以为,生物航煤这个变废为宝的设想是我最先提出来,其它不然。我的公公,远时的爷爷是化工学院教授,是我的研究生导师,等我真正涉足化工行业,他 老人家成为了化工科学研究院的院长,我和你叔叔啊,就是通过这层关系认识的。”   这件事,盛远时是知情者之一,听见母亲旧话重提,他有点兴致缺缺,但明白齐子桥是在给南庭树立信心,他只能一脸耐心地陪坐着听。   “你叔叔选择了空军,未能继承父亲的衣钵,从事化工研究,一直是你爷爷的遗憾,遇到我,算是一种弥补吧。”齐子桥语带笑意地说:“从成为我导师的那天起,他老人家就把我当儿媳妇培养的。 ”   南庭闻言说:“如果叔叔是女孩,爷爷肯定要认您做干女儿的。”   与盛远时对视一眼,齐子桥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他老人家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她想起那一段旧事,“那个时候,你叔叔心里眼里只有直升机,你爷爷给他制造了很多机会,希望他和我自然结 识,而不是通过他来介绍,结果,你叔叔都错过了。”   这段过往,盛叙良曾不止一次感慨过,盛远时于是插话说:“爷爷当时气得要命,在电话里对我爸说,我去认个干女儿,不要你这个没良心的儿子了,然后还对奶奶发脾气说,养儿子什么用都没有! ”   南庭想像着老人家发飙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但她奇怪的事,“我以为爷爷也是军人。”因为六年前她就打听过,知道盛远时出身军人世家。   “爷爷是教授。”齐子桥解释说:“奶奶才是军人。”   南庭讶然。   盛远时适时补充,“要不是奶奶见爷爷真动气了,也不会直接给我爸批了假,命令他,哄不好老子,就不用回部队了。”见南庭的心情好了很多,他还不忘当着母亲的面逗她一下,“当年的功课做得 不到位啊。”   南庭明白他是指六年前她追他的事,忍不住轻轻打了他一下。   盛远时笑而不语。   齐子桥把两人的小互动看在眼里,欣慰地点了点头,才言归正转,“你爷爷生前就提出过把餐饮废油制作成飞机燃料的想法,可惜,科研小组还没成立,他就去世了。我担心一旦让你叔叔知道这是自 己父亲的遗愿,他会心急。可一种新技术的诞生必然是艰难的,我并不确定,这个过程要多久,又能否真的实现,我不希望他经历过漫长的等待过后,还可能迎来失望的结果,所以我才决定,在试飞成功 之后,再告诉他,这创新之举,是他父亲的设想。”   父亲的设想,妻子为其实现,儿子又是试飞员,这样的关联,微妙而幸福;这样的家庭,这样彼此的扶持与爱,让南庭心生羡慕与崇拜,她惭愧地说:“阿姨,是我太狭隘了。”   “对我们普通人而言,大爱有时候是飘渺而遥远的东西,不切实际,小爱才是真正的温暖,是支撑我们面对人生的勇气,比如你叔叔和远时,之于你我的意义。”话至此,齐子桥沉默了片刻,再开口 时语气不复先前那么轻松,“这六年来,阿姨每一天都在期待着试飞,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阿姨又在想,如果生产不出生物航煤,又何必要我的儿子去冒险。”   南庭注视着齐子桥涌上泪意的眼睛,忍不住唤:“阿姨。”   盛远时则握住了母亲的手,“妈。”   “总要有人为万家灯火负重前行。”齐子桥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却终究没有控制住声音的哽咽,她对盛远时说:“齐迹牺牲了,就只能你来。”   如果齐迹还在,试飞的人选,还会有一番争执,或是商量的余地。可奇迹终是没有发生,齐迹,再也回不来了。正因为盛远时知道这一次非自己不可,才会在面对南庭的隐忍与眼泪时,一次又一次地 咽回了“不飞”的话。   至于南庭,当她听到“牺牲”两个字,心中一凛,可还来不及问是谁牺牲了,胃又像前两天一样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南庭忍了忍,到底还是疾步去了卫生间,等盛远时意识到不对跟过去,她已经把 先前吃下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盛远时拍她的背,“怎么了这是?”   齐子桥是过来人,见南庭出现这样的症状,她的第一反应是——怀孕,可未免南庭不好意思,她没有问什么,只是给南庭倒了杯水端过来,然后不动声色地踢了踢盛远时的脚。   盛远时反应过来母亲的意思,也是一怔。   南庭却在缓过劲来后,轻轻解释了一句,“我胃有点不舒服。”   齐子桥已经把晚饭的菜在心里过滤了一遍,认为南庭不该是吃坏了什么,她不放心地对盛远时说:“是你带南庭去医院检查一下,还是我现在就让你李叔叔过来看看?”   南庭赶紧说:“不用了阿姨,我真的只是胃不舒服,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齐子桥不好勉强,而该说的话,她也已经说了,就体贴地让他们早点回去了,只是趁南庭拿包的空档,她嘱咐盛远时,“南庭体质特殊,你不能大意。”   南庭吐完反而舒服了一点,未免盛远时多想,她在回家的路上主动说:“第一天吐完,我就……查过了,不是怀孕。”   她这样说,盛远时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南庭把视线投向了窗外,“不想让你分心。”   明明那么拒绝他试飞,却还是……盛远时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握紧了方向盘。   到家后,南庭找药,尽管盛远时相信她不会在怀孕的情况下胡乱吃药,却还是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要为了让我安心,就骗我。”   “我倒是想过以怀孕为由骗你不飞的。”南庭抽出手,取出两粒药,吃完才说:“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该拿这件事开玩笑。”   盛远时忽然有些失望,等南庭去洗澡了,他拿起了那瓶胃药,之后,他又下楼了一趟,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两瓶活血散瘀,消肿止痛的气雾剂,等南庭洗好澡出来,他先后给她左手肿起来的位置喷上 了药,然后轻轻地给她揉了好一会,末了还不放心地说:“明天去医院看看。”   南庭却说:“不用了,要是有骨折早不敢动了。”   盛远时抬眼看她,目光中隐有责备之意。   “我以后都不作了。”南庭可怜兮兮地说:“为了不被阿姨发现,吃饭时我都是小心翼翼的,连往沙发上坐,我都找好位置,深怕她拉我这只手。”   盛远时无语地摸摸她的脸,“我的意思是去检查一下肠胃,既然不是怀孕,总不会莫名其妙呕吐。”   “不是莫名其妙。”南庭实话实说:“我这几天的状态和五年前,知道我家要破产时一样,应该是受情绪影响,”她越说声音越低,“再加上不太吃得下饭,胃才造反的。”   盛远时闻言手上停顿了一下,然后抱歉地说:“我答应你,试飞过后少飞,而且尽量不在外场过夜。”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照顾她,免得像眼下这样忽略她身体的异样。   “试飞过后,你要兑现的承诺不止一个。”南庭看着他的眼睛,“阿姨说了,这次试飞,为了确保飞行员的安全,机上配有跳伞装置,七哥,你要答应我,万一真的……你一定要以生命为最先考量, 技术试飞固然重要,但失败一次,还有机会重新来过,可如果你出了事,我和阿姨再找不回第二个你。”   民航班机出于自身重量及跳伞专业性等方面考虑不配降落伞,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就算在齐子桥的强烈要求下,此次试飞的飞机配有跳伞装置,盛远时其实也没有想过,遇到危险,弃机跳伞。此刻 ,他明明应该假装答应,让南庭放心,然而,他说:“如果新型航煤真的还存在问题,也只有飞机落地,才能更快更准确地找到问题所在,所以蛮蛮,我不会跳伞,我一定会操纵飞机着陆,你信七哥。”   眼泪根本不需要酝酿就已经夺眶而出,南庭用力地捶打他,一下又一下,最后哭着说:“盛远时你要是食言,我就嫁给桑桎。”   盛远时眼眶一热,他用力地把南庭搂进怀里,唇贴在她耳廓,狠狠地说:“你敢!”   南庭负气似地说:“这个赌,我和你打了。”   盛远时失笑,“要是我赢了,你就嫁给我。”   南庭推开他,“这算求婚啊,你能不能有点诚意?”   “我都用命在求了,还不够诚意?小同志,”盛远时用手指戳戳她脑门,佯装生气地说:“你有点作了啊。”   南庭扑进他怀里,“我就是要作你一辈子,你敢不给我机会,我就嫁给你情敌。”   盛远时无奈地搂住她,“看来,为了不成全我情敌,我都得拼尽全力。”   这一夜南庭依然毫无睡意,盛远时洗完澡躺下,把她搂过来提醒,“明天该去治疗了,但我实在没时间,让齐妙陪你好不好?”   南庭却在想别的事,她不答反问:“齐迹是谁?是齐小弟的……”   盛远时已经猜到她会有此一问,他说:“是齐正扬的父亲,我大哥。”   齐子桥一辈是兄妹三人,齐子凡是齐家老大,齐子贤是老二,齐子桥则是齐家最小的女儿,他们的子女分别是:齐迹,齐妙,和盛远时。齐子凡与二弟齐子贤,小妹齐子桥有十几岁的年龄差,故而齐 迹也就大齐妙和盛远时十几岁。   南庭回想齐子桥的话,依然不愿意相信齐迹牺牲了,可是,她终究还是问:“大哥他……是怎么牺牲的?”   盛远时沉默了很久,久到南庭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说:“他是一名海军航空兵,五年前执行侦察任务时,与M机发生碰撞,他的战斗机坠毁。”   “五年前……”南庭喃喃自语,“战斗机坠毁?”   “按照僚机的描述,大哥的的战斗机当场失控,进入螺旋状态往下掉。”螺旋状态的发生是由于两侧机翼之间的升力出现不平衡,导致飞机剧烈翻滚,并以极快的速度俯冲下坠,“但根据打捞到的战 斗机残骸的位置判断,在撞击发生后,大哥应该是控制战斗机飞行了一段距离,只是,撞击太严重了,而撞机区域距离最近的机场有几百公里,他最终……没能回来。”   齐正扬就此失去了父亲。南庭完全不敢去想,当齐正扬和他妈妈得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她震惊和难受到连呼吸都难以为继,拿开盛远时的手,南庭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十二月的晚上,夜风很凉,她却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窗前吹冷风。   盛远时没有阻拦,他只是披了件外套在南庭的身上,然后自身后抱住她,“他其实是有机会跳伞的,但撞机区域的西南方,有一座海边小城,一旦他弃机跳伞,战斗机将在小城的中心位置坠毁。”   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齐迹没有跳伞,而是利用那最后的一点时间,驾驶战斗机飞离了那座海边小城。   夜静,风冷,南庭闭上眼睛,回想坠机梦的每一处细节,然后转过身来,对盛远时说:“我可能梦见了大哥坠机的情景。”   盛远时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我已无法返航,请你们继续前进。重复,请你们继续前进!”南庭复述完梦里的这段话,注视着盛远时的眼睛,“大哥战斗机的编号,是不是……91255?” 第75章 翅膀之末,脚步之初-06   次日,盛远时放下所有的工作安排,陪南庭一起去找桑桎。   这一次,没有像以往那样采取催眠的方式,而是南庭自己把那个她无法摆脱的坠机梦回忆给两个男人听。在没有提及齐迹的情况下,桑桎认为,“坠机梦中的一对男女与之前她梦中一直出现的男女同属 一人,而坠机梦是这对男女这一世情缘的终结。”   南庭缓了很久,脸上才恢复血色,她出人意料地说:“五年前我就做过这个梦,是从那个时候起,我的睡眠质量开始下降,直到最后完全睡不着。”   竟然是因为这个梦!桑桎追问道:“五年前的什么时候做的这个梦,你还记得吗?”   南庭想了想,“就在我怀疑自己脑袋里长了个瘤的时候。”   盛远时明显吓了一跳,“什么?”   桑桎赶紧解释道:“在她和司徒叔叔被抢救过来后,她的抑郁症就严重了,可她不肯正视自己的病,坚决认定她记忆力减退,焦虑等,这些症状的出现是因为脑袋里长了东西导致的,为了推翻她的这些臆 想,我带她去做脑部的核磁检查。”   南庭去拉盛远时的手,“当然是没事的。”   幸好。盛远时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心有余悸。   桑桎继续问:“之前为什么都没提起过这个梦?”   面对两个男人共同的疑惑,南庭看向盛远时,“这个梦,我在事后不久忘记了,忘得很彻底,直到知道你要试飞,我再一次梦见后,才想起来,在此之前,我误以为,是那场意外导致我的睡眠出了问题 。”所以她不愿和任何人提起自己的睡眼问题,哪怕亲近如小姨,哪怕是信任的桑桎,只是不希望加深他们对司徒胜己的怨恨与误解。   桑桎明白,南庭口中的意外是指司徒胜己要带她一起自杀的事,自从她走出抑郁的困扰,重新面对人生,她始终坚称那是一场意外,不是司徒胜己蓄意。桑桎懂她的顾虑,而对于那一场意外,他也是 记忆犹心,他清楚地记得,五年前那个初春的晚上,南嘉予忽然打来电话说:“司徒胜己和蛮蛮的手机都打不通,家里的座机也一样,桑桎,我觉得出事了。”   当时已是凌晨,正常情况下,南嘉予不会给姐夫和外甥女打电话,可她却心慌到睡不着,闭上眼睛就看见姐姐南嘉清,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悲伤。   南嘉予自言自语地说:“姐,你是在怪我没有保住‘胜清地产’吗?我知道那是你和姐夫的心血,可我真的……”她双手撑在窗台上,那么挫败,那么无力地吐出四个字:“无能为力。”   随后,南嘉予鬼使神差地开始打司徒南的手机,她甚至不知道打通后要说什么,但就是想听听外甥女的声音,手机是通的,却始终无人接听。司徒南以往都是手机不离手的,就算她睡着了,手机也一 定就在身边,那么持续地一直响,不可能叫不醒她。   南嘉予改打司徒胜己的手机,他却关机了,唯有提示音重复地说:“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南嘉予像着了魔一样,重拨了十几遍,才想到司徒家还有座机,打过去竟然占线。   都已经凌晨了,不可能是有人在打电话,那么就只可能是,电话线被人拔掉了。南嘉予在那个瞬间忽然有不祥的预感,她不敢细想那个预感代表了什么,只是在出门的同时,给桑桎打了电话。   南嘉予是那种干练又强势的女人,桑桎从未见她失态过,听出她语气中的哽咽和恐惧,他在刹那间被感染,起身时竟然险些被自己绊倒,他边说:“我马上赶过去。”边套衣服往外跑。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到的,当他们破门而入时,司徒胜己和司徒南都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像睡着了一样。却怎么都叫不醒。   桑桎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去探司徒南的鼻息,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他意识到什么,抱起司徒南就往楼下跑,直到司徒父女都进了抢救室,他才跌坐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当然是抢救过来了,而醒过来的司徒胜己只问了一句:“蛮蛮呢?”就再没说过第二句话,南嘉予疯了一样捶打他,并厉声质问他:“为什么要替她决定生死?你凭什么?”他木然地呆坐着不回答, 直到确认女儿脱离了危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医院,去了灵泉寺,从此,再也没回来。至于司徒南,她醒来后失语似地一句话都不肯说,也正是那段时间,她开始有自杀倾向,吓得桑桎一分一秒都不敢让 她离开自己的视线,直到她完全康复,他才松了口气。   而这个坠机梦,如同盛远时这个人一样,南庭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那个时候的她以为,这辈子,和盛远时的缘份,终结在了那家飞行主题的咖啡厅。   先是破产,后又……连司徒老爸都不相信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过回普通人的生活,南庭有多绝望,可想而知。   时隔五年,南庭注视着盛远时,眼神委屈,悲伤难抑,“那天喝下牛奶后,我才看到你发的信息,你说,你回家办点事,然后回来找我,你还说:司徒南,开始你说了算,结束却由不得你。我闭上眼 睛那一刻还在想,如果你来找我了,如果你告诉我,你喜欢我,我就收回不要你的话。”她的眼泪一滴滴掉下来,落在盛远时手上,“可你一直都没来。”   在咖啡厅分开后,盛远时确实是想去一趟司徒家的,不甘心,不舍得,还有气愤,种种的情绪都让盛远时无法就那样算了,盛叙良在那时打电话来说:“齐迹,失踪了。”   那个盛远时开车赶往A市给司徒南送惊喜的凌晨,执行侦察任务的齐迹与M国的战斗机发生碰撞后,失踪了。那个时候,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失踪背后的含义是什么,却还是忍不住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希望奇迹发生,齐迹跳伞后活了下来。   盛远时不得不连夜赶回G市,登机前,他确实给司徒南发了一条信息,他以为,他们有很多时间,而眼前最主要的事情是:寻找齐迹。   没有什么能大得过生死。   结果,在他离开A市的当晚,司徒南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如果没有南嘉予的第六感,他盛远时也将从那一天起,和司徒南天人永隔。   南嘉予和桑桎把司徒父女救了回来,齐迹却——   二十多天的寻找与搜救,盛远时几乎没休息过,可老天并没有同情他的辛劳,奇迹终是没有发生,当战斗机残骸被找到,当部队证实,齐迹牺牲,整个齐家,乃至盛家,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阴霾之中 。   齐正扬当时还只有十二岁,他仰头看着盛远时,憋着眼泪问:“小叔,我爸爸是为了保卫祖国才牺牲的对吗,他是烈士。”   盛远时险些在一个孩子面前落泪,他用双手掐着齐正扬的肩膀,也不管侄子能否听得懂,坚定地说:“我们之所以能生活在一个安全和平的国家,都是那些像你爸爸一样,不怕牺牲的烈士用生命换来 的。正扬,虽然你失去了爸爸,但你应该为身为齐迹的儿子,感到骄傲。”听见嫂子的哭声,他最后说:“替他照顾好妈妈。”   齐正扬点头,再点头,眼泪明明没有忍住,却还是倔强地抬手抹去。   盛远时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把他紧紧搂进怀里。   齐迹的葬礼过后,盛远时才又回到A市,他一路都在想,如何挽回司徒南,可那个追他追到国外,又最终甩了他的女孩子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盛远时失去了从小崇拜的大哥齐迹,以及有生以来第一个爱上的女孩子司徒南,双重打击之下,回到纽约,才下飞机的他就病倒了。   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何子妍。   医院里,何子妍感慨似地对他说:“看来只有身为医生的男人,才懂得照顾自己。”然后拿起他的单子,“我去帮你取药吧。”   某个瞬间,盛远时把帮助自己的何子妍当成了司徒南,高烧昏迷下的男人,死死地抓住何子妍的手,呢喃着:“蛮蛮……”   何子妍应该是没有听清吧,反正,就算她听清了,也不会把蛮蛮和司徒南联系在一起。而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在遭遇了桑桎的退婚后,再遇到的这个,让她为之动心的男人,心心念念的女孩子也 是司徒南。   一个月的时间里,同时发生了两件大事,造成了他们五年的分离。桑桎看见盛远时把南庭搂进怀里,看见那个在他面前倨傲自信的男人眼角的微光,听见他哽咽地说:“七哥来晚了。”   桑桎不忍再看再听,他转过身,抬步走了出去。   司徒家出事后,桑桎一度以为是老天成全,让他能守在南庭身边,可她出事后,每天看向门外的举动,让他隐隐觉得,她是在等谁。桑桎忐忑过,忐忑于南庭等到她想等的人,再不需要自己;却也心 存期许,期许着那个人,能让南庭重新活过来,有勇气面对人生。那个时候,她眼底的灰暗,几乎让桑桎束手无策。   可终究没有出现任何的人。在桑桎看来,那个人要么不爱南庭,要么就是根本不存在,否则,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足够等到他来。既然如此,只有他来,照顾南庭。   然而真相却是,盛远时之所以没来,是因为齐迹在同一时间里牺牲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重逢,也是齐迹冥冥之中的指引。   这就是缘份吗?命里注定,南庭和盛远时有割舍不断的情缘。   桑桎反复琢磨着那个坠机梦,他想到那个友善的男生齐正扬,又想到了……等到盛远时和南庭从房间里出来,他问得直接:“齐迹的妻子,你的嫂子,现在人在哪儿?”   南庭如同被击中了什么,她恍然大悟似地抓住盛远时的手,“会不会我梦里的那声七哥,不是七哥,而是‘齐哥’?”   七哥,齐哥——盛远时深呼吸,连续地,然后他对桑桎说:“我嫂子云莱,确实是这样称呼我大哥的。”而南庭一直是称呼他七哥的,所以盛远时从未怀疑她梦里听到的那声七哥,不是七哥,而是齐 哥。   南庭愕然,“我的那些梦,难道是大哥大嫂真实的经历?”   那些齐迹与云莱的生活细节,盛远时当然是不得而知的。   齐妙在这时打来电话,以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云莱嫂子可能不行了。”   盛远时心中一凛,他当机立断:“带齐正扬到机场。”然后抓起南庭的手就往外走,“我们去A市找答案!” 第76章 翅膀之末,脚步之初-07   桑桎也一起去了A市。   飞机上,南庭又有些不舒服,起初她还能忍住,等到控制不住吐了,就瞒不过盛远时了,他紧张地问:“胃又不舒服了?”可她从晨起只吃了早餐,登机后根本是滴水未进。   “胃?”桑桎示意盛远时和自己换一下座位,他坐到南庭身边,手搭上南庭的脉搏,“这几年胃不都养好了吗?”而南庭自五年前病过后,也很注意保养胃。   让位的盛远时颇不是滋味地说:“你不是精神科主任吗,懂得倒不少。”   只要不是在给南庭进行催眠治疗,桑桎从来不会保持沉默,他张嘴怼回去,“你以为桑医生是白叫的?”感觉到南庭的抗拒,他抬头盯她一眼,“怎么,怕他担心?让我证实你跟了他,身体频频出问题,我 不会对他客气。”   盛远时注视他的目光透出几分敌意,像是在说,不客气你还能怎么着?可当着南庭的面,他忍住了脾气。   桑桎也不理会,发现南庭脉搏的不同,他几乎是震惊地看向她,南庭则在感觉到他的视线压力时,没有勇气抬头,只用另一只手轻轻地碰了碰他,阻止的意味明显。   盛远时所处的角度是看不见他们之间这份互动的,见桑桎半天不说话,他还问:“你行不行啊,要不我广播找一下医生?”好像忘了此前免责单事件的林老在飞机上时,他请人家帮忙照顾的事。   桑桎像是不敢确定似的,又号了片刻,才收回手,“多长时间了?”   南庭抬头,注视他的眼睛,“就是最近,有点吃不下饭,吃下去也会吐出来。”   桑桎的语气有点冷,如同质问:“最近是多久?”   盛远时闻言在背后推了桑桎一下,“她本来就不舒服,你凶什么凶?”乘务长在这时送来一杯温水,他递给南庭,“喝一口缓缓。”   “一个多星期。”南庭老老实实答完,才喝水,末了还对桑桎说:“我看和五年前得胃溃疡那会的感觉差不多,就没和你说。”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老中医了。”桑桎说完,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盛远时坐回原位后,问他,“你还没说怎么回事呢?”   桑桎没好气地答他:“落地不就去医院了吗,你不会带她检查啊?”   盛远时被噎得哑口无言,可见桑桎并不着急的样子,悬着的心就归位了。   南庭挽住他胳膊,偏头枕在他肩膀上,“没事,可能只是晕机了。”   盛远时低头亲她额头一下,“还有半个小时就落地了,坚持一下。”   下降高度时有些颠簸,南庭又吐了一次,桑桎理都不理,盛远时恨不得进驾驶舱亲自飞了。   飞机落地后,包括齐妙和齐正扬在内的他们一行五人,直奔A市第一医院。   沉睡了近五年的云莱再一次被推进了抢救室,这是这一年的第二次了,在过去的几年里,她的生命体征一直很平稳,稳到盛远时都以为,她会醒过来,而且很快。可前不久,就是何子妍提及桑太太那 个话题,盛远时赶到A市那天,她身体的各器官忽然衰竭,紧接着,南庭就因为淋雨陷入了昏迷,并发生了心脏骤停的症状,尽管后来都转危为安,但针对云莱,医生还是说:“要有心理准备,她的时间, 不多了。”   这份准备,从她倒下的那天起,云家、齐家,以及盛家人始终都有,只怕齐正扬受不了。等待的时间里,那孩子一直坐在长椅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或许,这种残酷的现实,不该让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直接面对,那对他而言,过于残忍。可那是他的至亲,如果没有人能够阻云莱走,他身为儿子,应该送妈妈最后一程的。   齐妙已经先受不了了,她甚至不敢往齐正扬身边坐,深怕自己控制不住先哭出来。她站得远远的,拒绝在抢救室的门打开时,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   桑桎注意到齐妙的反应,在她走来走去时,递上一盒口香糖,“有助于缓解焦虑。”   齐妙接过来,手却抖得险些拿不住一个轻到不行的口香糖盒。   桑桎于是建议,“和我下楼去买水吧。”   齐妙本不想走开,可明白过来他是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就跟着去了。   可能是经历得多了,让南庭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强些,她在盛远时去打电话时,坐到齐正扬身边,像个长辈一样摸了摸他低垂的头。   齐正扬抬头看了她一眼,竟然笑了笑,像是在告诉南庭,他没事,可那笑太牵强难看,实在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南庭于是握住他的手,“听你小叔说,是你最先发现妈妈生病的。”   齐正扬点头,“她总是头疼,还吐,你刚才在飞机上吐的样子和她很像。”   谁吐的样子不是那样呢?南庭说:“我是胃的问题,我知道。”   齐正扬像个大人似地说:“那就好,有病了可千万不能拖,我妈妈就是不听话,我问她怎么了,她永远都说没事,我害怕,就悄悄给我爸打电话,我爸答应我,忙过那段时间就带我妈去医院,可他… …再也没回来。”   齐迹牺牲后,云莱的病急速发展,直到她视物模糊到医院检查时,已是脑瘤晚期。必须要手术,而这种低分化瘤,复发率很高,可她竟然撑了将近五年,只不过,是在术后没有醒过来的情况下,沉睡 了五年。   齐正扬是个坚强到令人心疼的孩子,他对南庭说:“姐,你不用安慰我,其实这几年,我都准备好了……”话语间,他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我知道,我妈她一直坚持着,是放心不下我,可我也知道 ,她想我爸。”   “她做手术前和我说,如果她能好,就是我爸不让她跟着,万一术后更糟了,就是我爸也想带她走,那我就跟着姑姑和小叔。她说,奶奶姥姥他们都老了,让我尽量别给他们添麻烦。”齐正扬明明哽 咽到快说不下去了,却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现在,我长大了,还有姑姑和小叔,很多的亲人在,没有她,我也能好好地生活,不会变成孤儿。”   这世上,总有人要先走,越长大,亲人越少,这些南庭早就懂了。可想到齐正扬在十二岁那年,几乎是相继着失去了父母,她还是忍不住心疼。相比之下,还有父亲在世的她,觉得无比幸运。安慰的 言语在这一刻显得太过无力,南庭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紧了齐正扬的手,陪他一起面对。   谁都无法永远在别人的羽翼下生活,当单飞的时候到了,再不能依赖任何人,唯有靠自己。   云莱的情况一直在反复,有那么一个阶段,她像是在奋力和死神抗争,求生欲望强烈,后来可能是太累了,渐渐撑不下去了一样,各项数值持续地往下掉,可就在即将掉到底的时候,又开始回升,然 后再下降,如此反复了很久,连医生都说:“她应该是放心不下孩子。”   其实,这五年来,云莱虽然活着,却比死了还痛苦。然而,为了齐正扬,所有人都希望,哪怕是煎熬,她也能撑下去,只要她活着,只要还有一口气息在,齐正扬就是有妈妈的。   抢救持续了很久,久到齐正扬站起来说:“小叔,我想进去看看。”   盛远时意识到这一次是九死一生了,他一方面不希望齐正扬直面母亲的死亡,又不愿意等医生走出来说“节哀”后,孩子见不到活着的云莱最后一面。   左右为难之际,南庭说:“让他进去吧。”   盛远时以最快的时间协调好,把齐正扬带进了抢救室。   主动提出要进去的齐正扬像是害怕了似的,在门口站了足有一分钟,才有勇气往里走,他的视线从忙碌的医生和护士身上掠过,停留在瘦到脱相的云莱脸上,再看着仪器上不断下降的数值,以及那条 微弱地起伏着,代表心跳的线……他一步一挪地走近,用自己还不算宽大有力的手握住住云莱的手,哑着嗓子说:“妈,我是正扬,你要是太难受,太想爸爸了,就走吧,我会好好学习,长大后做一个像 爸爸一样对国家有用的人,你放心吧,放心走吧妈……”他说着,把妈妈枯瘦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憋红了眼睛,“记得代我和爸爸说,我也很想他。”   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哭了,可他们没有停下来,奋力地抢救着,为了面前的孩子,然而,监测仪上的数据终是没有再升上来,一次性掉到了底,心跳更是直接拉成一条直线。   对于云莱而言,这是一种解脱。   可当医生宣布死亡时间,齐正扬不舍地抱住她的身体,泣声喊:“妈!”   悲伤瞬间充斥了整个抢救室,在场的所有人都在陪着面前这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落泪。   南庭耳畔还回响着齐正扬那声“妈”,意识却忽然陷入混沌,趁最后一丝理智还在,她伸手抓住盛远时的小臂,才避免直直摔倒在地上。盛远时正准备过去拉起齐正扬,南庭已经倒在他怀里,像睡着 了一样,紧闭着眼睛。   空管学院,航站楼,机坪,跑道,塔台,视野开扩的顶层指挥大厅,还有心爱的话筒……熟悉的场景一一在眼前掠过,南庭像是回顾了这五年来的成长,她想起自己到空管学院报道那天的新奇与期待 ;她想起那些不同于就读音院学院时懒散的努力与坚持;她想起毕业那天自己仰头望向天空时流下的眼泪;她想起第一天到塔台上班时的紧张与兴奋,还想起第一次在波道中与盛远时相遇的情景,那一天 走下席位,她独自去了了望台,站在那里,面朝机坪,大声地喊:“盛远时!”   仿佛听见了她的呼唤,感应到她想见盛远时的强烈心情,整个机场在眼前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建筑的平面,南庭远远地看见,身穿机长制服的盛远时站在塔台楼下,凝重的神色像是在挣扎要不要走上 去。   所以,初次在波道中相遇那天,他是去过塔台的。只是,连南庭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管制,能够在波道中指挥他起飞和着陆,他又怎么说服自己相信,那个声音是她?   可他终究是听出了她的声音。重新在一起后,南庭并没有针对第一次在波道中相遇的事情问过盛远时,直到这一天,自己亲眼所见。   是亲眼所见吗?还是梦?思索间,像是镜头在调整,南庭渐渐从这些画面中抽身,回到了医院。   医院?没错,云莱所在的A市第一医院。   “我都挂完号开完单子了,你还来干嘛?”熟悉的女声对着手机说:“做核磁的人好像还挺多的,我去排队了。”   那是……当那道单薄纤瘦的背影转过身来,南庭看见五年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她的头发稍稍有点长了,可才在鬼门关走过一回的女孩子没有心思打理自己,只是在怀疑自己脑袋里长了瘤的情况下,到医院来做检查。   当时是什么心理呢?南庭仔细地回想了一起,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可她清楚,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不像现在这样,积极地面对生活。   排队做核磁的人有点多,南庭站了很久,在腿都快麻了时,终于等到一个座位,她坐下,无聊地摆弄着手里的单子,没有注意身旁坐着什么人,直到又有一个人从磁共振室里走出来,听见医生喊,“ 云莱。”,她旁边的女子起身,南庭才抬头。   和南庭没有家属随行一样,名叫云莱的患者也是一个人,她身上穿着病号服,看样子是在住院,南庭看着她走进磁共振室,在床上躺下,然后,门在眼前缓缓闭合。   本以为和前面一样,要个几分钟才会完事,结果刚刚合上的磁共振室的门又打开了,云莱从里面走出来。既然她完事了,按照顺序该到自己了,南庭正准备进去,与她擦肩的云莱却说:“机器坏了, 要等一等。”嗓音清亮悦耳,特别好听。   “啊?”南庭探身往里面看,确实看到有两位身穿医生服的医生走到核磁共振仪旁边,像是在检查什么,她有点生气地说:“倒霉。”   云莱温柔地笑了笑,语气平和地说:“也许很快就能好。”   她脸色苍白,像是没什么力气的样子,南庭把唯一的座位让给她。   云莱没有拒绝,她边坐下边说谢谢,然后问:“你自己来的吗?”   南庭当时正患有抑郁症,闻言忽然就不高兴了,冷冷地回了句,“我没有家人。”   云莱有几秒没说话,直到旁边的人起身走了,南庭也坐下来,她才说:“我爱人不在了,我也是一个人。”然后忽然想到什么,又笑了,“好在我还有个儿子,他十二岁了。”   南庭震惊地看向年轻的她,“你儿子都十二了?”   云莱点头,“可惜我身体不好,不能照顾他,把他送到G市亲戚家了。”   南庭哦了一声,隔了会,她又问:“你怎么了?”   云莱那么平静地说:“我脑袋里长了个瘤。”   当时的南庭就是怀疑自己脑袋里长了瘤才去做核磁的,可听云莱这么说,她竟然下意识劝,“也许是良性的,没事,别担心。”   云莱感激地一笑,就在南庭以为安慰到她时,她却说:“是恶性的,应该到晚期了。”   明明是陌生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可听到这样的消息,南庭还是难过得想哭。   云莱像姐姐一样拍拍她的手,“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呢,没事的。”   南庭瘪嘴,像个委屈的孩子似地说:“我可能也长了个瘤,脑袋里。”   云莱惊讶,“有什么症状吗?”   南庭想了想,“忘性大,总记不住事,想睡觉,想发火,烦躁,整天迷迷糊糊的。”   “只是这些?”   “……嗯。”   云莱明显松了口气,“那你肯定和我的不一样,放心吧。”   “真的吗?”   云莱一笑,那一刻她的笑容,绽放出美丽的光彩,让那张苍白的脸有了些许血色,南庭听见她说:“真的,你相信姐姐。”   南庭忽然就不怎么害怕了,等待的时间里,她和云莱聊起来——   “姐姐你做什么工作的?”   “管制。”   “管制?”南庭想了想,“给机长发指令的就是你们?”   “那是民航管制。”云莱告诉她,“我是军航机场管制,通过雷达为战斗机提供引导。”   南庭其实听不太懂,可一听军航机场和战斗机,顿时对面前柔弱的女子充满了崇拜与敬佩。   或许是不便说太多,云莱适时打断了她的询问,“你还在上学吧?”   “应该是。”   “嗯?”云莱显然对于应该一词有些不理解,但她没有追问。   南庭长舒了一口气,“我本来是学音乐的,因为生病退学了。”   “那你喜欢音乐吗?”   “我只喜欢弹钢琴。”   “那等病好了就继续弹吧,即便不能作为事业来做,当爱好也挺好的。”   “事业?”南庭自嘲地笑了笑,她小声说:“都不知道怎么养活自己,还谈什么事业?”   云莱却听见了,她说:“养活自己没有想像得那么难,你这么聪明,只要稍微努力一下,肯定比别人做得好。”   恭维和奚落的话南庭都听太多了,云莱的夸奖,确切地说是鼓励,是司徒家破产后,南庭听到的最温暖的言语,她思考着那句“只要稍微努力一下,肯定比别人做得好”的话,垂眸不语。   云莱似乎是洞悉了她正身处逆境,如同提点似地地说:“人生的余路还很长,难免会遇到让你进退两难的路口,如果不确定是向左还是向右,就朝前走吧,总有一盏灯会为你亮着,指引你找到心甘情 愿为之坚守的信念。”   南庭似懂非懂地注视云莱。   云莱笑望着她,“你有喜欢的男生吗?”   南庭点头,她想说:“可他不喜欢我。”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能被你喜欢的男生,肯定很优秀。”云莱鼓励地握了握她的手,“在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前,不妨以他为目标。”   “你也是以你爱人为目标的?”   “他不是我的目标。”云莱像在憧憬什么,又似回忆,最后她说:“他是我的另一半翅膀,有了他,我才能飞翔。”   南庭还想和云莱再多聊几句,那是那个时期,她唯一有倾诉欲望的一天,磁共振室的门又打开了,医生喊:“南庭。”   南庭坐着不动,医生又喊了一遍,她还是没听见一样动也不动,直到看见她病例本上名字的云莱提醒,“叫你呢。”   南庭才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司徒南,而是改了名字的南庭了,她明明都走到了磁共振室门口,又忽然转头说:“你不是没做完仪器就坏了吗,那是不是应该你先啊?”意思是,医生叫错名字了。   云莱一笑,“没关系,你先吧,我反正有一天的时间呢。”   南庭没再说什么,当磁共振室的门缓缓闭合,她躺上去,任由共振仪把自己送过去。   那不是南庭第一次做核磁共振,和南嘉清经历过车祸后,为了确认她没有受伤,司徒胜己曾安排她做过一系列的检查,当时她才十二岁,做核磁检查时并未感到害怕,还觉得只是躺上去,不痛不痒的 很好。   可那一天,十九岁的南庭再次面对那台仪器,竟像是突发幽闭恐惧症一样,心都要跳出来似的惊慌不已,尤其当仪器开始工作,对她的大脑开始影像检查的那一刹那,她如同遭遇电击一样浑身抽搐了 一下,更在下意识闭眼时,脑海里突然极速浮现过很多画面,她是想看清楚那些画面是什么的,可心却慌得让她忍不住爬起来要逃走。   医生在监控室里不悦地喊:“干什么呢?别动!”   南庭被喝住了,她控制自己躺着不动,可就在那短短的一两分钟里,她的心如同要炸开一样难受,不安,甚至于有一种叫做“拒绝”的情绪充斥了她整个大脑和胸臆。南庭不清楚自己是在拒绝什么, 可她就是不想接受,不想接受那或许根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在南庭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爆炸时,检查终于完成了,她下地时,腿软到一下子跪倒了。医生或许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莫名其妙的患者,扬声问:“有家属在外面吗?用不用让家属进来扶一下?”   南庭说不出话,她狼狈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云莱还在外面,见南庭脸色苍白,额头上还全是汗,她上前扶住她,“你没事吧?”   南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脑袋里像是在核磁共振仪开启的瞬间突然进驻了什么原本不存在的东西,拥挤不堪,混乱不堪,她挣开云莱地手,急切地想走出去,呼吸室外新鲜的空气。   “南庭?”桑桎在这时赶到,接过她的手,边轻声责备,“说了让你等我,偏偏不听。”边扶着她往外走。   云莱看着他们年轻的背影,微微地笑了。或许在她看来,桑桎是南庭喜欢的那个人,因为她读懂了桑桎眼里的爱。多好啊,她的翅膀就在她的身边,她想飞去哪里都可以,不像自己,被折断了另一半 的翅膀,再也不能飞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这时响起,“大嫂。”   云莱应声回头,就见盛远时疾步而来,“你怎么来了?”   盛远时走过来说:“我正好在A市,我妈说你住院了,我来看看……”   南庭隐隐觉得听见了盛远时的声音,可她当时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尤其她以为,不会那么巧,应该只是自己太想他,出现了幻觉,于是,就那么错过了当时恰好在A市寻找她的盛远时。   所以,是中途坏掉的核磁共振仪在某一频率的射频辐射下,共振吸收了云莱的记忆,重新开启后,通过外磁场作用把云莱的记忆进驻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除此之外,南庭很确定,有生之年,和云莱没 有过医院以外的任何接触。至于她的不眠,应该是云莱一直在昏睡的缘故。   只可惜,在梦见齐迹坠机的情景后,南庭出于对这重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的恐惧,把云莱这个人和坠机梦一起,封存了起来。直到云莱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弱,刻意被南庭遗忘的这重记忆才开始有了复苏 的迹象。   原来,自己选择管制职业,是云莱冥冥之中的指引,而通过这份职业的选择,南庭成为了更好的自己,然后再一次遇见了,她的七哥。这就是因果,这世间的所有,像是缘份,像是睡眠,没有什么是 凭白无故的。   南庭醒过来时,先听见了盛远时的声音,“还没醒?”   然后是桑桎,他说:“你看呢?”   盛远时就急了,“这都三天三夜了!正常人谁会睡这么长时间不醒的?”   桑桎不急不缓地反驳道:“正常人谁会三五年都睡不着觉的?”   盛远时被噎了一下,他走过来,摸摸南庭的脸,安静了片刻,“总得想想办法吧?”   桑桎应该是有点烦了,他不悦地强调:“她只是睡着了!”   像是怕吵到南庭,盛远时刻意压低了音量说:“如果只是睡着,会叫不醒吗?你又不让医生用药,我也是不明白了。”   “你才明白几件事!”桑桎懒得和他解释,只是生气地反问:“你的意思是她睡过去了?”   盛远时有几秒没说话,南庭闭着眼睛都能想像,他生气又发作不得的样子,最后,她听见盛远时咬牙切齿地说:“等我下辈子当了医生,遇到你这种患者,一定让你自生自灭。”   “你当医生?”桑桎冷笑,“拭目以待。”   南庭感觉到盛远时把手伸进了被子里,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等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就见他垂眸盯着她的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南庭缓了缓,才缓缓发声:“云莱嫂子手术前,你是不是到医院看过她?”   盛远时倏地抬头,桑桎也闻声看过来。   南庭微微偏头对桑桎笑了下,才与盛远时对视,“你在核磁共振室外面找到她的,对吗?”   盛远时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消化她醒来的惊喜,又或者是在思考她的问题,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   南庭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时说:“你到的时候,我还没走远。” 第77章 翅膀之末,脚步之初-08   根据云莱生前的意愿, 她的骨灰撒到了齐迹撞机的海域, 那里距离A市和G市都很远, 远到所有人都要做专机才能过去,而且还要事先与军方协调。云莱本身是一位优秀的军航管制,更是烈士家属,这份遗愿, 部队当然也是会尽所能达成,甚至为了给她送行, 齐迹生前所在的海军航空部队还派出了直升机护卫。   那是一场高规格的葬礼, 普通人必然是享受不到那样的待遇, 可与鲜活的生命相比, 如果可以选择,没有人愿意享受这份待遇。是齐正扬亲手撒的骨灰,低空飞行的直升机上,他对父母说:“以前你们都忙, 连看个电影的时间都没有, 这回好了,可以天天在一起了,不要吵架啊, 我会笑话你们的, 另外也别忘了,还有我这个儿子,就算我长大了,也是你们的小孩儿, 要在天上看着我,那样,我才有努力的动力,要不我该偷懒不好好学习了。”   那天从抢救室出来后,齐正扬没有再哭,尽管他眼睛始终红着,至少没在人前掉眼泪,明明只有十六岁,却坚强得像个男子汉,长辈们欣慰的同时,也更加心疼。南庭从醒过来就一直陪在他身边,虽然目前在名份上,她并不是齐正扬什么亲人,但拥有云莱记忆的她,认为自己对于齐正扬是有责任的,如同母亲一样的责任。   由于要撒骨灰,直升机的舱门是开着的,齐正扬见南庭的脸被风吹得有点红,他边解自己的围巾边说:“姐你往里坐,别冻感冒了。”   南庭没有接围巾,给齐正扬重新围好后,她把带来的菊花瓣撒向大海,并对天上的云莱说:“谢谢你云莱嫂子,在我人生最迷茫,也是最艰难的时候对我说了那些话,没有那天的相遇,就没有今天的南庭。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我喜欢弹钢琴吗?你说得没错,即便不作为事业,当爱好也很好。云莱嫂子,我想告诉你,我找到了心甘情愿为之坚守的信念,我热爱我从事的职业,我为成为一名民航管制感到骄傲,我会尽我所能,引领‘飞鸟’归航。”   南庭看向驾驶舱,专心负责驾驶的盛远时,继续说:“或许是为了奖励我的努力吧,我等到了七哥,你是不是没有想到,那个我喜欢的人,你也认识。又或者是,你在沉睡中都看见了,因为我隐隐觉得,我们的记忆是相通的。”   南庭说着,揽住了齐正扬的肩膀,“正扬是大孩子了,不用我照顾什么,但我还是要向你保证,我会代你,”她看向齐正扬,“陪伴他成长。”   齐正扬并不懂南庭所说的记忆相通是什么意思,可从第一次在机场见到南庭,他就有种莫名的亲近感,觉得她像是自己的姐姐一样,结果,在年龄上确实只是姐姐辈份的她,和盛远时在一起了,那么,她顺理成章地成了长辈。所以,齐正扬无意拒绝她陪伴自己成长的用心,他更庆幸于,未来的小婶是自己在机场偶遇的小姐姐。   齐正扬面朝大海说:“爸爸妈妈,正扬又多了一个亲人,你们放心吧。”   盛远时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驾驶着直升机,和南庭,和齐正扬一起,把齐迹与云莱铭记在了心里。   相比齐正扬的坚强,齐妙一路都在哭,乔敬则知道她与云莱嫂子的感情好,并没有过多的阻止,可又担心她哭病了,终于还是忍不住说:“让齐正扬看见,他心里会更难受,你当姑姑的,也考虑一下孩子的感受。”   于是,在直升机着陆后,齐妙擦干了眼泪,对陪在身边的乔敬则说:“谢谢你。”   乔敬则要的当然不仅仅是一句谢,可齐妙的病还没治好,他不敢越雷池半步,想了想说:“盛老七试飞在即,我还有好多检修的工作要做,先回去了。”   自从他在咖啡厅外面看见她和桑桎在一起,态度一直是淡淡的,齐妙其实心里是有落差的,再想到桑桎所说的,治疗恐男症的办法是:以毒攻毒,多和乔敬则接触,她说:“你能送我回去吗?我……没开车。”   乔敬则都已经准备走了,闻言立即说:“行。”   如此痛快,让齐妙又多了几分治疗的勇气。   盛远时把所有的人都安排好了,才带南庭和齐正扬上了自己的车。回去的路上,南庭问齐正扬,“我刚搬到妙姐那边时,向你报电话号码,你不是没有听懂,而是由于我和你妈妈报数字的方式一样,感到震惊是吗?”   齐正声回想那天的情景,点头,“我怕提起妈妈会忍不住想哭,就没解释,当我知道你是一名管制时,我就觉得,你就是应该和我小叔在一起的,因为你们,特别像我爸爸妈妈。”   或许因为她拥有云莱的记忆,才会和齐正扬相遇吧,否则茫茫人海,他们怎么就能在空港,那个对于他们而言,具有特殊意义的地方结识呢。南庭笑望着他,“你还是不要叫我姐了。”   齐正扬嗯一声,改口道:“小婶。”   “叫小姨吧。”那样,或许你离你妈妈就更近了些,而我,也觉得和你妈妈更近了些。   齐正扬并不知道关于记忆的秘密,他不解:“要是我叫你小姨了,小叔怎么办?”   “他又不会介意。”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南庭问开车的盛远时,“是吗七哥?”   盛远时在后视镜中看她一眼,回答:“是。”   齐正声的执拗劲上来了,他还在琢磨,“可我叫小叔为小姨夫的话,姑奶奶会怎么想啊?”   这个麻烦的熊孩子。盛远时只能以小叔的身份命令道:“各论各的叫,没毛病。”   好吧,作为一个听话的侄子,齐正扬没再追究下去。   逝者已矣,生者继续。   当齐正扬带着感冒回学校上课时,包括南庭在内的长辈们,也同样恢复了工作。   距离试飞只剩十天时,盛远时已完成了飞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只是对于乔敬则主管的试飞专机的检修与维护,每日依然过问,除此之外,他像二十四孝男友一样照顾着南庭,连应子铭都说:“这是怕你担心,你呀,也放松些。”   梦境的迷团解开后,南庭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可让她把生物航煤的试飞当成是平时的上航线执飞,还是有些困难。不过,她并没有影响工作,依然正常值班,休息的时间也不会待在家里,而是和盛远时一起去机场,在应子铭的安排下到进近管制室跟班学习。   由于应子铭要出差去外地做管制交流,他临走前交代南庭,“你的航线实习就等新航煤试飞过后再进行吧,否则你也静不下心。另外,进近管制室的刘主任说你进步很快,有意让你再跟两个班就上席位试试,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听刘主任安排,塔台这边的工作交给大林就行。”随后又像担心南庭不明白似的,直接说:“要是表现得好,试飞那天,你就可以上席位引领盛远时起降。”   “我上席位?”南庭已经知道,为了确保一周后的生物航煤首次试飞,塔台和进近管制成立了管制小组,为试飞工作提供安全的空管保障服务,且伴飞的指挥、飞行区域及高度、备降场的选择、应急处置等方面都做了详细的安排和部署,更有管制主任等值班领导到指挥现场督导工作,没有接到通知的她以为,必然是要骨干管制员执行指挥,而放单没多久的她,充其量也就是在指挥大厅里……看一看。   见她半天反应不过来,应子铭只好说:“我是在通知你,你已经是管制小组的成员之一了,但是,是亲自上阵指挥,还是只能作为候补,就看你自己了。”   “亲自指挥?”南庭都懵了,意外到懵圈,惊喜到质疑,“我……行吗?”   难得见她呆呆的样子,应子铭以玩笑的口吻说:“我反正是推荐了你,刘主任也是同样的意见,至于你行不行,就看你给不给师父长脸了。”   “啊!”南庭像个孩子似地抱住应子铭,“我一定不给师父抹黑。”   “哎呀呀,我这老腰啊。”应子铭像父亲一样慈爱地摸摸南庭的脑袋,“幸亏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否则让盛远时看见,可是不得了。”   南庭确实是太兴奋了,意识到在办公室里不宜和师父“搂搂抱抱”,她赶紧松开手,把手背到了身后,笑眯眯地说:“他不是那样的人。”然后向应子铭鞠了一躬,“谢谢师父给我机会。”   应子铭扶她起来,“我其实是担心,等哪天盛远时发现管制工作太辛苦了,把你挖到南程去,那我们空管中心的损失就大了,所以啊,趁你对管制工作还有热情,委以重任,让你舍不得走。”   南庭笑得眉眼弯弯,“您放心,我这辈子是准备和管制职业死磕到底了,才不会去南程看他脸色呢,还要被人议论是靠和他的关系上位的,不像做管制,管他是机长,还是总飞行师的,只要他想飞,就得乖乖听指挥。”   盛远时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我就算不飞,还不照样听你指挥?”见应子铭和南庭看向门口,他说:“不好意思应主任,我没在楼下等到她,打她手机又没人接,就直接上来了,无意偷听你们师徒说话。”   应子铭看看时间,笑言:“是我耽误她下班了。”然后对南庭说:“没别的事了,快收拾收拾回家吧。”随后才对盛远时说:“我本想和大家一起见证生物航煤的技术试飞,结果临时来了任务,那就提前祝你试飞顺利,凯旋而归。”   “谢谢应主任。”盛远时与他握手:“如果试飞时间没有变动的话,您出差回来,我也恰好落地。到时候,您可得替我说句话。”说着,朝旁边收拾办公桌的南庭扬了下眉。   应子铭就明白他是准备在试飞成功后向南庭求婚了,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是肯定的,成就一段姻缘,可是功德一件。”他用力握了一下盛远时的手,“起落安妥。”   盛远时语气笃定,“您放心。”   回家的路上,南庭问他,“你和我师父说什么了,我看他笑得可开心了。”   盛远时笑而不答,只是说:“听说你未来婆婆今天要亲自下厨,做你爱吃的菜。”   “要回大院吗?”南庭有点腼腆地说:“你和阿姨说啊,我吃什么都行,不用特意为我准备。”   “我哪说得了她啊。”盛远时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笑言:“她是典型的,有了儿媳妇儿就不要儿子型的妈,虽然你现在还没改口,她可是拿你当儿媳妇对待的。”   南庭眼底都是笑意,她带着点孩子气地说:“看我多讨人喜欢,不像你,搞不定我小姨。”   盛远时略显无奈地说:“人家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怎么南律师每次见到我,都像遇见仇人似的有点眼红呢,要不是我的蛮蛮始终给我信心,让我在颜值方面有充足自信,我都要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他这么得瑟,南庭忍不住打击:“这方面你比老桑差远了,小姨每次见他,都是和蔼可亲的。”   提起那位桑医生,盛远时就想起飞机上,医院里,那位仁兄怼得他无言以对的情景,于是不悦地命令,“不许叫他老桑,以后见面都喊桑医生,给他添点堵。”   南庭知道他不是真生气,逗他说:“我七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你七哥不是幼稚,是机智。”盛远时得意地一挑眉,“一声桑医生就能秒了的情敌,我是懒得和他废话的。”   “我听小姨说,老桑改叫她南姐了。”南庭故意停顿了下,注视着他英俊的侧脸,“这样一来,我还真的不能称呼他老桑了。”   “南姐?”盛远时瞬间反应过来,“他不会是借着南律师的辈份让我叫他一声叔叔吧?”   南庭忍笑。   “他想想就算了,敢当我面说出来,”盛远时抬手砸了下方向盘,“就再打一架。”   南庭忍不住笑出声来。   盛远时腾出一只手,掐了她脸蛋一下,“你倒是美了,坐山观虎斗。”   南庭的手无意识地搭在小腹上,小声嘟囔,“谁美到最后谁知道。”   由于后车按喇叭,盛远时没听见她说什么。   两个人在大院吃过晚饭后回了民航小区,等南庭从齐妙那边看完睡不着回来,盛远时已经在床上恭候多时。见他一瞬不离地盯着自己,南庭脸红地说:“你明天不是要和阿姨一起开会吗,还不早点休息。”她故意在齐妙那待了那么久,就是想等他睡着,结果……   他明天确实要和生物航煤的研发小组一起开会,但开会这种对他而言的例行工作,会影响到他们感情的深入交流吗?盛远时把她拉进怀里,边亲她小巧的耳朵边说:“开会是明天的事,今晚我们该做点什么,你不清楚吗?”   欲望的大门一旦打开,如同燎原的火,根本停不下来了,尤其盛远时素了那么多年,哪那么容易就满足,几乎每晚都会缠着南庭要那么一两回,南庭有多爱他,就有多纵容他,确切地说,是用她全部的爱回应他,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南庭艰难地推开他,撒娇似地说:“我都困了呢。”   她从一觉睡了三天后,睡眠基本恢复了,尽管不像十八九岁时那么贪睡,但每晚怎么都能睡上三四个小时,能听见她说困,盛远时有多高兴可想而知,所以,这一招在他面前,有效。他几乎是叹着气地说:“那就好好睡。”   可等南庭洗完澡躺下,她身上沐浴后的清香又让盛远时心痒难捺。感觉到他炽热热的呼吸喷在颈间,以及那具贴着自己的身体的蠢蠢欲动,南庭也有点情难自控,她转过身来,吻他的眉眼,盛远时的唇舌几乎是在下一秒就缠上来,热烈又强势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对彼此的爱不容置疑,时间是最好的考验和见证;五年的分离也不容回避,对于对方,他们其实还在不断地熟悉中,如同亲吻,即便初吻已经在六年前交付给对方,可现在的每一次亲昵,都还让他们有触电的感觉,南庭听见他低促的呼吸声,感觉着他用爱意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很快就意乱情迷。然而,在他翻身覆上来时,南庭还是不忘用微弱的声音提醒道:“轻一点。”   两个人亲密时,都是盛远时主导,他时而温柔,时而强势,放得开,却也懂得体贴她的感受,所以,别说她有要求,即便没有,盛远时也会观察她,力求在过程中让她满足又舒服,于是这一晚,面对“轻一点”这样的小小要求,他承诺,“听你的。”   又是一次爱意缠绵的体验。   当盛远时把她搂在怀里,南庭的困意就袭上心头,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他不止一次地亲吻自己的头发、额头,还有脸颊,南庭如同呓语似地低喃,“七哥,你答应了我的。”平安返航。   盛远时的眼睛在夜色里沉静如水,他深深地吻了她好一会,才坚定地说:“七哥不会食言。”   南庭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沉沉睡去。 第78章 翅膀之末(结局上)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 盛远时顺利完成了高滑测试, 生物航煤在飞机高滑期间, 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产生,这为后续即将到来的试飞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南庭也同时忙了起来,管制小组相继完成了试飞专机高速滑行试验的保障任务,并根据试飞时的实际航线设定出了特定空域和高度层, 避免试飞专机滑跑期间拉起与其它客机造成影响,还与G市空管站积极协调起飞和落地时机, 便于后续组织航班避让, 以此保障试飞当天, G市机场航班正常高效运行。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 坠机梦的疑团虽然解开了,但南庭始终认为坠机和襟缝翼卡阻的梦与试飞有着千丝万屡的联系,她思考过后,还是对组长刘主任说:“尽管秋天才是候鸟迁徙的时节, 但不代表冬天就没有鸟, 是不是该对航站楼前的鸟类聚集地进行观测,把鸟情带来的安全隐患降到最低?”   刘主任对此表示赞同,并和相关部门协调安排此事。   齐迹是遭遇了战斗机撞机, 南庭想到了飞机撞鸟, 除此之外,就剩无人机了,那个家伙也是具有一定杀伤力的,而这件事, 则由空管中心与南程航空一同监测。至于襟缝翼卡阻这类机械故障,就只能交给负责专机检修的乔敬则和机组来处置了。   有压耳事件在先,乔敬则丝毫不敢怠慢南庭的意见,他带领南程的工程师们,恨不得把专机拆了再装一遍。然而,飞机这个大胖子“脾气向来古怪”,再厉害的工程师都无法保证前一天通过了航后检查的航空器,同样能顺利通过第二天的航前检查。   所以,有的时候确实是运气问题。   试飞前一天恰好是圣诞节,塔台上,波道里,随处都是恭祝圣诞快乐的声音,南庭想到六年前,自己千方百计获知了盛远时的排班后,在苏黎世等他过圣诞,他们一起看了圣诞赛跑,还在Stadthausquai往利马特河上放流漂浮的蜡烛,她许下了六年后嫁给他的愿望。   或许在当时的盛远时看来,十八岁的司徒南是草率而冲动的。其实,也确实有些草率和冲动吧,毕竟,当时距离他们相识还不到十天,别说了解,连熟悉都谈不上,就这样扯上了爱情,多少有些任性。南庭却从未感到后悔,哪怕在过去的五年里,她认为愿望不能实现了,也为年少的自己拥有那样一份示爱的勇气而骄傲。   南庭给盛远时准备了礼物,孩子气地藏在他的枕头下,当盛远时起床后发现时,他眼角竟然闪现出微光。不是多贵重的礼物,可单单是件数,足以让一个无坚不催的男人感动。   盛远时白天有会要开,他于是穿了正装,打了领带,然后把那枚明显是定制的翅膀形状的领带夹别上了,还有黑色牛皮的腰带,也直接换上了,太阳眼镜和精钢色漆面的书写笔则放进了飞行箱,完全一副随身携带的姿态,至于剃须刀……他进了浴室,直接把旧的扔掉,新的摆上。   南庭看着他一样一样地安置着礼物,笑了,“你倒不客气,全用起来了啊。”   “这有什么可客气的。”盛远时边系袖扣边说:“今年份的呢?”   没错,五件礼物,代表了五年,那么今年……   南庭帮他整理了下领带,“等你明天落地的时候再给你。”   “看来是个惊喜。”盛远时把她抵在门上,温柔地吻了好会儿,“那我就耐着性子多等一天。”   南庭脸上浮现出绯色,她微微害羞地伸出手,“我的呢?”   她的……盛远时搂着她往餐厅走,歉意地说:“最近太忙了,忘了准备,情人节再补,行吗?”   南庭并没有觉得失落,对她而言,盛远时这个人就是最好的礼物,她笑眯眯地说:“我给你做了爱心早餐。”   嗯,所谓的爱心早餐呢,除了三明治,其实就是多了心形的煎蛋,盛远时想起第一次在民航小区吃她做的三明治的情形,笑问:“都是我的吗,还是要留一个给睡不着先生?”   南庭把牛奶推过去给他,大气地表示:“今天过节,独宠你一人。”   盛远时配合地说:“谢主隆恩。”   回想早上的一幕,南庭微笑而不自知,直到管制室外忽然热闹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她才回过神来,看见师兄们人手一份地提着一个精致的袋子走进来,听见他们笑呵呵地说:“托师妹的福。”南庭不解。   刘主任在这时喊她,“南庭,出来一下。”   师兄们透出笑意的注视下,南庭隐隐明白了什么,她从管制室里走出来,然后,视线被一大束路易十四玫瑰阻挡了,那饱满的紫色花朵如同在眼前绽放,娇艳欲滴。   还能是谁,当然是她家七哥送的。   在相识六年之际,他高调地送出了第一束花。   好俗啊,可南庭眼睛里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   Benson艰难地从花后面探出个脑袋来,用还算标准的中心说:“司徒,你先找个地方让我把这家伙放下,我快累断腰了。”   “Benson机长,男人可是要护好腰啊。”管制们的调侃声中,刘主任对南庭说:“Benson机长刚刚落地,从巴黎直飞G市,公司都没回,先来的塔台。”   大林恰好经过,举着手里的袋子说:“如花,替我谢谢盛总,吃下这波狗粮,能扛到明年了。还有啊,空运鲜花什么的,奢侈!”   所以,他不单单为管制小组准备了礼物,而是给塔台的每一个人都送了一个圣诞礼袋?七哥,你要不要这么大手笔啊?   等安顿好那硕大的一束花,Benson才抱怨说:“听说师父要从法国空运圣诞节礼物给你,我为了第一个看到礼物才调班的,结果只是一束花,师父也太小气了,还累得我掉裤子。”他说着,还拉了拉裤腰,好像真的掉裤子一样。   南庭轻笑,“我请你吃大餐,表达对你的感谢。”   “那就新年吃吧。”Benson眉飞色舞地说:“今天你是师父的。”   等Benson走了,南庭在办公室里坐了会,才举起手机,以那束花为背景,拍了一张自拍发给了盛远时,并对他说:“自始至终,我只钟情你一人。”   以“太阳王”路易十四名字命名,象征尊贵与权威的紫色玫瑰的花语确实是——我只钟情你一人。正在开会的盛远时看着照片中人比花娇的他的蛮蛮,以及她毫不掩饰的爱语,眼眶微湿,隔了片刻,他才回复,“找找看,没准有惊喜。”   南庭才意识到被Benson误导了,她小心翼翼地把扒开花束,仔细地找了一遍,果然在花束底部发现了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里面有一条铺镶钻石,两手相握的宛若翅膀吊坠的项链,还有一支镶嵌六颗圆形明亮式切割钻石的Love手镯,手镯内里刻有他们的英文名字:Aesop和sarah。   Aesop当然是盛远时的英文名,sarah则是他在司徒南的央求下帮她取的,当时,他还笑着逗她说:“sarah代表了甜美,随和,和没什么大志,很符合你。”南庭当时有点小不高兴,认为盛远时在贬低自己,等知道sarah是希伯来语中的“公主”之意,已经失去了他。   连她都快忘了这个名字,他却一直记得。   南庭按住泪腺,在微信里批评他:“全是钻,浮夸!”   会议室里的盛远时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他回复说:“相比蛮蛮的用心,七哥确实没怎么没走心,明年改进。”   然而,他有多用心,南庭怎么会不知道?尽管项链和手镯上没有任何品牌的标识,可那么非凡的设计和独特的风格,一看就是出自世界顶尖珠宝设计师之手。直到此刻,南庭才明白,两人复合至今,盛远时唯一一次执行飞法国的国际航班,是为了什么。   至于项链和手镯代表的的意思,换作现在的南庭必然是不懂的,司徒南却了然于心。因为六年前,那个视盛远时为全世界的少女蛮没事就在网上查,男人送什么礼物给女人,分别代表了什么意思。那个时候,司徒南最渴望盛远时送她的不是戒指,而是一支手镯,用以告诉她:“此生,他只疼爱她一人。”可惜,那个暑假他虽然送了很多礼物给她,却没有她喜欢的那款手镯。   六年,二千一百九十天,南庭终于如愿以偿。   如此有意义的日子理当该过二人世界,可次日盛远时是要执行试飞任务的,需要保证充足的休息,所以下班后,他们一起回大院,和盛叙良和齐子桥一起吃晚饭。席间,盛叙良问了问南程的情况,齐子桥则看到了南庭的新手镯,然后对丈夫说:“看你儿子多浪漫,你呀,这辈子也没送过我什么像样的礼物。”   盛叙良则笑着说:“夫人掌管经济大权,喜欢什么就去买嘛。”   盛远时一听,赶紧对南庭表忠心:“回头我就把工资卡交了。”   南庭有点不好意思,却也不扭捏,只是笑着提醒道:“别忘了留点私房钱。”   盛叙良与齐子桥闻言都忍不住笑了。   气氛融洽,没有人提及试飞那个严肃的话题,都在努力地以平常心面对。   当天晚上,盛远时和南庭早早就躺下了,可他们没有像以往那样缠绵一番,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六年前第一次过圣诞,过暑假的情形,如同老夫老妻忆往昔,然后满足地相拥而眠。   次日清晨,他们一如平常地一起吃早餐,一起出门,一起去机场,塔台楼下,南庭为他整理了一下本就平整地四道杠肩章,还以玩笑地语气说:“过了今天,不知道又有多少女人喜欢你了,想一想,还有点苦恼。”   盛远时俯身过来,旁若无人地亲了她脸颊一下,“谁喜欢我,与我无关,我喜欢你,才关我的事,我这么说,我的蛮蛮会不会开心一点?”   南庭微微嗔道:“就会哄我。”   “没办法,”盛远时把她搂时怀里抱住,“喜欢上你以后,很多事情,都无师自通。”   南庭回抱他,不顾周围侧目的目光,坚守地说:“七哥,我等你。”   盛远时微微用力地抱了抱她,“好,等着七哥。”   仿佛又回到了南程首航那一天,有所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南庭是在同仁们的议论中,想念并期待着盛远时,她站在塔台的顶层指挥大厅里,亲眼看着他的飞机滑进跑道,冲入云霄,却只能默念:“起落安妥。”   时隔四个多月,他们成为了敢在波道中示爱的,最亲密无比的恋人,这样的关系转变,过去的南庭,连奢望都不敢。此刻,她再次站到席位前,以管制小组成员的身份,看向那架加注了生物航煤的航空器,心情百转千回般复杂。   首次技术试飞的危险性与关键性;   成功后,远程试飞的筹备与推进;   一旦发现新型航煤存在问题,后续的改进与重复试飞;每一步,都不会走得太过容易。   可为了民族工业的振兴,这一步,是必须迈出去的,哪怕前方充满荆棘。   把话筒插进雷达的那一刻,南庭告诉自己,相信齐子桥所带领的科研团队的专业性,相信盛远时作为责任机长的试飞机组,相信通过1号生物航煤产品的应用,中国将在生物航煤的研发生产和商业化应用方面取得重大突破。   机坪上,身为高级工程师的乔敬则以放行机务身份把执行试飞任务的专机亲自交给盛远时。得到开车指令后,中南机队副队长,程潇师父林一成,以副驾驶身份辅助盛远时接通防撞灯。   试飞非同小可,所以,副驾驶不是飞行学员丛林,而是一位比盛远时更资深的机长,这样的机组搭配,为的就是一旦出现特情,两位飞行员能以丰富的飞行经验应对,或是责任机长失去操纵能力时,另一位机长马上接手驾驶,以确保专机平安着陆。   总之,为了确保试飞成功,几乎做到了万无一失,甚至是救援车等,也已到位。   一切就绪后,责任机长盛远时下达指令:“执行开车前检查单。”与林一成配合完成检查后,他对下面的乔敬则说:“乔高工,可以松刹车吗?”   乔敬则回应:“可以松刹车。”   盛远时操纵刹车手柄,并发出口令:“刹车已松,可以推出。”   乔敬则随即指挥推车将飞机推到指定开车位,然后给驾驶舱发指令:“机组清刹车,可以启动发动机。”   盛远时把刹车手柄设置在NO位,“刹车刹好,启动二发。”同时把启动电门放到START位,接通燃油手柄,开始启动二号发动机,然后是一号发动机,全部启动完成后,他说:“辛苦乔高工,启动正常,再见。”   乔敬则一笑,“左边看手势滑出。”停顿了两秒,又补充:“盛老七,等着给你庆功。”   盛远时本想提醒他注意通话标准,结果只是操纵点火器至正常位,关断APU引气,林一成则设置扰流板预位等相关设置备,随后两人进行飞机操纵检查,执行开车后检查单。   盛远时申请放行许可,“南程1226,重型,17号位,请求滑行。”   管制小组接收到他的请求后,由南庭给出滑行指令,“滑行到18跑道等待点。”   盛远时打开滑行灯,给乔敬则滑行手势,接着松开刹车,操纵飞机滑行。   南庭指示:“南程1226,进跑道18等待。”   盛远时复诵,“进跑道,跑道18,南程1226。”   林一成打开着陆灯、频闪灯、雷达、设置应答机,接通安全带灯,并与盛远时一起做飞前线下检查单,然后由盛远时操纵飞机进跑道,对正。   片刻,南庭的声音再度响起,“南程1226,地面风360度,4米每秒,跑道18,可以起飞。”   当加注了新型生物航煤的专机在高速滑跑后成功起飞,南程指挥中心和G市塔台瞬间响起了欢呼声。南庭的心跳都加快了,可她面上无异地和机组保持通话,“南程1226,报告航向高度。”   盛远时的声音也很平稳,一如以往每次执飞一样,“航向140,高度3000米保持,南程1226。”   南程根据雷达显示指示,“南程1226,为了识别,左转航向110。”   “左转航向110,南程1226。”稍后,盛远时报告,“G市进近,南程1226,航向110。”   管制室的刘主任点头,南程才说:“南程1226,已经识别,位置S市以北二十公里,保持现在航向。”听到盛远时的复诵后,她给出G市空管中心的最后一道指令,“南程1226,继续上升到标准气压6600米保持,联系S市区域120.1,一路平安,等你归航。”   区域管制并不在G市机场,所以,南庭所在的管制小组暂时结束和试飞专机的通话,随后的时间里,他们通过电话联系得知,由盛远时驾驶的,没有乘客的试飞专机处于正常的巡航状态,与此同时,在南程指挥中心等待的生物航煤科研小组成员、顾南亭、乔其诺、齐妙,以及包括乔敬则在内的南程的高级工程师们,也同步接到了消息。 第79章 翅膀之末(结局中)   如果一切顺利, 盛远时将在三小时后返航。   三个小时, 换作平时, 很快就会过去,可在试飞这一天,三十分钟都显漫长,都是煎熬。   却只能等。   无论是管制小组, 还是南程航空的指挥中心,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除了半小时一次的电话通报, 除了必要的工作指令下达, 没有人说一句闲话, 连水都没人喝一口。   终于,两个半小时过去,管制小组接到区调通知,试飞专机将在十五分钟后进入G市进近区域, 让他们准备引导其着陆。   南庭崩紧的心弦才缓和下来, 她长舒一口气,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一遍遍地调整耳机, 深怕关键时刻耳机坏掉。刘主任看出她的紧张, 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并安慰道:“一定不会有问题。”   所有关注试飞的人都这样说,但在专机着陆前,每一个人又都无法放心。可南庭相信, 她的七哥会圆满完成试飞任务,因为他是盛远时,是民航最优秀的飞行员,曾担任过中外合资企业联合研制的商用飞机的试飞员,为中南集团开启了一个全新的飞行时代,那份殊荣是年轻的他成为总飞行师的资本,更是别人追逐不到的光环。   盛远时试飞新机时,南庭才刚刚从空管学院毕业,直到新闻报道:中南与外企携手研制的飞机试飞成功,她才知道试飞员是盛远时。他明明早已平安落地,南庭却忍不住哭了一场,像是心有余悸。   那一次,他是为了中国民航,为了中南集团在飞,这一天,他是为民族工业而飞,南庭为能和他一起经历如此重要的时刻,倍感荣幸。面对刘主任的安慰,她感激地点头,再点头,并一遍遍地在心里提醒自己:“要为他护好航,才不愧于管制之责,才有资格为更多的民航飞行员做飞行引导。”   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第十二分钟时,盛远时低沉的嗓音终于在波道中响起。   所有管制都严阵以待,等待他申请进近指令,然而,他却说:“南程1226申请终止进近……”   当“终止进近”四个字在波道中扩散开来,管制小组瞬间静默,工作经验让他们意识到,有特情发生了,他们脑海中快速地闪过很多种情况,甚至于都在那个刹那祈祷是最容易处置的情况。   南庭有种要窒息的感觉,尤其当听见盛远时说“襟翼卡阻,申请原地盘旋等待,进行襟翼卡阻处置”时,她出现了几秒的怔忡,像是……耳鸣了。   一分钟前,盛远时已经把机上的情况先行报告给了指挥中心,当乔敬则听见“襟翼卡阻”时,他控制不住地骂了一声,“我操!”   明明对专机的襟翼和缝翼做过最细致的检查,结果还是出了问题。别说是乔敬则,其他工程师也是郁闷至极。   襟翼是机翼上的可动装置,基本效用是在飞机起飞及降落时,增加升力及阻力,经由滑轨的前推及收回产生作用。一旦卡阻,不仅飞机的阻力增大,还会增加耗油,飞行高度和飞行速度均会受限,尤其对着陆的影响较大,会导致飞机进近速度增大,飞行员操纵飞机落地的难度就相应增大,特别是再碰到跑道相对较短的机场,或是雨雪天气导致的地面刹车效应不好,冲出跑道的风险就会大大增加。所以,通俗而简单地说法就是:襟翼卡阻会对着陆造成极大的危险,而且非常考验机长的飞行术。   G市机场的跑道长度还算理想,可问题是,由于清晨时下过雪,尽管机场方面及时地进行了清雪处理,受风的影响跑道上也难免留有少许残雪,这会直接影响到地面刹车的效应。   所以,接到专机襟翼卡阻的报告后,刘主任立即联系清查跑道,南庭则在最快的时间内调整好自己,力竭声音平稳地指示盛远时:“南程1226,当前位置有影响,现在直飞DSH,在DSH加入标准等待,保持高度。”   盛远时并没有因遭遇南庭梦中的特情有任何的惊慌,他冷静地复诵,“直飞DSH,在DSH加入标准等待,保持高度,南程1226。”   南庭其实特别想唤一声“七哥”,像是希望得到他一句保证,但她没有,只是询问:“南程1226证实你的意图,是否需要其他帮助?”   盛远时当然懂她在此刻的担心,可在这种关键时刻,他无心顾及其它,只是报告:“我们已经通知指挥中心,稍后会有工程师协助处置,不需要其它,处置完后将继续进近,只是进近速度会增大,五边与前机的间隔调配大点就可以,南程1226。”   对,乔敬则带领的机务工程师团队都在,所有救援也都到位,即便卡阻无法解除,他也一定可以平安着陆。盛远时沉稳的声音给了南庭信心,她深呼吸后说:“收到,处置好报。”   盛远时回复她,“预计需要十分钟。”   南庭回应:“收到。”   指挥中心的乔敬则指示机组,“检查计算机运行是否正常。”   如果是控制襟翼的计算机出现了问题,导致了卡阻,相对还好处理,而在飞行过程中,这种概率相对较高,乔敬则希望听见盛远时在检查过后,确认是计算机的问题。   当然是失望了。   那么,就是液压系统有问题,才令襟翼没有了驱动力。而空客系列是有三套液压系统的,当两套系统都失效时才会发生襟翼卡阻,失去两套液压是非常严重的故障了,而这种概率非常非常小,乔敬则工作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话,只能,“尝试循环收放。”   盛远时对林一成说:“我来做ECAM动作。”   林一成复诵,“你来做ECAM动作。”   盛远时根据ECAM上显示的故障说:“ECAM动作,飞行操纵,襟翼故障,襟翼手柄循环收放。”说着,将襟翼手柄收回到1,再放到襟翼2,他观察发现襟翼没有变化,确认故障存在,“确认襟翼故障,卡在1和2之间,清除飞行操纵,襟翼故障。”   林一成回答,“证实。”   盛远时继续,“着陆……使用襟翼3,GPWS襟翼方式……OFF。”说完,他将顶板上的开关设置为OFF,然后进行进近速度检查,通过查询QRH中的表格,算好后在MCDU中输入,“着陆距离程序执行。”通过着陆距离表格,确认此刻的状态在G市着陆跑道长度是够的,“双发进近慢车,燃油消耗增加,FMS预测不可靠,不工作系统:襟翼,ECSM动作完成。”   林一成点头,“证实。”   盛远时指示,“再做一下《缝翼或襟翼卡阻时的着陆》检查单。”   “着陆距离程序。”   “已检查,跑道足够。”   “速度选择。”   “下一VFE-5kt。”盛远时说话的同时,把襟翼手杯向下放了一挡。   “减速到计算的VAPP,我们刚才算出来的是145节,已经在MCDU中输入了,AP在500ftAGL以下时,不要使用。”   接下来是复飞的设定,最后盛远时说:“注意油耗增加。”   林一成点头,“检查单完成。”   盛远时神色无异,“我做一下进近补充简令,现在飞机的状态是一个襟翼卡阻,卡在1和2之间,我们用襟翼3着陆,进近速度145已经输入,着陆距离也检查了没问题,如果复飞,我们保持襟缝翼构型,正常收轮,选择速度190,按程序复飞后在重新尝试,油量充足,落地重量没问题,稍后进近速度较大,注意下降率,有偏差及时提醒。”最后问:“还有什么补充吗?”   林一成回答:“没有。”   盛远时也确认没有其它了,才说:“这一圈转过来我们申请进近,现在,做个进近检查单。”   林一成点头,“进近检查单……”   可就在他们做完进近检查单准备申请进近时,塔台收到通知,一架从A市飞来的南程航空3312次航班上出现急症病人,需要优先落地。   原本,为了确保试飞成功,空管中心已经协调好了各方面工作,可特情这种事是没有办法事先沟通协调的,出现这种突发状况,只能由管制们现场自行协调。   如果盛远时处于正常执飞状态,必然要给载有急症病人的飞机让路,给乘客争取抢救时间。然而,他此时操纵的是一架加注了新型生物航煤的试飞专机,此时还处于襟缝翼卡阻的状态,本身也该优先落地。   刘主任的顾虑却是,“专机襟翼卡阻,一旦无法一次着陆成功,需要复飞,或者……”他看着南庭,实在不忍心说出另一种不太好的结果。   南庭也在接到通知时,在心里权衡着可能发生的状况,她接着说:“如果专机在着陆过程中,进近速度过快冲出跑道,会导致跑道关闭。”   G市机场只有两条跑道,另一条跑道正在进行清雪,半个小时之内还无法起降,万一专机落地失败,致使一条跑道关闭,不仅会令3312次航班上的病人错失最佳的抢救时机,还可能造成其它正常航班的延误。   这样分析下来,即便盛远时操纵的是专机,也在遭遇着特情,还是应该给正常的航班让路。   但是,一位骨干管制提出来,“可南程3312现在超最大落地重量,还需要耗油十分钟。”   这样一来,理应让盛远时先落,于是问题又循环了。   盛远时先落,成功的话,问题当然是迎刃而解,失败的话,3312次航班上的病人就危险了。等3312耗油完成落地,盛远时最起码要等二十分钟,对于一架装载着新型航煤,又处于襟翼卡阻的专机而言,晚一分钟,都可能令危险加剧。   管制小组左右为难。   大林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对刘主任说:“南程3312次航班上的病人是……应主任。”   师父?没错,应子铭恰好从A市出差回来,和走的时候一样,他选乘了南程的航班。   南庭的脑袋翁地一声,她站不稳似地忽然踉跄了一步。   旁边的师兄赶紧扶住她,“如花!”   一架飞机上有她的七哥,一架飞机上有她的师父,这两个人于她,都无可替代,无论是谁出了意外,都会让她接受不了。南庭在那个刹那被逼出了眼泪,可她连续地深呼吸,硬是把泪意憋了回去。这个时候,盛远时和应子铭都需要她,不,不是需要她,是需要地面的通力配合,她作为一名放单管制,不能拖任何人的后腿,南庭要求自己坚强,快速地思考着最佳的处置办法。   与此同时,南程指挥中心也接收到了3312次航班的报告,顾南亭是飞行员出身,对于试飞专机和3312次航班此刻的冲突,他是最明白的,而他更明白,无论哪一架飞机先落,都没错,问题在于,后落的飞机存在多大的风险。   这种情况下,或许没有一个机组会愿意让路,因为让的不仅仅是那几分钟,很可能是自己的生命,正常情况下,空管中心也不应该询问机组的意愿,而是该由他们分析权衡后做决定,因为你问谁,意味着让谁让路,就已经是决定了。   竟然是齐子桥提出和盛远时通话,她把南程另一架飞机上有病人的情况简明扼要地说了,然后问:“到目前为止,有发现航煤有任何的异常吗?”   盛远时斩钉截铁地答:“没有。”   航煤没问题的话,襟翼卡阻……齐子桥相信他能够处置得了。   “那么……”那么她想让盛远时给另一架飞机让路。   科研小组的成员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唤:“齐总!”   齐妙上前一步,“姨妈!”   或许他们是想阻止的,又或者是,他们希望大家再想一想,还有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而如果齐子桥自私一点,为了航煤,为了盛远时,她该争取让专机先落,然而,只要冒一点风险,就可能挽救另一架飞机上的一条人命,她不能只考虑到自己的儿子和科研成果。   盛远时就懂了,他说:“南程1226油量足够,我们可以盘旋等待四十分钟。”意思是,专机给3312次航班让路,而四十分钟,是他根据当前油量,预估的专机能够飞行的最长时间,他几乎没有给自己留任何的余地。   顾南亭亲自给管制小组打了电话,把科研小组的意思转达,齐子桥还在电话里对南庭说:“救人要紧。”   只能是这样。南庭放下电话,戴上耳机,对盛远时说:“南程1226,报告油量。”这是在下达盘旋指令前,身为管制必须要确认的。   得到盛远时准确而笃定的回答后,管制小组各个席位迅速动作。   当时,进近空域内的飞机基本处于饱和状态,突然出现两架特情航班要优先降落,管制们必须马上组织其它航班避让,空域小,航班多,避让航班盘旋等待容易和其他航班形成冲突,为防范冲突,大家一瞬不离地盯紧雷达屏幕,并协调空域管理部门,让南程3312次航班耗完油后直飞。   南庭则指挥试飞专机绕出五边,在旁边飞一圈再切回来,这意味着盛远时至少要再多飞二十分钟左右,他不仅配合,还在波道中告诉管制小组,专机除襟翼卡阻外,一切正常,以便大家安心指挥3312次航班着陆。   十分钟后,3312次航班耗油完毕,在进近与塔台的接力引导下,顺利着陆,医疗救援早已到位,争分夺秒地对应子铭进行抢救。   在没有接收到抢救结果的消息时,南庭已经在引导试飞专机,“雷达引导07号盲降,右转航向270,下高度1200米。”   盛远时复诵,“雷达引导07盲降,右转航向270,下高度1200米,南程1226。”   南庭注视着雷达显示,“可以下900米,右转建立07盲降,建立报。”   接到盛远时的报告后,她继续下达指令——   “继续进近,加入三边。”   “减到最小进近速度,右转航向030,可以ILS进近,跑道36右,修正海压1012。”   “地面风270度,7米每秒,修正海压1012。”   由于南庭所在的管制小组是在进近管制室里,只能通过雷达看见飞机,无法像在塔台指挥大厅一样,亲眼看着飞机接地,下达完最后一个指令后,南庭双手撑在雷达显示屏上,沉默地等待着。   五秒,十秒,三十秒……南庭明明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却还是乱了节奏,而她旁边的管制们,也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   终于,在南庭快撑不下去,隐隐感觉到肚子疼的时候,盛远时低沉的嗓音在波道中响起,他报告说:“接地!”   南庭的眼泪刷地掉下来,可她来不及说话,整个人便向旁边栽倒过去,管制小组的欢呼声乍然而止,他们异口同声地喊:“南庭!”   南庭自己也吓坏了,她下意识地护住小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刘主任说:“麻烦您,帮我叫一下医疗救援。”   这一天,医疗救援队真的是很忙,抢救完3312次航班的急症病人,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又匆忙赶去了塔台。盛远时下机后,顾不得和守在机坪上的众人说一句话,疯了一样往塔台跑——   南庭醒过来时,人在医院,她睁开眼睛,首先入目的是熠熠生辉的机长肩章,然后才是盛远时英俊的脸,她眨了眨眼睛,轻声唤:“七哥。”   盛远时适时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是我,不是梦。”   南庭缓了缓,问:“我师父怎么样了?”   盛远时的目光专注而热烈,唯有语气有点冷,“我以为你该先问,我们的儿子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   襟翼卡阻部分相对比较专业,但其实我已经尽量简化了。   在此感谢国航李机长对我的帮助,祝:起落安妥。 第80章 翅膀之末(结局下)   “就这么肯定是儿子啊?”南庭一笑, “没准是女儿。”   盛远时就憋不住了, 他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那不是有人和我的蛮蛮争宠了?”   南庭向来机灵,这一次也把问题扔给他,“那就看七哥权衡了,反正端不平这碗水, 有人会不高兴,端平了, 还是有人不高兴, 为难的又不是我。”   这一大一小的, 还真是难侍候, 可盛远时心甘情愿接受这份考验,那对他而言是别样的幸福,他伸手掐她南庭脸颊一下,“第二次骗我了, 嗯?”   南庭的笑容里有超乎年龄的沉稳与安静, “能让你轻装上阵,我不想让你负重前行。”既然怎么样他都是要飞的,她希望, 让他安心地飞, 所以,发现自己怀孕时,她决定隐瞒。   “我本想尽量少和你说对不起,因为每说一次, 都证明我让你难过了,可是,”盛远时眼眸深处涌现出心疼与自责,“自认无所不能的盛远时,面对你,还是做不到周全。”   “这世上,怕是没有一个人能做到事事周全的。”南庭示意盛远时把床摇高,借着他的手劲坐起来,“你对自己的要求也太高了。”她笑睨着他,“还是有本事的人,都这么骄傲?”   盛远时抚摸着她的小脸,“在你面前,我没骄傲。”然后几不可察的叹气,“为了让我相信你没怀孕,还故意当着我的面吃药,蛮蛮,没什么事当然是皆大欢喜,万一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对你,”他把手掌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对他,我会愧疚一辈子。”   “你说胃药啊?”南庭俯身过来,贴着他耳朵小声说:“那是维生素啊。”   盛远时一怔,“什么?”   “我再任性,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南庭笑眯眯的,“况且,我对胃药过敏。”所以她才格外注意饮食,怕的就是胃再出什么毛病,又无法服药。   盛远时败给了她如花般的笑容,他咬牙切齿地说:“我看你真的是该挨揍了。”   “我扛揍!”南庭笑眯眯地搂住他脖子,“你舍不得,我知道。”   盛远时轻轻地环住她的腰,宠爱地说:“有护身符了,不怕我了是吗?”   “宝宝不是我的护身符。”南庭偏头亲吻他颈窝,“你的爱才是。”   盛远时吻她的发顶,额头,最后温柔无比地衔住她的唇,给了她一个缠绵的深吻,直到听见一道声音语有不善地说:“盛远时,我看你真的是要上天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   盛远时松开南庭,起身走过去,站得笔直:“南律师。”   南嘉予是真动气了,她丝毫犹豫都没有,抬手就是一巴掌,又准又狠。   “啪”地一声,如同打在自己脸上,南庭都下意识偏了下头,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盛远时却动也没动地硬挨了这一下,然后说:“确实是我欠考虑了,您想怎么出气都行,但就一点,”他抬头看着南嘉予,“允许我娶她。”   “盛远时你够可以的,我没收了她的户口本,你就不动声色地还了我一出奉子成婚!这智商,我不服都不行。”南嘉予目光犀利地盯着他,语气很冷,“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妥协,你信不信,我还是可以不让她嫁给你?”   盛远时神色不动地与她对视,一字一句:“我不信。”   不信?南庭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南嘉予微变的神色也昭示,她也有些意外,盛远时则不急不缓地继续,“我承认,我确实动过那样的心思,因为我着急,急于让她冠上我的姓,成为我盛远时的妻子,只是我没想到,老天如此厚待我,这么快就让我得偿所愿。我也很抱歉,让她在怀孕之初就为我承受胆战心惊,我甚至不敢保证,以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可我还是要娶她。”   “如果您只是南律师,我不会考虑任何迂回的办法,对着和您干,才是我的风格,毕竟,现在不是旧社会,婚姻不必包办,说到底,恋爱和结婚,是两情相悦的事,但您是她小姨,就是我的长辈,我得敬着您,哪怕俯身相求,也没什么丢脸。”他不卑不亢,软硬兼施,“我始终认为,您对我的不认可是考验,考验我有多爱她而已,我也愿意接受考验,五年都等了,还差这一年半载的吗?我就不信,您还能考验我十年八年?为了她的幸福,您妥协是早晚的事,因为有这份笃定,我才不动声色,并不是真的要和您耍什么心机。只不过现在的情况是,”盛远时回头看了眼南庭,再转过身来时,笃定地说:“她怀孕了,我不能再等下去,您也不可能任由她再等下去,所以,我请您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她没爱错人。”   所以,他心甘情愿地领了一个耳光,为的是让南嘉予消气,尽管未婚先孕这种事在当今社会不算什么,可作为娘家人,尤其是还不认可他的娘家人,南嘉予必然是不愿意出现这种情况,考虑到这些,盛远时只能领了南嘉予给的这个教训,也让她顺着这个台阶下来,把该拿的东西,拿出来。   南嘉予算是领教了这位盛总的口才,她也听出来,盛远时有求的意思,却也是在强硬地告诉自己:他是非娶不可的,你同意,我敬着你,你不同意,我也顾不得你。她是生气的,可盛远时说得没错,为了南庭的幸福,她得妥协,早晚的事。   却就是看盛远时不顺眼,尽管他收敛着,可南嘉予也是阅人无数的,她能看出来他隐藏的锋芒和嚣张,这让她觉得,南庭会被他吃得死死的,然而,南嘉予看向南庭那没有隆起的,太过争气的小腹,只能咽下这口气,“我不能凭借亲情的权力阻碍她嫁人,但你给我记住,我是她的小姨,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向着你,让我知道你对她有丝毫的怠慢,我保证让你净身滚出去,还有孩子的探视权,你也不用妄想。”   她一战成名的官司就是离婚案,所以,这方面盛远时还真不能和她叫板。他闻言笑了,“我有信心不会出现那种情况,退一万步说,即便真有那么一天,也不用您费事,结婚前,我会把该做的都做了,全部为她防范好。”   南嘉予当然不是在争什么,可南庭那么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南嘉予是真的担心她受委屈,尤其感情这种事,谁都不能打保票,活生生的现实是:结婚时百般好,过日子谁能不争吵?她作为小姨,确实是无根干涉外甥女的婚姻,但是,她必然要用自己的方式,尽可能地保护南庭。   南嘉予目光深沉地盯了他一眼,“你知道厉害就好,免得我多废口舌。”   “知道,您放心。”盛远时心里明白这一关是过了,他说:“你们俩说会话,我去问问医生,需要注意些什么。”   南嘉予边往病房里走,边以命令的口吻说:“问仔细点,照顾不周,我唯你是问。”   与南庭对视一眼,盛远时恭敬地应下,“是,南律师。”   南嘉予不满地盯了他一眼,“这声南律师,你打算叫到什么时候?”   盛远时就笑了,他说:“小姨。”   南嘉予依然冷着脸,“还不快去?”   等他走了,南庭去拉南嘉予的手,讨好地说:“小姨你好威风哦。”   “有你的威风吗,这才在一起多久就怀上了,不觉得太便宜他了吗?”南嘉予说着,用手指戳了戳她脑门,“别以为当妈容易,你吃苦的日子在后面呢。”   南庭像孩子似地依偎进她怀里,“小姨。”   南嘉予边抚摸她的头发边说:“你妈妈怀你的时候,也才二十四,和你现在一样大,我那个时候只知道一味的高兴,从没想过她有多辛苦,直到生你那天,听见她在产房里的喊声,才感到害怕,你妈妈却和我说:孕育是很自然很美好的过程,她始终相信一切都会顺利,如同她生你,虽然很痛,听见你哭声的那一刹那,却幸福到忍不住哭出来,她说,嫁给你爸爸,都没让她那么幸福。”她说着,泪意充盈了眼眶,“南庭,小姨只是不想你吃苦,你别怪小姨。”   南庭伸出胳膊抱住她,“我没有怪你啊,虽然我也有过不理解,认为你偏激,误会了七哥,但我明白,你是为我好,心疼我的。”   南嘉予叹了口气,“小姨再疼你,也终究只是小姨,丈夫的疼爱,我是给不了的。”   南庭仰起小脸说:“可小姨也是不可替代的。”   “那就别结婚了,陪小姨。”   “小姨!”   “不乐意了吧。”南嘉予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女大不中留。”   南庭撒娇似地摇她胳膊,“你要做姨姥了,开不开心?”   南嘉予脸一板,“不开心,显得我更老了。”   南庭鼓励她,“你明明是最年轻漂亮又能干的姨姥。”   南嘉予宠爱地捏捏她的脸,“虽然是恭维,但为了我小外孙,我勉强接受了吧。”   由于怀孕尚不足三个月,暂时还不能做产检,但桑桎自从知道南庭怀孕,一直都关注着她的健康情况,他很肯定地对盛远时说:“什么事都没有,注意营养就行。”   盛远时比桑桎晚知道南庭怀孕,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但相比桑桎要帮他这个情敌照顾南庭的憋屈,他还是得意的,闻言故意说:“能当什么事都没有,想做什么做什么吗?”   想做什么做什么?桑桎抬眸看向盛远时,不无意外地,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挑衅之意,顿时翻脸,“禽兽吧你,她怀着孕呢,你想做什么?”   盛远时笑得特别欠揍,“怎么就激恼了呢,我这不是在虚心请教嘛。”   桑桎随手把桌上的病例砸过去,“我又不是妇产科医生!”   盛远时慢条斯理地捡起病例给他放回原位,以牙还牙地说:“可你是桑医生啊。”   桑医生实在忍不住了,骂道:“滚出去。”   盛远时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嚣张至极。   应子铭已经脱离了危险,南庭去看他时才知道,她师父一直以为的胃疼根本不是胃疼,是心血管堵塞造成的,幸好当时在飞机上发病后抢救及时,心血管没有破裂,还有机会做支架。   应子铭表面看来,除了脸色不太好,和健康人没什么区别,可在手术前,他必须卧床休息,或是坐轮椅,别说不能做任何剧烈的运动,连走路都可能构成危险,而且还要在术前控制好血压。   他有些歉意地对盛远时说:“没帮上忙,反而还给你添乱了,幸好没出什么事,否则我就对不起小南了。”   南庭为他掖了掖被角,“师父您说什么呢,您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盛远时则说:“主刀医生我已经联系好了,保您术后恢复得比从前还矍铄。”   应子铭笑了,“这份好意我就领了,谁让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盛远时也笑,“跟我没什么客气的。”   听说盛远时没在试飞成功的当天求成婚,应子铭有些遗憾,南庭却耿直地说:“我都猜到了,圣诞礼物送了项链和手镯,唯独没有戒指,肯定是准备落地求婚用的,没惊喜。”   盛远时失笑,他对应子铭说:“幸亏没按原计划进行,否则要被她嫌弃一辈子。”   应子铭眼里的笑意也藏不住,“比起她给你的这份惊喜,你确实得好好计划计划了。”   盛远时看向南庭的目光,温柔无比。   得知南庭怀孕的消息,齐子桥在医院就骂了盛远时一顿,她一直是慈母形象,一般这种事从来都是盛叙良出手,可想到儿子居然那么大意,让南庭独自承受了那么多,她气得恨不得当场打人了,好在南庭拦了下来,但她还是特别生气地说:“就这样还想让南律师认可你,换成是我,早给你打出去了。”接南庭出院时,更是把南庭直接迎上了自己的专车,然后还不让盛远时上车,冷着脸说:“自己开车回去。”   盛远时于是低眉顺眼地走开了,完全没了面对南嘉予时的自信,和在桑桎面前的嚣张。南庭有心替他说话,可齐子桥一直关切地询问她有没有不舒服什么的,让她没机会开口,直到盛叙良被齐子桥一个电话招回来,眼看着就要对盛远时动手时,她才护住她七哥说:“叔叔您别生气,不怪他的,是我故意瞒着他,想让他安心试飞。”   盛叙良怕她情绪激动,也不好太过上前,于是指着盛远时说:“你小兔崽子给我等着,这顿揍,你是免不了了。”然后还说:“我是替你岳父岳母好好教训教训你。”   聪明如南庭,当然明白未来公公是在安抚她,这一家人,都是人精呢,南庭赶紧表态说:“我爸爸妈妈知道七哥会对我好,不会怪他的,倒是您,千万别气坏了身体,要不等宝宝出生了,都不能闹着让爷爷抱了。”   盛叙良面上发着火,心里其实都乐开了花,闻言脸色顿时就好了,语气和蔼地和南庭说:“现在不比一个人的时候,想吃什么,或是需要什么,都和你阿姨说,已经是一家人了,要是你还客气,叔叔就不高兴了。另外,看看你小姨什么时候方便,我和你阿姨得亲自过去一趟啊……”   总之,盛首长在回家的路上,已经在盘算着和南嘉予会亲家了,考虑得竟比准婆婆齐子桥更周全,而盛远时也懂了,有了南庭,他在父母面前,是完全失宠了。幸好,还有南庭心钟情他一人,不过,不知道有了宝宝之后,他在他蛮蛮心中的地位还保不保得住?明明结婚这么大的喜事都提上日程了,怎么有点……喜忧参半?   盛远时尴尬地揉了揉眉心,转脸问:“妈,什么时候开饭?”   然而,他的亲妈,只顾着自己未来的儿媳妇,根本没时间理他。   好吧,盛远时只能亲自下厨给这一家老小准备晚饭了。   鉴于他的良好表现,饭后齐子桥把他叫去了书房,“生物航煤虽然试飞成功了,但要投入市场使用还需要一段时间,对于桑何两家而言,中南的竞标失利倒也不至于倾家荡产,问题是,他们太贪心了,囤积的航煤吨数可以构成行业垄断了,这令国内几大航煤代理有些坐不住,我听说,这些大代理商联合起来,把‘何创’原有的航煤客户抢走了,以至于,何勇手里的航煤一吨都卖不出去,除非他不惜代价降价出售,或许会有人买账,只是,也有可能,他一降价,就会有消失传出来,说他的航煤有问题,那个时候,要是大代理再动点手脚,没准会有创‘何创’之前的合作客户再抛出什么负面消息,何勇根本应接不暇。所以,这一次桑何两家确实是遇到难题了。毕竟,那么多的航煤,先不说压了多少资金,单单是仓储费用,他们已然承担得起。”   盛远时问:“何勇找过您了?”   “他的秘书打过电话到公司,常漫没理,倒是桑正远,特意从A市跑了两趟来,在公司楼下等着我,常漫见了他。”齐子桥说着,笑了起来,“看来你的提醒是有效果的,虽然他前期没听桑桎的劝,后面倒是学聪明了。”   盛远时哼一声,“他不过是不想破产罢了,说到底,是为了钱。”   齐子桥舒服地靠向椅背,一摊手,“何创和远洋的生死,盛总来定夺一下吧。”   盛远时倒也不客气,直言不讳地说:“依着我,他们只有破产一条路可走,但是,”他抬头看看了窗外,“看在蛮蛮怀孕的份上,我给他们留条活路。”   齐子桥相信,即便南庭没有怀孕,盛远时也不会对桑何两家赶尽杀绝的,否则,他也不必让竞标的何勇交纳了几百万的保证金,那部分资金,其实是他给何勇和桑正远留起来的。   齐子桥于是提出她的想法:“生物航煤确作为石油基航空煤油的有力补充,确实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但让‘地沟油’上天的成本却很高,收集运输的环节,提炼和处理的技术,一步步推进下来,就造成了其价格是普通航煤的两倍,为了有效的控制成本,把桑家的‘远洋’物流接过来,为生物燃料示范基地所有,是不错的选择,我查过了,他们的网络可用。除此之外,你不是提出来,南程的目标是实现航空公交化吗,旅客的运输是主体,货物的运输为辅的话,会不会增大利润空间呢?至于‘何创’,生物航煤本来就是以餐饮废油为原料,并以15:85比例与常规航煤调和而成,既然这样,齐润接手那些航煤也没什么,无非是多投入一些资金而已。那点钱,你妈还拿得出来。”   盛远时也是这个意思,当拿到桑正远的“远洋”物流的资料时,他就在想,别人的速运公司都有专机了,他手上现成的飞机有得是,干嘛不利用起来,反倒为别人做嫁衣。听齐子桥这么一说,他笑了,“我妈果然是商业奇才。”   这句恭维,齐子桥笑纳了,她说:“这一点,你随我。”   所以,航煤一役,最终以桑正远的“远洋”物流被中南集团收购,成为中南旗下货运子公司,至于接触航煤多年的何勇的‘何创’则被化工业老大齐润集团收编,至于何勇和桑正远,能还清银行的贷款,不必宣传破产,还能持着中南和齐润的一点股份养老,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南庭如常上班,除了在孕期不值夜班外,生活没什么变化。盛家当然是希望把她供在家里的,但孕妇最大,只能在确保她身体无异的情况下,由着她的性子来。   除了怀孕初期总想吐外,满三个月时,南庭就好吃好睡了,再加上包括塔台师兄们的关心和照顾,她和盛远时说:“怀孕真好,我感觉到了全世界的善意。”   盛远时宠爱地吻她的额头,“因为你好,周围的一切人和物才变得美好。”   南庭高兴地扑到他怀里,“我七哥更好。”   盛远时一脸紧张地扶好她,“我的小姑奶奶啊,你能不能老实点,这么大幅度的动作,也不怕抻着。”然后和她汇报了下婚礼的筹备进度,可才说到一半,一低头,发现她不知何时睡着了。   盛远时抱着她,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一样满足,幸福。   在身体稳定的情况下,南庭按原计划进行航线实习,由于当天即可返回,未免盛远时阻止,或是放下手上的工作陪她,她事先没提。可她毕竟怀着孕,也不像从前那样任性草率了,而是和程潇商量说:“我坐你的航班,真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程潇瞪她一眼,“害我是吧?真有什么事,你们家盛总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反正你有顾总撑腰,又不怕他。”南庭拉她的手撒娇,“我不想被人议论,说南庭管制太娇气,做个航线实习还要劳动盛总亲自护送。”   程潇没好气,“别人倒也想让他亲自送,可惜份量不够。”   南庭耍赖,“那你答应了?”   程潇一梗脖,“看我执飞那天的心情吧。”   南庭毫不客气地批评她,“口是心非。”   竟然和顾南亭一样的语气,还撞名,程潇心血来潮地提议,“你认顾南亭当哥吧。”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确切地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程潇确实是唯一一个敢和盛远时对着干的机长,但在执飞前一天,她忽然有些不舒服,被顾南亭押去一查,妥妥地怀孕了。   什么是好朋友,就是像南庭和程潇,连产检都可以一起做了。真是,不要太开心。   相比盛远时得知南庭怀孕时的惊呆和后面表现出来的沉稳,年长几岁的顾南亭激动得热泪盈眶,然后执飞什么的,他给盛远时打电话说:“取消她所有的排班。”   盛远时对于这位妻奴大哥特别无语,“排班这种小事,你和我一个堂堂总飞说?”   顾南亭才意识到,自己这个电话打错人了,转而交代给助理,反正,升级为爹的顾总,有点失态,嗯,一点点而已,大BOSS的气场还在的,要不程机长也不能乖乖听话不是?   程潇还记着南庭航线实习的事,于是把这个消息做为人情送给盛远时了,然后还不忘提醒他,“相比放下电话训她一顿,不如明天给她个惊喜,盛总,怀孕的女人最大,你懂的,哎,别怼我啊,我现在也是重点保护人物了,生不了气。”   盛远时是被气笑的,他难得以温和的语气说:“恭喜了程机长。”   程潇一笑,“同喜同喜。”   次日,飞机刚刚起飞离场,乘务长就走过来,俯身对加机组进行航线实习的南庭低语:“机长请您到驾驶舱。”   航线实习本就该在驾驶舱完成的,南庭不觉有异,结果舱门打开,左座半转过身来的机长先生竟然成了盛远时,不等南庭说话,他冷脸道:“证件。”   居然管她要证件?不认识啊,真能搞事情。   南庭意外于竟然是盛远时执飞,但还是例行公事般乖乖递上管制执照。   他却没有接,反而握住她的手,“下次航线实习再故意避开我飞的航班,以后你们单位的人加入航线实习,我见一个扔一个下去。”   丛林小声向她汇报,“为了带你飞,盛总滥用职权替飞了。”   盛远时示意她坐在观察员的位置上,才抬眼看向丛林,淡淡地说:“我还可以滥用职权让你不能飞,或者吹枕边风让我女人在管制波道里怼得你不想飞,你选哪个?”   丛林求助地看向她,“师母!”   南庭无辜脸,“他是飞机上的最高指挥,我听他的。”   丛林哭着对乘务长说:“干了这碗狗粮,不用给我送午餐了。”   旅途一切顺利,下机后,南庭乖乖地等着盛远时做航后工作,等他忙完了,两个人一起去酒店休息,她才友情提示:“下次遇到我们塔台的人申请加机组,别真的把人赶下飞机。”   盛远时小心地护着她,漫不经心地问:“怎么?”   南庭耐心地解释:“只要你离地,我们会让你按照最低高度层爬起来。无论什么航线,无论航线上有多少空闲高度层,请、一、路、爬。”   所谓爬,就是低空飞行。这样不单风阻大,油耗大,还非常颠簸,虽然没有安全问题,飞行员却会飞得比正常高度辛苦N倍。所以……盛远时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智商回炉了吗,都有办法治我了。”   南庭温柔笑起,“你的机长权力和我们的管制权力并不冲突,看你怎么选择喽。”   注视她如花般的笑脸,盛远时笑了,“如花的绰号不适合你,你该叫温柔一刀才对。”   考虑到南庭不宜太累,两人在A市停留了一晚,第二天盛远时带她一起去了灵泉寺,起初司徒胜己依然坚持不见南庭,直到盛远时亲口告诉他,“她怀孕了。”   司徒胜己的眼睛顿时红了,身穿僧袍的他,朝盛远时合掌鞠躬。   盛远时不敢当,他双手扶起司徒胜己,当着老人家的面,把那枚和项链和手镯一样,定制的求婚戒指戴到了南庭手上,并承诺,“我会好好待她,您放心。”   司徒胜己点头的同时,落下了欣慰的眼泪。那天中午,南庭和司徒胜己一起吃了午饭,尽管全程司徒胜己都没说几句话,可他目光中的愧疚与父爱,却流露无疑。   临走时,南庭嘱咐他,“为了您外孙,也要保重身体。”   司徒胜己看着女儿平坦的小腹,合掌说:“阿弥陀佛。”   南庭没有哭,她微笑着说:“爸爸,再见。”   为了再一次的相见,我们都要好好的。   南庭以为求婚的话题到此为止,毕竟,她手上戴着盛远时的戒指,肚子里怀着他的宝贝,还有什么可求的?尤其嫁给他这件事,六年前她就向他求过了,南庭只当他给自己戴戒指时,就是答应了。她还想着,等以后他们的宝宝长大了,她得意地告诉孩子,“是我向你爸爸求的婚。”   成长,是一个很痛的词,但在南庭身上,你看到的只是成长后的成熟与豁达。盛远时庆幸,她一直活在可以坦率地说“我喜欢你”这样赤诚的年纪,否则,他们可能真的就走散了。所以,为了感谢她对自己的爱,盛远时当然不会给她的爱情留有任何遗憾。   航线实习回来后,在南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齐妙约南庭一起去一家航空俱乐部玩,那里是热爱飞行的人考私照的地方,盛远时不仅是俱乐部的创始人,更是飞行教员,在工作之余,他会在那里教别人开飞机。他说过,这世上,不缺优秀的飞行员,却缺培养飞行员的人,帮助别人成功,才是最大的成功。   她的七哥,简直酷到不行。南庭好奇地跟着齐妙四处参观,最后来到俱乐部的指挥塔,当齐妙示意她戴上耳机时,她猜到,盛远时是要在波道里再求一次婚。   熟悉的波道,有她熟悉的声音,南庭听见盛远时说:“年轻的时候,我有些词不达意,更不懂得爱和珍惜,等长大以后,终于搞清楚爱谁了,有多爱,却把人弄丢了。我花了一整个青春去找你,我明明知道顾南亭是为了程潇才与YG抗衡,我却利用最大占股人的身份把新组建的航空公司命名‘南程’,把对你的想念和爱寄托在一个南字里,怕的是,如果余生就此错过,没有什么能证明,一个名叫司徒南的女孩子来过我的世界,还曾那么真切地爱过我。南庭,谢谢你让我捡了个大便宜,把最好的你留给我,蹉跎了六年,是时候结婚了。”   这不是求婚,只是他爱的告白,南庭隐隐听见外面的欢呼声,她抬头,看见机坪上站着很多飞行学员,打开窗户才能听清,他们在替盛远时喊:“我们结婚吧!”   今生关于爱的愿望,以这样的方式实现,说不感动是假的,南庭对波道那端的盛远时那么坦率而勇敢地说:“不嫌弃你了,嫁给你。”   南庭以为他在天空上,直升机里,他确实也是在的,然而,当南庭重新回到机坪上,齐妙指着视线里,高空中那一个点说:“他给你的惊喜,在那里。”   南庭努力地向高处看,却什么都看不清,直到像花儿一样的云朵从高空向下落,她才反应过来,那从千米之上跳伞的人,是盛远时。   她的七哥是盖世英雄,穿云破雾而来,只为求娶他心爱的姑娘。   落地后,盛远时把放在怀里的信物拿出来,当南庭看着他把那款自己六年前喜欢的情侣表戴在他和她的腕上,她的眼泪烫落而下。   愿世间所有恋人,都像他们一样:余生和你,分秒不离。   怀孕满三十七周时,南庭顺利生下一个女宝宝,程潇则在一个月后生下一对双胎儿子,始终笃定南庭怀的是儿子,和一直盼着程潇生女儿的盛远时和顾南亭就此约定,做彼此宝宝的干爹。于是,这四个人此生,算是结下了不解之缘。   在宝宝健康成长的同时,盛远时和南庭并没有停下成长的脚步,两年后,盛远时在南程组建之初提出的航空公交化已基本实现,南程航空不仅对二三线城市的旅客运输形成了垄断之势,更在不依靠中南集团的情况下,稳居民航业前三的位置。   至于南庭,则参加了更为严格苛刻的管制考试,晋升主任管制员,根据她进步的速度,连应子铭都说:她会成为最年轻的独立管制检查官。那是管制员的最高等级,具有独立对全国空管管制工作的运行进行检查的权利,有权直接干预全国空管的管制技术和安全管理。   对此,盛远时对他的宝贝女儿说:“妈妈越来越厉害了,不仅能指挥爸爸,全国的飞行员都要听她指挥了。”   小宝贝在九个多月时已经会叫妈妈了,如今两岁,话已经说得很好了,闻言兴奋地说:“妈妈最厉害!”   盛远时有点吃醋地说:“那爸爸呢,厉不厉害?”   小宝贝一边搂着睡不着,一边眨巴着黑葡萄似地大眼睛说:“爸爸要听妈妈指挥。”   睡不着舔着小主人的手,朝盛远时汪了一声,像是附和。   厨房的南庭则提醒盛远时,“你的脱敏还没有做完,离睡不着远点啊。”   盛远时却摸了摸睡不着的脑袋,有点无奈地说:“就因为在做脱敏,才要反复和它接触。”   睡不着晃了晃脑袋,仿佛不高兴他的抚摸。   小宝贝见状搂住睡不着的脖子,喊盛远时,“爸爸摸!”   盛远时笑着亲亲她的小脸,“果然是我亲闺女。”   齐正扬从一进家门就抱着他的小妹妹玩举高高,小家伙咯咯的笑声中,他问南庭,“小姨,我的空管学院录取通知书到了吗?”   南庭温柔地笑,她说:“到了,我放在你床头柜上了。”   谁都没想到,齐正扬竟然放弃了从小怀揣的军人梦,最终选择了民航管制职业,他说:“在飞行流量持续增长的今天,我国管制人员的缺口很大,虽然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但多一个人,就减少了一份安全隐患。”   是啊,个人的力量是微薄而渺小的,可把很多个体的力量汇聚起来,就能无限大到确保飞行安全,南庭支持他的选择,她也期待着,有更多的年轻人投身于管制职业,为中国的民航发展出一份力。   至此,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就该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了,现实中的南庭和盛远时依然在最平凡普通的岗位上辛勤的工作中,他们日常的工作状态是如下:雾霾天,航班大面积延误,无法起飞,也无法降落——   有个机组申请进入五边排队待降。   南庭下达指令:“新航2237,请盘旋等待。”   机组急了,“如花,你知不知道我绕一圈要两万多美金油钱?”   南庭不为所动,“那你先绕个十万美金的再说。”   机组,“……好嘞。”   有个等得不耐烦的机组呼叫:“我是明航5732……”   南庭语速极快,咬字清晰地打断了对方,“不要问雷雨什么时候停不要问你现在排第几不要问是否需要先开餐不要问某县长算不算要客能不能插队先飞也不要问军方能不能开放绕飞空域……”略一停顿,她声音平稳地继续:“明航5732,下午好,请讲。”   机组一时间没想到其它问题,只能说:“……没事了。”   然后,同样排队等待的盛远时,语带笑意地在波道中插了句:“看来今晚要陪你夜班了。”   好啊,你乖乖听话,我引领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各位84天的陪伴,36万字,至今为止我写得最长的一个故事,我知道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感谢你们的包容,后续我会仔细地修实体稿,至于那些未完的故事,也会在番外中一一交代,比如奇妙的妙姐。   ◆   本来昨天还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到了真正完结这一刻,忽然又说不出什么了,就这样吧,愿2018,所有与清雨,与翅膀结缘的妹子顺心如意,心想事在,我们下个故事,不见不散。   ◆   向英雄飞行员致敬! 本书由 蓝云尔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