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小说迷999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侧心术 作者:弥欣      文案   人性的诡谜之处源于谎言。   人一生中平均会说谎8.8万次,折算到每天,每人至少会撒四次谎。   而有时,一个不值一提的谎言就足以改变历史的洪流。   人们把这称之为——蝴蝶效应。   童言的工作就是断绝这一系列的蝴蝶效应,她是一名侧写师。   阅前须知:   1.犯罪心理专家侧写师×深藏不露刑警队文员   2.侧写师是用于刑侦破案的一种新兴职业,本文不含玄幻成分!!!   3.悬疑+破案,带一丢丢谈情说爱   4.没有BUG,如果你发现了,那都是本文设定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主角:童言,连栩 ┃ 配角:丁 ┃ 其它:侧写 ============= 第001章   凌晨的小巷静谧凄清,路灯昏黄的光圈在水泥地上印上点点白晕,厚实的云层受到风的指引,最后半个月亮也终于隐下了身子。   子堂街是老住宅区,满街的老房子已经没多少人家的灯亮着了。   女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中,往手心呼出口白气,一边搓手一边在心底吐槽,这天是越发冷了。   一阵寒风袭来,她缩了缩脖子,莫名感到一丝不安,加快步伐往小巷尽头走去。   都是那该死的秦典,大半夜叫她出来喝酒又放她鸽子,害得她要一个人走一段这么恐怖的路。   埋怨还未结束,街边的垃圾桶突然传来“唰唰——”的声响,女人顿住,呼吸都滞了一秒,僵着脑袋朝声源处探过去。   她在心中默念了几声“南无阿弥佗佛”,却还是好奇心作祟往前踱了几步。   正欲一探究竟,垃圾桶中突然窜出一只浑身脏兮兮的流浪猫,落地之后一溜烟便跑离了她的视线范围。   悬在半空的心刚放下没半秒,身后袭来一双大手,紧接着粗粝的麻绳勒住了她的咽喉。   “啊——”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惊呼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她挣扎起来,一只手死命捏着颈脖处的绳子,妄图摆脱这股强有力的拉扯,另一只手向身后的人探去,却只能依稀摸到那人裤兜里打火机的冰冷触感。   死亡来得悄无声息。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似乎闻到了香不桃的味道。   *   高跟鞋与地面摩擦发出“笃笃”的清脆声响由远而近,听起来撩人又暧昧。连栩从档案中抬起头来,入目便是一双露出白皙脚背的高跟鞋,脚踝处黑色的系带更添几分妩媚。   目光由下而上,连栩看到了女人的脸。   比起刚才先声夺人的吸引力,她的五官则稍显平淡,但拼凑在一起却又异常和谐。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颈脖尽显利索,一头刚过肩膀的卷发恰到好处地消散了些距离感。配上一身服帖的正装和肩膀上Neverfull的LV经典款,每一个细节都能看出精致。   连栩垂眸,重新埋首至案卷之中,最近工作确实多了点,他竟会因一双高跟鞋分散了注意。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各色桌面和狭小办公室里来去自如的男女,童言对新工作环境的第一印象实在不怎么样。   她环视一周,最后把目光放到了正在打电话的男人身上。   董任峰也注意到了童言,没几句就挂断电话走了过来。   整个起身的动作和走过来的步伐节奏偏缓,和他外表所展现出的雷厉风行截然不同,眉间一闪而过的褶皱和嘴角明显下塌的弧度也没有逃过童言的眼睛。   她在心里默叹了口气,被嫌弃了。   董任峰来到童言面前站定,暗自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嗯,一身明显与刑警队不符的服装和高跟鞋,还是个空降兵。   他随意地伸出手来,“你好,我是董任峰,刑警一队的队长。”   童言抿了抿唇,很快握住他的手回以微笑,“董队你好,我是童言。”   只接触不到两秒董任峰便率先松开了手,用眼神示意她跟上自己,“刚刚才接到局里的通知电话,因为太过突然,你的位置还没清出来,只能先委屈你和别人共用一下办公桌了。”   分明是一句带着歉意的话,但话里话外都是对她和高层领导没有提前通知的不满。   童言亦步亦趋地跟在董任峰后面,倒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如果她突然收到通知,说自己被分配了一个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用的队员,估计也不会比他好多少。   换位思考,这也是她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董任峰带着她走到门口处的办公桌,轻声点了个名字,“连栩。”   被点到之人应声抬首,童言便这样看到了一张极其吸睛的脸。   连栩一头短发被剃成了寸头,两边留白,介于青年与中年之间,看起来格外精神阳光;剑眉轻轻向上挑起,眸子虽睁得不大,但瞳孔中那抹不明的闪动却异常吸引人。   他很快走来两人面前,笑嘻嘻地没个正形,“董队你找我?”   话是对董任峰说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童言身上。   董任峰颔首,加大了音量给周围同样好奇的目光解惑,“这是童言,今天新入职的……什么师来着?”   童言弯眉看向董任峰,“侧写师。”   连栩目光略微收缩一瞬,又很快恢复常态,速度之快让童言都险些忽略掉这丝变化。   室内人不多,队员间窃窃私语的声音有些明显。   “嗯,侧写师,”董任峰却不以为意,给一旁的连栩交待道,“之前堆资料的那个桌子你这两天帮她整理整理,在这之前她暂时和你共用办公桌。”   连栩是刑警队文员里资历最浅的一个,不能出警又是队里的老幺,理所当然成了半个杂工,这也是董任峰会这样安排的原因。   见连栩点头应下,董任峰礼节性地朝童言点点头就要离开。   童言见状立马跟着他上前了一步,“董队,”   董任峰顿了顿,转头以近乎审视的眼神看向她。   进队的第一天,她最好不要奢望能跟进他手里的案子。   下一秒,果然听到童言温和的声音,“我在哪里可以看到正在调查中的案件?”   她依旧笑着,似乎完全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变脸给吓到,从容得根本不像一个刚刚入职的新人。   没等他回答,连栩主动揽下话题,开口道,“我这边有,先把你的半张桌子收拾出来,待会儿给你调。”   看着完全没把他当回事的两人,董任峰的脸又黑了几分。差点忘了,连栩这个人最是随性,现在再加上个童言……   他索性调头走开,眼不见为净。   回想起刚才电话中领导郑重其事的交待,董任峰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呵,什么侧写师,说得再冠冕堂皇也只是犯罪心理学家。年纪轻不说,还打扮成这样来警队入职,基本的职业素养都没有。   这些年为了加强刑警队的刑侦技术,局里引入了不少犯罪心理学人才进入刑侦大队,虽然也有用,但破案成功率极低。   结果现在居然还变本加厉给刑警大队里塞刑侦人员,嫌他们的办公室不够小吗?   刑侦,破案,讲求的是实打实的证据,仅凭这些虚无飘渺的推测就能找出罪犯,还要他们这些天天在外面实地调查、没日没夜跟踪嫌疑人的刑警干嘛?   连栩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给童言介绍着队里人员的工作分布和在刑侦系统里搜集大数据库的方法。   他声音不大,但有条不紊的解释和不疾不徐的语速依然轻易获得了她的好感。   但他刚才的微表情依旧让她有些在意,待他终于讲完,童言忍不住问道,“你知道侧写师?”   和刚才在董任峰面前的嬉皮笑脸不同,连栩面对她时已经慢慢收敛了些笑意,现在听到她的问话,脸上最后一丝微笑尽散,认真点了点头。   “在警校读犯罪心理学的时候听老师说过,通过对作案手法和现场犯罪特征的分析,能准确勾画出犯人的性别年龄职业,甚至外貌和性格。”   童言意外地挑了挑眉,还真知道。   侧写师是一门新兴专业,就算在国外,群众的普及度也算不上高,有过些许了解的人也仅仅只是把侧写师和犯罪心理学家混为一谈,但一个优秀的侧写师,往往能准确画出嫌犯的心理画像为警队缩小范围,甚至能成倍缩短案件持续时间。   只是她没想到,入职第一天就碰上了懂行的人。   片刻,她又问,“你是队里的犯罪心理学家?”   “不是,”连栩失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谦和与索然,“我只是个文员。”   很好,他成功把天给聊死了。   对于童言来说,这比他知道侧写师的存在还要意外,这让她不禁思索起自己是不是对国内的刑侦水平有所误判。   说话间,连栩已经把半张桌子清出来了,他从办公室一角拖来个板凳给她,又从桌上摞起来的文件里准确抽出两个递过去,“这是最近正在调查的两起案件,你先看看吧。”   一听说有案件,童言也顾不上别的了,立马接过文件夹,“什么案子?”   “一个入室偷盗,一个侵犯通信自由。”连栩已经投入日常的归档工作中,头也不抬。   两分钟后依然没听到下文,连栩忍不住抬起头,再看向童言时却发现她已经埋头读起了案卷。   童言每次研读案件基本资料时都会自动屏蔽周遭的环境和声音,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放过。   看出她眸中的认真,连栩默默勾了勾唇。   下一秒,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响起,两分钟后,挂断电话的邓明凡慌乱地嚷嚷起来。   “出事了董队!子堂街发生命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截至15号前本章留言统统发红包~   文里对侧写师和刑警队的描写可能会有些失实,大家当作架空来看就好。   ps:所有试读过第一章的人都问我香不桃是啥,是一种fa!fa知道吗!! 第002章   邓明凡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   董任峰和童言几乎是同时起身的,他睨了眼童言,对一侧的队员叫吼:“一队的人跟我去现场,小邓通知一下取证组,待会儿我会让老杨给你受害者信息。”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童言也立马从包里掏出双帆船鞋换上,起身就朝门外走,一系列动作之快让一旁的连栩都忍不住赞叹。   董任峰顿住,“你干什么?”   “出队啊,”她答得理所当然,“什么时候走?去晚了犯罪现场可能会被破坏。”   董任峰皱了皱眉,瞟眼却看到了她脚上已经换好的平底鞋,终是默认了她的跟队。   不是他对她的想法有所改变,让童言跟队,只是为下一次的拒绝做铺垫。   他们到的时候,案发现场已经被人团团包围住了,所幸派出所的人早已拉起了警戒线。   几人很快出示证件进入了警戒区域。   案发地点在子堂街一条狭窄的小巷一角,旁边是堆积成山的垃圾,每走近一步,垃圾堆传来的恶臭味就愈浓重一分。   让董任峰惊异的是,童言竟好似没有一丝难忍,距离越近步子越快,全无慌张或无措。   童言的确没有任何不适,这样的情景她在美国时就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罪犯的想法都差不多,垃圾堆弥漫而出的酸臭味足以掩住尸臭,75%被横尸街头的死者都出现在垃圾堆边上。   走近后她终于看到了被一地凉席包裹起来的尸体,尸体被人放置在几个纸箱上摇摇欲坠,远距离看甚至和身后同色的墙壁就要融为一体。   即便已经立冬,周围也全是四处飞舞的苍蝇,鼻尖传来的酸臭味中隐含一丝腐败,童言下意识蹙眉。   虽不算浓重,但在这样散发恶臭的垃圾堆旁还能嗅到,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尸臭一般会在死亡后三小时后产生,6小时后彻底散发开来,之后更甚,直至尸体彻底腐烂。   童言对这一味道还算熟悉,默默在心中预测出死亡时间。   她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双一次性的橡胶手套,戴上就要上前。   董任峰忙拦住她,“你又要干什么?”   “我不会破坏现场的,”碍于董任峰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她解释道,“我想先看看尸体的特征。”   董任峰丝毫不退,一派公事公办的意味,“这不是你要做的事,取证组一会儿就过来拍照了,你看照片分析就行。”   态度不算差,但不管是他强硬的语气还是身子自然而然摆出的警戒状态都在昭示着对她这一举动的不满。   两人僵持片刻,最后童言败下阵来,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她刚回国没多久,对国内的刑侦机制并不熟悉,这会儿看到董任峰展现出的抵触,大概也明白这可能不太符合规矩。   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传来骚动,是取证组的人来了。   董任峰对为首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来了。”   傅航一边戴上手套一边应声,态度熟稔自然,待目光飘到童言身上时又出现一抹探究,只顿了一秒,便直截了当地问:“这位女同志就是你们队新来的侧写师?”   话是问董任峰的,目光却对准了童言。   董任峰微微扬眉,表情中似有疑惑,半天时间没到就传开了?   童言睨了眼男人手上的橡胶手套,放弃了握手的打算,朝傅航笑了笑,“你好,我是童言。”   “我知道,”傅航扯了扯嘴,一一拿出包里的仪器,“美国那边的童言无忌,久仰大名,我是傅航。”   童言目光微闪,客气地点点头便不再搭话,只是又往死者边上凑近两步,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见童言走开了些,董任峰忍不住瞥了眼傅航,“你知道她?”   “知道啊,”傅航笑了起来,“美国业界最年轻的侧写师,听说有她参与的案件,破案的成功率高达90%。”   “90%?”董任峰眼眶似有放大,“这数据怎么来的?”   傅航翻了个白眼,对搞错重点的董任峰不予置评,又忍不住看向伫立在尸体旁的童言,当初几位教授对她的评价似言犹在耳。   “一个为了破案连政客都敢得罪的人,还真应了她的名字,童言无忌啊……”   末了,傅航不禁感叹,“你说上头怎么想的,不把她放到我们刑侦队,反而派给了你们刑警队?”   准备好工具,闲聊也随之结束,傅航上前小心地打开了盖着死者的凉席。   童言也终于看到了死者全貌。   许是因为案发时间过长,死者露出皮肤的地方已经发紫,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勒痕呈深褐色发散开来,但最让人感到惊悚的,是她那双一动不动的眼珠。   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死不瞑目。   女人的眼神已经涣散,嘴唇也微微张开,像是要说什么话却来不及道出一般,配上一脸狰狞,好像在质问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不想妨碍傅航取证,童言走到另一侧仔细观察起死者的身体。   高跟鞋,厚实的外套,和里面若隐若现的黑色连衣裙,无一不昭示着死者生前的最后逗留之地都和娱乐场所脱不开关系。   再往上看,童言目光一滞。   女人外套的拉链处有一簇蔫了的花芯,尽管已呈枯萎状的花芯颜色隐有和棕色外套融为一体之势,但泛着银光的拉链间的断层还是吸引了童言的注意。   她凑近了一步,细细观察起来。   这簇花芯被卡在外套链条的正中央,这个高度只可能是蹭到别人身上时留下的。   想着,她缓缓伸出手,指向花芯的位置,对傅航道,“这里能近距离拍一张吗?”   傅航顺着童言的手指看过去,很快拿起挂在胸前的相机,咔嚓一声,影像定格。   站在一旁的董任峰抿了抿唇,观察能力还行。   现场除了尸体没有留下任何死者的遗物,他们也暂时得不到死者的个人信息,傅航按照程序提取了死者的指纹,测过尸温后便起身看向董任峰,“死者身上没什么特别的信息,这附近的群众有知道死者身份的吗?”   董任峰摇了摇头,“暂时没有,报案人也是出来倒垃圾的时候发现的,没什么疑点。”   “那只能等比对指纹的结果了。”傅航叹了口气,心里没底。   国内的资料库并不完善,能匹配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   见傅航完成取证,童言缓步上前,“可以初步判断出具体死亡时间吗?”   “9-12个小时左右,应该是垃圾桶的味道比较大,加上被凉席遮盖住了,所以直到今天中午才被人发现。”傅航一边说着,一边把相机和证物袋递给一旁的工作人员。   和她判断的时间差不多,童言点了点头。   见她没有更多问题,傅航朝董任峰挥挥手,“我先走了,回头具体检查结果出来会派人给你们送过来的。”   走了没几步,他又回过头来,郑重其事地朝童言伸出手,“刚才带着手套没来得及,很高兴认识你。”   童言一愣,随即握住了他的手,“我也是。”   让董任峰疑惑的是,傅航刚离开没多久,童言和一个围观的阿婆说了两句就跑没了影。   想了想,他抬步走到那人跟前,“您好,请问刚刚我同事跟你说什么了?”   “你同事?”阿婆似乎对童言和面前这位长得凶神恶煞的人是同事有些难以置信,顿了半晌才想起来要回答他的话,“她就问了我这边几条街几点清理垃圾桶啊。”   不等他回话,又忍不住念叨,“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我话都没说完就跑不见了,南街和北街清理垃圾的时间可不一样哩。”   垃圾桶……   董任峰半天没转过弯来,待现场处理好后又等了几分钟也没见童言回来,这才发现自己连童言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只好挥挥手示意收队。   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回警队应该不成问题。   *   死者的身份在当天下午有了进展,童言在案发处两条街开外的垃圾桶里找到了疑似死者的手机。   看到一身狼狈的童言回来时,连栩也终于搞懂了她随身带平底鞋的用意。   他瞥了眼自己桌底边精致的高跟鞋,心底微动。   童言却是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形象,笔直来到董任峰桌前,递过包在塑料袋里的手机,“董队,你看能不能通知刑侦那边查查手机上的残留指纹,帮忙解个锁,这可能是死者手机。”   董任峰瞬间想到刚才阿婆的话,对童言的行为也隐有猜测,连话都来不及回就给傅航拨去电话。   电话那头的傅航语气明显带着惊喜,不过几分钟便匆匆赶到拿走了手机,让他们安心等消息。   连栩瞥了眼终于入座的童言,递上一盒抽纸。   童言回过头疑惑地看向他。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去收拾一下吧,案子不是一天就能解决的事。”   许是连栩的笑容太过真诚,她甚至忽略了他话里的揶揄,红着脸道了句谢便接过纸巾窜进了洗手间。   当在镜子中看到自己身上四处沾染的不知名液体与点点斑迹,童言倒抽一口冷气。   刚刚定做的衣服就这样报了销,肉痛。   作者有话要说:  久久扔了1个地雷   感谢感谢 破费破费 鞠躬鞠躬 第003章   童言从洗手间出来没多久,邓明凡便哼着小曲晃悠了过来。   其实之前童言就注意到邓明凡了,这五官……用贼眉鼠眼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加上他那看似一折就断的细胳膊细腿,倒真有点像街边的地痞,怎么看都不像警务人员。   邓明凡对童言所思所想全然不知,笑眯眯凑过来打招呼,“你好呀,我是邓明凡,和连栩一样是文职,但我比他高级一点,是内勤组长。”   童言看了看身前文职人员仅有的三张办公桌,其中一张还被堆满了文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你好。”   连栩笑得乐不可支,“对对对,邓哥极有领导风范。”   弯眉的模样让邓明凡这样和他朝夕相处了两年的人都有些失神,心里忍不住暗啐,这么久都没被他掰弯,真他妈佩服自己的定力。   想着,他撇了撇嘴,朝童言神秘兮兮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死者手机的?”   “在子堂街南街的垃圾桶里找到的。”童言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轻声道。   “怪不得你搞得这么狼狈,”邓明凡双眸闪闪发亮,“但是死者手机为什么会在垃圾桶啊?犯人丢的?你又是咋知道的??”   童言翻开本子的空隙瞟了一眼邓明凡,余光却看见不远处董任峰似乎滞了一秒。   她笑了笑,稍放大了些音量,“犯人的心理其实比想象中好猜,死者被抛尸到垃圾堆旁边,衣物齐整且没有受侵的迹象,但死者身上却没有留下关于她身份的任何信息。现在的人出门,就算不拿包也不会忘记手机,死者的手机明显是被犯人拿走了。”   一旁的连栩也竖起耳朵,又听童言继续道,“拿走手机有两种可能,一是谋财,一是手机里有犯人想要掩藏的信息;死者荷包的钱都没有拿干净,犯人应该属于后者。此人极可能是第一次犯罪,很多现场的信息都没有处理干净,意图也没有完美地遮盖住,这也可能是案发后处理时间不够的问题,但从死者脖子上致命的勒痕来看,这应该不是犯人的心血来潮。”   “在普通罪犯的心理状态中,最一致的一点就是心虚。他们会想要尽快处理好留在自己手上的罪证,尽管处理方法不同,但至少这一起案件的犯人作案手法干净利落,是个果断细致的人,所以最有可能处理遗物的地点应该就是街道附近的垃圾桶了。”   邓明凡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你就把附近所有的垃圾桶都翻遍了?就凭你这番猜测?”   “没,”童言摇头,“我只翻了周围没有监控录像的三个垃圾桶,两个在南街一个在北街。犯人虽不是惯犯,但做事果断且相当有计划,不可能会在有明显摄像头的地方露出破绽,不出意外在手机上应该也不会找到他的指纹。”   邓明凡心中升起一丝敬佩之情,但仔细想想,应该也有运气成分,毕竟她说得头头是道,但终究也只是她个人的推测罢了。   童言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只是一笑一过,懒得解释更多。   她刚刚说的这些,就是对罪犯的初步侧写;而通过侧写找到手机,就足以说明侧写的准确性。   人会说谎,但人留下的痕迹不会。她所有的推测都源自于对细节的分析和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在这一点上,她的出错率很小。   熟悉童言的人也都知道,在案情的初步勾画中,童言侧写的准确率几乎能达到100%,这便是她的可怕之处。   听到后面,董任峰眉眼渐松,心中竟升起一丝对童言的好奇,想起今天傅航对童言的评价,也许并不是夸大其词也说不定。   想着,他在桌上堆积的文件中抽出两张纸来,是一张类似简历的文件信息。   如果童言看到,也许也会有些惊讶,纸张右上角那个带着浅浅笑意的照片,主人公就是她自己。   这份档案是童言在路边翻垃圾的时候,董任峰找上级要的资料。   过去经历那一栏寥寥几行字,履历的华丽程度却足以让人咋舌。   毕业于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先后任职于新泽西州犯罪心理研究中心和FBI行为分析小组,在刑事调查分析上多次帮助FBI破获多起疑案,还把当年那个以关爱弱势群体闻名的政客巴蒂亚拉下了台。   这样的经历,在美国前途无限,怎么会这个时间选择回国?   董任峰职业病犯了,疑心顿起,刚刚对童言升起的一点好感瞬间跌至原点。   但他的疑心病并没能维持多久,就让傅航的一个电话给终结了。   童言找到的手机上获取到的指纹和死者的指纹相匹配,已经被确定为死者的手机了;但就如童言所说,手机上并没有采集到第二个人的指纹,犯人的确没有留下破绽。   死者名为辛雨晴,23岁,是临远市幼儿园的一名老师,目前独居在子堂街湾里巷,父母亲戚都在老家。从手机里的通讯记录来看,联系最为频繁也是死者死前最后一个联系的人,是疑似死者男友的秦典。   手机在几分钟后被送来了刑警队,秦典接到通知后没多久也出现在了警局。   一身随意的休闲装和匆忙的步伐是他给童言的第一印象,秦典来的时候眼眶微红,紧握住手机的手也止不住的颤抖,一进门就抓住了正准备去洗手间的邓明凡。   “我是辛雨晴的朋友,刚刚接到了通知电话,她现在在哪?”语气中浓烈的悲戚与难以置信十分明显。   邓明凡对这样的亲属已见怪不怪,但还是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又指了指连栩的方向,沉声道,“先去那边登记一下,后面会安排给你做笔录。死者的尸体还在刑侦队那边,要等监护人过来才能领走。”   听到邓明凡口中的‘死者’二字时,秦典的动作明显有一瞬的僵直,他胡乱点了点头,迈步朝连栩的方向走去。   一系列对话都没躲过童言的眼睛,直到秦典已经在连栩跟前站定,她的视线也没离开过这个表演痕迹过重的男人。   桌前的董任峰给一旁的杨新打了打手势,杨新会意,起身走向秦典,和连栩一同将他带到了质询室。   童言立马起身走到董任峰跟前,“董队……”   “你也进去吧,”董任峰打断她,自顾自说道,“记得等老杨问完再问。”   她飞快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就跟了过去。   童言进门的时候谈话已经开始了。   杨新是队里最会观察微表情的人,并不因为他学过这方面的内容,全凭经验。   “姓名年龄和与死者的关系。”他语速不快,话里却带了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感。   在场的只有连栩知道,这是老杨的惯用伎俩,不管是碰上什么样的证人,这样的语气最能让人产生庄严感,胆子稍微小一点的人就会在杨新面前无所遁形。   但很显然,至少在连栩看来,秦典并不属于胆小一类人的范围。   秦典口齿清晰地娓娓道来,仿佛一点都没有受到杨新的影响,“秦典,24岁,我和雨晴是大学同学,当初一起从老家来临远找工作,她去了一家幼儿园当老师,我去了一家培训机构,除了她同事,在临远她就我这么一个朋友。现在她就这么走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她父母交待。”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中就带了些哽咽,童言眉心一动,又来了。   从一进警局到现在,他浓重的悲怆情绪就一直没断过,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就是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杨新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丝毫不为所动,继续问他:“我们在辛雨晴的手机里看到她和你的聊天记录,案发当晚,也就是11月12日晚十点左右,你约辛雨晴去了板桥路的RAMA喝酒对吗?”   “对,”秦典点点头,面部出现一丝变化,下耷的嘴角和目光的闪动都表现出他并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昨晚九点女朋友和我吵架闹分手,我一气之下就答应了,就想叫雨晴陪我出来喝两杯聊聊天。”   “事后你没有送她回家?关系这么好,你让一个女人凌晨自己回家?”杨新步步紧逼。   秦典微愣,似乎没想到杨新会这样问。   “我昨天是约了她出来,但后来女朋友来我家找我……”他顿了顿,“我就跟她打了个电话说不能去了。”   杨新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给旁边的连栩使了使眼色。   连栩会意,拿出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递给秦典。   “也就是说,”杨新敲了敲桌面,发出两声闷响,“10点半的这通电话,是你打给辛雨晴说自己不能去了?”   秦典对面三人脸上同时出现一抹深思。   辛雨晴遇害的时间在凌晨12点到2点之间,而接到秦典告知取消见面的电话后,她依然在外面逗留了至少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里,辛雨晴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粤利粤扔了1个地雷   感谢~ 第004章   秦典的线索到十点半就断了,送走秦典后,董任峰立马拍案,前往RAMA酒吧寻找新的线索。   根据秦典提供的时间,十点半他给辛雨晴打电话时,她就已经到达酒吧了。   正如他所说,童言等人在酒吧的闭路电视上看到辛雨晴的身影时,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正好停在十点半。摄像头中的辛雨晴和死亡时的装束一般无二,除了身上斜挎着的香奈儿小香包。   而童言在垃圾桶里却只找到了手机,既然犯人丢掉手机,势必也会丢掉死者的包,丢掉手机把包留下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   那空白的两个小时和凭空消失的包,一定有着什么联系。   屏幕中,刚到达酒吧门口的辛雨晴眉头紧锁地打着电话,从围观者频频投向她的眼神看来,音量还不小,似乎在和电话那头的人在争论些什么。   而这通电话,也刚好符合辛雨晴手机上最后一通电话的通话时间,大约三分钟左右辛雨晴便挂断了电话,转头进入酒吧。   看完这一段,董任峰对一旁略显紧张的值班经理道,“酒吧内的监控录像可以借我们看看么?”   值班经理忙不迭点头,吩咐保安在其他分屏上调出室内的监控。但这一次,辛雨晴的身影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童言皱了皱眉,看向酒吧经理,“酒吧里有监控捕捉不到的地方吗?像包房什么的?”   “包房虽然没有摄像头,但进包房的走廊上是有监控的。”经理摇摇头,“大厅里的散台也几乎能在监控中看到。”   无可奈何之下,董任峰找值班经理要了所有监控的复制,只能等回到局里再一一仔细排查了。   例行公事,他们也对昨天在场的几个员工进行了简单的询问,绝大多数人对辛雨晴的照片都没多大印象。   董任峰在对酒保和服务员调查时,童言也没闲着。   下午四点,酒吧里除了工作人员,到处都空荡荡一片,巡视一圈后,她抬步走向离她最近的一名保洁工。   正在埋头擦桌子的阿姨看到突然出现在桌下的帆船鞋时吓了一跳,一抬起头,便看见一脸笑容的童言,本想抱怨几句的念头也在这个笑容下消散而去。   童言朝阿姨眨眨眼,“阿姨,你们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做清洁吗?”   “是啊,每天酒吧开到凌晨五六点才打烊,我们可没年轻人那样的精神。”阿姨自顾自说着,手下擦桌子的动作不停。   “那您是从哪儿进来的呀?”童言还是一副闲聊的语气。   “员工通道呀,”阿姨说着,伸手指了指角落处的一个小门。   童言笑意更甚,又靠近了点阿姨,向她指了指董任峰的方向,“知道他是谁吗?”   阿姨摇头,一脸的懵懂。   童言一哂,“警察,来办案的,你们酒吧昨天死了人。”   阿姨猛地睁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谁死了?”   他们酒吧虽然也有过几次斗殴,但也没到会出人命的地步,童言这番话无疑是一道惊雷。   似乎看穿了阿姨的想法,童言状似无辜地眨眨眼,“是谋杀案,犯人和死者不翼而飞,监控里都没找到。”   阿姨倒抽一口冷气,“谁?酒吧员工?!”   “我也是警察,”童言不答反道,眼睛弯得像月牙儿,“刚刚我在后面的监控室呆了很久,但奇怪的是,员工通道和酒吧大门都没看到您进来。”   这不是妄言,虽然在监控室她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昨天的录像上,但在员工通道的实时画面中,某一时间段频繁进入的工作人员还是吸引到她的注意。   保洁人员没有穿制服的要求,但大多都穿了相对耐脏的深色衣物,如果真如她所说,她是从员工通道进来的,童言不可能错过这一身白衣。   童言也不是百分百确定,大门的监控画面她是真没怎么看,但她和董任峰来的时候,酒吧大门是没有开的。她这样说,更多的是对此人的试探。   顿了顿,她满意地看到阿姨额头上渗出的汗,才缓声开口,“现在能告诉我了吗,您从哪儿进来的?”   两分钟后,阿姨带着童言来到厨房深处一间杂物室,室内的空气并不流通,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童言条件反射地蹙了蹙眉。   杂物室除了从酒吧内进入的门之外,堆满纸箱的角落还有一处已经被封住的铁门,上面斑驳的锈迹和门边被堆砌起来的杂物都透露着这个门已经停止使用的信息。   阿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童言的表情,轻声道,“我就是从这儿进来的,今天我儿子开家长会耽误了点时间,虽然我们保洁不用打卡,但是被领班捉到迟到还是要扣工资的。之前听同事说过,杂物室有个门被封了,但其实用点力还是能从外面推开的,我就从这儿进来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童言的回答,她有些着急了,“我自己也是第一次从这个门进来的,之前只是听说,也从来没试过,杀人可不关我的事,我昨晚一晚上都呆在家里带孩子的!”   童言听到一旁的女人突然放大的音量,这才回过神,暗忖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把人家给吓到了,不由失笑,“我没说您和这事儿有关系,别紧张。”   末了又道,“我自己看看就行,您先出去工作吧,出来久了被领班当作偷懒就不好了。”   阿姨终于松了口气,千恩万谢着出去了,留童言一人在杂物室里。   童言皱了皱鼻子,刚进来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室内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一个明显与杂物室不符的味道。   她掏出手机,在杂物室里拍了一阵,这才细细观察起门边的细节。   就算死者和犯人是从这扇门出去的,真正的线索也不会留下太多,毕竟刚才从这扇门进来的阿姨已经破坏了第一现场。   果然,铁门门缝有明显新开合过的痕迹,地上灰尘的分布也在门口处被打乱,杂物室各处遍布脚印,童言粗略数过就已经不止三人的脚印了。   她推开门,门外是酒吧一侧的小巷,因为是背巷,旁边只有一些零散的垃圾桶。童言在包里摸索了一会,拿出一把刷子和透明胶,小心翼翼地用细软的绒毛刷轻轻拂去外侧门把手上的灰尘,又用透明胶带摁了几处,很快便收集到几个指纹。   不过一会儿,董任峰的电话来了。   到这时,童言才了悟为什么董任峰刚刚会在来的路上找她要了手机号。   她摸了摸耳朵,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关上了门,“喂?”   “你又去哪了?”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并不算好。   “我在……”   “算了,你到酒吧门口来吧,我们准备去临远幼儿园了。”董任峰打断她,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当董任峰看到从侧巷跑来的童言时,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下次脱队要先打招呼,全队等你一个人算怎么回事。”   童言点点头,带着歉意地笑了笑。   自己这习惯的确不好,也是以前独来独往惯了,还真有点不习惯集体行动。   赶到幼儿园时恰逢放学,他们刚一到门口,就看到一个身着驼色大衣,脚踩窄口黑色高跟靴的女人正领着一群孩子出来。   直到孩子都被人接走,董任峰才上前询问。   礼貌是有,但问话的语气童言怎么听都觉强硬。   女人听到辛雨晴被杀的消息显得十分惊恐,一双本就不小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再开口时,脸上已经配合着做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童言垂眸,已经在心里做出判断,震惊是真的,悲伤却是假的,演技比秦典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死者这人缘,还真有点差。   女人把她们领到办公室里,指着一张摆放杂乱的桌子,“这就是雨晴的桌子,你们看有什么需要的吧,我去和院长说一声。”   院长不一会儿就来了,言语间尽是惋惜,不论是情绪还是面部表情都和她自身的说法相当一致。   但不论是从死者的办公桌或是酒吧的监控录像,都无疑透露出同一个事实——   辛雨晴的消费水平和她的工资并不一致。   作者有话要说:  越来越多人留言说要养肥了,sad story :( 第005章   如果说监控录像上,辛雨晴的奢侈品包只是她偶有的挥霍行为,那么现在她桌上的LOWME笔记本、ARMANI的la collection系列香水,还有散落在各处的小装饰,无一不透露出她对奢侈品的强烈渴望。   但至少从幼教微薄的工资来看,她并没有支撑这种消费的能力。   联想到幼儿园同事的态度,童言心中已有定论。   她偏过头,董任峰等人还在忙着整理辛雨晴留下的遗物。   习惯性地观察片刻周围的环境,童言抬步就要往外走。   谁知董任峰余光突然瞥到她的动作,加大音量咳了两声,吸引到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童言也不例外。   她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董队,我出去看看周围环境。”   董任峰这才点点头,“别跑远了,待会还要去辛雨晴的出租屋。”   童言入队才一天不到,他就已经对她的闲不住见怪不怪了。这个女人的想法太过跳脱,他捉摸不透,但接下来的日子,怎么想她都不会让自己过得太舒坦。   这边童言刚一出门,就碰上了背着包准备离开的孟溪,也就是刚才他们在门口遇上的女教师。   想起她刚才对辛雨晴死亡表现出的情绪,童言忍不住叫住她,“准备回去了吗?”   “嗯,”孟溪点点头,“待会儿还有点事,院长那边会配合你们调查的。”   “院长毕竟和死者接触的机会不多,方便和我讲讲辛雨晴的性格吗?还有平时休息一般喜欢去哪?”见她似乎真的有事,童言索性直奔主题。   “雨晴啊,她人很好,工作上也经常帮助我……”孟溪张嘴就来。   童言赶紧打断她,“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跟我说说真实情况,也节约我们两个人的时间。”   孟溪撇撇嘴,面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但她也没有犹豫太久,“她这个人……怎么说呢,真不太好相处,入职也有一年多了,平时聚餐或是集体活动从没见她参加过,一开始觉得她有点孤僻,是性格使然,但后来才发现……”   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她只是瞧不上我们而已。”   童言点点头,“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很多事,”孟溪不自觉地眼神向右上角飘,这是当人回忆时特有的表现,“做你这行应该也都知道,人和人说话的时候无意识表露出来的情绪都是最真实的。她大概就是人们口中的拜金女吧,我们这行,职业说出去体面,但其实工资真的不高。她的吃穿用度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谁知道她的那些奢侈品是怎么来的。每次我们几个女同事讨论去哪里逛街吃饭的时候她也是嗤之以鼻,对谁都板着个脸,我们和她的关系也就自然而然地淡了。”   童言点点头,尽管这番话孟溪说得刻薄又混乱,但这才是一个人回忆时应该表现出的逻辑,“你知道她平时都会和谁一起出去么?或者说你看到过谁和她一起出现过?”   “她有个好朋友,好像叫秦典吧,经常会来接她下班。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听说是培训机构的老师,但就他那样子,开的车也只是个一般的凯美瑞,在经济上我不认为他能承担起辛雨晴的需求。”   “只有秦典么?”童言追问。   孟溪又想了一会儿,笃定道,“只有他,至少我只看到过他。不过我也听其他同事说过,辛雨晴每周都会出入酒吧钓凯子,呵,想在酒吧这种地方钓到金龟婿,也不知道她是天真还是蠢。”   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童言也不愿继续听她吐槽,寒暄几句便放了她离开。   心里对辛雨晴的性格也有了初步判断。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事实。至少在她接触的案件中,除了变态杀人魔之外,所有的死者都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辛雨晴也不例外。   不出意料的,接下来在辛雨晴老旧的公寓里,他们也发现了衣橱里清一色的奢侈品手提包和衣物。   回警队时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但很显然,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有提前离开的想法。   董任峰带着一群人奔波一天也略显疲态,只是一晃眼,看到已经在办公桌前拿起笔写写画画的童言,心思微动。   只整理片刻,他主动走到童言旁边,俯视着她的后脑勺,“有结论了?”   董任峰并不认为童言真的能在短短一天内给出结论,这么问也只是试探。   不料童言干脆地点点头,起身直视他,“凶手为男性,身高176左右,从事服务行业。还有一点我不太肯定,但凶手应该和秦典有关系,我认为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要围绕秦典来查。”   “理由?”董任峰挑挑眉,静待下文。   她依言从笔记本里抽出两张照片,“按照死者脖子上勒痕的深浅来看,凶手是男性;死者外套的拉链中间有一簇花芯,这个位置只有可能是凶手搬运尸体时留下的,可以判断出死者身高;且不论凶手是从酒吧尾随或是和死者一起回家,他对酒吧摄像头和街道摄像头都有敏锐的触感,能灵敏躲开所有摄像头的位置,这样细致的观察力,可以笼统归为服务行业一类。”   “最后,我判断和秦典有关系,”她顿了顿,“是因为他在做笔录时说了谎。”   “说谎?”杨新丈二摸不着头脑,“我们刚刚已经和秦典女朋友确认过了,昨晚他们的确吵架了,他女朋友也确实在十点半左右去了秦典的公寓,秦典公寓楼下的摄像头拍到的画面时间和他的通讯记录都很符合。”   连栩也点点头,“刚才你们出去的时候老杨也去了秦典说的那家便利店,他的确在晚上11点左右和女友一起去了便利店,便利店的监控录像和店员都确认过了。”   “他既然敢说,就一定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我也相信他没有杀人。”童言面不改色,“但事实上,他不可能有女朋友。”   在场之人无一不目瞪口呆,这个人在说什么?   下一秒,童言口出惊雷。   “因为他是gay。”   秦典今天走后没多久,童言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他会给她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无论是他左耳上单独的耳钉,与上身的休闲外套完全不搭的紧身裤,还是在做笔录时莫名对连栩频频投去的暧昧眼神,都向童言透露出同一个信息——秦典是gay。   但最后让童言确认的,是秦典微博中所展现出的与出现在警局的他截然不同的性格。一系列精致的自拍,加上关注列表中一水的时尚博主,都不是直男所能表现出的审美。   最重要的是,他不仅编造出一个女朋友,还细心地在来警局之前改变了自己的穿衣打扮,想要掩盖自己是gay的事实。   童言一直相信一句话,事出有因。   就算秦典交女朋友是为了向周围朋友掩盖自己是gay的事实,但他的穿衣风格和极力想掩藏的性格作风却是特地演给他们看的。   且时间还这么微妙,在刚刚得知最好的朋友离世时,还有心思做出这一系列的改变来隐藏一件警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多想的事情。   终于等童言说完一长串的分析,在场大部分人心里已经肯定了她的说法。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杨新摸着下巴,口中念念有词,“要真像你说的那样,秦典又不是杀人凶手,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次不等童言说话,连栩缓缓出声,“他和凶手关系密切,并且想隐藏凶手的身份。”   童言略带惊异地瞥连栩一眼,点头道,“如果之前的侧写没错,凶手很可能是秦典的隐形男友。”   “杀人动机呢?”连栩抬眸,如鹰隼般的眼神锐利地射向她。   她却轻易化解开他的攻势,轻笑一声,“这应该就和死者异于常人的消费水平有关了。”   听到这里,董任峰脑中混乱的思绪仿佛连成了线,所有的线索都关联了起来。   辛雨晴那近乎夸张的奢侈品收藏,秦典的不在场证明,还有幼儿园同事对死者不冷不热的态度,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折腾他们一天的案情终于有了些进展,董任峰大手一挥,给每个人后一周都安排了调查任务,宣布下班。   但他不知道的是,童言依然对这个案件存疑。   虽然她已经找到了大致方向,但辛雨晴死亡当天不翼而飞的包,酒吧摄像头里凭空消失的画面,和杂物室那扇尘封已久的门……   层层疑点纷杂地散落在脑中,却怎么也串不起来。   待绝大多数人走后,她拿出在酒吧现场搜集到的指纹,缓缓递给一旁的还未离开的连栩,“你有办法帮我查查这个指纹么?这不是在案发现场,甚至不能算第二现场,不能当作直接证据。”   连栩微愣,眼神里带了些意外,似是没想到她会找自己帮忙。   或者说,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能帮到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这两天赶飞机,初稿可能有点粗糙,先凑合看吧,后面我会仔细修一修。   感谢~(不要丢雷啦,给我留点评论我就很满足了) 第006章   连栩此人,给童言的感觉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具体哪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但就凭他能轻易推测出自己的结论这点,他就足够让她另眼相待。   这会儿让他帮忙,说白了就是她对他的试探。   她不相信一个有如此能力的人只是一个坐办公室的文员,不谈出警,连跟队人员都没有他。这样浪费资源的事,警队不会做。   那么,他只有可能是其他人所不可动摇的存在,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文员。   但很明显,连栩并不打算接茬。   仅考虑不过一瞬,他便开口回绝,“我帮不了你。”   室内很静,童言忍不住挑眉。   下一秒,连栩平淡无波的声音飘过来,“我没有核对指纹的权限,且现在国内的大数据并不完善,就算我有这个权限,也不一定查得到。”   童言垂眸,心里浮起一丝失望。倒不是对查不到指纹信息失望,而是对连栩不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失望。   她眨眨眼,将脑中多余的思绪抛诸脑后,   也许这个人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文职人员,他所表现出的与众不同也仅仅是因为他高于常人的分析能力而已。   而他与其他人给她的不同感觉,可能也只是她想太多了。   想着,她礼貌地笑了笑,“是我唐突了,我再想办法。”   连栩无所谓地点点头,不再看她,重新埋首于案卷中。   童言沉默了一会,泄愤似的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她的大包中,又利索地换回了桌底角落的高跟鞋准备离开。   她收拾地很快,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只是临出门时,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对着屋内仅有的最后一人道,“你不回去吗?”   “我今天值班。”连栩头也不抬。   童言不再多言,终是抬步走出办公室。   五分钟后,重归平静的办公室内,连栩突然抬起头来,眼神飘忽不定,似有些走神,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半晌,他突然扯了扯唇,做出一个勉强称得上是笑容的弧度,又带些自嘲。   果然,还是会有些遗憾啊。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时间,董任峰围绕着秦典做出一系列调查,并派人对他展开了24小时的跟踪,却始终没有进展。   秦典的生活没有被辛雨晴的死搅乱,甚至可以说是没了辛雨晴不时的打扰,他的生活变得平静了许多,每天日复一日的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下班时间也一直呆在家里,偶尔会和女朋友出去吃吃饭,竟是一点娱乐活动都没有。   除此之外,董任峰也对秦典周围的同事进行过秘密调查,每当隐晦地询问起秦典的“异常”之处,他们都会表现出迷茫之色。   也就是说,秦典周围的所有同事都没有发觉他性向不同的事情。   这也让董任峰等人一周的调查毫无所获,他们甚至对童言的侧写结果产生了怀疑。   连童言都对秦典的表现觉得奇怪,但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她对自己的结论深信不疑。   只是一般而言,朝夕相处的同事是信息量最大的调查群体,如果连他们都没有看出来秦典的性向……看来是她低估了他。   仅从同事毫不知情这点看来,秦典瞒下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童言所知,虽然国内对同性恋的态度并不明朗,但也不至于让他死命保守住这个秘密。   他这位男友,看来问题很大啊……   在董任峰对秦典展开调查的同时,童言也一直在跟进辛雨晴这边的信息。   不出她所料,辛雨晴的银行账户流水上,每个月都会有一笔大金额进账,这也让辛雨晴异于常人的消费水平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当他们循着线索查到打钱的银行户头时,对方对这笔每个月固定的转账额毫不知情,和死者也没有任何交集,明显是被人盗用过信息办的□□。每一笔转账都是通过电子账户转出,IP号也被特意地隐藏过了。   这份转账,明显也掩藏着不可告人的信息。   重重疑点都无法提供给警队更多信息,在又一天跟踪秦典却一无所获后,董任峰撤销了对他的调查。   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是童言,这也是她和董任峰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这才一周,如果凶手真是秦典的男友,他们这段时间本就不可能私下见面。”童言对董任峰的决策表现出十分的不满,音量也比往常大了不少。   董任峰面色平淡,甚至眼神都没离开过手上的案卷,“这不是我做的决定,队里不止这一个案件要处理,人力物力都跟不上,上面也对我们这段时间的调查有所微词。”   虽然他也想继续往秦典的方向调查下去,但在一个星期毫无所获之后,上面对他们不往死者方面调查,反而在一个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的人身上浪费如此多的时间,已经是无法放任下去的状态。   这的确是高层的安排,他们对此束手无策,且他们没能在秦典身上找出任何线索,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童言抿了抿唇,并没能被这个理由说服,“现在这个案件的优先率最高不是么?如果我们就这样放弃秦典这条线,其他线更不可能得到帮助破案的信息。”   “我说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董任峰的声音冷硬了些,“只有你一个人想破案吗?”   童言语塞,沉默片刻音量放低了些,道,“那能不能留一到两人继续跟秦典这条线?人手不够的话我也可以去守。”   这句话后,室内安静了好一阵,董任峰似乎也没想到童言有如此决心,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紧锁的眉头,“我说最后一次……”   “我也去吧。”突如其来的男声让董任峰的拒绝没能说完。   众人齐齐抬眼,朝声源处看去。   连栩对众人投来的眼光视若无睹,紧紧盯着董任峰,“董队,秦典那边我去吧。”   这次董任峰是真的有些意外了,“你?你不是……”   “不是差人手吗?”连栩没有让他说完后半句话,“我这周的案卷整理得差不多了,可以帮忙的。”   童言也被连栩突然的出声打的猝不及防,呆愣地望着他了一会儿,竟迟迟没回过神来。   直到连栩这句话完,她才朝他投去感激的眼神,转而也紧盯着董任峰,等待判决。   董任峰刚平复下来的眉头再次皱成了层层叠叠的山峰,似是在考虑让两个毫无跟踪经验且全无武力值的人出队的可行性。   他探究的眼神划过不约而同看着自己的一男一女,最终停留在连栩身上,“你确定可以吗?你妈那边呢?”   “这不是出警,只是在身后跟踪而已,”连栩摇头,“她不会说什么的。”   又一阵僵持,董任峰败下阵来,终是叹了口气,在旁边看热闹的几人中巡视一眼,最后锁定在杨新身上,“老杨。”   杨新心里咯噔一下,直觉有些不妙,起身答到。   果然,董任峰开口道,“你和他们一起,换班监视秦典。”   说着,又转过头来看向童言两人,“你们俩没有经验,有问题多问问老杨,既然做就一定要做好,时限一周。如果这一周还是没能找到线索,就必须放弃这条线。”   听到最后一句,童言忍不住蹙了蹙眉。一周,对于缜密的凶手来说,并不是一个非常充足的时间,且中途只要被秦典发觉到任何蛛丝马迹,他们的所有部署都将前功尽弃。   任务不可谓不艰难,但总比没有机会要好。   她点头答应下来,“谢谢董队。”   这边杨新一个头两个大,眼前这两人在他眼里就像两个烫手山芋一般,怎么一遇到这样的事老大就想到自己了呢?   他无奈地朝两人摆摆手,“你俩跟我来,我先跟你们说说跟踪技巧,安排一下轮换次序。”   两人应声而动,跟着杨新移步去往会议室。   一边走着,童言还在一边打量着身旁一言不发的连栩。   走到会议室门口时,她轻声开口,“谢谢。”   “不谢,”连栩应得很快,“我只是想破案而已。”   声音依旧不大,但话里的笃定却还是让童言轻易勾了唇。   他只是想破案而已。   所以,他和她一样,坚定地相信着她的判断。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终于赶上更新时间了,松了口气。   冰山下的温泉扔了1个地雷   不吃姜扔了1个地雷   感谢~ 第007章   “汽车跟踪最容易出现两种情况,反侦察和脱梢。所以离跟踪对象的距离一定要控制好,有的时候宁可暂停对嫌疑对象的跟踪,也不要打草惊蛇。”   杨新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中,余下两人认真听着,时不时做点笔记。   待杨新交代完注意事项,已经过去一个小时有余。   童言理了理思绪,这才抬眸看向身旁的连栩。   他脸上的严肃与杨新相比也不遑多让,从她进队到现在,连栩表现出来都是仅完成自己工作的本分,和偶尔的玩世不恭。   但习惯使然,童言还是轻易看出与他不正经外表颇不相符的内心。   联想起刚才董任峰对他的问话,这个人果然有些什么。   许是她的目光逗留太久,连栩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抬了头,正好与她对视。   童言也不闪躲,嘴角已经扬起了弧度,倒是连栩率先避开了眼神,脸上也出现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她只能将这个表情理解为……   害羞。   杨新喝了口水,一点儿没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流,开始安排轮班次序,“现在董队安排的盯梢已经不在了,连栩待会儿和我一起去秦典家楼下,明天早上八点童言来换连栩。”   “你不休息?”童言扬眉。   “第一天我带带你们,后面我们三个人轮换。”杨新一边说着,一边抬步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还没听到身后的动静,无奈地摇了摇脑袋,语气微恼,“连栩?”   “哦,”连栩赶紧收拾好桌上的笔记,匆匆揣进怀里,“来了。”   童言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嘴角的微笑淡去,表情也严肃起来。   这一周,犯人真的会联系秦典吗。   *   童言早上八点去换班的时候,连栩眼底的黑眼圈已略有浮现,虽有些不合时宜,但她确实有些想笑。   连栩看到她是简直像是看到了救星,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车,连话都来不及讲就拦了辆车跑了。   她闷笑两声,坐上车和杨新打招呼,“早上好。”   说完又给他递过在路上买好的豆浆油条。   杨新也不客气,予她以懂事的眼神,立马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待他终于吃完,童言才开口,“昨晚有什么动静吗?”   “没,”杨新擦了擦嘴,“你那边呢?秦典的通话记录有没有异样?”   童言摇了摇头,“他有意隐瞒,手机上的通讯记录和社交软件根本查不到什么。”   在面对重要案件时,警队的技术部门一般会提供对嫌疑人全面的监控,但这样的监控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所幸技术部隶属于傅航管辖范围,才得以继续。   “也是。”杨新叹了口气,开始说明情况,“秦典这个人,如果不是故意演出来的,私生活还真是干净得可怕。晚上十一点准时熄灯,早上八点半准时出门,每两天和女朋友出来吃顿晚饭,且他女朋友没有一次在他家过过夜。”   童言皱了皱眉,就凭他女友帮他提供不在场证明这一点,这个女人应该是不知道秦典是gay的;让她在意的是,这个女人是怎么能在两个人缺乏亲密互动的情况下忍受下去的。   情况比她想得还要复杂,且现阶段大多数人已经对她的侧写结果有所怀疑,如果这周那个“隐形”男友还没联系秦典,这个案件似乎也无法进行下去了。   杨新熬了一夜已经略感疲惫,强打精神问她,“你有驾照吗?”   “有,”童言颔首,“但是国际驾照,还没来得及换国内驾照。”   杨新只想了一瞬,正欲开口,时间来到八点半,秦典的车准时从车库驶出,他点着引擎,“秦典出来了。”   童言迅速拿起身侧的望远镜,秦典阴柔的面孔立时出现在镜头中,“是他。”   待那辆红色凯美瑞上了主路,身隔正好两个车位时,杨新才缓缓跟上。   他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给身旁的童言讲解,“像这种不太拥挤的路段,跟车一般要隔起码两个车身位;如果是拥堵路段,最多只能隔一个车位;但如果有暴露的危险就只能在路口撤队,到另一个可复梢位置再跟上。”   童言注意着前方凯美瑞的动向,开口问,“秦典开车一直都这样吗?”   “什么样?”杨新不解。   她轻轻抿唇,“有点……横冲直撞?好像在赶时间似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杨新皱了皱眉,“可能是快迟到了?”   童言来之前就了解过基本情况,从秦典家到他上班的培训机构,不堵车的情况下都至少需要20分钟,早上□□点正是交通堵塞的高峰期;刚刚杨新说秦典每天都是八点半准点从家里出发,迟到的可能性的确很大。   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早点出门呢?   相顾无言,秦典和往常一样,最终还是凭借着超水平的加塞技术准时到达了上班地点。   到培训机构楼下停好车,杨新就闭了眼,“他中午一般会点外卖到办公室吃,你盯紧点,我先眯一会儿。”   “好。”童言笑了笑,眼睛却一直不离大楼入口处。   这一盯就盯到了秦典下班,直到她感觉眼睛开始花了,秦典才和同事有说有笑地从办公室里出来。   杨新定的闹钟正好响起,只见他一个激灵便翻身而起,看清前方不远处的秦典时又死命拍了拍双颊使自己快速清醒过来,打着车便踩下油门。   一系列动作看得童言目瞪口呆,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明白过来为什么一开始董任峰对自己嗤之以鼻。   和在前线工作的警务人员比起来,她能做的少之又少,而这样没日没夜的工作状态一直贯彻在他们的职业生涯中,不能存在任何纰漏。   回过神,杨新已经开车跟上了秦典。这次直到连栩过来换班,他也没合过眼。   待连栩走至驾驶座跟前,杨新还对两人犹似不放心地交待了半个小时才离开。   和童言一样,连栩来得时候也给她带了些吃的,是两个还冒着热气的大肉包子。   他一边递给童言,终于露出这两天来的第一个笑容,仿佛又回到了他们第一天见面的那种状态,“等老杨来换班后再自己去吃点东西,现在先凑合吃点。”   一天下来早已饥肠辘辘的童言也顾不上太多,拿了包子就开始吃起来,和早上杨新的狼吞虎咽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得连栩都忍不住偷笑。   听到身边男人的轻笑声,童言有些窘迫,一口肉馅噎在喉咙,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模样看上去尤其滑稽。   连栩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吃你的,别管我。”   童言送去一个白眼,在心里暗暗吐槽两句,吞下了最后一口肉包。   下次她来换杨新的时候,一定要给他带点难以下咽的食物,她想。   但也就因为这个小插曲,两人之间那股微妙的尴尬气氛也略有消散。   秦典回家后就没再出来过,按照之前的规律,今天并不是和女朋友见面的日子,两人都还算放松。   天色渐暗,正适合闲聊。   话题是童言挑起来的。   “我能问问那天董队提到的事么?”   “什么事?”连栩神态自若,似是完全不在意她突如其来的发问。   还真是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童言心道。   顿了顿,她试探道,“你家里人不让你当警察?”   “你说这件事啊……”他语气依然松散,“是啊,我妈死都不让我当警察,你这么小心翼翼干嘛,也不是什么秘密,队里人都知道。”   童言点点头,“是觉得这个行业很危险?”   “哈,算是吧。”连栩似是不愿多言,虽然嘴角有上扬的弧度,但眼角的下榻却没能逃过童言的眼睛。   她不再多问,只轻声感叹一句,“那你还真挺喜欢这一行的。”   立冬后天气转凉,就算在车内,脚板心传来的寒意也让人发冷,连栩伸手打开了空调,眸色沉沉郁郁,里面的暗光却一如既往地夺人心魄。   半晌,他低声道,“你不喜欢么?”   童言不语,也不管他是否能看到,微微颔首。   虽然她的初衷称不上伟大,但在这一行呆的时间越久,她就愈发喜欢自己的职业。   她也曾经想过放弃,但最终还是一路走到了现在,一开始是为了哥哥,后来是为自己,现在是为了……   她发过誓,凡是经她手的案子,便不能成为悬案。   作者有话要说:  往后翻,还有一章。 第008章   看出童言眸中透露出的坚定神色,不知为何,眼前这个五官普通的女人在这一刻眼中不知名的光芒似有莫名的蛊惑,晃住了连栩的心神。   又来了,这种不知名的感觉,他扯了扯唇。   至少在这一刻,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选择,她身上的确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相信她的判断,并第一次违抗了母亲的意思,执意要帮助她。   也是帮他自己。   注意力高度集中了一天,饶是童言也有些吃不消,杨新零点过来换班的时候,她终于对连栩早上给她的“救星”眼神感同身受。   杨新似乎也一早料到会这样,见怪不怪地朝童言挥挥手,“快回去休息吧,你还能睡七个小时。”   这次童言连多余的眼神都来不及给,背着包就跑去大路上拦车,和早上连栩的动作如出一辙。   杨新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钻进车里的同时心里也对童言和连栩的评价略有改变。   别看他们现在应对这样的侦察工作游刃有余,谁又不是从零开始的。至少他参与跟踪的第一天,连这两人注意力的一半都比不上。   警队还真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翌日,当连栩再一次换下杨新过后,他也和童言迎来了第一次单独跟车的机会。   这天是秦典雷打不动和女朋友见面的日子。   和之前搜查到的情报一样,秦典回家换了身衣服,晚上七点准时到达了Pasion西餐厅。   秦典的女朋友稍晚而至,明显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让人觉得可疑的地方。   两人在餐厅门口停好车,连栩摸了摸下巴,“秦典这小子情况不错啊,这家店可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   童言眼神一顿,脑中混乱的线索隐有连接之势,她看向连栩,“这家店消费水平很高?”   “你不知道?”连栩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这家店一顿下来怎么也要个大几千吧。”   童言若有所思,这么说来……   辛雨晴和秦典的消费水平都和本身的经济能力不符,这两人中必然有什么隐秘的联系,这也让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断。   想了想,她缓缓开口,“你觉得秦典会记得我的脸吗?”   “什么?”连栩一顿,转瞬便明白过来她的想法,“你可别乱来,出来之前老杨就嘱咐过,我们只能在车里进行跟踪。”   童言勾了勾唇,“也就是说,你也承认他对我没什么印象?”   这是一个问句,却让她说出了笃定的意味。   连栩不语。   的确,按照童言的推断,秦典必然会对他留有深刻的印象,当天秦典对他频频投来的眼神就足以说明问题,这样看来,秦典对于她的印象自然就少了许多,再加上那天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甚至没有和秦典对过眼。   综上所述,秦典能认出童言的几率极小,但这依然不足以作为支撑她违背指令的基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稍有不慎,他们之前所做的努力便会前功尽弃,这个道理,他相信她心里也有数。   但他不知道的是,童言对整个案情已有定论,现在就只剩这最后一步。   他们需要更多证据。   童言整了整衣服,从包里拿出一个框架眼镜和一个贝雷帽戴上,又把夹在耳后的头发拨散开来以遮住耳边的蓝牙耳机,临下车前,还对车上瞠目结舌的男人眨眨眼,“电话联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后,连栩才反应过来,不禁暗骂出声。   “操,还真是哆啦A梦的口袋。”   十分钟后,童言的电话如期而至,她的声音刻意放低了些,听上去有种别样的诱惑,“我在他们斜后方的桌子,你说我点些什么好?”   “随你,”连栩语气不太好,“别点太贵,警队不会给你报销的。”   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嘁了一声,随后他便听到了她和服务员的对话,“一个博古斯海皇松露酱,普罗旺斯碳烤鳕鱼伴生煎鹅肝和一个北欧海鲜浓汤谢谢。”   连栩眉心微抽,肚子却不争气地叫出声来,他赌她是故意的。   正如他所料,接下来的半小时他只能听到她咀嚼和特意发出的赞叹声。   于此同时,童言也没有放过秦典和他女友的互动。   两人间气氛还算融洽,但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在热恋中的情侣,而更像是一对局促的相亲对象。   秦典吃饭的时候很斯文,和女友讲话的时候直视对方,只是说话的空隙眼神还是会忍不住瞟向周围,童言在他斜后方的一个死角,倒是未曾进入秦典的视线范围之内。   两人一直在谈论这几天遇到的新鲜事,秦典很幽默,有时会逗得女友咯吱直笑。   童言心不在焉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最后一块鳕鱼也进了肚子。   “对了,上次……你朋友的案件有进展了吗?”秦典的女友终于结束了进食,擦着嘴巴问他。   童言眼神一顿,立马竖起耳朵。   “公务员的效率永远不会太高,”秦典的语气带了些埋怨,却已丝毫不见悲伤,“雨晴的尸体现在还在警队的殡改站呢。”   “她的父母没来找你麻烦吧?”   秦典顿了顿,“她的父母为什么会找我麻烦,当时她接到我电话,要是直接回家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言下之意,似有埋怨。   “也是,”女人点点头,“你上次不是说她父母到现在都没来领尸体么?她是不是……”   “好了,”秦典打断她,似是对这个话题不愿多言,率先起身,“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从童言的角度看,女人神色变得有些奇怪。   她不情不愿地起身,扭捏片刻才鼓足勇气,音量也放大了些,“今晚我能去你家吗?”   秦典脚步一顿,侧头看向她,眉心有细微的褶皱,“我们不是达成过共识,说好结婚之前不同居的吗?”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秦典也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强硬,“玲玲,这也是我对你的尊重。”   “我知道,但我接到物业通知说今晚会停电,你也知道,我一个人住,有点害怕。”女人语气有些慌乱,也带点失落。   秦典摸了摸她的头,“别怕,我去新丽给你开个房。”   说完也不等女友说话,抬步走向门外。   童言勾了勾唇,细细打量起明显有些不甘的女人,在心里暗叹一声。   怕是妾有情,郎无意吧。   等两人先后走出餐厅,她才不紧不慢地抬手叫来服务员结账,完全无视了连栩看到目标后在耳机中的叫唤。   待童言终于回到车上,连栩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悠闲,我俩第一次跟车就脱梢的事估计明天就能传遍警队了。”   她快速卸下身上的伪装,系好安全带,“开车,新丽酒店。”   不过一瞬,连栩扬了扬眉,怒气稍减,却还是猛地踩下油门给她送上一击强烈的推背感用以报复。   童言斜眸看向他,嗤笑两声,幼稚。   当他们到达新丽酒店门口时,才终于赶上先行出发的秦典两人。   秦典并没有让两人等太久,只进去十几分钟便走出了酒店。   连栩不禁吹了声口哨,“君子啊。”   童言撇嘴,“你看看如果对象是你,他还会不会这样君子。”   他打了个冷颤,果断闭嘴发动了车子。   她忍不住更想逗他,开口道,“饿吗?”   “不饿。”连栩毫不思索,速度快到让人一听就知道在说假话。   童言险些绷不住,刚想开口,就听到驾驶座上的男人僵硬地转移话题,“刚才电话里听不清楚,他们刚刚有提起关于案件的事吗?”   被他这一提醒,她也绝了玩笑的心思,转而问他:“辛雨晴的父母到现在还没来领尸体?”   “嗯,”连栩颔首,“案发第一天我们就联系过死者父母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居然到现在都没人来领。”   童言“嗯”了一声,暗暗思索起来。   从死者的通讯记录来看,她和家人的联系本就不多,和父母的关系似乎也不怎么好。但秦典女友首先想到的就是辛雨晴的父母会不会来找秦典麻烦……   事实上,潜意识里流露出来的心虚便能证明很多事情。   脑中的思绪还未结束,连栩突然出声,“秦典进超市了。”   童言抬眸,朝车外看去,果然看到秦典踏入超市的背影。   十分钟后,当他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出来时,童言和连栩不禁对视一眼。   终于露出马脚了。   一个每天中午吃外卖,每隔两天就会和女友出去共进晚餐的人,秦典所购入的食材明显过于多了。   能解释这种情况的,只有一种可能——   他家里还住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打出“只有一种可能”的时候,有一种柯南说出“真相只有一个”的爽感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 第009章   “董队,我想申请秦典家的搜查令。”童言一结束轮班就打通了董任峰的电话。   “理由?”夜已深,董任峰的声音却依旧清晰。   童言抬手看了眼时间,时针已经走到数字12的位置,她诧异地挑挑眉,听这个语气,她似乎没有搅乱他的美梦?   她一边走向大路拦车,一边向他解释了今天与连栩的发现,包括自己在餐厅里听到的对话也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董任峰沉默片刻,开口道,“你至少需要提供秦典是gay的证据,我们才能以隐匿嫌犯的条件申请到搜查令。你去餐厅偷听到的对话有录音吗?”   ……   她顿了顿,“没有。”   当时两个餐桌的距离有些远,就算是在场的她也只能听到个大概,何谈录音里会被嘈杂环境影响的音质,于是她索性就没有进行录音取证。   董任峰叹了口气,“仅凭你的推测,是不构成搜查条件的。”   “这不是推测,”童言终于拦到一辆空车,边打开车门嘴上也没闲着,“秦典家里一定还有一个人,他每天出门的时间,规律的外出次数和今天在超市购入明显与需求不符的食材数量都能证明这一点。”   坐上车,她抽空向出租车司机报出了地址,又道,“开具搜查令的法定条件是搜查对象为犯罪嫌疑人和可能隐藏罪犯或证据的人,我认为就我刚才说的几点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童言,”董任峰打断她,声音显得有些疲倦,“首先你连证明秦典是gay的证据都没有,所以之后你对他隐匿罪犯的嫌疑根本不成立,你明白吗?”   “我说了,我可以给你申请到搜查令,但前提是你必须找到秦典性向异常的实质性证据。”说完最后一句话,也不理童言是否还有话说,董任峰直接挂断了电话。   冰冷的忙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入童言耳中,显得苍白又刺耳。   童言不免有些沮丧,这种情况在以前她处理的案件中也有碰到过。这就是侧写师的无奈之处,明明所有的侧写与结论都有迹可循,但掌握不了实质性证据,搜查就永远无法进行下去。   但要找到一个刻意隐瞒自己性向之人的切实证据,又谈何容易?   一周之期已过去两天,时间已不宽裕,人手也只有三个……   童言眼神渐定,只能转移目标了。   想着,她再次给董任峰拨去电话,同样是开门见山的童言式开场白,“董队,不管检查对象是谁,只要一周内我们有进展,就能沿着这条线继续跟进下去对吗?”   董任峰不明所以,却还是耐着性子,“原则上是这样,你想怎么做?”   “知道了,”童言直接忽略了他的问话,“谢谢董队。”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那头的董任峰看着骤然变暗的屏幕,眼底聚起一阵揶揄,果然是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这么快就知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又想起童言刚才的话,不管检查对象是谁……   这丫头,怕是又要干什么不合规矩的事了。   *   童言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第二天一早,她就对杨新道出了自己的打算。   “什么?!”杨新刚涌起的困意被尽数打散,脸上全然写着不理解,“放着一个大活人不跟,你要守着一套空房子?”   “不是空房子,”童言好声好气地解释,“秦典的隐形男友就在他家,这也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他们联系的原因。”   杨新愣了两秒,“你跟董队说了么?”   “说了,”童言颔首,“他同意了。”   她确实征得了董任峰的同意,尽管她没明说。   杨新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怪异,童言很快看出他的潜台词,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真的,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   这句话完,他不信也得信了,妥协般地熄了火,就这样看着刚从车库出来的秦典一骑绝尘,彻底消失在两人的视线范围内。   虽然从种种迹象看来,秦典的男友并没有出门的意思,但就算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果他出门,他们就能重新传唤秦典,询问他此人的身份。   安静地呆了一会,杨新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看向童言,“不是,我们他妈在这守株待兔,总要知道兔子长什么样吧?这楼里人来人往的,我们又不能去秦典家门口蹲点,怎么分辨谁是嫌犯?”   童言依旧举着望远镜,双眸一动不动,轻声道,“26岁上下的青年男子,身高176左右,长相俊美,身着黑色单薄衣裤;按照这个条件找就行了。”   车内空气沉浸了一瞬。   杨新不免咋舌,说话也不复利索,“你这、这他妈怎么知道的?”   在他看来,这已经不属于侧写的范围了,像开了天眼似的,如果到时候还真被她说中了……   这人该有多恐怖?!   童言本不欲多言,但又有些担心因为杨新的不信任而错失目标人物,最终决定简单解释两句。   “除了从死者那边推测出的身高,其他都是根据秦典的性格侧写得来的。”她眼睛依然不离小区进出口,声音却异常清晰,“那天秦典来警局做笔录,眼神总往连栩身上瞟,说明连栩是他喜欢的类型。连栩最大的特点就是那张好看的脸,能让秦典这样死心塌地为他掩护,这人比起连栩来,姿色应该也不遑多让。”   “从秦典的衣着和生活习性来看,性向可能就是他做过最叛逆的事,那么他的交往对象只会是和他年龄品味都相差不大的人。Gay都比较注重外表,特别是长得好看的gay;嫌犯在秦典家中呆了这么久不出门,必然是在躲避着什么,那么就算他现在出门,时间也不会太长,去的地方也不会太远,大概率会挑单薄衣物以保持风度。”   “最后黑色,是所有犯人犯罪后最热衷于选择的保护色。他们一般会认为黑色最不出挑,也最能隐藏自己。”   童言每多说一句,杨新的表情便像调色盘似的多一分颜色。   待她终于说完,杨新的脸色已经不足以用精彩纷呈来形容了,里面有惊异与震动,也有隐藏在内的信服与感叹。   直到这一瞬,他才真正明白过来侧写师和犯罪心理学家的最大区别。   同样是根据犯人留下的痕迹做出判断,心理学家最多只能判断出罪犯的性格与行为习惯,侧写师却能通过强大的调研关联能力勾画出犯人的外表与外貌特征。   尽管现在还无从鉴别她的判断是否准确,但听起来这些皆为有理有据的侧写结论。   至少自己已经相信了她的说法。   他不再多言,顿觉动力十足,专心开始盯梢。   童言的侧写结果已经极大的缩小了目标范围,但两人望眼欲穿了一下午却依然毫无所获,甚至连一个符合她侧写的目标都没有出现过。   正午的日照不知不觉变成了落日的余晖,杨新看起来兴致很高,似是极力想要确认童言的推测一般,乐此不疲地观察着每一个从大楼里出来的男人。   每次童言眼睛泛酸收回目光时,都能看到全神贯注的杨新。   可惜的是,杨新这天没能如愿,直到连栩过来换班,他们也没能等到所谓的“嫌犯”。   连栩看着一步三回头的杨新渐渐走远,这才松了口气,转头揶揄道,“你给老杨洗脑了?以前可没看过他换班的时候这样恋恋不舍。”   童言耸肩,“就是今天没去跟踪秦典,在他家楼下守株待兔了一天而已,可能没蹲到人他心有不甘?”   “我去,”连栩也来了兴致,“你怎么说服董队和老杨的?这两人在队里可是出了名的死板。”   听到他夸张的语气,她忍不住心情大好,声音也跟着有了些起伏,故作神秘地挑了挑眉,“山人自有妙计。”   说起来,她似乎也没有真的说服这两个人,只是他们同时被她带偏了而已。   想着,她也对连栩说出了嫌犯的外貌特征,让他注意观察。   和杨新不同的是,连栩并没有询问理由,淡淡点了点头便将视线投向车外,只是心里已经对老杨临走前的异常有了判断。   这个老杨……每次找到新乐子的时候就是这副不管不顾的模样。   没听到下文,童言也终于忍不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   这股微妙的默契,相处起来还真让人愉悦。   只是两人间的融洽氛围没有保持多久,连栩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再次从背包里掏出两个肉包子来。   “吃吗?今天给你买的梅菜扣肉馅。”   有了上次的经验,童言这次答得斩钉截铁,“我不饿。”   不就是挨会饿吗,晚上换班了她又是一条好汉。   “咕噜——”   突兀的声音在车内响起,两人同时看向声源处,是童言的肚子。   连栩憋笑到呕吐,一个甩手便把两个肉包扔到童言怀中,转身逃也似地下了车。   十秒后,满脸通红的童言伴着车外不远处传来的大笑声,愤恨地咬下一口包子。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反正这梁子是结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美滋滋啃鸡腿的doge扔了1个地雷   卿白衣扔了1个地雷   感谢~ 第010章   虽然童言三人一直保持着高度警觉,但就算在这样的高强度监控下,一周时间已过去五天,她们依然连嫌犯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连栩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童言对嫌犯缜密的性格也有所判断,倒是杨新显得尤其失望。   让他颇为不解的是,时间越来越少,童言的表情却越来越平淡,已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又是一天毫无所获后,杨新对此次事件的兴趣终于告罄,斜眼盯着身旁的童言道,“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童言似有不解,眼神依然紧盯着车外的某一个方向。   “别告诉我你没后招,这都最后一天了。”他不相信,一向颇有主见的童言会真的就这样放弃。   不料童言却完全没有接茬的想法,“这不是还有一天吗?”   不急,和嫌犯比耐性,谁先动摇谁就输。   太阳再一次落山后,连栩也带着大肉包如期而至。   人说时间是把杀猪刀也不无道理,经过一周的摧残,现在的童言已经完全不再注意形象,接过两个包子就开始吃,一边吃着,还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他,“今天这是什么馅的?怎么味道怪怪的。”   “哦,”连栩嘴角带笑,状似随意道,“芥末蟹黄馅的,好吃吗?”   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噗——”   连栩开口的同时,童言也感受到了口腔里传来的呛鼻辣味,一个干呕就把嘴里的残渣统统吐进了塑料袋。   尽管如此,她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辣味呛得眼泪直流。   连栩闷笑不止,从包里掏出一瓶早就备好的矿泉水递过去,“夸张了吧,我没说之前不是吃得挺香的吗?”   童言抿了口水,冷冷瞥他一眼,“这几天还真是辛苦你了,变着法子坑我。”   玩笑开完了,连栩这才笑嘻嘻地拿出埋在背包深处的两个正常肉包递给她,“我这不是看你这几天压力挺大的吗。”   童言不语,却还是默默接过了包子吃起来。   连栩说完后就抬眸朝窗外看去,车内重归寂静。   这几天虽然童言没有表现出来,但他也感觉到童言越来越寡言,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了;他对人面部表情的分析可能不像童言那么准确,但也能隐约看出她的闷闷不乐。   时间越来越少,就连他这个局外人都感觉到重重压力,更不用说争取到这一周之期的童言本人了。   童言吃得很快,给自己塞了满嘴的包子,连说话的念头都没有。   确如连栩所说,时间所剩无几,她虽然表面上与平时无二致,但心中的紧迫感已经袭上心头。   太阳彻底落了山,住户楼里已有几家亮起了灯,这其中也包括了秦典家里。   连栩垂眸,看来今晚他们也不会有所动作了。   他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身旁满嘴油光的女人,余光却突然闪过一抹似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连栩动作一滞,定睛望过去,便看见一袭黑衣的高挑男子。   男人形色匆匆,背着一个Gucci的宽大单肩包,暗黄的灯光照的他的脸忽明忽暗,却还是能依稀看出他与周围行人不同的气质,鹤立鸡群。   连栩眸色微闪,嘴边勾出一抹笑意,“嫌犯出洞。”   童言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大楼入口处,死命盯着刚出来的黑衣男子,眼神一动不动,艰难地吞下了口中最后的食物,立时开口,“就是他,快跟上!”   一边说着,她一边掏出手机给董任峰发去短信,【发现嫌疑人,已跟梢。】   连栩笑意沉沉,在目标男子上出租车后缓缓跟了上去,末了还偏头打量一瞬身边眼睛发亮的童言。   一周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随之而来的,是连栩越来越熟练的跟车技巧。   他掌控着与目标车辆的距离,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一边缓缓开口,“这个时间出门,他是要去干嘛?”   “他不得不做的事……”童言暗暗思忖,离案发足有两周,嫌犯这个时间出门,能做的事还真不少。   脑中却突然闪过男人身上那个硕大的名牌包。   是证据!   “他去销毁证据了!”童言高声道。   连栩脸色微动,又捏紧了方向盘一分,紧盯着前方不远处的目标车辆,不自觉有些紧张。   车上两人皆无跟踪罪犯的经验,僵持之际,童言手上的电话突然铃音大作。   屏幕上显眼的“董队”二字将童言飘远的思绪扯了回来,她很快滑动屏幕摁下扬声器,“董队。”   “在哪?”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也有些手忙脚乱,背景是嘈杂的脚步声,应该还在局里。   童言抿了抿唇,努力回忆着刚才路边一闪而过的路牌,“淮海路高架桥,目标正往塔子山方向行动,我怀疑他是想去销毁证据,塔子山附近有什么垃圾厂么?”   “塔子山……”董任峰沉吟片刻,“应该是丰田里,那边有一个垃圾即时处理站,也是离秦典家最近的站点。”   “应该没错了,”童言语气有些急促,“你们什么时候到?”   董任峰那边顿了一秒,很快道,“我们从局里过去,最少还需要半个小时,你们跟紧一点,但记住,我们到之前不要暴露,对方是杀人犯,你们两个没有自保能力,不要强出头。”   话音未落,前方的出租车突然在一个闸道变了方向,转眼便下了桥。   童言赶紧挂断电话,朝旁边的连栩指着路口,“他们下桥了,快变道!”   连栩也发现了这一情况,连转向灯都来不及打,急转方向盘向右边拐去。   突然的变道立时引来了身后车辆的一阵喇叭声,轮胎在沥青道路上的快速转向也传来一阵刺耳的“嗞”声。   好容易才重新跟上目标车辆,连栩松了口气,“这是去垃圾场的方向吗?”   “我又不是本地人,”童言忍不住白他一眼,“从桥下走能去丰田里吗?”   “丰田里?”连栩点了点头,“殊途同归,去丰田里大概有十几条路线。”   顿了顿,他又狐疑道,“是发现我们了吗?这人转向这么突然。”   “应该不是,”童言打量着前方已经起步的出租车,又看了看刚才打开的手机地图,“大致方向还是丰田里的回收站,嫌犯反侦察能力很强,这应该是他谨慎所致。”   连栩放下心来,只是暗暗把车速提了起来,又与前方的目标车辆缩短了一个车位。   错过今天,不知道还要蹲多久才能等到下一次机会,这次就算是被发现了,也不能跟丢。   这也是童言的想法,嫌犯如此谨慎,今天之后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门了。   幸运的是,似乎真如童言所说,嫌犯真的没有发现他们,刚才只是他的虚晃一招。   两人提心吊胆一路,终于在十几分钟后跟车到达了丰田里的垃圾处理厂。   男人在垃圾站门口就下了车,身侧宽大的深蓝色大包也还在。   他小心地把包护着,抬步走了进去。   连栩把车停在离垃圾站一个路口的地方,刚一熄火童言就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他赶忙抽出钥匙,一边摁下锁门钮一边赶上她,拉住了她的手,“你干嘛,董队他们还没到。”   童言一把甩开他的手,“晚一步都有可能失去证据,真等他们过来就来不及了!”   说罢也不理连栩,径直往垃圾站的方向跑去。   连栩无法,只得迈开步伐向她追去。   两人刚一踏进垃圾场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嫌犯,幸运的是,他似乎还在搜寻着最佳处理地点,并没有直接处理包里不知名的证据。   他们快速移动到一排垃圾车前,藏身于其中两辆之间,站定便开始往不远处的嫌犯背影看去。   车身之间的空隙有些小,呆的时间越久,鼻尖传来的酸臭味也愈发浓重,但两人似乎对此毫无觉察,时刻注意着男人的动静。   远处的路灯影影绰绰,连栩抽空拿出手机给董任峰拨去电话。   半晌,电话终于接通,那边传来了董任峰低沉的嗓音,“喂?”   “董队,我们已经到垃圾场了,嫌犯可能要销证了,你们还有多久能到?”   董任峰那边顿了一秒,似乎是在看时间,开口道,“大概还需要7、8分钟,你们不要打草惊蛇,这次一定要抓到切实证据。”   连栩还没来得及应声,这边童言已经动了。   耳边也同时传来熟悉的女声,   “他在掏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么多吧,我的搞巧班子来捉我了,他们不让我码字!要怪就怪他们!!   久久扔了1个地雷   感谢~ 第011章   连栩只觉眼前一晃,接着便看到童言往嫌犯那边跑去的身影。   许是因为地上凹凸不平的泥土和散落的垃圾,童言跑得并不算快,但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依然颇显突兀。   即便是这样,老天犹觉不够。   这边童言着急上脑想要阻止嫌犯销证,一个不慎便被脚下坑坑洼洼的石子地绊倒。   倒下时童言双膝着地,发出一声闷响。   高度紧张下的连栩呼吸一窒,下意识往黑暗中那个突兀伫立的男人望去。   那人一直背对着他们,隔得远了,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他松了口气,两步并作一步走,迈开长腿不过片刻便追上了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的童言。   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他赶忙搀扶起童言,两人离足够遮掩身形的垃圾车已经有段距离了,此时只要嫌犯回头,他们便无所遁形。   连栩心跳如雷,一边打量着嫌犯的动静一边拉起童言就往边上的垃圾堆跑。   远处的男人似有所感,在包里掏东西的手顿了顿,缓缓地,终于转过头来。   转头的那一瞬间,连栩瞳孔微缩,眼看离那团堆砌成山的垃圾堆只有一步之遥,他猛地将童言按倒在地,自己也跟着趴了下来,紧紧地贴在了童言身上。   两人之间无一处空隙,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夜似乎更静了。   他们仅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触及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度,甚至还能感受到彼此不相上下的心跳脉搏。   根据心理学家的调查结果,人在高度紧张时对周遭环境的敏感程度都会无限放大,对于此刻倒在地上的两人来说,现在就出现了这一现象。   不管是童言还是连栩,都敏锐地听到了离他们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踩在地上散落的垃圾和松软泥土上,发出吱吱呀呀的轻踏声。   而这样的声音,无疑也在向两人昭告,嫌犯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电话那头的董任峰俨然不知道这边的形势,尽管没有开扬声器,他们依然能听见他在那头疑惑的喊叫声。   “喂?连栩?还在听吗?你们在哪……”   连栩没有给他继续出声的机会,果断挂掉了这通电话,同时心里快速盘算起来。   不管对方是多么危险的犯人,他们现在人数上就占了优势,只要嫌犯手里没有掌握着危险用具,他们也不是没可能成功制住他。   如果打算和嫌犯硬碰硬,他们便要作最坏的打算,无法捉到犯人销证的那一瞬间,便不能算作人赃并获。   就在连栩脑中无数想法急转而过之时,耳边的脚步声似乎更近了。   他默默计算着声源处和两人间的距离,三米——他攒紧了拳头,随时准备一跃而起。   两米——他身子微动,偏过头到童言耳边,同时在兜里摸索出一个电击棒,低声道,“待会儿我制住他,他要是反抗或者想逃跑,你就用这个电他。”   童言紧捏着手里的圆柱形物体,堪堪寻找到开启按钮,紧张到险些忘记呼吸。   一米——连栩脑中的弦绷到最紧,全身肌肉都掉动了起来,犹如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气氛中的剑拔弩张都要溢了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连栩决定先下手为强,他猛地从地上跃起;当他身体仍在半空中时,双眸便准确地捕捉到了不远处的黑影,同时看到的,还有嫌犯脸上无从掩饰的惊异与慌乱。   他翻身就来到嫌犯一侧,蹲下身子一击扫腿便踢得男人吃痛倒地。   趁着男人仍未反应过来的空隙,连栩利索地骑到他的身子上就顺利将其控制住了。   童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上前想给连栩身下的男人补上一击电击。   连栩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电击棒,“你想干嘛?”   “电他啊,”童言双眼睁得大大的,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   连栩暗骂一声,熟练地将男人的双手背在后面,又把他身上的包扯下,瞬时就用背包带子将他的双手禁锢起来,打了个死结。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开口,“你他妈不知道人是导电体?你怕是想把我也电死吧?!”   危机解除,连栩的语气也重新回归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童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碎碎念道,“我这不是怕你制不住他么。”   这人还真是……刚正经没两秒就原形毕露了。   她暗暗回想着刚才的画面,连栩动作实在太快,连她这个近在眼前的人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就已经制服了嫌犯。   怎么看都好像太顺利了一点……   想着,她狐疑地看他一眼,连栩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想法,很快移开目光,转而瞥向地上一直在挣扎的男人。   男人俊俏的脸庞因为挣扎渐渐涨红,额间隐有汗珠,“你们他妈谁啊,快放开我!你们这是违法行为知道吗?!”   “呵,这么说你还挺遵纪守法?”连栩嗤笑一声,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打开禁锢着男人的单肩包。   童言也凑了过去,入眼便是一条爱马仕的女士丝巾。   在男人的叫喊声中,连栩伸手拿出了丝巾,丝巾下是一条粗粝的麻绳。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出“果然如此”的意味。   死者是被勒死的,这很有可能就是作案工具。   背包的位置在男人身后,他没能看到两人的动作和表情,却能从身后的动静感知到两人已经打开了他的包。   他愈发激烈地挣扎起来,嘴里也开始屡爆粗口,“我操,你们他妈是小偷?要钱直说啊,别动我包里的东西,我身上的钱都给你们就是了。”   话音未落,垃圾站的入口处突然出现几抹白光,一看便知是车辆的前照灯。   车身两侧的蓝色横条明显昭示着警车的到来,是董任峰到了。   连栩和童言一齐起身,同时松了口气,虽然没逮到犯人销证,但如果包里那条麻绳真是作案工具,他们同样也足够起诉嫌犯了。   *   在回警局的路上,董任峰对童言两人进行了严厉批评,大致内容是不该擅自行动云云。   连栩乐呵呵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关键时刻还点头应个两声,认错态度不可谓不好,倒是只字未提童言率先行动的事情。   童言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完全没有捉到嫌犯应该有的开心情绪。   董任峰将两人的行为尽收眼底,最后只能草草以一句“下不为例”结束此次的批评教育。   虽然这次两个人顺利完成了任务并抓到了嫌犯,他依旧觉得这次只是他们的歪打正着,不是每一个嫌犯都和这次一样,往往在抓捕的过程中,会遇到危险性犯人的可能性很大。   童言是个女人自不必说,连栩在警校的身体素质本就不太过关,在警局也只是个文员,要是这两人出了什么事,不管是连栩那个难缠的母亲或是调童言过来的上司,都不是他能交待得过去的。   半个小时后,几人终于到达警局,开始了对嫌犯的拷问。   他们也终于得知了嫌犯的名字——李翰宇。   自发现自己被警察捉到后,李翰宇便一直处于一种莫名的焦虑情绪中,在警车上不置一词,来到质询室后也是一副不愿意配合调查的模样,只反复提到要和自己的律师联系。   更让人感觉到他的可疑。   杨新是在童言等人到达警局半小时后匆匆赶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看看嫌犯的外貌特征。   当他看到嫌犯的特征与童言所说一般无二后,再看向童言的表情已不能用崇敬来形容了。   但现在的童言却已经没有理会杨新的功夫,连栩也一样。   对他们而言,现在李翰宇招不招供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他们正焦急等待着傅航的消息。   麻绳上到底有没有检测出和死者相符的皮肉组织。   作者有话要说:  不吃姜扔了1个地雷   酱子贝扔了1个地雷   感谢~ 第012章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半小时后傅航的检查结果出来,麻绳上果然没有死者的皮肉组织,甚至没有任何痕迹。   这也意味着,童言之前所有的结论都将被推翻。   无论凶手怎么清洁,麻绳作为最直接的作案工具,都免不了会留下一些痕迹,而不可能这么干净。   尽管童言已经基本确定现在在质询室的男人就是凶手,却还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指控他,案件也将再一次陷入僵局。   得知结果后,童言眉间的褶皱就没有平复过,她一把抓起自己的笔记本就往质询室跑。   董任峰赶紧给旁边的杨新和连栩使眼色,“去看看,别让她乱来。”   质询室内,李翰宇一言不发地坐着,纵使童言进门时刻意将门摇得哐哐作响,依然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她紧了紧下颚,缓缓坐到了他对面,直到这一刻,李翰宇也还是没有抬头。   身后赶来的连栩两人刚一开门,就听到了童言沉静的声音。   “回答我两个问题,你就可以走了。”   这句话完,李翰宇脸上的表情一动,平静无波的双眸也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杨新立马冲上前去将她一把拉到边上,挤眉弄眼地低声道,“说什么呢你!他的口供都没有拿到,法定拘留时间也还没到,走什么走!”   “没用的,”童言垂眸,轻声开口,“如果不这样说他根本不会开口。”   “再说了,”她顿了顿,“我们没有确凿证据,真的等到他的律师过来,我们能得到的信息更少。”   连栩点点头,似是同意了她的说法,开口却话锋一转,双眸直视她的眼睛,“他是凶手吗?”   “是。”童言掷地有声,没有一丝犹豫。   连栩又盯了她半晌,最终叹了口气,转向杨新道,“让她问吧,她说得也没错;与其这样一直拖下去,还不如让她先问问。”   杨新语塞,这次没等他开口,童言和连栩便自顾自地重新坐下了。   李翰宇双眸带着异光,“商量好了?就两个问题?问完我就能走了?”   尽管他努力掩饰,但语气中的紧绷依旧不减。   “就两个问题。”童言颔首,口吻中的笃定让李翰宇心里一颗大石终于落了地。   同时也有些嘲讽,两个问题而已,她不会认为真的能问出什么吧?   而且,要不要说实话的决定权还在他自己手上。   这么看来,确如那人所说,他们的确没能找到证据,他嘴角露出一抹微弱的弧度,极淡极轻,稍纵即逝。   想着,他卸下自己周身竖起的隐形城墙,朝童言努努嘴,“问吧,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童言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静静摊开桌上的笔记本,又在桌下对连栩做了个开录像的手势。   连栩会意,状似随意地起身,顺道将一旁高度紧张的杨新扯了出去。   直到墙角摄像头的红色小灯亮起,童言才看向对面愈发轻松的李翰宇,轻启双唇,“平时都喜欢听什么类型的音乐?”   李翰宇一愣,随即嘴边讽意更甚,答得却很快,“爵士乐。我就当作这是你的第一个问题了,你还剩最后一个问题。”   屋外看着室内监控的连栩两人也同时露出诡异的表情,杨新更是狠狠拍了拍桌子,大声嚷道,“她问的什么玩意儿?一共就俩问题,还要和犯人闲聊两句浪费一次机会?”   童言不置可否地晃了晃笔尖,却丝毫没有想要记下的意思,兀自点了点头,“爵士啊……我也挺喜欢的,Louis Armstrong的What a wonderful world是我的最爱。”   李翰宇的表情多了一丝波澜,眉峰也高高挑起,似乎对童言真的了解点爵士乐的东西深感意外,语气也不复刚才的随意,“你也喜欢Louis?他可是爵士乐教父级的人物,但我还是最喜欢他的Mack the Knife,这首歌里他把即兴演唱发挥到了极致,现场演出中就没有一模一样的版本,百听不厌。”   “那首歌爵士味太重了,受众不多,相较之下偏流行一些的Hello Doolly就好很多,也是我比较喜欢的类型。”童言依然晃着笔尖,速度也越转越快。   如果刚才只是试探,那么经过童言这一句话,李翰宇便已确定她不是迎合自己。他刚才说的那首歌知道的人寥寥,如果不是真的喜欢Louis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这句话完,李翰宇的话匣子就像彻底打开了似的,从爵士的早期音乐到中后期再到如今谈了个遍,童言时不时会插上几句画龙点睛的话,到后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俨然已经成了多年好友一般。   屏幕前的连栩和杨新都看得瞠目结舌,连身后突然走近的董任峰都没引起两人的注意。   看着电脑屏幕上状态越来越松弛的李翰宇,连审问犯人的老手杨新都忍不住感叹一句,“这丫头,倒是有两把刷子。”   董任峰突然出声,“怎么说?”   “审问犯人的时候最忌讳的其实就是让嫌犯明确感觉到两个人身份的差异,说起话来也会思前想后顾虑良多,这个童言……不过短短的一两句话,你看看现在李翰宇对她的态度,就算说是和之前相差十万八千里也不算过分吧。”   杨新撇撇嘴,眼眸中毫不忌讳地透露出对童言的欣赏之情。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得知嫌犯会对这个话题产生兴趣的,但就结果看来,倒是一问一个准。   直到一句话说完,才意识到刚才问话的声音和连栩有些不一样,他猛地回过头来,正好便与眸深似海的董任峰四目相交。   杨新尴尬地摸了摸下巴,干笑两声,“董队,你怎么来了?”   “嗯,我来看看情况,”董任峰随意地点点头,似乎也没把杨新的不自在放在心上,“照你这么说,她已经获得了嫌犯的信任?”   “倒也谈不上信任,”杨新谨慎道,“犯人已经和先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不尽相同了。只是……”   “只是什么?”董任峰点了根烟,屋内瞬时朦胧一片。   “只是她现在只剩一个问题了。”连栩突然出声,引来董任峰侧目。   从他进来到现在,连栩都没正眼瞧过他,和以前的连栩不太一样。   或者说,是连栩太过在意屋内那个女人了。   这可有些不妙,董任峰深吸口烟。   聊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童言觉得差不多了,趁着李翰宇提到又一个爵士歌手的空档,状似随意地问道,“秦典也喜欢爵士乐吗?你们在家一般听谁的歌?”   来了!   屋外三人眼神同时一滞,默契十足地将视线放在了李翰宇身上。   “他?!”李翰宇没有觉察到丝毫不妥,很快答道,“他懂个屁,跟他说了一百次Louis的名字都记不住。”   熟稔的语气便已经无意识透露出两人的紧密关系。   连栩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不打自招,他果然认识秦典。   “那你们一起的时候喜欢干嘛?”童言立马接过话茬。   “就窝在家里看看电影什么的,偶尔出去逛逛街。”   “最近没怎么出门吧?你身上这件外套都是上个季度的了。”   “我靠,”李翰宇扁扁嘴,“这你都看得出来?妈的还不就是因为那个……”   屋外三人和童言同时竖起耳朵。   李翰宇却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说话声戛然而止,眼神中也透露出些许慌张。   童言看到他这副表情,就明白这场暂且称得上“愉快”的聊天只能进行到这里了。   她缓缓阖上笔盖和笔记本,朝满脸惊恐的李翰宇点点头,“你可以走了。”   说完这句话,也不理李翰宇欲语还休的模样,径直走出了质询室。   出门的时候连栩等人已经等在门口了,董任峰低声问道,“有什么发现?”   童言点头,斩钉截铁地看向他,“他就是凶手。”   董任峰揉了揉眉心,似有些疲惫,“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麻绳上什么都没有,就算你试探出了他和秦典认识,也不能证明什么。”   她蹙了蹙眉,“他和秦典认识且住在一起,死者出事后他就呆在家里没出过门,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而且,”她顿了顿,“知道他和秦典的关系之后,我们就能推翻之前秦典的口供,重新召唤他过来调查不是么?”   虽然她和李翰宇只交流了不过短短半小时,但就从他这么轻易被自己的思路带着走的情况下看来,联系律师,有恃无恐地不配合警方调查,应该都是秦典的主意。   就凭李翰宇这脑子,他想不来这些事。   这和她一开始的想法不谋而合,尽管杀人的是李翰宇,但主导者……   一定是秦典。   作者有话要说:  翻车是什么东西?不存在的,哼!   浅笑若晚扔了1个地雷   感谢~ 第013章   董任峰心里已经认同了童言的说法,面上却依旧不显。   正如童言所说,在监控室里可看到的一切都足以证明李翰宇并没有独自作案的能力,但不管她怎么说,破案终究还是讲求证据。   想着,他抿了抿唇,朝身边的杨新使了使眼色,“你去联系秦典吧。”   待杨新应声离开后,才又重新看回一脸严肃的童言,“我承认,你的推断都很有说服力,但你也别忘了,死者在酒吧监控录像中的单肩包不翼而飞,甚至在酒吧其它的摄像头中都没有捕捉到她的影子,我们只能通过死亡时间来判断她离开酒吧的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董任峰双手抱着胸,“发生的一切都还未可知。”   童言可能在研究犯人心理方面很强,他虽然没说什么,但对她在质询室的所作所为却并不专业。一没有问出嫌犯案发时身在何处,二没有问出嫌犯包里的麻绳作何解释,嫌犯甚至没有招供出今晚去垃圾场的目的。   这在他看来,就已经是一个并不算成功的质询了。   尽管嫌犯很有可能不会交代出更多信息,但至少李翰宇在警局呆的时间越长,可能透露出的信息就会越多,就刚才质询室里的表现,他并不觉得李翰宇是一个承受的住压力的人。   童言听到董任峰的话明显有些怔愣,他的话也正好切实了她某一瞬间的想法。   死者不翼而飞的包和监控录像中消失的画面都无从解释,但现在,他们所能做的也的确不多。为今之计,也只能等待秦典的第二次笔录了。   许是对李翰宇被套出话早有所感,秦典接到杨新通知后是和律师一起来的。   而和他同来的律师同时为两个人作了保,显然是不准备掩饰自己和李翰宇之间互相认识的关系了。   董任峰显得异常严肃,甚至决定亲自进质询室给秦典做笔录;而这次他选择一同进屋的,是童言。   从某一方面来说,他对童言的观感和一开始相比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李翰宇已经说出你们的关系了,上次做笔录的时候你为什么说谎?”董任峰沉声开口,抬首便与一脸平静的秦典四目相对。   秦典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紧张,眼神的坚定却让他的紧张多了一丝做作,“我以为性向问题并不是关键就没说,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也确实是为了隐藏这件事才特地交了个女朋友,但这只是为了在同事和家人面前更好的隐藏,应该不算违法吧?”   言下之意,竟是供认不讳的意思。   童言微讶,她没想到自己以为需要耗费一番口舌的事情,竟会这样简单地得到答案。   董任峰敲了敲笔帽,继续道,“既然这样,你和冒名女友之间并不会存在吵架这种情况吧?毕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小晴……”这次秦典沉默了半晌,“她并不知道我这些情况,那天吵架也是因为觉得我对她不太上心。”   童言能看出他没有说谎,却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这边她还在整理思绪,董任峰却突然笑了,“我们在你楼下的监控录像里看到,十点半左右你女朋友出现在你公寓门口,并且和你一起上了楼。既然你向她隐藏了自己的秘密,却还允许了她进入你家,也就是说……”   “案发当晚,李翰宇并不在家。”董任峰眯着眼,笑得镇定自若,仿佛对一切都了若指掌一般。   童言一顿,是了,就是这一点。   秦典有些没反应过来,正欲开口便接受到了身旁律师的眼色。   只见律师缓缓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董任峰,噙着笑说:“虽然我当事人和李翰宇有亲密关系,但也并不可能无时不刻在一起,更何况,不管李翰宇当时在不在家,都并不能证明什么。”   “你不也是李翰宇的律师么?”董任峰挑了挑眉,明显有些不悦。   他对律师,特别是对帮嫌犯辩护的律师,一向没什么好脸色。   “我是,”律师随意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口,“但你不能因为这两个人的关系就把他们混作一团,如果后面你们需要李翰宇的口供,只要我在场,你们都可以问。”   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让董任峰火气更甚。   倒是童言无视了两人的对话,直接看向一旁镇定的秦典,“所以你并不知道当晚李翰宇去哪了?”   律师似有不满,刚想开口,又被秦典突然伸出的手拦住了。   秦典从进门起就一直打量着童言,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自己两次做笔录都在场的人,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有些眼熟。   当她开口发问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上次做笔录时那个最无法忽略的眼神,比当时杨新审问犯人似的语气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直视童言的眼睛,“当晚我先跟翰宇吵了一架,他觉得我不应该找个女朋友当幌子,让他很没安全感。我不肯让步,他就自己跑出去了,后面也是因为我心情不好,才会又跟小晴吵起来。”   “几点?”童言敛了敛眉,眼神也移了开来,不再看他。   “什么几点?”秦典不解。   “李翰宇几点出门的?”   “九点左右。”   童言冷笑,模棱两可、不愿正面回答是否知道李翰宇当晚的行踪,时间倒是记得很清楚。   董任峰又等了片刻,见童言没什么想问的了才开口,“你这边差不多了,我们现在会继续找李翰宇做笔录,你可以在外面等。”   秦典没有看他,眼神一直在童言身上扫射,似要将她看穿一般。   盯得时间越久,他愈发觉得似乎还在哪里见过她,不是警局,一定是在别的地方。   此时董任峰宣布放行,秦典也没有喜形于色,只淡淡点了点头。   待律师和董任峰两人一齐走出质询室,他双眸微动,不自觉勾了勾嘴角。   原来是她。   *   到了李翰宇这边,童言这次没有进入质询室,而是选择了在监控前观察室内的情况,毕竟她是承诺了李翰宇可以走人的人。   果然,当李翰宇看到连栩和杨新进来时明显有些无措,直到看见身后紧随其后的律师时才松了口气。   在律师在场的情况下,笔录做得轻松不少,在问了几个常规的开场白问题后,杨新开始进入正题。   “案发当晚,也就是11月12日晚十点以后,你在哪里?”   “我那天和阿典吵了架,大概九点的时候我就出门了,后来去了工作的花店拿了车,想出去散散心。”李翰宇收到律师肯定的眼神,娓娓道来。   听到花店二字时,连栩神色微动,暗暗给身边的杨新递过一张照片,照片中央正是死者拉链中间卡住的花芯。   杨新会意,很快把照片放到李翰宇面前,“你认识这上面的花吗?”   李翰宇看到照片时瞳孔有明显的放大痕迹,连栩没有放过这一幕,同时注意到的,还有监控前的童言。   “看不太出来,很多花的花芯都比较类似,而且这个已经是枯萎状态了。”李翰宇顿了半晌,终于答道。   杨新不置可否,重新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你说你在花店工作?”   “嗯,”李翰宇已经镇定下来,“我自己开了家花店,阿典公寓的停车场只有一个车位,所以我一直把车停在花店的车位,”   “你在花店拿了车是几点,拿完车之后又去了哪?有人证吗?”   “我九点半左右到的花店,在泛海路附近,我也不记得具体去了哪,当时我心里很乱,只记得我漫无目的地开了很久,最后开着开着还是开到了阿典楼下。没有人证。”   “记得是几点到的秦典家楼下么?”杨新穷追不舍。   “不太记得了……大概一两点吧。”谈到具体时间,李翰宇显得有些踟蹰。   屋外的童言面无表情地听着,越听到后面脸色愈冷。   虽然李翰宇各方面证词都没有秦典交待得清楚,但他的口供更符合一个刚和爱人吵过架的人的心态,这个时候如果什么都记得相当清楚才属异常。   供词可以事前配合好,但情绪和思绪的混乱却骗不了人。   她刚才甚至已经基本确定了李翰宇就是凶手,却又因他此时的表现犹豫起来。   质询室内,杨新仍在发问,“那你今晚去垃圾场干嘛?为什么你包里会有麻绳?”   “辛雨晴出事以后阿典去看过尸体,他回来跟我说她是被人勒死的,我……我担心你们会在家里搜出麻绳,怕说不清楚,就想把绳子扔掉。”李翰宇面露仓皇之色,却还是断断续续地交代出前因后果。   杨新连眼睛都没有抬,话已经出了口,“不,因为就是你杀死的辛雨晴,担心暴露,所以才想去毁灭证据!”   说到后面,已经是近乎笃定的语气。   李翰宇慌忙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没有杀人!!”   律师立马起身打断了他,“我的当事人不是这个意思,他现在只是配合你们做调查,请不要用对待犯人的态度对待我的当事人。”   “哦?”杨新眯了眯眼,“那你倒是说说,你的麻绳是用来干嘛的?怎么就这么巧,死者是被勒死的,你正好就有一条与死者脖间同宽的麻绳?”   “如果死者是被麻绳勒死的,绳子上无可避免会有些痕迹,你们查到了吗?”律师毕竟是专业人士,一语中的地道出最关键的问题。   杨新语塞,愣是被他说的讲不出话来。   倒是连栩冷静地开口道,“你能说说你的麻绳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我前段时间被诊断出了抑郁症,当时情绪非常不好,这条麻绳……其实是打算自杀用的。”李翰宇轻声开口,眸间渐露落寞之色,“我这人最怕的就是丑,跳楼太惨,吃药控制不好剂量,投海死的时候会全身肿胀,只能选择上吊了。”   一句话说完,他还自嘲地笑了笑。   情绪异常真实,至少他想要自杀的情绪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   像是为了证实这一情况,律师还从包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病例记录,上面清楚地写着对李翰宇的初步诊断:中度抑郁。   杨新想了想,又道,“为什么会得抑郁症?”   “性向问题,当时和家里人吵得不可开交,再加上阿典还交了个女朋友,我很担心他和她来真的。”李翰宇面不改色。   所有的事都有了看似合理的解释,杨新陷入沉思,甚至忍不住再一次怀疑起他们之前的判断。   安静的时间有些长,一旁的律师看了看手表,时针已经来到数字9的位置。他咳嗽两声,“如果没什么要问的了,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杨新语塞,和连栩对视一眼,刚准备结束谈话,连栩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连栩看了眼杨新,对方示以肯定的眼色,他这才走出门接通了电话。   电话是童言拨来的,她声音有些低沉,听上去没什么精神,却依然还是她特有的开门见山式开头,“问问他丝巾的事。”   “什么丝巾?”连栩一愣。   “从李翰宇包里搜到的,除了麻绳和钱包,还有一条丝巾。”童言很快答道。   连栩脑中闪过一个色彩斑斓的画面,终于想起来还有条丝巾,应下声来。   再次进门的时候,杨新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看样子似乎是已经结束了这次的谈话。   连栩立马上前跟着他一起收拾起来,快要收拾完的时候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对了,你包里那条丝巾,是你的吗?”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放在李翰宇身上,但李翰宇面容中那一瞬间的僵硬却依旧入了童言的眼。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连栩拿起桌上所有的资料准备离开之时,李翰宇才面露难色地开了口,“是我的。”   连栩面色不变,淡淡瞥了他一眼,极轻地说了一声,“是吗。”   明明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还是让李翰宇心跳如雷,面部表情也愈发难看起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点了点头,“就是我的。”   这边连栩已经意味深长地掀起了唇,似乎对童言特地打电话让他询问丝巾的事已有定论。   杨新却是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径直抬步打开了质询室的门。   “砰——”   刚一抬脚,就和猛然冲过来的一个人影撞了个满怀,是邓明凡。   杨新大骂一声“靠”,手里的文件也散落了一地,他一个伸手就把拧着脖子的邓明凡扯了起来,“你慌什么呢?在局里这样跑?是不是找骂??”   邓明凡一个激灵,强忍下杨新身上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喘着粗气道,“有、有目击者来了!!”   连栩一个箭步上前,立马使力扯下了被掣肘的邓明凡,“什么目击者?”   重获自由的邓明凡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兴奋地开口,“辛雨晴案件的目击者,拿了死者的包来警局了!说是案发当晚见过死者!!”   这句话完,在场的人无一不露出精彩纷呈的表情,以杨新和连栩最甚。   刚刚还觉得停滞不前的案件,仿佛就因为这样一个突然出现的证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只见邓明凡顿了顿,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往董任峰和童言所在的监控室冲去。   而此时杨新已经按捺不住,忙拾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文件,就往办公室的方向赶。   连栩心思稍重,抽空往身后的李翰宇瞟去,果不其然看到他惊疑不定的神色,这才收了视线,抬步往室外走去。   这个突然出现的“目击者”,到底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消息,他也很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目击者了,这个案子大概还有四五章就结束了。   今天勉强算是二合一吧:)短短一周内请了两次假,莫名有些心虚。   作为补偿,27号前本章所有两分评统统发红包。 第014章   杨新和连栩赶到没多久,董任峰和童言的身影就从走廊的转角处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   传说中的目击者就站在办公室内,男人高挑的身姿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一身服帖的西装,考究的袖扣和多处精致的细节都能看出此人优厚的家境;再配上他一脸镇定自若的表情,与现场微妙的紧张气氛截然不同。   此时秦典与李翰宇也一同从质询室走了出来,两人看到室内格格不入的男人都明显有一瞬的怔愣,显然和其他人一样,也是头一次见到此人。   董任峰拨开人群,缓步走了上去,“你好,我是刑警一队的队长董任峰。”   “队长?”男人眉眼一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缓缓转了过来,“所以你是管事的。”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分明能看出他对面前之人的不屑和自身完全不显突兀的优越感。   他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给董任峰,“孟泽希,我来送辛雨晴的包。”   说着,他递上了一直勾在手里的小包。   ——正是辛雨晴在监控上露出来的那个香奈儿红色leboy小香包。   董任峰看到名片神色微动,Pasion集团总裁孟黎的儿子,孟泽希。   再抬眼时包已经被邓明凡小心翼翼地接过了。   事情到这里似乎已经完全出乎了董任峰的意料,他动了动唇,“你从哪里得到的包?”   “她出事那晚掉我车上的,后来我出国了一段时间,今晚刚回来想联系她,谁知道我助理查了半天告诉我她出事了。”孟泽希依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不,我就马不停蹄给你们送证物来了。”   “现在有时间么?”董任峰似乎也感染了他的漫不经心,说话声音也跟着淡了起来,“想简单问你两句。”   “当然,”孟泽希颔首,一边还风骚地捋了捋头发,“我这不是特地过来配合调查吗?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配合调查是假,日子过得太过无聊才是真,童言想着,不禁扯了扯嘴,无意识勾起一抹弧度。   孟泽希眼尖,把这个一直站在旁边沉默寡言女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眸色渐深。   啧,这个女人的眼神……还真让人不舒服,让他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董任峰得到首肯,对童言使了使眼色,转身便率先往质询室走。   经过秦典和李翰宇时,还对两人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你们今天可以先走了,后续有问题会再找你们的。”   李翰宇明显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闻言立马看向秦典。   秦典罕见地皱了皱眉,停了半晌才向旁边的李翰宇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快走到门口时,还犹似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几人走向质询室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不妙。   就像突然在自己设计好的平静湖面上投下一颗巨大的定时炸/弹一般,孟泽希……也许就是那颗炸/弹。   *   质询室内,孟泽希俨然已经是一副东道主的模样,自在地翘着二郎腿,自得其乐地喝着警队送上的便宜咖啡,不亦乐乎。   董任峰和童言并肩坐在孟泽希对面,两人都对孟泽希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早有预想,这个人从刚出现在他们面前到现在一直保持着这幅模样,配上他的背景,二世祖的形象已然深入人心。   “11月12日当晚你和死者,”董任峰终于开口,“也就是辛雨晴,在RAMA酒吧见过面?”   “是啊,”孟泽希淡淡点了点头,“那晚我在RAMA包厢里和朋友喝酒,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她非常'巧'地撞到我身上来了。”   说到“巧”字时,他还特意加重了音量,又顿了顿,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你们也知道,这样的事,我在酒吧每天都能碰上好几次,这套路……”他笑出声来,“说实话有点俗。”   言下之意,是辛雨晴故意摔到他身上想演一出酒吧邂逅的大戏。   童言心里松了一半,嗯,很符合辛雨晴的性格。如她同事所说,“想在酒吧钓凯子”。   很显然,孟泽希就是那个倒霉的凯子。   董任峰会意,也不反驳,顺着他的话往下问,“然后你就带着她回了包厢?”   “包厢里那么多朋友,我突然带个陌生女人进去算怎么回事?”孟泽希眯了眯眼,眼珠往右上角飘了飘,典型的回忆式动作,也让他的证词多了一分可信度,“我带她去了酒吧的私人包间喝酒。”   “你都觉得她是故意撞到你身上的,还这么轻易地上了钩?”董任峰垂眸。   孟泽希笑意更甚,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谋杀案的严重性,或者说是有恃无恐,“送上门来的艳遇,妹子长得也还行,我当然不会拒绝。”   董任峰颔首,对此表示理解。   一旁的童言却突然开了口,“私人包间在哪,酒吧的监控录像好像没看到。”   “你们当然看不到,RAMA是我们公司旗下的一个分支品牌,私人包间和给客人玩的包厢不在一起,为了方便活动,装修的时候我还特地交待了经理,不要在那边安装摄像头。”孟泽希眼中透出一丝玩味。   “喝完酒你们准备去开房,就从酒吧储藏室那道被封禁的门出去了?”童言继续道,声音毫无波动。   倒是孟泽希和董任峰同时意外地挑了挑眉,异口同声道,“你怎么知道?”   “上次去酒吧调查的时候看了下。”她瞥了眼董任峰,“就是我离队的那段时间。”   董任峰表情有些尴尬,“下次……”他清了清嗓,“有发现记得跟我说。”   孟泽希无声地笑了笑,“你知道的倒挺多。”   他顿了顿,“没错,我是从那扇门出来的,包括包厢那边没有安装摄像头的事都是为了方便活动,我老爸给我安排的女朋友是和我们公司有合作的富家小姐,每天像个福尔摩斯一样盯着我不放。这种事可不能让她知道,所以平时出来玩我都特别小心。”   “那你们从酒吧出来后又去哪了?大概几点?”董任峰转回正题。   “这你就是在为难我了董队,”孟泽希换了个坐姿,“半个月之前的事了,我还真不记得离开酒吧的时候几点,反正已经转点了,酒吧转点的时候会有固定音乐热场,我们是热场之后离开的。”   他喝了口咖啡,“从酒吧出来之后,我就准备带她去新丽了,谁知道那天我爸突然给我追了个电话让我回公司一趟,说是有急事,我就在子堂街路口把辛雨晴放下了。”   “不过这个女人也不简单,答应先回家倒是爽快,走的时候又故意把包丢在副驾驶座的侧边。”说着,孟泽希摇了摇头,一副叹息的模样,“套路这么深的女人,现在想想,幸亏当时我爸给我打了个电话,不然还不知道自己会怎么被她宰呢。”   童言静静听着孟泽希的供词,直接忽略了他的后半段话,脑中已经勾画出RAMA酒吧,新丽酒店,子堂街和Pasion总部的路线图。   虽然这几个位置听上去隔了十万八千里,但如果真如孟泽希所说,是去新丽的路上被临时叫走的,这个路线是完全说得通的。   这个人虽然态度有些不对,但没有说谎。   且他提供的时间点和死者遇害的时间点完全吻合,傅航那边鉴定的结果,案发时间就是十二点半左右。   她也相信孟泽希并不是凶手,那么按这个时间线盘算的话,在辛雨晴下车的时候,凶手必然已经埋伏在子堂街了。   子堂街没有摄像头的地方……   她立马追问,声音和刚才的淡然已截然不同,细听还有些急促,“你放辛雨晴下车的地方是不是子堂街南街?”   孟泽希眨了眨眼,“好像是吧,怎么了?”   “当时有没有注意到旁边有其它车辆停在路边?”   这么冷的天,一个早有预谋的罪犯也不可能只身埋伏在街边,必定是等在车上的。   她之前的判断也没有错,凶手除了半夜开了车出门的李翰宇,别无他选。   “这我可真不太记得了啊……”孟泽希摸了摸鼻子。   室内静了半晌,董任峰似乎在考虑童言所问话中值得商榷的地方,而童言脑中的拼图已经完成了大半,只差一点,现在就只差关键证据了。   只要孟泽希能记起当时路边还有没有另外的人,案件基本已经明朗。   只片刻,孟泽希突然一拍桌子,脸上出现兴奋的神色,“对了!”   “我车上有BlackBox!我这两周都在国外,没有人碰过我的车,那天的记录应该还在!” 第015章   话音刚落,孟泽希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直接夺门而出,一溜烟跑没了影。   连童言都忍不住挑了挑眉,这个二世祖莫不是把这当成是侦探游戏了吧?   就算他只是无聊,但这样兴奋的反应和如此积极的态度……   总叫人莫名不爽。   这边连栩和杨新刚搜查完辛雨晴的包,正要拿着整理好的资料往董任峰所在的质询室送去,旁边一个人影疾驰而过,恍惚间只感受到一阵疾风。   两人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疑惑。   而后又看到门大开着的质询室内,童言二人脸上的无奈神色,颇有一丝面面相觑的意味。   连栩闷笑两声,率先走进质询室,顺势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了董任峰,“辛雨晴包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些化妆品和钱包,钱包里的证件和银/行/卡经过查证和死者身份都对得上。”   董任峰点点头,嘴边似有嘲意,“这个辛雨晴……还真是肯下血本,连身份证和银/行/卡都敢丢在别人车上,套路不是一般的深啊。”   “你就这么肯定是辛雨晴故意把包丢到孟泽希车上的?”杨新又递上一张纸,“这张□□不是她常用的那张,但余额也足够让人有些意外了。”   “多少?”董任峰问。   杨新伸出三个指头,还煞有介事地晃了晃,“三百万。”   童言轻笑,“这笔钱应该就是秦典和李翰宇的作案动机了。”   “什么意思?”杨新不解,“他们想要吞下这笔钱才杀人的?但他们连死者的银/行/卡都没有,说不通啊。”   “恰恰相反,”她努努嘴,“这笔钱应该是秦典和李翰宇给辛雨晴的封口费。”   “封口费?!你是说这笔钱是他们打给辛雨晴的?他们俩条件虽然都不差,但也不至于有这么大一笔钱吧?”杨新追问道。   “就是因为金额太大,才能判断出这笔钱来历不明,至少不是什么正经生意赚到的钱。”这次董任峰抢先一步开口,语气中的笃定引来童言侧目。   他能做上队长,也不全是因为常年累积的经验和高人一等的体魄,该有的推理能力也绝不会差,有些事不是他不懂,而是在拥有切实证据前很多事都不能做。   连栩也跟着点了点头,“他们应该就是想隐瞒这笔钱的来历,又不想让辛雨晴继续威胁他们,才会痛下杀手。”   童言眯了眯眼,“威胁”这个词用得精妙,她之前想的是分赃不均,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杨新看着口径空前一致的三人,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够用。   这些人都是怎么就能仅从辛雨晴异常的消费水平就能判断出这么多呢?诡异的是,凭借对犯人的勾画做出判断的童言这样也就算了,怎么连一向以事实证据为主的董队也变成这样了?   似是看懂了他的想法,童言缓缓开口,“事实上不仅辛雨晴,秦典和李翰宇两个人的工资也明显与他们的消费水平不符,他们之间必然是存在联系的。而在这三人中,唯一和其他两人都有着紧密联系的,只有秦典。”   “所以,秦典就是那个有着秘密资金来源的人。”董任峰点了点头。   说话间,孟泽希已经拿了车载监控录像过来,气喘吁吁地交到董任峰手里,又故作潇洒地扯了扯衣领,“你们直接把里面的内存卡内容复制一份吧,如果没什么要问的我就先走了,公司那边还有点事。”   这副欲语还休的姿态,分明是在等着他们夸奖。   童言忍不住嗤笑一声,看来这人不仅很闲,还很有可能是个戏精。   董任峰也觉好笑,他朝孟泽希点了点头,“你先去吧,后续有需要我们会联系你的。”   “OK。”孟泽希两指并作手刀,从眉间往几人站立的方向划去,末了还对童言抛了个媚眼,“我平时有些忙,有事的话记得提前联系预约时间。”   童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媚眼惊得寒毛直竖,这个人刚刚明明还一副对她不冷不热的模样,难道是她之前的判断有误?   看到童言脸上罕见的怔愣神色,孟泽希满意地勾了勾唇,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和来之前的云淡风轻别无二致。   *   孟泽希走时已经晚十点左右,拿到车载监控的董任峰等人马不停蹄地查起录像画面来。   根据孟泽希提供的时间,他们直接从11月12日晚12点以后的监控画面开始查起,但很显然,车载监控单一的镜头画面查看周围环境起来还是会有些困难。   孟泽希果然没有说谎,从监控画面来看,他和辛雨晴上车的时间是零点十分。   监控录像中显示的画面也正好是从RAMA酒吧侧门的停车场出来,直接就朝新丽的方向开去,两人在车内的对话也并不无趣,暧昧色彩浓重地让童言忍不住自动过滤。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呢?”是辛雨晴的声音。   男声话语中带着笑意,和孟泽希刚才在警局表现出的玩世不恭如出一辙,“我的职业,应该也不影响我们更深层次的交流吧。”   “当然,”女声被逗得咯咯直笑,“人家这不是好奇么?”   突然变得娇俏无比的撒娇女声让一旁的连栩鸡皮疙瘩掉落一地,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刚才看孟泽希倒是人模狗样的,但这口味倒还真是荤素不忌。   这他都能吃得下。   两人说说笑笑了一路,快要经过子堂街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孟泽希似乎低声骂了句脏话,却还是很快接起电话,“喂,爸,怎么了?”   “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么?”   “我还在外面呢……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过来。”   他似乎挂断了电话,车内重归安静了几秒,再开口时已然是一片惋惜之色,“哎,好事多磨。我爸突然找我有事,说有公司的事要问我,你家住哪,我先送你回去吧?”   “没事啦,你就把我放这边上就行了,我家就住子堂街附近。”女声似乎并没有太惋惜,甚至没有一丝不舍。   童言在心里暗啧两声,这段位还不是一般的高。   “行,那下次联系。”许是公司那边催得紧,孟泽希也没有犹豫太多,直接把车靠到了路边。   监控里晃过的路牌上,赫然写的是“子堂南街”。   就是这里!   屏幕前四人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过去,精神也保持了高度紧张状态。   辛雨晴下车后孟泽希没有多作停留,一打方向盘就往前面开去,速度也比之前载着辛雨晴的时候快了不少,只一眨眼,就已经开出了子堂街路段。   “妈的。”这时连董任峰都忍不住骂脏话了,这兔崽子,刚才还慢悠悠地在路上开,连车道旁边停着的车的路牌都一目了然,到了关键地点居然突然提速了,这他妈他们看得清楚个啥??   董任峰立即摁了32倍慢速回放,这才隐约看到了停在南街路边的两辆车。   是一辆白色的桑塔纳,和一辆黑色的丰田小轿车。   董任峰立马对杨新道,“通知信息组,看看能不能解析出来这两辆车的车牌。”   杨新领命,就要走出门时,董任峰又补了一句,“你们刚才记了李翰宇的车牌号吗?”   “记了,远A89275,是老车牌。”连栩道。   董任峰颔首,“看看能不能和这两辆车合得上。”   杨新接着往外走,却不料又因童言的一句话停住了脚步。   “不是,”童言淡淡出声,“这两辆车应该都不是李翰宇的,就算是,车牌应该也不可能对得上。”   既然李翰宇敢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的车牌号,就一定不会怕被路上或别人的摄像头拍到,且这也并不符合她对秦典和李翰宇两人的侧写结果。   李翰宇是执行者,而秦典作为主导者,一定不会让李翰宇就这样暴露在路面上的镜头中,而很有可能已经换过□□号了。   “嗯……”董任峰沉吟片刻,“老杨先把画面转给信息组吧,就算不是也要确认一下。”   “那个……”   杨新再一次停下脚步。   随之而来的是连栩略为尴尬的声音,“我刚得到李翰宇的车牌信息之后查了一下,是一辆白色本田SUV……所以这两辆应该都不是李翰宇的车。”   出门动作被打断三次有余的杨新忍无可忍,负气地将监控室的门“哐”一声关上,气势汹汹地朝连栩走去,撸起袖子就要打人,“你他妈这么重要的事情不早说!!看老子三进三出很有意思吗!!”   作者有话要说:  Cindy扔了1个地雷   二个梨子扔了1个地雷   不吃姜扔了1个地雷   感谢~ 第016章   童言将杨新脸红脖子粗的窘态尽收眼底,嘴角的弧度已经绷不住了,连董任峰眼底都出现一丝笑意。   董任峰是杨新的顶头上司,童言又是新进队的女组员,相较而言,他也只能向全队地位最低的连栩下手了。   这边杨新正箍着连栩的脖子不放,连栩一回到警队好像又回到了之前那副弱不禁风的状态,被杨新圈得气都喘不上来,脸也跟着涨红不止。   童言不禁狐疑,虽说杨新的身手肯定会比身为文员的连栩要强,但连栩今晚在她面前制服李翰宇时的那个速度……   “在想什么?”   董任峰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童言脑中的思绪。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一边说着,指尖微动将手柄拨动一圈,又重新播放了一次监控录像中的画面。   周而复始了好几次,却依然只能看清最明显的两辆车。   连栩和杨新不知何时已走到了童言身后,也一齐看着面前的屏幕。   半晌,连栩突然开口,“我记得你说过,子堂南街有两个没有摄像头的路口?”   “嗯,”童言颔首,“那个路口倒是拍清楚了,我刚才也看了一遍,没有目标车辆。”   “能回放看看吗?”连栩轻声道。   童言不置可否,手上却利索地往回拨了拨。   几人只觉眼前一晃,屏幕上就出现了另一个路口的画面。   正如童言所说,这个路口上的画面因为车速较慢还算清晰,路口边只停了一辆黑色的SUV,车牌也清晰地显示在画面上,远A67B7T,一个很明显的新牌照。   画面一闪而过,车已经稳稳停在了辛雨晴下车的第二个路口。   “我去查一查车牌信息。”连栩记下车牌,立马往外走。   一个明显与目标车辆不符的车和牌照,童言眼神微顿,她刚才怎么就没想到。   她又将画面以最慢速度回放了一次。   这次能看到的不只是车牌,还有车尾露出的一道明显的划痕,就算只是肉眼判断,也能看出这道划痕的新鲜程度,应该是刚出事故不久。   董任峰见童言反复回放着这一画面,不禁挑了挑眉,“有思路了?”   “只是推测,”童言点了点头,“等连栩回来就知道了。”   说曹操曹操到,连栩应声进门,手上拿着还存有打印机余热的纸张,“车主于仁波,是本地人,车辆颜色和车型都和画面上的车辆相符,家庭地址也在子堂南街附近,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这辆车最近有报修记录吗?”童言问道。   连栩神色不变,“没有。”   案情似乎再一次陷入僵局,杨新有些泄气,伸了个足有五秒的懒腰。   “有于仁波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去看看他的车,顺便给他也做份笔录。”童言直接无视了一旁的杨新。   连栩点点头,正欲开口,却让董任峰抢了先,“今天你们先回去吧,秦典和李翰宇那边的跟梢我跟上面打过招呼,已经恢复了,这一个星期辛苦你们了。”   童言一顿,目光露出些不解。   董任峰失笑,朝她指了指墙上的挂钟,“都这个点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车主那边你和连栩两个人跟进。”   童言看了看已经指向十二点的时针,露出一抹尴尬之色,最后无奈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倒是连栩脸上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像这样被董任峰主动划分到行动人员一类,近距离参与到案件之中,这都是他以前从未想象过的。   就好像迈出了第一步,后面的一切就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董任峰翻了翻眼皮,目光准确地落到连栩身上,“你也别乐,这次秦典和李翰宇两个人的跟梢要耗费不少人手,不然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你们俩去做。”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至少现在看来,车主和这件事毫无关联,就让这两个人去排查一下也好。   说完也不管连栩的反应,领着杨新就往外走。   长夜漫漫,但对于秦典二人的跟梢才刚刚开始,他还要赶紧去给其他组员分配任务。   室内重归寂静,只剩监控录像中孟泽希车内若有似无的音乐声回荡在空气中,平添一抹暧昧。   童言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肩膀,刚才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宣布下班了,全身的神经猛然放松下来,这才感受到浑身上下传来的酸胀感。   这一夜,似乎太过漫长了。   *   翌日,早上8点一到,童言便准时睁开了眼。   常年高强度的刑侦工作下来,规律生物钟的作息时间对她而言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让她没想到的是,刚洗漱完没多久,她就接到了连栩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人显然已经出门了,周围环境的嘈杂声音不绝于耳,他的声音却依旧清晰,“我已经联系过于仁波了,是市一中的数学老师,正好他今天早上没课,十点左右可以配合我们调查。”   童言刚起来没多久,脑中思绪尚有些混乱,乍一听甚至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过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连栩的意思。   “知道了,”她抬头看了眼时间,“但先在才八点,你不会是想这么早就过去吧?”   “我醒得早,就提前跟你说一声。”连栩的声音带了些笑意,“你不会还睡着呢吧?”   “我刚起来,这不是还有俩小时么,我吃个饭再过来。”童言打开手机的扬声器,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想吃包子吗?昨天包子店的老板新推出了五仁味的包子,我抢了好几个。”连栩语气中笑意更甚,就差昭告天下他今天心情不错了。   童言翻了个白眼,伸手打开瓶水乳,倒了点在手上轻拍在双颊,“你自己慢慢吃吧。”   说完也不等连栩说话,自顾自用没有沾染上护肤品的小拇指挂断了电话。   经过上一周的折磨,她这辈子算是再也吃不下包子了。她都不知道连栩是怎么能做到一年365天,天天吃包子的。   童言想着,猛地回想起上次那个蟹黄芥末味的包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护肤加上化妆的时间被她准确地控制在半小时之内,看了看时间,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童言随意地做了两个三明治,给自己煮了杯咖啡。   经过一周生死时速的摧残后,这一顿简便的早餐都足够让她心情愉悦。   尽管她已经刻意放慢了速度,但吃完饭出门时,时间依旧还没到9点。家里静得让她发慌,想了想,她搜索了去市一中的路线,决定坐公交车晃悠过去。   这也是她在美国养成的习惯,不忙的时候就坐坐公交车或者地铁,在车上观察旁人的细节来推测他们的工作甚至心情,也相当于是对侧写这个职业另一种形式的特训了。   观察从车站就开始了,她看着路边背着双肩包,脚踩帆布鞋的两个女生,心里默默做出判断。   咖啡厅兼职生。   一阵寒风袭来,童言紧了紧外套,又走近了些两人,很快听到她们的对话。   “上次那个咸猪手不是对你动手动脚吗?下次他再来,你就直接让徐哥帮他点单。”   “别提了,我现在想起那个人的脸都还想吐,下次他来我就直接躲到吧台去。”   童言勾了勾唇,中。   公交车缓缓到来,旁边的两个女生似乎和她是相同路线,比她先一步上了车。   九点有余,工薪阶层和学生都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或学习,车上人并不算多。   童言习惯性地走到最后一排入座。   目光从最后一排看过去,逐个判断,大学生,护士,兼职生,出租车司机。   嗯,很符合这个时间点出门坐公交的人群特点。   视线往前,是一个佝偻的老奶奶,老人手里紧揣着自己的斜挎小包,花白的头发也挡不住她眼神中的锐利。   童言眼神一顿,心中默默感叹一句岁月弄人。   老人身上的信息太少,她并不能判断出太多;但仅从老人清明的眼神和手上的动作,也能判断出这是个精明了一辈子的人,年轻时应该还是个美女。   正当她继续往后,视线来到最后一排的男人时,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童言掏出手机,果不其然看到连栩的名字。   她接通电话,“我在路上了。”   “这都九点四十了,你到哪了?”连栩声音发颤。   童言轻笑两声,“今天没看天气预报就出门了?”   “别提了,我看今天太阳这么大,只穿了件单衣就出门了,”连栩恶狠狠地说道,“你倒是说说你到哪了啊。”   她看了看头顶上的站点路线,“嗯,到淮海路了。”   “你怎么跑淮海路去了?出租车司机是不是绕你路了?”   “我没做出租车。”童言一哂,听着男人冷到发抖的声音,心情莫名有些愉悦。   连栩一顿,“那你坐的啥?自己开车来的?我先告诉你这边可没停车的地方。”   “我有司机,”童言垂眸,就算知道他看不到,也想掩饰住自己眼中的狡黠,“我现在可是在两百多万的豪车上,马力很足,不一会就到了。”   连栩一听到豪车就来劲了,声音也兴奋起来,他的闲暇时间可没少研究车,“什么车?”   童言轻启双唇,笑意已然就要溢出,“公交车。” 第017章   电话那头突然就没了声,又过了两秒,童言耳边传来冰冷的忙音。   很显然是被连栩挂了电话。   她再也忍不住,捂嘴闷笑起来,身子也跟着轻微的笑声一齐抖动,立时吸引不少车上乘客的目光。   九点五十五分,她终于到了市一中门口。   连栩果然穿得不多,裹着外套不停地跺脚。似乎是还记恨着之前的耍弄,直到童言走到跟前,他才带着的浓重鼻音冷哼一声,又斜睨了她一眼,调头就往学校里面走。   童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嘴边的笑容就未曾褪去过。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认识连栩之后,她深藏在内的恶趣味也被挖掘而出,且乐此不疲。   连栩轻车熟路地走往校内的其中一个教学楼,楼里没有电梯,他一言不发地爬着楼梯,脚步也越来越快,就像打定主意想甩开童言似的。   尽管童言今天为了方便调查特地穿了双平底鞋,却还是跟得够呛。也不知道是不是偶然,她总觉得连栩似乎对她的软肋了若指掌。   从小学开始,她最怕的就是体育课;初中的800米跑更是从未完成过一次,就连体育中考时,她的800米都直接申请了最低线免跑。   等童言终于气喘吁吁地跟上已停下脚步的连栩,他略带嘲弄地扯了扯嘴,“刚才和于仁波通过电话,他中午要和办公室的老师一起聚餐,我们速战速决。”   童言咬了咬牙,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   再次穿过几个转角,才终于来到了于仁波的办公室。   许是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办公室里的老师并不算多,于仁波在一众女老师中显得格外突出,童言甚至不用怎么观察,就能判断出他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于仁波也注意到两人的到来,很快起身向他们走来,对连栩伸出手,“你就是连栩吧,我是于仁波。”   “你好。”连栩颔首,又向他介绍道,“这是我同事童言。”   于仁波友善地对童言笑了笑,又将两人带到了办公室外面的空荡走廊上才开始说话,“两位来找我具体是想问什么事呢?”   话是对着连栩问的,很显然没把身边的女人当作主角。   却不想连栩只侧了侧身,全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童言会意,脸上已摆出笑脸,“是这样的,我们最近在调查一起案件,证人提供的关键证据中出现了你的车,所以队里派我们来简单问你几个问题,不用紧张,就是例行公事。”   于仁波很快掩下眼中的惊异,停了童言的话表情更加松弛,“没事没事,你们有什么尽管问。”   “那我先确认一下,你是住在子堂南街吗?”   “是”   “黑色本田SUV,车牌为远A67B7T,是你的车没错吧?”童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笔记本,边打开边问。   “是我的车没错。”于仁波颔首。   “住的地方没有停车位吗?”   “嗯?”于仁波面上出现一抹惑色,“有是有,但我住的是老房子,院子里的空间有限,有时候回家晚了就没有停车位了。”   “所以没有停车位的时候你一般会停在哪?”童言点点头,以示对他回答的肯定。   只是问题却让一旁安静的连栩眼神一动。   诱导,以未知的提问方式判断是否符合已知信息;对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根本没法说谎。   她是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于仁波想了想,脸上出现一抹窘色,“一般就停在南街路口的街边,我第二天一早就要出门上班,不会造成交通堵塞什么的。”   童言完全不在意他是否有违章停车,只轻声追问道,“那周末呢?”   “周末我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不会开车。”这次于仁波的表情平静了不少,语气也比刚才慢了些。   童言微挑眉峰,“11月12日那晚你出过门吗?”   顿了顿,她又摇了摇头,“不,那天一整天你出过门吗?那是个周日。”   “这都大半个月了,我还真有点记不清,但周日我晚上偶尔是会出门的,毕竟周一早上我可以挪车。”于仁波表情有些迟疑,又带了些不明所以的困惑。   似是为了回想起那天的记忆,他又掏出手机翻了翻那天的相册和聊天记录。   半晌,终是摇了摇头,补充道,“真的不记得了,我手机上也没有那天的记录。”   童言点了点头,心头思绪窜动,最后合上了笔记本,“方便带我们去看看你的车吗?”   “行,车停在学校边上的教职工停车场,可能有些远。”于仁波应得爽快,转身便移步往楼梯间的方向走,“你们跟我来吧。”   路程的确不近,三人走了大概五分钟才远远看到停车场的指引路牌。   连栩走在最后,微跨两个大步跟上前方不远的童言,偏过头轻声问她,“怎么样?”   “他没有说谎,跟这个案子应该也没什么关系。”童言同样轻声回答。   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会出卖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表情比想法永远快一秒。于仁波思绪很清晰,她问出11月12日这个具体日期时他也没有表现出异常,所有想法和表情都是一致的。   说话间,几人终于走到了停车场。   于仁波的车和车载监控里拍到的画面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他光洁如新的车尾,   ——并没有视频里的那道明显划痕。   童言眼神微动,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的车最近出过什么事故吗?或者说擦擦碰碰之类的?”   于仁波思考片刻,最后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最近有做过保养或者补漆吗?”她又往车尾的方向走近两步,蹲下身子,近距离观察着录像里有划痕的位置。   一边问着,还一边伸出手在车牌周围摸索起来。   “也没有,”于仁波加快了些语速,“我每年都有固定的保养时间,大概年前才会去4s店一趟。”   这次不仅是童言,连栩也露出一抹微笑。   找到了。   车载录像上的黑色本田车尾有一道明显的划痕,他查到的报修记录和于仁波所言吻合,童言也没有在车尾上发现什么异常,且最重要的是,于仁波的车,和李翰宇的车型一模一样。   种种迹象表明,录像上的黑色SUV和李翰宇的白色本田,是同一辆车。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秦典和李翰宇是如何得知于仁波的车型和颜色甚至车牌,这三个人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想着,连栩掏出两张秦典和李翰宇的照片,递到于仁波面前,“你认识照片上的这两个人么?”   童言也很快起身朝于仁波望去。   于仁波瞥过照片时几乎没用多久便很快给予否定,“不认识。”   连栩神色不变,眉间的褶皱却透露出他内心的焦灼,“你确定吗?”   童言也紧盯着他,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丝可能遗漏的表情。   见两人这种架势,于仁波大概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又认真地打量照片半晌,这次他的语气不那么肯定了。   他抽出李翰宇的照片,“这个人我肯定是没有见过的,我每年教过的学生不少,就算不记得名字,对脸也一定会有印象。”   “那这个人呢?”连栩举起秦典的照片,追问道。   于仁波有些犹豫,语气也跟着迟疑起来,“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但我真不记得我在哪里见过,可能是在路上见过也不一定。”   童言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描淡写道,“你有和培训机构合作过吗?”   “没有。”于仁波答得很快,“我们公立学校的正规老师怎么会和私人的培训机构有合作。”   语速很快,语气也很笃定,但眼神里的游移不定却显露出一丝慌张。   连栩和童言对视一眼。   只片刻,童言扯了扯唇,“要我说出来么?超智培训机构,板桥路的那一家。”   似是觉得她力度不够,连栩加重砝码,“这种事,我们用警队的名义去抽取一下监控记录就一目了然,到时候捅到学校……”   “别别,”于仁波额头已经冒了些冷汗,双手也无意识地搓动起来,见事情明显已经忽悠不过去了,果断选择坦白,“两位警官,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些事情相当于我们这行的潜规则,很多老师都会介绍学生去培训机构补习的,不是只有我这么干。”   “我们也不关心你和培训机构有没有合作,拿多少回扣,”连栩挑眉,“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你是不是在培训机构见过这个人。”   他指了指手中的照片。   于仁波观察着面前两人的表情,见他们似乎真没有抖搂出自己的意思,终于放下心,开始回想自己上次去超智的画面。   童言和连栩都紧盯着明显正在思考中的于仁波,心中一块石头高高悬起,等待的时间显得尤其难熬。   半晌,于仁波突然猛地拍了下手掌,发出一声脆响,也将对面两人的紧张情绪打散,“我想起来了!”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我的确在超智见过这个人,他好像是那家机构的老师,我去的少,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但没说过话。”顿了顿,于仁波又道,“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机构楼下的停车场碰到他,和他一起上的电梯。”   随着于仁波落下的话音,童言脑中的拼图终于完整。   她不自觉展露一抹笑意。   不得不说,秦典细致的观察能力,深沉的心思和对全局的盘算谋划都高于常人;但只要是做过的事,再小心也会留下破绽。   就好像平滑的鸡蛋表面下隐藏的裂缝,掩饰得再好,也终究会引来嗅觉灵敏的苍蝇。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明天就要入v啦,入v章节大概会比平时早一点,暂定两点双更(如果赶不上也别打我)   这本书折合下来也就两杯奶茶钱,希望各位兄弟们能支持正版,让在大冬天码字的我喝两杯热奶茶QAQ~   PS:v章可能(?)有几百个红包,人人有份,绝不落空,再次鞠躬感谢加笔芯!! 第18章 018   在童言两人拿着于仁波的证词火速赶往警队的同时, 董任峰也打来了询问调查进程的电话。   几人一合计, 决定同时前往李翰宇所在的花店做最后的确认。   改变车身颜色的办法有很多种,甚至有可能是李翰宇直接换了辆车过去,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买车是要被记录在案的。   而如果李翰宇真的改变过车身颜色,就算他现在已经换回了本身颜色,车尾的划痕也不会骗人。   秦典每天都在他们的严密监控下, 而李翰宇自事发后就没再回过花店。也就是说, 就算他将车身颜色换回白色,车尾的小细节也不会引起李翰宇的注意。   去花店的路上,时间显得尤为漫长,路上接连的几个红灯都让人有些着急上脑。   童言两人下车的时候董任峰和杨新已经到了。   几人一齐走进花店,玻璃门上的风铃叮叮作响,各样的花香扑鼻而来, 瞬间冲淡了些他们的紧张情绪却又带来一丝微妙的不安分。   董任峰走在最前面, 朝一脸笑容的店员小姑娘掏出了警员证, “我们是刑警大队的, 这里是李翰宇的店对吗?”   年轻小姑娘只是个兼职生,哪看过这样的架势,连忙点头,手心都已经出汗了。   “能告诉我们他的车在哪吗?”杨新看到面前清秀的小姑娘被五大三粗的董任峰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朝店员笑了笑,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些。   店员摸了摸脑袋, “店长的车一般停在后院, ”又指了指旁边的侧门,“你们可以从这进去看。”   这次没什么意外,他们成功见到了李翰宇的白色SUV。   正如童言所料,车身是白色的,秦典不会放任李翰宇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来到车尾,一边回忆着划痕的大致位置,一边伸手摸去。   不多久,她便在原本平滑的车身表面上触到一处明显的凹面。   就是它了!   “这就是案发现场的那辆车!”童言立时开口,声音笃定异常。   董任峰表情松了松,立马拨出电话,“可以抓人了。”   看样子是在通知盯梢的同事。   回警局的路上,杨新自告奋勇地坐到了童言身边,“你给我说说,这个案子到底怎么回事?虽然我们找到证据,但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杀死辛雨晴,又是怎么杀死她的?”   “辛雨晴应该是撞破了秦典的非法勾当,事后又一直用这件事情威胁他让他每个月给钱。从银行流水可以看出来,上个月的不明账款的数目是平时的十倍不止,应该是辛雨晴狮子大开口了,秦典实在不想再受她掣肘,于是就动了杀机。”童言眼睛看向窗外,轻声说着。   这个世界上,每一件事都有它的原因,只是看她能不能找到罢了。   “秦典应该是之前就已经杀人的想法了,他在整个案件中都做出了非常精妙的部署,只可惜……”她勾了勾唇,“孟泽希打乱了他们的部署。”   不知何时开始,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滑落在玻璃窗上,似有一丝阴郁,觉得有些闷,童言将车窗摇下,露出一丝缝隙。   “案发当晚,秦典按照计划让李翰宇出门做准备工作,十点左右用自己的名义约了辛雨晴出来喝酒,为了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甚至引来了从未去过自己家的女友,做出吵架和好的假象打电话给死者说自己去不了了。”   “在秦典和李翰宇的预想中,辛雨晴第二天还要上班,接到秦典电话后应该会马上回家,所以李翰宇便从十点半开始就一直埋伏在子堂南街没有摄像头的路口,等待辛雨晴的到来准备下手。”   “秦典的准备非常充足,甚至利用在机构碰到的于仁波做了假牌照,还给车身换了漆想掩人耳目。”   “他们没想到的是,辛雨晴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可能是觉得都到酒吧了,还不如碰碰运气钓个有钱人,然后她就碰到了孟泽希,这也可能是秦典计划中唯一的误判,让李翰宇在街口多等了接近两个小时。”   “在这两个小时中,李翰宇精神一直处于高度集中的状态,对周遭事物的灵敏度极高,于是他将车内散发着浓重气味的花搬到了后备箱,这也是为什么车尾会有一道这么明显的刮痕,就是被花盆划到的。从刚才摸到的凹面大小来看,和他店里的花盆沿边宽度是吻合的。”   “我们在李翰宇身上搜出来的麻绳的确就是作案工具,但又不仅仅是麻绳,还有一条丝巾,爱马仕今年的新款花色。之前我和李翰宇聊天的时候问过他,人那一瞬间的反应不可能说谎,他的确近一年都没有逛街或购入奢侈品了。那么这条丝巾只有可能是属于死者的。”   “也是因为隔了这条丝巾,所以麻绳上没有搜到死者的皮肉组织。我们从监控录像上根本看不到死者的丝巾,同理从背后攻击死者的李翰宇也一定没有看到她的丝巾,匆匆勒死辛雨晴后,他看到了死者脖子上的丝巾,害怕争斗中在丝巾上留下什么痕迹,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走了丝巾。”   “这两个人应该都是初次犯案,秦典主导,李翰宇只是执行者,各处留下的纰漏,比如丝巾比如车尾的痕迹和拙劣的毁证方式,几乎都是李翰宇留下的,而秦典这个人……”   童言顿了顿,“非常不简单,逮捕他们后,对秦典的指控应该还会再多一条。”   “多一条什么?”杨新眨了眨眼。   “数目惊人的不正当得利。”童言启唇,阴天的光线打在她脸上竟有种别样的朦胧。   她心里清楚,这样的大笔金额进账,除了毒品别无他物。   话音刚落,杨新甚至还没来得及收敛自己张大的嘴,董任峰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将车上几人的倦意尽数打散。   他戴上蓝牙耳机才接通了电话,“喂?”   耳机声音开得很大,后座的童言甚至能听到那边的骚动,她不自觉紧张了起来,心中多了一丝不安。   下一秒,董任峰猛地踩下刹车,车上三人无一例外向前倾去,身后也顿起一片喇叭声。   “我马上过来,你现在去小区监控室调监控,快!”董任峰只停了一秒,马上朝电话那头的人说着,又立马踩下了油门并打转方向盘掉头。   看到方向有异,杨新警觉性极高,立马开口,“出什么事了?”   “秦典和李翰宇跑了。”董任峰收紧下颚,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什么??跑了?!”杨新整个人恨不得蹦起身来,如果不是碍于车内的狭窄空间的话。   连栩愣住,童言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但至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半晌,连栩沉声问:“怎么回事?”   “这两个人从昨晚回家就没再出门过,”董任峰顿了顿,“至少我们的人没有看到他们出门。刚才我通知小李抓人,他们上楼敲门的时候就没人应声了,后来找物业拿了备用钥匙进门才发现家里根本没人,衣柜和保险柜都被清空了,摆明是一副跑路的样子。”   “秦典的车还在车库吗?”童言立马问。   “还在,小区只有这一个进出口,我已经让小李去查监控了。”   “还有机场,火车站和巴士站,”童言道,“特别是机场。他们这个时间跑路肯定是觉察到我们已经拿到关键性证据了,很有可能逃出国。”   连栩颔首,脸上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查一下去泰国的航班。”   每个月都有这么大笔流水的进账,秦典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勾当一定是稳定且暴利的生意,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贩毒。   而毒品交易泛滥且不需要签证的国家,泰国是首选。   童言却摇了摇头,就算秦典是做毒品交易的,也不一定会去泰国。对于他这样谨慎的人来说,最好的选择,是逃到与中国没有签署引渡条约的国家。   董任峰利索地将车停在路边,“老杨你来换我,我打几个电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车里只有董任峰没断过的通话声。   安排机场海关等过关要点的严密监察,几乎给局里所有人都安排了相关任务,童言几人只是在车上听他打电话都能想象到局里现在手忙脚乱的画面。   但这仍然不够,如果秦典两人是打车或租车离开临远市,他安排的这些事情就都成了无用功。   这个案子至今为止拖了大半个月,如果真让这两个人跑了,谁能甘心?   就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几人终于到达了秦典的公寓。   正如董任峰所说,衣柜和保险柜里空无一物,但依旧能从散落在地上的衣架和屋内各处的凌乱程度看出两人的跑路的决定应是临时做出的仓促之举。   童言在屋内搜寻片刻,眼神落到还未来得及关闭的电脑屏幕上。   她甚至连手套都来不及戴上便直接握起鼠标打开了桌面上唯一的浏览器,点开历史纪录。   连栩注意到童言的动作,很快靠了过来。   下一秒,两人眼前出现了一长串购票网站的历史纪录。   网站的名称最后明确地道出了秦典的目的地——塞班岛。   童言眼神微缩,果然,这个人是想潜逃到无法引渡回国的国家。   这显然是个考虑良久却也匆忙的决定,前往塞班岛不需要签证,却又属于美国的管辖范围,很明显,美国目前尚未和中国签署引渡条约。   她立马起身唤来董任峰,“机场那边有消息了吗?秦典和李翰宇早上刚刚定了去塞班岛的机票!” 第19章 019   几乎是同时, 公寓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 是队里小李特有的公鸭嗓门,“董队!有人看到我们放出去的画像, 打电话举报说在机场高速交费站看到过李翰宇!”   “问了衣着特征吗?”童言立即出声。   小李点点头, “说是只记得迷彩棉袄。”   “和我们提供的照片有显著区别吗?”   “举报人很仓促, 说是只瞟了一眼, 认出之后和犯人对视了, 就赶紧跑出来报警了。”   这下董任峰连询问的过程都省了,大手一挥, “快!去机场!”   尽管已经得知了秦典两人的动向,但直到抓到他们之前,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之前让嫌犯在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事情也没少发生过。   许是董任峰之前联系过总局, 在电视和电台上播出的信息起了作用,在去机场的路上,他们还陆续接到了几个民众的举报电话。只是这一次,除了有人说在机场附近见过李翰宇外, 各个地方的都有。   如果不是童言找到的购票网站, 他们光凭这些混乱的举报电话, 仅是筛选有效信息都要花费不少时间。到那时就算他们判断出犯人的准确位置, 恐怕也来不及了。   董任峰看着手忙脚乱不停接着电话的杨新抿了抿唇, 经过收费站排队的空隙又给仍在监控室调查的小李拨去电话, “找到疑似秦典和李翰宇的监控画面了吗?”   那边的声音显得有些踟蹰, “还没。”   这时童言主动从后排靠近了些董任峰耳边,“秦典和李翰宇应该是一前一后出门,最后在车上甚至在机场才会会合,不要一直盯着今天早上的监控,昨天晚上特别是半夜的监控也要找。”   董任峰对童言点点头,“听到了吗?就按她说的找,单一对象,特别是做出明显外貌改变的人。”   他们现在唯一的信息就是李翰宇身上的迷彩棉袄和秦典昨晚的购票记录,按照秦典小心谨慎的做法,这两个人很有可能不在一起行动,他们接到的举报电话也的确大多是说看到了李翰宇而不是秦典。   说话间,身旁一直在查询航班信息的连栩终于结束了手里的工作,抬起了头,“今天从临远飞塞班的所有航班,包括转机航班,一共有11个,其中有三个航班符合秦典电脑上的搜索时间。”   终于过了收费站,董任峰一脚踩下油门,看向后视镜中的连栩,“三个登机口的位置隔得远吗?”   连栩滑动了一下手机,眼也不抬,“两个在A区登机口,一个在B区登机口。”   说完又似记起什么似的,“你都跟机场这边联系过了,如果他们过了海关,你不可能收不到电话吧?”   “有可能的,”童言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几栋小平层,声音显得平静无波,“像秦典这样心思深沉的毒贩子,不可能没有准备,贿赂,买通工作人员,甚至给自己做了假身份;加上对外表的伪装,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们总会刻意小看金钱的力量,但事实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像秦典这样手握大把金钱的人,如果他们这次能捉到李翰宇的几率是80%,那么秦典的擒获率可能还不到20%。   正这样想着,董任峰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他很快接通电话,甚至来不及戴上蓝牙耳机,直接开了扬声器。   手机里瞬时传来急促男声,细听还有一丝兴奋,“捉到李翰宇了!他果然在机场,是过海关的时候被人扣下的。但秦典不在他身边,机场人员打来电话说只抓到他一个人。”   果然如此,童言皱了皱眉,车内几人的心绪也没因这一消息得到缓解。   相比头脑简单的李翰宇,捉到秦典,这个案子才算真的结束。   董任峰轻声应了一声,很快挂断了电话,脚下的油门踩得更深了。   童言脑中思绪万千,越靠近机场情绪就愈发冷静。   现在她需要做的事和董任峰他们不同,他们可能着急,可能紧张,但她不行。   她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对自己身份上的认知转变。   如果她是秦典,通过海关后会做什么?   如果她得知了警队已经过来的信息,宁愿不登机滞留在机场,也不会让自己被警方捉住。   她会躲避机场摄像头,像常人一样混入人群,她可能还会找一个女人交谈,做出一副熟稔的姿态,来避开机场人员的视线。   正常人一般会在登机前十分钟排队,在这之前……   在这之前,自己会怎么做?   逛免税店,上厕所,做好一切登机前的准备工作。   不对,还有什么,一定还漏掉了什么。   童言闭上双眸,脑中勾画出秦典的身影。   登机口太危险了,她如果要避开眼线一定不会提前在登机口等待。   到底是什么地方,既能够避开眼线,又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突兀?   厕所?不行,警察一定会对所有机场卫生间做出搜查。   吸烟室?不,男人聚集的地方必然也躲不过盘查。   免税店也不行,那是机场摄像头最多的地方。   等等,她刚刚想到了女人,和什么样的女人交谈会让自己看起来最自然?   时间仿佛停滞下来,她屏蔽了周遭的一切,董任峰和连栩等人的交谈声,频繁变道引来的喇叭声,还有车顶刺耳的出警喇叭声似乎都离她远去。   童言脑中勾画出秦典身旁若隐若现的女人身影。   他们相谈甚欢,为了拉近距离还交换了联系方式,他甚至承诺以后会给女人的孩子介绍培训机构的老师做免费辅导。   已婚女人,单身已婚女人,脑中的画面渐渐清晰,女人手里似乎抱了些什么。   女人手里抱着的……是仍在襁褓中的婴儿!   是育婴室!   男人绝不会出现的地方,登机前可以呆很长时间的密闭空间,警方就算盘查女厕也不会想到的地方,就是育婴室!   她猛地睁开眼睛,正好此时董任峰已经将车停到了国际航站楼,她疾声朝连栩问道,“育婴室,这三个登机口旁边有几个育婴室?”   连栩一愣,虽然并不清楚童言这个问题的目的却还是打开了机场地图,“两个,A、B区各有一个。”   童言颔首,立马冲董任峰道,“派人守住这三个登机口,我和连栩去A区育婴室,你们去B区那个。”   一边说着,她一只手已经推开了车门,另一只手拉了连栩就往里奔去。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就是董任峰现在的状态。   离这三个航班的登机时间,其中最长的一个也只剩半个小时了,后续部队还没到,机场警务处的人也都被他派去了守海关和柜台,他们现在哪有什么人可以派去守登机口。   但现在童言把连栩拉走了,就算他和杨新两个人各守住两个登机口也不见得有用。   董任峰只略微思考两秒,当机立断对杨新道,“走,去B区育婴室。”   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选择相信童言。   但他也不打算孤注一掷,一边往里跑一边拨通了机场警务处的电话,“喂,我是董任峰,你们别守柜台了,派几个人去A122、A238和B16三个登机口守着,嫌犯只剩一个秦典了,外貌上可能会有变化,登机口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女人也不行!”   这边童言拉着一脸蒙圈的连栩过五关斩六将,一路疾跑到A区海关口才不得不因为人满为患的人群停了下来。   一停下来童言就开始喘粗气了,一旁的连栩倒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也明白事件的紧迫程度,立马反客为主地扣过童言的手,拉着她便使力拨开人群,朝特殊通道走去。   童言的手很凉,就算是经过这样一番激烈运动后也没能变暖,像是想传递些温度过去似的,他下意识紧了紧女人纤细的手。   童言微怔,第一次觉得连栩不算强壮的臂膀竟如此坚实。   经过连栩的开路,两人出示警员证后很快通过A区海关,又是一路狂奔,终于赶到了育婴室门口。   童言跑得小脸通红,一放开连栩的手便扶着墙向下瘫。   连栩单臂捞起她,另一只手则拍向育婴室的门,声音沉稳自然,“有人吗?”   门的隔音效果不算好,里面很快传来些动静,也算是用另一种方式回答了连栩的问题,里面有人。   连栩正要说话,童言赶紧踩住他的脚,吃力地凑到他耳边,带着浓重气音低声道,“别这么快暴露。”   连栩会意,轻轻点了点头才又出声,“您是不是在门口掉了张尿片?没用过的。”   里面的人这次没有犹豫,门后很快传来轻柔女声,“哦,可能是我的,稍等一下。”   接着又过了两秒,叮咚一声——   门锁开了。   童言立马站直了身子,眼睛一瞬不眨地紧盯着落匙的地方。   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她终于从越开越大的门缝中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一个横在马桶上的隔板,散落的尿片,婴儿的奶瓶、领巾,女人的笑脸,和……   女人旁边伫立的,一脸游移不定的男人。   “在里面!”童言大声道,一把推开了育婴室的门。   下一秒,一阵巨大的推力袭来,秦典同时推开了站在门口的两人就往外跑去。   童言被推倒在地,只觉眼前飞快晃过两个人影,再抬头时,只能看到抱着孩子的女人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哪里还有秦典和连栩的身影? 第20章 020   这边连栩几乎是只比童言晚了一秒, 便看到了秦典那张做过修饰的脸,很完美的解释了为什么派出这么多人却还是没捉到他。   看到秦典逃跑, 他再顾不上别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就是将他绳之以法。   身体比脑子快, 秦典冲出去的那一刹那, 他立马提步追了过去。   人来人往的机场中, 两道疾驰而过的身影飞快穿梭其中, 秦典步伐焦灼凌乱,所到之处总能引起人群的混乱, 行走在偌大走廊中的路人,好一些都被推搡地差点摔倒。   而另一边, 童言也没有坐以待毙,她看了看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 立马掏出手机给董任峰拨去电话,声音显得异常急促,“董队,我们在A区育婴室发现了秦典, 现在连栩正追着他往B区的方向在跑, 你们接应一下。”   “连栩?”董任峰的声音听起来比童言还要着急, “一个身体质素考试没及过格的人掺和个什么劲?他们跑了多久了?”   童言已经来不及细想董任峰话里的异常, 一股脑站起身来就往B区的方向走去, “没多久, 他们跑得很快, 中途秦典可能会改变路线上下楼也说不定,你和杨新最好兵分两路。”   这次董任峰没有多言,丢下一声好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前,她似乎还听到了那头若隐若现的哄闹声,应该是董任峰和杨新的突然行动也把周围的乘客和路人吓得够呛。   童言刚收起手机准备赶往B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迟疑的女声。   “那个……”是育婴室里那个明显被惊吓到的单身母亲,“请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童言看了眼女人怀里仍在沉睡的宝宝,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没事,以后一个人带着孩子出门要小心点,不要轻易让陌生人靠近,会很危险。”   女人恍惚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丝惊恐,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似的,很快点了点头。而后连招呼也不打,赶紧回到育婴室里将门一把阖上。   童言滞了两秒,转身向B区跑去。   这不是她危言耸听,刚才可能是他们出现得太突然,让秦典没有时间反应。如果他们一早在门外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像秦典这样的人,很有可能会将这母子二人作为人质挟持。   连人都敢杀的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刚刚一路跑到这里已经用了童言大半力气,现在只觉步履沉重,连抬腿都难。她负气拍了拍自己的腿,一到关键时候就显示出她运动神经上的软肋了,这也是她选择做侧写师,而不是正式刑侦人员的原因。   在心里哀叹不过片刻,她提起一口气就再次往前跑去。   然而这一次没跑多久,童言就看到了前方已经被人群层层包围起来的空旷位置。   她眼神一滞,心也跟着掉至谷底。   童言立即加快了步伐,费力地拨开拥挤的人群,心里焦躁不安。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是秦典挟持了人质。   在机场这种地方,只要让他挟持了人质,坐上飞机逃脱的几率几乎高达95%!   “啊——!!”   事情却似乎并不如她所想,反而急转直下,还没等她看到包围圈里的情景,她便首先听到了人群中央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男声。   第一秒,她直觉这不是连栩的声音,更加奋力地往内圈挤去。   紧接着,她便在人头攒动的缝隙中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秦典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被连栩压倒在地,只看到其面上狰狞的表情就能判断出他正遭受着难以承受的痛苦。   和上次连栩制服李翰宇的情景相同,秦典的双手被连栩反扣在其背后,连栩单膝压在秦典死命挣扎摆动的双腿上,仅从连栩青筋暴起的手也能看出他使力之大,秦典被捏住的地方竟显现出一道凹痕。   直到看到两人周围一米内没有其他人时,童言才松了口气。她几个跨步便跑到了两人跟前,第一件事就是打量连栩的情况,她喘着气,问:“你没事吧?”   连栩咧嘴一笑,“没事,有事的人是他。”   一边说着,还一边瞥了眼脸色涨红的秦典。   就因为这个人,他们持续奔波了大半个月,几乎都没睡过一次好觉,现在终于捉到秦典,再怎么折腾他也犹不解恨。   此时董任峰和杨新也匆忙赶到,连栩看到两人的身影立马松了手,反而一屁股坐到了秦典背上,胸口也刻意地浮动起来,做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对两人招手,“董队,老杨,快、快来。”   被他喊道的两人似是没有觉察到连栩的异常,很快接替了连栩的工作,给仍躺在地上的秦典套上了手铐。   这时人群中的议论声才渐渐响了起来。   “原来是警察来抓人啊……我是说呢。”   “这人是犯了什么事啊?看上去人模狗样的。”   “我刚才看他就不像个好人,你是没看到,这人被警官制服之前,是朝路边玩遥控车的小男孩跑过去的。”   “啧啧,心这么黑,也不怕天道轮回。”   “不过你还别说,制服犯人的警察小哥长得挺帅的啊。”   “对对对!刚才我录了视频,小哥身手超好,三两下就解决了那人,哇你刚没看到吗?隔那么远的距离,他跳起来就直接扑到了那人身上,哎呀我说不清,我给你看视频吧。”   几人一齐扣了秦典出机场的时候,后续部队才匆匆赶到。   见情况已完全稳定,童言跨了几步跟上连栩,“为什么不让董队他们知道你的身手?”   之前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明明制服李翰宇时展露出那样的身手,却在董任峰面前只字不提,这次也是一样;在秦典动的那一瞬间他就所做出的瞬时反应和优秀的运动神经,这和董任峰口中对连栩的描述完全相反。   再加上刚才董任峰和杨新过来时,连栩刻意表现出的虚弱和吃力,他的确是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身手。   连栩斜着眼瞅她,细看还有一丝戏谑,“怎么?你想让他们知道你是运动渣的事?”   童言语塞,抿唇看向一脸笑意的连栩,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恼羞成怒,“这怎么能混为一谈?我这是弱点,你那是优点!”   说来奇怪,她平时怎么说也算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怎么一到连栩这儿,她就特别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这个人一定是上天派来气她的。   “我觉得都一样,”连栩耸肩,淡淡看了眼前方正在接受闻讯赶来的记者采访的董任峰,“不管是优点还是缺点,总归都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   “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童言和他并肩走着,心思微动。   谁知连栩突然停下了脚步,终于偏过头正眼瞧她,“告诉你是想让你安心,和我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不用因为担心不能掌控情况而束手束脚。”   顿了顿,他嘴边又挂起一抹嘲意,“当然,如果还能有下一次的话。”   童言一愣,她想过很多种回答,却唯独没想到这一种。   让她……安心?   她默默停下了步伐,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连栩渐渐走远的背影,心软了一半。   这个人虽然嘴上总没个把门的,平时做事也吊儿郎当还老喜欢气她;但有时他还真的挺靠谱,至少,她感受到了他对于这份工作的热情,绝对不输于自己。   事情和童言在车上所判断的如出一辙,辛雨晴偶然得知了秦典贩毒的事情,并在去他家玩的时候偷偷在他书房拍下了他的交易凭证,用以威胁他想要分一杯羹。一个月前,辛雨晴厌倦了当幼师每天被小朋友闹得烦不胜烦的日子,于是索性开口找秦典索要300万费用,想要自己开店做生意。   秦典面上还是给了钱,却想断了辛雨晴日后再着自己要钱的路子,动了杀心。他找李翰宇抱怨辛雨晴如何威胁自己,还愈演愈烈直到现在狮子大开口,苦恼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摆脱这个无底洞。李翰宇爱秦典爱得死去活来,平日最见不得秦典发牢骚,两人一合计,决定干脆杀了辛雨晴。   只有这个人真正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才能完全摆脱这种日子。   他们准备了几天,李翰宇听从秦典的吩咐,把车子改成了黑色并换上了假牌照,处处留心不被摄像头拍到,用麻绳勒死了独自回家的辛雨晴。   案发之后还谨慎地对了口供并且呆在家里足有九天,秦典告诉李翰宇,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真话掺杂假话。   所以李翰宇的口供能让童言感觉到真实,因为他口中的自杀,抑郁,甚至其他很多无关痛痒的小细节都是真话。   只可惜,他们没有预想到孟泽希的出现,这也是秦典最后下定决心要潜逃出国的最大原因。   因为这个案件中出现了他所不知道的情况,也就是未知因素的出现。   李翰宇一口咬定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明显是想帮自己的爱人顶罪的样子,而他不知道的是,秦典在被捉拿回警局后就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供认不讳,毕竟就算只是假□□件和他随身包里藏着的交易凭条,也足够让他喝一壶了。   同时给两人做完笔录的杨新显得尤为感叹。   这两个人虽是同时犯罪,但一个是主谋一个是从犯,李翰宇身为从犯本能从轻发落,却执意想把秦典所有的罪都揽在自己身上;反观秦典,哪有一点维护爱人的想法?   从李翰宇匿名手机卡的通讯记录看来,秦典在已联系不上李翰宇的情况下仍只身进入海关,分明是已经想到警方会在海关关卡设点,想让李翰宇为自己挡一枪,甚至没有给李翰宇准备假证。   只是可怜了李翰宇,一直到最后,都不知道秦典为了自己脱身想要利用他的事实。   耗时十六天,这个案子终于告破,局里呈现一片欢庆景象;其中董任峰和童言还受到了上头的重点表扬。   董任峰想着童言入队也有大半个月了,从第一天忙到现在也没好好和办公室里的同事相处过,这次能抓到秦典又多亏了童言最后的决策;于是大手一挥,宣布下班后一起去聚餐,他请客。   杨新和邓明凡同时吹起了口哨,其他几个年轻队员也跟着击掌庆祝。   连栩对童言抛了个媚眼,“不错啊,你知道董队多久没请大家吃饭了吗?”   “多久?”童言笑问。   连栩张了张嘴,“……反正很久。”   “哈哈哈哈哈哈!”一旁的邓明凡听到两人的对话大笑起来。   气氛显得欢腾热烈,董任峰嘴角含笑,突然感受到裤兜里手机的震动,他对周围的年轻队员们摆摆手。   走到一边,看到来电显示上董任瑜的名字,笑着接通了电话,“喂?”   那边立时传来一阵抽泣不止的女声,“哥……嫂子、嫂子被人杀了!” 第21章 021   董任瑜口中的被杀作何解释无从得知, 但至少,当董任峰赶到医院的时候,陈雪已经被抢救过来了, 只是意识不明仍在昏迷中,且医生已经做出判决,   ——“病人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脑神经受损严重, 恢复意识的希望非常渺茫。”   董任峰在这行做得久了,也经历过不少这样的事, 他轻易读出了医生的潜台词, 陈雪可能醒不过来了。   他看了看坐在病房门口仍止不住啜泣的董任瑜, 抿唇走近坐到她边上。   董任瑜似乎是受到了惊吓,感受到医院铁质板凳轻微的晃动感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抽泣声更甚。   董任峰叹了口气, 覆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轻声道,“别哭了, 你嫂子只是暂时昏睡,还没到哭的时候。”   他语气很轻,听起来却又带着异样的笃定, 很容易让人感到信服。   可惜很显然这次他没能让董仁瑜相信这番说辞。   她抬起头来,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我见犹怜, 声音也还在颤抖, “哥, 嫂子真的是被人杀的……”   “你嫂子还没死!”董任峰语气严厉起来,“不要乱说话。”   董任瑜被他陡然变粗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哭声都停了一秒,而后也不敢再出声,眼眶里的泪水却是越积越多。   董任峰无法,终是沉默地移开了眼。   因为儿时家里发生的一场大火,董任瑜患上了严重的PTSD,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自那以后董任瑜性情大变,从一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变成了现在这副内向胆小的样子。   尽管这并不影响她的日常生活,只是平时偶尔会神神叨叨一副被迫害妄想症的模样。   所幸前两年她认识了吴宗霖,一个终于让她敞开心扉的男人,他们很快陷入热恋并在今年年初结了婚。   而陈雪,就是吴宗霖大哥的妻子,也就是董任瑜口中的嫂子。   董任峰并不清楚为什么董任瑜会在第一时间联系自己而不是联系吴宗霖,也无从判断陈雪是不是真的是被人谋害的,在了解到实情前,他能做的微乎其微。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问清情况后决定只身前来医院确认,而不是直接出队的原因。   于公,这个案件没有直接报案,他没有出队理由;于私,他知道自己妹妹的潜在病症,并不能将她的话当作完全可用的信息。   而事实上,他来了解过情况后也得知了陈雪出事的原因,分明只是一场普通的车祸罢了。   但让他感到忧心的是,近两年董仁瑜的病情刚有些好转,现在又亲眼目睹了陈雪的车祸……   很有可能会让她的病情反复。   两人沉默良久,董任峰看着自家妹妹不停抽泣的样子终是有些不忍心,正欲开口询问她当时的具体情况,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下一秒,转角处出现了神色焦急的吴宗霖和大哥吴雪峰。   *   另一边,刑警大队边上的一家小炒菜馆中,杨新一手高举着董任峰走之前留下的信用卡,另一只手抓着一瓶啤酒,大声道,“今天大家敞开吃敞开喝,千万别和我客气!”   旁边的邓明凡嗤笑一声,“谁和你客气,你有本事就别用董队的卡买单。”   杨新装没听到,自顾自和一旁的连栩碰杯,“来,喝酒!今天还是多亏了你手刃秦典啊。”   “别乱用词。”连栩轻笑,吃了口菜便端起了酒杯。   两杯冰啤酒下肚,气氛也热烈起来,看着周围的同事们渐入佳境,杨新终于挺着肚子缓缓坐下。   他又凑近了连栩一些,轻声感叹,“你还别说,今天你坐在秦典身上那个样子,我真以为自己看到了以前的连队。”   连栩抿唇,眼中似有暗光流动,他垂眸不语,兀自喝了口酒。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僵持,杨新似是陷入了回忆,也跟着一杯一杯地喝了起来,今天他和董任峰赶到现场的时候,只那匆匆一晃眼,他真的在连栩身上看到了连世伟的影子,就连每次制服犯人后的招牌姿势都如出一辙。   可惜了……   童言坐在连栩和邓明凡中间,这边连栩闷不做声地喝着酒,另一边邓明凡犹觉不够,拿起酒杯就要和童言碰杯,“小童,你入队也有半个多月了,之前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我可要好好敬你一杯,也算是庆祝你入职了。”   童言张了张嘴,正欲开口阻拦,邓明凡就似看穿了她的意图,二话不说给她满上一杯,“来来来,今儿开心,你也别推脱,这里所有新人入职的时候都是要经过这一坎的。”   杨新看到这幅场景也跟着起哄,“是啊小童,你是女同志,我们也不为难你,喝过两轮就放过你!”   童言摸了摸脑袋,有些犹豫地拿起酒杯,“两轮是指?”   “他们一人敬你一杯是第一轮,你围着敬在座每个人一杯……”连栩轻笑开口,“为第二轮。”   童言眼睛猛地睁大,还没开始喝酒,话就已经说不利索了,“这、这不能吧,我真喝不了酒。”   “没事,”邓明凡大手一挥,“我们这么多人呢,待会总有人能送你回家的!”   说完一股脑将手里的酒杯尽数没入口中,喝完还夸张地叹出一口酒嗝,显得随意亲切。   这边邓明凡都已经喝完了手中的酒,童言也不好多作推脱,眼睛一闭,手里的酒杯就往嘴里送,耳边立时传来众人的欢呼声。   眼看童言开始喝酒,其余人摩拳擦掌,甚至开始自发地排起队来。   邓明凡也没有说谎,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连栩,进队的时候都受过至少五六轮这样的连番轰炸,当然仅限于下班时间。   加上队里这是第一次有女队员的加入,大家都显得蠢蠢欲动,就是苦了今晚还在办公室里值班的那几个小可怜了。   童言好容易喝完一轮,正想趁着这股劲头一鼓作气喝完第二轮,刚给自己倒满一杯,身旁突然伸出一只大掌,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泡的酒精液体。   她抬眸望去,入眼便是连栩那张极有辨识度的笑脸,他正挑眉望着自己。   就算她现在已有些反胃,也依然能准确地判断出男人嘴角的倾斜程度所表达的意思,   ——幸灾乐祸。   哦,还外加雪上加霜。   童言翻了个白眼,怎么说也是交换过“秘密”的同伴了,她刚才甚至还想象过这个人会救救自己。   她怎么就忘了,他们两人间的梁子一直就没解开过。   想着,童言直接推开了连栩的手,转身以极快的速度从地上的啤酒箱中抽出两瓶未开封过的酒瓶,“砰”一声砸到桌上。   “我们俩怎么说也合作了一个星期了,这感情怕是不能按杯算吧?”童言抬眸,话里的挑衅意味昭然若揭。   桌上的吵闹声因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停了两秒,紧接着,是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哄闹。   “怎么的,跟我们就是一杯酒的感情呗?”   “哈哈哈哈,不不不,至少两杯!”   “连栩上啊!这他妈你能忍?”   “小连,她这是跟你杠上了啊!”   连栩咧开了嘴,在一众声音中抄起酒瓶,握住瓶身就将瓶盖对准了桌角。   只见他飞快使力往下一磕,“叮——”   瓶盖应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一连串飞快的动作看得童言目露星光,又来了,这速度和他制服李翰宇的时候一个样。   他身上猛然散发出来的强烈自信仿佛给他周身镀了一层光,而很显然,这道光晃住了童言的眼。   连栩碰了碰童言摆在桌上的另一瓶酒,笑道,“要我帮你开吗?”   童言这才回神,冷笑一声,“不用。”   说着,她也拿起酒瓶,直接用嘴咬下了瓶盖,比连栩更快地含住了瓶口就喝起酒来,然后,众人便只能看到她不停滚动的喉管,接着便听到她“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和刚才连栩的速度相比也不遑多让。   这“气吞山河”的气势,让所有人都有些傻眼。   邓明凡尖叫起来,“快啊连栩,你要输了!!”   连栩轻笑一声,立马就把酒往嘴里灌。   事实证明,男女之间的喝酒速度的确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就算童言比连栩先几秒开始,依然是他率先吹完一整瓶酒。   童言只晚了一瞬,她愤恨地用手背抹了抹嘴边残留的酒渍,似是不甘,又拿起两瓶放到桌上,“接着来,第二轮。”   连栩眼神微动,脸上笑意更甚,“好。”   又一瓶喝完,童言觉得自己肚子都要涨破了,气势上却毫不见弱,她扫过周围看热闹的众人一圈,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还有谁”。   邓明凡手里已经操起了两瓶啤酒,正等着童言说继续。   谁知童言梗了梗脖子,昂首挺胸大声道,“我去洗手间。”   说完没有迟疑,一溜烟就往厕所的方向跑去,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此时连栩再也忍不住,捂嘴闷笑起来。   没有金刚钻还非揽瓷器活,就会好勇斗狠……   装腔作势。   意外的……有点可爱。 第22章 022   童言在卫生间里呆了很久, 久到外面一群人甚至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唯独连栩有些在意迟迟未出现的童言,时不时抬眸望向洗手间的方向。   酒过三巡,童言仍未出现,连栩有些坐不住了。   他往嘴里丢了颗花生,趁杨新正在和邓明凡拼酒的空档悄悄起了身, 抬步走往洗手间。   卫生间在楼梯间的拐角处,墙壁上昏黄的灯光打在地上,照出洗手池一道斜斜的影子;气氛显得有些低迷,与相面热烈的吵闹氛围形成极大对比。   半晌, 突然听到了洗手间门锁的轻微响动声, 他抬眸望去。   入眼便看到童言红彤彤的脸蛋,平日那双清亮的眼睛此时也显得迷离朦胧,白皙的双颊上沾染了些红晕,披散而下的卷发被她别在耳后,却又因低头的动作散落下来了些,平白添了些凌乱感,让她不算出众的面容看起来格外诱人。   连栩暗了眼色,下意识朝童言身后的洗手间望去, 果不其然在地上看到了些残留的呕吐物痕迹。   刚才那两瓶酒果然已经超过了她能承受的范围。   童言看到连栩时明显愣了愣, 似是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到了,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老餐厅的劣质瓷砖上有些水渍, 连栩怕她滑倒, 忙伸手搀住了她的胳膊, 习惯性摆出笑容, “不行了?”   “你才不行!”童言扁嘴,“别挡路,我还要去喝第二轮。”   说着还用力甩动两下被连栩捉着的胳膊,试图挣脱他的掣肘,却怎么也摆脱不掉男人牢牢握住她的手。   喝醉了酒,童言的好脾气也到了尽头,火气说来就来,“你抓着我干嘛!还想和我再来几轮?!”   明显带着怒气的声音让连栩怔愣一秒,半晌,他嗤笑着嘲讽她,“就你这样……还真以为自己能撑得过第二轮?梁静茹给你的勇气?”   “谁?”童言一滞,仿佛没有听出他话里的不屑似的,疑道,“我不认识那个什么茹的,我自己给自己的勇气就不好使了吗?”   连栩“噗”一声笑出来,这次的笑容里带了些真诚,“你还真想喝第二轮?”   “……”童言认真想了想,“嗯,不想。”   ……   空气滞了两秒,童言酒后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连栩朝她眨了眨眼,她就把之前的事全忘了。   “要你连哥带你开溜吗?”连栩的表情堪比专业老赖了,漫不经心且说得理直气壮。   童言来了精神,“可以这样的吗?怎么溜?”   连栩抬手,指了指小餐馆边上的侧门,“从这里溜。”   说罢也不等童言回应,拉住她手臂的手逐步下滑,顺势扣住了她的掌心,一个使力就拉着她往外跑。   从容得让人一眼就能判断出这是个“惯犯”。   和连栩预料得差不多,跑到大路尽头时童言的体力就已经跟不上了,大声嚷嚷着要休息一会儿。   虽然只跑了一小段,但夜里凛冽的寒风还是让童言清醒了不少,想着自己逃掉了第二轮的磨难,她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等等,她笑容淡了些,好像差了点什么……   连栩心领神会,很快松开她的手,“你在这等一会儿。”   童言紧了紧突然失去温度的掌心,看着男人疾步往回跑的背影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叫住他;没想到突然灌入一口冷风,愣是让她没能发出声音。   她努了努嘴,好像周身的力气突然被抽空,安全感尽失。   如果是清醒时的童言,此时一定想也不想转头就走;但很可惜,现在意识恍惚的低配版童言,混沌的脑子里能想到的,唯有在路边乖乖等待连栩的到来。   童言搓了搓逐渐变凉的手,走到街角一处缓缓蹲了下来,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连栩消失的方向。   就这样……痴痴地望了十来分钟。   连栩回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了童言眼里闪烁的光芒,就像迷途的小狗终于等来了自己的主人,就差吐舌头对着他哈气了。   也就是这个眼神,让他没忍住自己的条件反射,习惯性伸手摸了摸蹲在街边女人的脑袋。   就算在路边看到流浪狗这样的眼神,他都会忍不住上前摸一摸狗的脑袋,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两人皆是一顿。   清冷的街角,高挑的男人伫立在蹲在路牌前那一团小小的模糊影子边,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感,空气中甚至盘旋着一丝旖旎。   童言是醉了,可连栩没有。   他很快回神,趁童言没意识过来前收回了自己的手,又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朝她递去另一只手上的东西,这也是他刚才又跑回小馆子的目的。   直到这时,童言才意识到到底差了些什么。   是她的包和衣服。   她松了口气,像是给刚才那股突然间抽离的安全感找到了理由。   反正绝不会是因为眼前之人。   *   童言入队的第一个案子完美告破,甚至警队还因此找到了一条从未被发现过的贩毒路子,可以算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那天偷溜的事情似乎也被众人抛诸脑后,谁都没有再提起那天的事,包括童言和连栩。   日子似乎恢复了难得的平静,只除了仍被拘留的秦典和李翰宇。   李翰宇对童言等人的说辞采取了逃避的态度,他怎么也不肯相信,秦典在决定逃跑的瞬间就已经做出了抛弃自己的选择,依然大包大揽地想把所有的罪行都一个人承担下来。   连杨新和童言都有些看不下去,开了后门让这两人在拘留所见了一面。   见面期间,无论李翰宇说什么秦典都一直没有开口,对警方的要求也听之任之,似乎已经自暴自弃到完全不想挣扎了,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似乎另有所图。   童言倒是能理解现在秦典的想法。   像秦典这般心思深沉的人,但凡有一件事没有按自己预估的方向发展,自己的小世界就会全面崩盘;也是他太过自信,完全没有考虑到任何纰漏出现的可能性,只能接受对自己来说完美的结局。   就像童言在美国的启蒙老师和她说的一样。   “越是高智商的罪犯,被抓获后的情绪就愈发平静。”   因为在他们的预设中,永远都不会有被抓获的一天。也就是这样的负面情绪,会让他们的后半生一直陷入怀疑自己的深渊。   恶人有恶报不仅仅是一种安慰善良之人的说辞,就算没有法律的制裁,他们也终有一天逃不过自己心中的魔障。   事实上,秦典在已经对自己的罪行招供之后,无论李翰宇如何想包庇秦典也都是无用功,警方掌握的口供和证据都足够起诉他。   退一万步说,就算秦典逃得过教唆杀人的罪名,也无法在贩毒事件中全身而退。   两人开庭初审的那一天,辛雨晴的父母终于出现在了法庭上。两位老人不管是在开庭期间还是认领辛雨晴尸体时,都没有掉下一滴眼泪,甚至没有出现悲伤的情绪,只一门心思想要用辛雨晴的死多捞点钱,张口闭口就是赔偿费。   连栩给杨新递手续材料的时候也为童言解释了这一情况。   “辛雨晴是农村家庭出身,家里人有严重的重男轻女倾向。从小到大对她的教育观念都是以家里唯一的男丁为中心;嫁一个有钱人,以后就能对弟弟提供帮助,至少不能拖弟弟后腿。”   这是农村家庭普遍的教育方式,辛雨晴便深受其害,在家里便没能得到过一个正常孩子的待遇,拳打脚踢是轻,甚至差一点就失去了上学的资格。亏了她依靠着对家人的憎恨,把身边能利用的资源都利用了个遍,这才一步步从农村走到了大城市。   也是真应了那句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每个人的性格在一定程度上都体现了自身经历。   来到大城市后辛雨晴便断了和家人的联系,后来有了秦典每个月的救济,大手大脚习惯了,也失去了交个正经男朋友的兴趣,一门心思想自己钓个有钱的金龟婿。   可惜她的自身条件并不拔尖,在美女比比皆是的大城市,她几乎没什么竞争力,于是就动了想自己做生意的念头,这才找秦典开口要了一大笔钱,没想到却招来杀身之祸。   法庭上,秦典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一旁的李翰宇眼见掰不回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典被警务人员带上了通往最高监狱的押送车,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从眼中流出。   秦典是他的信仰,是他的一切,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毫不犹豫帮助秦典犯罪的原因。   童言看着失魂落魄的李翰宇上了另一辆押送车辆,幽幽叹了口气。   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回首便看到了刚刚办完手续过来的连栩。   半晌,她轻声道,“你说,秦典真的有爱过李翰宇吗?”   “是爱的吧。”连栩应声,也抬眸看向两辆反方向行驶的押送车,“还记得辛雨晴衣服上的花芯吗?”   童言颔首,“花芯怎么了?”   “我们在李翰宇花店的车上找到了同样形状的花芯,听店员说,这种花的学名叫香不桃。”   “然后呢?”童言看向他。   连栩眼神不变,依然笔直眺望着远处快没了影的车辆,“这些花,都是秦典以个人名义订购送给李翰宇的。”   “爱的密语,”   似是想起什么,他笑了笑,“这是香不桃的花语。” 第23章 023   “董队早上好。”   “早啊, 董队。”   “来啦。”   董任峰给经过办公室遇到的同事一一颔首示意, 脸色却已不如平日那般从容自如。   这段时间事情实在有些多,他每天的睡眠时间也被极度压缩到只有5个小时左右。   于是当他终于走到自己桌前坐下时,童言就已经看到了他眼底暗沉的大片青灰。   “哎,董队最近应该很忙吧,又是大哥又是家长的。”不知何时将座椅滑动到童言身边的邓明凡轻声叹道。   童言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上次董队请客那次不是有事先走了吗?听说是他妹妹亲家那边的亲戚出了交通事故,至今还在医院里躺着呢。”邓明凡摇了摇头,“董队也是个可怜人, 很小的时候因为一场大火没了父母, 和妹妹相依为命了大半辈子。”   听到“和妹妹相依为命”几个字时,童言眼神一顿,立刻抬眼朝董任峰望去。   耳边再次传来邓明凡的叹息声,“结果小瑜, 就是董队妹妹,患上了很严重的PTSD,听说前两年结婚之后才逐渐转好, 董队也是在那之后肩上的担子轻了些。”   “小瑜就董队一个亲人, 所以非常依赖董队,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董队帮着解决的。这不, 这次亲家那边的人出了交通事故, 还要让自己哥哥跑过去。就是苦了董队啊……”   “那小瑜老公呢?对这些事都不关心吗?”童言不禁疑道。   邓明凡噤声了两秒, 神秘兮兮地环视周围一圈, 这才凑近了童言的耳朵, “小瑜的老公可不得了,哪有这么多时间管这些事。”   说着,他食指朝上,指了指屋顶的方向,“人家是上面的人。”   童言微微挑眉,“上面的人?”   邓明凡暗道一句孺子不可教也,索性靠过身子,覆在她耳边轻声道,“市委秘书长吴宗霖,就是小瑜的老公。”   童言还是不明白,朝邓明凡眨了眨眼,“这又怎么了,不管他是谁都会有下班时间啊。”   邓明凡无法,决定不再和她多费口舌,摆摆手扬长而去,重新埋首于案卷之中。   他没有看到的是,童言依然盯着董任峰的目光。   和妹妹相依为命,说起来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其中的艰辛她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也不清楚邓明凡刚才神神秘秘的耳语到底代表了什么,她只知道,这样下去董任峰的身体迟早要扛不住。   脑中思绪仍在窜动,桌面突然传来些动静,童言回首,果然看到了姗姗来迟的连栩。   和往常一样,他永远是踩着点来的。   如果不是之前她在早上八点领略过连栩的电话,恐怕也要给他扣上玩忽职守的罪名。   她看了眼手表,“不错,今天比昨天还早了两分钟。”   “你是不是最近结案了有点闲?”连栩撇嘴,“我可不像你,结案之后就没事做了,还有大堆的归档和总结文书工作等着我呢。”   连栩此言不虚,他昨天和另一个档案员加班加点到深夜才终于在最后时限前把资料上传好。   说着他泄愤似的将桌上堆积成山的文件夹抽出几个甩到童言面前,“这儿还有好几个未结案件,你要是没事就看看。”   别每天盯着他找茬,连栩心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喝酒那天以后,童言对自己的态度比之前更加恶劣了,找到机会就对要对他冷嘲热讽一番。   童言也不反驳,拿了案卷就看了起来。   这一次连连栩都没有发现,她今天的心不在焉。   *   尽管童言入队已有一段时间了,但关系最熟稔的也只有连栩一人,而他每天都会和邓明凡一起去食堂吃饭,童言自然就成为了独来独往的独行侠。   许是被勾起了往事,童言今天的食欲称不上好,没吃几口就收拾了餐具提前回到办公室,准备继续研读今早连栩给她的未结案件。   却不想刚踏进办公室,就看到了仍在办公桌电脑前翻查资料的董任峰,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中格外突兀。   童言顿住步伐两秒才继续往里走。   董任峰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看到她时明显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吃完了?”   “嗯,”童言脚步未停,“今天早上吃多了,不是很饿。”   董任峰点点头,“最近还习惯么?听说你在美国都是办大案的,这段时间是不是觉得有些乏味?”   “不会,”童言轻笑,“没有案件是好事。”   她惟愿少一点大案,也少一点人受到伤害。   董任峰会意,自上个案件后他对童言的印象就开始有了些变化,也轻笑起来,“的确是好事,那你趴着休息会儿吧。”   见董任峰存了结束话题的心思,童言依言走回座位,打开文件夹看了起来,只是页面的翻动声却从未响起过。   她确实有些看不进去了。   屋内很静,她甚至能听到墙壁上的挂钟秒针转动的声音。   半晌,童言实在有些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眼董任峰。   董任峰双眼正紧盯着电脑屏幕,似乎完全没有发现童言的异样。   她抿了抿唇,轻声开口,“需要帮忙么,董队。”   董任峰一愣,甚至觉得自己幻听了,“帮什么忙?”   “什么都行,”童言眨眨眼,“有我能帮上忙的事情么?”   “……”他沉默半晌,似乎突然领悟到了童言的意图,垂眸思考片刻,向她招了招手。   童言忙不迭放下手中的文件夹跑过去。   待她到了董任峰面前,他才缓缓看向她,“其实这件事并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是因为我妹妹的缘故我才会一直跟进,这样你也愿意帮吗?”   “没问题。”童言答得飞快,生怕董任峰改变了主意。   他诧异地挑了挑眉,终是转动了些许屏幕,给到童言也能看到的角度。   屏幕上,正是那天陈雪出事的道路监控画面。   “你应该也知道,”董任峰点上根烟,“我妹妹和陈雪,就是她嫂子,逛街那天发生了一场车祸,陈雪至今还在昏迷之中,肇事司机出事之后就逃逸了,监控上捕捉到的牌照是假照,画面上也没有拍到清晰的肇事司机面容。”   “嗯,”童言颔首,交通事故确实不在重案组的管辖范围之内,无论是否肇事逃逸都会直接交由交警大队,只是她仍有些不解,“陈雪和你妹妹老公那边的亲戚是怎么想的?”   “他们当然也想找到肇事司机……”董任峰默了默,“但并不那么容易。”   就算吴宗霖和吴雪峰身兼要职,也无法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找到肇事司机,且这件事由吴家兄弟来办也的确有些不合适。   在临远市内,凡是公务人员几乎都听过这两兄弟的名字。   吴雪峰是省委副书记兼省长,而弟弟吴宗霖,也是董任瑜的老公,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市委秘书长。   尽管是牵扯到自己家人的案子,吴雪峰两人也无法滥用职权以加速案情的发展,甚至他还特意叮嘱了吴宗霖,一定要走和老百姓相同的程序。   而让董任峰着手调查的原因,则是董任瑜这段时间近乎崩溃的情绪,事发之后她一口咬定陈雪是被人故意谋害的。   没有人相信她,包括董任峰。   这是一个常识问题,如果是故意谋害的一起车祸,肇事者不可能在这样准确的时间捕捉到两人随时可能改变的动向。   而他也在道路监控上看过肇事车辆的行驶路线,事故发生前这辆车就一直处于超速状态,并不属于突然加速的故意谋害,所以交警大队只把案件定向为普通的交通事故。   尽管董任峰并不相信自己妹妹的说辞,但碍于她日渐失控的情绪,像是寻求一种心理安慰似的,他只能抽出一部分空余时间来调查这起事故。   童言会提出帮忙是他没想到的,而现在的僵持不下的案情,他也的确需要她的帮助。   他甚至迫切到没有时间考虑童言为什么会主动提出帮忙。   大致了解过情况后,童言又重新看了几遍录像,就如董任峰所说,的确无法在监控镜头上看清司机的模样。   但也并不是无根可寻。   再次播放了一次肇事车辆的行车路线后,童言抬首,“半个月前坝田街有正在施工的工地吗?”   肇事车辆从板桥路一路飞驰到坝田街就没了踪影,像这样的大型皮卡能藏身的地方实在不多,能逃过路面监控摄像头的地段在市内更是微乎其微,只有可能是正在施工的路段或工地。   坝田街说大不大,说小也实在不小,仅是片面地搜索车辆消失的路段区域太大,也会耗费大量时间。   但无论任何事件,时间过去的越久,留下的证据也会越少。   现在离事发少说也有一两周了,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缩小范围,就算搜索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要赌一把。 第24章 024   董任峰顿了顿, 稍作思考便拨回了电脑屏幕, 开始搜索起坝田街的施工路段。   一分钟后, 他抬起头,“坝田街这个月只有一个施工路段没有摄像头, 旁边就是远成地产公司的工地。”   童言颔首,“就从那边开始查起, 能藏匿大型车辆的地方在市内本就不多, 肇事车辆很有可能就是开到这个工地的。”   “你的意思是,肇事车是这个工地运送材料的车辆?”董任峰沉声道。   “也不一定,”童言摇头,“这辆车从进入摄像头街面路段就一直处于超速状态, 肯定是有什么急事。”   她并不认为运送材料的车会这么着急地赶回工地,一定有比这更紧迫的事情追赶着他。   是什么事情, 会比人命还重要?   她也很好奇。   “好, ”董任峰点点头, 起身就要往外走, “我趁午休时间先去工地那边看看,你休息吧。”   快要走出门时,他又回过头来,“对了,”   童言看向伫立在办公室门口的高大男人, 尽管这段时间的超负荷工作让他整个人状态看起来都不太好, 但他依然昂首挺胸, 站地笔直。   大多数警察, 特别是刑警,都有过当兵或者警校经历,董任峰也不例外。   这就是中**人特有的特质吧,童言想。   “谢了。”董任峰朝她笑了笑,头也不回地大步跨出门外。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童言会主动提出帮忙,但很显然,她的想法有时的确让人豁然开朗。   一走出警局,正午的阳光打到身上晒得人懒洋洋的。   正是午睡的好时候啊,他暗叹一声。   董任峰加快脚步,很快上车离去。   他想,他大概能理解侧写师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了。   董任峰赶往远成地产的同时,吴家俩兄弟也在省厅进行了短暂的会面。   临远市作为省会城市,省厅和市局隔得并不远,今天要巡视市局工作,吴雪峰便在中午休息时间抽空约了吴宗霖。   吴雪峰的日常工作的确繁忙,省委副书记相当于一个省的二把手,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因为是副手,平日里要处理的事情要比其他人纷繁许多。   而作为市委秘书长,吴宗霖工作的繁杂程度比起吴雪峰有过之而无不及,手底下管辖的部门也不少,其中就包括了查询此案的交通大队。   虽然不是直辖部门,但日常的维系工作仍是他的管辖范围。   因为是直系兄弟,按照规矩两人不能在同一个部门任职,所以这两人平日里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这次由于陈雪的案件,两人约到了市局对面的一家私人会所里。   两人点的茗茶刚刚上桌没多久,吴雪峰便习惯性地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吴宗霖喝了口茶,率先挑起话题,“嫂子的案子目前还在查询中,按照你的要求,我直接交由了交警大队,所有程序都是按照正常流程走的。”   “嗯,”吴雪峰颔首,“这次麻烦你和弟妹了,我这两天还要去首都一趟,你嫂子的事情你盯着点,就算是走正常流程,也一定要把肇事司机找出来。”   “我知道的。”吴宗霖点点头。   他当然明白吴雪峰的意思。在政界混久了,圈子里的规则也摸得差不多了。做到吴雪峰这个职位,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时刻盯着他。   吴雪峰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也不是个只会钻营的人,恰恰相反,他在圈子里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歪门邪道在他这里完全行不通。   而这次的事故,正好也给了四处观望的人一个机会,抛出无数橄榄枝想要撬开吴雪峰这堵铜墙铁壁。   但很明显吴雪峰并不准备给这些人这样的机会,出事后的第一时间他就交待了自家弟弟,这件事一定要走正常程序,不能让这些想走关系的人趁虚而入。   越到高位,做事情就越要谨慎。   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一个省级的副书记。   陈雪的事情不能不办,但他也不能因小失大。   思绪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吴雪峰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走到院子里才接起电话。   吴宗霖脸色不变,抬手将杯中已经凉透的水倒进了垃圾桶。   官场如战场,就算是他和吴雪峰也有互相不能说的事情,这是他一早就习惯的事情;但时间越久,他就对这样如履薄冰的日子感到厌倦。   人都说官员能享受无尽特权甚至为所欲为,其实不然。   这个圈子啊……   外面的人想进来,圈里的人想出去。   *   另一边,远成地产的工地上,董任峰站在和肇事车辆相同车型颜色的大卡车前,脸色阴晴不定。   如童言所推算的那般,这辆车的目的地果然就隐匿在工地一角,他一进工地便发现了这辆特征明显的卡车。   半晌,他拨通了交警大队的电话,“我是刑警一队的董任峰,我在坝田街远成地产的工地上发现了几天前在板桥路发生的那起交通事故的肇事车辆,你们派人过来一趟吧。”   电话那头一番兵荒马乱,很快应下声来。   尽管交警大队那边应得积极,但直到董任峰挂断电话,心里仍是存疑。   就算交通大队没有像童言这样的侧写师帮忙,但经过一周的搜查,也绝不可能到现在都找不到这辆显而易见的肇事车辆。   他摇了摇头,想要将脑中越想越深的思绪甩去。   现在只能希望……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想着,他移步走至工地负责人的办公室。   工地上的办公室破破烂烂的,开门的时候都能散落些灰。项目经理是个挺着肥大肚子的肥胖男人,脸上的油光轻易就晃了董任峰的眼。   董任峰掏出警员证,几句寒暄后便道出来意,向经理指了指工地一角的大卡车,“这辆车是你们工地上的么?”   “是,”胖子点了点头,嘴边笑意不减,“这是我们工地专门运送沙和土的车。”   “这个星期有用过吗?”董任峰挑眉。   “没用过,这辆车一周多前出了点故障,后面我们都在用其他两辆运输车。”   董任峰默了默,下一秒便语出惊人,“你知道这辆车撞人了么?”   皮肤粉白的胖子被董任峰的话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半晌才语无伦次地说:“不、不会吧警官,我们工地从来没发生过事故啊,司机也没和我们提过这档子事,您是不是看错了?”   “不,”董任峰笃定地笑了笑,“就是这辆车,虽然过去两周了,但车前和轮胎边都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一听到有血迹,经理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腆着肚子就往门外跑,似是想去确认。   董任峰信步跟在胖子身后,心中疑惑更甚,这个表现……分明是不知情的模样。   就算他没有童言那样察言观色的本领,基本的微表情解读还是懂的。   两人一同走到车前,董任峰向胖子指了指轮胎一侧和车前的暗色血迹。   待那胖子回过神,他才沉声开口,“你们工地上的运输司机值班时间应该都有记录吧。”   “有有有。”胖子忙不迭点头,看到血迹后他连反驳的念头都没了,生怕这位突然造访的警官认为自己和这起事故有关,立马就往办公室跑。   两分钟后,胖子找出了事故当天的行车记录表格。   上面明确记录着,那天开车的司机姓名——李捷。   “有他的联系方式么?”董任峰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   经理为难地摇了摇头,“这个李捷是李工的儿子,那天李工安排的司机临时有事才让他代班开车的。”   “李工的电话你总有吧?”董任峰有些不耐烦了,内心止不住急躁起来,交通大队的人还没到,但他现在要马上往局里赶了。   胖子点点头,在办公桌前翻了半天,终于拿出一张已经有些破旧的名片递给董任峰,“这是李工的电话,他是分包土方的,土方工程上周就已经结束了,他也有段时间没过来了。”   董任峰将名片收入口袋,交待了几句交通大队的人来之后的流程,为以防万一,他还给项目经理互通了联系方式。   匆匆走出工地大门,董任峰不自觉回首,看向停在工地一角的暗红色大卡车。   这起事故,好像还真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脑中突然闪过董任瑜笃定的声音。   “嫂子……真的是被人害的。”   他开始怀疑自己。   如果这起事故真如董任瑜所说,那这起案件就要定向为蓄意谋杀未遂了。 第25章 025   董任峰最终还是迟了两分钟到达办公室, 而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直奔童言所在的位置。   这边童言还在向杨新询问之前从秦典身上挖出来的那条毒品线进度, 丝毫没有注意到董任峰的到来。   “缉毒大队那边还没消息,这条线估摸着还要跟一段时间呢……”杨新说着,突然看到童言身后越来越近的高大人影,抬臂挥了挥手, “诶, 董队!你来啦!”   董任峰敷衍地点了点头, 轻拍童言的肩, “你跟我出来一下。”   童言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和肩上的触感吓了一跳, 眼皮的眨动似乎都比平时快了些。   片刻后回过神来,这才颔首跟着董任峰走出了办公室。   “有发现吗?”童言反客为主,率先开口问。   “嗯,”董任峰颔首,“在工地上发现了肇事车辆, 回来之前我已经联系过交警大队的人了。”   童言一哂, “那就好。”   按照常理来说, 这段对话说到这里也该结束了。但童言没有动, 她知道,如果董任峰心里没有其他疑问,不会特地叫她出来问话。   一定,又出现了什么新的问题。   果然, 董任峰踟蹰片刻, 终是缓缓从内口袋掏出一张褶皱不堪的名片递给她, “这是工地经理给我的, 出事那天就是这个李工的儿子开的车。”   “没有联系上?”童言接过名片,只看了一秒就抬头问他。   他顿了顿,“我在工地上没有找到他们,说是正好事故过后他们作为土方的人已经离开了,后续工程并不需要他们。”   童言会意,“你觉得太巧了?”   董任峰点点头,“这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其实是我妹妹的状态。”   “你妹妹的情况不太好?”童言蹙眉,早在邓明凡跟她说起小瑜时她就隐有察觉,PTSD并不是那么好痊愈的病症,更何况,这次她再次亲眼见证了自己的嫂子出事,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小瑜她之前就有很严重的PTSD,这次似乎又加重了,”董任峰肯定了童言心中所想,“所以按照规矩,她的证词本就有极大可能和事实有些出入,交通大队那边甚至根本不准备采用她的证词。”   证词的话……   童言抬眸,“她在案发过后说过什么?”   “她说……”董任峰头有些痛,下意识揉了揉眉心,“她一口咬定,有人想杀陈雪。”   童言一愣,忙问:“你有详细问过么?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董任峰摇了摇头,“在她身上根本得不到更多信息,每次问她,她都只是一直重复这句话。心理医生和她谈过之后也确诊了她的PTSD加重了,得知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她的情绪这段时间有点崩溃,晚上长时间睡不着觉。”   董任峰说了很多董任瑜的症状,甚至表达了连自己都不太相信她的意思,却又为了控制住她的情绪,不得不承诺小瑜会亲自调查这起案件。   虽然他刚刚在工地上也隐约觉察到很多地方有些不对,但终究只是他个人的感觉。   这也是他急于和童言谈谈的原因,他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来肯定或否定他的想法。   而这个人,放眼全队,就只有一个童言了。   童言很快领悟到董任峰的意思,她想了想,“你去过工地后,是不是也觉得这起事故有些蹊跷?你觉得具体哪里不对劲,说的出来么?”   “我……”董任峰有些迟疑,“只是一种感觉,你也看过路面监控,肇事司机出现在画面上的时候就一直是超速状态,但事实上他只是运送施工方需要的原材料而已,就算迟到一些也只是被上级说两句,但道路超速记录一次就罚款200了,摆明了是亏本的买卖。”   “如果他是喝了酒或者还有别的情况再论,但如果是正常情况,普通人撞了人之后,就算心虚想逃,也会下意识地踩一踩刹车,但这个人没有,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撞了人,或者说……是根本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撞人。”   董任峰顿了顿,又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话,“但如果真是蓄意谋杀未遂,那这个时间点……似乎也太准确了些,我问过小瑜,出事之前两分钟她们才刚从地下停车场出来,而且那天新城广场的地下停车场满了,她们没办法才把车停到了对面的停车场;怎么说,也不足以构成一起蓄意案件。”   就这几段话听下来,董任峰的思路还算清晰,但从他迟疑的语气来看,他确实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终于说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童言,似是在等待的她的宣判。   现在的情况是,不管童言怎样判断,他都会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一判断;这不是对童言的无脑盲从,他的基点在于,不论哪种情况都能与他的某一种想法契合。   可童言却没有立即给出答案,她暗忖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我无法从你的片面之词中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单从你给我的信息来看,确实两种情况都有可能,我判断不了。”   她是侧写师,不是开了天眼的通神女巫;她能做的只是从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中勾画出犯人的行为习性或外貌特征,但让她仅从这么点线索中判断出这起案件是否是蓄意谋杀……   她无能为力。   董任峰动了动唇,明显对童言给出的答案并不满意。似是想说什么,又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想问她那种可能性更大,但想了想,不管多大的可能性都终究只是猜测,对于案情没有任何帮助;更何况,这个案件的管辖权还不在他身上,很多事情他都不方便做。   只是想到管辖权,董任峰眼神一顿。   如果将这起事故定性为蓄意谋杀未遂……   那这个案件不就能转移到他们刑警大队了么?!   想至此,他豁然开朗,飘忽的眼神也逐渐坚定,对童言点了点头便要走进办公室。   童言立刻觉察到他心中所想,忙伸手拉住了他,“董队。”   董任峰不动。   童言抿了抿唇,眉间已经皱起了几道褶皱,“滥用职权的事不是开玩笑的。”   董任峰仍然没有回头,只是身侧的手紧紧攒成了拳,表露出一丝动摇。   童言没有错过他下意识的身体动作,再进一城,“且知法犯法,这是大忌。”   这次董任峰终于动了,他缓缓回过身,深不见底的眼眸看向童言,“这个案件,本身就疑点重重,更不必说它本来就有蓄意谋杀未遂的可能性。”   “你也说只是可能,”童言放开他的手,循循善诱道,“如果你现在动了转移案件性质的心思,到时候查出来其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妹妹现在的家庭环境本来就有些复杂,甚至已经涉及到官场上的事情了,就算我不了解国内的政要机制,也能想象到其中的暗涌,不知道有多少眼睛正盯着这起案件。”她顿了顿,“这个时候,更是一点错都不能犯。”   董任峰面上终于露出犹疑不定的神色。   童言说的他都明白,甚至比她更清楚地知道其中利弊,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既然已经觉察到不对劲了,加上交警大队那副不甚用心的态度……   “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回去吧。”董任峰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竟是应下童言的要求。   童言观察董任峰的表情半晌,见他神色没有异常才松了口气,“你想通了就好,有问题随时找我,正好最近也没什么案子,我都有空。”   董任峰笑意更甚,朝她点点头,“好。”   他心里已经下了决定,这件事,他非做不可。   但他不能把童言也拉下水。   两人进入办公室后,走廊一角驻留了不知多久的连栩终于露出了身子,若有所思地看向两人的背影。   很明显,他至少听到了两人的后半段对话,只联想片刻便想通了前因后果。   童言虽然是专门吃观察人这碗饭的专家,但对于董任峰,终究没有连栩了解地深。   当董任峰笑出声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了,董任峰决计不会放弃自己的想法。   在门外站了足有五分钟后,连栩才收拾了面部表情,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缓缓走进了办公室。   经过董任峰的座位时,他刻意放缓了脚步。   董任峰正在和远成工地上的经理通电话,经理告诉他,他走后没多久交警大队的人就过来了,照例询问过后便拖走了肇事车辆。   听到这一消息,董任峰紧皱着的眉头松了一瞬。   连栩瞟过一眼,轻飘飘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如果想要改变董任峰的行动,最多只剩两天时间了。 第26章 026   所有事情都不会平白无故地发生, 而导致这些事情的诱因也随时都有可能产生变化。   突如其来的变化。   翌日一早,邓明凡接到上头的电话, 陈雪的案子被定向为蓄意谋杀未遂, 直接交由刑警一队处理。   这一始料未及的消息让所有人猝不及防,以连栩与童言更甚。   两人相视一眼,分别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惊与担忧。   早在昨天下午,董任峰走后连栩就悄悄拉住了童言。   出于对董任峰的保护,童言一开始还想要否认这件事,但无奈连栩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能只字不变地重复出她说过的话,她只好对连栩道出一切。   “事情就是这样,他答应不会轻举妄动的, 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童言的话也正好印证了连栩心中所想, 他叹了口气, “你真认为董队会就此罢手?”   “什么意思?”童言蹙眉, 急声问道。   “他这个人……不达目的是不会轻易罢休的,最多两天,他一定会将这个案件重新定向。”连栩还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说出的话却让童言一颗心猛地沉入谷底。   尽管她没有从董任峰脸上读出异样,但他当时的确应得太快了些。   “那怎么办?”童言毕竟才刚刚回国,对国内警队的职能和规则并不清楚, 此时像极了一只无头苍蝇, 而突然冒出来的连栩, 在她眼里就是最后一支救命稻草。   连栩沉默半晌, 缓声道,“要找到这个案件能被定向为蓄意谋杀的确凿证据。”   “在董队行动之前,”他顿了顿,“这是唯一的办法。”   两人合计过后便行动起来,更是熬了一整夜来整理往年类似案件能被定向为刑事案件的案例来当佐证。   但谁也没想到,短短一夜时间,董任峰便已经急不可耐地动手了,让他们一整晚的辛劳都变成了无用功。   童言难以置信地瞪着连栩,眼里的质疑分明在说,“说好的至少两天之后董队才会动手的呢?”   连栩耸肩,也用眼神回话,“我怎么知道?!”   昨天他经过董任峰位置的时候分明看到他猛然松弛的眉眼,再怎么样也至少会等交通大队的结果出来才对啊……   想到交通大队,他脸色骤变。   难道昨晚交警大队那边出了什么事?   想着,他对紧盯着自己的童言无声地做着口型,“交—警—”   童言眨眼,有些不明白连栩的意思,眼睛睁得更大了。   无法,连栩将板凳往她的方向拖近了点,正欲开口,两人身后传来熟悉的低沉男声。   “上班时间,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两人一齐回头,是董任峰。   童言立马起身,“董队……”   一听到她急促的声音,董任峰就已经明白过来她的想法,忙摆摆手打断她,“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说着,又偏过头朝屋内其他几人加大音量道,“手上的工作先放一放,两分钟后会议室集合开会。”   看董任峰这副模样,明显是早众人一步得到了消息。   童言抿了抿唇,果然是他干的。   她看了看董任峰大步离开的背影,又望向身旁默不作声的连栩。   还是晚了一步。   就像连栩昨晚说的,如果要将案件性质转变,提前提交关键证据是不可或缺的步骤;但很显然,短短一晚时间,董任峰绝不可能拿得出来。   就看董任峰这不欲多言的状态,滥用职权这顶帽子算是跑不掉了。   但董任峰没有给两人深想更多的机会,开会期间,他给两人分配了明确的任务;甚至在人手齐备的情况下,就直接将连栩算作了跟队人员的一员。   这让连栩喜忧参半。   他当然高兴自己能有跟队的机会,但他不明白;如果说上次跟队还是打着人员不够的幌子,那么这次,他没有哪怕一丁点跟队的理由。   且能让董任峰用上自己,可想而知他对这起案件的重视程度。   会议结束后,童言和连栩默契地留到了最后。   董任峰这边刚和杨新交待完后续工作,抬眼便看到了面色严肃的两人。   见所有人都出去了,他点着根烟,“不是给你们俩都安排了任务吗?还在等什么?”   “这个案件……”童言开口。   “这个案件的定向改变是上头决定的,如果你们不想参与也没关系,这次交通大队那边也会派人过来一起跟进,不缺人手。”董任峰自然地接过话茬,根本不打算让童言说完。   童言沉默,这句话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董任峰的潜台词是,不管这件事能不能做,反正他已经做了,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如果害怕自己被牵连,不做他也不会责怪。   警队的每一处都安装了摄像头,童言看到会议室一角的监控装置,暗骂自己刚才的冲动,克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小瑜那边我会和连栩一起过去的。”   这就是董任峰给两人的任务,和上次一样,尽管他知道了童言的能耐,却还是执意选择了不太重要的部分交给他们。   虽然董任瑜的口供并不能当作证供,但怎么说也是他的亲妹妹,现在将她交给这两个人,到这一刻为止,都足以见得对两人的信任。   沉默良久的连栩突然出声,“为什么把我也算进去了?”   “你不想跟队?”董任峰诧异地挑了挑眉,上次的案件中,他没有错过连栩眼中的炽热,所以这次特地让连栩和童言一起行动,也是侧面表达了让连栩逐渐专职一线的想法。   但只要连栩此时哪怕透露出一丝为难,他都会收回这一决定。   连栩没有正面回答,沉默良久终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他当然想跟队,但董任峰在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后还有心思考虑他,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董任峰见连栩应下了,也不再停留,掐了烟就提步往外走去。   这个案件才刚刚转过来,还有大把事情等着他来处理。   他现在根本没有太多时间考虑自己的事,这个案件到昨晚为止,已经是刻不容缓。   董任峰前脚出门,这边童言立马就收拾好东西站起了身,“走吧,小瑜现在这个点应该还在医院。”   连栩却不为所动,垂眸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资料,脑中思绪繁多。   童言等了几秒,上前敲了敲桌子,“走吗?”   “你不觉得奇怪么?交警大队昨天明明已经开始处理这个案件了,为什么董队会这么快就把这个案子转到我们这边?是什么让他这样着急?”连栩依然没有看她,只淡淡道。   童言默了默,这也是她想不通的事情,但为今之计,他们能帮董队的就只有尽快破案而已。   连栩抬眸看向她,“昨晚交警大队那边,一定出了什么事。”   见连栩没有起身的意思,童言有些头疼,索性拉开男人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如果真如连栩所说,是交警大队那边出了什么事……   那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让董任峰如此急切?   董任峰这个人,平时破案最注重证据,就算做出滥用职权之事,也都是为了能更快破案,以此来安抚董任瑜的情绪……   等等、董任瑜?!   像是脑中出现了一条相联隐线一般,连栩和童言同时抬头,异口同声道,“是董任瑜!”   能让董任峰不顾一切的,只有他唯一的亲人,也就是董任瑜……   可能已经陷入危险。   昨天董任峰提到过,交警大队已经安排了人过去,并且拖走了肇事车辆。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那边肯定已经联系过工地当天运送货物的司机了。   也就是说……   肇事司机很有可能已经逃了,并且在昨晚,董任瑜作为第一案发现场的唯一目击者,受到了威胁!   且这个威胁,一定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嫌犯所为。   这也让董任峰所有的异常行为有了合理的解释。   让他们两人去董任瑜那边,既是对他们的信任,也是变相想让他们保护她。   董任瑜心理状态并不稳定,而昨晚董任瑜陷入的危险极有可能被伪装成了另一场意外,不能申请官方保护,这也是董任峰不能明说的原因。   想至此,童言再也坐不住了,立马抓住连栩的手,“快,小瑜有危险!”   看着狂奔而去的童言两人,董任峰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昨晚如果不是他在医院楼下碰到小瑜将她拉走,楼上那盆突然掉落的花盆,一定会准确无误地砸到她的头顶。   尽管他在医院的监控录像中没有找到可疑之人,突然掉落的花盆周围也没有被人挪动过的痕迹,他依然执着地认为这是一起人为事故。   在警队呆久了,越是没有破绽,他的疑心就越重。   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昨晚事发没多久他就联系过交警大队的人,李捷连同他父亲,竟一齐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更让他确认下来,董任瑜已经彻底陷入了危险之中。   他第一时间联系了吴宗霖,要求把这一案件转到刑警大队,这才有了早上这番兵荒马乱。   因为是吴宗霖做的手续,很多事情都没有马上转交到刑警队,安排却已经下来了,董任峰也无法在早上的晨会上表明自己已经知道嫌犯失踪的事情。   他本想让杨新或者其它身手较好的队员去守着小瑜,但这样一来,在外人看来明摆着就是以权谋私,且个中原因也不能和杨新等人明说。   想起上次连栩在机场制服秦典的样子,这才选择了对案件已有初步了解,且就算他不说也能想明白的的童言和连栩一同前去。   而这两个人,也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把交警大队的资料拿到手,名正言顺地调查肇事司机,李捷的踪迹。 第27章 027   当童言和连栩赶到医院时, 董任瑜正在给陈雪擦拭身体。   两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董任瑜,对她的第一印象只有一个字——瘦。   但这份瘦弱也没能掩盖住她的美貌, 一双明亮的眸子配上小巧精致的鼻梁和脸蛋, 美艳的外表在医院苍白的环境中格外突兀。   也是,这样的病症还能嫁得这么好,必定有压倒别人长处。   而很显然,这样的姿色应该就是她最大的长处了。   虽是亲兄妹,但董任瑜和董任峰其实不太像,更像是妹妹继承了父母全部的优点,而董任峰则反之。   董任瑜自嫁入吴家后,吴宗霖的工作渐渐繁忙起来,她没有工作, 每天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和陈雪一起逛逛街打打麻将。   现在陈雪出事, 吴雪峰也只请了个护工照顾, 董任瑜反而是最上心的一个;各种贴身的活计也不让别人插手, 几乎包揽了保姆所有的工作。   童言喘着粗气,和连栩突然冲进病房,让董任瑜吓了一跳,手里的毛巾一个不稳就掉到了地上。   眼神也跟着飘忽不定,“你、你们是?”   童言看到董任瑜安好,浑身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一边走近她一边摇了摇手, 愣是喘不过气挤不出半句话来。   连栩见状忙伸手拉住了她, 朝一脸戒备的董任瑜笑道, “别紧张,我们是董队派来保护你的。”   说着还掏出了口袋里的警员证件展示给她看,想要得到她的信任。   果然,董任瑜看到连栩手上的警员证后脸色好了不少,却还是有些疑惑,“这个案件不是交警大队在处理吗?他们已经派人过来询问过我几次了。”   每次都问她相同的问题,却每一次都没有把她说的当回事,就像例行公事一样。   “这个案件今天转为刑事案件了,”童言终于喘过气来,只是胸部还带了些起伏,“这几天你这边有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人么?”   董任瑜想了想,很快摇了摇头,又捡起地上的毛巾递给一旁坐着玩手机的保姆,“拿去洗一洗吧。”   待保姆走进洗手间,她才看向童言,“虽然我没有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人,但昨天那个花盆……一定是有人想杀我。”   声音笃定,细听还有些颤抖。   这是惧怕的明显反应,童言眼色微动,和连栩对视一眼,轻声开口道,“能具体说说么?什么花盆?为什么觉得是有人想杀你?”   “你不知道?!”董任瑜眼睛猛地睁大,“我哥没告诉你们?”   也不等两人回话,董任瑜面色泛白,自顾自地说,“一定是那个人想杀我,一定是……就是他!”   果真如董任峰所说,董任瑜的状态非常不乐观,初见时勉力保持住的风度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她仓皇的声音,不断地向他们诉说着。   “那个人想杀我,他真的想杀我!”   “他一开始想杀嫂子,结果没杀死……”   “昨天他又来了,他这次想把我和嫂子一并杀死!”   连栩和童言相视无言,这样的状态,他们真的问不出什么。   童言沉默良久,一直安静地听着董任瑜的胡言乱语,没有出言打断,甚至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一步都没有靠近。   侧写师的职能,不仅仅是勾画,适当排除证人的不安情绪,也在她的涉猎范围之内。   当人在情绪失控之时,什么都不做,就是最好的安抚。   果然,不出一会董任瑜便自己安静下来,只是她没有恢复往常的平静,脸色依旧惶惶不安,明显是仍处于极度恐惧的状态。   童言眉眼松了片刻,缓缓前进几步,轻声道,“你现在很安全,就算有人想杀你,也不会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出手,你说对吗?”   董任瑜抬头看了看她,翻了翻唇,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别担心,”童言眼见有戏,又靠近一步,甚至伸手抚上董任瑜瘦弱的肩膀,又往连栩所在的方向指了指,“看到了吗?他是我们警队身手最好的人了,一定能护你周全。”   董任瑜随着童言的手指看过去,便看到一脸轻松还带着点笑意的连栩,眉间的惶恐终于散开了些。   童言在背后朝连栩竖了个大拇指,戏还不错。   半晌,董任瑜终于开口,“可是晚上怎么办?你们也不可能24小时守着我,晚上他一定会再来杀我的!”   “不会,”童言的声音依然平淡,却带着一种不为人知的安抚力量,“晚上我们会派人守着你嫂子,你回到家里,没人能对你下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童言的语气太过肯定,董任瑜彻底平静下来,似是溺水的人突然浮出水面,骤然清醒过来,和刚才的犹豫不定判若两人。   正好保姆从洗手间拿着毛巾出来,董任瑜面上显现出一丝难堪,颇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刚才吓着你们了吧。”   尽管她已经镇定下来,童言眉心却越皱越紧。   这个反应……已经不是单纯的PTSD可以解释的了,可能还伴有轻微的焦虑症和心理障碍。   就算是在一般的心理病人里,这个情况也已经算得上严重了。   这绝不是一场大火加一起车祸就能解释通的,眼前这个瘦弱的女生,到现在也不到而立的年龄,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童言笑着摇了摇头,“不会,你这边什么时候回家?我和连栩好和局里商量好,看什么时间派人过来。”   对待这样心理敏感的心理疾病患者,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对待常人的方法对待他们。   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会适得其反,唯有将他们以正常人对待,才能降低他们的戒心。   董任瑜闻言冲童言感激地笑了笑,“我一般在这吃完晚饭再走,我刚想过了,白天你们确实没什么必要留在这,是我太紧张了。”   童言摇摇头,“既然我们来了,就会护你周全;”顿了顿又道,“能详细给我说说昨天的情况么?”   循序渐进,她以这样的身份如果直接询问案发当天的情况一定会得到和交警大队相同的答案。   “昨天晚上我吃完饭准备回家,”董任瑜面色不变,缓缓开口道,“刚从医院出来,上面就砸下来一个花盆,幸亏我哥当时过来把我拉开了,不然……”   董任瑜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但童言和连栩都同时领悟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真如董任瑜所说,刚踏出院门上面就砸下一个花盆,这个时间点实在太过巧合,联想到最近她遭遇的事故……   董任瑜觉得有人想杀她其实也无可厚非。   而昨晚的突发事件,也恰好印证了童言和连栩的猜测。   董任瑜停了两秒,又道,“我哥也怀疑这不是单纯的意外,但是他查过医院的监控记录,也去看过花盆掉落之前摆放的位置,都没有什么异常。”   她轻笑一声,“没有证据,也没人相信我。”   带着浓浓的自嘲与无奈,光是听这一声轻叹,便我见犹怜。   说着,董任瑜自然而然地接过保姆递来的毛巾,又给陈雪擦起身子,一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就如扇子一般,在眼底映出一大片阴影。   连栩清了清嗓,引来童言的目光,他朝她使使眼色。   童言会意,对董任瑜笑道,“你先忙,我们回避一下。”   说完很快起身和连栩一同出了房间。   一出房门,连栩便轻声开口,“怎么样?”   “我觉得昨晚的事不是意外,”童言沉声道,“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就和陈雪被撞的时候一样。”   连栩立马明白童言的意思,“你觉得这是同一个人的手法?”   “时间点,”童言颔首,“这两个案子的时间点,都太巧了,更像是……”   “两场完美的意外。” 第28章 028   下午接近下班的时候, 交警大队的人也终于抵达警局,递交了事件的详细材料。   董任峰以最快的速度将资料分派给队员,这才正式开始进行对嫌犯的追查。   而另一边, 童言和连栩在董任瑜恢复正常后便一直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似乎也没有向她进一步询问案发情况的想法。   不仅是董任瑜, 就连她身边的保姆都有些诧异, 时不时瞟向病房一角安静的两人,似乎是在指责他们的不作为。   这是童言两人商议之后得出的决策。   董任峰曾说过,每次询问小瑜案发当天的情形;出事前还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但每次只要一说到车祸时的情景, 她就会开始语无伦次, 甚至会出现情绪失控的情况。   就像今天早上一样。   当然, 如果童言愿意,她大可以对董任瑜使用精神疗法得知更多信息,但她不想让董任瑜受到更大的创伤, 且现在她和董任瑜也不算熟悉, 更谈不上信赖, 这也让精神疗法的成功率大大下降。   她只能选择循序渐进。   只是让她感到奇怪的是,病房里的保姆似乎对他们格外在意;不仅会时不时斜着眼偷瞄他们, 保姆明显受到约束的压迫感也从面容上表现得一清二楚。   童言在心里暗暗记下, 准备回头再找董任峰询问,只是多留了个心眼, 从来不在保姆在场的情况下透露出太多和案情相关的事情。   就当是她多疑也好, 刚刚董任瑜和他们进行交谈的时候, 似乎也是故意支开了这个行动中处处透着诡异的保姆。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案件牵扯到官场上的事情,要更加谨慎才是。   两人在医院一守就是一天,太阳渐渐落了山,天色也从昏黄变成了彻底的漆黑。   中午的时候童言和连栩仍处在紧张状态,连吃饭都是两个人轮换着去,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便草草了事;现在风平浪静地过了一天,两人稍微放松了些,饥饿感来势汹汹。   童言倒还经得起饿,但连栩一个大男人就显得不那么轻松了,肚子的响声频频发作,虽是声音不大,但近在咫尺的童言却也没法忽略。   再一次听到身边传来“咕——”声后,童言凑近了些连栩,“你要是饿了就先去吃点东西,或者买了带上来在门口吃,这么一会儿我能应付。”   说到“我能应付”时,还朝他眨眨眼,从包里摸出一瓶防狼喷雾,悄摸摸给连栩露了个头。   尽管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连栩仍能保持语气中一贯的嘲讽,“人家会现身和你近距离接触么?等你掏出家伙,黄花菜都凉了。”   童言撇了撇嘴,刚想反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从远而近,节奏竟一直保持在同一个频率。   两人对视一眼,全身都戒备起来,像极了两只竖起毛等待敌人降临的小猫。   “唰——”   房门被拉开,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接着董任瑜欣喜的声音传入耳中,“老公你来啦!”   来者是吴宗霖。   童言松了口气,眼神却一直停留在仍站在门口处的男人。   这张脸她在电视上看过几回,但头一次见真人,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上下打量起来。   吴宗霖显然是刚从单位赶过来,一身合体的西装与刚才的步伐声都给人以沉稳之感,脸上一副金丝框眼镜又平添几分斯文,整个人都足以称得上温润二字。   他朝董任瑜点点头,笑道,“我来接你。”   在得知昨晚的事情后,吴宗霖便决定不论多晚也要亲自来接董任瑜回家。虽说刚结束完一天繁忙的工作,但看到董任瑜安好也让他疲惫的内心得到稍许安慰。   当然他也没有错过病房里多出来的两个陌生人,只是客气地向童言两人点点头,又朝董任瑜问,“这两位是?”   “说是我哥派来保护我的,”经过一天相安无事的相处,董任瑜对两人的戒心已近乎于无,说话也显得轻松自然,“你刚下班吗?吃饭了没?”   “还没,”吴宗霖笑着摇了摇头,“不急,我不是很饿。”   而后又看向童言两人,客气地说:“辛苦你们了,我来接小瑜回去,你们可以下班了。”   会话时间很短,甚至吴宗霖从头到尾真正和他们说的,也只有一句话而已。   但直到走出医院,童言都有些心不在焉。   “你饿傻了?”连栩问她,“想吃什么,哥带你去。”   虽然在这之前,那场酒局之后,两人的关系一度陷入僵局;但现在好巧不巧他们又被安排到一起行动,连栩作为男人,马上便决定请她吃饭想要缓和缓和关系。   尽管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以后童言就和他杠上了。   童言回过神,皮笑肉不笑,“今天怎么这么好?”   “嘁,”连栩撇嘴,正好有一辆空车开过来,他招了招手,“你吃不吃?不吃就回家早点休息,这辆车让给你。”   “吃啊,”童言眼疾手快,车辆刚停稳就拉开车门将连栩推了进去,自己也紧跟着坐进后排,“不吃白不吃。”   说着还狡黠一笑,朝连栩眨眨眼,“是不是我想吃什么都可以?”   “还是算了,”连栩冷笑,似是已经看穿了她一肚子的坏水,“你就跟我走吧,我说吃啥就吃啥。”   早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从童言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看出,她的经济状况绝对处于中等偏上的资本主义阶层,再联想起上次她一个人在Pasion餐厅胡吃海喝的情景,这个人不狮子大开口才怪。   他这种工薪阶层,惹不起就不要惹吧。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句话后,两人的斗嘴竟戛然而止,车上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连栩还觉得奇怪,今天这人居然就这样善罢甘休,还真有点不像她。   不自觉转头朝她望去,这才看到童言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说起来,在医院门口时,她好像也是这副表情。   想了想,连栩终是开口问道,“想什么呢?”   按理说,如果童言想说的话,刚刚在医院门口连栩出声的时候就可以告诉他了,但她没有。   所以此时连栩问她,也是一种试探;根据她的态度,他至少可以判断出童言想的到底是关于哪方面的事。   童言却是一副知无不言的态度,轻声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对于童言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告诉别人的,只是因为她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个中缘由,所以刚才才会一直没有开口。   “你说那个保姆?”连栩暗松口气,而后又挑眉说道,显然他也觉察到了那个保姆的不对劲。   童言摇了摇脑袋,“刚才吴宗霖没有对我们的出现表现出任何惊讶,董队转变案件定向应该就是找了他帮忙,很显然他是知情的。”   连栩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这有什么问题?一个是哥哥,一个是老公,当然会为董任瑜考虑。”   “假设他是知情的,”童言道,“你觉得他会同意让董任瑜每天来医院照顾陈雪吗?”   “也许是因为董任瑜的执着,她和陈雪的关系很好。”连栩耸耸肩。   “这不是关系好能解释得通的,我们被董队派来保护小瑜,但明面上只是来找她做笔录。董队派我们来就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私心太过明显,但吴宗霖是什么人?”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很显然童言并不打算让连栩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吴宗霖是市委秘书长,对市局所有部门都略有涉猎,受害者是他的大嫂和妻子,他一定也知道这个案件转变定向会引来多少眼线。既然他这样做了,到时候查出来如果不是蓄意谋杀他也脱不了干系。”   “在这样的情况下,让董任瑜安心呆在家里,既节省了警队的人力资源,董任瑜会变得更加安全,更是帮自己省了一个大麻烦。表面上看,他很爱老婆,甚至为了老婆做出违法乱纪的事,但他的行为却是相悖的。”   因为脑中的拼图并不完整,童言说的时候有些混乱,和平时一贯清晰明了的解释截然不同。   连栩一边听着,眉心越皱越深,“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你怀疑这件事和吴宗霖有关?他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嫂子?这不合逻辑,他也没有动机。”   “不是,”似是相通了什么,童言突然转头看向他,“他不是犯人,可能也和这个案子没有直接联系,但他这么做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她从病房出来到现在,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   看似杂乱无章,且根本无法联系起来,但吴宗霖明显矛盾的做法一定程度上透露出些信息。   他是知道的,这个案件一定是蓄意谋杀未遂。   所以才会这样有恃无恐地将案件转向,并让董任瑜继续前往医院照顾陈雪。   那么……   吴宗霖到底为什么会知道这是一起蓄意谋杀案?   昨晚那个从天而降的花盆,又该作何解释? 第29章 029   任童言和连栩如何着急,最终的谜团还是要找到董任峰才能解开。   童言也顾不上仍未填满的肚子, 直接给董任峰拨去电话。   电话通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头传来的嘈杂声昭示着董任峰也并未回家的事实。   “董队, ”童言立马出声, “我和连栩刚刚从医院出来, 有点事想找你确认。”   “什么事。”董任峰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沉稳声音。   童言顿了顿,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还在局里吗?我们现在过来。”   董任峰也意识到童言话里的不对劲及急促,沉默良久才终于应下, “我手头上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一个小时后警局边上见吧。”   匆匆结束了对话,童言面上依旧凝重,悬着的一颗心倒是放下了不少。   只要董任峰肯和她对话, 她就有信心劝服他说出实情, 后续调查也会顺利得多。   连栩在扬声器中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此时见还有时间,给司机报了个警局边上的餐厅名, 对童言说:“还有时间, 先去吃点东西。”   童言含糊地点点头, 心思却完全不在这儿。   连栩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故作轻松道, “人是铁饭是钢, 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想。”   当童言说出自己的疑惑时,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如果真的牵扯到官场上的勾心斗角, 就更不是他们能轻易破获的案件了。   别说是刚回国没多久的童言,就是在局里工作了两三年的他都不懂官场上的那些五迷三道。   他和童言认识的时间不算太久,但从上次的案件中也摸清了些她的脾气。   在跟梢期间憋尿好几个小时不去厕所,饿得肚子咕咕叫也一声不吭,女人该有的娇纵毛病一个没有,警队里的坏习惯倒是已经积攒了一大堆。   这个人……倔强起来可能比董任峰还恐怖。   他能做的不多,没有童言推算案情的能力,甚至还不算一个合格的警员,也只能嘻哈两句想让童言放松些神经。   一路无话,两人来到了警局边上的小菜馆,还是上次喝酒的那家。   这家店可能是警局边上为数不多的味道不错的店了,童言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心想。   连栩轻车熟路地将她领到包房,老板对他也很熟悉,笑呵呵地打着招呼,“今天下班挺早的啊。”   警队队员的工资普遍不高,这家餐厅菜色不错价格也便宜,自然就成了他们聚餐的不二之选,久而久之,老板也能将局里的人认得**不离十。   警员间的谈话有时不可避免地会透露一些信息,老板便慷慨地将这个不大的包房给他们留作特别包间,让他们能放心说话,这也是连栩将童言带过来的原因。   连栩随意地笑了笑,“是啊,待会董队也会过来,麻烦您照看着些了。”   老板夸张地拍拍胸脯,“没问题。”   连栩面色稍淡,草草点了两个菜作罢,天气渐冷,他想起上次追捕秦典时童言手掌的冰凉触感,还特地加了个姜丝可乐。   童言也没闲着,拿起手机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给董任峰告知他们所在的位置。   等菜的时间屋内很静,童言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直到服务员将几盘小菜一一端上桌来,愣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也彻底绝了连栩想聊几句缓和关系的念头。   当然他本就是个不乏眼力见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主动挑起话茬,省得打断了她的思路。   见菜上齐了童言还在神游,连栩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将用塑料包装封好的餐具打开,倒了点热茶进去涮了涮,以作消毒清洗之用,这才体贴地放到了童言面前。   他翻过手,轻轻敲了敲桌上的转盘,立时发出脆响。   童言被这阵响声打乱了思绪,略显呆滞地抬起头来,便看到了一脸无奈之色的连栩。   连栩言简意赅,“吃饭吧。”   她这才看到躺在自己面前的餐具,劣质的瓷碗中还有残留的水迹,她伸手摸了摸碗边,不出意料的感受到一抹温热。   童言勾了勾唇,拿起筷子就开始夹菜,“好。”   她自12岁以后就没有来过这样的小店吃饭了,但儿时的记忆太过强烈,以至于她到现在对这样的小店并不排斥,上次聚餐的时候也能和大家一样,撸起胳膊就开始吃吃喝喝。   她只是没想到,连栩竟连这样的小细节也能兼顾到。从前只觉得他吊儿郎当,仗着自己身手外貌不错态度一直不端正,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有的时候,这个人表现出的细致与体贴倒真让她有些意外。   行事作风外貌都与内心性格不符,可以勉强写进她的侧写特例里了。   两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董任峰才匆匆赶到,进门时自带一阵风,让屋内的温度都骤降几分,看样子是已经吃过了,坐下就直入正题。   “说吧,有什么事,”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待会儿我还要回局里安排明天的行动。”   童言赶紧擦了擦嘴巴,张口就来,显然是之前已打过腹稿,“这个案子定向的转变,是吴宗霖帮你的吗?”   董任峰的眼神猛地犀利起来,他缓缓放下水杯,“你问这个干嘛?”   “我怀疑他和案子有关系。”童言言语中已饱含笃定。   她从不妄言,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也只是谨慎地说他和案子有关系,而并没有说他是主谋。   但董任峰又怎么会不懂童言话里的意思。   空气陷入僵持,童言和董任峰对视良久,谁也没有说话。   连栩见两人间的气氛愈显剑拔弩张,忙开口对董任峰道,“其实这个案件才刚刚开始,虽然吴宗霖是小瑜的老公,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吴宗霖知情,那小瑜的危险都会升高很多。”   言语之间,几乎已经肯定了童言的说法。   见连栩也开始帮腔,董任峰透出些迟疑,“先说说,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   “假定是吴宗霖帮你把案子转到刑警队的,在他知道这件事情的影响力大到足以撼动自己位置的情况下,还义无反顾地做了手脚,却又在得知小瑜有危险的情况下放任她每天出门去医院照顾陈雪,这不矛盾么?还有那个行迹可疑的保姆,每一处都能看出问题。”童言的思绪整理清楚后,语速也变快起来,和出租车上语意含糊不清的时候判若两人,似是又恢复了自己最熟悉的节奏之中。   “保姆是吴雪峰派来的,与吴宗霖何干?得知事情之后我们都劝过小瑜,但她坚持要去,他劝不住,这又有什么问题?”董任峰对童言的说法嗤之以鼻,连眉峰都放下来几分。   但这句话,在潜意识里已经回答了童言的问题。   这件事,确实是吴宗霖帮他做的手脚。   童言摇了摇头,她从不相信劝不住这一说法,“人命关天,就算小瑜和陈雪的关系再好,吴宗霖也不应该在得知自己妻子有危险的情况下让她继续前往医院。退一万步说,吴雪峰特地给陈雪请了保姆,小瑜本就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她今天在医院也看到了董任瑜对吴宗霖的态度,这样和谐的夫妻关系,如果吴宗霖要劝,根本不存在劝不下来这样的说法。   如此明显的破绽,她不相信董任峰会看不出来;只在于他想不想相信罢了。   果然,待童言这句话后,董任峰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似是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迟迟没有出声。   半晌,他重新看向童言,“所以你觉得,吴宗霖是知道这个案件是蓄意谋杀,甚至和犯人还存在一定的联系,所以才会放心让小瑜继续去医院?”   “吴宗霖一定是知情的,”童言颔首,“但我不能肯定他是否和犯人存在联系,他有可能已经知道了犯人的动向,所以对小瑜的外出有恃无恐;而最坏的情况,他在把小瑜当诱饵。”   这是两个极端,第一种可能的前提是吴宗霖很爱小瑜,不会拿她的安危开玩笑;而第二种可能,他对小瑜的爱甚至婚姻,都将变成一个巨大的谎言。   在童言心中,她更偏向第一种。   脑海中浮现出董任瑜瘦弱的模样和她发作时的惊恐表情,已经磨难重重的人生,如果连婚姻都变成了一场骗局,她该如果自处,又该怎么承受?   连栩与董任峰闻言皆是一愣,连栩是没有想到后一种可能,而董任峰,则是被童言的说法吓得不轻。   “不可能,”董任峰下意识反驳,“小瑜和吴宗霖关系很好,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童言点头,“我只是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说出来,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就只剩第一种可能,吴宗霖通过某种途径已经得知了犯人的动向。”   “但这又涉及到一个问题,”童言神色不变,“为什么吴宗霖在已经得知犯人动向后不把这件事告诉你,还让警队耗费资源在搜寻犯人这一步停滞不前。”   “他想掩盖些什么?或者说,他到底和这个案件存在怎样不可告人的联系?” 第30章 030   “你的意思是,”董任峰抿了抿唇, “吴宗霖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不等童言回答, 他又沉吟道, “如果这个案子真的和他有关系, 他怎么敢让我来调查这起案件?又怎么会有恃无恐地帮我把案件转向?最重要的是, 他的动机是什么, 他为什么想要害死自己的大嫂?”   “就我所知,吴宗霖和陈雪的关系并不密切,甚至平时除了过年过节都不会见面, 他有什么理由要费尽心思制造这样巧妙的事故来谋害陈雪?再说了,如果昨晚楼上掉下的花盆不是意外,他怎么会放纵犯人来谋害自己的老婆?”   董任峰越说越自信,音量也大了起来, “他和犯人之间存在着明显的沟通匮乏, 又何来知道犯人动向这一说?”   童言笑了笑,这也是她刚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但只要稍微联系起吴家的情况, 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在她眼里, 吴宗霖本就不是凶手, 甚至和这个案子没有直接联系, 但他一定是为了掩盖些什么才会选择不告知警队更多嫌犯相关信息。   这样的事, 在过往的案件中她也没少碰到过。并且从一开始, 她就隐约感觉到这绝不单单是一起交通事故或蓄意谋杀。   “我们在这边瞎猜也没有意义, ”童言开口道, “具体的还是要等找到肇事司机或者传唤吴宗霖才能得到更进一步的信息。”   董任峰摇了摇头,面容带了些凝重,“今天在交警大队把资料正式递交给我们之后,我已经派人调查过李捷的身份证和□□记录,不仅是最近这一周,这一个月来都没有任何相关资料。”   想找到李捷,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童言蹙眉,“那我们可以直接传唤吴宗霖。”   尽管这样会缺失案发时的各种信息,但她有信心,只要让她调查吴宗霖一段时间,总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只要他做过,总会留下痕迹的。   不料董任峰又摇了摇脑袋,“对公职人员,特别是市级以上的领导人,我们都没有权利在缺少证据的情况下进行调查。”   童言在国外呆得久了,对国内官场上的规则一窍不通;但董任峰不是。   这也是他就算已经觉察到不对也没有轻易松口的原因,一是他打从心底不愿意相信是吴宗霖做的一切,二是国内对官员的调查有相当严格的管控,不是说想查就能查的。   童言一愣,明显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说法,第一直觉就是董任峰在搪塞她,用疑问的眼神看向连栩。   连栩摸了摸鼻子,轻轻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公职人员涉及到的不仅仅是其个人的信息和**,有的时候还会牵扯到国家的政策法规,所以在没有得到实质性证据之前,一切相关调查都属于违法行为。   随着连栩的承认,童言的眉心越皱越深,身旁两人都是第一次看见童言这样的表情。   童言被难倒了。   在不能调查的情况下,她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对犯人的勾画都不能完成,更别谈是给吴宗霖定罪了。   在美国,她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所以这也是她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竟一下说不出话来,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意味。   说起来,童言入队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为难的表情。   僵持之际,董任峰口袋中的电话突然铃音大作,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双眸微睁大了些,无意识得耸动了两下鼻子,抬首对两人说:“我接个电话。”   也不给两人说话的机会,径直走出门外。   童言看了眼连栩,连栩扬起眉,兀自点了点头,“应该是吴宗霖了。”   这个时间,能让董任峰出现惊异表情且不方便被他们听见的,除了吴宗霖,别无他选。   不管是对上司的敬重或是童言从小就被灌输的**权概念,她都选择了默默坐在原地;只是心里难免有些惶惶。   如果董任峰愿意告诉他们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但如果他最终选择隐瞒……   这边童言还在思考所有的可能性,甚至都想好了如何让董任峰开口的说辞,那边连栩就已经起身向门外靠近了。   他和童言可不一样,没有她那么多无谓的原则,该偷听的时候偷听就行了,他才不理会那些有的没的。   等童言看清他的动作,立马睁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你你……”   “嘘——”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连栩的注意力有些分散,他伸出食指放到嘴边,给童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大惊小怪什么,都这个时候,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门外董任峰的声音有些低沉,连栩只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小瑜”,“李捷”和“吴雪峰”的名字。   童言紧张地连呼吸都忘了,一直到自己肺部传来的压迫让她感到窒息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憋气。   她松开牙门小口得喘着气,忍不住埋怨地看了一眼连栩。   平时看他还觉得挺稳重的,怎么到关键时刻尽做些无法无天的事情。   连栩却是没空兼顾到童言的情绪,董任峰许是站的有些远,很多东西他都只能听到个大概,正想开门让自己听得更清楚些,门口便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他在心中暗骂一句脏话,飞快起身走到童言边上坐下,董任峰进门的时候,还游刃有余地喝了口茶,表现得若无其事。   倒是把童言吓得够呛,眼神也飘忽不定,就差把他俩做了亏心事的事情写在脸上了。   连栩凑近了些,在她耳边轻声道,“别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偷听的是我又不是你。”   童言横他一眼,心想也是,明明是他偷听,她慌个什么劲,眨眨眼就朝刚进来的董任峰问:“怎么了吗?”   连栩暗暗撇嘴,要是董任峰肯说还出去接个什么电话。   没成想,下一秒,董任峰便语出惊人,“吴宗霖说交警大队那边接到举报,说是有人在城郊看到过李捷,现在李捷已经伏法了。”   “什么?!”童言猛地站了起来,“李捷现在在哪?”   连栩也有些惊讶,关注的点却和童言不甚相同。   为什么是吴宗霖给董任峰打来的通知电话?这个案子分明已经移交给刑警队了,为什么交警大队接到通知不通知他们这边一起行动,反而自己出队。   而且……在捉到李捷之后,他们才得到消息。   这里面处处都透着诡异。   董任峰没有注意到连栩的表情,只道,“交警队的人正押着人往我们这儿送,走吧,一起回局里一趟。”   连栩对李捷是否伏法的兴趣不大,摇摇头准备先撤了,反正有童言在,他在不在都没差。   董任峰顿了顿,又补了句,“吴宗霖也会过来,他和交警队的人一起去的城郊。”   连栩立马转变了方向,把外套披在身上就往门外走,“走吧,先回警局再说。”   董任峰是吴宗霖的大舅子,童言对官场那套又不熟悉,两个人对吴宗霖的判断都有可能会出现差错,看来这趟他是非去不可了。   童言闷了一肚子话要问,也赶紧收拾了东西往外赶。   反而是接到电话的董任峰,一脸平淡地将手机放入口袋,甚至还悠闲地喝了口热茶,这才慢悠悠走了出去。   *   几人几乎是和吴宗霖那边的人同时到的警局,童言把这叫做——“冤家路窄”。   吴宗霖还是一副斯文有礼的样子,看到两人时甚至还给他们送上一个微笑,不知为何,连栩看到他的笑容,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慎得慌。   童言眼看着一个男人被交警队的人推搡着下了车带进警局,很快猜测出男人的身份。   但最吸引她的,是男人一脸失魂落魄的神色;毫无疑问的,他就是李捷,那个肇事逃逸的司机。   李捷很瘦,可能比董任瑜还要瘦,这是一种病态的瘦,童言只看一眼,就从他瘦弱的身躯和眼底暗黑的黑眼圈得出结论——   这人恐怕是个瘾君子。   这样非比寻常的瘦弱体型,佝偻着的背和身黑的眼圈……说得通,这和他开车时候的横冲直撞能联系起来。   出事那会儿,他很有可能是在毒驾。   可现在还没有到他做口供的轮次,童言走到吴宗霖面前,“又见面了。”   吴宗霖轻笑两声,说不出得潇洒自若,“是啊,又见面了童小姐。”   “一个半小时前你不是送小瑜回去么?怎么会突然和交警队的人一起捉到了李捷?”   童言紧紧盯着眼前仍在微笑的男人,仿佛是在和他博弈,并且寸步不让。 第31章 031   吴宗霖波澜不惊,甚至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有褪去, 失笑道, “我先送了小瑜回家,后面接到林局电话让我带队过去一趟, 有什么问题吗?”   言下之意,他是临危受命,而对童言的疑问却是含糊其辞地一句带过。   童言没有气馁,步步紧逼, “为什么林局会给你打电话?秘书长还管这种事的吗?”   许是童言的态度太过强硬,吴宗霖诧异地挑了挑眉, 嘴角边的笑容却始终保持着上扬的弧度,“童小姐,你这是在审问犯人吗?”   “当然不是,”童言轻笑, “我只是觉得时间这么赶,日理万机的吴秘书长有些辛苦。”   话语中的讽意从嘴角滑落, 险些就要溢了出来。   “没你说的这么夸张,只是顺路而已, 时间刚刚好。”吴宗霖顺水推舟,竟是把童言话里的揶揄尽数接下,个中缘由却是只字不提。   可谓滴水不漏, 棋逢对手。   童言不再试探, 转身走进警局, 连表面功夫都不屑再做。像吴宗霖这样在官场上浸淫已久的人, 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从他嘴里根本套不出东西。   转身的那一瞬间,她错过了吴宗霖眼里忽明忽暗的闪烁,和嘴角若有似无的笑容。   那是猎人看到猎物时才会露出的眼神。   董任峰的注意力都放在刚刚伏法的李捷身上,和吴宗霖匆匆点了点头便大步走向质询室。   连栩看到这副情景,在心中暗叹一句果然,无奈地跟着大部队一起走进警局。   这让他不禁想起和童言一起捉住李翰宇的那一晚。   而今天,恐怕也会是个漫长的夜晚。   *   吴宗霖没有说谎,他的确是接到林局通知才赶到交警大队带队出警的,只是林局为什么会联系他,就无从得知了。   李捷已经被率先一步带进了质询室,双目无神且面色苍白,像丢了三魂六魄似的。   因为吴宗霖的到来,一般不进入质询室的董任峰坐在了次位,童言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而连栩甚至没有获准进入质询室,可怜兮兮被发配到了监控室里看直播。   吴宗霖职位最高,虽说不知他是因何而来,但只要他在,按照规矩就是最高发言人。   所幸他并没有说话的念头,只是将审理犯人的事情交由董任峰来询问,自己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董任峰翻开手中的案卷,声音低沉,给人以极大的威慑力,“两周前在板桥路发生的事故,是你开的车吗?”   李捷被突如其来的低沉男声吓了一跳,抬眸看了看董任峰,又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吴宗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自己的罪行。   “知道自己撞人了也不停车查看情况?”董任峰脸色不变。   “我……”李捷闪烁其词,“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太害怕了,就直接走了。”   “所以你离开远城工地之后就和父亲一起跑路了?”   李捷立马摇头,“我只是想避避风头,没准备跑路,我带着我爸去城郊的老房子住了一段时间,今天出门买饭的时候就被你们捉到了,和我爸没有关系,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段时间你都没进过市区?”听到眼前之人破绽百出的证词,董任峰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和昨晚那起完美的花盆事件的谨慎犯人,似有天壤之别。   “没,”李捷垂眸,“我怕警察会觉察到什么,都很少出门,大多数时候吃饭都是靠点外卖。”   这次不等董任峰开口,童言漫不经心地插话道,“那你今天为什么不用手机点餐,反而自己跑出去买饭?”   李捷有些慌张,眼神也飘忽不定,明显是一副心虚的样子,“卡里的钱花完了,现金不能点餐,我就出去买了。”   童言一哂:“你父亲不知情?”   李捷答得很快,“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那你是用什么理由劝服你父亲去的城郊?每天不出门,躲在家里用手机点餐,他也不觉得奇怪?”童言语气严厉起来,直指李捷话语里的矛盾之处。   李捷语塞,停了半晌才语无伦次地开口,“我真的没跟我爸提过,远城的工程完了之后我们都想休息一段时间,每、每天点外卖,我和我爸都不会做饭,有什么好奇怪的!”   童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刚才她的问题和李捷的态度就足够说明一切了,甚至不需要她明说,大家也都能看出李捷的谎言。   李捷的父亲是知情的,准确的说,他一定是知道自己儿子有问题的。李捷一口咬定不关父亲的事,往好了说,他不想让他父亲摊上一条包庇罪;往坏了说,他在没有和父亲对好口供的情况下,害怕他父亲一个不慎会透露出他更多信息。   顿了顿,童言从她的角度看到了李捷颤抖的双手,她轻声对董任峰说:“叫人给他查查尿和头发吧。”   李捷一听,立马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我不就是不小心撞了个人吗?验什么尿啊?”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吴宗霖突然开口,“你那天一直处于超速状态,这不是正常人的行车状态,很大可能是毒驾,这是合理的怀疑。”   童言挑了挑眉,却没有将目光从李捷脸上挪开。   李捷情绪有些失控,双手似乎更加用力了,就像想要挣脱开自己手上的手铐一般,脸上也从苍白渐渐恢复了些血色。   董任峰没有给他说更多的机会,反正现在他已经承认了自己撞人的事实,后面多的是时间审问,很快就叫杨新将他带了出去。   从李捷自相矛盾的证词和提到毒驾时失控的情绪,童言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李捷这半个月来一定回过市区,且不止一次。   昨晚她和连栩一晚上的调查也不全是无用功,至少她了解李捷的家庭状况,他家绝不是能够一次性购入大量毒品的家庭条件。   检测尿液只能查出近一周内李捷有无吸食毒品,而头发则能检测出近半年的记录;反正不管怎样,其中总有一个结果能让他们满意。   尽管童言相信,近一周内,李捷一定碰过这玩意儿;说要验头发,也只是想看看李捷的反应。   李捷被杨新带走后,屋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吴宗霖刚才的帮腔让童言感到意外,看上去他和李捷之间也没有特殊的交流方式,李捷对他也分明是对一个陌生人的态度。   她判断错了吗?其实吴宗霖和李捷之间并不存在联系?   不,她兀自摇了摇头。就算没有表现出来,但这也不足以解释他让小瑜外出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不论她怎么怀疑,在没有确凿证据提交给中央前,警队都不能对吴宗霖进行相关跟踪监听,甚至连普通调查都不行,这是在职公务人员,特别是对厅级干部的特殊保护政策。   要想吴宗霖主动说出些什么,路漫漫其修远兮。   想着,童言抬起头,不自觉往吴宗霖的方向看去,正好对上吴宗霖向她投来的探究目光。   童言故作淡定地笑了笑,拍了拍董任峰的肩,“董队,有点事想跟你请示一下。”   董任峰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很快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向吴宗霖打了个招呼便和童言一同走了出去。   直到两人走出质询室,吴宗霖脸上的坦荡笑意依旧没有褪去。   他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桌面,脑海中浮现出董任瑜的笑颜。   这两周她都没什么精神,今晚他不在家,也不知道小瑜能不能睡着。   这边童言一出来,就拉着董任峰来到走廊的死角,“刚才吴宗霖在电话里还说过什么?这个案子已经交由你负责了,为什么会有人通知他跟队,他又为什么要参与到调查中来?”   “这个案件从一开始就是由吴宗霖负责的,”董任峰直白道,“出事的是陈雪,吴雪峰不适合参与到案件中来,就把事情交给了吴宗霖,上面的人对这个案子都很关注,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余好几个支线也在跟进,所有事情都会汇总到吴宗霖手上。”   按照童言的说法,如果吴宗霖真的知道犯人的动向或者和李捷之间存在什么联系,他绝对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将李捷送到刑警队;虽然吴宗霖是直接和交通大队一起去的,但最终还是把犯人送来了他们这边。   在董任峰心中,吴宗霖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刚刚的动摇也已经被完全抚平,在他心中,吴宗霖根本没有这样做的动机,童言的怀疑终究也只是怀疑,所以他也不准备隐瞒,直接把实情告诉了童言,也是希望打消童言对吴宗霖的怀疑。   童言脸色不变,缓缓点了点头。   说得通,董任峰说的这些,李捷对吴宗霖的陌生态度,和吴宗霖刚刚的帮腔;所有事情连在一起,都非常合理。   吴宗霖负责这起案件,并把案件转给董任峰毫不心虚,小瑜外出……也可能真的是其太过坚持。   想着,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这段时间可能太累了,这件事情……也许真的是她多疑了。 第32章 032   董任峰见童言面色略有松弛, 叹了口气, “你别总盯着吴宗霖了,把精力都放到李捷身上吧。”   毕竟,如果李捷一口咬定这件事情只是意外,那么把案件转向成蓄意谋杀的他和吴宗霖,都不会有好下场。   童言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没错, 吴宗霖和董任峰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现在李捷不肯承认是蓄意谋杀, 他们俩谁都逃不了干系。   这样想来, 吴宗霖的嫌疑似乎更少了。如果他是故意将李捷捉拿归案的, 也一定会让李捷承认是蓄意谋杀,而不是一口咬定是意外;且如果当时李捷真的是毒驾……   是意外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吴宗霖这样的人, 不可能不知道个中利害, 如果真和他有关, 他不会帮腔验尿的事情。   除非……吴宗霖可以确定李捷不是个瘾君子。   但这样的几率有多大?   也就是说,如果李捷尿检的结果真的是阳性, 童言几乎可以确认, 吴宗霖真的是清白的。   这也是对自己之前猜测的最后一丝寄托。   如果李捷不吸毒,那么就算他不承认,这个案件可以被定义为蓄意谋杀;反之,只要李捷真的是个瘾君子, 这个案件是意外的可能性就会被无限拉大。   想至此, 童言的心情有些复杂。   从她所学的专业知识看来, 李捷这样的症状和刚才的反应分明就是个瘾君子;但她的侧写结果也告诉她,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意外。   这两点都是她的结论,但至少现在看来,这里面至少有一个是错的。   童言无言地跟着董任峰再次走进质询室没多久,杨新晃着手里的检测单跑了过来,“尿检结果出来了!是阳性!”   室内无一人说话,谁都没有回应杨新的想法。   李捷这一周内的确碰过毒品,有了这样的记录,出事那天毒驾的可能性无限大;而在他吸了毒神智不清的情况下,超速撞人什么的似乎也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但如果真是如此……   董任峰和吴宗霖逃不掉滥用职权和勾结的罪名了。   杨新并不了解这件事的利害关系,看到几人凝重的表情还有些奇怪,“你们怎么了?李捷现在还在监察室呆着呢?要我带他过来么?”   屋内还是没有人说话,只是吴宗霖淡淡对杨新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杨新也是头一次见到市政府的红人,看吴宗霖对自己说话,还颇有些受宠若惊,忙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去把李捷带过来。”   杨新出门的时候,看着一脸温和的吴宗霖,还在心里感叹一句。   这样的人啊,怪不得能做到副厅级。   如果说刚才的李捷还有些惶惶不安,那么现在他的表情就纯属破罐子破摔了。   质询室内,还是董任峰第一个开口,“案发当天你是不是吸食了毒品之后开的车?”   “是,”李捷无意识地点头,“我那天是去帮别人顶班的,一开始以为不用开车才玩两口的,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说着,他缓缓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也不想的,我当时知道自己撞了人,但是我太害怕了,真的太害怕了……”   董任峰只当自己没有看到李捷指缝间流下的泪水,“昨天晚上七点到八点,你在哪?”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戒,真的!”李捷答非所问,情绪明显有些失控。   董任峰却没什么耐性,猛地一拍桌子,“我问你昨晚在哪!”   他急需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昨晚对董任瑜动手的人;如果不是他,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李捷明显被吓了一跳,嘴唇直哆嗦,“我?我昨晚在家啊,昨天晚上我和我爸还在一起看综艺。”   童言忍不住冷笑,这人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还把昨晚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刚才的情绪失控多半是装的。   “除了你爸呢?”董任峰穷追不舍。   李捷眼神闪烁了一瞬,“我和我爸在一起不算证据么?我这样突然被你们捉来,又没和他对口供,你们可以去问他啊。”   童言眯了眯眼,他在说谎。   她笑了笑,“连昨晚发生了什么都没有问,就自然而然地说出'证据'二字。看来你很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昨晚对董任瑜下手的人,就是李捷。 第33章 033   李捷矢口否认, “你们这样问,猜也能猜到昨晚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啊!对了!昨晚!昨晚我还用手机定过外卖, 你如果不信可以去查我的手机记录!”   童言挑眉, 忍不住嗤笑一声,“准备得倒挺足。”   说完也不给李捷反口的机会,厉声说道, “案发当天虽然你没有停车,但是董任瑜就在边上,她看到你的脸, 你害怕泄露身份就动了杀心, 想再次制造一场意外将董任瑜置之死地!”   “不是!”李捷大声道,“我没有!我根本就没有去过医院!更不知道你说的董什么瑜的是谁!”   “你在说谎!”童言双手“啪”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身子也凑近了几分, “你在行动前就已经探查到了陈雪的病房, 观察过病房的地理位置后躲避了摄像头,接着就在董任瑜走出医院的那一瞬动了手!将整个案件伪造成一场完美的意外!”   “真的不是我!”李捷听到童言笃定的语气更显激动,猛地摇头,“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更没有去过医院!那个花盆也许真的就是个意外呢?你有证据吗?”   这句话完,李捷的情绪仍没有平静下来,胸部也仍在急促地起伏着, 一副难以置信地模样显示着自己内心的煎熬与不安。   他暗暗安慰自己, 所有的事情他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绝不会有人发现他昨晚的所作所为, 童言刚才的叙述也只是推测, 并没有实质证据。   但对面三人脸上却都露出一抹笑容。   就是这丝笑容,让李捷骤然感受到一股不安,“你们笑什么?我真的没做过,昨晚我一直都呆在家里没过门!”   “我记得……”童言缓缓开口,语气中已全无刚才的盛气凌人,“我好像没有说过董任瑜差点被花盆砸到的事吧?从开始到现在,我都只提到一场意外。”   从头到尾,她都只是诱导着李捷说出实情,并把自己的推测用笃定的语气说出来,但具体的犯案时间和方法,却是只字未提。   而李捷刚才无意识透露出来的“花盆”二字,显然就是不打自招。   已经不需要童言反复强调,昨晚的事情已有定论,果然就是李捷。   李捷一颗高高悬起的心猛地跌落谷底,面上也从刚才激烈否认变得红润的脸色转回苍白,五官的僵硬更是显示出他内心深处的动荡。   吴宗霖饶有兴致地瞥了眼童言。   这个女人,刚刚套李捷话的时候气势逼人,俨然是一副已经得到关键证据的模样;诱导李捷说出真话之后,又变成了原先那般乖巧小绵羊的模样,还用这轻描淡写的语气添了几句嘲讽,将罪犯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和他想得没错,在医院第一眼见到童言时,他就从她眼里的审视得出结论,这一定是个极其难缠的女人。   真不简单啊……   质询室的监控忠实地记录下了屋内每一个人的表情,屏幕前的连栩也没有错过吴宗霖的这个眼神;不知为何,这让他觉察到了一丝危险,   和不安。   后面的审问没有花费太多时间,被童言套出话来的李捷这次是真死了心,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罪行如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一道出。   案发当天,李捷临时被叫到工地顶班,但在上车之前他就已经吸食过毒品,开车的时候正上着头,全程都在超速;在经过板桥路时,李捷意外撞上了正在过马路的陈雪,大卡车的惯性太大,超高速行驶的过程中根本不可能急刹得住,李捷也就放弃了刹车的念头。   如果只是普通的交通事故,李捷一定不会选择肇事逃逸,但那天他吸食过毒品,一旦警察对他生疑,他将面临的就不只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了,这也是他在第一时间想也没想就踩油门逃走的原因。   回家之后,他瞒了父亲撞了人的事实,只告诉李工自己吸毒闯了货,要去城郊避避风头。只是当两人安顿下来后,李捷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当时在陈雪旁边的董任瑜看到了自己的脸,如果她和警察描述了自己的长相,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他开始追查董任瑜的身份,因为受害者是官员之妻,那天的事故很快就上了报纸,他也从报道上得知了陈雪所在的医院。一周前李捷便去过医院,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董任瑜。   对他而言幸运的是,甚至不需要太多询问,李捷很快就从医生和护士的谈话中得知了陈雪的房间,也在病房外看到了董任瑜的身影。   于是李捷选择了昨晚动手。   医院的摄像头没有捕捉到他,不是因为他真的消失了,而是董任峰找错了方向;董任瑜离开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左右,但李捷早在下午三点就已经到达了医院,其间也一直躲在陈雪房间外最近的厕所里,等待董任瑜离开。   说起来,李捷的犯案过程没有太多波折,一切看起来都是水到渠成,完美地避开了一切摄像头,在医院走廊的死角进入了储藏间,并推动了窗台上的花盆,让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场意外。   董任峰听完李捷的陈述,很快吩咐杨新找出了医院当天下午的监控,正如李捷所说,他确实在昨天下午三点十五分左右出现在了医院大门口。   案情到这里,基本就能给李捷冠上肇事逃逸、毒驾和蓄意谋杀未遂的罪名了。   在被童言套出话来以后,他也基本放弃了挣扎,将自己的罪行和盘托出。   就算陈雪的事故真是个意外,但李捷蓄意谋杀董任瑜的罪名也是没得跑了;从事件结果来看,案件定向的转变也能勉强算作符合规定流程,这让童言和连栩都松了口气。   只要上面不深究陈雪案件的定向问题,董任峰和吴宗霖滥用职权的问题就能够放下了。   走出质询室的时候已经接近转钟了,童言和董任峰都有些疲惫,谁都没有想到,在案件转向的第一天,这个案子便已经来到了能够结案的地步。   和步履轻浮的这两人比起来,吴宗霖就显得惬意多了。   不管是他沉稳的步伐还是脸上依旧挂着的淡淡笑容,都能看出此人精神状态之良好。   仿佛根本不曾担心过自己会因为这起案件的转向问题而出事。   毕竟这个案件根本不需要他怎么操心,前面的线索和后续的整理都是刑警队和交警大队的事情;这个案件的告破也让他给了吴雪峰一个交待,且董任瑜今后的安全也得到了保障。   他今天的作为,甚至不用再和林局打招呼,案件转向的事情也能被一笔带过。   想着,吴宗霖向董任峰勾了勾唇,“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也不知道小瑜睡着没有,后续出现什么问题随时联系。”   董任峰点了点头,“你赶紧回去吧,后面的交给我们就行了。”   他也有些担心小瑜的精神状态,小瑜一向依赖吴宗霖,如果不是刚才童言对吴宗霖的怀疑,他一开始就不会让吴宗霖跟他们一起参与质询。   吴宗霖又笑了笑,轻轻扶了扶脸上的金丝框眼睛,状似不经意地看向董任峰身后的童言,“童小姐也辛苦了,再见。”   尽管童言已经打消了对吴宗霖的怀疑,但也做不到这么快变脸,只微微扯了扯唇就算作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再见。”   看着一身西装的吴宗霖渐行渐远,童言幽幽叹了口气。   她对吴宗霖的评价已经产生了改变,特别是在她看出他提起董任瑜时无意识流露出来的一丝温柔过后。   自己果然是多疑了。   仿佛所有的事情都照着好的方向行进,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对董任峰道,“后面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一整天的工作下来,身强体壮的董任峰也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听到童言的问话,他大手一挥,宣布可以下班了。   连栩稍晚一步跟上已经踏出警局的童言,“我送你回去吧。”   “有什么事就说,”童言头也不回,“你可不像是个会送人回家的人。”   连栩失笑,“这么晚了,我顺路送你回家有什么问题?”   “顺路?”童言狐疑道,“我们顺路吗?”。   他眨眨眼,话锋一转,“你肯定没谈过恋爱。”   话语里的笃定让童言不禁翻了个白眼,对连栩的突然的话题转换有些不耐烦,“你又想说什么?”   “当男士提出顺路送一个女士回家时,潜台词就是,”连栩伸出食指,在童言眼前晃了晃,“我,喜,欢,你。”   童言一怔,连栩一字一顿的话语在凌晨的夜里听起来格外的清晰,清晰得有些突兀。   但这便足够让她手足无措,她确实没有谈过恋爱,这句话,也是头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   冰冷的空气中不知不觉多了一丝旖旎,童言顿住了呼吸,被这突如其来的疑似告白惊得猝不及防,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半晌,连栩再也忍不住,清润的笑声从胸膛慢慢溢出至嘴边,甚至欲盖弥彰地捂住了嘴想要遮掩一二。   童言还是一脸怔愣,眼里只能看到连栩弯弯的眉眼和不停耸动的身子。   “哈哈哈哈你不会当真了吧?”连栩笑得合不拢嘴,“我说的只是普通情境,我可没那意思。”   一句话完,他笑得更加起劲,双手更是从嘴边移动到了肚子上,连身子都站不直了。   童言这才回神,看着连栩嘻嘻哈哈的样子怒火攻心,一脚踩到男人的鞋上,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   身后连栩的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吃痛的闷哼声。   这一脚,她可没省力气。   连栩被这突入起来的刺痛激得倒抽一口冷气,再抬起头,哪里还看得到童言的人影。   他叹了口气,暗骂自己又犯了嘴贱的老毛病。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有正事想跟她谈谈;谁知道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怪精明的,竟会因为这样一句明显的玩笑话骗到? 第34章 034   按照规矩, 尽管李捷已经伏法,但相关人证物证也需要重新审理一遍, 第二天, 董任峰便前往了李捷城郊处的老宅,想找李捷的父亲李东,进行最后细节上的确认。   李东看到董任峰一行人时似乎并不太惊讶, 只微微叹了口气就顺从地跟着他们来到了警局。   李东和远城工地的经理提供的照片上相差无几,但眉间的疲态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不止。   这次给他做笔录的依旧是童言、杨新和连栩三人,只是这回童言一进屋就绕了个弯站到了杨新身旁, 对连栩一副避之而无不及的态度连杨新都能窥探一二。   杨新看了看身旁一脸不自在的连栩, 忍不住敛眉偷笑片刻。   这人怕是又犯老毛病了。   连栩在日常工作中也能算上兢兢业业的了,但在警队中人缘一直不好, 除了他和邓明凡基本没人搭理他, 就是因为他嘴贱的毛病, 总是一两句话就能把天聊死。   这不,肯定又把童言得罪了。   李东的供词没有太大问题,和李捷昨天的口供一般无二,基本没什么破绽,也没什么其他值得怀疑的地方,甚至没有规避自己想要包庇自己儿子吸毒的事。   只是当他听到李捷肇事逃逸和谋杀未遂后表现出一抹悲痛, 老泪纵横道, “我跟他说过好多次了, 让他戒毒戒毒戒毒, 那东西碰了准完, 他就是不听!吸毒的人哪有什么神智可谈啊!”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杨新,“警官,像我儿子这样的,一般要判几年啊?”   “如果所有情况属实,并且没有其它隐瞒……”杨新顿了顿,挣扎片刻还是决定如实告诉老人,“肇事逃逸造成重伤,量刑是三至七年;蓄意谋杀未遂是三至十年。”   李东桌下的手颤抖不止,泪水越流越多,声音也哽咽起来,“是我的责任,是我的责任啊!如果当初我不因为工程上的事情疏于管教,他也不会染上这样的恶习,我……我……”   尽管三人过去都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但每次到这个档口,也会忍不住感同身受。   和大多数人想得不同,这类事情并不会因为频繁得看见就变得无动于衷;恰恰相反,越是见多了这类事,他们的感触就越深。   每一个案件背后都有不同的故事,每一个故事也都会有不同的诱因。   童言叹了口气,似是不想再听老人家更多的哭诉,率先抬腿走了出去。   每次这种时候,他们都会感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但当初的事情又有多少是能控制的住的呢?   出门没走几步,童言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董任峰。   董任峰手里还拿着案卷,疑惑地问她,“里面已经结束了?”   “还没,”童言摇了摇头,不想在这个时间打扰到里面泣不成声的老人,转移话题道,“你呢?肇事车辆检查完了吗?”   董任峰随意地点了点头,“差不多了,你想去看看?”   “不了。”童言摆了摆手,刚才李东的哭诉让她有些提不起劲来,现在只想去休息休息。   说完,她和董任峰点点头算作招呼,抬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她本以为国内这样的案件会少一些,但至少现在看来,有人的地方就有犯罪,不管是哪里都一样。   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事件让童言感到疲倦,而她昨天的误判也证实了自己思维的混乱。   她又重重叹了口气,突然有些怀念起在美国的那段时间,那时至少每一个案件结束她都会得到一段假期。   最后案件的走向童言无从得知,但李东走时的佝偻背影却映在了她的心上,久久不能散去。   *   中午吃饭时间,连栩轻手轻脚摸到了童言边上,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走吗?一起去食堂吃饭。”   童言眼都没抬,直接忽略了他,起身就往外走去,俨然是把连栩当作了透明人。   邓明凡看出两人间气氛的不对劲,挤眉弄眼地凑了过来,“你咋招小童了?”   虽说以前这两人就老在抬杠,但连栩遭到这样的冷遇还是头一回,明眼人都能看出些什么。   连栩幽幽叹了口气,“老毛病犯了。”   邓明凡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你平时嘴贱聊聊我们也就算了,人家小姑娘家家的,哪禁得住你这张嘴?”   连栩欲哭无泪,“我看她昨晚情绪不怎么好,这不是想逗逗她吗?”   没成想没逗成她,倒是把自己玩垮了。   最重要的是,正事都还来得及没说。   邓明凡对连栩的说法嗤之以鼻,“你得了吧,我现在要和小童统一战线,你中午自己去吃饭吧,我去找小童了。”   说完也不等连栩说话,小跑着就往童言的方向跑去,嘴上还嚷嚷着,“小童!等等我!今儿邓哥请你吃饭!”   连栩吸了吸鼻子。   这人连昨天他到底说了什么都没问,就直接和童言统一战线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拿着饭卡走向食堂,一进门就看到了相谈甚欢的童言和邓明凡。   邓明凡显然也看到了连栩,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轻飘飘就移开了目光。   这边童言却没有错过邓明凡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下意识往门外望了望,又立马收回了眼神,比邓明凡的眼神还要冷漠。   邓明凡扒了口饭,滴溜溜的眼珠转个不停,闲聊似的开口道,“小童这几天累坏了吧,案子一件接一件的。”   “还好。”童言笑了笑,看着狼吞虎咽的邓明凡似乎食欲都变好了些,也学着他的样子扒起饭来。   邓明凡继续道:“之前看你老是一个人吃饭,以后跟着你邓哥。不是我说,食堂的阿姨看到我都是满满一大勺,只有多没有少!”   童言被他骄傲的语气逗笑了,“好,那以后全靠你了。”   邓明凡见她终于有了笑脸,心里松了口气,手上把自己盛的汤递了过去,“没问题,你多吃点,每次看到你们这些女同志细胳膊细腿的我就慎得慌,还是要多注意注意身体啊。”   童言顺水推舟地接过碗喝了两口,心里的压抑被邓明凡的插科打诨吹散了不少,脸上也自然而然地多了几丝笑意。   见童言神色越来越放松,邓明凡幽幽叹了口气。   这声被他刻意放大的叹息声也如愿以偿地得来了童言的侧目,“怎么了?”   “小童啊,”邓明凡挠了挠肉乎乎的脸,“连栩昨天是不是招你了?”   童言脸色立时淡了下来,默默夹了块西兰花放入口中,却把那碗汤放远了些。   明显是一副不愿多言的模样。   邓明凡也是个人精,此时见了童言的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摆手道,“你放心!你邓哥绝对不是来帮他当说客的,我百分之百站你这边!”   他搓了搓手,继续道,“小连这人就是嘴贱,别看我这样,我也深受其害啊!”   童言挑眉看了看他,仍没有开口的意思。   “虽说他没什么恶意是吧,”邓明凡边说边观察童言的脸色,“但有的时候玩笑开过了真的挺让人糟心的,像他这样的人,我们就应该孤立他!”   许是邓明凡夸张的义正言辞表演太过逼真,童言再次被他逗笑。   邓明凡对童言朝连栩的方向使了使眼色,同仇敌忾似的说:“你看他,就活该一个人吃饭!”   童言再也憋不住,下意识弯了弯眉,笑道,“行了,你也别在我这演戏了,我和他本来就只是普通同事,也不需要有搞好关系的说法。”   邓明凡马上领悟到童言的意思,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眼一边显得尤为落寞的连栩。   童言不再说话,最后吃了两口饭,端起餐盘起身看了眼一脸神游的邓明凡,“我先走回办公室了,有点困。”   邓明凡以最快速度把餐盘上剩余的食物尽数扒进口中,鼓着腮帮子就跟上童言,含糊不清道,“等等!我跟你一起!”   两人经过连栩时,带起了一阵风。   ……一阵透彻心扉的凛冽寒风。   连栩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昨晚吴宗霖看向童言的眼神,不自觉耷了耷眼皮。   先不说童言昨天的推算有没有出错,但吴宗霖那个眼神……   他真有些放心不下。   他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也是为什么昨晚他没有对童言明说,而是想以闲聊的方式侧面提醒提醒她。   又想起今天童言一上午对他的漠视态度,连栩就有些头痛。   关键时刻他怎么就又犯病了呢。   只是谁也没能想到,没等连栩想好要怎么缓和两人的关系,在李捷案件开庭的前两天,局里突然发出通告——   董任峰被撤职了。   理由是,滥用职权。 第35章 035   这通告下得突然, 连董任峰自己都没有提前得知信息。   突如其来地,上头的指令就来了。   不止童言和连栩,全队人都陷入了惶恐。   董任峰在队里的领导能力不必多说, 多年的工作下来, 给所有人的印象就是不近人情又铁面无私,办案出队也全靠确凿的证据,何来滥用职权一说?   杨新第一个表达出自己的不满, 拍案而起,“怎么回事?林局搞错了吧?谁干这样的事头儿也不会干啊!”   “是啊, ”邓明凡撅了撅嘴,“我们最近接连破获两起案件, 董队忙得不可开交, 哪来的时间滥用职权?!”   童言被这一消息惊得半天回不过神, 下意识朝另一个知情人看去。   这也是连栩惹恼她之后, 她第一次正眼看他。   连栩的目光同时落在童言身上, 四目相对, 两人分别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阴谋的意味。   这件事明明可以靠后面的蓄意谋杀定罪,为什么现在会突然下来撤职的指令?   如果董任峰被撤职了,那么吴宗霖呢?   尽管是突然的指令, 但董任峰看上去并不显惶恐, 甚至还有些松了口气的意思,闷声不响就收拾起桌子来。   杨新看到董任峰这副认命的模样, 气不打一处来。   “头儿!”他疾步走到董任峰桌边, 一手拉住董任峰收拾东西的宽厚臂膀, “你这是干什么?我们都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是啊董队,我们联名上诉!”   “就是!董队别担心,哥们几个都相信你!”   “上面是不是想安排人过来?才特意找了这么个借口?”   质疑声源源不断,看不过去的几个人都嚷嚷起来。   董任峰一个犀利的眼神看过去,屋内霎时鸦雀无声。   但所有人的目光依然聚集在他身上,董任峰是他们的信仰,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他是他们唯一认定的头儿,在他们心中,没有人能够取代董任峰的地位。   半晌,董任峰竟笑了出来,“你们别瞎折腾了。”   他甩开杨新的手,继续自顾自地收拾起来,“上头的决定我接受,在这个案子上我的确有这方面的问题。”   众人皆是一愣,眼里也都透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头儿……这是承认自己滥用职权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董任峰举目望去,面色不变,“你们只需要知道,上面的决定没错就行,该干嘛干嘛。”   说着,他又是一哂,“再说了,调令上写的也只是暂时撤职,后续调查完没准我只是被降职呢?”   杨新似仍是不信,执着地挡在董任峰身前,不让他离去。   眼中的执着一看便知。   董任峰皱了皱眉,一手拍上杨新的肩,轻声道,“老杨,我不在你看着点弟兄们,后面还有很多事需要你来办,别坏了规矩。”   言下之意,竟是有点交待后事的意思。   本来杨新还认为董任峰有什么难言之隐,但看他供认不讳的样子,不禁有些动摇。   一个恍惚,董任峰已经越过了他,往外面走去。   童言给连栩使了使眼色,趁大家仍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一前一后跟着董任峰摸了出去。   两人出门的时候董任峰已经上了车,正准备点火,童言赶忙跑了几步,上前敲了敲驾驶座的玻璃窗。   董任峰看到她也并不惊讶,缓缓摇下了车窗,“怎么了?”   声音非常平静,就好像离职对他而言没有多大影响似的。   但童言深知董任峰会被冠上滥用职权名头的缘由,也深切的了解他是一个为了尽快破案不顾一切的人。   像董任峰这样对刑侦工作有强烈热情的人,绝不会没有半点影响。   “我以为这个案件已经按蓄意谋杀未遂的罪名成立了。”童言轻声道。   董任峰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结案的,但原始案件,也就是陈雪的车祸是意外,严格意义上,确实可以算滥用职权,毕竟我是把原始案件定向成了刑事案件。”   连栩随后而至,此时听到董任峰这段说辞,暗了暗神色,“这个案件不是吴宗霖办的案件转向吗?他也被撤职了?”   他一直放不下吴宗霖,也放不下吴宗霖看向童言的那个诡异眼神,所以此时听到董任峰的话,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人影就是吴宗霖。   董任峰眼神顿了顿,用探究的眼神看向连栩,“他只是帮我打了个招呼,让转向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批准了下来。”   “他也脱不了关系,毕竟是他打的招呼。”童言帮腔道,眉心的褶皱就没有淡下来过。   董任峰摇头,“准确来说,这件事他只是在正常的程度范围内帮了我一把,谈不上和他有关。”   说着,他又疑道,“你俩怎么老盯着他?”   这件事到上次李捷伏法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定论,整个案件一目了然,该和他们解释的也都说清楚,他实在不懂这俩人怎么就硬抓着吴宗霖不放了。   童言眨了眨眼,她倒还好,毕竟之前怀疑过吴宗霖,现在问起他也只是习惯使然,但她却摸不准连栩的意思,她不甚理解,为什么连栩也会对吴宗霖这么在意。   连栩抓了抓头发,看上去有些烦躁,“说不上来,就总觉得他有点奇怪。”   那晚吴宗霖的眼神,他直觉并不简单。   董任峰掀了掀唇,安慰道,“别费这心思了,好好工作,我这件事上面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这不只是暂时撤职吗。”   两人同时选择了沉默,尽管董任峰现在看起来还算轻松,但这副说辞骗骗局里其他同事倒还行,哪里骗得了他们。   上头的调令都已经下达了,没有获得准确的消息,像董任峰这样职位的警员,是不会拿到这一纸调令的。   董任峰也不在意,向两人摆了摆手,“快回去做事,之前遗留的案卷都整理完了?”   他又笑了笑,不等两人回话,一脚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留在原地的童言看着渐行渐远的车辆,回身看向连栩,“说说,你为什么会觉得吴宗霖奇怪?”   尽管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了,但此时关系到董任峰,童言也再也顾不上两人之间的关系。   连栩抿了抿唇,也没了嘴贫的心思,直言道,“那晚在质询室,我在监控室里清楚地看到了吴宗霖从头到尾的动作和表情。”   “虽然从李捷的表现中看不出来和吴宗霖认识,但是吴宗霖的态度……”他顿了顿,“有点太平淡了。”   “不管李捷说什么,他都没有太多表情,就好像早在我们之前就洞悉了一切一样。我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个人本来就是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他的工作,他早就习惯喜怒不形于色;但至少在我看来,他面对李捷的时候表现得根本不像是一个妻子刚刚遭遇过蓄意谋杀的人。”   连栩终于说完,下意识看了眼一旁安静倾听的童言。   当晚童言的主要心神都放在了李捷身上,且她的角度也观察不了太多吴宗霖的神态,所以可能没太注意;但在监控室的连栩却看得一清二楚。   最让他在意的,却还是吴宗霖看向童言的眼神。   那里面饱含的盎然兴致,他不会看错。但他没有选择把这件事说出来,这样的眼神太过主观,就算他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太大的说服力,只是隐约感受到一丝不安。   这段时间虽然童言没有搭理过他,但他每天都会默默目送童言上出租车,并谨慎地记住车牌号。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看到了就不能当没看到。   童言思忖片刻,缓声道,“但李捷……”   分明是不认识吴宗霖的,人的微表情不会骗人,她也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有没有一种可能,”连栩走近两步,“李捷真的不认识吴宗霖,但吴宗霖却是知道李捷的。”   童言脑中飞快转动起来。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但这种可能性对于吴宗霖来说,收益是什么?   他有什么理由和李捷达成共识?甚至主动开口帮腔让他们查出了李捷的毒驾可能?   拼图很散乱,她怎么都拼不到一起。   错过了什么,她一定是错过了某些细节。   童言努力回想着,正午的太阳暖洋洋的,却让人莫名感觉到一阵寒意。   连栩等了半晌,见她实在太久没有说话有些担忧,不禁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要不,我们重新调查一下?”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原始案件的定向没有出错,就能帮助董任峰复职。   童言领会到他的意思,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声音。   是董任峰的声音,“你想去看看?”   然后是她的声音,“不了。”   对了,是肇事车辆。   半晌,童言开口道,“肇事车辆还在局里吗?我们过去看看。” 第36章 036   因为之前案件的审理已经十分明晰,加上她当时被家属影响了情绪, 童言根本没想过要重新看看肇事车辆。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 再想全部重头调查, 唯一她没有亲眼确认过的部分, 就只剩肇事车辆了。   这也是童言提出要去查看肇事车辆的原因。   连栩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整理结案上庭的资料,比童言忙得多,这也是他第一次接近肇事车。   两人很快就在轮胎一侧看到了和案卷上一致的暗红色血迹。   经刑侦组查证,轮胎上的血迹和陈雪的DNA相符。   铁证如山,基本上只要确认了当天的司机, 就能确定谁是犯人。   童言围着大卡车转了两圈,她看了看同样查看着卡车的连栩,“有发现吗?”   连栩摇头,“除了车身和轮胎周围的血迹, 看不出其它东西。”   童言颔首, 她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想着,她指了指卡车的后备箱,“把后备箱打开看看吧。”   如案卷报告上写的一样,后备箱里空无一物, 就算之前有什么,显然也已经被人整理过了。   因为是工地运送沙土的卡车, 车子的后备箱很大,高度也足以容纳连栩一米八几的身高, 还绰绰有余。   走近后车厢的第一秒, 车厢内残留的浓重尘土味扑面而来, 但和散发着芬香的泥土味不同,里面还参杂了沙子的味道,辅一进去,两人都有些呼吸不畅。   连栩皱了皱眉,“这辆车不是有好几周没用过了吗,怎么里面味道还这么重?”   童言下意识捂了捂鼻子,又很快放下,“这辆车之前一直在工地,味道散没散出去应该都差不多,先看看吧。”   说着,她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就开始四处观察起来。   连栩有样学样,鼻尖却不自觉耸动几下,打了个喷嚏。   他吸了吸鼻子,打过喷嚏之后,鼻子的灵敏度好像还提高了些似的,空气中的粉尘味道更重了。   他摸了摸后脑勺,怎么今天反应这么大,他之前去远城工地做收尾工作的时候也没这样过。   脑中思绪还未散尽,他又忍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喉间也涌起痰意。   如果一开始的几个喷嚏只是因为呼吸不畅,但这接连不断的生理反应就不能只用空气不好来解释了。   连栩眼神一顿,这个味道……   “这里面应该喷过空气清新剂,”他看向童言,“柠檬味的。”   童言挑眉,作势吸了吸鼻子,却闻不出个所以然来,“哪里看出来的?”   她用了“看”字,显然是没有在空气中闻出异常。   连栩依然皱着眉,身上四处已经有些痒了,“我对柠檬过敏,空气里可能残留着柠檬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但是很淡,我身上的反应并不大。”   说着,他撩开衣袖,不算白皙的皮肤上果然已出现了点点红晕。   虽不明显,但确实是过敏反应。   童言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连栩的意思。   一个运送沙土的车辆,还是后备箱,有什么理由需要喷空气清新剂?   很显然,是想遮盖其它异味。   什么味道需要掩盖?肯定不是普通的沙土,那么……   脑中闪过车辆的异常超高速行驶和李捷毒驾的检测结果。   她猛地抬起头,“毒品!这辆车是用来运毒的!”   虽然没有闻出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但刚打开后备箱车门时,她就隐约闻到了隐藏在这浓重的沙土中的特殊香味,随着在这一密闭空间里呆的时间越长,这个味道很快就感觉不出来了,所以她也没太在意。   现在连栩身上的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这辆车的确喷过空气清新剂,也就是为了把带有异香的□□味道掩盖下来。   连栩脑中也在思考这一可能性,很快肯定了童言的话,“如果李捷真的用这辆车来运送毒品,那么他全程超速就出现了另一种可能。”   “他快赶不上了,”童言轻声开口,“毒品交易的时间。”   虽说刑警队不常处理有关毒品的事情,但所有警务人员都会对毒品有一定的了解。毒品交易时,买卖双方都需严格地遵守一起定下的时间地点,到了时间一方不出现,这次的交易就会被当作危险交易,另一方也会随之取消交易。   李捷当时开往的目的地,很明显是远城工地,按照工地经理给出的行车记录,当天李捷到达工地的时间离车祸时间仅隔了十分钟左右,这期间如果还隔了一个毒品交易的时间,明显有些不够用。   那么,毒品交易的地点……   两人对视一眼,难道就是远城工地?!   连栩沉默半晌,缓声道,“这条线,可能要交到缉毒大队手里。”   董任峰因为案件转向的事情刚刚被处理,他们绝不能再次罔顾权限,这个案子,似乎已经出乎意料到他们无法处理的程度了。   最重要的是,就算他们证明了这是运送毒品的车,更能说明这场车祸是意外的事实,对于他们想要拯救董队的初衷也毫无帮助。   童言没有说话,再次环视后备箱一周后默默走下了车。   外面的空气清新如故,阳光泼洒下来,却怎么也抹不去童言心头的阴霾。   驻足片刻,她瞥了眼连栩,漫不经心道,“临远市,在这之前毒品案多吗?”   连栩愣了愣,纵使是他也没明白过来这次童言的意思,“不太多啊,临远市都快转成直辖市了,毒品这块在市里是重中之重。”   童言眸色渐深,似有将人吸入其中的魔力,就这样轻易地捉住了连栩的心神,“那这接二连三的毒品事情,只是偶然吗?”   连栩一滞,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的确,上个案件,秦典的不正当收入就是靠毒品得来的;而现在这个案件,除了肇事司机毒驾之外,现在甚至牵扯出了大型毒品交易事件。   这是偶然吗?他无从得知。   但他知道,一旦牵扯到毒品,案件只会陷入更加复杂的境地,他们无从插手,只能交由缉毒大队。   两人缓缓走向办公室,一路无话,气氛有些许微妙,两个人心中亦各有所思。   直至走到办公室门口,童言突然停住了脚步,“上次从秦典身上找出来的那条线,缉毒大队那边跟到了吗?”   连栩想了想,“像这种案件,一旦破获就会见报,到现在还没消息,应该是还没进展吧。”   童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待会把这件事告诉老杨吧,让他走程序交给缉毒大队那边。”   连栩狐疑地看向她,董任峰的事情还没有头绪,现在他们有了毒品交易的推测,他怎么也没想到童言会如此轻易松口,要将案件转到缉毒那边去。   一旦案件转交过去,他们就真的无从下手排查了。   童言似是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此时的想法,轻笑两声,“吃一堑长一智,先把情况和那边说清楚,但如果缉毒那边不受理,就没人能说什么了。”   按理说,尽管连栩身上的反应是确凿无比的证据,但毒品交易这一点,却只是他们的推测;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缉毒大队那边一般都不会受理。   而恰恰相反,如果缉毒那边受理了……   她揉了揉眉心,那就成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了。   这是她的试探,也是她的博弈;尽管这不足以证明这个案件是蓄意谋杀,也无法帮董任峰撤销处分,但这之间,一定存在这某种联系。   她想帮董任峰一把,但他的确做了不该做的事,理应接受惩罚;她想帮他,也只是因为董任峰这样做是出于想保护自己亲人的想法。   法不容情,但情有可原。   董任峰走了,身为副队的杨新很快接到林局的电话,一切事情都交到了他的身上。   连栩跟杨新汇报新发现的时候,杨新正忙得不可开交,办公室里也没有闲下来的人,皆是一副兵荒马乱的场景。   杨新正翻着董任峰留下的未完结案卷,知道有人靠近也没功夫抬眼,语气中还带了些烦躁,“有事直接说,捡重点。”   连栩卷了卷衣袖,“我和童言刚去看了李捷案件的肇事车辆,我们怀疑这辆车是用来运送毒品的,毒品交易的地点可能就在远城房产的工地上。”   这句话成功吸引了杨新的注意力,让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不等杨新发问,连栩兀自解释起两人的推测。   而越听到后面,杨新的眉头便越皱越深。在上一起案件中,他就已经见识过童言的能力;现在连栩说得有理有据,虽然没有证据,杨新也相信了大半。   直到连栩堪堪说完,他立马开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如果接着查,我可以派人和你们一起去远城那边看看……”   “不,”连栩打断他,言简意赅,“童言的意思是,要把案件移交给缉毒大队。” 第37章 037   “移交给缉毒大队?!”杨新提高了音量, 难以掩住自己的惊讶。   他怎么也无法相信, 这句话会从童言嘴里说出来。   童言朝杨新点了点头, 上面不是说要照规矩来吗?   她就按规矩来, 就看缉毒大队接不接了。   杨新虽不聪明, 但能当上刑警,也不会太笨。   这个案子刚刚结案没多久董任峰就被撤职了, 想都不用想,撤职肯定和李捷的案子脱不开关系。   童言和连栩这个时候重新查看肇事车辆,明摆着是想要帮董任峰上诉, 但既然他们存了这样的心思,童言竟会主动提出要移交?   况且现在,不仅仅是他们想帮董任峰,杨新自己也迫切地希望帮助董任峰重回警队。   尽管刚才董任峰默认了自己滥用职权的情况, 但他仔细想过后, 依旧觉得这其中一定存在什么难言之隐。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董任峰, 那是个在工作上严谨负责,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 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想着, 杨新起身走向童言,“你怎么想的?”   “按规矩办事而已, ”童言耸肩,“董队刚因为这个被撤职, 我们如果想帮他就更应该谨慎点不是吗?”   杨新语塞半晌才缓缓开口, “仅凭你们的推测, 缉毒那边根本不会受理……”   他顿了顿,脑中突然闪过一种另外的可能性,瞳孔也略有放大,“你不会是想……”   童言扯了扯嘴,勾出一抹轻微的弧度,“嗯。”   那边不受理,她们才有行动的可能,不然就会一直受到上面的掣肘。   虽然现在还不能肯定是谁在这起案件中从中作梗,但这件事发展到现在,每一步都如走在刀尖上,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到时候可能不仅是董任峰,她和连栩甚至杨新,只要参与到这个案件里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杨新思忖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这何尝不是一个办法,如果缉毒那边不受理,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介入了。   他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给缉毒队拨去电话。   *   临远市缉毒大队办公室。   黄兴敲了敲桌子,对一旁的同事轻声道,“听说了么?刑警大队的队长被撤职了,就今天早上的事。”   同事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立马靠了过来,“因为什么?”   “听说是滥用职权,”黄兴凑近了些同事,耳语道,“之前刑警队那边不是给我们提供了一条线么?头儿到现在都还没布置任务下来呢,你说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同事瞥他一眼,“你注意点,跟我这么说就算了,在外面可别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白拿俸禄尸位素餐呢。头儿不是说了,毒贩团伙已经知道这条线暴露了,没有跟的价值。”   黄兴撇撇嘴,颇有些不以为然。   进队几个月,他也对队里的日常工作有一定的了解,说什么没有跟的价值……说到底不也只是头儿的猜测么,也不至于连一次正经布控都没有,就这样不了了之吧?   哦,不对。   布控还是有的,那还是他头一次出队,怀揣着满满的紧张不安,结果才呆了一晚上头儿就宣布撤了,让他白激动一场。   就连作为菜鸟新人的他,都能觉察出那次行动的敷衍;他就不信,队里其它的老油条会看不出来。   摆明了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同事见黄兴一副不屑的脸色,大概也明白他心中所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转过头开始敲击键盘。   有些事,心知肚明,但不能明说。   职场的规则,不是只在正儿八经的办公室白领中存在;对他们这些手底下的小喽喽而言,本分谨慎才是正道。   黄兴这是才进队,日子久了,就会明白他们的处境。   这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还需要他自己慢慢参透,谁也帮不了他。   黄兴叹了口气,脑中还想着刑警队那边的事,不远处的队长办公室里突然传出一阵铃声。   他下意识往陈钦然办公室望去。   陈钦然眼神仍滞留在桌上的案卷上,一只手接起了电话,“缉毒队陈钦然,请讲。”   距离隔得不近,电话里说了什么黄兴无从得知,但他却能从陈钦然眼中看到一丝晃动。   稍纵即逝,却没有逃过黄兴的眼睛。   这也是他能被缉毒队录取最重要的原因,黄兴的观察能力,在缉毒队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当然,凡是观察能力过人的人,洞察人心的功夫都不会太弱。   半晌,他清晰地听到陈钦然的低沉嗓音从办公室内传出,“好,你们把案件的基本资料发过来吧。”   黄兴眼色一变,看来是有新案子了。   另一边,杨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迟迟放不下手中紧握着的电话。   这一异常行为很快引来左右两边童言和连栩的侧目。   两人紧盯着杨新,似是在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不同的是,童言已从杨新的面部表情中看出些端倪,她走近两步,“那边怎么说?”   杨新叹了口气,“让我们把案件移交过去。”   连栩的瞳孔放大了些,“缉毒的人受理了?”   回答他的,是杨新再一次的叹息声。   知道内情的三人面色各有不同,但神情都不是只用“复杂”二字就能解释得清的。   与连栩杨新略有差别,童言紧蹙的眉头展露了她内心极大的不安,而这种情绪,在她身上本是极少发生的。   在她心中,这件事现在已经发展成了最坏的情况。   他们没有证据,只是一个完全可能被推翻的猜测,按理说缉毒大队那边怎么也不会就这样接收;但他们确实接收了……   联想到之前秦典牵出来的毒品隐线一直没有进展……   尽管她不想怀疑,但缉毒大队那边,问题实在太大,大到她无法忽略。   之前秦典给出来的毒品隐线他们已经移交给缉毒大队有段时间了,却一直没有传来消息;这就已经让童言存疑,加上这次的案件再次牵涉到毒品,她才会将计就计试探一番缉毒大队的态度;而这一次,更加深了童言的怀疑。   一次不合乎常理的作为可能是偶然,但两次就值得商榷了。   缉毒大队那边,至少有一个管理层和这个案子存在联系。   连栩看到童言若有所思的模样,想是她知道了些什么,开口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童言抬眸看他一眼,险险将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吞入腹中,缓缓摇了摇头,“只是对缉毒那边会受理这个案件有些惊讶。”   现在只出现了个苗头,她还不能把自己的怀疑尽数告诉他人打草惊蛇,尤其……还是在警队这么敏感的地方。   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预感,只要把毒品事件整理清楚,这个案件自然会水落石出。   没准,董任峰没有做错,这个案件本就是一场蓄意谋杀也说不定。   虽然童言尽力掩下了自己的神色,但连栩却不会轻易被她蒙过去,听到她言不由衷的话,也多少明白了些什么。   这里的确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杨新看了眼桌上堆积成山的案卷,朝两人摆了摆手,“你们去整理一下这个案子的基本资料吧,尽快给缉毒的人发过去。”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缉毒那边已经确定了受理,他也无法反口了。   想了想,他又道,“这样,你俩整理好直接给那边送过去,尽量和那边的人沟通一下,让他们慎重一点。”   这件事关系到董任峰,全权交由缉毒的人,杨新心中难免有些不放心,想让两人去那边多做些工作,也能让案件尽快结案。   这个案子,连他都隐约觉察到其中牵扯到的人数之多,他们已经在这上面花了太多时间了。   童言和连栩点了点头,很快就行动起来。   连栩想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好询问询问童言的真实想法;而童言则是想尽快到缉毒大队看看情况。   市公安局的另一头,陈钦然起身走出办公室,把刚刚搜集到的文档丢到黄兴桌上,拍了拍手就成功引来所有人的目光,“刑警队那边又移交了一个案件过来,待会儿应该会有人过来送文件顺便解释案情,这是案件基本资料,你们先看一下。”   顿了顿,他神色严肃起来,“这个案件事关重大,虽然刑警队那边暂时只是推测,但很可能和我们之前跟进的那几条线有关,一定要仔细排查。”   黄兴第一个伸出手,打开了桌上的文件夹,抽出一份文件来。   “交通事故肇事逃逸,”他逐字逐句读出纸上的文字,越读到后面,他的语速便愈发缓慢,“转向为蓄意谋杀未遂事件,现经考察,初步定向为毒品交易案?”   “我去,”黄兴睁大了眼看向陈钦然,“这一个案件到底要转向多少次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他眼中的盎然兴致分明是在说,他对这个案件很感兴趣。   陈钦然了然一笑,初生牛犊不怕虎,是这个道理。   想着,他又交待了几句,提步走向停车场。   坐上车的第一件事,他掏出手机,熟练地按出一串数字拨了过去。   这串数字没有署名,甚至不存在于他的通讯记录中。   电话通了很久才被人接起。   不等那人说话,陈钦然立马开口,“是我。”   他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摸出火机,点燃根烟,“刑警队那边有人察觉了。” 第38章 038   也不知道那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陈钦然深拔了口烟, 车内立时雾气袅袅, 尽管打开了车窗也依旧在狭窄的车厢内萦绕不去。   半晌, 陈钦然眼眸微闪,“我怀疑……这个案件的移交, 是刑警队那边有意试探。”   “怎么说?”那边人的口吻依旧平淡,仿佛毫不在意陈钦然口中的可能性。   “我不太确定,但刑警队那边没有实质性证据就提出了移交,这不符合规矩。”陈钦然将快要燃尽的烟蒂扔出窗外,脑中思绪窜动。   刑警队那边打来的电话, 信息量其实不少。   没有证据,仅凭一个队员对空气清新剂的过敏反应就推算出肇事车辆可能运送过毒品的可能。   他皱了皱眉, 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而关键点, 却也在于此。   没有实质性证据就提出移交, 他是不是可以认为,那边的人……已经觉察出缉毒队这边的问题了?   就凭那边能从这样的蛛丝马迹中得出准确的信息,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片刻,那边的人语气重了几分,“听你的意思, 既然你都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接手这个案件?”   “呵, ”陈钦然笑了笑, 再开口时还带了一丝不明意味的挑衅, “总要有人帮忙擦屁股不是吗?”   纸包不住火, 如果这个案件任由刑警那边继续查下去,总会发现些什么。   事关重大,一个不慎也许连自己也要搭上去,还是将一切扼杀于萌芽来得心安。   不等那边人开口,陈钦然伸手拉开了车门,缓步移身下车,“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擦完屁股,我会把案子重新归还给刑警那边。”   那边没有动静,只能隐约听见平缓的呼吸声。   陈钦然嗤笑一声,挂断了电话。   这人还是老样子,装模作样;但耍起阴招来,比谁都狠。   陈钦然抬首看了眼遍布公安大楼周围的监控,幽幽叹了口气,提步向办公室走去。   *   这边童言和连栩花了两个小时终于将案件资料整理出来,匆匆赶到了缉毒大队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碰到了刚走至门外的陈钦然。   陈钦然在队时间比较长,稍微也知道点连栩的身份,对他还算眼熟,很快就辨别出两人的来意,笑着走上前来。   “你们是来送资料的吧?”他甚至没有伸出插在裤兜里的双手,神情自然随意,明显是个常年处在高位的人。   连栩没有出声,倒是一旁的童言率先挤出一丝笑意,“您好,是杨老师让我们来的。”   连栩看了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对她的话做出肯定。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童言刻意改变对老杨的称呼,就足见端倪。   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他干脆当起了哑巴。   但陈钦然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只朝童言微微点头示意过,就对连栩开口,“最近怎么样?感觉好久没看到你了,代我向你母亲问好。”   很显然,队里只要有些年龄的人都对连栩的情况有过了解。   陈钦然更是在连栩上警校的时候就和他打过交道,自然会对他另眼相看。   当时连栩眼中的满腔热血还历历在目,却不知为何,毕业过后连栩居然被分配到刑警队做了文员。   在警队,基本所有的文员都是没有编制的合同工,而像连栩这样正儿八经从警校接受过正规训练毕业,父亲还是在局里能挂上号的,就算身体素质不行也会分配到交警大队那边。   几年前连栩被分配进刑警队的时候,陈钦然就略有耳闻,联想到他在警校所展现出的洞察能力,陈钦然自然而然就把连栩想成了促成移交案件这一行为的主导者。   再加上旁边女人对杨新的称呼是老师,陈钦然一开始就把注意力放到了连栩身上。   想着,陈钦然莫名有些烦躁。   这人怎么和他爸一个德性,在队里怎么说也呆了几年了,还不知道变通。   刑警大队和缉毒大队是同级别部门,就算他们知道什么最终还是要上报给上头,现在连栩搞出来的这些事,还不都是无用功。   连栩没有觉察到陈钦然的异常,笑着点头,“还不错,我就直接代我妈给您道谢了。”   和童言一样,他也用了“您”,虽然他们从不用尊称和董任峰打招呼,但在别人队里还是需要展现出对前辈的敬畏。   陈钦然笑着摆了摆手,引着两人走至办公室中央,“你们来的正好,给下面的人讲讲案件情况吧,也省了他们看基本案卷的功夫。”   童言离得不算近,但还是能从陈钦然身上闻到些许烟味,足以见得他味道之重。   她一路走一路环视着办公室里的布局,将手中的资料转交给连栩。   很显然是要将主导权交到连栩手上。   她没有忽略陈钦然的态度,这人明显是将连栩当成了主导人,她也乐得顺水推舟,这样更有利于自己观察。   杨新的电话是直接通往队长办公室的,而接到杨新电话的人几乎没过多久就确认了案件的转移,现在看陈钦然从进门处到现在的态度,明显就是这里的头儿。   也就是说,这件事,这人肯定是脱不开干系的。   让他放松对自己的警惕,对她而言本就是一件好事。   连栩无奈地接过文件,又给在座警员分发下去,才缓声开始介绍案情。   在这期间,童言也没有闲着。   她站在陈钦然身边,也正是他的视觉盲区,目光在警员脸上逐个滑过,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的微表情。   看到黄兴时,她停留了两秒,又很快瞥向下一个人。   她在这个少年脸上看出了与其他人不同的东西,是明显比别人更加高涨的热情。   视线往下,观察片刻他的着装和眼里透露出来的暗光,很快就判断出这是个徒有一腔热血的新人。   嗯,和她刚入行时挺像的。   将所有人观察完后,童言的视线最终放到了陈钦然身上。   陈钦然这个人,周身萦绕的独特气场就足以让他鹤立鸡群,举手投足间尽显优越感。   而他分明只是一个缉毒队长而已,论起职位,和董任峰是一个等级;但这姿态,这身段,不论哪一个都比董任峰要高得多。   和他的身份并不相符。   那么很明显,陈钦然接触的圈子和董任峰应该也截然不同。   童言皱了皱眉,更坏的情况,这件事并不仅止于此,可能还牵扯到更上面的人?   不知为何,她脑中立马浮现出了吴宗霖的面容。   就像是本能反应似的,她始终没有打消对吴宗霖的怀疑。   如果这件事情,陈钦然和吴宗霖真的搭上了线,事情只会朝着最糟糕的情况发展。   国内的政要机构她并不了解,但她明白什么叫做官官相护。   一旦这个案子扯到了吴宗霖那个级别了,他们这些隶属于刑警队的小喽喽根本无从下手。   但尽管如此,她心中仍有疑虑。   吴宗霖对董任瑜的爱护之情她是能感受到的,那么这件事情他就算是为了妻子,也不会就这样让董任峰被撤职。   童言脑中犹如一团乱麻,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而这边连栩已经结束讲说,办公室里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她迅速回了神。   一抬眼,便看到了连栩关切的眼神。   她走近连栩两步,算是给他的答复,自己没事。   连栩会意,回首朝陈钦然笑了笑,“如果没别的事情,我们就先走了,队里还有好多事堆积着没有处理呢。”   陈钦然皮笑肉不笑,假模假样拍了拍连栩的肩,“回去吧,这件事我们会给出一个结果的。”   连栩没有在意,很快领着童言走出办公室。   他并不傻,从童言刚才一系列的动作中就已看出端倪,他现在就想赶紧问清童言的想法,也好对症下药,拉着童言就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童言心思不在这,任由他拉了一路,当意识到他们已经走出大楼才发现不对劲,甩开了连栩的手,“不回办公室,你拉我来停车场干嘛?”   “说吧,”连栩也绝了玩笑的心思,看门见山道,“你是不是觉得陈钦然有问题?”   童言这才得知了陈钦然的名字,观察连栩片刻后才谨慎开口,“为什么这么问?”   “你刚才的态度,明显就是在告诉我,陈钦然有问题。”连栩直言道。   她抿了抿唇,有些犹豫不定。   牵扯太深,就连她都知道其中的诡谜之道有多危险,更何况连栩?   就算她肯定了连栩的说法,仅凭他们俩,又能做什么呢?   连栩似是看出了童言的想法,眉头突然松了下来,话语中也多了点笑意,和刚才的紧张情绪截然不同,“没想到啊,大名鼎鼎的童言无忌,也会有怕的时候。”   童言盯了他半晌,眉心愈深,“别激我。”   “没激你,”连栩仍在笑,“反正我都已经看出来了,与其让我一头雾水懵懂地帮倒忙,还不如让我参与进你的计划。”   他顿了顿,“不是吗?”   男人的声音依旧清淡,细听还有些决绝的味道。 第39章 039   “计划?”童言嗤笑一声, “我能有什么计划?”   连栩眯了眼, 明知道她在说假话,语气也依旧轻佻自如, “那就当你没有计划好了。”   话是这么说, 但拉着童言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俨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童言瞪了他至少半分钟,直到旁边经过的警员纷纷投来暧昧的眼神,才红着脸一个使力挣开了他的手,似妥协般地叹了口气,“这都只是猜测, 我自己都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办,你让我跟你说什么?”   连栩正色道, “那就先把你的猜想告诉我。”   他知道,既然童言都觉察出缉毒这边的问题了,事情也就已经发展成了不可控事件, 加上现在案子都转交给缉毒了, 他们更加没有插手的余地。   但退一万步讲, 只要有些许可能,他们也不能就这样放弃, 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董任峰的职业生涯走到尽头。   童言抿了抿唇,“肇事车辆是运毒车辆这一点, 已经可以确认属实了。”   尽管童言话中有短暂的停顿, 但连栩没有插话, 他知道她没有说完。合作了一段时间,童言说话的套路他也摸清了一些,每当她边思考边说话的时候,就会像这样断断续续的一一道来。   果然,没过几秒,她继续道,“原本只是猜测,连我自己都不太肯定,毕竟这只是一种联想出来的可能性;让我确定下来的,是缉毒这边迅速的全盘接收。”   “第一种情况,缉毒这边正在跟进的案件或者之前的几条隐线,和我们提供的这条线是对得上的,所以老杨一说完那边就确认移交了;第二种可能……”童言脸色暗沉了几分,“缉毒这边和这起毒品交易案有联系,他们想要隐瞒什么,不想让我们查到更多,所以直接接手了这个案件。”   她抬起头,“不论是哪种可能,都说明了缉毒对这条线是知情的,也侧面证实了我们的想法。”   连栩点了点头,从刚才童言在缉毒办公室的反应他就看出了些端倪,“你偏向于第二种可能?”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性,童言不会有刚才那些多余的动作。   难怪……她一直在犹豫,难怪,在他紧紧相逼的情况下她才最终松口。   这件事情牵扯之大,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处理的范围了。   童言没有回答他,但眼中透露出的阴沉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连栩一颗心猛地下沉,“如果缉毒那边真的和这起案件有关联,那董队……”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这个案子都无法被定向为蓄意谋杀案。”童言摇了摇头,“虽然董队被撤职的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什么,但就算找到了案件的源头,对董队的复职也不会有任何帮助。”   寒风凛冽地吹着,路边的枯树抖动着瘦弱的躯干,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无情的风吹倒在地。   冬天的街道啊,都有一种莫名的萧条感。   就和童言两人的内心一样。   事情到底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他们无从得知。   但内心深处的寒意,却已经无知无觉从血管蔓延至身体四处,直至浑身冰凉。   谁都没有说话,直到童言忍不住耸动两下鼻子,打出一个喷嚏,连栩才回过神来。   他往童言怀里丢了包纸巾,赶紧拉着她走进大楼。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一进办公楼,连栩边头也不回地问她,声音里的急促也显示出他内心的动荡不安。   童言却因为他这句话停住了脚步,也再次甩开了拉着她的手。   连栩回首,与径直盯着他的童言四目相对,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怎么?”   童言揉了揉没有任何痛感的手腕,“你确定要继续查么?”   连栩突然有些语塞。   他当然明白童言的意思,继续查,也就意味着要与缉毒队,甚至与缉毒队更上层的人为敌;童言刚入职没多久,就算凭着她过往傲人的成绩,在哪里都不愁,甚至可以回美国接着过她的舒服日子。   但他却不一样,他热爱刑侦,所以才会违背母亲的意愿,执意来到刑警队做一个连一线都谈不上的文员,哪怕只要能接触到刑侦,他就觉得满足。   而这件事的调查,不仅是这份工作,参与到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可能会不得善终。   许是看出连栩的犹豫,童言眉角处露出一抹兴味的讽意,抬步就往办公室走。   从一开始,她就没准备将这件事告诉连栩,或是寻求任何一个人的帮助;这种事情,就如脏水一样,所有人都对它唯恐而避之不及,更别说主动调查了。   刚才连栩看出端倪还执意想得知她的想法,倒让童言高看他一眼;但事实证明,这世上公正难寻,最大的原因,其实只在于一个“己”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童言嘴边勾出一抹苦笑。   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还会对连栩有这样的期待?   明明在问之前就应该知道答案的不是吗,这个世界本就不纯粹。   “我确定。”   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有一种蛊惑人心的笃定力量,让童言止住了脚步。   她回过头。   入目便是声音主人的熟悉面孔,微微上扬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下,嘴角边还隐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童言假装没听明白,心跳却隐有加快之势,“什么?”   连栩也不说破,只当她真的没听清楚,“当然要继续查,都到这里了,你不带着我再走一段吗?”   “还是算了,”童言摆了摆手,勉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狂跳,心口不一道,“如果你真的想查,刚才也不会犹豫。”   “我这不是亡羊补牢么?”连栩笑得更欢了,仿佛真的把所有的不稳定因素都抛诸脑后。   童言眼神不动,和初见时一样,他还是那副对一切都不甚在意的模样。   就是在这副吸睛的皮囊下,在他漫不经心的伪装下,隐藏着一颗炽热的心。   光是这颗赤诚之心,就足以换来她的驻足。   半晌,她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真的不担心会丢了工作?”   连栩笑意淡了些,却丝毫没有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刚才之所以会犹豫,并不是童言脑中想象的那些原因之一。   他会迟疑,唯一的顾虑只是他的母亲而已。   不管是什么案件,他心中至始至终都只认定一个道理,就是公正。   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何况现在还关系到董任峰的存亡,他说什么也不会就此罢手。   怕只怕,他妈那边……   之前跟队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妈怎么知道的,当时就撒泼打滚,在家里狠狠骂了他一顿;上次还只是没有任何危险的情报搜集跟踪,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现在又要开始着手调查这样一起牵涉甚广,且隐含危机的案件,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折腾自己。   但想归想,真到了这种时候,他也无法无动于衷。   明知道有问题还视而不见,这不是他的习惯,也打破了他的初衷。   童言看着他逐渐坚定的眼神,心下狠狠松了口气。   她甚至已经忘了和连栩之间好几天的冷战,头一次觉得,今天的他格外顺眼。   童言走近两步,轻声道,“陈钦然是黑警。”   既然两人已经达成合作关系,童言索性决定直说,将刚才的猜测尽数告知连栩。   “你觉得只有他一个人?”连栩问。   童言摇头,“接老杨电话的是他,决定接收案件的也是他,陈钦然这个职位本来就对毒品非常敏感,有些事他也不方便做,手底下肯定还有人。”   “至于他还有没有上线……”童言顿了顿。   “有。”连栩突然出声,“既然他有下线就一定会有上线,这样的事,一般都是团伙作案。”   “孤掌难鸣,”他笑了笑,“自然有它的道理。”   童言沉吟片刻,似乎懂了点连栩的意思,“你是不是也……”   连栩颔首,“吴宗霖,他一定脱不开关系。”   话音刚落,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似熟悉又带些陌生的声音。   “你俩不是早就走了吗?在这儿傻站着干嘛呢?”   两人同时回头,面上却都有些惊慌失措的意味。   那人却没有在意童言,径直看向连栩。   四目相对,连栩瞳孔出现了一瞬的放大。   是面带笑意的陈钦然。   随着陈钦然一步步的走近,童言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小心地移身到连栩身后。   但不管是连栩还是童言,心中都有些难以自抑的惶恐。   陈钦然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有没有听到什么? 第40章 040   连栩隐下心中的不安, 假意试探道,“陈队, 您怎么来了, 资料不都给您送过去了吗?”   陈钦然依然笑着,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也不说话。   问题是他先问的,连栩不回答他的问题,反倒还丢给自己两个问题。   不管是论辈分还是论职位, 他都不会先行开口。   连栩看陈钦然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心先落下来半截,立马调整出为难的面色, 急中生智道,“我俩刚谈了些……私事。”   说着, 还不忘给他投去“你懂的”的眼神。   陈钦然面色有细微的松动,倒是童言听到连栩明显带有歧义的话神情有一瞬的僵滞。   这个人……倒挺有急智……   陈钦然笑了笑, 这次的笑里多了一丝真诚,“也是,我们小连也到了该谈恋爱的时候了啊……”   他顿了顿,“我听说你们董队被撤职了,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连栩彻底放下了心, 看来是没有听到。   细微的表情变化却没有逃过陈钦然的眼睛。   “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啊, ”连栩叹了口气, “事出突然, 队里现在也都手忙脚乱的。”   言下之意,是想婉拒陈钦然的“好意”。   陈钦然这样的人精又怎么会不懂连栩的意思,很快便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那我就不过去添乱了,你们去吧。”   说完也不再理会连栩两人,转身便往缉毒队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走至一个转角,确定身后两人看不到自己之后,陈钦然站定了一瞬,掏出手机给最近通话的第一个未署名号码再次拨去电话。   “又怎么了?”那边的声音依旧沉稳,细听却还带了丝不耐,“一天最多一个电话,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   “你猜怎么着?”陈钦然撇了撇嘴,“我刚才在刑警队队员嘴里听到了你的名字。”   对面沉默半晌,“谁?”   “连栩。”陈钦然掏出根烟,正欲点上,又意识到这是在室内,收起火机,只用嘴叼着烟,脸色郁郁。   “哦?”那边的人似是没想到居然是他,缓声道,“我知道了,随时联系。”   陈钦然斜眼看着身前的消防柜上反射出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下手轻点,小连怎么说也是烈属。”   他笑得轻佻,“吴秘书长。”   *   另一边,终于送走陈钦然的两人伫立片刻,连栩看向童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今天下班我送你回去吧,路上说。”   童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面色却没见放松多少。   “你怎么了?”连栩皱了皱眉,“陈钦然应该没听到什么,别这么紧张。”   童言摇了摇头,“他可能没听到全部,但一定对我们产生了怀疑。”   她不会看错,刚才对视时陈钦然眼中的闪烁,和他对连栩若有似无的敌意。   刚才那番对话,这两个人分明存在着明显的对立面,旁观者清,她也看得清楚。   连栩一愣,脑中迅速回想起刚才和陈钦然对话的画面。   童言没准备给他思考更多的时间,急声道,“我们要快点行动了,陈钦然这边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我们一定要在他抹去其他线索之前找到证据。”   说着,她立马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不管这件事是否和吴宗霖有关联,只看陈钦然的状态,也知道他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样一群人,绝不会一味的被动防守,等到那群人开始反击,她和连栩毫无还手之力,到时候,被动的人就变成他们了。   攻防方转换的那一瞬,也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   想是这样想,但童言却连一个初步的计划都没有,再加上他们已经失去对这一案件的调查权,还真应了那一句,道阻且长。   两人刚走进办公室,杨新便招了手让他们过来,“怎么样,那边真接收了?”   “这还能有假?”一旁的邓明凡调侃道,“我们市的缉毒队,别的不说,接收案件的效率绝对一流。”   见童言两人脸色都不算好,他又说:“不过这件案子居然会牵扯到毒品交易,你说这些毒贩个个跟猴精似的,居然能想到用运送沙土的车辆运毒。啧啧,居然还让个瘾君子当司机,真搞不懂这些人在想什么。”   童言眼神一顿。   她怎么没想到呢?   她立马看向连栩,“我想到了!”   她知道这个案件可以被定义为蓄意谋杀未遂的关键点了!   故意让一个瘾君子临危受命,不管李捷是否知道后备箱里的东西是毒品;只要对陈雪的行踪有一定了解,准确卡住两人下车的时间点……   这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蓄意谋杀!   连栩立马在身侧悄悄按住了她的手,给她使眼色,注意场合。   童言闭了嘴,却怎么也掩不下眼中的激动,半天没能平复下来。   杨新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打什么暗语呢?”   不能让杨新知道,这是这一瞬连栩脑中唯一的念头。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董队本就已经受到牵连被撤了职,不能让更多的人牵扯进来。   想着,连栩顺势扣住了童言的手,顺着她手上的脉络,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心,十指紧扣。   童言被手心突如其来的温度吓了一跳,刚准备开口,被人扣住的那只手受到一股外力,被缓缓举了起来。   举到了杨新等人正好能看到的位置,连栩笑道,“我们俩的私事,应该不用广而告之吧?”   同样的理由,刚才在陈钦然面前已经用过,现在再说出这番话,更是手到擒来。   甚至比刚才还要自然。   依然是那副调笑的神色,却让本来嘈杂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杨新张了张嘴,不自觉伸出食指,在两人紧握的双手方向晃了半天,“你、你们?”   最吃惊的当属邓明凡无疑了。   他的嘴大张着,脸上的表情用“瞠目结舌”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回过神来,猛地一拍桌子,起身道,“不可能!”   这两个人的状态他再清楚不过了,昨天为止还是王不见王后不见后的状态,一天时间不到,怎么就在一起了?!   连栩挑衅地笑了笑,“怎么不可能了?”   “我不听你说,”邓明凡摆了摆手,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童言,“小童你说!”   说罢还犹似不够地向其余吃瓜众人拍了拍胸脯,“我赌一顿小南国!童言绝不可能和连栩扯上关系!”   那自信的模样,让所有人看好戏的目光都投到了童言身上。   童言抿了抿唇,现在的状态,在她看来,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意味。   干这行这么久,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上。   两人十指相交的手已经垂了下来,却没有放开,连栩暗暗捏了捏她的手。   这股力也让童言猛地回神。   半晌,她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双眸也缓缓移向将她带到这副境地的罪魁祸首,“对不住啊小邓。”   邓明凡得意的笑脸突然一僵,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下一秒,童言的声音再次响起,“可能要让你破费了。”   邓明凡胖嘟嘟的肉脸瞬间垮了下来,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不、不可能啊,你俩昨天还……”   “之前我俩确实闹了些矛盾,”连栩很快打断他,又笑眯眯地看了眼童言,“这不,今天和好了。”   邓明凡仍不相信,再次用期盼的眼神看向童言,希望从她口中听到另一种答案。   但很显然,童言没有接茬的意思,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对这一说法的肯定已溢于言表。   杨新朝几人摆了摆手,想要控制住办公室里突然高涨的气氛,“好了好了,别闹了,快工作吧。”   话是这么说,嘴边却透露出一抹微笑。   挺好,他还正担心着董队的离职会对队员们的情绪产生影响。   他们这一闹,倒是把董任峰被撤职的事情盖过去了一些。   如果董队在这里,肯定也不希望队里一直处于这样压抑的气氛。   只是……他看了看已经回到办公桌前的童言二人,暗啧两声。   连栩这小子……下手挺快的啊。   杨新没有看到的是,童言坐下后对连栩抛去的白眼。   见所有人重新回归到工作状态,连栩凑近了些童言,“抱歉,紧急情况,你也不想有更多人被牵连进来吧。”   童言沉默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片刻后,她拿出笔记本,写下一行字,趁没人注意之际,一个使力,便推到了连栩面前。   连栩一顿,状似自然地接过笔记本。   笔记本已经不算新了,封面沿边还有些卷翘。   正面对着他的,是一行略显仓促的清镌笔迹。   “远城地产。” 第41章 041   下班时间一到, 当着队里所有人的面,连栩拉着童言就往外走。   身后传来一众起哄声,童言不用回头都知道,这之中肯定没有邓明凡的声音。   这家伙, 估计到现在还觉得肉痛, 她心想。   尽管为了尽快脱身,两人的关系在队里显得格外张扬;但连栩这次也极有分寸,一坐上出租车便松开了童言的手。   现在事态紧急,等这件事过去了, 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连栩叹了口气,对司机师傅道出目的地, “坝田街,远城地产的工地那边, 您知道吗?”   司机师傅随着车内的轻快音乐摇头晃脑,心情不错地答道,“当然知道,就因为那边在施工,每次去都要堵车。”   “哎哟,”他看了看行车仪上的时间,“这马上就晚高峰了, 要快点了。”   说着, 他一轰油门, 猛然袭来的推背感让童言两人因惯性往后靠去。   童言张了张嘴, 见车辆上了路,凑近了些连栩,轻声道,“远城地产的老板,你查过是谁吗?”   “嗯,”连栩点了点头,“远城是老牌房地产公司了,十年前突然发迹,到现在已经是临远房地产私企中的一把手了,衍生企业也不少,几乎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人。老板姓孟,是临远本地人。”   “哦对了,”他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还记得孟泽希吗?”   童言皱了皱眉。   孟泽希这个名字……她在哪里听过来着?   连栩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了答案,也不在意,继续道,“秦典那个案件的目击证人,来警局送死者背包的那个。”   童言恍然大悟,“他啊……他怎么了?”   等等、她眼神一顿,远城的老板姓孟,难道……   “孟泽希和远城老板有关系?”童言音量都加大了些,瞳孔也略有放大的痕迹。   连栩点了点头,“孟泽希的老头是Pasion集团的老总,Pasion就是远城旗下的衍生饮食业。”   童言知道他还有后话,没有出声。   果然,连栩又道,“他老头就是远城集团老总孟凡的弟弟,孟理清。”   “这样。”童言颔首,以示自己知道情况了。   下一秒,她就有了想法,开口道,“也许……我们可以从孟泽希这边下手。”   连栩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眸色深不见底。   他就是这样想的。   从上次孟泽希的突然造访,那人二世祖的形象就能窥出一二;加上孟泽希那副无所事事的作态,从他身上下手,正合适。   童言瞥了眼连栩,“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连串巧合出现的可能性是多少?”   秦典手下的毒品隐线,孟泽希巧合地成了整个案件的目击者;而现在这个案子所牵扯到的缉毒大队,远城地产,又正好能和孟泽希扯上联系。   从正常人的角度看来,也确实太巧了点。   “当然,也许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连栩笑了笑,“但就孟泽希这个人来说,他做不成一个知情人。”   童言很快同意了连栩的说法,“嗯,世界上没有单纯的偶然,所有的事情其实都能串成线,这件事情也是一样。”   “秦典手下的隐线,和远城这条毒品交易的线可能是两个不同的分支,也可能是上下线的关系;但他们之间必然是互相不认识的关系。”童言看向窗外,在脑中梳理着思路,“所有的贩毒集团都有同样一个特点,安全起见,上下级之间的联系都是极其隐秘的,就像上次审问秦典时他交待的,虽然散货时候的时间地点客户都不相同,但他每次都是准时准点找同一个上家拿货的,而且他连上家的长相都从没看到过,这很显然是个有组织的大型毒品团伙。”   连栩附和道,“按你这样推算,如果秦典这条线真的是远城毒品交易的其中一个分支,也就能解释缉毒在这件事上不作为的行为了。”   童言扯了扯嘴,“所以说,就算这两个案件中有关联,也不是巧合,孟泽希这样的地位,也肯定不会知道这件事的隐情。”   言下之意,也算是肯定了连栩之前的说法。   孟泽希显然不是知情者,但由他下手打入内部,却是最合适不过。   “孟泽希的联系方式,”连栩看向童言,“我记得在你那?”   童言一愣,明显没想到还有这茬,“在我这儿?”   连栩回想片刻,遂后笃定地点点头,“好像是被你夹在笔记本里了,你找找。”   童言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迅速掏出包里的笔记本翻找起来。   她拿出本子,撵住一角抖动片刻,瞬间飘下几张名片来。   有一张名片正好飘到了连栩腿上。   他笑了笑,缓缓拾起名片,修长的手指轻飘飘地翻转到正面,放到童言面前。   烫金名片上,赫然三个大字——孟泽希。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持。   童言眯了眯眼,又知道了他一个优点。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一直紧绷的心情也略有松弛,“年轻人,记性不错啊。”   连栩挑了挑眉,算是接受了她突如其来的表扬。   车内骤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童言有意识想松动松动气氛,开启了话匣子,“还不知道你多大了。”   “27,你呢?”连栩手里依然捏着那张名片,面色如常,好像对她突如其来的发问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倒像是两人突然转变了身份似的。   童言抿了抿唇,对他的年龄有些讶异,“24,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显小。”   “呵,”连栩突然笑了一声,“转正之后就25了,你看邓明凡小李他们显小吧,其实都二十七八了。”   这段时间合作下来,他对童言的性格也略有了解,从她开口的那一瞬,他就知道这个人在没话找话说,不过他也不准备拆穿她就是了。   童言看向连栩,“你们是什么邪教组织吗?”   连栩扬了扬眉,用疑问的眼神看向她。   “还是警校伙食好?”她越说越来劲,“为什么一个两个看上去都像才刚刚大学毕业似的?”   连栩看着她没停下来过的嘴,抚了抚眉心的褶皱,闲聊话题明显有些超纲了,这让他怎么接?   余光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路牌,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别尬聊了,快到了。”   “嗯?”童言无辜地眨了眨眼,“很明显吗?”   话音未落,出租车果然已经靠边停下了,正是远城工地的大门口。   连栩掏出一张纸币递给司机,率先打开车门,轻声吐出两个字,“非常。”   童言无奈地耸了耸肩,下车小跑几步才跟上他。   心里还有些疑惑。   以前和美国同事尬聊的时候,她还总会被夸幽默感十足啊,怎么到了连栩这儿就不管用了呢?   虽然两人下班之后才过来,但对于工地这样的地方,现在只是晚饭空隙的休息时间。   工地上人多嘴杂,除了时不时会有承包商明察暗访之外,偶尔也会有视察的领导过来。   对于这样的地方,童言二人的出现并没有吸引多少目光,特别是最近工地里的车辆查出了命案,经常会有来查看情况的人,这也方便了他们的行动。   工地上的工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手里捧着各自的饭盒,似乎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飞快地扒着饭。   连栩走到距他们最近的一群人身边,打量片刻饭盒中的菜色,状似随意地开口,“伙食还行吗?”   蹲在地上的工人只抬眸瞥他一眼,互相交换一瞬眼色,却都不打算答话。   连栩似是料到了他们会是这样的态度,也不气馁,继续笑道,“我看你们这伙食好像不太行啊,每天干这样的体力活,营养也要跟得上才行啊。”   听到这句话,离连栩最远的一个高个子壮汉忍不住冷笑一声,嘴里还鼓着饭,含糊不清地说道,“兄弟,我看你也不是工地上的人,我们都是普通工人,对命案一点了解都没有,你也就别来我们这套话了。”   疏远之意明显,听起来,倒是把他们当成来打探消息的记者了。   连栩做出一副惊异的模样,“什么命案?你们工地上有命案发生吗?”   一边说着,还配合着和童言交换交换眼神,戏相当足。   果然,刚才开口的壮汉看到两人这副模样,就对连栩的话相信了一大半。   他将口中的饭菜一口气吞下,吧唧吧唧嘴,狐疑道,“你们是?”   连栩眉心一动,终于上钩了。   他从内口袋摸索半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壮汉,“我们是板桥路那边新开的饭馆的人,前段时间听说你们工地想换盒饭供应商,就来碰碰运气。”   壮汉接过名片,粗矿的眉毛高高挑起,“这你和我们说也没用啊,我们哪有决定权。”   虽然语气仍称不上客气,但对他们的怀疑却已经消去了不少,警戒心骤减。   “没有没有,”连栩客气地笑道,“老板让我们先看看你们现在的伙食怎么样,到时候如果可以合作,我们的盒饭总不能比你们现在的还差吧。”   “也是,”壮汉松了眉心,大笑道,“老子早就想说了,这家盒饭真他妈难吃。” 第42章 042   连栩眼见壮汉对两人的防备心已逐渐消去, 赶紧再加把油,“我们饭馆之前也给幸福塆的工地工人提供过饭盒,零差评,保证物美价廉,顿顿有肉。”   他对建筑工地工人的心理摸得准确,这些付诸体力劳动的人,每天就想吃点大鱼大肉的东西,好补充补充体力。   果然,壮汉一听, 对连栩的脸色更加热情起来,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现在盒饭的不好, 又提了几个新盒饭的要求。   连栩一一应下, 见时机成熟,趁着壮汉说话的空隙,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对了兄弟,你刚刚说你们工地发生命案了?怎么回事啊?”   “说起来, 也不是在我们工地上发生的。”壮汉将饭盒丢到一旁,凑兜里掏出一盒皱皱巴巴的烟盒, 掏出一根点上。   劣质烟草的味道立马窜入连栩鼻中, 他强忍着想咳嗽的冲动,又道, “听你意思, 最近有很多记者来工地上暗访吗?”   “是啊, ”壮汉似是想说什么,又顿了一秒,狐疑道,“你问这些干嘛?”   连栩肃了脸色,“毕竟如果真要合作,工地上发生的事情也要了解一些,不然到时候我们来送饭的工人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哪担待的起?”   壮汉立马摆摆手,“这事严格意义上来说和我们工地没啥关系,就是之前土方工程的承包商司机撞了个人,好像还是个官员的妻子,闹得挺大的。”   “嗨,”连栩笑了笑,“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和工地无关你们口风这么严干嘛?怪叫人心慌的。”   壮汉也笑起来,偷偷摸摸凑近到连栩耳边,“工头不准我们提起这事儿,说是影响不好,之前还因为这件事开除了好几个兄弟。”   “这么说起来,你们都认识那个肇事司机?”连栩眯了眯眼。   “我们可不认识,”壮汉嗤笑一声,“认识的都被开除了,连同说闲话的那几个。”   “是吗?”连栩故作吃惊,“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今天早上的事,”壮汉撇撇嘴,“搞得人心惶惶的,也不知道上面的人在想什么。”   连栩和童言对视一眼,想着能在普通工人嘴里套到的话也不多了,装模作样地问,“你们工头在吗?我们去找他说说。”   壮汉喜上眉梢,立马朝远处简陋的办公室指去。   送走童连二人,还喜不自禁地朝周围几个工人得意地挑了挑眉,尤不自知自己在无意识中已经透露出了极为重要的信息。   一边走着,连栩一边朝童言偏偏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童言挑眉看他,这人莫不是还想让她夸奖夸奖他的演技吧?   连栩瞥她一眼,“那群被开除的人,应该不是偶然。”   童言摸了摸鼻子,原来他说的是这个啊。   想了想,她说:“这里就是毒品交易的第一地点,这件事就算工头不知道,远城的高层也不可能不知道,被开除的几个人应该都和毒品案有潜在联系。”   离出事已两周有余,不管是说闲话还是记者都不可能是今天才发生的事,今天早上这些人才被开除。   这时间点……还真微妙。   连栩点了点头,“被开除的人里面,或许有李捷的接头人也说不定。”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负责人办公室的位置。   连栩如法炮制,将手里的名片和刚才在工人嘴里套出的信息利用得淋漓尽致,把体型本就笨重的工头说得摇头晃脑,差一点就要直接跟他签合同了。   连栩看细节聊得差不多了,终于开始提起正题,“工地一共有多少工人来着?我回去好和老板敲定数量。”   工头没想太多,很快在抽屉里翻找片刻,拿出一个本子翻起来。   嘴里还在碎碎念,“我看看啊……”   半晌,他终于说出一个准确的数字,“150份应该差不多。”   顿了一秒,他似突然想起什么,又反口道,“等等……好像不用这么多,140份就足够了。”   连栩点点头,看来今早大概开除了十个人左右。   他看了看桌上摊开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满是工人名字和电话,其中间或有几个名字已经用笔划去了。   他掏出手机假意联系老板,又给童言使了使眼色。   童言会意,从包里掏出保温杯装作喝水,趁工头一个不备就朝他的裤脚处泼去。   金属质的保温杯立时掉落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虽然杯中的水并不算烫,但还是让工头惊声叫出声,连连爆了几句粗口。   童言立马掏出纸巾递过去,“抱歉抱歉,杯子太滑了,我没拿稳,真不好意思啊。”   工头接过纸巾,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弯下腰便擦拭起裤脚,嘴上的咒骂也没停。   连栩马上移步上前,调出手机照相机将桌上翻开的那一面尽数记录下来。   但很明显,150个人的名字加上电话号码,仅仅两面根本不足以写完。   他给时刻注意着这边动静的童言眨眨眼。   童言接受到他的眼神,头上已沁出了些冷汗,刚刚拾起的保温杯在手里还没呆一会儿,又被她甩落到工头的脚上。   发出声音的一瞬间,连栩将本子翻了个面,用最快的速度拍好照,又将页面翻了回来。   工头吃痛,抬头寻找“犯人”的那一秒,连栩同时将手机揣进裤兜,故作担忧的眼神也是说来就来,看起来毫无违和感,“周工!你没事吧!”   连栩说着,赶紧拾起地上的保温杯递给一脸无措的童言,呵斥道,“怎么毛手毛脚的,一边呆着去。”   这句话完,工头反而不好再说童言什么了,烦躁地喘了口气,扒拉两下已经湿透了的裤脚,朝两人摆摆手,“你们先回去跟老板说吧,后续有什么事让你们老板再来谈。”   年轻人毛毛躁躁的,能成什么事?   连栩赶紧应好,弯腰赔着不是,一边扯着童言就往外走。   这次两人和来时的悠闲不同,直到快步走出工地大门,坐上出租车后才松了口气,心虚得格外明显。   童言心里暗暗吐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认识连栩之后,偷鸡摸狗的事做得越来越顺溜了。   当然……这方面的默契也是。   童言随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赶紧扯了扯连栩衣袖,“怎么样,拍清楚了吗?”   连栩掏出手机扒拉两下,调出刚刚拍的照片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拍到了!”   语气中明显的窃喜展露出他此刻的好心情。   童言受到了感染,也终于露出一抹笑容,“那就好。”   半晌,她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犹疑地看向他,“你那餐馆名片是真的吗?”   “是真的啊。”连栩的目光还停留在照片上,答得随意自如。   童言蹙眉,“那到时候工头真给人家打电话怎么收场?”   “名片是真的,小餐馆的名字也是真的,”连栩得意挑眉,“但那家店已经易主了,放心,他们找不到人的。”   童言却没有因为连栩的轻松语气松下眉头,“他们找不到人,不就发现事情有异了吗?”   “没事的,”连栩摆手,“施工的路段都没有摄像头,工地上更是如此,就算他们觉察到不对劲,也不知道是我们从中作梗。”   不等童言继续发问,他又道,“名单上一共划掉了10个人的名字,一人一半?”   童言很快点了点头,“联系他们的时候注意点,不要用自己的号码,在公安系统上搜查个人信息的时候也是,不要在自己的警员系统上留下搜索痕迹。”   陈钦然和吴宗霖明显有问题,警队里的一切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线,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小心。   连栩摸了摸后脑勺,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关键是,如果我用别人的系统搜查,他们要是对那人下手,我这不是害了别人吗?”   “那就干脆不用系统搜查个人信息,”童言的态度异常坚决,“照片上有联系方式,应该够了。”   这件事……毕竟是她把他扯进来的。   她不能让连栩出事。   连栩默默听着,看样子是并不打算出声,但渐渐袭上眉心的层层褶皱却表露出他的不认同。   人会说谎,但档案不会,这些人的家庭状况如何,有没有案底,都需要一一排查,这不是一个电话号码就能解决的事。   可童言是谁,只一眼,她就看出了连栩的意图。   晚高峰的余温还在,出租车行进得很慢,车外嘈杂的喇叭声也不绝于耳。   童言伸出手,覆上了连栩紧握着手机的修长手指,将其按至腿上,也迫使连栩将目光移到了她脸上。   “我们是同伴,你需要相信我。”她轻声开口,“当侧写师,就是为了断绝谎言。”   沉静的女声尽管轻柔,在这一刻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   她冰凉的手心在这一秒似乎有了温度,将连栩紧紧缠起的保护膜层层剥落,   也拨动了他久无波澜的心跳。 第43章 043   童连二人前脚离开工地, 后脚陈钦然就领着人来到了远城工地。   既然案件已经成功移交,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只是和童言两人的迂回不同, 拥有直接调查权的缉毒队一进入工地, 便长驱直入来到了工头的办公室。   几人走进办公室的时候, 工头还在处理刚才被童言弄得一片狼藉的办公室和自己湿透的裤脚。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一抬眼便看到了来势汹汹的陈钦然等人。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缉毒队的人便直接在办公室翻找起来。   工头正在气头上,此时看到外来者的行为, 立马吹胡子瞪眼,大声道,“你们这是干嘛!知道这是哪儿吗?!快停下!再不停我报警了啊!”   没有人理会他气急败坏的声音, 依旧自顾自翻找着,不一会儿就将本就不整洁的办公室翻得狼狈不已。   倒是伫立在一旁的陈钦然走过来, 拂了拂工头肩上不存在的灰尘, 笑得淡然自若,“我们是市缉毒队的, 现在怀疑你们工地和一场毒品交易案有关联,请见谅。”   一听到“毒品”二字, 工头表情骤变, “你别乱说!我们这是通过市政府审批的正规工程!”   “正规工程怕什么?”陈钦然抬了抬眼皮,从内口袋掏出一纸公文, “这是局里批的搜查令,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如果再阻拦就是妨碍公务了。”   工头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气场立马就弱了下来,灰溜溜地出了办公室。   走至无人角落后还四处观望片刻,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孟总。”   “警察突然闯到办公室来了,说是要搜查毒品交易的罪证,还有搜查令,现在怎么办?”   “他们……什么?”   “好好,我知道了,那就好那就好。”   挂断电话后,他松了口气。   这群人来势汹汹,连招呼都没打就开始搜办公室,他还以为是事情败露了。   还好还好,原来是自己人。   再进办公室时,工头的表情变了不止一个度级,脸上谄媚的笑容和之前的惶恐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   陈钦然看到他这副面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对他轻笑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工头回想着自己刚才的行为,额头不自觉冒出些虚汗,手忙脚乱掏出烟盒,给陈钦然递上根烟,“这位警官,刚才不好意思啊。”   “没事,”陈钦然不在意地接过烟来,却不点上,只拿在指间把玩着,“今天除了我们还有人来过吗?”   工头很快摇头,“没有没有,自从出了事之后我们对外来人员的管控都非常严格,普通人就算进来了也接触不到什么。”   “普通人?”陈钦然轻笑一声,“不普通的人呢?”   工头想了想,“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办公室,除了盒饭供应商来过之外,我敢打包票没有任何人进过办公室。”   “盒饭供应商?”陈钦然挑了挑眉,手指的动作也停下了。   工头点点头,“我们这边的盒饭供应商出了点问题,之前发表过招商信息,你们来之前有两个新饭盒供应商的人来过。”   “两个?”陈钦然眉心一动,不知为何,脑中立马浮现出连栩和童言的影子,开口问,“一男一女吗?”   工头明显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陈钦然眼眸深沉,微微扯了扯唇,掏出手机扒拉两下,将屏幕放至工头面前。   “那个男人,是他吗?”   屏幕上,赫然是穿着警服,一脸灿烂笑容的连栩。   *   第二天是周末,连栩和童言不用上班,正好省了找离开办公室的借口。   按照他们说好的,童言早早起床就去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两张不用登记身份证的网络电话卡。   从便利店出来,她拨通了连栩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连栩显然已经起床多时,耳麦里传出清晰的男声,“喂?”   “我买了两张不记名电话卡,你还有多久到?”童言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询问道。   昨天分手的时候两人就已经约定好,会在童言家里集合,一起进行调查。   童言左思右想,也只有这一个方法能时刻了解连栩的动向,以控制他不要乱来。   这也有利于两人的及时沟通,连栩对此也无话可说,只能应下。   “我到昨天放你下车的地方了。”连栩的声音依然冷静。   童言朝自家楼下的方向望去。   尽管时间尚早,但周六的街道永远热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空隙中,童言只一个瞥眼,就在马路对面望见了连栩那张醒目的脸庞。   男人一手举着电话放在耳边,另一只手插着兜,一身丢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不算起眼的运动装,在他身上却自成风格,仿佛就是为他量身订造一般,说不出的清俊自然。   童言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挂断电话后双手举高,振臂高声呼喊他的名字,“连栩!”   她声音很大,大到飘过街道,准确无误地传入街对面仍举着电话的男人耳中。   连栩动作一滞,偏过头看向马路对面。   一身居家服的童言蹦蹦跳跳地朝自己挥着手,配上一脸灿烂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等来了久未见面的恋人。   童言的声音并未间断,来往的人群让她看不清连栩的动作,也并未注意他已经在人群中准确注视到自己摇摆的双臂。   连栩无奈地笑了笑,收起了手中的手机。   童言终于看到他的动作,停止了自己幼稚的行径,正好一旁的人行道信号灯变成了绿色,她快步跑了过去。   连栩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动了动唇,想让她慢点;又因为距离太远,放弃了这一念头。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直到童言跑到他面前,他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放下过。   来时抑郁的心情,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尽数泯灭在童言灿烂的笑容中,不留一丝痕迹。   童言只跑了一小段,却还是忍不住大喘几口粗气才平复下来,“你来啦。”   说着,她递上自己刚买的手机卡,邀功似的眨了眨眼,“喏,给你买的手机卡。”   她的笑容太具渲染力,连栩愣了足有两秒才接过她手里的卡片。   童言却没有在意,嘴也没停下,颇有喋喋不休的意味,“这是不记名手机号,待会我们就用这个给那些工人打电话,放心,一定不会留下痕迹的。”   一边说着,一双亮晶晶的双眸还直直地盯着连栩。   连栩有一瞬间的失神,又迅速地闪躲开童言的目光,率先向公寓楼的方向走去,“走吧,工作量这么大,我们要快点了。”   童言眨了眨眼,小跑几步才跟上连栩,“欸,等等……”   “等什么,”连栩头也不回,极力想掩下脸上的燥意,声音都有些僵硬,“万一让陈钦然他们先一步找到这些人,我们什么证据都找不到了。”   童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是……”   “没有但是,速战速决。”连栩梗着脖子,生怕被童言发现不对劲,紧张到同手同脚就不自知。   童言忍无可忍,一个伸手就扯住了他的衣袖。   连栩再也走不动道,又顿了顿,才无奈回首看向她,“到底怎么了?”   “……你走错了,”童言无奈地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的公寓楼,“我家是那栋楼。”   连栩猛地一僵,面部表情在这一刻有一种难言的喜感。   呆是呆,却轻易讨了童言的欢心,忍不住想笑。   连栩恼羞成怒,“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话音刚落,他甩开童言的手,快步朝另一栋楼的方向走去。   仓皇的脚步尽显无措。   倒是自诩对人的面部表情和身体动作有深刻了解的童言,在这一刻怎么也看不清连栩内心的真实想法,显得无辜极了。   这不是……他没给机会自己说吗?   而连栩没有想到的是,在进入童言家门后,刚才那股深刻的无措感更甚。   尽管他看上去对感情方面似乎了若指掌,但前半辈子都在为了进入刑警队努力;进队之后又整日扑在成堆的案件中,根本没有时间接触同学或同事以外的女性。   很显然,这也是他第一次踏进单身女性的家门,扑面而来的私人领地之感让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而童言在这方面却是恰恰相反,在美国呆久了,她对男女之间的事显得不设防极了,自然地走进厨房,“咖啡还是水?”   “水。”连栩抿了抿唇。   童言给自己煮了杯咖啡,又拿了瓶矿泉水,走出厨房就看见一脸局促的连栩,竟还傻傻站立在门边,和当时调侃自己没谈过恋爱的他判若两人。   她轻笑着挑了挑眉,“不用脱鞋,就坐沙发上吧。”   连栩这才解放了双脚,亦步亦趋地跟在童言身后,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童言已经将昨天连栩偷拍的照片打印出来放到了茶几上,还体贴地把被划掉的名字打了高光。   她给连栩递过去一张,“你就联系这五个人吧,问的时候注意点语气,记得录音。” 第44章 044   联系这些被开除的工人, 说简单也不那么简单, 如果告诉对方警员的身份, 估计没几个人会搭理他们;但如果不用警员的身份, 他们更难开口打探。   连栩法子多,决定用另一个工地招工方的身份联系他们。   不得不说, 这方法正中下怀。   既找准了刚刚被辞退员工的心理状况, 也能开口询问他们在之前工地的经验。   为了互相不打扰对方,童言将连栩留在了客厅, 自己则进了房间。   打电话的过程没有多大波折,大部分听到招工信息都表现出些迫切, 但也就是这股迫切, 让童言有些失望。   按理说, 这些被开除的工人必定和毒品案存在或明或暗的关联, 但他们迫切希望找到工作的心理,却并不符合一个和毒品挂钩之人的心理状况。   真正和毒品案存在实质联系的人,不会因为一个普通工地的工作而欣喜若狂。   更多的,应该是对这类体力劳动的不屑一顾才对。   这些人……恐怕都是因为看到或听到某些有关毒品案的东西才会遭到开除。   呵, 童言挂断最后一个电话, 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还真谨慎。   想着,她划拉了两下刚才在通话时记下的信息。   虽然这些人对案件可能不知情,但细细问下来,他们之间还是存在某些共同点的。   她换了套外出的衣服, 这才拿起笔记本往客厅走。   这边连栩也已经结束了通话, 正看着手中几张纸上的笔记, 若有所思。   童言的脚步声也没有引起连栩的注意。   她静静走到沙发前坐下,直到沙发旁边的凹陷感袭来,连栩才抬起了头,“结束了?”   童言点了点头,“你这边有没有值得深入调查的人?”   “有一个,”连栩指了指纸上被他圈出来的一个名字,“林鸿,临远市本地人,这几个人里面唯一一个拒绝了招工信息的人。”   童言笑了笑,这个人果然和自己想得相差无几。   想着,她又凑近了连栩一些,想要看清他纸上所记下的信息,“他的家庭住址在哪?我记得照片上的信息好像有写。”   连栩没有在意两人之间突然拉近的距离,仿佛也忘记了自己刚进门时候的局促,声音沉缓十分,“就在坝田街附近,离远城工地走路10分钟就能到。”   话音刚落,童言便顺势拿走了他手中零散的纸张。   她需要确认,这几个人之间的共同点是否真的存在。   而童言这一动作,也让连栩的目光变得无处安放,下意识向她望去。   一抬眸,入目便是童言近在咫尺的脸庞,双颊处还带了些红晕,细密的睫毛扑扇扑扇地眨着,洒下几篇阴影。   因为是周末,童言甚至没有化妆,展露出细腻白皙的皮肤,竟让连栩觉得,好看……极了。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太近了,这个距离太危险了。   但临到付诸实际之时,他却动弹不得。   时间仿佛静止了,正午的阳光氤氲在空气中,他甚至能看到空气中细小的扬尘。   不可控地,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动荡惶惶,又轻快有力。   “果然,”童言突然出声,强行将连栩的神智拉扯回来,“这十个人,除了这次坝田街的工地,也在远城之前板桥路和十里坡的工程工作过,可以说都是施工队的老人了。”   她一边说着,眼里猛然透出一抹不为人知的闪烁,配上嘴角上扬的弧度,轻易晃了连栩的眼睛。   明明还是同样的模样,一副称不上美女的五官;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被她的高跟鞋蛊惑到一样。   她身上好像被镀了一层光,无关长相或外表,却熠熠闪耀。   所幸,窥见到她这一面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   连栩猛地一滞。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连栩,你……”童言兴奋地看向他,轻易从他的眼神中辨别出心不在焉,“连栩?”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连栩这才回过神,“怎、怎么了?”   “是我问你怎么了才对吧,”童言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你?都这个时候了,还心不在焉的。”   连栩勉强笑了笑,“我刚有点走神,你说什么来着?”   童言无奈叹了口气,重复一遍自己刚才得出的结论,“这些人和远城不是第一次合作,最少的,也跟过两个远城的工程。”   “这些人同时被开除,肯定不止是因为这次的事故,”她认真道,“远城明面上是建筑公司,暗地里,可能就是专门运作毒品交易的第一场所。”   “虽然工地上人多眼杂,但也确实是个毒品交易极佳的地点,不论是运送沙土钢材的车辆或是工地上流动性极大的不稳定人群,加上施工路段的监控都不会投入使用,每一点都降低了毒品交易的风险。”   “唯一的风险,”她眼神一顿,“是可能被常驻在工地上的工人看见或听见些风声。”   连栩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补充道,“远城干毒品交易可能也不是一天两天,特别是这几年,远城的工地在临远市明显增加了。”   “难怪……”连栩突然感叹一声,“远城集团的发迹就很突然,且远城上市之后,也从来没出现过资金不足的情况,一直顺风顺水做到了现在,稳坐地产行业第一把龙头交椅。”   童言颔首,“在联系孟泽希之前,”她将连栩做了记号的纸张放回茶几,敲了敲那个被圈出来的名字,“我们要先去找一趟林鸿了。”   就凭这个人的态度,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最坏的情况,其他人被开除都可能只是为了掩饰林鸿一个人的离职。   他既然不惧失业,那么童言也能大胆地做出推测。   林鸿……和毒品交易的直接联系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断。   *   林鸿的住所并没有换,连栩说这是林鸿在电话中告诉他的。   时间紧急,童言也没有道破他话中的模棱两可,直接拦车就和连栩来到了林鸿的住址。   当两人已经站在坝田街一个小巷口时,才意识到问题。   他们该以什么身份来拜访林鸿?   工地招工这个方法肯定已经不再适用了,也没有招工方会三顾茅庐去请一个普通工人。   两个人站在巷口面面相觑。   知道林鸿所在却依然停滞不前,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受的事情了。   一阵寒风袭来,童言紧了紧风衣,冷得直跺脚。   连栩看到童言的动作莫名有些烦躁,皱了皱鼻子道,“干脆就说我们是警务人员吧,在这里站着也不是办法。”   “你和犯人说自己是警务人员,你看别人会理你吗?”童言横他一眼,“你脑子动得快,快想想法子。”   “我能想到什么法子,”连栩回赠给她一个白眼,对她的“夸奖”不为所动,“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结果一点计划都没有,活该吹冷风。”   话是这样说着,童言正欲还嘴,肩上突然感受到本不存在的重量。   连栩依然臭着脸,只是身上却仅剩一件高领单衣了。   童言愣了愣,又张了张嘴,将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吞入腹中,怎么也说不出来继续揶揄之言了。   连栩身体的确硬朗,就算只着一件单衣,也似完全没有感受到寒意的模样,她也就没有拒绝连栩的好意,将身上不属于自己的外套又收紧了些。   连栩看到童言的动作,眉心松了一半,“平时看你没少折腾,怎么身体这么虚?”   “小时候留下的病根,”童言毫不在意,反正她也没想过要隐瞒自己身子虚体力差的事,还故作洒脱地挥了挥手,“老毛病了。”   连栩没有出声,心里却有一瞬间的触动。   小时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因为父亲的缘故,他从小到大的锻炼就没少过,很少生病,自然也没体验过体虚的感觉。   但他也知道,体弱多病的感觉绝好不到哪里去。   想着,他瞥了眼身边的女人,缓声道,“赌一把吧。”   “什么?”童言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林鸿就算不是毒品交易的从犯,也一定参与其中,对交易过程应该也有一定了解。”连栩词不达意,一句话说下来就不再开口。   童言却已经领悟到他的意思,“你是说……”   连栩点点头,“像他这样最底层的下线,假装买家应该是最有效的方法。”   “恰好,”他突然扯了扯唇,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我们也知道一个一定不会受到怀疑的名字。”   童言猛地睁大双眼。   的确,如果说是那个人介绍过来的,十分合理,且很大程度上不会受到怀疑。   带着刺骨凉意的风送来了连栩磁性动听的声音,   “孟泽希。” 第45章 045   两人商量好方案后, 终于摁响了林鸿家的门铃。   林鸿虽不是个谨慎的人, 但最起码的常识还是有的;从猫眼里看到两个陌生人的面孔后,他没有选择马上开门, 而是在门后嗡嗡发声, “谁啊?”   连栩与童言对视一眼, 在心里暗暗组织片刻措辞才开口,“买货。”   越是不知深浅的情况, 说话越要简短, 多说多错。   林鸿隔了很久才又开口,“买什么货?”   “远城的货。”连栩依然言简意赅, 虽只是短短两句话,却在内心过了无数遍。   许是林鸿也少有碰到这种情况, 在门后沉默良久没有出声。   久到连栩两人都觉得要露陷的时候,门开了。   林鸿很瘦,这是童言对他的第一印象,和李捷一样,眼眶的深陷和瘦弱的躯干都给人以极其不健康之感。   不出意外, 应该也是个瘾君子。   也对, 做这行的, 又有几个是不沾这些东西的呢?   林鸿的表情有些疑惑,细看之下眼里还有一丝暗光涌动。   他朝门口两人招了招手, “进来说。”   连栩和童言同时松了口气, 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童言一边往里走, 一边打量着房内的装饰。   屋里光线有些暗, 想是没有开窗帘的缘故,顶上一束孤零零的光照下来,明明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却硬是营造出一股诡异的氛围。   但童言没有受到影响,这类场景她在过去也没少见。   屋内的家具不算新,细节却处处透着考究。根据连栩的信息,林鸿是坝田街的工地开工后才搬来的,也没多长时间,这家具应该是跟这林鸿搬过好几次家了,茶几和沙发边上都有些划痕,是经常搬动才会留下的痕迹。   坐下后,林鸿还给两人倒了两杯水才缓缓坐下,“你们从哪里知道我的?”   来了!童言不自觉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连栩回想片刻打好腹稿的说辞,对林鸿笑了笑,“其实我们来你这也只是碰运气,我们之前拿货的人怎么都联系不上了,听说最近风头紧,也没人敢在外面私自散货,所以才来你这试试。”   这是一番通情达理的说辞,又四俩拨千斤地将林鸿的问题推到一边,既没有回答问题,又叫人找不出错。   只是林鸿跟这条线久了,就算是再没智商的人也学会了些买卖双方的五迷三道,只一瞬就意识到连栩话中的词不达意。   但连栩这番话却让他相信了两人的来意,最近这段时间的确管得紧,一般买家根本拿不到货。   他抿了抿唇,“一般人的确不敢散货,但仅凭你说的这些,在我这儿也拿不到东西。”   林鸿顿了顿,“我只做熟客生意,你们走吧。”   虽是拒绝,语气中却不自觉带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我们是孟泽希的朋友,”连栩终于开口,不到不得已的情况,他还真不愿意搬出孟泽希的名字,毕竟是一场博弈,到了现在,只能赌一把,林鸿并不清楚高层间的事。   而据他进屋之后的观察,林鸿接触到孟泽希的可能也的确不大。   “小孟总的朋友?”果然,林鸿听到孟泽希的名字后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既然是小孟总的朋友,为什么不直接找小孟总拿货?”   连栩笑了笑,他果然不知情,“小孟总那里如果拿得到货我们也就不来找你了。”   这下轮到林鸿疑惑了,现在的管控竟严格到连孟少爷都拿不到货了么?   他在整场交易中其实只是负责散货给下层的角色,但他门儿清,也知道这其中的油水,每次散货都会自己悄悄留下一部分,有些留给自己,另外的卖给一些散客,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林鸿丝毫不怀疑孟泽希知道自己,毕竟是公司高层,对于毒品的具体操作应该都是心里有数的,特别他还是和散货下线直接接触的人之一。   但他没想到的是,居然连孟泽希都拿不到货,反而要来找自己。   林鸿喜上眉梢,自从连栩说出孟泽希的名字后对两人的怀疑尽失,脑中甚至已经盘算好了要用这批货大赚一把的想法。   既然连小孟总都没有货源,可想而知现在他手里这批货有多紧俏。   想着,他朝连栩笑了笑,态度热切不少,“行,你们是小孟总的朋友,我也不和你们来那么多虚的了。”   他伸出五个手指,在两人眼前晃了晃,“这个数,你们看怎么样?”   童言没有出声,只是捏紧了些荷包里正在录音的手机。   连栩倒也知道他的意思,笑着问:“虽然我们记着拿货,但你也不能坐地起价啊,这个数可是外面的两倍了。”   林鸿看连栩一眼,疑心尽数散去,却没有松口,“你也知道现在散货多大风险,虽然是小孟总介绍来的,但毕竟是我这边的生客,我也有风险啊。”   连栩佯装考虑,片刻后开口,“行,能验货吗?”   却没想到,这次林鸿沉默了很久,看着连栩的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我们这边可不验货啊,既然是孟总介绍过来的,他没和你们讲过规矩么?”   童言手心直冒汗,连呼吸声都放轻了不少。   连栩却好像丝毫没有被林鸿的眼神影响到,漫不经心道,“我们对于你来说是生客,你对于我们来说也是第一次交易的对象,再说你这价格比之前高这么多,要求验个货也不算过分吧?”   林鸿表情有细微的松弛,良久,他点了点头,“等我一下。”   说完便起身往房间走。   “对了,”进房前,他转头看向沙发上默不作声的两人,“还不知道两位的名字。”   童言刚放下的心猛地收紧,额上已出现细细密密的汗。   倒是连栩很快出声,报出两个假名。   林鸿淡淡点了点头,关上了房门。   下一秒,连栩用疑问的眼神看向童言,录好了么?   童言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录音界面的秒表正在走动,才轻轻点了点头。   点头的一瞬间,连栩拉住了童言的另一只手,“走。”   童言也意识到情况的紧急程度,没有丝毫犹豫就跟着连栩起身向门外奔去。   连栩打开大门的那一刹,林鸿的房门也开了,带出“嘎吱——”的响声。   童言的瞳孔瞬间放大,下意识回头望去。   林鸿正狠辣地盯着他们,双手平行举至与肩同高。   手上握着的……是枪!   童言甚至来不及惊呼出声,就已经被连栩一把推出门外。   林鸿却没准备罢手,带着□□的枪对准连栩的后背就是一枪。   连栩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电光火石间,他动作极快地一个敏捷地下蹲,才堪堪躲过这致命的一枪。   没有半点犹豫地,牵过童言的手就往楼梯间跑。   幸运的是,林鸿似乎也没想过追出来再补上两枪,收下手上的枪支便回房收拾起来。   连栩的说辞可以称得上是天衣无缝,包括对行情表现的熟悉感,也让人起不来一丝怀疑。   但他说到了验货,虽然在外面,毒品交易一定免不了验货这一环节;但他们这条线本来走的就是高端市场,就算散货,也是直接由专人快递到对方家中,中间也从不存在验货这道关卡。   连栩说到验货,显然是认为他手里有货,但如果这两个人真是买方,肯定不会提出在他这验货,而是收货的时候在派货员的监控下验。   他已经暴露了,且没能将这两人处理掉,这件事如果告诉上级,他就是死路一条。   为今之计,只有能走多远走多远。   *   另一边,从林鸿家里逃出来的两人一路狂奔到大路上也不敢松懈,立马拦了辆出租车。   上车后,童言才气喘吁吁地掏出手机停止了录音,调出通讯录中杨新的名字就要打过去。   连栩急忙伸手按住了她,“你干什么?”   “给老杨汇报啊!”童言大口喘着气,突然说话时,空气进入喉管带出的粗粝感,让她难受地干咳起来。   连栩叹了口气,从她手中抽出手机,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脊,“这事给老杨说没用,我们也不能现在就暴露在暗中调查的事情。”   刑警队和缉毒队是同级别部门,这件事既然已经交由了缉毒队,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私自调查的立场。   “但我们有证据,刚刚的对话都一字不漏的录下来了,而且那个林鸿有枪!我们都是证人!”童言咳得眼里酝满泪水,却仍坚持道。   连栩摇了摇头,“这只能证明远城和毒品案的关联,但和缉毒队没有任何联系,现在爆出来,只会打草惊蛇。”   他倒也并不担心林鸿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毕竟说出去,对他而言也没有任何好处。   只是……他们看到了林鸿的枪,也得到了林鸿的罪证,如果他是林鸿……   “林鸿一定会跑路,”连栩看向童言,“我们要在远城高层发现林鸿消失之前,比缉毒队先一步抓到他。”   童言却垂下了眸子,久久没有给出回应。   车内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偶尔从车窗缝里传来几许喇叭声。   良久,童言喃喃出声,“这件事,只靠我们俩……”   “真的能解决吗?”   不管是远城集团的内部力量,还是缉毒队和上面官员的勾结,就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的了。   现在又加了个林鸿,他们还要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将林鸿抓捕。   这可能么?   抓捕之后呢?他们没有权限调查,难道抓到林鸿之后将他非法拘禁吗?   童言内心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感觉,就和十年前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去却无能为力时一样。   不,可能比当时更甚。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哭的小女孩了,她会侧写,会推理,甚至能揣摩出罪犯的手法和接下来的行动;但在这件事上,她依然无能为力。   两个人,怎么去对抗这一群拥有金钱权力地位的人? 第46章 046   虽然童言说得并不算清楚, 但也足够让连栩领悟到她的意思。   他盯了身旁失魂落魄的女人一眼, 缓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明知道有人罔顾法律犯罪却视而不见,这不是一个警察应有的作为,”连栩偏过头, 眸色深不见底,“至少,我做不到。”   童言抿了抿唇,笑容不达眼底, “你刚刚也看到了他手上的枪了, 再晚一秒,刚刚只要你反应再晚一秒……”   “可我躲开了。”连栩也笑,笑得真诚随意。   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童言大声起来,“不是每一次你的运气都能这么好的!就算知道那人有枪,我们也不能上报给队里,就凭我们两个人,能做些什么?”   车内的女声显得有些激动,在安静的车厢回荡片刻, 却让司机捏着方向盘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特别是说到“枪”时,还不受控地踩了一脚急刹,让车后两人同时向前倒去。   童言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一个不甚头就撞到了前方的车椅靠背。   她吃痛地倒抽一口冷气, 抚了抚额间被撞得微红的地方, 疑惑地看了看前方空旷的街道,喃喃道,“也没堵车啊……”   稳住身子的连栩一把将童言摆正,又给她朝司机的方向使了使眼色。   他凑到她耳边,“你说话注意点场合,吓到师傅了。”   童言会意,尴尬地皱了皱鼻子,终于安静下来,只是眉间的皱褶依然显示出她极度忧虑的状态。   连栩又拍了拍她的肩,对司机师傅笑道,“就在这边停就行了。”   司机抹了把汗,忙不迭靠了边,将两人放下后又猛踩油门,一溜烟就没了影。   显然是把这两个人当成了不法分子。   连栩看了看身边双臂环胸的女人,轻叹了口气,希望司机不会报警。   明明是两个警务人员,却做起了“偷鸡摸狗”的举动,想想也难怪童言会产生想要放弃的想法。   想着,他轻声道,“如果你实在觉得累,就当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吧。”   剩下的,就算只有他一个人,也要拼尽全力去做。   虽然他到现在也不能被称为是一个合格? 第47章 047   虽然童言和连栩两人的秘密调查不能道与他人之知, 但连栩这件事却可以明目张胆地调查。   这也是她想摸清楚杨新想法的原因。   董任峰离职,杨新就是队里权力最大的人,所有的手续和文书批准都要经他的手。   只有在杨新信任连栩的情况下, 童言才能心无旁骛地替连栩收集证据, 帮他平反。   当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杨新后也得到了他的支持。   就算她不说,杨新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连栩出事。   脑中的思绪整理清楚,童言询问杨新,“除了警队的中央系统之外,还有哪里可以看到卧底的信息?”   “卧底信息属于机密内容,一般只有卧底单线联系的上线和局长那边可以看到。”杨新思忖片刻, 谨慎答道,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连栩就算去了信息室,凭他的权限, 也不能够查看这样的高级信息。”   但是纪委的人给他们的信息上,甚至有连栩用自己的身份信息登入中央信息后台的明确痕迹。   这本就不符合常理。   童言点点头,“他也没有做这些事的理由。”   连栩一个普通警员,没有这样的权限才算正常, 但仅凭这一点并不能打消他人对连栩的怀疑。   对方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一定会想好说辞。   想了想, 她又看向愁眉不展的杨新, “远城的案子……缉毒那边有消息了么?”   杨新一愣, 明显不太理解童言突然的话题转换, 片刻后回过神来才摇了摇头, “没,陈队说这个案子有些复杂,等他们调查完有关毒品案的东西会重新移交给我们。”   呵,表面活做得倒是好,童言冷笑,“就算要还,到时候也应该是移交给交通大队。”   “董队滥用职权的事情如果属实,这个案件的确应该交还给交通大队,”杨新颔首,却没有看出童言面上的不屑,“但缉毒队的人这么突然接收这个案件,对这中间的细节应该也不太清楚。”   “对了,”杨新说着,看向童言,“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就是想到了随便问问。”童言扬了扬下巴,“连栩这事儿,依你看该怎么办?”   她毕竟入职时间短,谨慎起见,还是要问问杨新的意见。   但她没想到的是,杨新虽然入职时间长,但也一直顺风顺水的,哪里经历过现在这样一团乱麻的场面。   只见杨新眉心越皱越紧,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倒是一旁观察两人半天的邓明凡踱步凑上前来,小心翼翼道,“这件事……其实不能从动机或者权限上做文章,因为这恰恰是纪委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童言和杨新同时看向他。   “如果想要帮连栩洗脱嫌疑,”邓明凡看没人打断他,音量放大了些,“只要找到能够反驳控诉的东西就行了。”   “比如说?”杨新双眸紧盯着邓明凡不放,甚至没有责怪他在一旁偷听多时的行径,就好像抓到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似的。   “比如说,”邓明凡咽了口口水,“如果纪委说他有收受贿赂泄露信息的可能,那么我们就出示连栩所有的经济来源来证明他的清白。”   “又或者,如果说连栩受到了威胁,我们就找出连栩最近的联络列表和所有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总而言之,要让对方对连栩的指控不成立,我们就能成功将连栩捞出来。”   他顿了顿,“用证据不足的理由。”   在邓明凡说出第一种可能的时候,童言就准确领会到他的意图。   的确,这是相对来说最好的方法。   对方想要给连栩定罪,就一定要找到连栩的犯罪动机和方式;而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不断给出反证明,只要让他的罪名不成立,连栩就可以出来。   最大程度上减少了风险和做无用功的可能。   但这只会让他们越来越被动,一个不慎,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这种感觉,不得不说相当糟糕。   邓明凡细细打量着童言两人的表情,内心也有些忐忑。   这个方法不是他想到的,他只是借鉴了之前一个为高官辩护的律师的方法,正巧,当时那个案子的问卷他昨晚才刚刚看完。   他不知道这个方法的可行度是多少,但这个方法的确是由成功的先例。   但在这同时,作为提出这个方法的人,邓明凡比谁都清楚这个方法的缺点。   一旦陷入被动的境地,翻盘的可能性就会变得极其渺茫。   童言习惯性蹙了蹙眉,邓明凡心里一个咯噔,果然不行么?   不料下一秒,平缓的女声清晰地在耳边响起,“就这么办吧。”   这下不止邓明凡,连杨新都略带诧异地看向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童言从一个刚刚入职不久的新人,俨然已经变成了队里的主心骨,尤其在这种需要决策的地方,她的肯定显得尤为重要。   他们并不理解童言这次怎么会这么快松口,当然他们也不会知道童言内心的真实想法。   童言会松口,当然也是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   陷入被动并不可怕,但只要他们能成功提供出能证明连栩清白的证据一次,当对方再次亮剑之时,她就能将隐藏在事件背后的黑手连根拔起。   如此短的时间之内,要提出新的罪证,其中的手脚之多自不必说,仓促间出手,对方一定也会留下新的痕迹。   不怕对方不出招,就怕对方就此放手。   只要做出了子虚乌有的东西,一定就会留下证据。   而这个证据,才是真正可以将连栩从这潭泥沼中解救出来的关键。   想着,童言看向邓明凡,“对方想要诬陷连栩,一定会从动机和方法上做手脚。我们先把连栩的通讯记录、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和银/行流水做一下排查。”   邓明凡会意,立马点头,“我这就去查。”   说完一溜烟就跑回了座位开始摆弄起电脑。   在队里,邓明凡和连栩每天在一起的时间是最长的,要说想要救出连栩的心情,他的迫切程度绝不会输于童言或杨新,做起事来也是精神百倍。   邓明凡走后,童言和杨新对视一眼。   杨新看了看办公室角落的摄像头,朝童言向门外扬了扬下巴。   童言率先移步走出办公室,一直来到没有摄像头存在的安全区域才堪堪停下步伐。   不过两分钟杨新便跟了过来,“需要我做什么?”   好歹也是刑警队的老人了,只一个眼神他就明白童言话没有说完。   童言脸色不变,“问题的关键在于,卧底信息是从连栩的警员登入信息中泄露出去的。”   她顿了顿,“有没有什么方法,能查到昨晚中央信息室的登入记录?”   信息不是连栩泄露出去的,但却是用连栩的登入信息传到外部的,证明肯定有人在连栩查看信息的时候做了手脚;利用连栩的登入系统,在他查询其它信息的空隙,从另一端盗取了他的身份,甚至还临时给他开通了权限,才能拿到卧底的信息并传出去。   只有明确知道连栩昨晚的查询记录,才有推翻他嫌疑的可能性。   杨新从兜里掏出烟盒,点燃根烟,“我没有权限,虽然我是代理队长,但警务系统没有更新,能查看中央信息室记录的,只有正级别。”   “董队的可以?”童言皱了皱鼻子,被袅袅升起的烟雾迷晃了眼。   “以前是可以,”杨新点点头,“就是不知道现在还行不行。”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我也可以申请权限,但申请过程需要审批,大概5个工作日。”   “不行。”童言想也不想就否定这一做法。   不说这么做有可能泄露他们的想法,光是这冗长的过程,就足以让对方将连栩一口咬死。   但现在董任峰离队也有近一周时间了,就算董队愿意帮忙,他的信息也可能无法登入。   就算能登入,在被撤职期间做这样的事,也只会害董任峰罪加一等。   童言神色严肃起来,双颊肌肉的紧绷泄露出她的烦躁。   杨新深吸了口烟,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他动作猛地顿住,连指尖夹着的烟快要燃至手指都没有发觉。   “咝——”突如其来的焦味传至鼻尖,杨新垂眸看去,烟头已经烫到了他的皮肤。   他急忙甩掉烟头,回过神后痛感袭来,才想起搓了搓自己已经被烫红了的食指。   “有一个人可以,”杨新忍着痛,突然出声道,“那个人也一定愿意帮忙!”   童言抬眸,“谁?”   “连栩父亲以前的战友,”杨新掀了掀唇,不自觉扯出一抹笑意,在忍痛的脸上看起来格外诡异,“也是如今的省/委/书/记。”   “周雄伟。” 第48章 048   就在杨新想方设法联系周雄伟之时, 缉毒队这边也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   除了去远城的工地调查外,陈钦然当然也有审问拘留所中李捷的权利。   在黄兴期盼的眼神下, 陈钦然向他招了招手,“想去质询室?”   “想!”黄兴毫不迟疑,猛点头。   “那就去吧,”陈钦然笑得随意, “这次如了你的愿,以后回家就别老和家人说队里的事情了。”   黄兴看向他,意味不明。   陈钦然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进屋, “就算都是机关的人, 毕竟部门职能不同, 牵扯起来会很麻烦。”   黄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信步走进质询室。   他就知道, 陈钦然这么爽快答应他让他参与审理, 肯定有问题。   按照他一个新人, 就算他再撒泼耍赖, 也是没资格进质询室的。   破格让他进入质询室,明显是因为前段时间他对他老头的吐槽起了作用。   想着, 他扯了扯嘴, 尽管他不屑这种裙带关系, 但不得不说, 这关系还挺好用。   他虽然初出茅庐, 但在家里老头的影响下也稍微知道点其中利害, 不会傻乎乎拒绝这样的特权。   进入质询室,里面的男人似乎已经等待多时,愈发凹陷无神的双眼空洞得望着空无一物的桌面,桌下的双手也被拷上了手铐,和局里其它罪犯别无二致。   像李捷这样的人,特备是在缉毒队,他看得多了。   陈钦然和另一个同事也走了进来,自顾自地坐在了黄兴旁边。   规矩黄兴还是懂的,也没有贸然出声。   陈钦然似乎对黄兴的表现还算满意,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笑容,才对李捷开口道,“你知道肇事车辆的后备箱里放着什么吗?”   李捷没有反应,仿佛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陈钦然的问话恍然不知。   一边的同事用力拍了拍桌子,大声道,“问你话呢!说话!”   黄兴双眼紧盯着李捷,一秒都不愿放过他脸上的表情。   李捷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回神过来又无辜地看着对面三人,像是没有听清陈钦然的问话。   陈钦然耐性也好,伸手敲了敲桌子,“出车祸那天,你开的那辆皮卡,后备箱里装了什么?”   “沙土,”李捷眼神有些飘忽不定,“那时候土方的人还没走,工地施工也才刚开始,每天都需要大量的沙土运送。”   “哦?”陈钦然抬眸望着他,“你确定是沙土?”   “确、确定啊,我亲自提的货我还不知道吗!”李捷声音更显仓皇,仿佛正承受着巨大压力,下一秒就要崩溃。   “我们在车后的角落发现了残留的□□和大/麻。”陈钦然语毕,从内口袋掏出一沓照片甩过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与面露阴霾的李捷形成极大对比,好像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李捷看也不看照片,无神的双眼突然睁大了好几个维度,目露凶光地朝陈钦然吼,“不可能!我运送的就是沙土,不可能是毒品!”   “啧啧,”陈钦然笑着摇了摇头,“你反应这么大干嘛?也许是别人偷偷掺进沙土里的呢?你也是有可能不知情的。”   黄兴诧异地看陈钦然一眼,这个男人……是在诱导?   诱导李捷照着自己的话说,承认对沙土里掺毒的事情并不知情?   这并不符合流程。   但李捷明显没有领悟到陈钦然的好意,愈发大声起来,“不可能!你们怎么这么卑鄙!警察就可以用假证来指控我吗?!我要找律师!!”   “假证?”陈钦然脸上笑意全无,犀利如鹰隼般的眼神笔直盯着李捷,“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是假证?”   李捷脑袋还是木的,并没有听出陈钦然话语中的陷阱,直言道,“沙里不可能掺有毒品!你们这是在作假!我要告你们!!”   这句话完,连深陷毒瘾折磨的李捷表情都有一瞬间的怔愣。   随之而来的,是对面陈钦然瞬间松散下来的眉眼。   事实如何已经一目了然,质询室内的摄像头也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幕。   李捷的确是知情的,仅凭他一口咬定他拿出的是假证便足见端倪。   他甚至连陈钦然明里暗里给他留的后路都否定了,就只抓着他们拿出的是假证这一点不放。   陈钦然拿出的照片的确是假的,李捷也知道,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将毒品掺在沙里,而是另有途径。   李捷心里也清楚,车上不可能留下一丝痕迹,过去查车的人多了,他们的部署从来没有被人查出来过,这次也不可能例外。   黄兴看到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眉眼一弯,果然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这套话水平,他仅是在旁边看着,也觉得受益良多。   李捷的心理状况全面崩盘,接下来的审问过程陈钦然甚至没有开口,全权交给了黄兴和另一个同事来完成了笔录。   只是李捷虽然承认了运毒,对自己上线的身份却怎么都不肯松口,只道出了一个林鸿的名字,除此之外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从质询室走出来后,黄兴看着手里的笔录文件,小跑几步赶上前方的陈钦然,“陈队!”   陈钦然顿足,回首看向他。   他抿了抿唇,“李捷只知道一个林鸿,也有这种可能,如果真是大型毒品案,像他这样直接接触毒品的人肯定也不会知道最大的老板是谁。”   陈钦然笑了,习惯性掏出根烟,却因还在办公室而没有点燃,“你说反了。”   黄兴不解,眼中疑问之色更甚。   “李捷只知道林鸿,是因为林鸿就是毒品交易的主谋,”陈钦然叼着根烟,眼里出现一抹厉色,“忘记学校里教过的东西了吗?”   “支线越单一——”他像黄兴扬了扬下巴。   黄兴习惯性道出下半句,“越安全。”   陈钦然满意地点了点头,交待几句调查林鸿的任务便扬长而去。   看这个样子,应该是找地儿抽烟去了。   黄兴看着陈钦然的背影渐渐远去,眉心的褶皱却不曾淡下。   陈钦然的意思是,案子到林鸿这里就该结束了?   林鸿没有其它上线?   据李捷的供词,林鸿是他的直接碰头人,也的确负责散货,毒品到达林鸿手里之后就又会重新往其它下线散去。   也就是说,林鸿就是毒品的最高一级经手人。   但可能么?林鸿和李捷靠远城工地打掩护作交货地点,已经持续了好几个工地的施工时间了,但根据他们的资料显示,林鸿就是个工人,他哪来的资金运作这一批接一批的毒品?   黄兴不知道的是,这个问题,他注定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当他们出队前往林鸿住所的时候,就发现林鸿已经人去楼空的住所。   屋内凌乱的摆设和四处散落的衣物,无一不显示着林鸿已经跑路的事实。   而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陈钦然的线人传来消息。   林鸿死了。   死在江流客运港,尸体夹在几个密集的集装箱中间,直到血已经流到人行道上,才被巡视的工人发现。   林鸿的死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毒品案的线索断得彻底,没人能撬开死人的嘴。   但林鸿的死也同样给童言带来新的机会。   就算林鸿已经被确定了毒贩的身份,但当他死过去那一秒……   这个案件的性质,就将再次被定义为了刑事案件。   而刑事案件,理应由刑警队接手。   陈钦然对林鸿突然的死讯也显得有些惊讶,趁队员正在林鸿住所取证的时间,偷偷转身走至走廊,打了好几通电话。   “情况有变,林鸿死了。”   “还不清楚,我也是刚接到通知,命案一向是由刑警队跟进的,恐怕接下来我不太好操作。”   “……你确定,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知道了,我尽力。”   这是第一通电话。   陈钦然没有停顿多久就开始了第二轮通话,但这次的语气却和刚才的顺从截然不同。   “是不是你的人干的?”   “别给我装傻,我要知道真相才好操作,永远不要妄想隐瞒我,这只会让你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   “你他妈胆子越来越大了!”那边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陈钦然的音量难以抑制地放大了一些,随后咬牙切齿道,“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和一个杀人犯合作?”   “你干的那些事我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还真以为那些破事能瞒天过海?真以为我能在警局只手遮天?!”   将对方臭骂一顿后,陈钦然情绪逐渐平稳下来,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沉默半晌,他点燃根烟,“你那些手下,做得干净么?”   “知道了,这段时间你老实点,手里的交易也放一放,让你那些手下也安分点,别他妈再给我找麻烦了。”   这句话完,他不再开口,恶狠狠摁掉了电话。   陈钦然深吸了口烟,直到带着粗粝的尼古丁气体深入肺腑,才吐出几许并不明显的烟雾来。   想着脑中一团乱麻的事情,他不免有些烦躁,一把将快要燃尽的烟头甩到地上,泄愤似的踩了踩,这才转身,重新走进林鸿的住所。   不知过了多久,待走廊上重归安静良久,转角处的墙壁背后,缓缓探出一个人头。   黄兴脑子有些当机,不论是呆滞的眼神,还是捂住嘴唇不住颤抖的双手,都明显透露出他的恐慌。   刚才他听到的那些,明显已经超越了自己的认知。 第49章 049   尽管公务繁忙,但周雄伟的办事效率很高, 杨新联系上周雄伟不过半日时间, 他就传来了消息。   连栩的系统权限果然在当天登录后的十分钟被提升了权限。   根据当天的追踪系统, 连栩一开始探查的是一个叫林鸿之人的基本信息, 但不知怎么的, 短短十分钟后, 他的权限被提升,随后便直接进入了最高警务系统,调取了警方的数十名卧底信息。   然而诡异的是,连栩登入的IP地址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异常,经过专业的计算机操作足迹,从头到尾连栩的操作都非常流畅,看上去也并不存在有被人盗用信息的可能性。   资料室内有监控,但监控只是准确得记录了连栩进门和离开的时间,至于这期间连栩在电脑上干了些什么, 仅凭监控画面是看不出什么的。   杨新结束了和周雄伟的电话后依旧愁眉不展, 还深深叹了口气。   童言一看他这幅模样,就大概明白了一些。   周雄伟的信息看来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果然, 下一秒, 杨新朝童言挥挥手示意她过来。   童言放下手中的文件, 走近两步道, “怎么说?”   就算明知道不会有进展, 她的声音中却还是带了些希冀。   杨新摇了摇头, “和纪委那边给的说法差不多, 还说连栩的登录权限是在他进入信息室十分钟左右被提升的。”   听到后半句,童言眼眸突然一闪,“也就是十点十五左右?”   杨新颔首,“泄露出信息的时间在25分左右,连栩所有的操作痕迹一目了然,辩无可辩。”   “查出他是怎么被提升权限的吗?”童言又问。   “不清楚,”杨新思忖片刻,“纪委那边说当天十点五分的时候,大概有十分钟时间警务系统有被入侵的痕迹,速度很快,也没有留下记录。”   “时间太快,如果是外部黑客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摧毁警队的防火墙并全身而退,熟悉警务系统且进入过警局的,昨天只有连栩一个人。”   话里话外,都是对这件事的无计可施。   童言脸色不变,“连栩刚刚登入警务系统的时候,他的操作应该都有记录吧?”   “有,”杨新点头,“好像是在查一个叫林鸿的人,警务系统被入侵之后他就已经在查看线人信息了。”   童言笑了笑,那些人想往连栩身上泼脏水,当然会抹去连栩后面的操作。   但也不是真的辩无可辩。   杨新没有错过童言的笑容,很快皱了皱眉,“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警务系统被入侵,连栩必定会用到电脑,”她缓缓抬起中指,又覆上自己的食指指背,轻轻摩挲两下,“奇怪的是,但在系统被入侵之前,连栩的电脑上并没有任何类似的操作不是吗?”   杨新一愣,立马会过意,“没错……系统入侵之前,连栩一直在搜查林鸿的资料,电脑上不存在任何入侵操作!”   这中间存在一个时间差!   上一秒,连栩还处于正常操作,下一秒,警务系统就被入侵了。   他根本没有入侵的操作痕迹或时间!   杨新想通了这一点,立马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就要给纪委那边拨去。   不想电话还没拨通,他的手机就先一步铃音大作。   杨新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座机的数字。   他直接摁灭了屏幕,手上拨号动作不停。   那边的人却耐心十足,不出两秒手机就又响起来。   童言看了眼,抿唇道,“先接电话吧,也不急这一两分钟。”   杨新只好放下手中的座机话筒,不耐烦地接起了手机,“说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说话的男声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杨新耳中,“是杨队吗?我是缉毒刘明涛,江流客运站这边发生命案了。”   “缉毒的人?”杨新习惯性皱了皱眉,却很快被刘明涛口中的“命案”吸引了注意,“死者信息确认了吗?具体位置在哪?有没有通知搜证组?”   “死者名叫林鸿,男性,是我们昨天刚从李捷口中套出来的毒品案上线,刚刚被人发现死在客运站就通知我们了。”   ……林鸿?   杨新瞥了眼童言,这名字今天已经出现过两次了,是连栩去信息室查的那个人。   那边的男声顿了顿,“陈队的意思是不用你们过来了,虽然是命案,但林鸿是我们这边跟进的毒品线重要证人,陈队让我和您打个招呼。”   “胡闹!”杨新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这是你说不用过来就可以不管的事吗!这是命案!刑事案件!!”   “我知道……”那边的年轻男声显得有些无措,显然是被杨新的狂轰滥炸给吓到了,声音都弱了下来。   下一秒,耳麦中传来几声动静,似乎是有人拿过了电话。   “杨队,”是陈钦然的声音,“我们这边的调查还没有结束呢,等我们把林鸿手底下的毒品线查清楚再移交给刑警队,你看行么?”   尽管是询问的语气,但话里话外都隐含了笃定的意味。   这种感觉让杨新跟吞了口苍蝇似的难受,他梗了梗脖子,“陈队,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陈钦然笑意满满,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杨新话语深处的拒绝。   杨新也勾唇笑出声来,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现在人死了不是吗?”   这有恃无恐的语气,杨新怎么听怎么刺耳。   他刚才的声音也不算小,虽然才几句话,办公室里的警员们也都八/九不离十猜中了些电话里的内容。   至少,他们清楚地听到了命案二字。   看着所有人的眼神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杨新就再也忍不了了。   这句话完,对面的陈钦然笑意全无。   话筒里没了声,如果不是周围的嘈杂声还环绕在耳边,杨新甚至以为陈钦然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半晌,陈钦然终于开口,只是这次,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如平时那般自若了,“杨队,大家都是为了破案,你又何必把我当敌人呢?”   杨新一哂,“那行,大不了这命案两队一起查就是了。我们处理命案,你们继续跟进毒品线;有任何需要帮忙的直说就是,我们百分百配合。”   陈钦然有恃无恐,杨新又何尝不是。   刑警队和缉毒队本就是同级部门,谁也不受谁的管理。   现在董任峰离职,他就是队里唯一的领导者,该硬气的,一定不能让。   陈钦然冷笑,“你这样说……那就是谈不拢了?”   他话都说成这样了,杨新不可能听不明白,以前连城武轴,对每个案子都追根究底,最后因公殉职了;董任峰也轴,落得个滥用职权的罪名;却没想到,现在的杨新也这么轴。   也不知道是不是刑警队长这个职位有问题,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没一个正常的。   杨新沉声答道,“陈队说错了,不是谈不拢,而是从一开始,你就没想真的跟我谈。”   他提出两队共同处理这起命案,于情于理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陈钦然却还是不同意,这让他无法介怀,也无法理解,甚至开始怀疑……   陈钦然想要掩盖些什么的意味太过明显了,那么他就更不能让步。   杨新也不蠢,之前缉毒二话不说就接手案件,上个案子的隐线也是草草了事,他怎么说也是入职十五年的老油条了,不会连这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联想到连栩和童言这段时间的诡异行为,还有连栩昨晚对林鸿的调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着,他叹了口气,率先挂掉了电话。   涉及到原则问题,他不得不趟下这滩浑水。   虽然他没什么很大的志向,以前跟在董任峰手下的时候也只做安排下来的任务,但他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   也是这个身份,有时会让他没时间陪家人,有时会让家人担心,甚至过年过节接到一个电话就要往外赶;他也会抱怨,有时也会负气想要辞职,但更多时候……   他发自内心地,为自己作为一名人民警察而感到骄傲。   抬起头,他看向一屋子看着自己的男男女女,大掌一挥,“江流客运站发生命案了,童言小李跟我的车走,其他人分两辆车跟上。”   说着,他指了指一脸紧绷的邓明凡,“通知搜证组,给傅航打电话,顺便查一下林鸿的资料,他和远城的毒品案有联系,周围认识的人都要查,特别是远城最近的动向。”   “工地上每天多少车多少人进出,就是公司大楼每个人吃了几顿饭,吃的是什么,都要给我一个不漏地查清楚!”   邓明凡眼睛透亮,将他的圆脸都点缀得可爱了几分,浮夸地给杨新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杨新因为邓明凡的耍宝笑了一瞬,又很快敛了神情。   临出门前,他回首看着手忙脚乱的一众人等,放大了音量道,“这个案子是刑警队的,到了现场,谁都不用看缉毒队人的脸色,知道吗!”   回应他的,是所有人整齐划一的洪亮嗓门——   “知道!” 第50章 050   这次傅航比童言等人早一步到达现场, 杨新领着人赶到之时, 傅航已经在做最后的拍摄记录了。   现场被团团围住, 里面却还掺杂了些不速之客, 比如缉毒队的那些人。   等到大部队来, 杨新领着一众人进了包围圈, 第一件事就是阻断了缉毒队成员的道路。   陈钦然推开身前的几个队员走上前来, 语意不免带了些嘲讽,“杨队来啦,这是干嘛?我们可是警察, 怎么闹得和黑社会一样, 多难看啊。”   杨新皮笑肉不笑, “陈队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出队可是带了正经文书的。”   说着, 他从内口袋掏出一纸文书, 还在陈钦然面前晃了晃,“办案也要讲规矩不是吗?又不是抢地盘。”   这句话完, 在一旁互相推搡的两队队员动作小了些, 尤其是明显不占理的缉毒队员, 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陈钦然脸色有一瞬的阴沉,又很快敛了表情,“大家都是办案, 没必要这样吧。”   虽然语气依旧高高在上, 但不知不觉, 他的气势已经弱了几分。   “陈队说笑了, ”杨新一抖手,收起了文书,“和缉毒有关的事情你们当然可以调查,但只要和命案有关的……”   他一字一顿,“没有刑警队的允许,谁都不能插手。”   陈钦然脸部表情几度变色,最终勉力压制住了自己翻涌的情绪,转身对自己的队员挥了挥手,“撤!”   随着他的命令声,队员们撒了手,纷纷朝着陈钦然的方向走去。   几乎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不忿的,只除了一人。   那人撤得不比其他人慢,但表情却很平静,细看还有些松了口气的味道。   童言认出了他,那个在缉毒办公室里,唯一还拥有着蓬勃朝气的少年。   杨新看陈钦然领着人走了,心里暗松口气,这才走上前,看着倒在血泊里的死者,不忍地皱了皱眉,“怎么样了?”   傅航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相机,眼神又不经意晃过他身后的童言,才缓声道,“死亡时间应该是凌晨两点左右,致命伤是左边颈脖处大动脉大出血,手法很干净,应该是行家,一刀毙命,连掩盖的意图都没有。”   童言没有多大意外,就凭林鸿死的这个当口,很明显就是□□。   杨新点了点头,作势蹲下身子,想要近距离观察死者,“还有其它发现吗?”   “死者来这里的目的性很明确,就是想跑路,但是现场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找到随身物品,应该是被人拿走了。”傅航脱下手套,“死者身份你们知道吗?”   杨新正聚精会神地查看林鸿周围的血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童言看了,主动对傅航解释道,“林鸿,前段时间刚刚被远城开除,和毒品案也有关联,听说李捷已经把他供出来了。”   傅航摸了摸下巴,“那就很好理解了,杀人灭口,毒贩集团的惯用手法。”   他看起来也没有想要博得童言回应的意思,说完便自顾自地迈开了步伐,“后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们这边的搜证差不多了,晚点会叫人把资料送到刑警队。”   童言看了眼依然没有动作的杨新,轻轻点了点头。   这边傅航走了没多久,杨新终于站了起来,他看了眼童言,“你要看看吗?”   童言这才抬步上前,上一次出队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董队对她的呵斥仿佛也近在耳边。   恍惚一瞬,她蹲下身细细看起来。   林鸿身上的衣服和那天她与连栩去找他时的一样,极有可能是当天就准备跑路了,但这都过去两天了,他才出现在客运港,中间这段时间,他又去了哪里?   视线往上,她看向林鸿已经停止出血的颈脖处,又看了看林鸿左手被切断的大拇指,忍不住眯了眯眼。   傅航的判断都很准确,拿大拇指回去交差,颈脖处利落的划痕,一看就是惯犯。   只是……   她凑近林鸿左手大拇指一些,近距离观察片刻伤口。   伤口处的皮肤组织已经干枯了,如果是死后切断的手指,伤口不会干枯至此。   林鸿的大拇指……是死前被人砍下的。   明明只是被雇来杀人,为什么凶手手法会如此残忍,在林鸿死前就切断了他的拇指?   最诡异的是,林鸿死前被人切断了大拇指,但为什么林鸿身上却丝毫没有挣扎的痕迹?   颈脖处的伤口如此工整利索,一看就是偷袭所致,且动作极快。   这样专业的手法,凶手还真不好找。   想着,童言缓缓站了起来。   杨新不知何时已经抽起了烟,在一旁吞云吐雾道,“怎么样?”   “25-30岁男性,性格喜怒无常,有常年用刀的经历。等搜证组的结果出来,如果能找到指纹就能知道身份了,这个人应该有前科。”童言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楚,找到指纹的可能性非常渺茫。   杨新丝毫不怀疑童言的说法,点点头道,“你有什么想法直接做就行了,现在出了命案,也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也能侧面参与到远城的毒品案里。”   童言微愣。   顿了顿,他又话锋一转,“今天回去,这起命案就全权由你负责,我去处理连栩的事情。”   事出突然,刚才又经过陈钦然这么一折腾,耽误了时间,才让他一直没有联系成纪委;但连栩的安危他不可能不管,当务之急,要先救出连栩才是。   林鸿的尸体很快被转移到局里,他们又在现场周围看了两圈便准备离开了。   上车后,童言扣了扣自己的拇指,谨慎道,“陈钦然那边……”   “我有分寸,”杨新无所谓地笑了笑,“既然已经得罪了,就得罪得彻底一些吧,反正严格说起来,我和他现在也是同级别。”   心里多少却有些忐忑。   他不是新人,这几年也没少听说陈钦然上头有人的传言。   只不过传言终究是传言,他还就不信了,自己照规矩做事,还能被他挑出错来。   *   回到警局,杨新第一时间就将周雄伟给出的操作痕迹证明提交给了纪委,一下午脚不沾地。   而童言则就着邓明凡给出的资料给一众人分配了任务,忙着忙着,她这段时间一直紧绷的心情竟得到些舒缓。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杨新接到了周雄伟的电话,连栩泄露资料的证据不足,已经被纪委放出来了。   杨新当即就宣布了这一喜讯,这更让队里气氛活泛起来,所有人都显得干劲十足。   连栩出来后就给杨新打来了电话,杨新嘱咐他回去休息,明天再来上班,顺便也跟他说了些林鸿的事情。   毕竟在林鸿出事之前,连栩就调查过林鸿的个人信息,杨新便认为连栩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在众人热火朝天工作之时,得到连栩被释放的消息,童言却只高兴了一瞬。   杨新不过只提供了证明,加上和纪委的人辩了几句,连栩就被放出来了。   这让童言始终有些放不下,太简单也太容易了些。   不是她多疑,而是这并不符合常理。对方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连栩,却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没有紧咬着他不放。   就好像……这一切都不是对方的最终目的,而更像是一种警告。   警告连栩,也是警告他们,想让他们停止调查的警告。   趁众人不注意,童言找到了杨新。   “既然连栩被放出来了,那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现在有定论吗?”   杨新没怎么在意,为连栩耽误了一下午时间,他仍在低头读着林鸿的基本资料,“应该是黑客所为,我去交材料的时候纪委其实就已经准备放人了,他们查到了黑客入侵的痕迹,只是恰巧那个时间点只有连栩登入了系统而已,对方就直接使用了连栩的身份。”   说着,他叹了口气,“你说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童言眯了眯眼,杨新的表情相当自然,但语气却带了一丝嘲讽。   看来他对这一说法的第一反应也是无法相信,这明显的搪塞之词。   不等童言开口,杨新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又道,“连栩明天就回来上班了,队里一个小邓留守就行了,从明天起,连栩还是和你一队,你们先去找远城的人做做笔录。”   童言一愣,“我们去做笔录?工地上吗?”   之前她和连栩用餐馆的名义哄骗过工头,这一去不就拆穿了吗。   谁知杨新摇了摇头,“工地上都是直接接触者,你俩一点武力值都没有我还真不敢让你们去,你俩去远城总部,和负责远城房地产开发的人聊聊,试探试探他们。”   这是缺一不可的环节,也是相对安全的环节,交给这两个人精,杨新才能放心。   林鸿的死,远城的人可疑程度最甚,杨新也不可能放过那些高层。   童言默默点了点头,心里却多少有些犹豫。   那段林鸿的录音还在她手上,她该拿出来给杨新听么?   到了这样的时刻,她不免开始想念起连栩来。   又想想连栩明天就会来上班,她心里松散不少。   还是和他商量商量再做决定吧。 第51章 051   连栩第二天来得极早, 被纪委关了两天, 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却丝毫不见颓靡。   邓明凡只稍晚连栩一步, 看到连栩开心得扬了扬眉,“连栩!”   一边叫着连栩的名字, 一边奔放地张开双手,就朝连栩的方向跑来,像是要给连栩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连栩却不见得有多感动,毕竟被一副肉眼看上去大概两百来斤的大体格扑个满怀,这场景,光是想象就让人有些吃不消。   连栩一个敏捷的侧身, 堪堪躲过邓明凡的熊抱, 朝他笑道, “我重见光明不过刚刚一个上午, 你也太毒辣了小邓。”   邓明凡扑倒在桌上, 半天才直起身,嘟囔着嘴, “嘁,没意思。”   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他又主动滑动椅子, 靠近连栩调侃道, “怎么样, 纪委的茶还好喝吗?”   连栩斜他一眼, “你想试试?”   “看你这话说的, ”邓明凡慢慢一脸的幸灾乐祸,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尽管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邓明凡仍举起手捂了捂连栩的耳朵,作悄悄话状,“你不知道,自从你被纪委请去喝茶,童言脸色就一直没好看过,和杨队前前后后忙了两天。”   听到童言的名字,连栩的表情出现一丝变化,语气却如初,“是吗。”   “那可不,”邓明凡夸张地抬了抬下巴,“之前小童说你俩在一起我还不相信呢,这次我是真信了。”   “你是没看到,你刚被带走那会儿,小童那眼神,那表情……”他滔滔不绝,“啧啧啧,就差六月飘雪和一点眼泪,就能赶上孟姜女了。”   连栩打断他,“六月飘雪是窦娥冤。”   ……   “管她是谁,”邓明凡挥挥手,“你不知道小童那会儿多霸气。”   说话犹似不够,邓明凡索性抓起两张纸当作公文演上了。   只见他将两张纸朝天上一抛,起身就向连栩一个大跨步,泫然欲泣的表情说来就来,“连栩!没有泄露信息!他!没有做这些的理由!”   他自认为百分百“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并且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连栩突然变得有些微妙的表情,和办公室门口已经出现有段时间,脸色微红的童言。   童言看邓明凡仍没有罢休的意思,害怕他继续演下去,脸红脖子粗地清了清嗓。   邓明凡的动作突然一滞,梗着脖子,僵硬地向门口的方向转了过去。   只一秒,他立马收住自己满身的演技,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小童来啦,早上好啊!”   童言横了他一眼,默不作声背着包走到座位,又“哐当”一声,将手提包丢到了办公桌上,负气坐下。   怎么看都带了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邓明凡理亏在先,也不敢作声了,火速逃离事发现场,还欲盖弥彰地朝两人挥挥手,“好饿好饿,我去食堂买点东西吃。”   室内重归安静,童言依旧涨红着脸,脑门上似乎是大写的“尴尬”二字。   她细细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自己那时候真有这么抓马?   连栩仿佛已将刚才的事抛诸脑后,兀自朝童言笑了笑,“吃早餐了吗?”   “吃了。”童言言简意赅,摆明了是不欲多言的意思。   直到陆陆续续来了其它几个同事过后,两人间僵持的气氛才略有松弛。   想起杨新昨晚下班前给他们安排的任务,童言敲了敲他的桌子,“走吧,杨队给我们安排了任务。”   “什么任务?”虽然嘴上还在询问,身子倒是下意识站了起来。   童言看到连栩的动作不禁失笑,“去远城总部,找工地负责人做笔录。”   虽然连栩昨天一整天都不在队里,但在纪委也听说了林鸿被杀的事情。   他点了点头,两手空空就往外走,哪里像是去做笔录的样子。   童言也懒得叫住他,匆匆拿了笔记本和案卷资料,揣进包里小跑几步才赶上他。   可能是“冤家路窄”的自然定律,刚踏出办公室的大门,他们就碰上了迎面走来的邓明凡。   看到这张脸,童言就想起了刚才尴尬的场景。   她脸色不变,步伐却猛然加快,连栩朝一脸无辜的邓明凡摊了摊手,立马跟了过去。   只留一脸无辜的邓明凡站在原地,这两个人都宣布恋情了,小童怎么还这么不禁逗??   *   似是为了缓解尴尬,童言一上车就问连栩,“林鸿的事你知道吧。”   “大概知道点。”连栩自然地点了点头。   “因为这个案子的归属权,老杨昨天和陈钦然撕破脸了,”童言的声音逐渐沉下来,“我觉得……他应该也发现什么了。”   童言顿了顿,又问:“林鸿的录音不是还在我手机里么,你说,我要不要把录音交给老杨?”   林鸿的死让情况变得更复杂了,如果拿出录音,杨新问起原因,就不像之前那么好搪塞过去的了;但如果不拿出录音,林鸿都已经死了,他们也无法再从林鸿嘴里套出话来,这段录音就是最后的证据。   “交给老杨吧,”连栩没有思考太久,“毕竟这已经牵涉到案情了,反正录音里你也没出声,到时候就说是我去查的。”   童言眉头皱起,“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如果老杨到时候问起来……”   “老杨都已经把陈钦然得罪了个彻底,不管他参不参与进来,这场仗如果我们输了,他也落不到好。”连栩的话成功让童言安静下来。   “你也别怕连累到老杨,”他瞥了眼童言,“我们现在已经被逼到这一步了,没有回头的余地。”   童言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下一秒,她调出手机里的录音,附在短信里给杨新发了过去。   杨新的电话追过来之时,童言两人甚至还没有抵达远城。   童言接起电话,耳边立时传来杨新有些激动的声音,“这录音怎么回事!是不是和连栩查林鸿资料的事儿有关?!”   “是这样的……”   童言一开口就被杨新打断,“之前怎么不发给我!你们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么!就凭你们俩单独去调查,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新的担忧从他激动的语气中便足以看出,这也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当时他们执意跟着林鸿,说不定他们也会成为林鸿的陪葬品。   但童言也在这一瞬间想到了更多种可能,如果当时他们在现场,有没有可能……   阻止这场谋杀?   杨新的询问声仍不懈地从耳麦中传出,连栩看童言似乎不想回答,伸手接过电话,“老杨,是我让她不要告诉你的。”   “连栩?”杨新的声音迟疑了一秒,像是也意识到刚才自己话里的不妥。   “当时拿到录音的时候,我们没有调查权限,如果这段录音当时就交给你,不仅仅会影响到我们,甚至可能让整个刑警队都背上越权的罪名。”连栩有条不紊地解释着,话里的义正言辞险些就把杨新糊弄过去了。   “你别给我说漂亮话!你们本身就是越权!做事情之前要思考知道吗!!以后有事第一时间汇报,一定要量力而行!!”杨新也不想在同一个问题上多作纠结,交代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连栩心里清楚,在杨新心里,他和童言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所以对他们总会比他人多一份关心。   他勾了勾唇,回首看向童言,“没事,老杨就是担心我们……”   当看到童言一脸失神的表情时,连栩的声音也不自觉弱了下来。   但联想到刚才杨新电话里的斥责口吻,他不难理解童言的想法。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但就怕人想到如果。   在心中组织片刻措辞,连栩伸手拍了拍童言的肩,“别想太多,是我阻止你交录音给老杨的。”   “我们……是不是本来有可能阻止林鸿的死?”童言甚至没有抬眼,只轻声说道。   “那天我去信息室查过林鸿的资料,打探了他的周围环境,也在好几个港口安排了线人,能做的都做了,”连栩咧嘴笑,“只是……”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关键时刻被纪委请去喝茶,就这样错过了抓捕林鸿的时机,甚至错过了林鸿的生命。   这一切来得太快,他没留任何后招,自由被约束,就只能让队手重获先机。   童言脸色稍霁,心中却仍有些沉闷。   连栩尽力了,但是她没有。   那天从林鸿家出来,她自欺欺人地选择了逃避,她以为只要自己不再参与进来,事情就会自然而然地结束。   连栩问心无愧,但她不是。   如果她没有放弃,就算连栩被限制了行动,至少她还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是她,是她的软弱,给了对方机会。   “不关你的事。”连栩没有继续给她思考的时间。   “事情已经发生了,杀人的也不是你,”连栩正了正脸色,“不要把自己放到杀人凶手的位置,真正需要受惩罚的应该是杀人凶手,和操控毒品的那些人,而不是你。”   “不要让这样的情绪影响到自己。”连栩扣住童言的手,将自己手心的温度传递给她,“觉得亏欠,就更应该将犯人绳之以法不是吗?”   童言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缓缓点头。   她不该迟疑害怕,她早就应该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只一小步的行差踏错就会导致不可挽回的局面。   林鸿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这场战役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与她并肩作战的人们。   这次死的是林鸿,谁知道下一个又会轮到谁?   林鸿的死,像是将平静无波的湖面扯开了一丝缝隙,而她要做的,就是把这条缝隙撕扯开来,最后剥离出真相。 第52章 052   下定了决心之后, 童言反而有些想笑。   怎么说她也是有过多年刑侦经验的人, 居然查起案来还跟个新人似的胆小怕事。   反观身侧见自己平静下来后就闭目养神的连栩,这种时候,他看起来倒更像是经验十足的那个人。   她愈发感觉到自己的不足。   以前在美国, 她只用跟着线索揪出犯人, 剩下的就都是其他探员的事了;回到国内, 难免会对陌生环境有些束手束脚。   但现在不会了, 童言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涌动着一股莫名的力量。   她不能再因为自己的怯懦, 让事情的走向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黑手操控。   出租车司机却没打算给她继续思考的时间, “到了。”   童言回神,和连栩一同下车。   远城集团的大楼在正市中心的繁华地带, 周边不让停车,司机也只是将两人在外围的街道放下。   之前两人共同行动时, 一般都是连栩做好准备工作,童言只用跟上就行。   但这次连栩刚刚从纪委出来,临危受命又极少来市中心,连远城的大概方位都不知道在哪。   童言看连栩一脸懵逼的表情,自顾自掏出手机地图开始搜索具体方位。   连栩看清了她的动作, 也没有出言打扰。   童言转动了屏幕半晌, 终于抬手往左边指了指, “这边。”   连栩不疑有他,提步就往她指的方向走, 只是腿刚刚迈出一步, 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不是刚刚在出租车上经过的那条路么?   他蹙眉看了眼注意力一直在手机地图上的女人, “你确定是这边?”   “是啊,”童言将手机屏幕放到连栩眼前晃了晃,指着地图上的红色坐标道,“我们在这,然后……远城的大楼在这……往这边走没错啊。”   连栩看着明显偏移的地图,无奈叹了口气,走近童言两步,伸出一只手将屏幕上的地图转了个圈。   “红色坐标是远城大楼,我们在这,”他指了指那个一直有小幅度移动的蓝色小球,又放大了些他们所在的位置。   童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刚想抬头打几句哈哈,谁知一抬眸,就看到近在咫尺的连栩。   这么近的距离,她甚至能看到连栩脸上的细小绒毛,鼻尖也隐约传来些男士洗发水的清新味道。   心跳失衡了一秒。   她很快将连栩的手拂开,又直接将手机塞到他手里,“你带路吧。”   连栩笑意满满,迈开脚步就往前走。   平时看起来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在生活的细节上却总是这么迷糊。   很难想象在这之前她是怎么独自在美国生活的。   十分钟后,两人终于来到远城集团的大楼。   和想象中一样,远城就算在市中心最好的地理位置上,也是鹤立鸡群的一栋高楼。   光是站在外面,都能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两人来到前台说明来意,前台小姐对警方的到来明显有些惊慌失措,只让两人稍候片刻,便手忙脚乱地给秘书办公室拨去电话。   不出片刻,电梯间出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吸引了童言两人的注意力。   两人同时望过去。   来者一身还算考究的西装,只是步履间的急促和头顶隐约有些稀疏的头发无意中将他的形象拉低了不少。   他快步走到前台,向两人递上名片,“两位警官好,我是秘书处的徐俊。”   “你好,”连栩主动开口,“昨天江流客运站发生了一起命案,受害者是远城在坝田街工地上刚刚辞退的工人,例行公事,我们想找工地负责人谈谈。”   “行,”徐俊不假思索,很快点头道,“两位跟我来,我们上去说。”   说完还朝两人摆开手,给他们指明道路。   连栩和童言对视一眼,也省得客套,直接就像电梯间走去。   只是两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明白,他们会来的事情,远城应该早就收到风了。   徐俊这态度,甚至连演都不演一下,明晃晃地就是在告诉他们,他有备而来。   既然做好了准备,那么待会儿和工地负责人的谈话,有用的信息应该也不会太多。   童言甚至在想,就算他们现在手握搜查令,将远城翻个底朝天,也不会发现远城的犯罪证据和黑钱往来。   徐俊每天的事情也很多,直截了当地将两人带进接待室后就离开了,当然临走前还不忘让秘书给两人倒了两杯咖啡,以示待客之道。   等待的时间不算短,两人都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只是安静地坐着,也没有开口聊天的意思。   所幸这样的气氛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已经是司空见惯,毕竟那段冷战的时间,这两个人每天甚至连一句对话都没有。   孟子彦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沉寂的氛围。   这不寻常的气氛倒让他脚步一滞,不过片刻,他反应过来,向两人打招呼,“久等了,我是孟子彦,远城所有房地产工程的负责人。”   说着,他自若地拉开凳子,在两人对面坐下,“两位来找我想问些什么?”   他看了眼手表,“十分钟后还有个会要开,我们速战速决。”   “当然,”孟子彦笑了笑,“如果两位不介意,也可以等我开完会之后继续。”   童言嘴角边扯出一抹冷笑,这一进门就把话都说完了,基调也定的准确,他们如果真要等到他开完会再继续就成了不识抬举了。   连栩感受到童言突然变得不善的脸色,暗自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向孟子彦笑道,“孟经理贵人事忙,我们也不耽误你太多时间,十分钟足够了。”   不给孟子彦回应的时间,连栩睨了他一眼,“孟经理是孟总的……?”   “孟坤是我父亲。”孟子彦随意地笑了笑,对连栩的敏锐程度也不甚在意。   这在公司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也不需要隐瞒。   只是在童言和连栩脑中,已经有了初步的判定。   房地产,也就是工地的开发都交给了自己最信赖的人,的确是孟坤这样谨慎之人的做法。   连栩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时间不多,他开门见山道,“孟经理知道昨天客运港发生的命案吗?死者叫林鸿,是你们坝田街工地上刚刚开除的工人。”   “刚刚老徐跟我讲了,”孟子彦颔首,“但说实话,在这之前我根本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工地上的工人无数,我要是每个都能记住就奇怪了不是?”   “能理解,”连栩也点头,“那你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开除林鸿么?”   孟子彦皱了皱眉,“不清楚,开除几个工人而已,这种事工头就能直接做决定,我基本上不会过问。”   连栩淡淡地在笔记上点了点,“据工头所说,是因为之前远城的命案有人在工地嘴碎,才会一连开除了大概十个工人,林鸿就是其中之一。”   “有什么问题么?”孟子彦依旧皱着眉头,展露出自己的不解,“还是说警官想让我表达一下对这十个工人的同情?”   这句话里的□□味就有些引战的意味了。   “我们调查过这十个人,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共同点。”连栩脸色不变,话里却带了些笑意,“就是这么巧,这十个人,都是跟了远城不止一个工地的工人。”   孟子彦眉心一松,跟着连栩一道笑,“很正常啊,这些工地的老人知道的事情最多,姿态也比别人高,他们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乱传话,当然要一起开除。”   童言忍不住将中指放到了自己的食指上,下意识摩挲着,眼睛一瞬不晃地盯着孟子彦。   这个人年纪和孟泽希相当,单说话这滴水不漏的功夫,却不止高了孟泽希多少个段位。   难怪能接手如此重要的业务板块。   像是为了印证童言的想法,后面的对话依旧是连栩和孟子彦的一问一答,孟子彦见招拆招,竟是一丝口风不露地过去了十分钟。   十分钟一到,接待室的门被人敲响,从外面走进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应该是孟子彦的秘书。   女人先是礼貌地对童言两人点了点头,才对孟子彦道,“孟经理,开会时间到了。”   不卑不亢的语气,也没有隐瞒两个不速之客的意思,倒是送客的意味昭然若揭。   没等连栩说话,童言率先站起了身,“那我们就不打扰孟经理工作了。”   连栩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也顺从地点了点头,“还是要感谢孟经理的配合,那我们就先走了。”   孟子彦显然非常满意两人的识时务,也起身笑了笑,“应该的,Lily帮我送送两位。”   “不用了,”连栩摆手,“下个电梯的功夫,你们忙吧。”   孟子彦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不再看两人,兀自走了出去。   那姿态,显然也不是真的想送两人的意思。   电梯间里,连栩看着若有所思的童言,终是忍不住开口,“有收获吗?”   童言很快摇头,“他们知道我们会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一清二楚。”   不过……   还是那句话,人的表情和动作不会骗人。   虽然孟子彦和连栩的对话没有任何问题,但脸上偶尔的迟疑或阴郁,却还是能看出些端倪。   他很聪明,选择了最贴近事实的说话方式,他的话里大多是真话,但也掺杂了几句谎言。   比如说林鸿的死,和林鸿李捷的毒品联系。   他显然早就得知了。   电梯里安静下来,两人似是都在整理着脑中的思绪,没有更多的对话发生。   “叮——”一声,电梯右上方的红色数字变成一楼,电梯门也应声打开。   下一秒,童言和连栩纷纷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孟泽希。   *   孟泽希显然还没有忘掉电梯里两人的脸,至少,他没有忘记童言那双能看穿一切的双眼。   尽管童言之前对孟泽希的名字不太记得请,但人脸记忆却不知比连栩强了多少。   她看清电梯外的人,一下没反应过来,许是最近提到孟泽希此人的次数多了,她像老熟人似的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孟泽希挑了挑眉,显得有些诧异,“这话不该是我问你们么?两位,这是我叔叔的公司。”   童言一梗,好像确实是这样。   还是连栩看到马上就要阖上的电梯门,一把将童言拉出了电梯,对孟泽希笑了笑,“远城工地的工人发生命案了,按照流程,我们要过来做笔录。”   “又发生命案了?”孟泽希似乎有些疲倦,声音也懒洋洋的,“多事之秋啊……”   童言蹙了蹙眉,孟泽希这幅模样,和上次去队里表现出的兴致截然不同。   连栩也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唇,“来开会吗?”   “是啊,”孟泽希轻轻点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股东大会一个接一个地开……”   他一愣,收回了更多抱怨,“你怎么知道我来开会的?”   “刚刚给孟子彦做笔录的时候他说的,”连栩拉过童言的手,“那你先去吧,我们先走了。”   孟泽希眉眼一挑,当连栩口中说出“孟子彦”三字时双眸闪过异样的暗光,“等等!”   两人驻足回首。   “这案子和孟子彦有关系么?”孟泽希笑得邪气十足,童言始终觉得,这个笑里带了满满的恶趣味。   “可以这么说,”童言轻启双唇,说话时双眸紧盯着孟泽希的面部表情,“毕竟孟子彦是工地的负责人,怎么了吗?”   孟泽希来了兴趣,索性放下了摁住电梯的手,向两人走近两步,“需要帮忙么?我也知道相当多公司的事。”   童言失笑,他并不是没有兴致,只是光是一个命案,还不足以提起他的兴趣罢了。   看来他不仅仅是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还是个喜欢搞事的二世祖。   孟泽希看清了童言眼中的戏谑,有些玩味地笑了笑。   这双会说话的眼睛,还真是百看不厌。   想着,他又走近两步,只是这次的方向明显是偏向童言的,“怎么样?毕竟这公司我也占了股份,我……”   他轻声道,“非常愿意做大义灭亲的事情。”   声音里,明显带了些意味不明的暧昧;眼睛也没离开过童言的双眸。   这掠夺性的眼神让连栩起了警觉,他状似不经意地向前一步,堪堪遮住了孟泽希的视线,“很高兴孟少爷这么明事理,但是……你不是要去开会?”   对上连栩,孟泽希就没什么耐心了,只随意地摆摆手,“我这种小角色,董事会也不差我这一票。”   语气中尽含对公司业务的不上心,这也侧面说明了他真的只是仅仅对案子……或者说,是对孟子彦拆台感兴趣。   带着侵略性的眼神仍看着童言所在的方向,仿佛穿过了连栩这堵肉盾,笔直射向童言身上。   童言岂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就算孟泽希不知道个中内情,但怎么说也是远城的内部高层人员。   而且……刚才孟泽希口中的“大义灭情”,明显是对他们的暗示。   而像现在这样案情陷入僵持的关键时刻,他们正需要像孟泽希这样的人。   她绕过连栩,走近孟泽希道,“既然不开会了,有时间去队里一趟吗?恰好我们也有些事想问问你。”   “当然……”孟泽希正欲一口答应,却突然看到连栩眼中的防备。   这种敌视的眼神,可不是面对取证者时该有的神色。   目光在面前两人间游移片刻,他读出了些别的意思。   原来如此。   他瞬间明白了刚才连栩护犊子似的动作,和现在看着他的敌视眼神。   想着,他改变了主意,反口道,“当然不能去队里了,这可是我的私人援助,”他一字一顿,“是,秘,密。”   “什么意思?”童言看向他。   “意思就是……私底下我什么都能告诉你,但我不会作证也不会当证人,毕竟是一家人,明面上我也不能做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情,”孟泽希笑得随意,“你说是吧?”   童言理解他的意思,但就算如此,孟泽希提供的信息也至关重要,至少他们能通过孟泽希的信息去寻找证据。   但孟泽希却没有给童言开口的机会,继续道,“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你说。”童言立时道,不管孟泽希提出再刁难的要求,只要是她力所能及且不违法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现在都能接受。   毕竟孟泽希抛出的诱饵,诱惑力实在太大。   尽管童言答的爽快,但一旁的连栩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甚至觉得,孟泽希这个要求,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秒,孟泽希噙着笑开口道,“我只和你一个人谈。”   说着,他看了眼脸色愈发难看的连栩,“这种私密的事情,跟太多人说会让我没有安全感的,你能理解吧?”   童言不觉有异,想也不想就点头,“能理解。”   现在他说什么她都能理解。   孟泽希开怀展眉,煞有介事道,“当然,我说的话你只能用脑子记,不能写下来,更不能录音。”   “行,”童言一口答应,“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   连栩忍无可忍,重重咳嗽两声,想要唤回童言的理智。   但童言明显没有接收到连栩的信号,只看他一眼,“你在外面等我?我这边结束就来找你。”   连栩脸色稍霁,看来这个女人还没有忘记自己。   不料孟泽希却否定了这一想法,“这里哪是谈事情的场合,你让他先回去吧,正好我也没吃饭,我们去Pasion边吃边说。”   连栩下意识反驳,“不行。”   这他妈哪里是查案,分明是打着提供信息的幌子想泡妞。   他是男人,就凭刚才孟泽希那个眼神,他就能看出这个人的想法。   孟泽希挑了挑眉,“连饭都不然人吃?那算了,我还是去开会吧,怎么说开完会也能蹭顿饭呢。”   说罢他还作势按了按电梯,转头就准备走。   童言忙拉住他,“就去吃饭。”   孟泽希动作一顿,童言扯住的是他的衣袖,但难免拉扯中会接触他的皮肤。   皮肤相触的那一秒,他甚至感受到一丝触电般的悸动。   他眼中兴味更甚。   他把这种感觉称之为,一见钟情。   好看的女人很多,有趣的灵魂也不少,但这样悸动的感觉,却是很久没有了。   他决定遵从自己的心,立马反客为主地握住了童言的手,将她扯进电梯,“早这样多好,走吧,我车在负二楼。”   连栩一个不防,童言就已经被孟泽希拉了进去。   正欲上前,童言突然从快要阖上的电梯门缝隙中朝他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我吃完饭就回队里,帮我和老杨说一声。”   连栩就要举起的双手猛然松懈,无力地垂在身侧,总觉得自己好像放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心里……空落落的。   再抬眼时,电梯门已经完全阖上了,他在原地顿足片刻,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不管了,反正和孟泽希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想着,他负气地踹了踹电梯旁边的大理石,转身向楼外走去。 第53章 053   回到办公室, 连栩无视了一旁邓明凡的眼神,径直走向杨新, 汇报了刚才在远城发生的事。   当然, 也包括童言被孟泽希拐走的事情。   杨新也刚刚从坝田街的工地上回来,手上正忙得不可开交, 还有两个工地上的工人在质询室里等着,也没有对连栩添油加醋的说辞表现出太多情绪, 只轻轻点了点头, 朝他摆手。   “这是好事啊,孟泽希如果可以提供给我们信息,对我们对远城的调查会有很多帮助。”   连栩暗自撇撇嘴,臭着脸回到座位。   刚一坐下, 邓明凡就凑了过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的?小童呢?”   连栩横了他一眼, 用鼻子哼了一声。   邓明凡立刻嗅到八卦的味道,贼眉鼠眼地朝周围望望, 小声道, “怎么?你和小童又吵架了?快给我说说!你怎么又惹到人家了!”   连栩气极反笑,“为什么就不能是她惹到我了?”   “你?!”邓明凡夸张地抽了口气, “可别逗我了吧,就你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 人家小女生能说的过你?!”   “去去去, ”连栩朝他摆摆手, 挥舞的手都快要碰到邓明凡的鼻子才让他后退一些, “我要整理口供了,你别烦我。”   邓明凡了然一笑,无奈地耸肩回到座位。   恋爱中的人啊,就是这么喜怒无常。   他怎么说也是“恋爱经验无数”的人,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隔壁小李正好路过,来找连栩要案件资料备份。   只见连栩仍黑着脸,在桌上杂乱的文件夹中扒拉两下,抽出几张纸就给他抛去。   小李哪见识过连栩这幅模样,他来的时间甚至比连栩还要短,也不敢多说,拿着文件就转头跑。   只是这样一来,周围的队员们多多少少也感受到了些连栩的低气压,联想到和他一同出去的童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动退避三舍。   一下午时间,邓明凡一直注意着连栩。   看着连栩的眼神一下午没有离开过办公室大门的样子,邓明凡忍不住坏心地抿嘴偷笑。   望妻石连栩的诞生。   *   另一边,和连栩分别不过十来分钟,童言便已经和孟泽希坐在了Pasion餐厅里。   孟泽希的意思是要坐包厢,毕竟他们谈的事情怎么也算得上是机密。   但孟泽希来得突然,Pasion的包厢位置早就被坐满了,就算他是老板,也总不能逼着客人离开。   无奈之下,他们坐到了大厅一个隐秘的角落,勉强也称得上一个私密空间。   孟泽希对自家餐厅了如指掌,服务员一过来就噼里啪啦点了一大堆菜。   光听名字,童言就知道这人点的东西比上次自己点的不知道高级多少倍。   女服务员对孟泽希连连暗送秋波,包括递上菜单和收起菜单时刻意划过孟泽希手背的皮肤。   孟泽希置若罔闻,眼神紧紧盯着童言的双眸,倒是一点儿都没受到女服务员的影响。   女服务员虽然穿着招待制服,但五官怎么说也能算在美女一类,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她恨恨地看了眼一直沉默的童言,意有所指的眼神也让童言瞧出些端倪。   这人怕是没少带女伴来吃饭。   不然餐厅的服务员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行这暗中勾/引之事。   点完菜后的等待时间终于再没有人来打扰两人,童言整理片刻思绪,出声问道,“你刚才说,最近公司经常开会?”   “是啊,”孟泽希眼眸带了些暧昧地笑意,一瞬不眨地看着童言,“公司最近人事变动很多,几乎隔个一两天就招集股东开会。”   害的他连把妹的时间都大大缩减了。   后面这话他当然也没打算说出来。   “说起来,”他熟练地将服务员刚才拿上来的红酒倒进了醒酒器,“倒是还要感谢这接连不断的股东大会,不然我又怎么能碰上你,还得了这难得的共进晚餐的机会呢?”   “孟少说笑了,”童言也笑了笑,心里却没把这句话当回事,“这次的命案,受害者叫……”   “先喝点酒吧,”孟泽希假装自己没有听到似的,将童言面前的红酒杯里盛了四分之一的酒,“过了时间,这酒就不好喝了。”   童言挑了挑眉,也没有把孟泽希漫不经心地打断放在心上,反倒配合地端起了酒杯,在白色桌布的背景下,垂眸看了看杯中的呈深红色的清透液体。   孟泽希眼中兴味更甚,静静地观察着童言的一举一动,只是嘴边若有似无的笑意泄露了他的好心情。   童言从这两次接触也大概知道些孟泽希的尿性。   这人志不在此,她只能配合他的节奏,不然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也是白费。   想着,她从杯沿深吸一口气,一股浓郁的黑皮诺气息扑鼻而来。   她笑着抿了口酒,却不急着吞下,反倒转动着舌头,使酒液在口腔内停留片刻,才缓缓吞入腹中。   孟泽希眯了眯眼,也不急着说话,嘴边笑意更甚。   童言戏谑地瞥了眼对面帅气的男人,笑道,“吃个便饭而已,孟总未免太隆重了。”   “应该的,”孟泽希举起酒杯致意,也缓缓喝了口酒,“不知道童警官有没有男朋友?”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童言难得有一秒的怔愣,“孟总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成熟男性询问一位美丽的女士是否单身,童警官不会不明白的。”孟泽希眸色深沉,倒是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孟总,”童言笑了笑,不是只有孟泽希一个人会装傻充愣的,“酒也喝了,是不是能兑现你的承诺了?”   “当然。”孟泽希仿佛也忘掉了刚才自己的问话,坦然地靠了靠椅背,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死者叫林鸿,是远城坝田街工地的工人,几天前被辞退了,昨天有人在江流客运港发现了他的尸体。凶手干净利落地划破了他颈脖处的大动脉,造成失血过多而死。”童言张嘴就来,直接忽略了孟泽希懒洋洋的眼神。   孟泽希一哂,“我可是良好公民,如果是问这桩命案,我还真不能回答你什么。”   “巧合的是,”童言表情严肃起来,“在这之前我们查到林鸿手里有多条毒品线,之前肇事逃逸的李捷就是他的下线之一,而在我们确认他的毒品线和远城有联系之时,他就被人杀害了。”   “是吗,”孟泽希依旧笑得漫不经心,“你们没有拿到证据吧。”   童言抿了抿唇,“我们当然有证据。”   “童警官还真可爱,”孟泽希突然往前凑了凑,双肘撑在餐桌上,“如果有证据,你还会需要我么?”   “我们的证据现在还不足够起诉远城而已。”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童言又喝了口酒,只是这次的动作却明显没有刚才那般惬意了。   空气沉寂片刻,孟泽希给童言添了些酒,不知为何,专注看着她的眼神倒让童言有些无措,甚至让她忘了自己后面的说辞。   孟泽希修长的手指在白桌布上敲了敲,“童警官应该没谈过恋爱吧。”   明明是一个疑问句,却让他说出了肯定句的味道。   童言突然有些烦躁。   这句话,好像连栩也对自己说过,也是同样笃定的语气。   “孟总,我在说正事。”童言叹了口气,面对这样一个不正经,又能提供给她关键情报的人,她甚至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   “啧,”孟泽希突然摇了摇头,“连姓名都不知道,你说我们这是能谈正事的关系么?”   童言噎住,习惯性皱了皱眉,“童言。”   “言言”孟泽希达到目的,得意地扬了扬眉,“你这么**的,会让我失去谈话的兴致的。”   童言闻言太阳穴就是一阵跳动。   这个人……真的太难缠了,比她见过最坏的罪犯还要难缠。   而关键在于,她就算有无数面对犯人的经验,也拿像孟泽希这样嬉皮笑脸的二世祖没有任何办法。   好在及时被服务员端过来的前菜解救了两人间突然变得诡异的气氛。   孟泽希看着童言一脸吃了闷亏的表情,觉得实在有趣。   对他投怀送抱的人不计其数,当然也会有对自己的背景不在意的人。   但像童言这样,将他明显当作包袱的人,还真没几个。   想是他在万花丛中待的时间太久了,这样一个无趣且五官平平无奇的人,到让他觉得有趣得紧。   吃前菜的时间安静度过。   在这期间,童言的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一口接一口地吃下眼前的鹅肝。   不吃白不吃,今天他让她难做,她就吃到他破产。   可惜只是一块鹅肝而已,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孟泽希见时机差不多了,拿起酒杯碰了碰童言的杯子,“有些事情我不能直说,但有一点我能告诉你,十年前,远城的发迹并不干净;我家老头每次喝多了就会提起十年前的事,但和毒品有没有关系,我还真不太清楚。”   童言撇撇嘴,又抿了口酒。   孟泽希这短短几句话,虽然多多少少也透露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但话里却是前后矛盾,错漏百出。   有些事情不能明说,这句话明明是知情的口吻。   但和毒品有没有关系却不知道,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孟泽希闷笑出声,“怎么?不相信?”   “我只能选择相信不是么?”童言擦了擦嘴,朝对面之人挑眉一笑。   “那……”孟泽希无所谓地晃了晃杯中的红酒,“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童言不疑有他。   “你看我像你第一任男友吗?”孟泽希笑得恬不知耻,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男人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童言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冷声答道,“不像。”   孟泽希突然做哭丧脸状,“真不像?”   “孟总这变脸戏法在哪学的?”童言轻蔑地瞥他一眼。   像是为了印证童言的话,他又突然严肃起来,表情也显得真挚自然,“我是认真的,我可以为了你放弃整片森林!”   “戏过了,孟总。”童言脸色不变,眼神却是越来越冷了。   “啧,”孟泽希皱了皱眉,“怎么说真心话都没人信呢。”   童言揉了揉眉心,突然觉得自己在跟一个小孩说话似的,“孟总,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那是因为你没遇见我。”   “现在遇见你了,我同样没有想法。”   “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   “我可能比你想得还要了解你。”童言笑了。   这次孟泽希愣了一秒,“什么意思?”   两人的地位终于在这一刻实现转变,这才是童言熟悉的节奏。   “这是我的职业,”童言笑道,“相信我,没有人想和侧写师谈恋爱。”   孟泽希眼中疑惑更甚。   童言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前面一桌的一对男女,“看到了吗?前面这一对,男的是司机,攒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钱,带刚认识不久的女朋友出来吃饭。”   孟泽希顺着童言的手指看过去,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两人片刻,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男人身上的西装并不合身,甚至连裤脚上的标签都没有藏干净,不是找朋友借来的就是在七天可退换的店里买的,他的手很黑,吃饭期间不停地抖腿,应该是烟瘾犯了;眼底有明显的黑眼圈痕迹,加上一直捂住胃部的动作,证明作息时间极其不规律;最重要的事,他年龄看起来不大,但却有明显的佝偻驼背,一看就是长时间呆在狭小密闭空间的样子。”   “综上所述,他最有可能的行业是货车司机,跑长途的那种。”童言说出一长串话也不见打结,最后做出总结陈词。   这一套一套的,听得孟泽希目瞪口呆,也顾不上童言眼中的笑意,他招手叫来服务员。   服务员忙不迭走过来,孟泽希与其耳语片刻,服务员面上立时出现不解的表情。   过不了一会儿,服务员领命离开,朝童言指向的那个男人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服务员和他说了些什么,童言看到了那个男人脸上展露出欣喜的表情。   服务员完成任务后走回来,朝孟泽希点点头,“已经按您吩咐地做了,他的确是货车司机,今天一早刚刚从枫桥那边回来,带刚认识的女朋友过来吃饭。”   孟泽希朝她挥挥手,“知道了。”   再看向童言时,正好对上她笑意满满的眼神,“没错吧?”   孟泽希兴奋地点了点头,“太厉害了!真的!简直神了,和你说得一模一样。”   “也谢谢你,”童言朝他举杯,“替他省了一顿昂贵的饭钱。”   孟泽希眼中的光芒更甚,再看她时,俨然是一副迷弟的神情。   他知道童言说这些是为了让自己死心,但这样一番动作后,他对她的兴趣只增不减。   这个女人,他非拿下不可。   童言心里暗暗叫糟,这眼神,已经可以和杀人魔看到目标时的神情媲美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孟泽希却一本正经道,“先不说这个了,我给你说说远城最近的动向吧。”   童言愣了愣,虽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点了点头。   “孟坤这个人,成立远城之前就是个黑社会,”像陷入回忆似的,他的眼神缓缓落到童言的酒杯上,“就我从我爸那听来的,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远不止几个。”   童言静静听着,对孟泽希此人的基调已经定下了。   他没有说“叔叔”,反而直接说出了孟坤的名字,在他心中,孟坤此人也许根本没有被他当作过亲人。   “至于毒品,我是真不知道,但或多或少应该也会有这方面的业务,毕竟我从没听过集团有缺过资金。”   “既然你要调查远城,一定避免不了要从他的过去查起,他以前是黑道上的,就算洗的再白,也会留下点痕迹,相信这不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吧。”   童言点了点头。   “我家那老头不允许我接触远城的业务,所以虽然我在远城也占股份,但所有和远城有直接联系的业务我都不能参与,所以能得到的信息也不多。”   “还有一点,”他顿了顿,“孟子彦是孟坤的儿子,但他比孟坤的手段还多,论起心狠手辣,可能连孟坤都比不上他。你别看他一副斯文的样子,其实就是个混子。”   语气中轻易透露出的不屑也向童言诉说了,为什么他听到孟子彦名字的时候会提出帮她。   一顿饭吃下来,孟泽希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个遍。   童言一边吃饭一边听着,饭吃完了,她想得到的信息也差不多了。   最后吃完甜品,童言偷瞄了一眼一脸肃然的孟泽希,“你说你不能当证人,你的证词也不能为警方所用……”   “嗯,”孟泽希基本没吃多少,大部分时间都盯着童言吃了,取而代之的,是快要见底的红酒瓶,“我不喜欢他们,所以愿意帮你,但明面上,我不能直接说出这些,孟坤父子俩,比你想象的要残忍得多。”   “那如果不需要你出来指证呢?你能帮我们拿到远城的账目资料么?”童言紧盯着他。   孟泽希的肃然之色稍有消减,嘴角反倒勾起一抹弧度,“如果你是我女朋友的话,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   童言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别做梦。”   男人耸了耸肩,“人要有梦不是么?万一实现了呢?”   童言不语,虽是玩笑的语气,但孟泽希也肯定知道自己会一口拒绝。   这在她看来,就是变相的拒绝了。   她没有看到的是,孟泽希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刚才那番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话里带了多少认真的含义。   如果她答应自己,他真的会为了她冒险也说不定。   走出Pasion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童言看了看快指向6点的时针,向孟泽希招手道别,“今天谢谢你了,后续如果还需要你的帮助也能找你么?”   孟泽希已经恢复到第一次见童言时所表现出的二世祖模样,礼貌颔首,“当然,你有我电话。”   童言对他刚才的严肃还有些不习惯,现在看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反而松了口气。   她对他笑了笑,这也可能是她今天最真心的一次笑容,“谢了,那我先走了。”   孟泽希将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我送你。”   “不用了,”童言眼疾手快拦了辆出租车,立马便坐上去,“我还要回警队和杨队汇报,不麻烦你了。”   她摇下车窗,朝他挥手道别。   司机却没什么耐性,一踩油门便扬长而去。   虽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童言相信杨新应该没这么快就走。   和孟泽希的这顿饭,虽然前半段他一直没个正形,但后面他透露出来的信息还是相当可观的;至少,她已经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了。   远城这段时间频繁的股东大会就是这件事情的开端,这不是一个上市公司应该有的动作,远城接下来这段时间一定会有动作。   有了孟泽希的帮忙,他们的地位已经出现了转换;现在是远城在明,他们在暗,只要在远城动作的时候将他们捉个现行,远城将再无翻身之力。   仍站在原地的孟泽希眸色沉沉,昏黄的灯光打在脸上,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他轻声开口,似叹息又似自语,“言言……要小心啊。” 第54章 054   出租车停在了公安大楼门口, 童言下车走进大楼没两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个在缉毒队办公室引起她注意,在犯罪现场与他人表情也格格不入的少年, 黄兴。   黄兴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手里抱着成堆的文件,悠悠地在办公楼大厅走着。   童言看了看他脚步所至的方向,暗暗蹙了蹙眉。   这个少年,和她第一次被他眼里的光吸引到时似乎已经变化良多。   短短一周而已,是什么让他变化如此之大?   但现在这种时候,显然不是去搭讪的时机,她想了想, 最终朝着黄兴的反方向走去。   回到办公室时, 杨新果然还没有下班,不仅是杨新,其它队员看起来也都很忙碌, 俨然没有受到下班铃声的召唤一般各司其职。   一进门,邓明凡就朝她扑了过来,“小童, 你可算是回来了!!”   “怎、怎么了?”童言被邓明凡惊得往后连连退步, 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小童啊, ”邓明凡朝连栩的方向努努嘴, 又小声道,“你不在这一下午, 连栩都快成望妻石了, 眼神就没离开过办公室的大门。你俩不会又吵架了吧?”   “没有的事。”童言不在意地笑了笑, 又向连栩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连栩会在乎她的安危这一点她从来都不怀疑,现在听到邓明凡的话,心下更是暖洋洋的。   但她没有和连栩说话的意思,拍了拍邓明凡的肩就朝杨新走去。   正好杨新刚刚放下了手中的电话,看到童言回来,也忍不住笑了笑,“怎么样,在孟泽希那边得到了有用的信息吗?”   “还算有用,”童言点了点头,“最近这段时间,远城频繁召开股东大会,会议内容大多是围绕要不要参与融资,我想应该是毒品交易链被切断了,现在没有流动资金可用。”   杨新点了点头,“没错,远城野心很大。小邓这边也查到了,远城最近好像在参与市中心板桥路新金融街的招标,这工程没个十几亿怕是拿不下来。”   “但融资模式远城是第一次接触,他们之前也没有遇到过资金短缺的状况,所以没有路子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童言眼睛忽闪忽闪的,“成功的几率很小。”   杨新看着童言,突然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如果融资这条合法的路走不通,远城这样有前科的企业,难免会想重操旧业。   而据他们所知,林鸿手上的毒品线,最近这一次的货因为警方介入,还没来得及散出去。   金融街招标会就在一周以后了,也就是说,远城在这一周内很可能会有行动。   而当远城行动的时候,如果他们能捉到现行……   到时不仅是毒品案,手握林鸿死前录音的他们,就更能证明远城和林鸿的关系,远城也就有了足够的动机,他们就能以此立案。   童言眼睛越来越亮,一边继续说着,“而且远城的老板,也就是孟坤,据孟泽希所说,成立远城之前就是黑道上的,认识的人鱼龙混杂,派人杀死林鸿,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小邓!”杨新很快点头,朝不远处的邓明凡招手,“你去查一下孟坤近一周的通讯记录,把里面的不正常通话记录下来,给我一个一个查!”   邓明凡点头,正准备回去做事,又被童言拉住,“还有孟子彦。”   她回头看向杨新,“孟子彦是远城房地产开发的总负责人,又是孟坤的儿子,很大可能是参与其中的。”   杨新对邓明凡扬了扬下巴,“去查吧,这两个人的通讯记录,包括所有社交软件和呼入的诈骗电话,统统都要查到,明天我要拿到列表结果。”   邓明凡听到杨新所给的时限,本来干劲十足的精神突然有些萎靡,“明天?我和小连两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啊?”   “除了出队的人,”杨新放大音量,对仍在办公室的所有队员道,“所有人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把这件事放在首位,动起来!”   邓明凡这才恢复精神,立马掉头回座位,准备给其他人分工。   杨新想了想,又招手叫来连栩和童言,“你们俩负责24小时监听孟坤和孟子彦的通讯记录,晚点我让小李他们来换班。”   童言的观察细致程度杨新早有见识,连栩从警校毕业的时候最突出的就是优秀的记忆能力,监听任务由这两个人来做,他也相对安心些。   给所有人分工完毕,杨新掏出根烟来,也不管室内是否允许抽烟,兀自摁下打火机点燃。   接下来,就是和缉毒队的博弈了。   如果陈钦然头上真的有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将会暴露在监控上。   这样一来,他们刚刚从被动转为主动的地位又会受到掣肘。   他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也不能让队员们这段时间的辛苦化为乌有。   想着,他看了看手机里的最近通讯人,摁下了通话键。   *   就在刑警队的人加班加点监察之时,缉毒队这边也没闲着。   尽管远城的案件因为突如其来的命案被刑警队介入了,但缉毒的线陈钦然也不会因此放手。   只是,陈钦然的计划也相对被打乱了不少。   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这件事到林鸿这里就应该结案了,但林鸿的死让一切都变得难办起来。   他要上交的最大嫌犯死了,作为毒品线的顶端人物,一个最不可能出事的人,死了。   现在就算他把林鸿当成替罪羊交上去,恐怕也难以服众。   只能在远城再找一个顶罪的人了。   他拿起电话,给孟坤打了过去。   “尽快安排一个人承担一切,林鸿死了,我需要交一个人上去。”   “好,”孟坤的声音有些低沉,周遭的静谧环境更让他的声线听起来暗暗沉沉,“我尽快安排。”   孟坤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内,看着落地玻璃窗外忽明忽暗的点点灯光,挂断了电话。   林鸿的死本就是必然之事,就算他没有逃跑的想法,他也逃不过一死。   他无父无母没有爱人,孤身一人,孟坤根本没有能制约他的东西。   一旦林鸿被抓,一个光脚的哪里会怕穿鞋的,到时候若是反咬远城一口,事情就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现在这样的情况反而最好,交一个替罪羊,只用上交一个能安安分分顶罪的人,皆大欢喜不是么?   想着,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伸手在摊在桌上的一众照片上一一滑过。   只犹豫片刻,孟坤嘴角带笑,轻轻捻起一张来。   这是最合适的人选,既是公司高层,又和他有血缘关系,可信度怎么样都比林鸿那样的小喽喽高得多。   享受了这么久远城所带来的荣华富贵,也是时候回报一下了。   想着,他点起桌上仅剩一半的雪茄,只深吸一口,就将燃着的那头朝照片上的人脸摁了下去。   “嗞——”一声,塑料燃烧的味道冲入鼻尖,照片上那个帅气的人脸也已经焦灼不堪。   孟坤笑了笑,将雪茄和照片一齐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垃圾桶里躺着的照片上,那个半分钟前笑得灿烂的少年,   ——赫然是孟泽希无疑。   *   夜已深,刑警队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如果现在有人走进这间办公室,一定会惊讶于室内的安静。   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没有人说话,只是偶尔传来翻动纸张和滑动鼠标的声音。   下一秒,邓明凡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找到了!”   杨新疾步走了过来,“什么?”   “这个电话,”邓明凡兴奋地指了指孟子彦通讯录上的一个匿名电话,“案发前一天,孟子彦和这个匿名电话打了三通电话,分别是1分58秒,39秒,和2分26秒;除此之外,在孟子彦和这个人通话之前的五分钟内,孟坤给孟子彦打过电话,这个人应该就是接到通知派去杀林鸿的凶手了。刚刚我查过,这个电话现在还在使用中。”   杨新点点头,“能查到这人是谁吗?”   邓明凡摇了摇头,“这种匿名电话都是不记名的,就算我们这边现在追踪过去也只能追踪到位置,连监听都不行。”   “那就查他的位置!”杨新拍了拍邓明凡的肩膀,又对其他人道,“其他人继续查,看还有没有别的可疑通话,不要掉以轻心。”   话音刚落,他又走向一旁仍带着监听器的连栩和童言,“怎么样?”   童言负责监听孟坤的电话,恰好这边孟坤刚挂断电话,杨新就过来了。   她点点头,笑着向杨新指了指监听器,“刚有人给孟坤打电话,我录音了,你听听?”   杨新摆摆手,“你直接说。”   “还是你自己听吧。”童言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摄像头,二话不说就把耳机放到杨新的脑袋上。   耳机里立时传来不算陌生的男声,“尽快安排一个人承担一切,林鸿死了,我需要交一个人上去。”   杨新双眼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童言。   童言点点头,背着监控做出口型,“陈——钦——然——”   杨新反应不及,连栩这边也传来消息,“老杨!孟子彦这边有动静!”   连栩将一旁的分支耳机抛到杨新怀中,一边站起身来,慌忙拿出笔记本开始写写画画。   杨新不疑有他,立马换上耳机。   耳机中传来孟子彦的清晰嗓音,“孟泽希那小子不会反水的,就算不顾他老头,他也不会不管他那年过半百的老母亲。”   紧接着是孟坤的声音,“行,具体的你来安排。”   和刚才陈钦然打给孟坤的电话内容不谋而合。   三人很快将电话内容联系起来,得出答案——   孟泽希,就是那个倒霉的新替罪羊。   得出结论的下一秒,童言想也不想就翻起自己的笔记本来,找出孟泽希的名片。   连栩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你要干嘛?”   “这件事既然已经被我们知道了,他父母的安全我们也一定会照顾到,当务之急,是要在孟子彦威胁他之前取得共识。”童言眼皮都不抬,拿起电话就开始拨号。   杨新闻言也点了点头,“你让他先假意同意下来,警民合作,我们一定不会让他的父母有事。”   “当然,”他顿了顿,“前提是他父母没有参与到远城的毒品案。”   童言闻言动作停了一秒,孟泽希的父亲有没有参与到毒品案,虽然是未知数,但就凭孟坤和孟子彦的通话,大概率是没有他父亲的助力,不然他们也不会用孟泽希的父亲作为要挟。   但这只是大概率事件,她没有证据,也没有立场为孟泽希担保。   思绪涌动之际,电话已经通了,那边传来孟泽希朦胧的声音,显然这个二世祖是已经睡了,“谁啊?”   “是我。”   童言的声音刚从耳麦传出,对面便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紧接着是孟泽希猛然变得清醒的声音,还带些轻微的沙哑,“言言,这么快就想我了?”   “孟子彦和孟坤那边有行动了,”童言对孟泽希的调戏置若罔闻,淡淡道,“听他们的意思,应该是想把你推出去做替罪羊。”   “……”沉默半晌,孟泽希才缓缓沉吟一声,“是吗。”   仿佛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让童言不禁皱了皱眉,“我们队长的意思,是想让你先答应下来避免打草惊蛇,至于你的家人,我们会安排人保护。”   顿了顿,她又道,“现在我们手里的证据也不少,至少毒品案的事已经足够定罪了,但后续还需要把他们后面的人也捉出来,当然也包括杀人案事件。所以……”   “可能要暂时委屈你一段时间。”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孟泽希笑出了声,也不知是想要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我这可是配合警方办案,那说出去,都是为民为国的好事啊,这有什么委屈的。”   童言抿了抿嘴,“你能这样想当然好。”   该说的说完,童言也不想耽误时间,道了句晚安便挂断了电话。   这个案件发展到现在,刑警队这边已经彻底占据了上风。   现在只要找到杀害林鸿的凶手,和孟坤□□的证据,最后给出林鸿死前的录音和刚才陈钦然与孟坤的电话录音……   何愁不能找出背后那个一直没有出现的人?   就算没有出现,她脑中也自然而然浮现出吴宗霖的人影。   等他们抓到了陈钦然,你这次还能全身而退吗?   初步证据都已经到手了,杨新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些,接下来的首要之事,就是查到那个匿名电话的持有者了。   用匿名电话的人,大多就是不想泄露自己的个人信息,所以监听和查控的难度也大大加大。   仅是刑警队的人,最多也只能得到个匿名电话的所属区域而已。   不过网络和信息上的事情,就是邓明凡的拿手领域了。   下班前,邓明凡对杨新拍拍胸脯,承诺道,“放心吧,你们安心回去休息,明儿一早我就能把这人给你们找出来!”   童言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和一众队员走出办公楼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杨新瞅了眼一直没什么好脸色的连栩,“我送小李他们回去,现在晚了,记得把你媳妇送上楼再走。”   连栩和童言闻言同时愣了愣。   显然两个人都忘了还有这茬,在杨新眼里,他们现在还维持着男女朋友的关系。   连栩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看了眼童言,看她脸上没有明显的怒意才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你们先走吧。”   童言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现在老杨已经知道了陈钦然有问题,他俩这个幌子却是怎么也没机会解释清楚了。   时间太晚,路上没几辆车,连栩拿出叫车软件叫了辆车,上了车还轻车熟路地报出了童言家的地址。   一系列自然的行为连童言都有些习以为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关系似乎已远远不止普通同事了。   但就像她和孟泽希说的,她现在还真没心思想这些事情,案子没破,董队仍被撤职,她哥哥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有机会调查。   感情的事……还是先放一放吧。   一路无话,甚至童言下车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和连栩道别一声就走了。   连栩盯了童言的背影三秒,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心里突如其来的失落是怎么回事。   翌日,童言到办公室的时候,杨新已经准备带着人出队了。   童言眨眨眼,“这是要去哪?”   “小邓昨晚通宵查出了匿名电话的位置,已经确定下来具体区域了,我们现在过去埋伏,”杨新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你和小连赶紧和小李他们换班,让他们休息会儿,招标会就这几天了,他们肯定会有动作。”   童言点点头,又看了看连栩空着的位置,皱眉道,“连栩还没来吗?”   “还没,”杨新手上动作不停,“你先把小李换下来吧,有情况电话联系。”   说罢也不等童言反应,领着人就往外走。   人群走后,室内重归安静,童言着眼望了望趴在桌上补眠的邓明凡和小李,到旁边的储藏室给几人拿了些被子盖上。   这群人平时看起来没个正形,但真正工作起来,其实比谁都拼。   和他们的工作量相比,自己以前的工作又算得了什么?   缓缓在监控器前坐下,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她回头望去,是连栩来了。   来者戴着一副硕大的口找,眼睛还带了些血丝,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   连栩自然地在童言身边坐下,甚至比她还要跟快一步地戴上耳机。   童言也戴上耳机,耳机中只有些许的电流声。   末了,她轻声开口,像是没话找话,“今天怎么晚了?”   “有点感冒,起晚了。”连栩的声音从口罩后传出,还有点闷闷的,但依然能听出些暗哑。   童言皱了皱眉,一个零下3度都可以只穿一件长袖单衣的人,居然会感冒?   连栩看出她的疑惑,展露在口罩外的好看眉眼弯了弯,“昨天家里热水器坏了,我洗的冷水澡。”   昨天他家的热水器的确坏了,他本可以不洗澡,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冲了个澡。   他想冲掉自己心中的一团乱麻,却不想脑袋里的“乱麻”整理清楚了,自己也成功地感冒了。   童言正要说话,耳机中传来通话声,她立马摁下录音键。   “明晚九点,工贸大厦旁边的教堂旧址,只要现金。”   是孟坤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拍了拍连栩,“远城有动作了!”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对童言来说,这样的进展甚至有些太过容易了。   但这并不妨碍她把这件事汇报给杨新。   而杨新得知这一事件的第一反应,是在考虑要不要通知缉毒队。   这是毒品案,通知缉毒队是本分;但在明知道陈钦然有问题的情况下,他无法遵循本分。   但就在杨新决定自行出队埋伏之时,缉毒队办公室的报案电话也同时响了起来。   接电话的人是黄兴。   半晌,黄兴挂断电话,朝办公室里的陈钦然喊道,“陈队,刚刚接到匿名报案,明晚九点工贸大厦旁边的教堂旧址会有毒品交易!” 第55章 055   陈钦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似乎并没有多大惊讶, 眼里闪过点点暗光,他一拍桌子,对座位上惊疑不定的队员大声道,“大家手头的事先放一放, 明晚可能会有大型毒品交易, 在这之前, 我们要提前做好布控。”   回答他的, 是一众队员响亮的回应声,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   仍处在怔愣中的,只有仍在惊异中的黄兴而已。   与此同时, 陈钦然安排好布控之后便走出了办公室。   按照老规矩,他来到停车场,坐到自己的车上给吴宗霖拨去电话。   “孟坤那老头动作挺快的, 远城明晚就会有行动, 到时候估计刑警队那帮人也会出队, 两队人马一起捉他个现行, 孟泽希的罪名应该是逃不脱了。”   “嗯,”吴宗霖的嗓音依旧平静,“你们最好能在刑警队出动之后再出现。”   陈钦然领会吴宗霖的意思。   如果他们先到, 难免刑警队那帮人又有话可说。   但如果让刑警队那帮人先一步捉到孟泽希,就算他们迟疑着不肯抓人, 缉毒队的出现也会让他们下不来台;两相对峙, 孟泽希这个替罪羊怎么的也无法挣脱罪名。   “知道。”陈钦然习惯性点了根烟, 刚打开车窗, 却发现雾蒙蒙的天空中竟下起了鹅毛大雪。   大雪来得没有一点防备,前车玻璃上的雪籽越来越多,愈有覆盖他的视线之势。   吴宗霖似乎笑了一声,“下雪了。”   “看来连老天爷都在为孟泽希打抱不平。”陈钦然叼着烟笑得轻狂,脸上的表情和话里的叹息没有一丝相符。   “好好说,”吴宗霖淡道,“就凭这次刑警队获知毒品线却不告知缉毒队这点,够他们吃一壶了。”   虽然国家有明文规定,他们这个级别的公务员,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是不能监听电话或跟踪的;但陈钦然如果说惯了这副论调,保不齐什么时候会让人发现个中隐秘。   尽管他大概率能安抚下来,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段时间为了摆平刑警队,他在这上面花的时间太多了,甚至已经引起了吴雪峰的察觉。   陈钦然不屑地撇撇嘴,“啧啧啧,刑警队那几个人啊……还真是贯彻了老一辈的思想教育,”   他一字一顿道,“冥顽不灵。”   *   翌日晚6点,刑警队对交易现场的布控已经全面落实。   办公室内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紧张气氛。   杨新等人准备出队了,所有人的神经都高度紧绷着,以童言最甚。   连栩看出了童言的紧绷,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放松点,你这副模样要是叫有心之人瞧见,我们这些布控就都变成白搭了。”   童言抿了抿唇,勉力露出一抹笑容,正欲开口,耳边传来杨新的声音。   “小李连栩童言和我一辆车,其他人分两辆,出发!”   童言下意识撑着桌子猛地起身,引来周围数人侧目。   这下连杨新都忍不住开口道,“小童啊,别紧张,待会儿你只用观察周围环境就行了,其他的交给我们,不会有危险的。”   小李也善意地笑了笑,“是啊小童,别怕,有我们在呢。”   “轮得到你嘛小李!”邓明凡插话,“人家连栩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人小童,哪需要我们担心啊。”   谈笑间,几人已走至停车场。   童言坐上副驾驶座的下一秒,口袋里的手机就剧烈震动起来。   像是已经感应到这通电话的不寻常似的,童言下意识阻止了杨新点着引擎的动作,“先别走。”   “时间不多了小童,”杨新以为是童言的情绪仍没有得到舒缓,口气也没之前那么悠闲了,“说是九点,但这种交易往往会存在语言上的密码,会提前也说不定。”   另外一批人马在接到线报后就已经在交易现场布控了一整天了,他们必须尽快过去换班才行。   童言掏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后,在杨新面前晃了晃,“再急也不晚这几分钟,孟泽希的电话,可能和交易有关。”   杨新点了点头。   这个时间点接到孟泽希的电话,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童言松了口气,迅速接通电话,并摁下了扬声器,“什么事?”   “客运港有交易,应该是七点左右,孟子彦他们刚刚出发了。”孟泽希的声音有些低沉,周围的还有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应该是在街道上。   车内几个人猛地滞住。   什么意思?   他们昨天监听到的,分明是今晚九点在工贸大厦的交易。   孟泽希这通电话……又是什么意思?   童言太阳穴直跳,立马冲着电话道,“消息准确么?”   “应该不会有错,我刚才在办公室外面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孟泽希语速急切起来,“但是我只听到客运港七点几个关键词,其他的没有听清,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客运港。”   “你现在在哪?”童言不疑有他,立马伸手,在后座连栩的口袋中掏出手机,熟稔地摁下一连串密码解锁,打开了手机地图。   “孟子彦让我今晚去工贸大厦接见客户,但我爸突然让我回家一趟,我现在在去找我爸的路上。”孟泽希似乎在开车,手机放得远了,声音断断续续的,“我手机快没电了,抱歉没能听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你们赶紧找找客运港的位置吧。”   话音刚落,似乎是为了印证孟泽希那句“手机没电”,电话被挂断了。   童言立马打过去,没过几秒耳麦中就传来关机的提示音。   她看了看周围默不作声的几个人,“关机了。”   杨新和连栩似乎都在思考孟泽希话里的可信程度,迟迟没有作声。   倒是一旁的小李迟疑地摸了摸鼻子,“孟泽希的话,我们能相信吗?”   “怎么说,他也是远城的人吧?”   童言紧了紧手中的手机,“孟泽希被当作替罪羊,这也是我们在孟子彦的手机里听到的。”   连栩了解她,童言言下之意,明显是倾向于相信孟泽希的。   但不可否认,这通电话的时机实在太过及时了。   孟泽希被孟坤父子当作替罪羊,正好他们又监听到了交易事件,而就是这么巧,今晚孟泽希被孟子彦派去接见客户,地点就在工贸。   孟泽希这一通电话,彻底把事件复杂化了。   在不能通知缉毒队也不能向上级请求支援的情况下,他们显然没有足够的人手能在两地都进行布控;如果他们现在去工贸,真正的交易就会被错过,且临远市光客运港就有三四个,他们如果要在客运港布控,工贸就更不可能有人手去管理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   第一种可能是正逻辑,孟泽希被当作替罪羊,今晚九点的交易现场,他们捉到的就会是被当成替罪羊的孟泽希,而真正的交易地点其实是孟泽希口中的客运港。   第二种可能是反逻辑,孟泽希也有参与到毒品事件中,他知道警方已经监听了孟坤父子,想混淆警方的注意力,和孟坤等人一起演了出戏给他们看,其实真正的交易地点就是工贸,甚至也有可能他们已经更换了地点,两个位置都不会有交易。   而第三种可能,就是和警方打的一个心理博弈和正反逻辑了。远城和陈钦然有着不可言喻的关系,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也许正在陈钦然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着。有可能孟泽希真的只是个替罪羊,却不是凑巧听到的交易地点,而是孟子彦故意透露给他知道的,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他们,让他们犹豫甚至错过交易时间,甚至到时候还能利用刑警队越权的理由给他们冠上罪名。   但在座几个人,除了单一逻辑的小李之外,大家心里都明白,不管是哪种可能;一旦他们这次的行动出了纰漏,在越权的罪名上,就连将功补过的机会都没有了。   杨新掏出手机,也不知给谁拨通了电话,“孟泽希的父母现在在哪?”   几人会意,这是在和暗中保护孟泽希父母的警员通话。   挂断电话,杨新看向童言,“孟泽希的父母现在都在家里,孟泽希的车刚刚也进了他家大楼的停车场。”   童言松了口气,她敢断定,如果刚刚孟泽希在自己的行踪上哪怕存在一丝谎言,杨新就会毫不犹豫地继续本来的计划。   想着,童言给孟泽希发出短信,只短短四个字。   【不要出门。】   杨新看清了童言的动作,也没有阻止她的意思,只是眉头紧锁地看了看车内几人,“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两个地点都进行布控,”连栩第一个出声,“这是最安全的做法。”   杨新摇头,“别说废话,你知道这不可能。”   他们人手有限,这次的行动本就属于越权,也无法申请支援。   杨新看向小李。   小李有些犹豫,“我总觉得……孟泽希的话不靠谱,他就说客运站,光市内就有好几个,也没有具体位置,就连时间都含糊其辞的说是七点左右;这番话在我听起来,就是为了拖延我们时间,迷惑我们的。”   尽管小李的声音有些弱,但话里的内容有理有据,也并不只是一味的反对,听上去倒颇有几分信服力。   杨新听了也不出声,眼神却已经飘到了童言身上。   童言明白杨新这是让自己表态。   但在座几人也都明白,所有人里,童言和孟泽希接触得最多,再加上她刚才那番明显带着倾向性的话,她的态度其实不必多说,大家心里都有数。   但如果真让童言说,她也说不出像小李这样有理有据的话,来让杨新相信她。   杨新看出童言的语塞,心中权衡片刻,终于还是点着了引擎。   他不能冒险,特别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谁都承担不起后果。   另一边,只晚了刑警队一步出发的,是陈钦然的人马。   他们不需要考虑太多,上了警车便笔直往工贸大厦的方向开去。   出发前,陈钦然已经联系过孟坤和吴宗霖,确认一切没有变动后,他的眼神里有抑制不住的得意。   这次出动,不仅能将远城的毒品案结案,还能将刑警队的人一网打尽。   像是横在心中的一根大刺终于能被拔去,想想就觉得畅快淋漓。   八点一刻,缉毒队的所有跟队人员陆续到达工贸附近,在已知的刑警队布控外圈层层包围现场。   陈钦然招呼着队员拿出望远镜密切监视交易地点的动静,又分别看了看之前刑警队布控的地方。   果然,好几个最佳布控位置都已经有零散的人蹲守。   就差主角登场了。   时间渐渐流逝,陈钦然脚边的烟都已经铺了一地,终于在八点五十左右等来了“买家”两人。   这两人是孟坤安排的小混混假扮的,孟坤给两个小混混承诺了其家人一辈子的吃穿不愁,轻易就让他们死心塌地。   反正贩毒也不会判死刑,进入几年,再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但不知怎的,另一个主角,也就是替罪羊孟泽希,一直到九点一刻都没有出现。   陈钦然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对劲,但身旁还有几个队员,他也不好当着队员的面给孟坤打电话询问,只好一直暗中观察着刑警队等人的动静,不想打草惊蛇。   又过了一刻钟,陈钦然再沉得住气也能觉察到周围气氛的非同寻常了。   他一把扯过身边队员的望远镜,朝刑警队布控的几个位置望去。   确实有人,每个位置至少有三个人影,应该是全员出动了。   正要放下望远镜,镜头中三个人影的其中一个却突然倒在了地上。   陈钦然眼神一顿,拨动望远镜的焦距望去。   下一秒,他瞳孔瞬间放大数倍。   镜头里倒在地上的人没有引起周围队员的注意力,翻过身来,陈钦然看清了那人的脸。   说是脸可能还不准确,这……   分明是人形布偶!   与此同时,陈钦然口袋里的手机猛然震动起来。   他看也不看,不耐烦地接通电话,“有事说事。”   “你他妈怎么做事的!”耳麦中传来孟坤暴怒的声音,还带了些气急败坏的味道,“子彦交易的时候被刑警队的人捉了个现行!你赶紧给老子想办法把我儿子弄出来!不然我死也会拉个垫背的!!谁都别想独活!!!”   话音刚落,孟坤便一把摁断了电话,话筒中立时传来忙音。   陈钦然感到一阵眩晕,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猝不及防,他忙给周围的队员打出撤队的信号,又手忙脚乱地给吴宗霖拨去电话。   他不明白,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刑警队的人也早一步在现场做了布控,一切分明都是按照他们的计划在进行。   怎么到了最后一步,工贸这边的陷阱没能奏效,连孟泽希都没有出现,反而是孟子彦被捉了?   *   三小时前,公安大楼的停车场内。   童言直接避开了杨新的眼神,反倒拿着连栩的手机开始划拉起地图来。   半晌,她指着手机屏幕上一个红色的图标道,“应该是这里。”   几人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金家坡客运港。   “虽然市内有好几个客运港,但就地理位置来看,金家坡客运港是离工贸最远的一个客运港,而且这个客运港是市内唯一一个能运送大型货物出港的位置,也是规模最大的客运港。”   童言的声音不疾不徐,倒是让车内几人的情绪稍有镇定,“客运港的规模决定了交易地点的安全性,周围的集装箱越多,地理位置越复杂,对交易者来说,提供了相对安全的环境,就算被突击队伍查到,从这个位置逃跑的路径也不少。”   尽管童言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但仅从她认真分析交易地点的可能性,也能知道她想表明的意思。   这个人,怕是已经完全信任了孟泽希。   果然,说完这些,童言抬起头看向杨新,“老杨,我不会看错人;如果这个时候孟泽希真的给出一个确切的交易地点和时间,才真正会让人觉得不对劲;相对来说,我觉得他提供给我们的情报不会有错。”   杨新忍不住点燃了根烟,“你知道的,这件事如果出了漏子,我们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言下之意,是对童言的警告。   如果他们这段时间的布控功亏一篑,别说董队复职,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干这行都是两说。   “赌一把吧,”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连栩突然出声,引来众人侧目。   “我相信童言,”他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显得掷地有声,“至少她进队到现在,还没看错过人不是么?”   杨新紧锁的眉头突然放下了,像是想通了什么,又像是连栩的发声终于让他松了口气。   “二比一,我们去金家坡客运站。”   这个二比一,也不知道是为了说服小李,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杨新拉开车门,跟车后其它队员的车辆交代几句才重新回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猛地踩下油门向街道外冲去。   童言朝后座的连栩投去感激的眼神。   她知道,连栩会同意,大概率是因为她的坚持。   童言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她对孟泽希并不是盲目信任,对他提供的信息也并非深信不疑,但她这样做,确实是事出有因。   她知道的,远比杨新和连栩想象的要多得多。   两天前,在和孟泽希结束晚餐回办公室时,她在一楼大厅看见了心不在焉的黄兴。   尽管她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少年,但也本不准备和他搭话。   让她没想到的是,同时也注意到她的黄兴却主动过来打了招呼。   她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黄兴会把他听到的事情告诉自己。   黄兴那天和她说了很多,包括自己一开始进队的憧憬,对陈钦然的崇拜变成不屑,最后在处理林鸿命案时无意间听到了陈钦然的秘密通话。   据黄兴所说,他会认出她,又告诉她一切,是因为那天她在办公室交接案件时的举动。   虽然那天童言没说几句话,存在感也相当低,但他看出了她对移交案件的无奈和不情愿;包括后面几次在队里或案发现场的偶遇,不止童言注意到了黄兴,黄兴同样也观察出了童言对陈钦然的漠然。   童言心里明白,黄兴说的话并不尽然,一个正常人不会这样轻易相信另一个和自己甚至不同部门的人。   但她同时也清楚,黄兴心中尚存的正义感不会骗人,他的眼神也不会骗人,他是真的想打这场艰难的仗。   于是那天起,童言就在私底下建立了与黄兴的联系。   黄兴会告诉她缉毒队的近况,会在适当的时候帮她,只是他态度坚决,除了她以外,他们的关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而就在昨天,刑警队在工贸的布控刚刚开始,黄兴就已经告诉了童言。   缉毒队得到了同样的交易信息。   所有事情都不会是偶然,仅凭陈钦然对此事的态度,童言就已经觉察到此事有异。   再加上刚刚孟泽希的情报,只一联想,所有的事情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第56章 056   当晚六点半。   根据童言的推测,杨新等人很快便来到金家坡客运港。   时间紧迫, 现在要进行全面布控已经不太可能了, 杨新眉头紧锁, 大手一挥, 离孟泽希提供的交易时间只剩仅仅半个小时,便让三队人马分头搜索。   尽管金家坡码头很大,但在三队人马的全力搜索下, 仅花了不过一刻钟就已经排查完毕。   周围并没有可以人等。   要么是交易时间有误,交易已经结束;要么就是买卖双方都还没有到达交易地点。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 对于刑警队来说, 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现在他们赶到工贸,时间也不够了。   这是杨新做的决定,他比谁都清楚个中利害,现在他们只能当作是交易还没有开始。   想着, 他吩咐下去,三队人马分别看守住客运港的三处集装箱要点。   就像童言所说,对方选择在这里交易,就是想利用客运港密密麻麻的集装箱来掩护自己。   那么现在这样紧迫的时间内, 他们分别守住三个最重要的集装箱地点准没错。   童言的想法和杨新相差无几,只是因为她有黄兴这条隐线,比杨新还要多考虑一层。   见几波队员分别散去, 她走进杨新几步, “工贸那边的人还没走吧。”   “你不说我都忘了, ”杨新急忙掏出手机, “小周他们三个都已经蹲点24个小时了,可能还需要他们再守守。”   童言拦住他,“让他们回去休息吧,待会儿缉毒队的人去了,如果看到他们,我们就百口莫辩了。”   “缉毒队的人?”杨新疑惑地抬起眼,半晌才缓缓叹了口气,“说吧,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缉毒队昨天拿到了和我们一样的信息,”童言决定直言,只要不提到黄兴,也不算是违背了与黄兴的承诺,“刚刚我们出队之后,他们的人也出队了,用不了一会儿,陈钦然他们应该就会到达工贸。”   “你怎么知道的?”杨新习惯性想掏烟出来,想着现在的情况,又忍住了。   童言抿唇,“这个我不方便说,但我的信息不会有错;如果工贸那边捉到的真的是孟泽希这个替罪羊,那我们的行动不仅没有将远城的人一网打尽不说,还会落进陈钦然的陷阱,到时候用越权反咬我们一口……他们那帮人就真的得逞了。”   杨新默默听着,越听越心惊,如果童言所说属实,后果不堪设想。   “但如果工贸那边……”   童言打断他,“就算那边真的发生交易,缉毒队的人在,装模作样他们也会捉人。”   顿了顿,她又说,“保险起见,我们可以让小周他们退到外圈,把原先布控的位置放上人形玩偶,等缉毒队的人来了,他们如果真怀着给我们冠上越权罪名的想法,一定不会近距离接触我们的布控点。”   “而我们的人……只用在暗处观察缉毒队的所作所为,就能准确判断出他们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   陈钦然以为自己在这个案件中,是黄雀的角色;但事实上,从孟泽希给他们来电话的那一刻起,陈钦然就注定只是一只静待捕蝉的螳螂而已。   真正的黄雀,变成了他们。   连栩在一边听着,听到童言得到的信息时,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浮现上来。   原来她并不是单纯地相信孟泽希,而是拥有他们所不知道的信息……   这个认知一旦产生,连栩内心的喜悦便再也止不住了。   昨天那个冷水澡没有白冲,对于自己现在的心情,他丝毫不觉得奇怪,甚至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愉悦实属正常。   毕竟,眼前这个女人,是他第一次心动的对象。   杨新很快便通知了在工贸布控的三个队员该如何动作,看他使来肯定的眼色,童言松了口气。   但这股气却没能松弛太久。   不过短短五分钟时间,童言杨新所处的客运站一角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几人对视一眼,来了!   看着缓缓驶来的几辆轿车,他们迅速转换为作战状态,杨新也立马给其它方位的人马传去信号。   队员全部聚拢,将交易点团团包围的同时,几辆轿车也终于熄了火,陆陆续续走下几队人来。   童言和连栩是表情最先发生变化的,因为最后从轿车上下来的人……   正是他们前几日刚刚打过交道,做过笔录之人——孟子彦。   买家的车迟了大概两分钟。   全员到达之时,童言抽空看了眼手表,正好是七点整。   许是为了保证交易的私密性,两边来的人都不算多,加起来一共也就十个人不到。   除了杨新之外,其他队员还真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特别是小李,在看到两方人马齐齐出现之时就已经按捺不住,捏着枪的手都已经开始轻微颤抖了。   杨新瞥了眼小李,又看了看一边异常沉稳的童言和连栩,他拍了拍小李的肩,“别紧张,你看看你旁边那一对,学学。”   小李苦着脸看向身边一脸平淡的连栩,想说些什么,又因为喉咙莫名的干涩而张不开嘴,配上紧张的表情,看起来滑稽非常。   杨新一手握着枪,又抽空深处另一只手,从内口袋掏出把备用□□递给连栩,“拿着。”   倒是连栩被杨新突如其来的动作愣了神,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动作,让杨新举着枪的手在半空中停滞半晌。   杨新斜着眼笑,“怎么?在警校学的都忘了?”   不用他说,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看得到,特别是前方不远处的交易现场,好几个人的裤带上都有凸现的痕迹。   那个形状,总不可能是个巨型棒棒糖吧。   连栩虽不是一线队员,但在警校怎么说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毕业生,就算身体素质不行,射击能力也是在水平之上的。   这些人不会轻易地束手就擒,待会儿难免擦枪走火,杨新给他枪,也有想让他保护身边童言的意思。   连栩不傻,很快就领悟到杨新的想法。   下一秒,他接过杨新递来的□□。   所有的枪都是上了膛的,他解开子弹夹看了看数量,又检查过保险栓后,才熟练地别在腰间。   不论是其专业的动作还是极快的速度,都让一旁的小李惊讶地张开了嘴。   这动作,就是他在警校,那段最熟悉枪的时间里,可能也做不到连栩这样干净利索。   想着他又有些不解,这样的专业能力,这人怎么就窝在刑警队成了个文员呢?   “交易开始了,”杨新沉稳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小李的思绪,“等孟子彦拿了货就上。”   一众人等齐齐点头,分别紧了紧手中的武器。   像十几根绷得笔直的丝线,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让童言连呼吸声都放慢了。   孟子彦身旁几人先是确认了对方的现金数量,确认无误后对孟子彦点了点头。   孟子彦对着买家礼貌一笑,这才招了招手,让手下将手里的黑色手提箱打了开来。   就算杨新等人距离不近,也能清晰地看到箱子里满满的,一袋一袋的黄色药丸状物体。   童言曾见过这样的毒品,这是一种新型毒品,在市面上的名字是“Molly”。   她抿了抿唇,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不远处几人的动作,对杨新点了点头,“是毒品。”   杨新会意,立马给包围圈众人做出手势,“上!”   十几个人蜂拥而上,杨新也起身向空中开了一枪,“第一枪是示警,放下手中的东西,在场所有人,除了买卖双方之外,都能够转成污点证人。”   没有人理会杨新的话,一枪过后,双方所有人都慌了神,连钱和货都没时间拿,立马护着孟子彦和买方头目向后撤,甚至有几个人已经掏出□□,向刑警队人所在的方向一顿开火,枪鸣声四起,场面也开始陷入混乱。   在周围队员的掩护中,杨新第一时间冲了上去,首要之事就是要牵扯住孟子彦。   孟子彦也了解现在的情况,直接朝身边两人示意,“给老子开枪!快帮我上车!”   混乱中,连栩将童言安置在相对安全的集装箱一角,随即利用集装箱的高度,举起枪便瞄准了孟子彦。   距离不远,但难就难在孟子彦被周围两个手下包围住了,且一直都在移动中,加上前方一直追着孟子彦不放的同僚,他很难准确找到孟子彦的位置所在。   遇上真刀真枪的时刻,童言还真帮不上什么忙,但她也敏锐地发现了连栩现在的尴尬境地。   想着,她探出些脑袋,朝孟子彦的方向看去。   孟子彦周围确实有众多障碍物,但身体被挡住了,那双明晃晃的CL镶钻皮鞋却能让人一眼望到。   她立马抬头,对连栩道,“打他的脚!”   连栩会意,聚精会神瞄准那双一直闪光的鞋不过两秒,子弹上膛,他扣动扳机。   只听“砰”一声——   正中红心! 第57章 057   一片混乱中, 孟子彦甚至连开枪对准自己的是谁都不知道, 脚踝处就传来了一阵钻心且灼热的刺痛。   他疾驰的步伐猛地停顿下来, 下意识低头看去,便发现自己的裤脚已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   下一秒, 他就已经无法直立,惊惧地瘫软在地。   身旁的两个手下见状急忙抽空伸出手,试图将孟子彦拉到车上,却不想杨新等人很快便捉住了这一空隙,向他们的方向连开几枪, 小李更是不管不顾地朝孟子彦扑了过去。   孟子彦身旁两人终于倒下,再也护不了他的周全,就连他自己, 也被小李扑了个满怀。   几个手下再厉害, 终究也只是几个身手不错的小混混,真刀真枪比起来, 自然比不上专业出身的刑警;成功制止住孟子彦的动作后,其余人等也很快就被拿下。   小李反应极快, 一手拿着枪, 对准了孟子彦的脑袋, 一边吃力地掏出别在裤腰带上的手铐,二话不说就将孟子彦拷了起来, 孟子彦再想挣扎, 都已经是徒劳无功。   其余几人眼看孟子彦被捉, 也无心再战, 逃的逃投降的投降。   而一旁的买方也早已被第一拨冲上去的杨新等人制服。   尽管有几个漏网之鱼溜走了,但也正合了童言的心意。   她就怕没有溜出去的人给孟坤带话。   眼见局势已定,杨新回头看了看队员们的情况,大声道,“有没有人受伤?”   回答声此起彼伏,“杨队,老张腿部中枪了!”   “小林腹部也……”   “没事!我穿了防护衣!”   “没什么大事,不过我的手好像脱臼了……”   杨新立马拨通了专属军用医院的电话,随即让小李将几人送过去。   所幸出队前,童言和连栩就说过林鸿有枪的事情,杨新才特地嘱咐了一众队员,出队一定要提前穿好防弹衣。   至于对方几个人,他们在开枪时都会刻意避开致命地带,除了孟子彦和其他几人有腿部中弹的情况外,其他人皆为皮肉伤。   倒也没有产生太大的伤亡。   童言和连栩走上前来,不约而同地移步至孟子彦身后的大皮卡车。   只一个抬手,就将后备箱打了开来。   “吱呀——”   金属发锈的摩擦声响起,两扇铁门应声滑开。   入目,便是成堆的木制集装箱,几乎装满了整个后备箱。   连栩上前摸索片刻,很快打开其中一个木箱,里面躺着的,和刚才孟子彦手下手里的黄色球体一般无二。   竟是满满一车毒品!   看到毒品,刑警队众人脸上却都漾起了不同程度的笑容,成了。   人赃并获,这次孟子彦和孟坤才是真正的辩无可辩。   将毒品交易抓了个现行,还手握数段官商勾结的音频资料,甚至其中还隐约提到了□□的暗语;杨新回队里第一件事,就是直接给周雄伟拨去了电话汇报情况。   自从上次连栩被□□请去喝茶的事情后,杨新和周雄伟的联系就没有断过。   一来,周雄伟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调查手底下官员贪污受贿的事,恰好连栩的事情作为隐线,暴露了局里内部人员这方面的问题,他便委托并给予杨新权力,让其发现问题便直接向自己汇报。   另一方面,杨新深知此事的牵涉重大,就凭自己的职位,根本不可能撼动得了幕后黑手的位置,甚至连和他平级的陈钦然,他都没办法将其定罪。所以杨新主动向周雄伟寻求了帮助,保证了刑警队队内业务包括监控的私密性。   也因为有周雄伟的直接授意,杨新才会这样决绝地在明显越权的情况下,选择不通知缉毒队就直接选择了自行出队。   当然,杨新明显是小看这帮人在局里渗透程度之深了,明明已经让周雄伟将所有的文件和监控加密了,但从缉毒队今晚的动作看来,应该是明确知道他们所得到的信息,甚至还是知道他们的行动后,特地让孟坤父子演给他们看得一出戏。   周雄伟得知刑警队这次行动成功后,声音显得愉悦十分,“好好好!这次辛苦你们了,没人受伤吧?”   “就几个队员身上有小面积擦伤,其它都没事。”杨新也笑了笑,“陈钦然那边我们是平级,没法动手,但我们有足够数量的音频证据,相信等我们审过孟子彦后应该就差不多能起诉陈钦然了。”   “好,有什么需要只管说。”此句过后,周雄伟便笑着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他对对面沙发上一直默不作声的黄源行道,“刑警队那边已经掌握证据了,后面的事你盯着点,这一次,一定要把这群人一网打尽。”   黄源行严肃地点了点头,“知道。”   黄源行是黄兴的父亲,这样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把官场上的人得罪个遍,他本来也不想参与这样的事,但他不能不管自己儿子的安危。   黄兴亲耳听到了陈钦然的犯罪证据,作为直接接触者,黄源行无法置之不理。   他也不能在自己儿子面前丧失他做这行的初衷。   既然黄兴和刑警队的职务不足以和陈钦然背后的势力正面交战,那么他们做不到的事,就让他来做。   就像周雄伟说的,这一次,他一定要将这不良之风一网打尽。   让黄兴,也让天下无数对他们这个圈子满怀憧憬的年轻人看到,白色永远不会被黑色玷污。   *   孟子彦的脚伤是在警队进行的简易包扎,随后便被小李直接拽进了质询室。   孟子彦的律师比杨新等人还要先一步到达警局,看这架势,甚至已经是在警队等候多时了。   给刑警队众人自报家门后,杨新轻飘飘地将律师的名片丢到桌上,嘴角的弧度也带着讽意,他道,“消息这么灵通,说起来……远城在这方面还真有能力啊。”   顿了顿,杨新直接移步前往质询室,边走边说,“回去告诉你们老板,这次是人赃并获,就是给孟子彦请一百个律师,这贩毒的罪也逃不掉,而且还是这么大批的毒品。”   说完也不顾律师难看的脸色,一个反手便关上了质询室的门。   这样一个人证物证皆俱的案子,在质询阶段,律师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在国外一些国家,公诉人与嫌疑人是平等地位,才会给律师这类群体留出可发挥的余地。   但我国的公诉案件有罪判决率之所以高,是因为很多疑罪无从的案件在公安调查,检察院立案中就已经排除掉了,而公检的地位是高于犯罪嫌疑人的。   也就是说,公检与犯罪嫌疑人天然不平等。   国内的律师一般会在公安立案侦查时就介入整个环节。   但很显然,现在人赃并获,已经不属于律师能辩护的范围了。   还肯让律师去监控室看录像,杨新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孟子彦因为腿伤,整个人已经没有前几天那般从容了,额间也不停冒出的冷汗,和在质询室白炽灯下显得苍白虚弱的双唇,都透露出此人近乎崩溃的精神状态。   兵败如山倒,孟子彦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在童言特意安排下,质询室内连空调都没有开,也没有给孟子彦提供该有的热茶。   在人体极度干渴且身上温度极速流失的情况下,没什么比这样的逼供场景更难熬了。   杨新等人甚至没费什么力气,孟子彦自己便已经承受不了压力,轻易招了供。   他不仅一口气道出自己今晚的交易安排,甚至连陈钦然的名字都清晰地说了出来。   监控室里的律师看着屏幕内的情况干着急,在连栩的监视下更是移动都不能动。   刑警队没有施暴,也没有任何强迫,只是依靠简单的手段,就让孟子彦开了口,律师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不得不说童言这招用得极其老辣,不废一兵一卒,兵不血刃地,就让孟子彦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更让孟子彦的律师有口难言。   孟子彦的口供被小李事无巨细地记下,案子的立案过程清晰无比,不过半小时时间,杨新带着捉捕令前往远城,将孟坤一行人带了回来。   但很明显,在这短短半小时内,对方似乎也已经有了足够的准备。   刚回公安大楼,杨新一行人就碰到了一脸坦然的陈钦然,和孟坤的暴怒情绪形成巨大对比。   陈钦然看到杨新和孟坤时,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太大波动,显然是早已意识到现在的情况。   陈钦然捻灭了手里的烟,似乎是已经等候多时。   半晌,他语意沉沉,“可以结案了,我是来自首的。” 第58章 058   漆黑的夜色和警队门口白炽灯的光线交映, 影影绰绰地打在陈钦然的脸上, 却依然看不清晰他脸上忽明忽暗的面部表情。   如果童言在这, 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判断。   这个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尽管面上不表, 但眼神里流露出的绝往与孤勇,都有孤注一掷的意味。   孟坤看到陈钦然时,面如死灰的表情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而这丝变化,也最终随着陈钦然这句“自首”渐变沉寂。   甚至讶异。   下一秒,还没等杨新做出反应, 孟坤就已经剧烈地挣扎起来,“陈钦然你他妈什么意思!自什么首!结什么案!?”   孟坤不傻,如果连一直藏在他们背后的陈钦然都选择了自首, 那他又何来翻身的机会?   就算他不顾自己, 也不能不管他儿子。   刚才陈钦然在电话里让自己认罪的时候,孟坤还以为陈钦然会有什么后招。   结果他前脚伏法, 后脚就连陈钦然都过来自首了,那他怎么办?他儿子又怎么办?   想着, 孟坤脸色渐变狰狞, 嗓门也大了起来, “我要见子彦!快带我去见我儿子!!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先让我见见子彦!”   杨新立马将孟坤背过身, 压在了车窗上。   孟坤仍在挣扎, 口中喋喋不休些什么, 嘴巴呼出的热气甚至让车窗玻璃都起了层薄雾。   但他力气再大, 也拼不过杨新这边好几个人的压制,很快就没了动作。   陈钦然看到这一幕倒是懒洋洋地笑了一声。   “到此为止吧孟总,”他缓缓走下几步楼梯,“人啊,经得起成功,就要受得住失败,不是吗?”   说着,他再次看向杨新,“杨队心里应该也有数,既然我都来自首了,你也就见好就收吧。”   大家都是明白人,陈钦然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   既然杨新能抓到孟子彦,相信对他们这边的作为也都清楚;但如果想要一网打尽,不得不说杨新还是嫩了点。   在这个团队中,参与进来的人可不仅仅是他,后面的团伙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得多;但他作为远城的直接联系人,肯定是逃不开罪名的了。   最关键的是,就连孟坤和孟子彦都只知道他的存在,而并不清楚他身后的人到底是谁。   更加不会有人拥有他身后之人的直接证据。   他利用职权赚的钱便已经足够他家人后半辈子的花销,换句话说,只要那个人还在,他家人的生活就能得到保障。   他来自首,顶多就是掉个官帽,在里面呆个几年;出来之后,他的机会照样比一般人多。   这种事情,他甚至不用去征求吴宗霖的意见,他向来是个会看人眼色的人;孟子彦被捉住的第一秒,他心中就已经有了决断。   因此才会出现这戏剧化的这一幕。   杨新明白过来陈钦然的意图,却反口朝他冷笑,“陈队说的我可不明白,见好就收这个词我不太喜欢,我们追求的一直是真相,没有挖掘出事实,又怎么能收手呢?”   陈钦然没有因为杨新的冷嘲热讽而显示出过激的表情,他知道,杨新明显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那他就只能明说了,“杨队,我既然来自首,就说明这件事只能到我这里为止了,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么?”   杨新皮笑肉不笑,“我不想明白。”   说完就朝其他队员摆摆手,示意他们把孟坤带进去。   只是临进办公楼之际,杨新突然转身看向毫无惧意的陈钦然,“对了陈队,你要自首不应该来刑警队,纪委那边才是好去处。”   陈钦然的平淡无波的脸上出现一丝缝隙,却稍纵即逝。   显然他也没有和杨新打嘴仗的想法,意思表达清楚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剩下的,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了。   *   正如陈钦然所预料到的,第二天,纪委的人就来请他去喝茶了。   孟坤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但他并不知道,孟子彦在自己到达之前就已经承受不住压力,将事实全盘托出了。   人赃并获,还有大量监听证据,这次谁都跑不脱责任,当然也包括陈钦然。   陈钦然昨晚就已经向纪委提交了书面陈述自首,自白书里他事无巨细地交待了所有的事情。   因为是在孟子彦被捉拿之后才上交的自白书,陈钦然的行为,严格意义上来说甚至称不上是自首。   但陈钦然的自白书态度良好,纪委也没有太过为难他。   童言等人什么情况都考虑过,就是没想到陈钦然这招自首。   来得猝不及防,让他们毫无办法。   这个案件牵涉到警务人员,上头也在不断施压,要求尽快结案;杨新也联系过周雄伟,试图阻止过这般马虎的结案,但在陈钦然严防死守的口风下,他们无法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且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们也无法监察到公职人员的通讯记录。   也就是说,无论杨新将案件拖多久,他们照样束手无策。   面对这样的结果,没有一个人是甘心的。   就好像他们破釜沉舟想要大干一场,却一拳打到了软绵花上,十八般武艺都无处施展。   其中最不甘心的,当属童言和连栩。   毕竟在这起案件中,他们俩付出了太多精力。   在明知道这个案件的背后还存在着某个人甚至某个组织的情况下,却只能选择结案,对于他们来说,这次行动就相当于失败了。   陈钦然被纪委请去喝茶的第三天,杨新叫来了童言和连栩。   “这个案子上面催得紧,大概就这两天就要结案了。”杨新说着,叹了口气,“但就目前为止我们得到的信息,还是不足以让董队的罪名不成立;你俩之前不是在暗中调查这件事吗?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们只调查了两天而已,”连栩垂着眸,尽管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却还是没什么精神,“而且刚调查到林鸿,他就死了。”   言外之意,他们也没有获得多少信息。   童言默默听着,双唇却不自觉紧抿了起来。   其实她对这个案件已经有了初步的侧画,但她没有证据,而且照目前这个形势,她也得不到证据。   杨新点点头,又看向童言,“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我知道你们不甘心,但在陈钦然不开口的情况下,我们能做的实在不多。”   童言顿了顿,突然开口道,“陈雪的案件,我怀疑真的是蓄意事件。”   杨新和连栩同时顿了动作。   连栩之前似乎也听过童言类似的言论,但她说得不清不楚,他也就没有在意;现在看来,她是真发现什么了?   “主谋不是李捷的蓄意谋杀,”童言对连栩点点头,“可能连李捷自己都以为只是意外,但事实上并不是。”   “怎么说?”杨新坐直了身子问道。   “李捷是知道后备箱里藏着毒品的,这样的工作应该以前也没少做,”童言思索着,“那么在明知道运送毒品的重要性的情况下,他的上线却临时出了纰漏,选择让一个刚刚吸食过毒品的人来运这批货,不奇怪吗?”   连栩明白了童言的意思,点头附和道,“而且还给出了一个不得不让李捷超速的时间点,要求他在这十几分钟内将货物送到。”   “没错,”童言颔首,“李捷也知道毒品运输的重要性,而时间上的硬性规定让他只能不断超速,甚至做出危险行驶的操作,只为了让这批货物准时到达远城工地,好及时和林鸿接头。”   “李捷突然被通知顶班,毒驾,交易时间……这一切看起来似乎都使巧合,包括陈雪和董任瑜下车过马路的时间,但其实每一个巧合中都蕴含了满满的阴谋。”   “细细想来,如果有人时刻注意着陈雪的动向,这一切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童言越说越顺,“一方面,有人暗中监视着陈雪停车的时间,另一方面,用毒品交易的紧迫感让李捷不断超速,甚至在李捷驾驶的过程中可能还会故意给李捷制造些障碍,来控制时间上的宽裕情况。”   “再之后,”童言抬起头,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杨新,“就出现了这场看似完美的意外。”   杨新听完童言的全部逻辑,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连栩也在考虑这其中的可能性。   不能说完全不可能,但童言所说的这一切,需要大量人力物力,且过程环环相扣;在李捷不知情的情况下,要保证李捷驾驶的大卡车撞上过马路的陈雪……   光是这其中可能会发生的变化就不计其数。   绕了这么大一圈,这样精细的谋划和计算;   如果是真的,那这幕后之人……   该有多可怕?! 第59章 059   童言大胆的言论顿时让三人间的气氛僵下来。   杨新将两人脸上凝重的表情打量半晌, 问道:“你们……是不是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   两人同时颔首。   杨新心里也有数, 却仍有些难以置信,似是为了说服自己,他缓声问:“谁?”   “吴宗霖。”两人异口同声。   果然是他。   杨新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两人回去工作, 兀自起身向外走去。   这件事不解决, 董队就一直不能回来, 不管是为了真相还是为了董队, 他都需要好好考虑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另一边, 回到座位的童言二人, 心头也沉重异常。   这个案子因为陈钦然的自首,已经转交回了刑警队,但不论是源于社会舆论还是上头领导给的压力, 他们都不得不尽快结案。   就现在这个架势,估计连一周时间都拖不下去了。   最让人感到无力的是, 他们没有办法通过警方的力量监听或监控他们心中的头号嫌疑人。   童言在脑中整理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试图在这里面搜查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却无论如何都没什么头绪。   倒是连栩,在座位上翻了一遍案卷后, 主动向童言靠了过来, “董队当时将案件转向, 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虽然偷听到了一些, 但前半段董任峰和童言的对话, 他听得并不明晰, 只是心底有隐约的猜想。   童言微怔,“为了小瑜啊。”   话一开口,她脑中灵光一闪。   对了!她怎么没想到!   董任瑜作为和吴宗霖最亲近的人,知道的事情也一定比别人多,更何况她还是董队的亲妹妹,想必也不会愿意看见她的哥哥被撤职。   他们可以寻求董任瑜的帮助!   只是童言自己都不太确信,董任瑜对吴宗霖的态度她亲眼看到过,男女之间,眼神中的柔软与依赖是骗不了人的。   她……会愿意帮助他们吗?   “试试吧,”连栩抬眸,似是知道童言心有所思,“或者,我们也可以用些别的方法。”   童言不解地望他。   连栩皱了皱鼻子,“我们不能监听吴宗霖,但可以秘密监听董任瑜不是么?”   童言秒懂他的意思,却不怎么苟同他的办法,“如果要监听,设备什么的警局都有备份,利用监听技术也多少会留下痕迹,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啧,”连栩皱眉,嘴边却勾起了几分弧度,“你没有办法,不代表我也没有办法。”   他掏出手机,童言清楚地看到,手机上的号码就是当初联系被开除工人的匿名电话。   只见连栩飞快摁下一连串数字,拨出了一通电话。   他朝童言使了使眼色,抬步走向门外。   “小徐啊,你之前不是一直在捣鼓反监听系统吗,有成果了吗?”   “哥最近在办一个案子,你看……你能不能绕过你那边的官方系统,给我弄个没有序列号的监听器?”   “这他妈秘密行动啊你以为呢?对对,旧的老式的都行,只要不在官方系统,能用就行。”   “行,那先谢谢你了,我晚点过来拿。”   挂断电话的时候,童言也已经跟了过来。   只是从连栩的角度看过去,童言身后还伫立着一个人影,也不知道在这边站了多久了。   童言感觉到连栩脸部表情的变化,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往后望去的时候,也瞬间愣住。   是一脸凝重的杨新。   很显然,他听到了连栩的这通电话,大概也猜到了他们想干嘛。   两人在心中暗暗叫糟。   却不想,杨新只是瞥了两人一眼,面不改色地抬步走进办公室。   就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似的,默认了两人的作为。   连栩看着杨新的背影愣了愣神,后又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一头胡渣似的短发。   “你给董队打电话吧,”他索性不管了,对童言道,“以他的名义约董任瑜到Pasion吃顿饭。”   童言顿了顿。   点名道姓要去Pasion吃饭,那是孟泽希的地盘,看来是要在餐厅做手脚了。   童言思忖片刻,很快拨通了董任峰的电话。   不能做不该做的事情他们也做了一大堆,确实不差这一件了。   *   和董任瑜的见面,时间定在了周六下午。   杨新给两人最后的结案期限,在下一个周一。   董任峰虽然卸下了一身公务,但警队的情况和案件的进展大概也了解一些。   接到童言说要找董任瑜协助调查的电话时,他只思忖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几乎没有多费什么唇舌,便成功约到了董任瑜,甚至还说服了她对吴宗霖隐瞒这件事。   去见董任瑜之前,童言和连栩就已经联系了孟泽希,让连栩的朋友穿上了餐厅招待生的衣物。   下午五点,连栩和童言坐在了约定的位置上。   连栩给童言递上一个微型储藏装置,“小徐给我们的是以前的老式监听系统,没有联网也相对安全,缺点是所有的录音最后都会储藏在这里面,且无法备份。”   “放我这里?”童言轻声问他。   连栩无所谓地点点头,“对方那些人知道我的存在,从上次我被纪委请去喝茶就能看出来了,矛头一直在我身上,万一到时候被人发现对我动手,容易出问题,何况东西放在你这儿我也安心点。”   童言下意识想否定他这一说法,正欲开口,连栩却推了推她,“董任瑜来了,你赶紧去包厢。”   今天这一切都是连栩的安排。   他算好了所有的情况,也没准备让童言露面;万一吴宗霖派了人跟踪董任瑜,最后看到的也只有自己。   只要童言是在相对安全的境地中,他就能心无旁骛地战斗。   童言转头看了看餐厅入口处隐约熟悉的瘦弱身影,没有开口的时间,只好依言离开。   却不知道为什么,童言一颗心总是悬着,忐忑不安。   她所在的包厢可以清楚看到连栩那桌发生的一切,事情似乎进展得相当顺利。   小徐成功将柠檬水泼到了董任瑜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上,也顺利说服了董任瑜,将手机拿去后台烘干。   董任瑜拿着手机离开的时候,童言清晰地看到了小徐对连栩做出的“OK”状手势。   窃听器应该是已经安装好了。   谨慎起见,在董任瑜离开十分钟后,童言才慢慢从包厢里出来。   她走近连栩所在的餐桌,“怎么样?”   “她自己都说不上来,当初为什么一口咬定这不是一场意外,”连栩摇摇头,“就算让她猜中了这真是一场蓄意谋杀,应该也只是因为她的潜意识在作祟,可能有点被迫害妄想症。”   “不过奇怪的是,”连栩顿了顿,“她似乎很依赖吴宗霖,我每次一提到吴宗霖,她的脸部表情就放松下来了。”   “就好像……潜意识里,她认为只有吴宗霖这个人,才能给她安全感。”   童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事。   但就凭董任瑜对吴宗霖的态度,果然直接利用简单粗暴的监听手段是正确的。   如果他们直说让董任瑜帮忙,她肯定不会答应。   为了方便监听,二人几乎自董任瑜走后就没再分开过,再次来到童言家中,24小时交替监听。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在安装好窃听器的第二天,就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内容。   根据两人监听到的内容,周日晚上董任瑜本来是要去参加同学聚会的。   但不知怎的,董任瑜似乎是忘带了什么东西,才出门不一会儿,童言二人就再次听到了关门声。   紧接着,两人听到了由远而近的熟悉男声。   “之前海外账户的资金转移了么?”   “嗯,还有董任峰的处分,也该判下来了,你们抓紧点。”   “陈雪那边也要尽快搞定,小西的情况随时可能恶化,你找机会引开吴雪峰的人……”   “嗯,做干净点。”   童言和连栩对视一眼,两人紧盯着手里的微型装置,仿佛能从监听装置里看到那边的画面一样。   下一秒,一声巨响袭来。   是手机跌落在地上的声音。   那边突然没了声。   连栩检查了下微型装置上,小红灯还亮着,说明窃听器仍在运作。   就在两人以为是监听装置出现故障之时,那边突然传来吴宗霖带着试探的声音,“小瑜?”   “是小瑜吗?”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监听器里却猛然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声,细听之下,似乎还带了些抽泣。   “小瑜?”男声近了些,“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去参加同学聚会吗?”   吴宗霖的声音在近处听起来带着些柔意,和刚才漠然的声音截然不同,想必此时他已经看到了突然而返的董任瑜。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董任瑜的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   “你没必要知道这些事的,小瑜。”吴宗霖似乎在笑,声音更近了,“你只需要安心过日子就行了。”   “我听到了,”董任瑜难以置信,“是你?!找人撞嫂子的人是你?!”   半晌,吴宗霖的声音阴冷下来,“是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你嫂子!!是你哥哥的妻子!!”董任瑜嘶吼起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小瑜,你冷静点……”   “你他妈还是人吗!连自己的亲人都害,嫂子她做错什么了?!”   这句话说完,那边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   有东西散落一地的声音,玻璃被砸碎的清脆叮咚声,似乎还有两人肢体碰撞在一起时的闷响。   “砰——”一声,拉扯中,董任瑜刚刚捡起来的手机迎来了更猛烈的一击。   童言手中的装置上,红灯灭了。   两人再也坐不住,收拾了东西就往外赶。   连栩一边换鞋一边急声道,“你去警队,把录音交给老杨,让他尽快派人去吴宗霖家里。”   “你呢?”童言点点头。   “我先去吴宗霖家那边,”他担心董任瑜会遭遇什么不测,“记得和董队也说一声,毕竟是他妹妹的事情。”   两人整理完毕,同时向门外跑去。   另一边,吴宗霖看着跌落在地上,已经散架的手机,幽幽叹了口气。   目光正欲抬起,他突然瞥到手机显露出的主板上,一处明显突兀的金属物。   他动作一滞,再也顾不上瘫坐在地板上的董任瑜,抬步往手机的方向走去,缓缓捡起已经黑屏的手机。   下一秒,吴宗霖挑了挑眉,转身走向董任瑜,大掌抚上了她的脑袋。   董任瑜下意识地缩了缩头,吴宗霖却没有给她退缩的机会,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一个使力就将董任瑜拉了起来。   他的表情不再儒雅,反而透出些狰狞,“你在背叛我之前,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董任瑜因头顶的痛感倒抽一口冷气,“什么、我、我没有!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我!”   吴宗霖将展露出来的窃听器放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别告诉我,你连自己手机里被放了窃听器都不知道!”   说着,他就着手里的手机,一掌扇向女人的脸。   用力之大,毫不费力就让瘦弱的董任瑜重重跌倒在地。   也不给董任瑜说话的机会,吴宗霖扯了扯自己的衬衫领口,拨出电话。   “这几天董任瑜去哪了?都见过谁?”   “什么时候?”   “立刻派人去道路监控室,半小时内,我要见到连栩和童言站在我面前。”   “别他妈废话!立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立刻给我把这两个人捉过来!”   “半小时内,如果我没有看见人,遭殃的就只能是你懂了吗!!”   董任瑜就是神智再不清晰,也从吴宗霖的通话中听出些信息来。   她忍着浑身就要散架似的剧痛,爬起来就扑向吴宗霖,“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还想干什么!害了嫂子一个人还不够吗?”   “你懂个屁!”吴宗霖一把将她推开倒在地,“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死!!”   董任瑜再也控制不住,就像所有的信仰都彻底崩塌,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凭着最后一丝的清醒,她开口道,“我昨天只见了连栩一个人,和小童无关,你放过她吧。”   吴宗霖害的人已经够多了,哪怕一个人,哪怕她能救下一个人也好,她不能让他越走越远,越做越错。   “呵,”吴宗霖冷笑,“你我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有空担心别人?”   吴宗霖不是一时气话,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也知道连栩和童言密切的来往,就算童言昨天没有现身,必然也是知情甚至掌有证据的。   手机里的窃听器他也不是没见过,也幸亏是这个型号的老式窃听器,录音资料会全部储存在另一个单独的设备里,不至于用网络直接传出去。   还有机会,只要抓到这两个人,就还有机会阻止事态变得更加严重。   *   连栩和童言来到路边拦车,接近饭点,空车寥寥无几;加上童言家离地铁站也远,两人在路口等了将近十来分钟才终于拦下一辆空车。   童言心里惦记着董任瑜,挥挥手让连栩先上车,“你赶紧走,一定要保证小瑜的安全。”   连栩也知道情况紧急,二话不说便上了车,又摇下车窗朝她招手,“再五分钟拦不到车,你就去坐公交知道吗。”   童言点点头,“知道了,你快去吧。”   连栩颔首,对司机报出了吴宗霖家的住址。   车辆缓缓起动,虽然有些堵塞,但总算是在路上了。   他在副驾驶的后视镜里看着形单影只的童言,又看了看前方几十米的堵塞情况,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燥意。   再看向后视镜时,童言身侧突然出现了一辆黑色面包车。   他立马意识到不对劲,打开车窗探头望去。   下一秒,几个混混似的人拿着铁棍下来,对着童言的肩膀就是一个重击。   他看到童言吃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肩膀,甚至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叫人捂住了嘴硬扯进了车。   连栩立马打开车门向童言的方向奔去,车门都没来得及关。   身后传来司机的吼叫声,“你干什么!快回来!”   他飞速朝童言的方向奔去,寒风如刀削似的刮过他的双颊,路上车辆的喇叭声不绝于耳,他都置若罔闻。   面包车上的人似乎也看到了他,从上面下来三个男人朝他走来,还顺势滑上了面包车的门。   连栩睁大了双眼,一个飞腿踢开一个人,东奔西窜着钻了过去。   面包车立刻往后退去,横冲直撞地差点闯到行人,不管不顾地就要向旁边狭窄的小巷开去。   连栩加速追上去,却只能从窗户的缝隙中依稀看到童言惊恐的双眼。   后面其它两个男人撵了过来,对准连栩的后背就是一击闷棍,连栩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追。   面包车里只剩一个男人挟持着童言,她用力挣扎着,混乱中,童言捏紧了手里的监听装置,一口咬下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男人吃痛移开大掌。   童言立马起身,一把将手里的监听器往窗外抛去。   下一瞬,后脑勺传来刺痛,她眨了眨眼,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刻,她似乎看到了连栩捡起监听器。   童言神经一松,缓缓闭上了双眼。   连栩的确捡到了被童言扔出窗外的窃听器,但同样的,他也因为这个动作错失了跟上车辆最后的机会。   他在动作之前的一秒钟内,脑中闪过了无数想法。   理智告诉他,要先捡起地上的监听器;当然他知道,这一动作会让他失去什么。   但他也明白,他作为一个警务人员的首要任务是什么。   再抬起头时,黑色面包车已经开了几十米开外,他也被重新上来的三人团团围住。   连栩背后刚吃了一击闷棍,现在还痛着,体内一阵翻涌,他啐了口嘴里的咸腥,看着渐行渐远的车辆,心里像被捅了个窟窿。   但很明显,周围三人并没有给他时间考虑现在的状况,同时操起棍子就向他挥来。   连栩面露阴翳,立马蹲下身子,以极快的速度钻出三人的包围圈,对着离自己最近一人的腹部就是一拳。   似是为了宣泄内心的烦躁,他一拳比一拳打得重,动作也越来越快,感官仿佛被无限放大,拳脚并用,一抬脚一挥拳中都带着狠厉。   其中一人趁他不备,一个扑身从后面抱住了连栩;另一人紧随其后,朝连栩的脑袋挥动铁棒。   周围的路人越来越多,堵塞的车辆仿佛都走不动路了,纷纷看着这惊险的一幕,甚至连报警的动作都忘了一般。   连栩感受到耳边铁棒呼啸而来带动的风声,立马使力带着深厚之人转过身,铁棒落下,重重打在了他身后之人的脑袋上。   下一秒,他挣脱束缚,蹲下身子对挥动铁棒之人就是一拳。   那人重重倒地,连栩也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杨新的电话,“杨队,我们拿到吴宗霖的犯罪证据了,但是童言被抓了,我需要你帮忙查一个车牌号,还有道路监控。”   说着,他背过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远A74B5T,黑色丰田面包车,刚刚往板桥路的方向开走了。”   语罢,他环视一眼躺倒在地的三人,又道,“吴宗霖派过来的人在童言家楼下这边,麻烦派辆车过来。”   “另外董任瑜可能有危险,”连栩越来越冷静,脑子转动得越来越快,“你通知一下董队,我现在先往那边赶。”   他不能慌,现在他是唯一的知情人,唯一携带着重要物证的人,也是唯一能掌控全局的人。   他必须面面俱到,最重要的是,他必须……   尽快找到童言。 第60章 060   连栩没有在原地等待警车的到来, 只是将三人一齐绑到了路边的电线杆上,又给围观群众简单解释了来龙去脉, 就直接拦车离开了。   他内心焦急,想要尽快找到童言。   但他知道, 是他和童言将董任瑜扯进了这瘫浑水, 他首先要做的,是要保证董任瑜的安全,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给董队交代。   出发之前连栩和董任峰通过电话, 董任峰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往吴宗霖的住处赶去了。   但董任峰住在三环附近, 来这边需要时间, 所以连栩一点都不敢耽误。   所幸这一次他很快就拦到了出租车。   仅一刻钟他就到达了吴宗霖的住所, 别墅外很安静, 他似乎是第一队到达的。   他看了看手表, 距离他通知老杨已经过去了半小时有余, 算上堵车的时间,应该也差不多快到了。   想着, 他轻手轻脚地绕过铁栅栏,一个翻身便跃过了不算高的围墙。   走近房子后却觉得更静了。   这是事发后的黄金半小时, 不能再隐藏下去,他观察片刻房子结构,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摁响了大门前的门铃。   “叮咚——”一声过去, 无人应答。   连栩深吸口气, 试探地推了推门, 却不想虚掩着的大门就这样应声推开,竟不费吹灰之力。   连栩心沉了沉。   他知道大门的虚掩意味着什么,这栋房子,大概率已经人去楼空了。   他不禁有些烦躁,以极快的速度在上下两层搜寻片刻,果然没有看到半个人的踪影。   连常驻房内的阿姨都不在,吴宗霖的嗅觉果然非常灵敏。   等连栩搜寻结束,远处也传来隐约的鸣笛声。   应该是杨新到了。   两分钟后,杨新看到在吴宗霖的别墅门口看到了连栩,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快步朝他走过来。   “现在什么情况?”   连栩朝他摇头,“吴宗霖跑了,看楼上的情况应该是没拿什么东西,怎么的应该也走了有十来分钟了。”   杨新烦躁地揉了揉鼻子,对小李摆摆手,“你带人上去,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说着,他对其它队员大手一挥,“其他人跟我回局里,小徐你联系一下道路监控那边,除了刚刚说的面包车,吴宗霖和董任瑜名下所有车辆的车牌,现在还要加上路面信息,全部都要仔细翻查一遍。”   连栩虽然聪明,但毕竟大案经验还是太少了。   杨新在来之前就大概猜到吴宗霖不会坐以待毙,于是在离队之前就已经把搜寻监控的任务布置下去了。   对于他们来说,现在董任瑜和童言都属于被挟持状态。   吴宗霖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已经拥有了足以起诉他的证据,这种情况下,难免吴宗霖会选择鱼死网破,童言和董任瑜的安全根本没法保障。   而在绑架案中,人质最危险的时间,是事发之后的第七个小时。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六个小时时间。   这六小时内,他们一定要拼尽全力找到童言和董任瑜。   *   童言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睁开眼睛,大脑皮层传来的第一感觉就是疼。   这股根本无法让她忽略的刺痛感也让童言的思维受到了影响,她脑袋昏沉沉的,眼前的景象也模糊不清,头顶的白炽灯更让她觉得睁不开眼。   等眼睛逐渐习惯了脑袋上的光线后,她周围也陆陆续续出现了几双皮鞋。   显然周围的人也发现了她的清醒,很快围了上来。   童言忍着后脑勺上传来的剧痛,下意识抬眼望过去。   只是还没等她抬起下颚,头皮便再次受到粗鲁的拉扯。   是有人拉住了她的头发。   童言被动的朝拉力的方向仰去,受伤的位置还没有愈合,她能明显感觉到二次伤害带来的粘稠感。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脑袋上的伤口被撕裂开了,股股热流缓缓淌下,一滴一滴地落到地面上,将灰白的水泥地渲染上了点点血红的花朵。   看上去竟有种诡异的糜烂之感。   她费力地抬起眼皮,终于在这一刻看清了拉扯住自己头发的人——   正是吴宗霖。   吴宗霖儒雅不再,面上正露着诡异的笑容,童言看着他的嘴巴张张合合,下一秒,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又见面了,童警官。”一边说着,吴宗霖手上愈发使力,“明明是一个可以直接结案的案子,你到底在执着些什么?”   童言咬了咬唇,没有作声。   现在自己的情况处于被动,多说多错,她不想激怒这个已经近乎崩溃的人。   虽然浑身像散了架似的隐隐作痛,但也没能影响到她的思维。   生理上的疼痛感愈甚,她的头脑也变得愈发清晰。   受制于人,第一件事就是要摸清对方想得到什么,自己是否还有谈判的资格。   很显然,吴宗霖将自己绑来这里是为了得到她手上的录音。   童言双手被人背过来绑在身后,她假意挣扎,晃着脑袋想要看清自己身上有没有被人搜查的痕迹。   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口袋处也有明显拉扯过的印迹,应该是已经发现她身上没有监听器了。   吴宗霖看着童言四处乱晃的眼神,一个甩手将她摔倒在地,蹲下身子凑近到她的头边,“监听器在连栩那,对吗?”   童言还是不吭声,拉扯中,她已经看清了自己所在的环境。   应该是在某个被废弃的工厂内,周围有大概五六个吴宗霖的手下。   超过五个人看守自己,她能趁乱逃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吴宗霖见她仍不说话,终于没了耐性,用尽全身力气对准童言的脸就是一个耳光,“说话!”   “啪——”一声。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偌大的铁皮工厂内,甚至能听到些回音。   童言左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可见吴宗霖这一巴掌力道之大。   也是这一巴掌,让童言感受到吴宗霖对自己的憎恨。   她警觉到一丝危险,如果自己不抛出几个诱饵拖延时间,就算警队的人赶过来,自己恐怕也会死在这。   嘴里翻涌出点点腥味,童言缓缓抬起了头,终于开口道,“不在连栩那。”   “啪——”又是一声。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声响,只是像是为了对称,这次吴宗霖扇的是她的右边。   “这是说谎的惩罚,”吴宗霖邪笑,“你最好是说实话,我的人亲眼看到你把监听器丢给了连栩。”   “那不是监听器,”童言的声音有些嘶哑,能听出些她此时所经历的痛苦,“你应该也知道监听器不能联网,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会放在身上。”   虽然她将监听器丢给连栩的动作已经被吴宗霖的手下看到,但童言心里也清楚,混乱中,这些人不可能真的能看清楚她给连栩丢的到底是什么。   果然,吴宗霖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两个男人。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大声道,“别听她的,那分明就是监听器!”   吴宗霖用鼻子嗤出口气,起身一把拿过身边人手中的铁棍,照着说话之人的脑袋就是一棒。   那人闷哼一声,头着地倒下,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身边另一个在场的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额间隐约已经冒出些冷汗,“我、我不知道,当时追车的男人速度太快了……”   吴宗霖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看向已经说不出话来的童言,“那你说说,你给连栩扔的是什么?”   “钥匙,”童言脑中飞速转动,却面不改色,“我把监听器藏在房间的床垫下面,我仍给他的是我家的钥匙。”   这是她在美国养成的习惯,会将门钥匙放在自家门口的地毯下面,从不随身携带。   吴宗霖冷眼看她半晌,朝旁边的人使使眼色,“她的随身物品里有钥匙吗?”   “没有。”其中一人答得斩钉截铁,童言包里东西很多,但就是没有钥匙,刚刚他还觉得奇怪,和其他几人讨论过。   吴宗霖脸色稍霁,又道,“别玩花样,你把监听器藏在家里,还特地把钥匙丢给了连栩,他能不知道你藏监听器的地方?”   “他不知道,”童言谨慎出声,“连栩一直担心自己会被你们找到,毕竟去见董任瑜的是他,所以把所有东西都放在了我这,我藏监听器的时候他还特地回避过。”   “另外,”她抿了抿唇,“装着监听器箱子的密码,也只有我知道。”   童言门清,她必须给自己留点后路。   她的床垫底下的确有一个密码箱,只是里面装着的并不是监听器而已。   吴宗霖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掏出手机拨出通电话,“立刻去童言家里,看看她房间的床垫下面有没有箱子。”   交待完一切后,他垂眸看向童言,就着手机拍了拍她的脸。   手机背面金属的冰凉质感袭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击着,“别怕,你是生是死,就看接下来这通电话了。” 第61章 061   吴宗霖的人很快给出答复,就童言估摸的时间来看,最多没超过半小时。   而在这半小时内,童言也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借着等待的时间,她将周围的环境细细打量了一番。   让她吃惊的是,在这期间,她看到了一个与这番场景格格不入的人。   ——董任瑜。   按照之前童言听到的录音情况,董任瑜应该是被迫带来的,但她没有遭到和童言一样的待遇,没有被束缚,只是呆滞地坐在工厂一角,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失真。   童言也试图向董任瑜传递眼神,就凭董任瑜知道一切后的不认同,童言就大概明白了她的立场。   但至始至终,董任瑜都没有回应她的眼神。   准确来说,董任瑜根本没有朝她这边看过。   这副没有精气神的样子也让童言起了警觉,董任瑜对吴宗霖的依赖,还有现在内心世界近乎崩溃的模样……恐怕是吴宗霖在她身上做过什么手脚。   孤立无援,童言也没办法在董任瑜身上花费太多时间。   吴宗霖接过电话后,紧绷的面色浮现出一抹轻微的松弛。   他拿着电话,踱步走向童言,“密码多少?”   “让他拿过来,我来开。”童言开口道。   吴宗霖笑了,“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呵。”童言也笑了,牵扯到脸部神经,还传来些刺痛,“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密码,我还能活着走出去么?”   “当然可以,”吴宗霖语气中带着戏谑,“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目的一直都只是监听器而已。”   童言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眸色,这次竟是真有些想笑了,“我也要为自己留条后路不是吗?”   吴宗霖不再说话,只盯了她半晌,默默走到了一边。   虽然两人都没有明说,都也心知肚明。   吴宗霖要的的确是监听器,但他就算真能从她手上拿到监听器,也一定不会放过她。   毕竟她被人绑的时候,整条街上的人都看到了。   现在童言唯一的筹码,就只剩那个“藏有监听器”的密码箱了。   就算是真的都没保障,更何况还只是个她用来忽悠他的东西?   现在童言能做的,只有尽力拖延时间。   时间越久,连栩他们找到自己的可能就越大。   思绪涌动间,童言没有更多精力来感受周围的环境。   只听“咯吱——”一声,是童言坐着的板凳在水泥地上被拖动的声音。   她立时失去重心,斜着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哼。   吴宗霖噙着笑缓步走来,不论是看着童言的眼神还是说话的语气,都不带一丝温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蹲下身子,凑近到童言耳廓,轻声道,“他们找不到这里的,别想了。”   说罢也不顾童言作何反应,往董任瑜的方向走。   围着童言的几个男人丝毫没有恻隐之心,任由童言以一众极其扭曲的姿势躺倒在地,也并不准备拉起她。   吴宗霖之所以有恃无恐,是抱有着对这个位置绝对的信任。   童言也听出来了,心底有些发沉。   为什么吴宗霖对此地的私密性抱有这样的信心?   是这个地理位置会让人意想不到,还是说只是吴宗霖的心理战术?   不知想了多久,工厂入口处传来一阵细小的脚步声。   随后一个男人开门进来了,怀里抱着的,正是童言所说的密码箱。   吴宗霖走近刚进门的男人,“后面有没有跟梢的?”   “没有。”男人答得斩钉截铁。   吴宗霖淡淡点了点头,朝他扬了扬下巴,“给你一小时,从她嘴里问出密码。”   男人身子有些细微的颤抖,缓缓点了点头,抱着箱子的手紧了紧。   和男人一起围过来的,还有其他几个一直站立在一边,手里揣着铁棒的人。   童言眨了眨眼。   她从周围这股不寻常的气氛中感受到了危险。   下一秒,她的头发遭到了撕扯,是被人用蛮力提了起来。   抱着箱子的男人脸上有一颗痣,这是童言对他最深刻的印象。   他轻手轻脚在童言边上放下箱子,直视她的双眸,“说吧,密码多少。”   童言不屑地扯了扯唇,看了看远处的吴宗霖,“我要和他谈。”   脸上有痣的男人一拳打中童言的腹部,“密码多少!”   童言惊呼一声,胃部一阵绞痛,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但那人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对着她腰间软肉又是一拳,咬牙道,“快说密码,老子不想给你陪葬。”   童言被这接连的重击打得喘不过气,脑中唯一的感觉就只剩一个字,疼。   虽然小时候没少吃苦,但像这样实打实的殴打还是第一次。   她的前半生中,生理上最痛苦的经历也仅停留在小学时期的急性阑尾炎。   但她心里更清楚,如果现在她说出密码,面对的将会是比这样的疼痛更可怕的局面。   她咬紧牙,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身上传来的痛苦越来越多,她甚至已经分不清这些人在朝她的哪里动手,只知道疼。   好疼……   她眼睛恍惚了,头顶上的白炽灯亮光都显得不那么亮了;地面的冰冷感也已经无法触动她分毫,她甚至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正在渐渐流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吴宗霖的声音。   “你们想打死她?我要的是密码,不是一具尸体!泼水浇醒她!”   半分钟后,一桶带着咸味的凉水泼到了童言脸上,也洗去了些她脸上的污垢,和残留的血迹。   童言费力撑起双眼,耷拉着眼皮朝前方看去,用尽全力也只能看见几个隐约的黑影。   莫名地,一股深深的窒息感袭来,她忍不住咳嗽两声,嗓音听起来嘶哑不堪,“你……是、是不是在想……如果实在问不出密码,就干脆把这箱子销毁?”   “怎么?”吴宗霖挑眉,“你现在还有心思替我想办法,看来他们还没用全力啊。”   说着,他斜眼看向几个手下,眼里俱是冷意。   “这、这个箱子上……”说话时扯到脸上的伤口,她倒抽口气,“有追踪器,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FBI最新的研究成果,烧不坏打不破。”   她用力笑出声,“就算你今天在这杀了我,也会有人定时接收到我的邮件,借此找到箱子。”   “箱子我可以留给你,密码也可以告诉你。”童言喘着粗气道。   吴宗霖转了转眼珠,“你要什么?”   终于说到正题了,童言心头一松,“你把小瑜先放了。”   “小瑜?”吴宗霖扬眉,“你看我绑她了吗?她是我妻子,自愿跟着我有什么问题?”   说着,吴宗霖对手下几人使使眼色,几人会意,很快将董任瑜领了过来。   吴宗霖摸了摸董任瑜透着光的头发,“小瑜,你想走么?”   手触碰到董任瑜的第一秒,董任瑜习惯性地往后缩了缩。   半晌,她抬起头,像是刚刚才看清现在的情况似的,扯住吴宗霖摸着自己脑袋的手,语气急促,“宗霖你放过她吧,别再害人了,我们一起、我们一起去国外生活好吗?”   “我问你想不想走!”吴宗霖没什么耐心,对着她大吼一声。   “不!”董任瑜立刻摇头,“我不走!你放过她,我们一起走!!”   吴宗霖转头看向童言,“你听到了?”   “听到了……”童言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抽离,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要丧失,“不管她想不想走,你要送走她,并且让我得知她已经安全,我才会告诉你密码。”   现在这种情况,她已经顾不上董任瑜的情绪了,董任瑜就算心理上有些问题,但怎么说也是知道吴宗霖罪证的人,她不能不考虑董任瑜的安危。   她和连栩利用董任瑜拿到了证据,就不能不理会董任瑜的人生安全。   哪怕她的做法并不能和董任瑜的想法达成一致,她也必须这么做。   吴宗霖思忖片刻,似是在心中估量了两者间的价值后,才缓缓出声,“把董任瑜送到董任峰那去,记得拍张照。”   几人驾着不停挣扎的董任瑜出去了,室内才重归安静。   吴宗霖眼神更冷了,“你的方法不错,但我也说过,拖延时间没用,等董任瑜见到了董任峰,你要是还不开口……”   “就是死路一条。”   童言抿唇,看来吴宗霖真的对所在之地的隐秘性很有自信。   这样说来,她今天可能真的就要葬送在这儿了。   从董任瑜走出工厂那一秒,童言就开始在心里默算着时间,直到过去将近一小时,吴宗霖的手机响了。   他将手机在童言面前晃了晃,“说密码吧。”   手机上的照片上,清晰地显示出董任峰将董任瑜扶进家门的画面。   童言扯出一个勉强称得上算笑容的表情,闭上了双眼。   吴宗霖知道,她这是打定主意不准备开口了。   童言的想法其实很简单,监听器在连栩手上,董任瑜的安全也得到了保障,她现在说与不说,等待她的,其实都只有一个结果。   只是有些遗憾,到最后……也没有机会查出杀死她哥哥的人。   要是当时,早点告诉连栩就好了。   如果是连栩,一定能帮她找出凶手,给她哥哥一个交待。   吴宗霖阴沉着脸,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真不能撬开你这张嘴?”   “本来想给你个干脆的死法,你既然不想要……”他冷笑一声,朝工厂内的最后四名手下道,“把她衣服给我扒了,想怎么玩随便你们。”   说完还从边上扯过一把凳子,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服坐下,显然是准备观看这出自己安排的大戏。   四个男人面面相觑,甚至有些不懂吴宗霖的意思。   他们虽然本来就是黑社会,违法乱纪的事情也没少做,但自从跟了吴宗霖之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干过这样的事了。   而且看现在吴宗霖的表情,似乎还是来真的?   脸上有痣的男人是第一个上前的,他刚才本来就没有完成吴宗霖交给自己的任务,深怕他一个不爽就拿自己开刀。   他疾步上前,二话不说就开始脱童言身上的棉袄。   童言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本以为最坏的结果总不过一个死,身体上的疼痛她已经不害怕了,但这样生不如死的情况,她一开始都没有想象过。   她拼尽力气开始挣扎,一边尖叫一边在地上翻滚起来,妄图逃过周围四个人的围攻。   其他几人看已经有人上去也站不住了,纷纷上前,两个人一左一右就钳制住了疯狂扭动的童言。   只不过半分钟时间,她厚重的棉袄和里面的衬衣就已经被几人扯开,白皙的皮肤终于展露在几人面前,细看之下还带着些淤青,是刚才那顿毒打留下的痕迹。   几个男人瞬间红了眼,邪恶的想法一起便再也收不住似的,动作愈发粗鲁起来。   童言耳边不时传来衬衣被撕裂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她甚至觉得已经盖过了自己的尖叫声。   她愈发激烈的翻动着身子,眼泪也开始止不住地流。   她不愿意,在生命的最后还要留下这样的屈辱。   一股深刻的绝望袭来,不知为何,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回国以来发生的种种。   就算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也从来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童言的动作幅度渐渐缓慢下来,任由身上的几个男人动作,情况很混乱,她的感官却很清晰。   她的皮带被解开了,裤子也被脱掉了,身上的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被揭开。   接下来,是几个男人解皮带的声音。   她笑了笑,舌尖抵住了上下颚齿间的空隙。   最后一秒,脑中浮现出连栩好看的面容,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他。   连栩说过,让她知道自己的一身本领,其实只是为了让她安心,她到现在都还记得,连栩说出这句话时漫不经心的表情。   他的一身武艺没有人知道,还真可惜。   唯一知道他优秀的人要消失了……真的好可惜。   想着,她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用力之狠,像是要将她这二十多年来积攒的力气用尽一般。   牙齿深深凹陷进去,嘴边很快便留出一行血丝。   吴宗霖眼尖,立马瞧出不妥,大声道,“这贱人想自杀,把她嘴巴给我捏住了!”   众人一凛,手忙脚乱停下动作,赶紧捏住了童言的双颊。   下一秒,工厂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童言!”   童言听到了,这是她所熟悉的声音。   她松开了牙齿,是连栩来了。   她脑海里的那个人,背后带着光,从天而降。   就好像……真的变成了盖世英雄,来解救她了。 第62章 062   连栩看到工厂内情景的第一眼,就仿佛失去了呼吸。   童言所在的位置,地面上充斥着斑斑血迹,配上衣不蔽体的女人,和周围围着她的四个男人,他甚至不用多想就猜到了短短数个小时内发生了什么。   勉力掩下内心的翻涌,连栩眼里瞬时充斥了些血丝,就像是被童言身上的血渍染得鲜红;他怒不可竭地往童言的方向冲去,一个利落地抬脚便踢向离他最近的男人,那人一时来不及防备,狠狠地被绊倒在地。   许是因为连栩突然的闯入,周围几人甚至都还没回过神来,还是吴宗霖望了望门外,确认没有后续部队跟上时,才对几人大声道,“愣着干什么?”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连身上的衣服都来不及收拾便朝连栩扑了过去。   但很显然,所有人都低估了连栩此时的滔天怒火。   如果是平时,连栩怎么也会收敛点力道,但现在的他,就是把这群人全部杀掉都难解他心头之恨,拳脚之间处处透露出狠厉和杀意,不过一会儿就已经解决掉两人。   脸上有痣的男人眼看情况不妙,一把抄起别在腰间的折叠刀,对准连栩的后背就是一刺,连栩背后受到重创,身子却只是微微顿了顿,立马反身捏住了男人拿着刀的手,一个侧身又接连避过朝自己挥来的拳头。   连栩瞥了眼男人手上的小刀,忍着背脊处传来的疼痛,脸上渐露寒意。   下一秒,他猛然发力将男人的手往反方向一折,小刀应声落地,他不在犹豫,一拳拳打在男人的腹部和腰间,没几下便将其撂倒。   吴宗霖看着倒地不起的四人,脸上的表情也终于出现一丝波动。   但连栩却直接无视了他,笔直朝童言的方向走去。   他的确是一个人来的,但他来之前已经和杨新确认过,相信不过一会儿杨新就会赶过来,周围听着的两辆车他在进工厂之前也已经提前扎破了车胎。   对于武力值近乎为零的吴宗霖,连栩连一个眼神都嫌浪费。   童言虽然没有直接向外界传递出她的处境和位置,但她在被吴宗霖禁锢的这段时间里也做了不少事情。   吴宗霖的人抵达童言住所时,连栩和杨新派过去的人就已经有所发觉,杨新本准备让人直接跟上,但那人实在谨慎,他们换了几次车跟梢都没能逃过他的法眼;想到童言还在吴宗霖手上,他们也不敢过早暴露,只好放弃跟梢,选择了采用道路监控进行追踪。   但很显然吴宗霖是考虑过道路监控的,那人的车辆驶离市区后进了小路,他们便失去了追踪目标。   所幸后面董任峰接到董任瑜后问出了些细节,这才让正好被分配到这附近搜寻的连栩循着线索找了过来。   连栩屏住呼吸,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近童言。   童言的眼睛半睁着,那张熟悉的脸上布满血迹和红肿,甚至让人有些难以辨认出她原本的模样。   配上她展露在外的白皙皮肤,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让连栩近乎疯狂。   连栩走到童言边上,快速将自己的棉袄脱下罩到她身上,又帮她扯了扯已经褪到膝盖的长裤。   一系列动作,连栩做得格外轻柔,就如同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小心翼翼中还带着些惶恐与不安,生怕惊动了她分毫。   工厂外似乎传来些轮胎轧过石子和发动机的声音,连栩知道,是杨新来了。   连栩听到声音,一把将童言横抱起来,快步往工厂外走去。   他走得很快,但依偎在他怀里的童言却觉得异常安稳。   他的怀抱温暖如初,一走出工厂,夜里的寒意更甚,但童言却怎么都不觉得冷了。   这一刻,连栩成了她的避风港,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就像他说过要让她安心一般,他的出现,让她忍不住想依赖,也让她一颗四处漂浮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想着,童言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微笑,她张了张嘴。   连栩敏锐地感受到怀中之人的动静,低头凑近她一些,试图听清她的话,想了想又兀自摇摇头,“你别说话,我带你去医院。”   童言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吃力地抬手拉了拉连栩的袖口。   连栩无法,只好再次低下头,将自己的耳朵靠近童言嘴边。   “我……知道你会来的,”她的声音嘶哑不堪,还带着些气音。   显然是已经极度疲惫的状态了,瞬时让连栩心中酸涩不已,他的眼眶愈加发红,“对不起……是我来晚了。乖,别说了,我们这就去医院。”   童言下定主意不让他动,拉住连栩的袖子不放。   她想趁着现在说出来,跟他说一声谢谢,说一句……有你在我很安心。   只是话到嘴边她又止住了,最后化为一句玩笑,“你今天真帅。”   连栩一愣,失笑着向她挑眉,“这种时候还不忘夸我帅,看来我真的很帅。”   有些话不用明说,她眼里的情绪他都能懂。   就算到了这一步,这个女人还想反过来安慰自己。   这让他心恸,这也是他会为她心动的原因。   他不在说话,在杨新的致意下直接上了离他们最近的一辆警车。   工厂里的吴宗霖显然也听到了门外的声响,正欲抬步走出去的步伐一顿,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已成定局,他也已经失去了挣扎的想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的未来几乎可以预见;但他不想像个丧家犬一样落荒而逃,他这辈子都算顺遂,也没有在公众场合出现过失态。   反过来,人们看到光鲜亮丽的吴家两兄弟时,第一反应都是应承附和,吴宗霖又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想着,他缓缓坐在了刚刚董任瑜一直坐着的板凳上,板凳上一丝余温不留,冰凉之感深入骨髓。   *   吴宗霖被捉了现行,不管是在监听器中的内容还是对童言的非法拘禁和暴行都铁证如山。   在周雄伟的全程监督下,这个案子总算了结了。   贪污罪,毒品案,谋杀罪和非法拘禁;众多罪名刻印在作为市委秘书长吴宗霖身上,也理所当然地引起了舆论的轩然大波。   一方面,公众对这样的事情表现出愤怒;另一方面,他们也对吴宗霖的归案和当局对此次事件的坦诚表现出欣赏。   而在整件事上,受迫害最大的当属仍在昏迷中的陈雪,内心世界崩塌的董任瑜,和生理上饱受折磨的童言了。   一直到开庭那天,董任瑜都没能从这件事中走出来,甚至拒绝了出庭邀请;事件水落石出之后,董任峰也终于复职,重新回到了刑警队。   而受到迫害的童言在医院呆了半个月后也终于出了院。   所幸童言所受皆为皮肉伤,就是后脑勺的伤口撕裂程度太大需要缝针,被剔去了一头过肩的长发。   本身童言就有些体寒,没了一头厚厚的长发,她每天便只能带着毛绒帽出门,每次出门都能吸引来无数目光。   而当时为了救出童言,身后被捅了一刀的连栩反倒没什么大碍,缝针之后没几天就又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明明已经出院了,还每天不停地往医院跑。   也正因如此,连栩终于得见童言的父母。   连栩虽然每天往医院跑,童言也从未向他提起过她的家人,但直到童言就要出院之时,她的父母才终于出现在了医院。   这天连栩刚走到童言的病房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嬉笑声,原本以为是队里的同时来看望童言,却不想刚一进门,他便看到了一对看起来和蔼亲切的夫妻。   连栩有些怔愣,脑中虽然已经猜测出两人的身份,但童言从没提过亲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还是童言看到了傻愣愣站在门口的连栩,乐呵呵地朝他招手,“你来啦!”   她一边招手,一边跑下了床,兴冲冲就要往连栩这边跑。   连栩担心着她的伤势,忙疾步走过来摁住她,“怎么粗手粗脚的,你现在还没痊愈,麻烦你把自己当作病人行吗?”   虽然是斥责,但话语里的关心怎么也藏不住。   童颜父母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些笑意。   是啊,言言也到了谈恋爱的年龄了。   童言依言回到床上,脸上依然在笑,给在场几人逐个介绍,“这是我爸妈,这是连栩,我同事。”   连栩终于得到答案,忙向两位老人弯了弯身子,“阿姨叔叔好,我是连栩,叫我小连就行。”   “欸,好好好!”童母笑逐颜开,小伙子不仅长得帅,工作稳定,还有礼貌,她很满意。   童父也沉稳地点了点头,“小连来看言言?”   连栩忙点头,“之前的案子结束了,我的病假还没完,病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家里人担心就没这么早回去上班,抽空就来看看童言。”   这下童父也满意了,听音辨人,他只一句问话连栩就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并周全作答,小伙子还算聪明。   童父童母没有逗留太久,见童言没什么大碍,聊了两句便离开了。   连栩送走两位老人,不禁有些疑惑地看向童言,“怎么之前都没听你提过你父母?”   “他们是我的养父母。”童言笑眯眯地给自己剥了根香蕉,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好似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倒是连栩移动凳子的动作明显一顿,抬头看向她。   童言不在意地笑了笑,“别这么看着我,他们对我很好;之前刚进医院不告诉他们也只是因为不想让他们担心,现在好了才叫他们过来。”   连栩这才点了点头,只是心中仍有些放不下。   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特别是这段时间,他明显感觉到童言对自己态度上的变化。   但他仍觉得不够,他对她的了解……似乎太少了点。 第63章 063   连栩和童言相继出院之后,董任峰已经复职有一段时间了,一切仿佛又重新回到原点。   就好像又重新回到了童言入职第一天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的身旁还有连栩;当然,队员们对她的态度也已经熟稔起来。   吴宗霖第一次开庭的判决书仍未下达,但在上下两面施压的情况下,他的量刑怎么也不可能少了。   童言对案件的后续发展了解不多,毕竟她在医院耽误了半个月的时间,期间也大概问过连栩,但连栩因为被他母亲勒令休假,对后续发展知道的也不算多。   这次一回到警队,童言第一时间便找到了董任峰询问他结果。   董任峰倒是没说什么,这段时间在这个案件上花费了太多时间,加上近两周的离职,他的办公进度落下太多,到现在都没赶上,见童言来找他询问便索性将还未存档的案卷资料递给了她。   回到座位,童言翻开案卷就细细看了起来。   据吴宗霖的口供,他想要杀死陈雪的目的,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和毒品交易的联系,并以此威胁他,甚至试图告诉吴雪峰。   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这样一来……不是和之前秦典的案子一模一样么?   只是吴宗霖比秦典更加谨慎,且比秦典绕的圈子更多更复杂。   毕竟是当官的,脑子的确是转得快。   她的头发仍未长长,在办公室依旧戴着粉色的毛绒帽子,一张俏生生的小脸不施粉黛,让人心生近意。   连栩笑了笑,也开始自己手头上的工作,这段时间跑东跑西,像这样安静地坐下来,重新之前的工作,还真有些不习惯。   等童言将手里的案卷读完,她一抬头,除了自己身边的连栩,哪还见得到其他人的影子?   再一看时间,原来都已经到吃饭时间了。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连栩似乎没有注意到童言这边的动静,目光一直集中在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想了想,童言将身下的板凳拖近他了一些,“你在看什么?”   “这段时间没有归档的案件,”连栩抬起头看向她,“怎么样,你看完了?”   童言点点头,面部表情看起来却并不轻松。   连栩很快意识到她有话要说,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转身正面对着她,“有什么问题?”   童言抿了抿唇,“我刚看案卷,吴宗霖的事……吴雪峰好像一点想帮的意思都没有?”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连栩轻笑两声,一只手习惯性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官场如战场,本来吴宗霖这件事就已经给吴雪峰带来不少的麻烦,上面这段时间对吴雪峰看得比谁都严,就是怀疑他和这件事也脱不开关系;吴雪峰能坐到这个位置上,什么事没见过?跟人精似的,又怎么会主动去淌这摊浑水?”   童颜颔首,脸色显得有些凝重,连栩说的道理她都明白。   但不管怎么样,吴雪峰也是吴宗霖的哥哥,就算明面上要撇清关系,暗地里多少也会帮吴宗霖说几句话才对。   一万个不对,也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啊。   想到“亲人”二字,童言眼神一黯。   连栩皱了皱眉,要说童言的情绪,现在可能还真没比他更熟悉的人了,“到底怎么了?”   “你说……”童言认真看着他,“十年前的案子,还能重新调查么?”   “是什么案子?”连栩松了松眉头,他有一种直觉,这个案子,可能就是童言回国的真实目的。   不然一个在美国混的风生水起的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回到国内?   这也是他一直没有想通的事情。   半晌,童言一字一顿道,“杀人案。”   连栩一愣,随后谨慎开口道,“如果是没有立案的杀人案,最长公诉时间是20年;只是十年前的案子,很多证据都已经消失了,就算重新调查,成功几率也微乎其微。”   虽然不知道案件的具体情况,但涉及到人命,按理说当时应该也造成了一些影响,不至于没有立案。   果然,童言摇了摇头,“立案了,但调查结果并不是杀人案,当时被当成意外处理了。”   “那情况就有些复杂了,”连栩摸了摸下巴,“如果要重新调查,就意味着要翻案;而如果要翻案,首先要找到能够重新调查的证据;要是没有新证据,并且是足以使整个案件定向改变的证据,就无法重新调查。”   “这样……”童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样子是并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了。   倒是连栩在心中组织了下语言,开口道,“我能问问……是什么案子吗?”   童言抬眸看向他。   她心里明白,这个案子和之前吴宗霖的案子一样,甚至还要更加困难;如果她想展开调查,一定会需要连栩的帮助。   上次自己被绑架的事情让她明白,这份工作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危险,如果那时自己没有被连栩解救,她哥哥的案子就再无大白于天下的可能性。   她不能再拖下去。   想着,童言对连栩笑了笑。   和之前将连栩拖近浑水的愧疚感不同,现在她和连栩之间,那层若有似无的隔膜已经消失了。   她全身心相信着他,或者从某种程度来讲,她甚至有些依赖他了。   秘密能与人分享,重担能有人分担,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她十分愉悦。   “我和我哥哥是孤儿。”   童言开口的那一瞬,连栩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他知道,童言潜意识里已经认同了自己,这一发现让他没由来的想笑。   “我小时候有点内向,也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孤儿院里年龄相当的小朋友陆陆续续被领养走了,只有我……可能不太讨人喜欢吧,一直没有被带走;我哥正好相反,他很开朗,院里没有不喜欢他的人,要求领养他的人也一直很多。”   第一句话出口,后面的一切仿佛都流畅起来。   童言的声音已恢复如初,她将自己的过去娓娓道来,明明是一个不算美满的故事,但她平淡的表情却让连栩莫名感到酸涩。   “但他放心不下我,每次都会对领养人提出同时收养我们两个人的要求,”说着,她笑了笑,“你说他是不是天真,来孤儿院领养的人大都喜欢男孩子,让他们买一送一,有几个人会答应?”   “我也和哥哥提过,让他别再管我了,他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但背地里……只要有人提出领养他,就会装出一副暴躁好斗的样子,让人望而却步;也是因为这样,我们一直到14岁都没有被人领养,院长对我们的态度也越来越差,只有在上面领导上来视察的时候才会给我们点好脸色。”   但不得不说,在孤儿院和哥哥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可能是她最开心的时候了。   她的哥哥,那个印象中总会摸着自己的脑袋,对自己说没关系的人,一知道现在想起来,都仍能感觉到暖意。   童言弯了弯眉角,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时光似的,“14岁之后的一天,院长突然叫人把我哥叫过去了,我哥只以为又有人对他提出领养了,也没说什么就过去了。”   “但是这一次他的伪装似乎没能奏效,这次领养他的人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他性格如何,也不在意他是否愿意;我哥很烦恼,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形;那天下午,我哥来找过我,说要去和领养人谈谈,还说那人看起来是个明事理的人,说不定能同时收养我们两个人。”   “我没说什么,还是让他去了;但我没想到,他这一去……”她嘴角处的弧度终于放了下来,“就再也没有回来。”   “当晚我哥没有回来,我在院里找遍了也没有看到他,院长也进城了,我找了一晚上……结果第二天早上,院长把我叫了过去,告诉我……我哥昨天下午在孤儿院旁边的林子里,失足跌下了山。”   连栩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童言口中所说的命案,死者是她哥哥。   “我和我哥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那片林子,他就是闭着眼都能从里面走出来,他不可能失足跌下山去;而且他离开前明明跟我说过,他要去找领养人谈话。”童言的语气不再平淡,还颇有些起伏;这是她第一次对别人提起这件事,如果想找到真凶,相信这段话她还要说很多次。   但她不怕,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为了找出事实真相,她改变自己,强行让自己变得活泼变得讨人喜欢,甚至去美国研读心里侧写;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当时事发后她也对来办案的警察说过这件事,但没有一个人拿她的话当回事,她当时只是个孩子,孤身一人又人微力薄,对这样的事情毫无办法。   连栩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他开口问她,“你觉得你哥是那个领养人杀的?”   “就算不是领养人,”童言抿了抿唇,“也一定和那人有关系。”   连栩点点头,“你这么肯定你哥不会是自己失足?”   “确定。”童言答得斩钉截铁,“先不说我哥对那片林子的熟悉程度,那天我哥去找领养人说话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多,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林子里的能见度也很高,到底要发生怎样的情况,才能导致一个对林子极度熟悉并且视线清晰的人失足跌落?”   “言言,”连栩打断她,“你的判断很合理,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你,仅凭这些,是无法重新启动调查的。”   童言不说话了,她也知道很难,但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就算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不能放弃。   连栩从她的沉默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半晌,他幽幽叹了口气,妥协般地开口,“你哥叫什么名字,哪家孤儿院?”   他这人就是心软,特别是现在自己面对的,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童言眼睛一亮,她知道这是连栩愿意帮忙的意思,立马道,“鞍山孤儿院,张放。”   连栩登入警员信息系统的动作一僵,再也挪不动手。 第64章 064   张放这个名字,连栩很熟悉,这是一个曾经在他脑中过了无数次的名字。   但真正让他停下动作的,是鞍山孤儿院。   十年前的案子,鞍山孤儿院,张放……   这不可能是巧合。   这个案子,就是他爸死前调查的最后一个案子。   准确来说,他爸正是因为这个案子而死,在调查的过程中。   童言觉察出他的不对劲,很快皱了皱眉道,“怎么了?”   连栩手指一抖,很快回过神看向她,“张放的资料上,为什么没有你?”   虽然是孤儿院,但如果是有血亲关系的亲人,就算是被分开领养,也会留下记录;但他在这之前就无数次查看过张放的记录,他的个人资料全都熟记于心,不可能错过这么重要的信息。   “我和我哥是同一天被送到孤儿院的,”童言眨了眨眼,“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当时孤儿院的小朋友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圈子,我们很难融入,在一起的日子久了,我们就一直用兄妹相称。”   虽然如实解答了连栩的问题,但童言也依稀看出了连栩脸上的动容;加上他在还没有查看张放的资料前就问了这个问题,连栩分明……   脑中思绪未沉,童言话就已经问出口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连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迟疑,思索片刻后终是开口道,“这个案子,是我爸生前经手的最后一个案子,所以我大概也知道点。”   童言一愣,这种情况,倒是她从未想到过的。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她对来调查的刑警说过谋杀的可能性,但她年龄小,又是死者的亲人,没人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连栩的父亲……就是那些随意结案的刑警之一。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有些复杂。   虽然知道当时情况特殊,但在她的脑海中,那些敷衍了事的刑警就是犯人的帮凶。   连栩没有看出童言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道,“这个案子的确疑点很多,我爸……当时把这起案件压了很久,想找机会调查,”   童言眼睛一闪,她没有出声,默默听着连栩继续说着。   “但上面施压,说未结案件不宜积压太久,又说这个案件物证齐全,没有拖下去的必要,连调查阶段都推进得很快,我爸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才决定自己去重新调查。”   “结果……”连栩顿了顿,“那天山脚下的一家银/行被劫,我爸离得最近就直接赶了过去,本来是为了搜查林子才出的队,他连防弹衣都没穿,为了救一个躲在柜台边的孩子,第一个冲了上去,身上连中三枪,当场就死了。”   童言这次是彻底滞住了,浑身上下血液都似凝固了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咽了咽口水,“你爸……”   连栩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兀自点了点头,“我一直怀疑那起银/行劫案和这个张放的案子有关系,歹徒的目的性非常混乱,那家银行的客户本身不多,现金储蓄量也是那一带最少的,却是离鞍山最近的;他们身上有枪,显然不是什么善茬,但银行的钱却没拿多少,把我爸打死后慌了神就直接跑了。”   童言睁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   连栩这个怀疑说实话有些主观,虽然她哥哥的案子现在看来是必然存在问题了,但若说是为了阻止连栩的父亲继续调查而故意策划一起银/行抢劫案……   还真有些牵强。   但如果连栩的怀疑是正确的……这起案子的幕后黑手该有多大的能耐?   既能通过警队领导施压,又能跟这群来者不善的劫匪有所勾结,黑白通吃?   她打了个冷颤,这么说来……当时案件的情况,和吴宗霖这起案子何其相似?   连栩和她一样,对此时的情况都有些回不过神。   他怎么也没想到,童言和他还有着这样的联系;但……这说不定也是一个契机。   当年的案子,他进警队后也私下调查过,但年限实在过于久远,很多证据都已经找不到了,再加上他的职权有限,很多东西根本不是他想查就能查得到的。   他母亲也多次跟他说过,让他不要再继续往下查了;逝者已逝,她也不想自己的儿子一直处于这件事的阴影中出不来;久而久之,这件事他便放下了。   直到现在,尘封多年的往事被童言再次提起。   童言揭开了他内心深处的伤疤,同时也给予他以希望。   他一个人孤掌难鸣,但加上童言,他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   连吴宗霖的案子都在他们的努力下告破,现在他们都已不再是以前那两个束手无策的孩子了不是吗。   想着,连栩看向一边仍在神游的童言,“那个领养人是关键,如果想要翻案,首先我们要知道领养人的身份。”   童言回过神,很快颔首,“事发之后我找院长问过领养人的身份,但院长推辞说领养人的身份要保密,还说那天晚上领养人很早就离开了,不可能和我哥见面。”   “嗯,”连栩点点头,“当时的领养没有成功,肯定也不会留下记录,如果想知道那人到底是谁,我们还是要先找到当时的孤儿院院长。”   “我回国之后就去孤儿院找过,”童言垂眸道,“当时的院长已经退休了,我拿到了他的地址,也去找过,只是没找到人。”   “他叫什么名字?”连栩问着,双手已经触到了键盘准备打字。   童言心里紧了紧,“刘东,大概65岁左右。”   连栩手指敲动键盘,幽幽叹了口气,“光临远市内,叫刘东的就有三千多人,60岁以上的也有接近800人。”   童言将凳子往电脑屏幕前挪了挪,“曾住址查得到吗?他五年前退休的时候住在板桥路那边。”   “行不通,”连栩摇头,“曾用住址不一定会登记在案。”   “那怎么办?”童言急声道。   连栩笑了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童言着急到束手无策的样子。   只片刻,他开口问,“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记得,”童言答得笃定,“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当时他对他们兄妹苛刻,事发之后甚至还断了她的路,让她投诉无门,她对刘东,还记着仇呢。   连栩有些手痒,想拍拍她的脑袋,又强行忍住,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就行了,800个人而已,60岁以上的老人大多办过老年证,我们去老年政务中心对一对这八百个人的照片就知道了。”   童言闻言立马开始收拾东西,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就要往外冲。   连栩屹然不动,用搁在桌上的那只手撑住脑袋,笑眯眯看向她,“你又要干嘛?”   “嗯?”童言略显呆萌地看着他,“不是去老年政务中心么?”   “人家下午两点才开门。”连栩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向墙上的时钟。   童言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刚说了这么多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原来还是中午的午休时间。   她有些尴尬,下意识想揉揉自己的头发,手一伸出去,脑袋上毛绒绒的。   哦,她忘了,她的头发没了。   真的气。   *   两人向董任峰交待了一声,到老年政务中心旁边找了家小菜馆,真好吃完饭,政务中心的人也开始上班了。   虽然将近800人的名单有些长,但对童言来说,就算是8000个人,她也一定要找出那个隐藏在其中的刘东。   两人出示过警员证后,政务中心的人也没有太过刁难,直接将他们领到了资料室。   一下午时间过去,童言看得头昏眼花,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看到最后,她甚至觉得自己看谁都一个样,差一步就成脸盲了。   连栩不知道刘东的长相,在一边看着干着急。   看着童言时不时揉眼睛,他就莫名感到烦躁。   差不多看了四百个人,政务中心的人来通知两人,说是要下班了。   童言挤了挤眼睛,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连栩将她拦了下来,自顾自对工作人员笑笑,“那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明天再来,谢谢了。”   工作人员忙摆手,“应该的应该的,你们也知道地方了,明天直接过来就行,我已经和同事打好招呼了。”   连栩笑着点了点头,拉着一头雾水的童言就往外走。   童言被强拉到外面,显得有些丧气,撅撅嘴道,“我今天晚上就能看完的,就剩三百多个人了。”   连栩看着眼睛已经开始泛红的童言,幽幽叹了口气,“十年都等过去了,你差这一天?”   顿了顿,他将童言头上的毛线帽往下拉了点,一直等覆盖住她的眼睛才放手。   眼前瞬间变黑,童言吓了一跳,抬起手就要翻开帽沿。   一双大掌袭来,直接拉住了她想要动作的手,又顺势将她往自己这边扯了扯。   下一秒,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童言耳中,“我身上也没带眼药水,你休息会,我暂时充当会儿你的眼睛,放心跟我走吧。”   童言呆了两秒,而后感觉到一只宽厚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绕过自己,牢牢怀住了自己的肩膀。   鼻尖也传来些连栩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她就这样亦步亦趋地跟着连栩,一直到上车,她一颗狂跳的心都难以平复,甚有加剧之势。   连栩看着她一副忐忑紧张的样子不禁失笑,熟稔地给司机报出了童言的住址。   一路无话,两人似乎都不想打破这样久违的平静,午后的斜阳洒落了童言一身,旁边男人的温度也不断传来,让她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所幸政务中心离童言家不远,这样的气氛没有维持太久。   连栩付了车费,将童言拉下了车,和刚才一样,护着她直到楼下才开口,“上去吧,明天见。”   说着,他放开了对怀中女人的钳制。   温度突如其然的抽离让童言打了个颤,她下意识想拉住连栩,只是手往前一伸却扑了个空。   童言忙掀起帽沿,刺眼的光线袭来,她飞快眨了眨眼,想看清连栩离开的方向。   只是环视一周都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个人。   她叹了口气,这人怎么溜得这么快。   身后突然传来笑声,“你在找我?”   童言瞳孔放亮,立马转头。   四目相对,她和连栩的距离用近在咫尺来形容也不为过。   呼吸交织,童言下意识想往后退。   连栩抬手,握住她的肩膀,俯首凑近她,“小心点。”   童言不自在地转了转眼珠,距离太近,她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   下一秒,连栩握住她肩膀的双手抬至脸边,缓缓捧起了她的双颊。   童言心里“轰”一声巨响,感觉自己全身血液倒流,连呼吸都滞住了。   这个距离,这个姿势,就算她没谈过恋爱也知道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这么想着,她缓缓阖上了眼皮。   连栩看着她的动作,眉眼处尽是笑意,轻轻地,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又碰了碰她的眼睛。   嘴唇所至的地方被一路点燃,童言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现在自己的脸一定很红。   但和她预想地不太一样,连栩没有往下走,嘴唇也很快就离开了。   她正想睁眼,耳边传来连栩似蛊惑的声音,“言言,我每月工资七千,打牌固定收入一千,眼药水还是能管够的。”   童言一脸懵:???? 第65章 065   一直到回家,在自家沙发上呆呆坐了十几分钟后,童言仍没回过神来。   连栩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以她的理解,应该算……是表白……吧。   她负气地将沙发上的抱枕丢到一边,这人也真是的,怎么连表白都这样不正经。   她勉力将脑中旖旎之思抛到脑后,走到厨房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准备久违的给自己做顿晚饭。   没办法,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连栩最后那个满带笑意的表情,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刚吃完饭,连栩的微信来了,【吃饭了吗?】   在这之前,童言就已经盯了手机很久了。   一听手机响了,她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嘴角不自觉浮现出一抹弧度,快速打起字来,【吃过了,你呢?】   连栩回得很快,【正在吃包子。】   童言挠了挠脑门,打字道,【之前就想问了,你为啥这么喜欢吃包子?】   连栩:【……包子好吃啊,你吃的什么?】   童言:【意大利面,你家里没做饭吗?】   连栩:【你点的外卖?我妈不会做饭,她还在赶稿。】   童言扑哧一笑,整个人趴在沙发上,翘着腿打字,【我自己做的,以后做给你尝尝。】   只是这句话后,连栩那边却很久没有回应。   童言百无聊赖地等了很久仍不见有新消息进来,索性追了个电话过去。   话筒里传来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她会过意来,不甚在意地挂断了电话,进书房抽了本小说读了起来。   性格使然,童言并不热衷于无时不刻的联系,自然也不太在意连栩这个时间段接进来的电话。   只是她没想到,拿起书还没几分钟,被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童言勾了勾唇,连名字都没有看清便接起了电话,“我看你没回我消息就打了个电话,没什么事。”   “什么跟什么?”对方声音低沉,还显得有些诧异。   童言一愣,这才拿开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是董任峰。   “董队,”她摸了摸鼻子,忙放下手上的书,“没什么,怎么了吗?”   “刚刚医院传来消息,陈雪情况突然恶化,就在刚刚,医生宣布脑死亡了。”董任峰的声音没多大起伏,显然是得知这一消息已经有段时间了。   童言一愣,“怎么会突然恶化了?”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董任峰似乎在外面,话筒里隐约传出些喇叭声,“我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刚我也给连栩打过电话了,你俩是吴宗霖案件的第一接触者,保持联系,待会儿有问题我会给你们打电话。”   童言“嗯”了一声,那边已经挂断了。   看来刚才和连栩通话的人就是董任峰无疑了。   只是……吴宗霖这个案子才刚刚结案,陈雪就脑死亡了,是不是太巧了?   这么想着,手里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连栩。   童言接起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清润男声,“接到电话了?”   “嗯,”明知道他看不到,童言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你觉得是偶然么?”   她长驱直入,没有给连栩一丝停顿的时间。   连栩顿了顿,“安心等董队的电话吧,如果他觉得有问题,会安排我们重新调查的。”   “你还记得那时候吴宗霖的话么?”童言突然觉得有些疲惫,陈雪的死好像给事情带来了太多变数。   “什么话?”   “那天我被他绑走之前,”童言抿了抿唇,“吴宗霖在录音里的话。”   如果不是今天董任峰打电话和她说起陈雪,吴宗霖当时的话可能就真的要被她遗忘了。   现在猛然听到陈雪的名字,之前下意识被遗忘的记忆也猛然用上心头。   吴宗霖打电话给手下的时候,似乎提到过一句。   【陈雪那边也要尽快搞定,小西的情况随时可能恶化……】   他们都知道陈雪是谁,当时的情况太过紧急,倒是一直没去想吴宗霖口中的“小西”是谁。   现在想想,不只是她,连栩和其它人……好像都没有在意这个突然出现的名字。   那么,小西是谁?和陈雪有什么关系?和吴宗霖又有什么关系?   童言大致和连栩提了提当时吴宗霖的话,连栩很快回想起来,分析道,“就从吴宗霖这句话来看,不管小西是谁,和陈雪一定是存在对立面的。”   童言应声,“嗯,感觉如果陈雪死了,小西就可能会有好转似的。”   说话间,连栩那边突然安静了下来,童言知道他这是到家了。   果然,连栩那边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我到家了,你早点休息吧,下班了就别想工作上的事了,具体情况等董队明天跟我们说吧。”   童言轻轻答了句好,挂断了电话。   事出突然,可能明天一早也没办法直接去政务中心了,童言叹了口气,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   翌日一早,童言和连栩便找到了董任峰,询问陈雪的情况。   董任峰对两人点了点头,“没什么异样,医院的诊断书很清晰,的确是发生了突然的脑死亡。”   童言面色凝重,只犹豫片刻,继续问道,“董队,你知道……小西是谁吗?”   董任峰蹙了蹙眉,“小西?有全名么?”   “没有,”连栩帮童言回道,“但是当时吴宗霖的电话录音里有提到过这个名字。”   董任峰显然对这个名字没多大印象,脸上也透出些不知所云的迷惑表情。   想了想,他对两人道,“要不你们去问问小瑜吧,这名字我还真没听过。”   末了,又主动提起了两人昨天下午的离队,“对了,你俩昨天不是说要去政务中心查东西么?都搞定了?”   “还没,”童言摇头,“比对人数有点多,可能还需要半天时间。”   董任峰颔首,“那你们去吧,记得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再去。”   两人应了声好,将手头的资料归了档便前后走出了警局。   一边走着,连栩一边看向童言,“可能是我们想多了,不管内因如何,吴宗霖已经伏法了,不要再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精力了。”   童言脸色不郁,却也没再出声。   吴宗霖的案件的确已经告一段落,她也知道纠结于其中内因有些钻牛角尖了,但自从得知陈雪的死讯后,她这一颗心就是没法完全放下。   两人轻车熟路地来到政务中心的信息室,昨天的工作人员看到两人还朝两人摆了摆手算作招呼。   童言重复着和昨天如出一辙的工作,但连栩这次却没有一直陪在她旁边,中间出去打了好几趟电话。   最后一次打完电话进来,连栩看到了童言不同寻常的表情。   他走近两步,看着童言面前电脑屏幕上的人头像,“找到了?”   “嗯,”童言回首望着他,里面不乏笃定,“他就是我们要找的刘东。”   连栩笑着弯下腰,就着童言握着鼠标的手,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轻轻移动一瞬,点开了刘东的信息表格。   “64岁,现在住在……”他拖动着鼠标,“西川街。”   童言整个人都被连栩环住了,连栩不动,她就动不了,小脸立马变得红彤彤的。   连栩看出她的窘迫,轻声笑了笑,放开了她,“怎么样,现在去么?”   童言的眼神透出些疑惑,“现在不去?”   她不理解连栩多此一问的目的,据她所知,连栩从不说没有用的话。   果然,连栩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刚刚查过了,小西可能是吴雪峰的大儿子,全名叫吴辰立,小西是他的小名,也难怪董队会不知道。”   童言一愣,吴雪峰的儿子……为什么会和陈雪成为对立面?   连栩继续道,“吴辰立患有先天性心力衰竭,巧合的是,就在陈雪出事前两周,被医生诊断未终末期,如果没有合适的心脏移植源,死亡已经是不可逆事件了。”   “现在呢?”童言瞳孔有一瞬的收缩,脑中迅速拼凑出一副拼图。   连栩点点头,“昨晚陈雪被判断为脑死亡后,医院就连夜进行了心脏移植手术,刚刚结束手术。”   “这么快?”童言难以置信地看着连栩,“吴辰立在这之前就已经在医院了?”   医院的手术室排期很满,如果没有提前预约手术室,这样的大型手术很难实施;陈雪这头刚刚宣布脑死亡,那边手术室和病人就都已经等待在医院了。   不是她阴谋论,这本身就不太可能是巧合。   连栩明白她的意思,他连续出去打了这么多通电话,就是为了落实吴雪峰和医院那边的情况。   想着,他看向童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刚刚查过吴雪峰这几天的动向,昨天晚上他人都不在临远,只得知陈雪的死讯后才连夜赶回来的;连吴辰立的手术都只是在电话中口头授权,半夜赶到才补签了手术同意书。”   童言摇了摇头,“这不能说明什么,他这个位置,很多事情都不需要亲自去做。”   “你说到点上了。”连栩点了点头,“吴宗霖当时会说出这番话,证明他想让陈雪死,却想让小西活;那么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童言歪过头看他,“是吴雪峰的授意?”   连栩摇头,“吴雪峰我们已经调查地很清楚了,他没有参与过这些事,甚至对吴宗霖的事情唯恐而避之不及。”   这次他没有再问童言,接着道,“吴雪峰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但在这同时,他这个位置注定会引来其他人的奉承和讨好;很显然,吴宗霖就是其中之一。”   童言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说得通,吴宗霖利用一系列缜密的设计,把陈雪的死制造成一场事故,想用陈雪的心脏来救吴雪峰儿子的命;但我还是无法理解,心脏移植为什么一定要用陈雪的?国外也有很多这样的案里,只要在医院的排队系统中,别人的心脏一样也能用。”   连栩叹了口气,“如果是早期的心力衰竭倒还行,但吴辰立已经是终末期了,其它器官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这个时候,用自己血亲的心脏,是成功率最高的方法,出现排异现象的可能性也少。”   童言顿了顿,甚至感觉呼吸都有些顾不过来,陈雪是吴辰立的母亲,她难道不在意自己儿子的情况,不管怎么样,吴辰立和陈雪的生死都不该由吴宗霖来决定。   就算是为了暗地里讨好吴雪峰,杀死他的妻子来救他的儿子,谁会高兴的起来?   “陈雪和吴雪峰的关系,从外界传言来看是不错的;但小瑜刚刚跟我说,陈雪对吴雪峰诸多怨言,两人在家也经常吵架,既然小瑜知道,吴宗霖肯定也能知道;那么这一切就都能说通了,吴宗霖这一招,既帮吴雪峰解决了他一直不喜欢的老婆,又能救活自己心爱的大儿子;虽然只是暗地里的帮忙,但你猜……木已成舟,吴雪峰后面知道了,会不会感谢吴宗霖为他所做的一切呢?”   连栩这一段说得极顺,也展现了他出众的逻辑能力,只停顿片刻,他又说:“有一个吴宗霖,就会有第二个吴宗霖;先不说吴雪峰自己做这件事的可能性不大,这次的事极有可能是别人做的,目的和吴宗霖一样,是为了讨好吴雪峰。”   童言的脸色并不好看,连栩无法得知她心中所想,只轻轻落指扣了扣桌面,敲击出两声轻响。   “怎么样,我们是先回队里把情况告诉董队,进行后续调查……”   说着,他又指了指屏幕上的老人照片,“还是先去找这个刘东?” 第66章 066   童言选择了回警队。   既然已经发现了之前案件的端倪,她便无法无动于衷;就像连栩说的,十年都过去了,她哥的案子也不急这么一两天。   董任峰对两人的到来还有些吃惊,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面色凝重的两人,“查到了?怎么这么快?”   两人对视一眼,将事情和他们的推测细细道来。   董任峰听完显得犹疑不定,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你们觉得这可能性有多大?”   他当然知道两人所说皆为推测,多余的话也不想再多问,只是想看看两人的把握大不大。   童言抿唇,“说实话不大,50%吧。”   董任峰颔首,在脑中将整个案件梳理两边,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是我,能帮我查一下12月2号人民医院的手术室安排吗?嗯,尽量不要惊动别人,麻烦了。”12月2日,是陈雪出车祸的时间。   陈雪遭遇车祸,很可能当时就会不治身亡,吴宗霖就算能控制时间,也不至于能控制她的受创情况;而短时间内如果没有成功移植心脏,陈雪也相当于白死了。   如果吴宗霖制造这场车祸的真实目的是想得到陈雪的心脏,一定会安排手术室。   一样的道理,吴辰立当天也一定会出现在医院中。   据董任峰所知,吴辰立之前就医的医院就是人民医院。   连栩领悟到董任峰的用意,“多久能查出来?”   “查当天的手术室预约记录很方便,”董任峰看向他,“但要避过其他人的耳目可能要花些时间。”   董任峰说完,似乎也明白连栩心中所想,朝两人摆了摆手,“你俩先去忙吧,这件事有眉目了我会通知你们的。”   虽然眼下这个案件应该放在首位,但董任峰也对十年前的案子格外关心。   毕竟案子牵扯到童言和连栩两个人,更重要的是,连栩父亲的死,他一直心存疑虑。   *   在政务中心和警队耽误了些时间,等童言和连栩赶到刘东的住所时已经是下午了。   两人循着之前查到的地址来到目的地,摁响了门铃。   门内很快有人应声,“哪位?”   隔着门铃系统也能听出男声的苍老,两人很快判断出此人就是刘东本人。   童言很快答话,“是刘院长吗?”   那边的老人顿了顿,“是我,有什么事吗?”   “刘院长,我是童言,”童言对着监控器装模作样地笑了笑,“我刚回国,来看看您。”   这句话完,没过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两人也终于见到了现在的刘东。   刘东看起来过得不错,64岁的人了,除了头发有些花白,身体看起来还算健朗。   刘东对两人笑着招招手,示意两人去客厅坐,自己则自顾自地去了厨房,给两人倒了两杯茶。   童言竭力忍下自己翻涌的情绪,和刘东寒暄,“刘院长身体看起来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刘东笑得和蔼,对她摆手道,“还是老了,小童看上去倒是真的过得不错啊。”   “还是要感谢院长当时把我引荐给现在的父母。”提到父母,童言倒是露出些真心实意的笑容。   此话不假,虽说当时童言收敛了些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变得活泼讨人喜欢;但如果刘东不把她引荐给现在的父母,后面的一切都是白搭。   她到现在都有些捉摸不透,刘东明明对他们兄妹两人一直颇有微词,那时会帮助自己倒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即便是这样,当时不论他是抱着怎样的想法,许是愧疚许是补偿,她也不会忘记是他将张放摆到了那个神秘的领养人面前。   刘东笑了笑,似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不用谢我,如果你自己不争气,我就是引荐了你也没用。”   说着,他看向童言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连栩,笑眯眯地看向童言,“这位是你男朋友吧?”   童言因这陌生的称呼愣了足有一秒,两人昨天确认了关系,今天提到这称呼……   不得不说,还真有些新奇。   她很快点点头,“他是连栩,我带他来看看您。”   “小伙子一表人才啊,”刘东笑意更甚,“是做什么的?”   “刑警。”连栩轻声回道。   刘东滞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忙道,“好啊,刑警好啊,小童有福气。”   童言抿了抿唇,觉着寒暄得也差不多了,开始进入正题。   “院长,”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您还记得我哥的事情么?”   刘东脸色变了变,幽幽叹了口气,“能不记得吗,那孩子也是……哎,可惜了。”   童言看他表情不似作伪,考虑片刻,她放下茶杯,“我也不和您绕圈子了。”   从进门到现在,刘东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   虽然她不知道刘东因何而改变,但至少,他似乎和以前那个惟利是从的院长不太一样了。   那个神秘的领养人没有留下任何记录,唯一的知情者就是眼前的老人,如果想知道那人的身份,就只有从刘东身上下手,索性也不想瞒着了。   她相信刘东一定还记得当时的领养人是谁,毕竟闹出了人命,包括后面刘东对自己态度的改变;她只能赌一把刘东人性未泯。   但如果刘东真不愿意告诉自己那人是谁,她也不会放弃;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就是和刘东耗一辈子,她也一定要知道当初那人的身份。   “我知道我哥当年的事情不是意外,那天下午他离开之前,分明跟我说过是去找领养人说情了,”童言的声音逐渐锐利,“我不知道您是否知情,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也退休了,我也长大了,事情的真相一直被掩埋至今……”   “其他的我都不怪您,我只想知道……”她牢牢盯着刘东,“那个领养人到底是谁?”   刘东沉默不语,却也一直不敢正视童言,只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眼前的茶杯,双手交叉握在腹前,交互摩挲着已起皱的皮肤。   童言知道刘东这是在犹豫,既然会犹豫,就证明有戏。   想了想,她继续道,“不管您当时是因何缘故没有说出事实的真相,但我跟您保证,我真的只需要您告诉我领养人是谁,并且决不会透露出您的名字。”   似是又想起了当年的情景,童言的声音低沉起来,“十年了,这十年对我而言真的很漫长,但我没有一天能忘记当年的事;我哥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就这样放任它不管。”   刘东抬了抬眼皮,一眼便望到童言坚定的双眸。   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重重叹了口气,“小童啊……事情都已经过去十年了,这十年不仅仅是你长大了、有能力了,大家都在成长,都在进步,你何必这样纠结于过去呢?”   “这十年……我没有一天能忘记我哥临走前的样子,”在有共同回忆的人之前,童言也有些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连声音都带了些哽咽,“对于你们来说可能只是院里的一个孩子被领养走了,但对于我而言,我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她忘不了,所以她才会纠结于过去。   这件事对她而言是一道坎,她没办法忘却,便只能选择从正面跃过去。   刘东看着眼前的女孩,有些动容,一张皱巴巴的脸上多了一种名为后悔的神色。   连栩一直在注意着刘东,看到他这副表情,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刘东能怀有愧疚,这事儿算是成功了一半。   他也从刘东刚才的话里听出些门道。   “不仅仅是你成长了,别人也在成长。”   这个别人,说的应该就是那个领养人了。   童言揉了揉已经有些泛红的眼睛,对刘东道,“我保证这件事不会牵涉到您,能告诉我么?或者告诉我领养人的目的也行,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领养我哥?”   甚至对张放演绎出来的“躁郁症”都不在意,坚持要领养他。   这之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刘东眼圈也有些泛红,他看了看童言,颤抖着手,将自己的茶杯端了起来,费力地喝了一口。   童言两人甚至能听到茶杯和托盘因颤抖而碰撞出的叮当声。   半晌,刘东闭了闭眼,终于开口,“当年的事,的确是我对不起你哥。”   话匣子一开,刘东也不想再停下来了;只要他现在停下,可能就再也没有勇气开口了。   “那人当时的势力虽然没有现在大,但对于我们这样的平民老百姓来说也算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了。”   “他需要一个健康的男孩,当然还有些其它的条件,具体我也记不清了;而当时院里唯一符合他条件的,就只有张放一个人了。”刘东叹息道,“张放也是少年心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能护你一时,还能护你一辈子么?”   “当时张放的确是去找那人说情了,我不在旁边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到底如何,也不知道两个人说话,怎么说着说着就跑到旁边的林子去了;反正回来的时候,就只有领养人一个人了。”   “听他说,是拉扯中你哥自己跌下山的;当时正值那人行政考核的关键时期,这样的事如果出来,就算不是他推下去的,他也难辞其咎,自己的仕途也会受到影响,就让我帮他瞒了下来。”   童言心头怒意难平,牙尖也死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放。   连栩在一边看着心疼,伸手覆住了她的手,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刘东却已经完全陷入回忆,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动作。   只听他继续道,“他那样的人,我惹不起;他前前后后给我送的礼我原封不动地匿名捐给了孤儿院,一分都没有拿。后来听说他升官了,我跟他也断了联系。”   “小童啊,”刘东抬眸,“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听我一句劝,该放手时要懂得放弃,你已经失去了哥哥,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啊……” 第67章 067   童言对刘东的说法并不认同,眼神也透出些疏离,“不管他是谁,既然做了这些事,就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刘东似是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略显疲惫地摆了摆手,“你还年轻,都没来得及组建自己的家庭,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不会这么想了。”   说着,他看了连栩一眼,“小伙子你也劝劝小童吧,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黑白两种颜色;还有一种人,介于黑与白之间,你不能简单地给这类人定性。”   “换句话说,就算你们知道那人是谁;十年前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老人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你有没有想过,当时你哥哥掉下山如果真的是意外呢?那人竭力将这件事隐瞒下来,只是因为这件事极有可能影响他的仕途。”   童言正想摇头说话,连栩拦住她,又看向刘东,“不管十年前的事情是否是意外,都应该还原当年的事实。”   这不仅是为了童言,也是为了自己。   童言的哥哥因为这件事丢了姓名,他父亲又何尝不是呢?   刘东打量连栩片刻,浑浊的双眸中突然闪过一丝疑窦,却也没有深究连栩这样说的原因。   想了想,似是突然下定了主意,刘东终是站起了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童言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对刘东的动作没有反应,倒是连栩的目光,从头到尾就没离开过刘东。   刘东进房之后他们清晰地听到了翻动纸箱的声音,半晌,刘东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文件袋。   他颤颤巍巍地将文件袋放到童言面前的茶几上,手上干枯的皮肤和青筋暴起的血管脉络,看起来让童言心酸不已。   当年那么雷厉风行的一个人,现在却连拿个东西都难;原来真的谁都会老。   思绪回笼,童言却没有立刻拿起文件袋,只是问他,“这是什么?”   “这是当时那人给的领养资料,我能给你们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其它的……”刘东垂着眸子,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你们自己去找吧。”   童言明白过来刘东的意思,同时她也清楚,这可能就是刘东的最后一次让步了。   她收敛片刻情绪,“我明白了,谢谢您,”   末了,又对刘东笑了笑,“这次是真心的。”   刘东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展开了些。   他一个六十多岁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童言一开始进门就存着的那点小心思。   童言在孤儿院的那段日子,除了最后因为愧疚将她引荐给现在的父母,他也没干过什么对得起她的事情。   但他也没有立场责怪童言的虚情假意;年纪越大越容易回想起过去的事情,想起自己已经过去的大半辈子,张放的事就是刘东心里一直过不去的砍,他也在自责与愧疚中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祈求张放的原谅。   童言虽然年纪不大,但前半辈子的时间全花在研究人这个生物上了,当然也从刘东的行为和表情中明白了他的想法。   她最后那句谢谢和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对他的原谅也是。   连栩看着两人此时的表情,紧绷的心也逐渐松弛。   一笑泯恩仇,说的可能就是此刻情景。   *   文件袋里放的是当年的领养单,在领养人那一栏,赫然写着“高远”二字。   连栩对临远市的领导层有一定了解,看到这个名字的第一眼,就笃定地对童言摇了摇头,“不管十年前这人是什么职位,至少现在临远市的正厅级领导里没有这个人。”   刘东的话说得隐晦,但两人都听得清楚,所有人都在成长,当时又正值那人的升迁关键时刻。   这个高远……很可能是个幌子。   回到警局后,连栩立马登入了警员系统。   高远的名单很快出现在屏幕上,根据领养单上的身份证号,他们准确地找到了他的信息。   资料上显示,高远只是一名普通的银行职员,一直到现在四十多岁也才坐到科长级别,履历上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这也证实了童言二人的想法,果然不是他。   如果是高远这样的身份,就不会刻意隐瞒张放真实的死因,也不会刻意隐下自己的身份,一个普通的银行职员,他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但这幌子也不是毫无作用,至少他们有了头绪,有了能跟进的线了。   连栩将高远的信息看完后,对童言扬了扬下巴,“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过去找高远?”   “暂时不急,”童言抿了抿嘴,“刘东明显是知道高远身后之人是谁的,不然他当时也不会跟我们说那些话;他给我们高远的信息,就说明高远跟那个人之间必定存在隐形的联系。”   那人不用自己的信息领养,一方面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另一方面,一定还有其它的原因。   是什么呢,高远和他身后之人最大的区别……   她用手肘将连栩的板凳往旁边挪了点,拿到了电脑的掌控权,将高远的个人信息迅速过了一遍。   高远,男,48岁,和老婆结婚二十年有余仅育有一女。   他女儿的年龄是……6岁?!   童言眼神一顿,找到了。   “高远的女儿6岁,也就是说……”她看向连栩,说出自己的推论,“他和他老婆是有生育能力的。”   连栩会意,“十年前用他名字领养的时候,他因为高龄无子女才拥有领养权限。”   童言轻笑一声,“他身后那个人,想来应该是不符合领养人条件了。”   “但是……”连栩皱了皱眉,“他们到底有什么非领养张放不可的理由?照刘东所说,当时只有你哥一个人符合那人对身体质素上的要求,你哥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童言脸上出现些无奈之色,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除了比别人胆子大一点,跑得快一点,真的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她知道,那人既然提出身体上的要求,还利用别人的身份领养,一定暗藏了什么不轨目的;而他们如果想要知道这一目的,首先就要知道张放的与众不同之处。   童言懊恼地蹙了蹙眉,这些年一直想着给哥哥翻案,脑中的记忆也一直停留在和哥哥的最后一次见面。   生活中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她哪里还想得起来?   正恼着,肩膀两边突然覆上了一双宽厚温暖的大掌,似是想拂去她心头的烦恼,那双大掌轻轻地揉捏起来。   童言不用抬头也知道,这双大掌的主人除了连栩,不做他人想。   她抬头对已经在身后站了一会儿的男人笑了笑,抬手拉住了连栩正在动作的双手。   四目相对,连栩眸子里尽是暖意,“没事,想不出来就别想,我们慢慢查。”   两人之间的气氛格外和谐,却让周围一群看客忍不下去了。   邓明凡是第一个出声的,“你俩下班再谈恋爱行吗!在这儿膈应谁呢!!”   连栩斜他一眼,“这么说起来,小邓准备什么时候请客?大家都等了很久了。”   “是啊小邓,”小李第一个应声,“人家都在一起一两个月了,你这顿饭可真够难啊。”   邓明凡变脸似的立马丧了下来,想了想自己上个月定的两个钢铁侠手办的尾款日期……   随即决定转移话题。   他看向起哄的小李还有其它兴致勃勃看着他的众人,目光扫视一圈,终于找到了唯二两个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人——董任峰和杨新。   邓明凡疾步走向杨新,“杨队,之前吴宗霖案件的后续证词我已经整理出来了,只有陈钦然一个人前后口供有出入,其它都没问题。”   只怪头儿太严肃,工作期间他不敢惹。   杨新懵懂地点了点头,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邓明凡这时突然跟他提到这个的目的。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童言听到邓明凡的话,脑中灵光一闪。   “器官!”她下意识捏了捏连栩的手,“会不会是器官?”   对方强调要找一个健康的孩子,说不定还提出了些特定的要求,于是院长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张放头上。   很明显,孤儿院不只张放一个身体健康的孩子,对方一定还提出了年龄性别上的要求,而目的可能就是为了领养张放。   刚刚邓明凡一提到吴宗霖的案子,童言条件反射便想起了陈雪和吴辰立的心脏移植。   虽然很多医生都提到过,器官移植只要附和相关条件,就算不是具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能移植;但如果想要追求百分百的适配率,怎么说用亲人都是最合适的方法。   思绪渐沉,童言看向连栩,“我哥极有可能和高远身后之人存在某种联系。” 第68章 068   稍作交谈后,童言二人还是决定先找到高远与其面谈。   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高远和那幕后之人之间总归是存在关联的。   两人到达高远所在的银行时,已经接近下午下班的时间了,高远正在和柜台上的员工说着些什么,态度与神色看起来都异常认真严肃,俨然是一副老前辈训导新人的模样。   直到带着童言与连栩的工作人员走近他,“高经理,这是市刑警队的两位警官,说是有点事想找您。”   “知道了,谢谢。”高远对工作人员点点头,对两位陌生刑警的到来却似乎连一丝不安都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礼节性地对两人笑笑,“我是高远,有什么可以帮到两位?”   童言知道,这是服务从业人员特殊的技能,就算他面对的是歹徒也只会面不改色的微笑。   她不想在身高远上花费太多时间,毕竟将几个点联系起来,高远明显只是个幌子,于是直言道,“我们这边看到十年前您有在鞍山孤儿院等级领养记录,和我们正在调查的案件有关,您还记得吗?”   “鞍山孤儿院……”高远皱了皱眉,“没什么印象。”   有思考的时间,面部表情的变化也在合理的范畴之内,应该没有说谎才对,童言下意识将自己中指绕食指一圈,轻轻地摩挲着。   连栩默契地走上前来,给高远递上手中的领养表格,“这是我们在鞍山孤儿院找到的,上面的证件号码和联系方式都是您的。”   高远眉目间隐约透出些疑惑,结果表格看了片刻后才说:“那可能是去过吧。”   “可能?”连栩步步紧逼。   高远笑了笑,“十年前我妻子被查出很难受孕,但她很喜欢小孩子,所以那段时间我们跑过很多家孤儿院想收养一个孩子。”   连栩正要追问,高远朝他摆摆手,“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市里的孤儿院我们都跑遍了,想领养一个年龄小一点的孩子,后来一直没找到合心意的,这件事慢慢也就淡了;没成想过了几年,我老婆居然怀上了,现在想起来当时没能领养成功可能是上天的旨意吧。”   前面的对话还算正常,但后面这段还是能瞧出些端倪。   明明已是不惑之龄尚未生子,甚至都已经起了领养的念头,这种情况下领养的事情不了了之的可能性极低不说,高远含糊其辞更是表明了他的心虚。   在童言看来,他们刚刚说出鞍山孤儿院的时候高远的说辞应该没什么问题,一切都很合乎情理;但他在回答的过程中可能是慢慢回想起来当年的事情,而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的回应,措辞和逻辑明显跟不上之前了。   就算高远对整件事只知一二,他也应该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   想着,童言对高远笑道,“市内那么多孤儿院,一个合心意的都没有么?还是说……其实领养根本就不是最终目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高远显得有些仓皇无措,“决定领养与否都是我自己的事,这种事情还要向警方备案吗?”   “当然不用,”童言轻笑两声,“别这么紧张,我也是觉得有些奇怪才随便问问。”   高远调整片刻面部表情,又重新回到那副客套疏远的模样,“我们这边快下班了,待会儿还要开会,如果两位没什么想问的我就先走了。”   童言点了点头,“那您先忙,后续有事情我们还会联系的。”   说完也不等高远回应,对连栩使了使眼色便率先向银行外走去。   银行下班的时间和警局下班的时间差不多,但很显然谁都没有就此下班的意思,回到警局时六点有余,办公室里的人仍没有一个离开。   路上的时候童言已经将自己的推测如数告知了连栩,当年高远想领养可能不假,但后面的事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最大的可能性,是有人利用高远的可领养身份想收养张放,但因为后来张放的死亡,不论是高远或是他身后之人,都不敢在当时的风口浪尖上继续动作,于是放弃了领养行为。   刚才高远一开始的神色不似作伪,但他后面的慌乱却也足够说明问题。   最重要的一点,高远分明说想要领养小一点的孩子,但十年前,张放已经14岁了,明显是不符合高远的领养需求的。   他们刚刚去问过高远,如果高远和那人还有联系的话,他们走后,他一定会联系那人。   就凭他们重新介入十年前的疑案这点,就一定能引起幕后黑手的注意;接下来他们只需要等待那人的行动,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他。   于是一回到警局,童言二人就和董任峰汇报了情况,并申请了高远的通讯监听。   尽管还没有确凿证据能正式开启重新调查,但对监听疑犯的操作过程一般都不会引来非议,董任峰没有思考太久就给两人下了批准文书。   手续办完,两人真正开始监听的时间已经是傍晚了;但他们没有错过高远在他们离开银行后所拨出的电话。   因为那个电话的通讯人名字他们无论如何也忽略不了——吴雪峰。   幕后黑手是吴雪峰,这个认知一旦埋下,就像根植于心底一般,再也抹不掉了。   毕竟吴辰立的事刚刚被他们发现端倪,现在高远这边刚联系上,他转头就给吴雪峰打去了电话,联想到这之前领养人对孩子身体素质的要求,很容易就能想清楚个中缘由。   十年前吴辰立刚刚八岁,心脏衰竭程度应该还不严重,那么……吴雪峰想收养张放,应该是想拿张放的心脏当作供体,一旦吴辰立需要手术,他们就会对张放下手。   所有的蛛丝马迹零零散散地拼凑出一条线,童言和连栩两人对这个认知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惊异。   如果幕后之人真是吴雪峰,所有的事情可能都需要推翻重来,比如吴宗霖的事情他是否真的没有参与,又比如连栩父亲当年的殉职他有没有搀和一脚。   但不管如何,联想到吴雪峰近十年的升迁道路,和之前刘东的证词也完全符合,此人在这个案件中的角色,一定是主导者。   这个时候,童言和连栩都不得不在心中感叹董任峰决策的正确性。   吴辰立的事情,幸亏他们还没有大张旗鼓得开始调查,一切都是暗地里进行的,这也让他们隐下了自己得知的信息,省去了不少麻烦。   吴雪峰现在就算察觉到他们的动静,也只知道他们在对十年前的案件进行调查,等他们将所有的证据拿到并摊在桌面上的时候,也就是吴雪峰被捉拿归案之日。   童言整理完脑中的思绪,放下了手中高远的通讯记录,抬眸看向连栩,“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连栩很快应声。   “孤儿院里那么多符合身体健康条件的孩子,但吴雪峰费尽心思只想领养我哥……”   连栩会意,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并脱口而出,“你怀疑你哥和吴辰立……”   “嗯,”童言轻轻点头,“可能存在血缘关系。”   只有这种可能,才会让吴雪峰在众多人选中挑中张放,甚至根本不理会张放演示出来的躁郁症。   这就和吴宗霖设计杀害陈雪,想拿到陈雪的心脏,是一个道理。   好像只有存在血缘关系的亲人,才能让他安心一样。   张放是一个孤儿,但如果他真的和吴辰立存在血缘关系,吴雪峰当年能透过DNA查到,他们却不能。   谁都没办法拿到一个被火化之人的DNA样品。   连栩也知道证明这一想法的难度,他看向童言,“你哥过世前的东西……你这边还保留着吗?”   童言颔首,“都在我养父母家放着呢,他们应该没有丢;但都是些笔记本和照片,想要在上面提取到DNA的可能性不大。”   “那也要试试,走吧,我陪你去拿,”连栩起身穿上衣服,“如果能证明吴辰立和你哥的血缘关系,我们相当于成功了一大半。”   DNA证明,毫无疑问,属于关键证据。   有了这一证据,就算他们不能以此来给吴雪峰定罪,但重新启动调查,肯定是不成问题了。   如果那人真的是吴雪峰,连栩心里想着,那他父亲的“意外殉职”……   可能真的存在问题也说不定。 第69章 069   张放的遗物被童言放置在老家的储藏间里,上面虽已积满灰尘,但也算是保存完整。   连栩一边拍着纸箱上的灰尘,一边看向童言,“你爸妈不在吗?”   不仅仅是储藏间的灰尘,从客厅到房间,每一处细节都能看出这栋房子已经空置很久了。   童言点了点头,“他们现在年龄大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旅游了,这里离警局远,我住起来也不方便。”   连栩轻笑两声,“他们对你倒是很放心。”   童言没有说话,但连栩仅从她猛然放松的眉眼和神色里漾起的暖意就能窥出一二她对这对养父母的感情。   也对,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养育成人,甚至还把她送出国留学并不左右她自己人生的道路;光是这些,就不是每个父母都能做到的了。   连栩粗略看了看纸箱里的东西,重新封箱之后一个利落地抬手,就把纸箱一把抱起,“我记得你有付航的联系方式吧,你通知他一声,我们现在就给他送过去。”   虽然从这些东西上提取到DNA的机会渺茫,但就算只有一丝希望他们也不能放弃。   十年时间,多少事情都已经物是人非,他们能得到的证据少之又少,更是不能放过一丝可能性。   童言明白连栩的想法,亦步亦趋地跟在连栩身后,同时掏出手机给付航拨去电话。   付航那边答应得痛快,但在这么多物品上取样调查,需要花费的时间也不少;趁着结果仍未出来,童言和连栩又开始了对吴雪峰基本家庭情况的调查。   吴雪峰一共有两个儿子,一个是被诊断出心脏衰竭的大儿子吴辰立,还有一个是今年才八岁的二儿子吴辰星。   从这两个儿子的个人道路上来看,其实是没什么可比性的;毕竟吴辰立因为身体原因,从小到大一直是在私立学校里上课。   有意思的是,对于身体健康的二儿子吴辰星,吴雪峰对他的教育问题似乎并不怎么上心,幼儿园和小学都是在极其普通的学校就读。   也就是说,吴雪峰在吴辰立身上花费的钱,可能是吴辰星的数十倍不止。   明明两个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差别对待却如此明显,很难让人不产生其他联想。   基本调查完吴雪峰的个人情况后已是深夜,警局里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了,董任峰看着仍在埋头苦干的两人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收拾片刻东西后走近两人,“今天先下班吧,付航那边的结果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连栩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来到十点方向了,这才惊觉他们竟不知不觉工作了这么久。   他对董任峰点点头,随即开始收拾起东西。   坐得久了,童言也有些腰酸背痛,她伸了个懒腰,状似随意地看向董任峰,“医院那边确认了吗?陈雪出车祸那天的手术室安排。”   “我没跟你们说吗?”董任峰一愣,有些窘迫地摸了摸后脑勺,“医院那边的人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陈雪出事那天吴辰立的确就在医院,手术室也有预留,后来因为陈雪没有死亡才取消了手术。”   那就没错了,童言点了点头,想了想她又道,“不管这件事是吴家两兄弟谁的主意,他们是不是都有些不谨慎了?”   手术室的预留记录没有被抹掉,说实话,这并不符合吴宗霖和吴雪峰的谨慎作风。   董任峰摇了摇头,“这不是谨不谨慎的问题,手术室的预定医院都是有严格管控的;心脏移植也不是什么小手术,需要很多医护人员的参与,这种事他们没法隐瞒。”   “如果是这样的话,”童言抿唇,“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调查陈雪的脑死亡事件了?”   “当然,”董任峰笑了笑,“这件事我已经交给杨新去办了,你俩安心做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就可以了,我和老杨察言观色的能力可能没有你俩强,但怎么说也是老刑警了,刑侦工作还是有经验的。”   童言闻言慌乱地摆了摆手,“你们很厉害,我只是询问一下进度,没有瞧不起你们的意思。”   连栩看着童言慌乱的模样,嘴边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他不自觉拍了拍童言的脑袋,“走了,我送你回家。”   董任峰也因为童言突如其来的慌乱笑了起来,只简单对连栩点了点头,率先抬步走出办公室。   看到警队后继有人,董任峰心里是极其开心的。   这个案件结束,他也该考虑给自己放个长假,带小瑜出去散散心了。   想起董任瑜,董任峰嘴边的笑容淡了些。   那个孩子啊……这次受的打击太大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走出来。   *   前一天睡得太晚,第二天童言被自己床头柜边的手机吵醒时,眼睛痛的都有些睁不开了。   她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连来电显示上的名字都没有看清就摁下了通话键,“喂?”   “找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有力,将童言仍有些神游的思绪尽数拉回,“我们在张放的笔记本里找到了他的头发,我已经在市人民医院了,等我拿到吴辰立的血样,今天之内就能出结果。”   是连栩。   童言一个轱辘翻身在床上坐直,眼睛也稍微恢复些清明,“你现在在医院?我来找你。”   “我拿到血样就去找付航,你现在先去局里写重新调查的申请表吧,结果一出来我们就能够提交申请了,争取在今天之内拿到批准文书。”连栩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工作,周围的嘈杂声却也显示出他周遭环境的繁忙程度。   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测没有错。   DNA结果显示,张放与吴辰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们的Y染色体相同率高达99.9%。   重新调查的申请也因为这一关键性的证据很快就批了下来。   与此同时,刚刚下达了一审结果的吴宗霖,也在看守所迎来了第一个看望他的人——董任瑜。   两人的对话是被实时录音的,吴宗霖自然也没有透露出太多别的信息。   前面的对话还算正常,尽是些鸡毛蒜皮的日常寒暄;董任瑜最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吴宗霖在看守所的生活,关切地问了很多;吴宗霖也还是以前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对自己的处境连一点根本的认识都没有。   最让人关注的,是吴宗霖和董任瑜最后的对话。   收到狱警“探视时间只剩最后五分钟”的手势时,董任瑜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宗霖……嫂子前两天在医院去世了。”   吴宗霖的表情出现些变化,“是吗?”   “我从我哥那听到了些消息,我也知道,你想杀死嫂子的原因……其实是为了救小西对吗?”董任瑜表情有些黯淡,能看出来这次的探望是她强打了精神来的。   但显然吴宗霖却不准备如实回答董任瑜,只是微微耸了耸肩,“现在我的目的还重要吗?”   摆明是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董任瑜却没有在意,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仿佛想要一股脑将自己心中的郁意倒出来一般。   “我知道你心疼小西,没有人不想小西好起来;但你也不应该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情,嫂子……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亲人啊!”   “小西毕竟是嫂子的亲生儿子,你疼小西,难道嫂子就不疼他了吗?你有没有想过,小西以后康复,发现给自己续命的心脏是自己母亲的,他又该做何感想?”   说到最后,董任瑜不自觉带了些哽咽,“嫂子那么好的人,你怎么狠得下心……”   “呵,”吴宗霖终于冷笑出声,打断了董任瑜对陈雪的抱不平,“你以为陈雪是什么好人?那个贱人本来就该死。”   董任瑜一愣,但不管她再怎么问,吴宗霖说完这句话似是打定主意不准备再开口,一直到探访时间结束,也没有再开过口。   童言等人听到这段对话的时间,离董任瑜离开看守所才不过短短半个小时,尽管吴宗霖只说了一句带有信息的话,但也足够让他们对这几人的关系做出猜想,特别是联想到吴雪峰对两个儿子的差别待遇,和张放与吴辰立之间的血缘关系。   吴雪峰和陈雪两人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原因也不难猜测,吴雪峰坐到这个位置,盯着他的人不计其数,一段稳定的婚姻关系对他来说极其重要;至于陈雪……   童言在电脑上调出吴辰星的照片,五官和眉眼处都有陈雪的影子,但怎么看都找不到属于吴雪峰一丝一毫的特征。   董任瑜之前帮他们做笔录的时候也提到过,自从陈雪生了二儿子之后就一心扑在吴辰星身上,夫妻两人对吴辰星的态度有如天壤之别。   那么童言也能够合理地猜测……   吴辰星的生父可能根本就不是吴雪峰。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 第70章 070   将所有隐线和得到的信息整合起来后,童言和连栩找到了董任峰,提出想和董任瑜谈谈。   就目前看来,董任瑜得到的信息并不多,但她是唯一一个能撬开吴宗霖嘴的人,吴宗霖透露出来的信息越多,就越有助于他们破案。   董任峰理解两人的想法,却没有立马答应下来。   董任瑜探视过吴宗霖后情绪一直都不怎么好,甚至连董任峰的住所都不愿意再去,董任峰无法,只好将她送回了父母仍在世时候的住所,——那栋经历过大火的房子。   这栋房子是董任瑜噩梦的开始,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小瑜坚持要回到那里,但他知道,董任瑜见过吴宗霖之后,内心世界似乎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至少,在这之前,董任瑜是打死都不肯回老宅的;就算当时董任峰将自己攒了大半辈子的钱拿出来给那栋老房子重新修葺了一番,她也一直拒绝回去看看。   董任峰知道,她是从内心深处抗拒那个地方,那个让他们父母双双离世的地方,也是他们人生最开始的地方。   连栩知道后有些迟疑,却还是开口道,“这两个案子的联系非常密切,十年前的案子我们能搜集到的证据太少了,所以关键还是在之前吴宗霖的案子上……”   “这样吧,”他顿了顿,“你告诉我们地址,我们当面跟她谈。”   连栩说这些并不是张嘴就来,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董任瑜探视过吴宗霖之后就提出要回原来的老宅,她应该也是想做出改变。   直面自己从来不敢面对的伤痛,董任瑜应该是迫切希望自己能从过去的磨难中走出来;经过吴宗霖一事,她应该也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董任峰只考虑片刻就报出了地址,“鞍山利纱路,巷子最里面的一栋红墙房,你们去了就能看到。”   妹妹的情绪他需要考虑,但他在是一名哥哥之前,还是一名刑警;就算有一丝帮助到案情的可能,他也没办法拒绝。   鞍山……?   童言眯了眼,脑中闪过当时杨新和邓明凡对自己说的话。   “十年前,董队和小瑜经历了一场火灾,父母因此双双丧命,小瑜也因为这件事患上了严重的PTSD。”   十年前,大火,地点是鞍山,后来小瑜还和吴宗霖结婚了……   是巧合吗?   童言摇了摇脑袋,想把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抛诸脑后。   不会的,董任峰十年前还只是个普通的刑警,甚至还只是个二队的队员,不可能和这件事车上关系才对。   她暗道自己疑心病又犯了,最近这段时间神经太过紧绷,她也愈发能感觉到自己精神上的疲惫。   只是童言现在还不知道,有时候怀疑就像是一颗种子,一旦在心底种下,就会悄无声息地发芽,甚至开花结果;有时候自己的想法,反而是最难控制的因素。   于是直到童言和连栩晚一步赶到鞍山脚下时,童言脑中的想法依然盘根于心,挥之不去。   而后遗症……就是当她看到董任瑜时,对董任瑜提出的问题也总会不自觉倾向于其十年间的生活日常。   但同时童言也懂得事情的轻重缓急,先由着连栩将事情的脉络给董任瑜理清楚了,才开口发问。   董任瑜对两人的到来有些惊异,倒也没说什么,只表示愿意积极配合警方的工作,按照她的说法,是想为吴宗霖所做的那些事赎罪。   这让童言二人颇有些酸涩。   明明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平白无故受了牵连,却还执意认为自己在这其中也有责任;这样一个女人,怎么能让人不心疼?   童言忍下内心翻涌的情绪,见连栩和董任瑜的对话差不多结束了,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说起来……你和吴宗霖是怎么认识的?”   董任瑜眨眨眼,显然对话题的跳跃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一五一十地答道,“我和他的认识其实是偶然,”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去单位附近的咖啡厅买慕斯蛋糕,”董任瑜回忆着,嘴角也漾起些笑意,“我每天都会去那家咖啡厅买慕斯蛋糕,那天店里的生意特别好,慕斯蛋糕也被人抢光了,宗霖就是最后一个买到慕斯蛋糕的人;可能是我的眼神太露/骨了吧,他看到就主动把蛋糕让给我了,之后我才知道,他在咖啡厅旁边的市政府工作,也会经常去那边买咖啡,一来二去的,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董任瑜的表情非常温暖,但童言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的是经常去那家店买东西,董任瑜不至于会对吴宗霖没有印象;听小瑜刚才那个语气,在她看来,那个慕斯蛋糕应该就是她认为的,两人第一次的见面时间了。   虽然也有可能是董任瑜没有注意到吴宗霖的存在,但据她所知,吴宗霖可不是会将自己喜爱之物让给别人的那类人;更何况……   童言想着,笑着开口问她,“怎么?那家店的慕斯蛋糕很好吃吗?这么紧俏。”   “我是觉得挺好吃的,”董任瑜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那天应该是特殊情况吧,慕斯蛋糕不是那家咖啡厅的招牌,一般都不会被卖光。”   是了,童言点了点头,一扫而空的慕斯蛋糕,就是这个“偶然事件”中最明显的破绽。   吴宗霖和董任瑜的相遇,极有可能不是偶然。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连栩听着两人的对话,眸色沉沉暗暗,他似乎明白童言问这些问题的原因,但同时他也有些无法理解,这两件事从这几条线分析起来的确可能有联系,但很明显,一个手无寸铁的董任瑜,何德何能耗费吴宗霖如此多的精力,来制造这场刻意的偶遇。   两人对视一眼,董任瑜可能真的和十年前的案件有关联,而吴宗霖,很有可能也参与到了十年前的案件里来。   想了想,童言看向董任瑜,“你……还记得十年前火灾的细节吗?”   她知道这相当于是在董任瑜伤口上撒盐,但如果不正面面对,董任瑜永远都走不出来,他们也永远无法得知事情的真相。   董任瑜眼神有轻微的闪动,思忖片刻,她缓声开口,“那场火灾……说实话我已经记不清细节了,大火来得突然,也有些莫名其妙。”   不等童言开口,她继续道,“火其实是从我房间蔓延出去的,然后烧到了我父母的房间,最后才是我哥;只是当时我去上补习班了,才侥幸逃过一劫。”   许是回忆起火灾的细节,董任瑜的双眸剧烈晃动起来,面上也同时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童言能看出她现在精神上所经受的折磨,不禁有些心软。   虽然能看出来董任瑜也想直面过去,但就这样让过去的回忆血淋淋地展露在她眼前,脆弱如她,童言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能承受住十年前的惨痛记忆。   但与此同时,童言也没有放过董任瑜话里的蛛丝马迹,“你确定火是从你房间开始的?”   “嗯,”董任瑜轻轻点头,“至少后来调查的刑警告诉我,火种是在我房间发现的。”   童言眼神一凛,“最后的结果呢?被判定是意外?”   董任瑜闭了闭眼,“警察说是意外,但我知道不是。”   “为什么这样想?”   “火种,”她睁开眼,“我们家没有抽烟的人,连打火机都找不到一个,但在我房里最后找到了打火机的残骸,这不可能是意外。”   一边说着,董任瑜的情绪也愈发激动起来,“那些警察都不听我的!没人相信我说的话!!”   童言皱了皱眉,“董队呢?他的话也没人信吗?”   “我哥自从进刑警队之后就在外面租了房子,他也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提到董任峰,董任瑜的表情稍霁,只是言语中仍掺有不易察觉的抖动。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童言知道现在不宜继续提这件事,走近董任瑜两步,拍了拍她的肩膀,“后来还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后来?”董任瑜神色懵懂,“父母去世之后我哥就把我接去跟他同住了。”   童言正欲说话,董任瑜似是猛然想起些什么,又道,“对!后面我又遇到了好几次意外,这绝对不可能是偶然,真的有人想杀我,我爸妈也是因为我才死的;他们都不信我!他们说我得了病,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症,我没有病!是真的有人想杀我!!”   她一把抓住了童言的手,面部也狰狞起来,就和童言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她发病时一个模样,甚有愈演愈烈之势。   童言一边安抚着董任瑜,心思渐沉。   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讲,董任瑜也许真的没有感觉错,的确有人想杀她。   童言脑中闪过董任瑜对吴宗霖的依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想着,她试探地问道,“你口中的意外……一直持续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董任瑜一顿,神色有些怔忪,“宗霖……和宗霖认识之后,他会保护我。”   童言手心猛地发力,眼里也闪过似是而非的怒火,果然是他。 第71章 071   和董任瑜确定了再次去探视吴宗霖的时间后,童言二人就马不停蹄赶回了警队。   从和董任瑜的交谈中,童言已经有了自己的推测。   董任瑜十年前不断发生的意外,先是火灾,后来又陆陆续续发生好几场看似意外的车祸,这分明不是偶然。   联想到董任瑜在鞍山的住址,制造意外的人一定是认为董任瑜看到或听到了什么。   童言想了很久,最后做出判断。   张放失足跌落山顶的事情应该和董任瑜无关,毕竟出事的地方在孤儿院附近的林子,那个地方和董任瑜的住处有很长一段距离,董任瑜也说过她从来没有去过孤儿院附近。   那么,就只有可能是和十年前发生的另外一件事有关联了……   ——连栩父亲的意外殉职。   连栩父亲出意外的地点就在山脚下的银行,那个地方离董任瑜家不远;那个开枪命中连栩父亲的人……应该就是在逃跑过程中无意撞见了董任瑜,甚至让她看清了长相和其它特征,于是就兴起了杀人灭口的想法。   抢劫银行的匪徒一定不会是吴宗霖,董任瑜说认识吴宗霖之后就没再发生过“意外”,先不论这一说法是否准确,但应该就是董任瑜潜意识里这样认为,才会对吴宗霖产生别样的依赖感。   包括吴宗霖特地制造和董任瑜的偶遇……   如此多的巧合和意外拼凑起来,连栩父亲的案子,果然也和吴家兄弟俩有关。   如果童言的判断准确,那么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当年抢劫银行的人,也就是开枪打死连栩父亲的凶手。   首先那人有枪,连栩也提到过,他父亲中枪的子弹是没有序列号等级的子弹,但从子弹的型号上来看,对方用的是国内刑警用的最普遍的枪械型号。   虽然也有对方是从违法途径获得枪支的可能性,但就从这件事和吴家两兄弟的关联看来,当时的劫匪应该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十年前吴家两兄弟的党羽并不完备,吴宗霖和远程老总的关系也是十年前才刚刚开始,当时为他们卖命的人屈指可数。   童言和连栩分别查看了这十年来和吴家两兄弟的亲近之人,所有的证据似乎都指向同一个人。   不论是这十年来和两人分别有联系的人,还是吴宗霖在警队交情超过十年的人,都只有那一个人,事实如何仿佛已经昭然若揭。   童言和连栩将所有的资料整理完后,就将事情经过一一告知了董任峰,想申请后一步的调查。   而就在董任峰仍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时,监狱那边也传来消息,陈钦然要求见他,说是有重要事情要说。   同样得知消息的童言勾起一抹冷笑,他们还没找上他,这人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董任峰迅速调整片刻情绪,对童言和连栩点了点头,“我先去听听他要说什么,你俩去监控室看着吧,如果有情况随时通知我。”   说罢也不管童言二人是否反应过来,迈开步伐便往办公室外走去。   虽然面上不显,但他心情其实比谁都复杂。   震惊,失望,甚至愤怒;各种情绪交织着扑面而来,沉重地让他移不开步子。   如果这件事真如童言他们所推测的那样,他难以想象,这些年小瑜都经历了些什么。   陈钦然的心路历程没有人知道,但他叫来董任峰确实是想确认些事情。   之前他选择帮吴宗霖背下黑锅,是因为吴宗霖至少可以确保他家人吃穿不愁,甚至帮他照顾;但他做到缉毒队长这样的位置,就算是在监狱里也不可能不知道外界的情况。   吴宗霖刚刚被捉那会儿,陈钦然甚至还在心中嗤笑过杨新等人的无用功,觉得用不了多久吴宗霖自然便会相安无事得出去。   但半个月时间慢慢过去了,一直没有传来吴宗霖被释放的音讯。   他耗费无数心思四处打听,却等来了吴宗霖一审判决都已经下来的消息。   那一瞬间,对于陈钦然来说可谓是万念俱灭;吴宗霖被捉,也意味着他的自首与牺牲,他家人的安危与未来,所有的一切都泡了汤,赔了夫人又折兵。   脑中闪过无数想法,陈钦然最后决定和董任峰做一笔交易。   他知道吴家两兄弟的事情最多,同样的,他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吴宗霖都已经伏法了,估计吴雪峰也不远了。   如果继续坐以待毙,他可能连重见天日的机会都没有;他只能依靠自己手上唯一的筹码,也就是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和董任峰做交易。   他可以告诉他们吴家兄弟的罪证,甚至出庭也没问题;相应的,他也需要一个污点证人的身份来给自己减刑。   最起码,他不能在监狱里呆一辈子。   *   十天后,吴雪峰刚刚结束了日程表上的最后一个行程后,董任峰便带着人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门口。   吴雪峰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理解董任峰一行人来势汹汹的意思。   直到董任峰拿出手上的捉捕令,“我们现在怀疑你和陈雪的突然死亡,十年前鞍山孤儿院的命案,和教唆他人犯罪的名义逮捕你,这是上头批的文书。”   吴雪峰眼神微沉,没有出声。   倒是董任峰对他笑了笑,“跟我们走一趟吧?吴书记。”   吴雪峰也会以他微笑,却似乎并不准备就此跟着董任峰回警局,“能让我先把手头上的事交待一下再离开吗?”   董任峰不知可否地耸了耸肩,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让吴雪峰眯了眯眼。   就好像现在不管他做什么手脚都于事无补似的,这种感觉让吴雪峰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董任峰不仅对吴雪峰的动作不甚关心,甚至还抬步走出了办公室,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吴雪峰会使出什么花招。   眼看董任峰一脚踏出了办公室,吴雪峰立马瞥向身边的秘书,“不是说刑警队的人没有查到实质性的证据么?”   “是、是没有啊……”男秘书感觉自己舌头都捋不直了,“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突然申请到捉捕令了……”   吴雪峰不再看他,用手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起身整理好身上略有褶皱的西服,“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的动向,帮我请个靠得住的律师。”   秘书忙点头应下,再看向吴雪峰时,他已经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他知道吴雪峰这人的可怕程度,这段时间都如履薄冰,好在刑警队那边没出什么纰漏,成功拿到了捉捕令。   想起几天前刑警队的人找到他时的情况,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幸好除了这次吴雪峰让他观察刑警队进度之外,他没有和吴雪峰扯上关系,不然可能连他也难逃一死。   另一边,吴雪峰跟着董任峰回到刑警队后就被他们安排在了警局的小房间里。   吴雪峰没想到的是,他一个人在房间内坐了足有一个小时,仍没有人进来给他做笔录。   他笑了笑,自从那个孩子进队之后,刑警队治人的法子就越来越多了。   难道把他晾着就能让他说出实情了吗?   能跟他比耐性的人,可能到现在还没出生呢。   这么想着,吴雪峰缓缓合上了眼皮,开始闭目养神,表情神态皆是说不出的惬意享受,就好像真是来参观的一样。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一呆,他就在这里呆了一整夜。   直到墙上挂钟的时针明确指向早上六点时,吴雪峰终是忍不住,真的缓缓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早上十点,吴雪峰一抬眼,便看到了桌子对面的董任峰和童言。   吴雪峰随意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什么能帮到两位的吗?”   童言暗暗咋舌,果然和吴宗霖不是一个段位的人,和吴宗霖比起来,吴雪峰要更加稳重,也更让人心生惧意。   董任峰神色不变,淡淡翻开了笔记本,又摁开了录音笔,“那我们开始吧……”   这是童言第一次看到董任峰亲自给人坐笔录,也终于见识到了董任峰的厉害之处。   董任峰做笔录的时候问得尤其细致,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甚至有的时候同一个问题要问两次;尽管吴雪峰早有戒备,每一个问题都答得滴水不漏,但只要是回答,就一定比提问更加困难,吴雪峰的回答速度也渐渐有些跟不上董任峰的速度了。   答到最后,吴雪峰最终放弃了争辩的机会,而选择了沉默。   太多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原不回来了。   少说少错,他知道,自己需要的一个一名律师,而不是被警局的人牵着鼻子走。 第72章 072   见吴雪峰似乎放弃了辩解,董任峰也大致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沉默半晌,他随意地笑了笑,双眸依旧一瞬不离地盯着吴雪峰,“既然我们能申请到你的逮捕令,你应该也明白我们已经获得了关键性的证据。”   吴雪峰依然沉默,眼底深处出现一抹晃动,却让他很好的掩下了。   “当然,”董任峰耸了耸肩,“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但你要知道,我们请你过来并不是协助调查的,你最好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如果你一直什么都不交待,下一次,就是法院见了。”   吴雪峰双眸如鹰隼一般紧盯着董任峰,试图在他脸上找到几丝心虚,却怎么也看不透董任峰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内心有些动摇,但日积月累的习惯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人攻破的,“董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果我真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并且你们已经掌握了证据……”   吴雪峰笑了笑,“你们还会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董任峰点了点头,“那我们法院见了。”   说罢也不给吴雪峰继续开口的机会,转身走出了拘留室。   反手关上了拘留室的大门,董任峰垂下了眸子,忍不住苦笑两声。   吴雪峰看得清楚,他们的确还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   准确来说,他们根本找不到证据。   他们拥有的,只有两个人口供一直的人证而已;其中一个,甚至还是有过口供变更记录前科的犯人。   从法律程度上讲,只要有两个或以上证人的供词一样,就可以当作证据使用并且定罪;但他们掌握口供的那两个人,除了一部分证词相同之外,还有很多地方并不重合。   能不能成功,董任峰还真摸不准。   十年的时间太长,他们花费了足足十天时间搜证调查,却依然毫无所获,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于两个证人身上。   想到这,董任峰不禁叹了口气。   两个证人毕竟也是打擦边球,如果再多一个人证就好了……   如果有三个证人的口供一致对准吴雪峰,他敢肯定,吴雪峰这次就一定逃不掉了。   *   吴雪峰被捕的事情受到的关注度很高,毕竟是省里的二把手,手上负责的工作也多,很多项目都受到了影响被迫停止,更不用说受到项目影响的人了。   但因警局这边一直没有对外宣布捉拿吴雪峰的原因,很多人都对这件事颇有微辞。   董任峰是吴雪峰案件的负责人,身上背负的压力大到他几天都没有睡好觉。   所幸他还是扛到了开庭当天。   这天一早,法院外就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媒体记者,当然也包括对这件事关注颇高或受到牵连的人,董任瑜也早早就和董任峰一齐来到了法院。   董任瑜看着院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皱眉看向董任峰,“来了这么多人,要是今天没给他定罪成功,舆论那边……”   “别担心,”董任峰也显得心事重重,“今天一定会成功的。”   机会只有一次,一击不中,下次想以同种理由再对一个省里的二把手开刀,上面不会同意的;毕竟这也关乎了临远政府的形象。   董任瑜自然知道董任峰身上背负了多大的压力,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董任峰一个人负责的,如果不成功……   她无法想象那样的情况。   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她在刑警队众人的方向搜寻片刻,“小童小连呢?”   “童言是证人,正在做准备,连栩还有点事,会晚点到。”董任峰说着,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肩,“走吧,该进去了。”   两人进入大厅时厅里已经被坐得满满当当了,董任峰对检察院的人挥手打了个招呼,便带着董任瑜入座了。   终于到了开庭的时间,吴雪峰被带了上来,许是考虑到他的职位,他没有被铐上手铐,看起来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的面貌。   董任峰嘲讽地笑了笑,人面兽心,说得不过就是他这样了。   所有人到齐,法官确认了当事人的身份证件并宣读法庭审理规则后,便要求控方陈述诉讼请求和理由了。   检察院很多人都和吴雪峰有过交情,这次显然也是考虑了诉讼不成功的可能性,派来当控方的是一个年轻小伙,看上去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董任峰在心里暗叹口气,这样没有经验的新人,胜算可能又少了几分。   被派来当控方的年轻小伙名叫徐传轩。   董任峰猜的没错,他的确是个新人;但他是自己向上级申请来负责吴雪峰这个案件的。   只有像这样有影响力有难度的案件,才能让他崭露头角;其中的风险虽大,但回报更大,甚至还能对外树立他的正面形象。   只在脑中整理片刻思绪,他开始了发言。   “被告人吴雪峰,涉嫌谋杀,滥用职权,以权谋私,和教唆他人犯罪。”   此言一出,庭下立时起了阵阵哄声。   所有人都以为最多就是个贪污受贿的案子,谁会想到,控方这一说就是一连串罪名,且每个罪名都可大可小。   法官要求听众停止喧哗,示意控方继续说话。   徐传轩点点头,“事情的起因要从被告人的儿子吴辰立说起;吴辰立出生时便被检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衰竭,这个病是慢性病,唯一根治的方法就是心脏移植。”   他将手里吴辰立的所有病例上交给法官,才继续开口,“而在吴辰立出生之前,被告其实还有过一个孩子,只是这个孩子不是正常婚姻的产物,也没有得到吴雪峰的承认,母亲和孩子都被其狠心抛弃;就像所有俗套的故事一样,可怜的那方似乎受到了所有的不幸,离开吴雪峰之后,孩子的母亲出了车祸,于是这个孩子被送到了鞍山孤儿院;而这个孩子,就是死在被告手上的第一个受害者,张放。”   “这是从张放遗物中找到的毛发中提取的DNA资料,和吴辰立的确存在血缘关系。”徐传轩举起另一份文件夹,再次递给法官和陪审团。   “因为吴辰立的心脏衰竭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严重,吴雪峰也起了寻找自己私生子的念头,并在找到张放的下落后来到鞍山孤儿院,利用一位名叫高远之人的身份信息,想要领养张放,想为吴辰立提供心脏供体。”   他步步紧逼,“领养之事本该顺理成章,但吴雪峰在这之前根本没有了解过张放这些年的生活,也并不知道,张放在孤儿院期间,和院里的一个女孩关系紧密,并一直以兄妹相称;张放并不想离开妹妹,自然也不想自己独自被领养,于是在吴雪峰到达孤儿院当天,与其相约鞍山孤儿院边上的小树林,想和他说说情。”   “两人在谈话期间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第二天便传来了张放跌落山林的消息,”徐传轩顿了顿,对台上的法官颔首,“请允许我传唤有关证人,张放在孤儿院结实的妹妹,也是现就职于临远市刑警队的侧写师,童言。”   法官点头应允后,童言便从侧面的门走了进来。   宣誓过后,徐传轩对童言笑了笑,“可以对我们说说当年的情况吗?”   童言点点头,清澈的女声通过话筒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中,“领养当天,我哥……也就是张放,下午两点左右跑来找过我;因为我的原因,他一直不肯被人领养,那次也一样,他说他约了领养人,想和他说说情;离开后当晚一直没有回来,第二天来了很多警察,告诉我张放失足掉下了山。”   “那当时警方有调查过领养人的事么?”徐传轩问。   “没有,”童言摇头,“他们只是一口咬定说是失足,但我了解我哥,我们从小在那片山里长大的,就算闭着眼都能从山林里走出来,失足一说本来就牵强;只是当时没有人相信我的话,甚至没有查过领养人的信息,就已意外结案了。”   徐传轩翻了翻手里的案卷,挑眉问她,“听说当时的院长对外提到过,那天领养人知道了张放的想法后就放弃了领养,甚至中午就离开了孤儿院?”   “不可能,”童言答得斩钉截铁,“那天中午吃过饭,我还听周围的人提到过领养人的事,我哥是被领养者,不可能在知道领养人走了的情况下还说要去找他。”   “当时的情况还有人能证明吗?”徐传轩不甚在意地看她一眼,好似对她的话一点不在意。   童言却很快会过意来,点了点头,“当时的院长刘东,前段时间告诉了我真相。”   徐传轩笑了笑,面上也透出些稳操胜券的神色看向法官,“请允许控方传唤十年前鞍山孤儿院的院长刘东。” 第73章 073   刘东两鬓斑白, 配上脸上的皱纹, 足以看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但所有人的眼神都聚焦在刘东身上, 没有人不耐烦。   直到他终于与童言并排坐在证人席上, 并宣誓完毕后, 徐传轩才开始发问, “刚刚童言说,在数周之前您告诉了她真相, 请问具体是什么?”   刘东颤巍巍地扶了扶话筒,将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年吴雪峰利用高远的名字领养张放的事情, 后来利用自己做不在场证明的事情, 并买通他让他保持沉默并帮他做假证的事情……   就这样血淋淋地,似乎将自己脱光了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地, 一一说了出来。   在座之人无一不感到震惊, 窃窃私语的声音也越发大了起来。   连吴雪峰淡然自若的神情都发生了一丝变化。   刘东会成为控方证人,这是吴雪峰没有想到的。   毕竟当年的事,刘东怎么说也是帮凶之一, 这和自揭其短没有区别。   其实在刚开始决定劝服刘东当污点证人的时候, 童言本以为会花费很大力气,但事实上, 劝服刘东所花费的时间其实是最短的。   许是因为刘东对她有愧, 许是因为刘东年事已高,对这些事情已经没了当年的畏惧之心;但不管是何原因, 童言现在对刘东都抱有感激。   当年刘东的确做了错事,但他现在愿意弥补, 这就够了。   徐传轩询问刘东完毕后开始总结,“由以上两位证人的证词,我们不难看出当年被告在这件事上做的手脚,甚至可以推断出当年张放的死就是因为和被告起了冲突,口角中被告将张放推下了山林;试想如果当年被告没有做这些事,又为什么会大费周章来掩盖自己的行踪,甚至让刘东为他隐瞒行踪呢?”   吴雪峰的律师团虽然因为这一连串的指控乱了手脚,但至少基本的辩护能力还在,听到徐传轩的话,辩方律师很快起立对法官抗议,“以上除了证人的供词外,控方最后的指控皆为他个人推测;当年被告可能的确想隐瞒自己和张放的交谈,但这并不足以证明是被告将张放推下山林的。”   法官点了点头,看向徐传轩,“请控方注意说辞。”   徐传轩笑着点了点头,似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后面这段的确只是猜测,但首先被告为了领养张放,就已经利用了他人的身份,甚至滥用职权想掩盖自己当天的行踪,这点辩方律师刚刚也已经承认了。”   也不管对方律师的铁青脸色,他转身继续道,“虽然被告利用职权施压,想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但事实上,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就此让真相埋没,比如十年前临远市刑警队的队长,连城武。”   “连城武觉得这件事疑点众多,尽管各方施压却仍是独自开展了进一步的调查,而就在连城武到鞍山重新展开调查当天,鞍山脚下发生了一场银行劫案,连城武距离最近,得到消息后便第一时间赶了过去,结果在解救民众的过程中中枪死亡。”   “抗议!这件事和本案无关!”辩方律师再次打断徐传轩。   徐传轩挑了挑眉,“法官大人,这件事和本案的联系重大,请允许我传唤此事证人。”   他特意顿了半晌,有心望了望吴雪峰的表情,才慢慢出声,“陈钦然。”   吴雪峰猛地一僵,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陈钦然作为污点证人的出现不仅让吴雪峰吃惊,也让在座对之前吴宗霖的案子有了解的记者吃了一惊。   徐传轩对宣誓完的陈钦然点了点头,又看向法官和陪审团众人,“相信大家对陈钦然此人都有一定了解,在一个月前轰动临远市的吴宗霖案件中,他帮了吴宗霖不少忙,也是吴家兄弟二人的亲信。”说罢,他转身走近陈钦然,“十年前的银行劫案,请问你还记得吗?”   陈钦然点头,“十年前的银行劫案只有一个匪徒,并持枪杀死了前来支援的连城武。”   “当年的匪徒……”他顿了顿,“是我。”   庭下传出阵阵抽气声,反应快的记者已经开始奋笔疾书了。   陈钦然也不管吴雪峰猛然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开口道,“当年吴宗霖无意中得知了连城武有想要重新调查的想法,用我家人的安危威胁我,叫我去阻止他,并让我刻意演了一场打劫银行的戏码,想就此阻止连城武的行动。”   “但当时连城武作为刑警队队长,是持枪的,如果我以银行劫匪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难保会出现危险,为了自保,我行动的时候身上也带了枪;当然,银行劫匪这个身份本身也需要一些武器。”   “连城武当时冲了上来,我没看到他身边的小女孩,只以为他要上来制服我,慌乱中,我向他开了枪。”   董任峰看着庭上的陈钦然,眼中情绪有些复杂。   这人做过的事也能称得上是十恶不赦了,只要一开始进了这个“圈”,后面想出来,就太难了。   还好现在连栩还没来,虽然连栩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得知了一切,但让他再听一次当年的情形,无疑是对他的再一次凌迟。   虽然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劲爆消息惊得回不过神来,但陈钦然似乎并没有结束发言的意思。   “当时知道自己杀了人我很慌张,脑子里一片空白,脱了面罩又换过衣服后就往山半腰跑;当时和吴宗霖说好的,他会在那边等我。”   “不巧的是,我慌乱中撞到了一个女人,也就是吴宗霖后来的妻子,董任瑜。”   董任瑜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攒紧了拳头。   就算已经知道了一切,她的愤怒依旧久久不能散去;谁能想到,她的一生,甚至包括她的家人,都是因为那场偶然的碰撞而毁掉。   陈钦然准确地在人群中捕捉到董任瑜的位置,睇过去一个带着歉意的眼神,才又继续,“虽然当时我已经换过衣服,但和她的这一撞手提袋被撞散开了,而我的□□,当时就在袋子里;当时我没想太多,赶紧收了东西就继续往汇合处跑;但事后我想起这件事越来越担心,董任瑜当时坐在地上很久都没有起来,潜意识里,我认为她是看到了我的□□,且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我的脸。”   “后来我将这件事告诉了吴宗霖,为了保险起见,他查到了董任瑜的家庭住址,并放火想要将董任瑜杀死;只是他没想到,董任瑜当天并不在家,遭殃的只有她的父母。”   “一次不中,吴宗霖又用了很多方法,刻意制造车祸和其他意外,想要害死董任瑜,只是当时他的能力还没到现在这一步,每次都棋差一招没能成功;而就在这个过程中,吴宗霖因为长时间地监视她,也变得越来越了解她,甚至喜欢上她每次遇到意外时惊慌失措的表情。”   “过了很久董任瑜都没有告诉警方她那天看到了我,吴宗霖做的意外也就慢慢少了;于是他改变了主意,干脆开始逐步接近董任瑜,并让她嫁给了自己。他当时和我说过,让一个人保守秘密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将那人时刻留在自己身边;稍有异动,他就会知道。”   这也是董任瑜心理上依赖吴宗霖的原因,自从认识吴宗霖,她身边的意外就越来越少,直至没有。   陈钦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完一切,紧绷的心猛然松了下来。   这些年他的内心也不止一次得煎熬过,但都因为越来越好的生活最后化成灰烬;如果不是因为吴家兄弟的彻底失势,他可能到现在都心存侥幸,没办法说出来。   庭下的听众听着都有些毛骨悚然,甚至有些人已经义愤填膺地讨论起来。   “这两兄弟都是些什么人啊?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什么人?呵,怕是畜生吧。”   “这两人光是现在我们知道的事,就已经这么可怕了,谁知道还有多少龌龊的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法官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肃静。   徐传轩也向法官点点头,“因为当年张放的死也意味着唯一合适的心脏源的消失,被告似乎也就放弃了继续寻找合适心脏供体的想法,直到两个月前,吴辰立被医院宣布已经到心脏衰竭末期。”   “吴宗霖是知道后第一个对陈雪出手的,在一个月的案件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吴宗霖的计划没能成功,陈雪没有死,而就在吴宗霖归案的几天之后,陈雪被突然诊断出了脑死亡;不管是陈雪出车祸当天,还是被诊断出脑死亡的当天,吴辰立及陈雪所在的人民医院都提前给吴辰立预留了心脏移植的手术室。”   说完,他再次呈上证据,“这是陈雪出车祸前两天才签署的心脏捐赠协议书,时间上的巧合暂且不谈,就连陈雪的笔迹都和平时的笔迹有区别;经过笔迹鉴定专家确认,这应该是有人刻意模仿的笔迹。”   辩方律师眼见形势越来越复杂,人心也渐渐倒向控方那边,忙站起来指出徐传轩的漏洞,“法官大人,这个证据就算属实,也不足以确认陈雪的脑死亡和车祸和我的当事人有关。”法官眉头紧锁,想了半晌也的确正如辩方律师所说,正准备让控方收回这项指控,法庭入口处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随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所有人都条件反射地向门口处望去,董任峰面上也终于展露出开庭之后的第一次笑容。   连栩终于到了。   连栩的晚到,就是在为了这至关重要的“第三人”奔波。 第74章 074   来后眼神立即锁定了庭上的徐传轩, 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徐传轩收到讯号, 对连栩浅浅一哂, 看向法官, “请允许我请出本案的关键性证人, ”   “高远。”   高远作为证人没有提前在证据材料上注明, 因为连栩也是在开庭前夕刚刚劝服高远,并将他的家人做出了妥善的安排。   董任峰一直对只有两个证人的事情耿耿于怀, 连栩童言也一样;他们一早就将目光放在了高远身上,高远其人, 不仅是十年前领养张放时的关键人物;更是这次陈雪脑死亡的决定性因素。   由于开庭前没有报备, 法官在和陪审团经过短暂的决议后询问辩方律师的意见,“辩方同意高远作为证人出庭吗?”   “高远作为证人在开庭之前没有报备, 本就不属于正常程序, 我们这边无法同意。”辩方律师很快做出决定。   法官皱了皱眉,庭下听众也开始议论,这个突然出现的证人使他们好奇心十足, 而吴雪峰的律师根本没思考多久就选择了拒绝, 分明是在惧怕些什么。   法官想了想,最终宣布暂时休庭, 要进一步确认高远所带来信息的重要性, 进行讨论后再做决定。   而在法官及陪审团询问徐传轩证人关键性以作出判断时,法庭上听众的议论声也逐渐大了起来, 维持秩序的人离开了,大家胆子也都大了起来, 纷纷开始猜测起案子的后续。   童言已经从证人席走了下来,几个跨步便来到连栩身边,“高远的家人安排好了?不会出什么篓子把?”   “放心,”连栩点头,眼神中也透出势在必得的光芒,“在审理结果出来之前,他的家人都会受到保护。”   “那就好。”童言点点头,心下微松。   在这三个证人中,陈钦然是主动要转为污点证人的,劝服刘东也基本没花什么功夫;唯一让他们头痛的,就是劝服高远作证。   虽说高远和吴雪峰的联系看似是最少的,也应该是最好劝服的;但谁都没想到,高远对吴雪峰的恐惧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   自从童言二人去银行找过高远之后,吴雪峰的人就已经对高远的妻子儿子进行了严密的监控,美其名曰保护,实则确是威胁。   本来童言二人和董任峰都已经放弃了对高远的劝说,但在吴雪峰被逮捕之后,董任峰在医院的眼线发现了陈雪脑死亡的病例可能被人做过手脚,做手脚的人最终锁定在两名值班护士之中。   而其中之一,就是高远的妻子。   当童言几人得知这一信息后,基本就已经可以断定高远在这其中充当的角色了。   但和十年前的案件一样,他们依然处于没有证据的窘迫阶段;没有确凿证据,他们的推测如同一盘散沙。   情况发展成这样,高远作为关键人物,已经成为证人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吴雪峰被捕,他的眼线也没有得到进一步的信息,对高远的家人一直处于观望状态,这也给童言等人提供了一定程度上的便利。   在经过近一周的软硬皆施之后,高远才终于说出了自己的难言之隐,并告知了自己家人的危险处境。   开庭前一天,高远最终提出要求,在他确认自己的家人受到保护后就立马出庭。   这才有了连栩从昨晚到今早的奔波,又是派人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将吴雪峰的眼线捉拿,又是将高远的家人秘密转移到证人家属保护中心;在亲眼确认过自己家人平安无事后,高远才终于和连栩赶来了法院。   童言和连栩双双走到董任峰边上坐下,似是有心安慰,董任峰很快看过来,“别太担心,一般重要性证人法官都会同意的。”   这个案子的关注度和影响力本身就已经够大了,今天庭上又来了这么多记者和媒体,只要法官按正常程序审理,就算被告不同意,高远能上庭作证的可能性也不会低。   连栩点了点头,童言则是对着董任瑜善意地笑了笑。   自从知道董任瑜不为人知的过去,童言便对她产生了别样的怜惜。   究其原因,董任瑜会被牵扯进来进而被吴宗霖毁掉一生,也是因为她哥的案子,包括连栩的父亲也是。   董任瑜这两个月经历的事情很多,相应的,她也成长了不少。   她心里大致也明白童言的想法,对童言回以微笑。   虽然她的前半生被毁了个干净,但她现在还有哥哥,也有自己的生活;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这一切也不是童言的错。   她看向吴雪峰的方向,眼中透出一抹狠厉。   一切错误的源头,在这个人身上。   *   董任峰猜得八/九不离十,经过足有半小时的讨论,法官最后同意了高远的出席。   随之而来的,是辩方律师猛然沉重的脸色。   他们在刚刚这半小时里也向吴雪峰确认过高远在这个案件中所担任的角色,也已经知道了高远证词的重要性。   高远入座宣誓完,徐传轩掏出了当时刘东交给童言的领养表格,放到高远面前,“请问这上面的名字和身份证号是你本人的吗?”   高远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吴雪峰所在的防线,点点头道,“是我。”   “请问你和吴雪峰是什么关系?”   “当时我老婆被检查出很难受孕,我们就动了领养的心思,吴宗霖是我的大学同学,当时吴雪峰通过吴宗霖联系到了我,希望以我的名义领养张放。”   徐传轩轻轻颔首,“那你知道吴雪峰想领养张放的具体原因么?”   “他告诉我张放是他的亲生儿子,”高远面色有些苍白,“希望我领养张放并能抚养其长大,作为抚养费,他给了我一大笔钱,领养手续什么的当时都是吴雪峰自己办的,只说让我在确认领养之后去接人就行了。”   “除此之外他还跟你说过什么吗?”徐传轩穷追不舍。   高远点头,“我和他达成协议,成年后吴雪峰就会带走张放,后面的事,吴雪峰也多次和我确认过,让我不要管。”   徐传轩笑了笑,“半个月前你的通讯记录显示,有和吴雪峰联系过对吗?”   “没错,”高远咽了咽口水,“当年的事情本来就存在问题,吴雪峰一早就和我确认过,让我对外人缄口不提这件事;得知事情败露,我的第一想法就是联系吴雪峰,毕竟我收了吴雪峰的钱,怎么说也是共犯了。”   “可以理解,”徐传轩摸了摸下巴,给法官递上一份病例,“这是陈雪脑死亡的病例备份,这里面有两份不同的病例,有一份是被人改动过的,而改动这份病例的人,就是医院的护士长,同时也是高远的妻子。”   高远头上已经出了些虚汗,“是我老婆改的,当时吴雪峰知道有人在调查之后怕出什么篓子,用我家人的安全威胁,让我老婆去篡改了陈雪的病例。”   “你说的威胁有具体证据么?”徐传轩问。   “自从知道有人调查他之后,他和我联系都是使用的匿名电话,”高远摇了摇头,“但是我的家人身边的确有人盯着。”   徐传轩点点头,转身看向法官,“证人所说属实,警方已于昨晚将高远家人身边的暗梢全部控制住了。”   说着,他递上两份文件,“这是高远家人身边眼线的资料,或多或少都和被告产生过交集和联系。”   “第二份是吴雪峰二儿子吴辰星和吴辰立的DNA报告,两人的Y染色体并不一样,足以证明吴辰星并不是吴雪峰的亲生儿子;吴雪峰对这一信息是知情的,在市人民医院中,我们查到了吴雪峰三年前的DNA测试记录备份;这也足以证明吴雪峰和陈雪的关系并不好。”   “显而易见的是,如果吴雪峰没有在陈雪的死亡上做手脚,他也不会心虚地让高远的妻子去篡改陈雪的脑死亡记录;而事实上,陈雪脑死亡当天,吴辰立的手术室早早地就安排妥当了。所有的证据和证人供词都明确地指明了吴雪峰的意图——他想要救自己唯一能摊在公众面前的儿子,吴辰立,所以才做了这么多事。”   法官细细地确认过徐传轩呈上来的资料后,徐传轩开始总结陈词。   “经过以上所有证人和相关证据,控方做出对被告吴雪峰如下控告,十年前利用他人信息领养,以图不法之用;领养过程中在可能造成他人死亡的情况下,试图抹去证据并滥用职权以权谋私;为防信息泄漏阻止警方调查甚至其弟的作为造成了公职人员的殉职,当属情节严重的妨碍公务;以及伪造他人笔记并谋杀陈雪的罪名。”   事实上,当高远出席的那一瞬,这场仗就已经“尘埃落定”。   辩方律师也很清楚高远此时出席的分量。   刚刚在只有两个口供一致的证人的情况下,他们还能勉强用陈钦然污点证人的身份和前后不一的口供做文章;但现在三个证人口供空前一致,他们现在能做的,最多也只是捉住这些人证词中不确定之处的漏洞,以图给吴雪峰洗去一些罪名。   可不管怎么说,大罪名是肯定逃不掉了。   他们心里也明白,吴雪峰付给了他们高额律师费,想要的并不是减刑,而是让他真正无罪地从法院走出去。   但现在的情况,平安无事地走出去显然已经不太可能了。   辩方律师席的人脸色都不太好,轮到辩方发言的时候只能捉着控方那段三个人供词不一样的地方辩解。   而在面对三个证人重合的口供之时,他们也束手无策。   三人说的都是事实,而事实,是不会出现明显漏洞或者出入的。   经过几个小时的拉锯战,不管是庭上的法官或评审团,还是庭下的一众听众,心中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期间经历了两次休庭和法官无数次关于法庭肃静的提示后,关于吴雪峰一案的审理终于有了结果。   和陪审团的最后一次讨论结束,法官敲响了手中象征公平正义的法槌。   “经合议庭评议认为,本案经法庭调查和法庭辩论,事实清楚证据充分。被告吴雪峰在担任临远省/委/副/书/记期间滥用职权,唆使他人犯罪,并利用职权设计谋杀了其妻陈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三百八十二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被告人吴雪峰执法犯法,以权谋私,教唆犯罪以及谋杀罪名成立,念起早年政/绩卓越,免去被告死刑,判处其以无期徒刑。”   宣判下来后的那一刹那,庭下的童言一行心里悬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深深吐了出来。   对于这类案件的审判,上诉改变一审结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无期徒刑,这个结果相当于定性了。   媒体在法庭上不能录音拍照,但手里的笔记已经做得很多了。   吴雪峰案件的关注度极大,造成的影响也是;舆论的风波愈演愈烈,很多民众知情后甚至觉得这样的审理结果轻了。   只是这都是后话了。   至少现在,牵着手一同走出法院的童言和连栩相视一笑。   笑容很浅,只是细看之下童言的眼眶还有些红。   这天的阳光好得不像话,两人只和董任峰兄妹打了个招呼,便退出了记者的包围圈。   法院的外街栽满了绿植,为拖手缓步行走的两人遮住了些光,阳光细细碎碎地从树枝的空隙中照下。   一月的天仍是寒冷,童言感受着身旁高大男人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缓缓勾起了唇。   她和他本无交集,又皆因往事所困;   至少,在所有惨痛的回忆中,她遇见了他;并最终携手走到了一起。   童言眉眼弯弯,她知道的,正义从来不会缺席。    本书由 小说迷999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