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Elam^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四言鬼抄书》 作者:一顾子矜    文案:   【每一个故事的开头我写,结尾,鬼自己写。】   【我不像是替人预言,反倒像是替鬼还愿。】   阅读指南:本文不恐怖不恐怖不恐怖,言情文言情文言情文,重要的事说三遍。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三教九流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主角:井秧、肖南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第一章   井秧又在桌上支着手睡着了,冰肌衬的左手手腕上的玉镯尤为醒目。人谓“色正不邪,色阳悦目”,这个玉镯内平外圆,本应光素无纹,却偏巧在玉中央有着一抹深绿。   四周窗户紧闭,室内不知哪来的风,吹得桌上的挂铃声声作响,玉中那一抹深绿恍惚间换了位置,再定睛一看,依旧在那儿。   井秧的眉头皱起,薄唇微抿,桌上铃铛“叮——”,她骤然间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用手拭了拭额角的虚汗。   她习惯的摸上了玉镯,沉色想着,又做梦了,这回又是谁需要她?   这次的梦她依旧看的不太清晰。   井秧微微皱眉。   “喵呜——”井秧的猫在她的脚下打着转,她将它抱起,温柔的顺着它的毛,淡冷开口:“小咪,又有客人要来了。”   小咪舒适的躺在井秧的怀抱里。小咪是一只纯正的布偶猫,海蓝色的眼睛看的让人着迷。   几近黄昏,窗边悬挂着的旧铃清脆的响了三下:“叮——叮——叮——”   “小咪,客人来了。”井秧抱着猫走出了书房,踩着木质楼梯,下楼。   旧铃的尾线通向大门口的挂线,挂线的底端有一个玉扣。   她的规矩,凡是来听预言的人,扯动玉扣三次,响铃三声,她自会去接待。   何厉在锈迹斑驳的铁门前等着,顷刻,门缓缓的开启,他整了整西服,抬步走进。   这是一栋两层老洋房,周围长满藤蔓,整栋房子像被茎蔓拖着,又似被禁锢着,何厉的皮鞋在青石板上踢踏作响,洋房的大门已经打开,他迟疑片刻,才踏门而入。   进入这栋老洋房,墙上面是一本本牛皮书,一层层的排列着,井然有序,从牛皮封面可以看出,每本牛皮书存放的时间不同,最老的,也许是上个世纪的,他猜测。   整个大厅,地上铺着尼绒地毯,头顶的一盏琉璃灯,两侧墙面满是牛皮书,正中间,还有一张红木桌子,坚硬细腻,平整光滑,桌子两侧放着两把红木椅,显然一把是客人的,另一把是主人的。   头顶琉璃灯照的满室通亮,何厉向着左侧的墙靠近,伸出手,想要抽一本牛皮书。   一个薄凉的女声响起:“别碰。”   极轻,却响彻大厅。   何厉立即收回手,循声望去,一个女子站在楼梯上,细碎的刘海,墨黑的头发散在两侧,目光冷淡,皮肤白皙,她的臂窝里躺着一只白猫,碎花裙子显她有些清瘦。   她定睛,看向他,他颔首,礼貌的说:“抱歉。”   井秧表情冷漠。   此刻,红木桌两侧坐着两人,正是何厉和井秧。   “我是来听预言的。”何厉翘腿,饶有趣味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子。   “客人,再且问你一遍,你真的要听?”井秧触碰左手手腕的翡翠玉镯,平声道。   何厉一笑:“要,否则,我来这里干吗。”   井秧摩挲着玉镯的手指停下,她似乎早就猜到了答案,淡淡道:“那你就不能后悔了。”   她平静开口:“三个月后,你就会死,死时身侧有一把绿檀木梳。”   这次的梦,入梦极浅。   何厉蹙眉,随后说:“我如何信你?”   “不信我,那你为何而来。”   “死因呢?”他问。   “不知。”井秧道。   何厉怀疑的看着井秧,井秧表情冷淡说:“客人,听到绿檀木梳,难道没能另你记起些什么吗?”   再度提起“木梳”,何厉表情骤变,问:“你会帮我化解吗?”   “会。”   会,但是不一定能化解。   只要是来听“言”的人,最后都躲不过她梦中的结局。   “酬金呢?”他继续问。   “老规矩,一半是钱,另一半,到时候我自会去取。”井秧说。   何厉点头:“你如何帮我?”   井秧不再作答。   预言是我的梦,也是你身边的鬼。   想要化解,那只有先抓住那只鬼。   与井秧约谈好去他家的时间,何厉才离开。   井秧酌一口桌上的清茶,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执着的要听预言,也许就是他们的执着,才最后弄巧成拙,可是这个道理,没人懂。   看着何厉远远离去的背影,井秧顺着小咪的毛,从何厉进门那一刻,小咪就不停在颤抖。在何厉身上有浓重的鬼气,他身边有一只往生鬼,没喝孟婆汤,没过孟婆桥,执意留在人间,却耗了他的阳气。   “喵呜——”小咪叫了一声,它抬头望着井秧的眸,湖蓝的眼中有着灵动和担忧。它舔了舔她右手手腕的一道伤疤。   井秧垂眸看着那道伤疤,对着小咪说:“别担心,这次不会有事的。”   她摸着那道疤,心里闪过一丝惴惴不安。上次的那只厉鬼伤到了她,这是之前都没有过的。   而且,最近的梦也愈发不清晰……   夜已深,井秧打开书房里桌上的一本崭新的牛皮书,翻到第一页,用毛笔在粗糙的纸面上写下了四字——绿檀木梳。   她薄唇微启,似是在自言自语:“开始了。”   翌日。   井秧早早的便起床煮了早饭,清粥加榨菜,再平常不过。   桌上手机铃声响起,井秧着来点显示,是奶奶。   “喂?奶奶。”她素来冷淡的声音中有着一丝暖意。   “秧秧,最近过的好吗?”   “嗯。”井秧答。   井秧的奶奶在电话另一头却不吱声,她明白她的小井秧只是不想让她担心才这么回答。她的这个小乖孙,生来与常人有异,和她妹妹一样天赋异禀。   从小到大,因为她的能力和体质,吃了多少苦。   看鬼,预言,哪一件不是折寿的事。   井秧听着奶奶没了声,安慰道:“奶奶,我真的很好。”   “嗯,那就好,那就好……”奶奶叹气道。   “奶奶有事?”井秧问。   “有,你二奶奶说,肖家的长孙要到老洋房暂住。”   井秧听着皱眉,长大之后,她一个人住惯了,突然多一个人,她会不适应。   “秧秧啊……”   “嗯,我听着。”井秧说。   奶奶的声音动容起来:“多一个人陪你一起,奶奶才能放心……”   “奶奶……”   井秧心头一紧,她不想让奶奶担心,于是应下:“好,什么时候来?”   “明日。”奶奶语调欣喜。   “肖家的长孙是男是女?”井秧手里搅着清粥。   “男,在这一代,属他能力最强。”奶奶讲着。   女孩便算了,男孩,相处起来,她更是不自在啊……   她整日与鬼魅邪祟打交道,哪懂人情世故啊。   井秧:“名字呢?”   “肖南。”   肖南所在的肖家与井秧所在的井家都是降鬼世家。   肖家重于降术,井家则重于预言。两家联合,效益最好。分开,也无害,各谋其利。   从祖辈开始,肖井两家便开始合作。   而井秧,从单干开始,就拒绝了家族所选的搭档。   这回的肖南,应该又是变相家族所选定的搭档人选。   井秧挂了电话,侧过头对着小咪说:“小咪,家里要来客人了,长住。”   “喵呜——”小咪叫了一声。   井秧跑进跑出,清出一间房留给肖南,房间与她的房间相对。她找来新的被单、被套,换上,细心的扫平了被子上的褶皱,还好她素来喜爱朴素的,这格子的套件,男生用着也得当。   “小咪,这样行吗?”井秧食指指尖放于下唇,思考着。   “喵呜——”小咪蹭蹭她的脚。   她又在给冰箱添了些新的食材,生活用品也添了些,最后满意的拍了拍手。   忙忙碌碌之后,井秧走到书房,单收支着脸,随便找来一本杂书翻看着,渐渐的,她的眼皮开始打架,最后慢慢合上,鼻间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小咪仿佛见怪不怪,跳到窗台上,也蜷成一团,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开始了懒洋洋的下午觉。   一名男子向老洋房靠近,他站在大门前,双手插在裤袋,打量着一切。   他在围栏的一侧走着,眼睛留心观察着什么。   在老洋房的东南角停留了片刻,他又走向了西南角,最后回到正门,低喃了一句:“果然。”   整栋房子就是一个天然的□□,百鬼莫侵。   他抬手看了看表,下午六点多,屋内没有一盏灯。   男子一个侧身,从旁边的栏杆翻了进去,他修长的手指尝试着打开老洋房的大门,“咔哒”,门把旋动,他一愣。   门没锁。   他推开门,门发出“吱嘎”一声,惊醒了在书房窗台上睡觉的小咪。   小咪从书房窗台跳下,轻盈优雅的走出房门,躲在楼梯口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夏日,天暗的晚些,借着室外微弱的光,男子看着这个地方。   他踏上楼梯,发现了缩在二楼楼梯旁的小咪,他深邃清明的眼睛望向它。   一人一猫对视良久。   小咪不躲不闪,反而悠闲的从楼梯走下,来到他的脚边,嗅着,绕了一圈之后,友好的蹭了起来。   男子弯下腰,将小咪抱起,打量着有些微胖的它,轻轻地说:“有灵性的布偶猫。”   他望着它犹如海水般湛蓝的双眼,嘴角微微上扬。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前八章打包整理了一下,见谅,(づ ̄ 3 ̄)づ 第2章 第二章   将小咪抱着臂窝里,男子踩着木质楼梯上楼,轻而无声。他走过长走廊,有一间房门大开,他走了过去,站在门口。   房间里的正是井秧。   井秧单手支着,双眉紧蹙,似是梦到了可怖的东西,额上渐渐泛出虚汗。   桌上的摆铃开始微微作响,男子盯着那铃愣神。   摆铃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脆,井秧的表情也愈发痛苦。   “啊。”井秧轻叫一声,醒了过来。   摆铃的声音也同时戛然而止。   “谁?”井秧望向门口,心口一颤。   男子按下墙壁上灯的开关,房间亮了起来。   他走进门,靠在正对井秧的墙壁上,对视上秧的视线。   这下,井秧看清了他的样貌,英气的双眉,深邃的双眼,容易让人深陷其中。他似乎知道这一点,特地带了一副黑框眼镜,尽量遮去了惹人遐想的双目。俊逸的轮廓,修长挺拔的身形。还有就是右耳一颗黑色耳钉让人不由自主的去注意。   然而,最主要的是,也最让井秧在意的是,他手里抱着井秧的小咪。   “是……”井秧拖长了语调确认。   “肖南。”   他开口,声音清冷,却沁人。   井秧微微点头,目光却一直放在肖南怀里的小咪那里。   肖南看着她的神情,慢慢走了过去,将小咪递了过去。   井秧伸手接过,抚摸了几下小咪,她站起,从书桌后走出,一袭过膝碎花裙,裙尾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着。齐腰的长发让肖南多注意了她几眼。   偏巧生的这样清瘦,穿什么都显得单薄。肖南想着。   “跟我来。”井秧清清冷冷的说。   走出书房前,肖南驻足,回头看了一眼书桌上的摆铃,一个银质的铃铛,周边雕镂着花纹,一阵风从书房门口吹入,肖南头顶的风铃响了几声。   而那个摆铃,纹丝不动。   肖南转身离去,跟上了井秧的步伐。   “你的房间。”井秧停在一扇门前。   她伸手指了指对面的门,说:“那是我的房间。”   “嗯。”肖南应。   随后井秧便走到了楼梯的拐弯处,她按下了那里的一个个开关,整栋洋房通亮起来。   肖南走了出来,目光向一楼望去。   刚才黑暗中,他知道墙面上的书,而现在,映衬着琉璃灯,面前的景象显得更加壮观。他绕着二楼的扶手走了一圈,一楼两面墙上满是牛皮古书。他蹙起眉,那些古书……   “肖南。”井秧叫他。   肖南侧过身看着前方的她,她说:“吃饭。”   他朝着她在的地方走去,那里是餐厅,一张长形木桌,依旧装饰简单。   井秧伸出手,指了指她对面的那个位置,说:“坐。”   肖南点头,目光追随着刚才她手上那只玉镯,他坐下,十指交握。   井秧背对着他在捣鼓着晚饭,她淡淡的说:“你没按门铃。”   肖南盯着她的背影,哑沉的说:“你家没门铃。”   井秧准备晚饭的手一顿,她忘了,她家只有迎接客人的玉扣。   “我忘了。”井秧说,“你不是明天来吗?”   “提前了。”肖南说。   井秧继续问:“行李呢?”   “明天寄过来。”   井秧转过身,手里两碗热粥,大碗的摆在肖南面前,小碗的放在自己面前。她又拿了一个盘子,上面是热乎乎的包子,她放在了中间。最后,她拿了两个小碟子,一个里面是腐乳,另一个里面是榨菜。   看着桌上的晚饭,肖南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这般清瘦了。   井秧给了肖南竹筷,勺子,随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她白皙的手指拿起筷子,夹着一根榨菜细细咀嚼。   肖南也吃了起来。   两相无言。   “你刚才睡着了。”肖南开口问着。   “嗯。”   他继续:“梦见什么了吗?”肖南记得她刚才醒来时那一声轻叫,以及头上渗出的汗水,那不是普通的梦。   井秧喝着粥的勺子顿了顿,随后继续舀起粥喝着,不作答。   肖南将她的这个小细节收入眼中,看来的确是梦见了什么。   “你……”   肖南再度开口,井秧抬头看向他,冷漠的眼中有一丝的慌张。   肖南放下碗筷,沉色道:“你已经要用到醒梦铃了吗?”   井秧瞬间泄了气,果然被发现了,刚才在书房,她表现的极为镇静,其实心里却着急的想要离开书房,目的就是不想让他发现。   “嗯。”井秧答。   醒梦铃,井家唤醒入梦者的灵器。   普通的井家人根本都用不到,一般他们都能自己从梦境中觉醒过来,因为他们不够强大,他们没有做预梦的能力。   有预梦能力的人少之又少,而井秧就是其中之一。   一般的预梦者用不着醒梦铃,他们的预梦浅显,即刻就醒。   井秧现在的状况,预梦邃深,铃响梦醒。   有时候,能力强,也是一种负担。   肖南手指轻轻敲着木桌。   井家有一忌,待醒梦铃也无法唤醒你时,你的时间就到头了。   “多久了?”肖南问。   “四年。”井秧道。   肖南打量着她的模样,看起来二十来几。   “你几岁?”   井秧答:“二十四。”   二十岁开始用醒梦铃,超出了历代井家使用者的年限。   之前井秧的二奶奶也是天赋异禀的人,二十五岁才用到了醒梦铃。   井秧比她整整提前了五年。   肖南回想着他的前一辈曾说过,井秧的二奶奶最后一次预梦,铃响无用,几近梦死。最后醒来,失去了能力,才得以活下来。   因为,预梦不是本人能控制的。   只要来“客人”,“客人”需要她,井秧就会自然而来的窥探着他的未来。   所谓天道轮回,她窥命,总会遭天谴的,代价就是生命。   除了她的二奶奶之外,像井秧这样能力越大的预梦者,都活不过五十。   井秧看着陷入沉思的肖南,恳求道:“别告诉我奶奶。”   肖南回过神,对上她清凉的眼眸:“好。”   “你保证。”她抿了抿嘴。   “嗯,我保证。”他轻笑一声。   肖南继续问:“你二奶奶知道吗?”   “知道。”井秧答。   醒梦铃,就是二奶奶偷偷给她的。井秧记得她第一次不能自然醒来时,刚好在井家,是二奶奶即时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将醒梦铃放于她身边。待她睁眼,二奶奶眼中满是焦急,二奶奶粗糙的手摸着她的脸,声音颤抖道:“还好回来了,还好回来了。”   那是井秧离梦死最近的一次。   那次井秧的奶奶正好出远门去肖家的分家。而这也成为了她与二奶奶之间的秘密。   肖南拿起一个包子,递给井秧,她一愣,随后伸手去接,掰着吃了起来。   他看着她吃的样子,说:“井家这一代,属你能力最强。”   井秧点点头。   “肖南,你几岁了?”井秧吃着大白包子问。   “二十九。”   大了井秧整整五岁。   “你来湶市干吗?”井秧问道。   肖南看着她疑问的眼神,嘴角一抹笑,“你难道猜不出?”   井秧深谙,果然是井家给她送来的搭档。   “可是我不需要。”井秧说。   肖南:“我也不需要。”   肖、井两家在前几辈就开始联合办“事”,到他们这一代,就属肖南和井秧没有搭档,最后就把他们二人凑在了一起,既减少了办“事”风险,又提高了办“事”效率。   井秧疑问道:“既然你知道,那你怎么没有拒绝?”   肖南:“你不也没有拒绝。”   井秧那是碍于奶奶的面子。   肖南喝完粥,看向她说:“我们可是试一下,至少现在看来没什么不好。”   之前他也是反对的,但是迫于压力,还是应了下来,现在……他觉得还值得一试。   井秧不得不接受现状。   “那我们就是搭档了?”井秧吃了半个包子就吃不下了。   “嗯,搭档。”肖南说,“合作愉快。”   井秧嘴角勉强勾勒出一抹笑。   肖南站起来收拾碗筷,他看着井秧碗里的半碗粥,和一旁的半个馒头,吃的太少了……井秧也开始收拾,伸手去拿腐乳碟子时碰到了肖南的手。   井秧不太习惯肢体接触,她收回手,肖南拿走了那个腐乳碟子。   他想着刚才无意间碰到的那个手指的温度,凉的可以。   “你手很凉。”肖南洗着碗说。   “我从小体寒。”   肖南继续:“体弱多病吗?”   “有点,也有人说手冷的人,心暖。”井秧说着。   肖南擦着盘子问:“那你心暖吗?”   井秧沉默。   洗完碗后,两人有些尴尬,不知说些什么,就对着餐桌坐下,手里捧着茶水。   “你每天都吃这些吗?”肖南打破尴尬问。   “嗯。”井秧答。   因为这些东西放的长久,毕竟井秧不适合出门,尤其是阴雨天,而且,她吃的向来少。   肖南基本猜出了原因,这栋老洋房四周布满了阵,井秧的体质,应该易招鬼,见鬼。   “以后你有要用的跟我说吧,我知道,你不适合出门。”肖南说。   “好。”井秧也不客气。   “啊,对了。”井秧看着肖南,“明天我们要出门了。”   不是我,是我们,肖南注意到了她的用词,看来已经在尝试接受他这个搭档了。   “明天天气晴,适宜出门,要去‘客人’家。”井秧说。   “好。”他应。 第3章 第三章   深夜,井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也许是因为家里多了个人的缘故。她又习惯性的摸上左手的玉镯,这样她才安心。   左手的玉镯是祖传的,护着井秧的性命,除非死,否则井秧绝对不会摘下它。   肖南在井秧对面的房间,他看着整洁干净的床单,若有所思。他一人向来独来独往惯了,突然有人替他打理好了一切,他也有些不习惯。其实来这里之前,他本以为,今晚他要睡床板了。   他来到窗边,坐在窗台上,抬头望着外面的夜色。   月色清明,明日果然适宜出门。   井秧早早的起床了,打开门的一瞬,肖南也恰巧打开门,两人互相颔首。   在卫生间,二人挤了牙膏,开始一起刷牙,井秧侧过脸,不习惯啊不习惯,她应该让他先洗漱的,虽然卫生间大。   肖南偷偷的注意着井秧的表情,待井秧转过头,他立刻就收回目光。   看得出,两人都是尴尬的。   “出门了,小咪,你看家。”井秧半弯腰对着小咪说。   “喵呜——”小咪叫了一声,似是在答应井秧。   走出锈迹斑驳的铁门,肖南问井秧:“你每次都要起这么早吗?”   “嗯,这样才能在天黑前回来。”井秧不以为意的说。   天黑了,鬼怪就出没了,这对井秧很不利。即便是大白天,阳光正盛,井秧也会慎重出门,因为白天并不意味着就没有鬼了,只是小鬼都会躲起来,更方便井秧行事。像井秧这样易招鬼的体质,可是恶鬼和厉鬼眼中的美餐。   按照何厉给的地址,井秧和肖南站在了一栋奢华的别墅前,她按门铃。一个老管家开门迎接,老管家有些斜眼,他凑近看了看来人,声音沧桑的问:“是井小姐吧?”   “嗯。”井秧应。   老管家又看了看井秧身旁的肖南,问:“这位是……”   “他是我的……”   “保镖。”肖南说。   井秧侧过脸看他,肖南笑了笑。   老管家点点头,迎了他们二人进去。   这儿是个高档别墅区,何厉是个企业家,身价很高,住的地方自然不简单。别墅自带泳池,花园,还有个小喷泉。井秧边走边打量着,肖南也是。   门前正中一坐祥狮瑞兽,看来何厉还信风水。   经过老管家的引路,井秧和肖南进了别墅,来到了富丽堂皇的客厅。   在沙发上闲适的坐着的,正是何厉。   何厉脸上架了副金丝眼镜,从报纸中抬起头,礼貌道:“井小姐。”   随后站了起来,做了个请坐的动作,井秧向前一步,坐在了他侧方的沙发上,肖南则坐在了井秧旁,待他们二人坐下,何厉才坐下,一丝不苟。   何厉看着肖南,疑问道:“这位是……”   “我的保镖。”她说。   肖南挑了挑眉,活学活用。   何厉点头。   井秧盯着何厉,一双清亮的眼睛微眯,最后奇怪的说了一句:“客人还是不要再贴身携带那物品了。”   何厉说:“井小姐说的是……”   “绿檀木梳。”她言简意赅。   何厉的表情立马阴沉了下来,思考良久,他将手伸进西服内,从西服的内衬口袋里拿出了把只有一半的绿檀木梳。   断梳?   井秧盯着那木梳出神,的确是梦里那把,但是,梦里的是完整的。   肖南看着那把木梳,随后他又瞥向井秧。   井秧伸出白皙的手,想要去触碰那断梳,何厉立刻将断梳握紧。井秧这才收回手,她疑问道:“客人,这断梳……”   “我前妻遗物。”何厉语气中带着悲伤。   “它本来就是断的吗?”井秧再问。   “当然。”   听到何厉这么答,井秧突然站了起来,说:“抱歉,打扰了,我们明日再来。”   随后向门口走去。   何厉也站起,有些没好气的朝着要离开的井秧说:“我平日都很忙。”   言外之意,今日也是特意给你们腾出时间,什么都没干,就这么走了,摆什么架子。   井秧停下脚步,回首,目中带着寒冷:“我说明日便明日。”   说完,就离开了客厅。   肖南看着井秧离开的背影,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那把梳子。他对着何厉颔首,跟上了井秧的步伐。   井秧离开客厅后,原路返回,当她走过一面墙时,停了下来,她抬头看墙面,墙上有一张放大了的全家福,但是那张全家福却少了五分之一,明显是被人裁去的。   那里本该还有一人……   她看到裁去的地方,隐约有绿檀木梳的一隅。   “在看什么?”肖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身侧。   井秧迟疑,轻轻地吐露出两个字:“梳子……”   “嗯?”   “老公,我回来了。”大门被打开,门口走进一个女人,穿着贴身的黑色丝质长裙,妆容浓厚,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井秧和肖南同时朝着门口望去。   井秧看了一眼那名女子,后收回了目光。   新任妻子吗?她突然又忆起何厉望着绿檀木梳的悲伤,寻思着何厉还爱他的前妻吗。   井秧伸手揉了揉鼻子,她受不了浓香,她又瞥了一眼门口那名女子,那名女子身上的香水味很浓厚,妆容也非常浓重,仔细打量着有些像酒吧的坐台小姐。   何厉闻声从客厅走了出来,脸上有了笑容:“回来啦。”   那名女子看着井秧和肖南,疑问道:“这两位是……”   何厉走过井秧和肖南,来到那名女子身侧,说:“这是我生意上的伙伴。”   女子点点头,勾着何厉的胳膊。   “昨天Party玩的开心吗?”何厉旁若无人的问。   “当然啦,老公,我跟你说……”   那名女子开始自顾自的说起了事情。   井秧和肖南对视一眼,识相离开了。   走出了大铁门,井秧这才回头,目光重新望向别墅。   “你怎么了?”肖南转头问。   井秧侧过脸看他,眼里有了一丝慌张,声音依旧平静道:“肖南,我的预言出错了。”   肖南听着井秧想,目光却瞥见在何家铁门后那一闪而过的一抹佝偻的身影。   回到了老洋房,井秧和肖南面对面的坐着。   肖南:“你说,梦里的梳子是完整的?”   “是。”   “有没有可能是两把梳子。”肖南想着。   井秧摇摇头,说:“气息是吻合的。”   梦里梳子的鬼气和那把断梳的鬼气,一致。   说到气息,肖南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那把梳子上的鬼气,很特别,更应该说是奇怪……   “肖南,预梦从来没有出过错……”井秧不自觉的开始摩挲着玉镯。   “嗯。”   “别墅里,那把梳子有鬼气,何厉一直带着梳子,自然也沾染了,何厉现任的妻子,身上多多少少也有些。”肖南眯起双眼思考着。   他偷偷的在别墅内用过探灵术,除了这些之外,没有别的发现。   井秧接着说:“鬼不躲在梳子里,要不然,何厉拿出来的那一刻,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一切都对不上号。   井秧陷入了沉思。   想着想着,井秧的眼皮又开始重了起来,她头一点一点,最后一下,眼看就要结实的敲到桌子上时,她的脑袋被一个温热的手掌拖住。   肖南抽出手,将她的脑袋轻轻放在桌上,看了眼入睡的她,走到书房,将醒梦铃拿出来,摆在她前方。   小咪蹭了过来,肖南弯腰抱起它,靠在旁边的墙上。   他抬手看了看表,才中午十一点。   他抱着小咪来到了冰箱前,打开冰箱,只有鸡蛋,葱,榨菜,腐乳和罐头。   肖南回头看了眼进入梦乡的井秧,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钥匙,带着小咪出门了。   待他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时,井秧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睡在餐桌上。   肖南撩起衣袖,开始做饭。   洗菜时,醒梦铃开始摇晃,随后渐响,肖南回过头,井秧又在蹙眉了。   他洗了洗手,走到她身边,蹲下,斟酌,每次做梦都这么痛苦吗……   他盯着她的眉目,打量起这张脸,如果笑起来,应该挺好看的。铃声停止了,井秧微微睁开双眼,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她彻底清醒,映入眼帘的是放大版的肖南的脸。   他俩就这么静静的对视,好一会儿,井秧才抬起头,问:“你在干吗?”   “看你。”他低沉的说。   “啊……”井秧一时语塞。   “你很痛苦。”肖南站了起来,俯视着井秧。   井秧抬头仰视他,声音有些疲累的说:“习惯了。”   肖南不再说话,转身走向厨房,开始做饭。   井秧低下头,想着刚才的梦。   当肖南端上一个个菜时,井秧满脸惊讶,待肖南坐下,她问:“你出门了?”   “嗯,在你睡着的时候。”   桌上有水晶虾仁,鲫鱼豆腐汤,还有几个蔬菜。   然而在井秧的冰箱里,没有虾,鱼这些东西。   “吃吧。”肖南说。   井秧点头,两人开始静静的吃了起来。尝遍每个菜,井秧挑了挑眉,味道不错。   “味道很好。”她说。   肖南不作声。   十八岁起,他就开始一个人生活了,这些都是基本。 第4章 第四章   “刚才我依旧梦到了那把完好的绿檀木梳。”井秧挑了根青菜,放在大白饭上。   井秧回忆着梦里的情景,她这次仔细的看了看那把梳子,梳子的第三根齿子上有个小缺口,与今天何厉掏出的那把断梳一模一样,那把第三根齿上也有个小缺口。   所以不是她的梦有问题,而是那把绿檀木梳有问题。   “怀疑是梳子的问题?”肖南问。   她薄唇微张,有点诧异,他怎么知道她的想法。   “不用惊讶,因为我跟你想的一样。”肖南瞥了一眼她白米饭上的青菜,给她夹了个虾。   井秧点点头。   井秧夹起虾,吃着吃着又开始慌神。   肖南漆黑的眸打量着她,说:“今晚想去?”   “嗯……”井秧像是本戳中了心事,有丝慌乱。   她看着肖南,又点点头。   井秧觉得肖南好像能看穿她的心事。   其实只是井秧不知,她刚才把想法全表现在了脸上,一目了然。   鬼畏惧阳光,而黑夜,是他们的天下。   井秧几乎没有在晚间出过门,而唯一的一次……她看向右手手腕的那道疤,她受伤了。   “我跟你一起。”肖南说。   “嗯。”   深夜,两人走到老洋房生锈的大铁门前,肖南打开门,迈了出去,而井秧站在门内,迟迟不动。   肖南与井秧不同,他能感受到鬼气,但是却见不到,除非用显魂术。   而井秧,只要踏出这个地方一步,百鬼就会在她面前显现。她能见鬼,辨鬼,也是鬼能哭诉的对象。所以,她犹如沟通的渠道。   白天她能见到的鬼少之又少,除非怨气极重,而夜晚,连游鬼都遍布四地。   肖南看着迟疑的井秧,走回过去,突然拖起她的脸,左右看了两下。   井秧连忙打掉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你干吗?”   肖南问:“没耳洞吗?”   “没……没……”她不习惯肢体接触,况且,刚才那样太亲腻。   “那你只能牵着我的手了。”   井秧疑惑的望着他。   肖南伸手指了指右侧的耳钉:“能让你见不着普通小鬼。”   他说完伸出手。   井秧抿了抿唇,又看了看铁门外,心一狠,握了上去。   很温暖。   肖南则相反,他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手心冰凉。   他牵着她往外走,跨出铁门那一瞬,井秧闭上双眼,随后微微睁开,果然见不到了,不过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游鬼在她的四周。   “你的黑色耳钉是什么东西?”边走,井秧问。   “祖传护身符,你信吗?”他有些调侃道。   而她却认真道:“信。”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她真挚的表情,随后又向前看,嘴角笑意若隐若现。   “你刚刚想给我带耳钉?”井秧问。   肖南目视前方“嗯”了一声。   “可是那是你的祖传护身符,弄丢了我赔不起。”井秧认真的说。   “不用你赔,况且,你还没带,不是吗?”肖南说着。   “嗯。”   井秧只是不想欠别人的。   肖南又悠悠的说:“现在我们是搭档,不用分那么清。”   井秧没再说话,但是双眸变得清明,心中默念:搭档。   “井秧。”肖南低沉的叫了她一声。   井秧这才发现,这是他住进来后,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嗯?”   “‘客人’是怎么知道你的存在的?”肖南问。   井秧淡淡讲:“我也不知,他们总会找来。”   只要是有人想听预言了,命运总会指引他们,几百年来,不管是否变更地址,‘客人’都会来。井秧也曾问过过往的客人是如何找到她的,可是客人都记不起原因,只是说,一觉醒来,他们就忽然知道了老洋房。   肖南停了脚步,回头,看着井秧,不知在思考什么。   “怎么?”井秧问。   肖南又移开了目光,说:“没什么。”   走了一段路,井秧突然问道:“等等,我们怎么去何家别墅。”   “打车,莫非你还会什么空间转移之类的?”肖南挑眉。   井秧被堵的说不出话,她又不是神,她哪会空间转移啊……   “你们肖家难道不会穿墙术之类的吗?”井秧认真的问。   肖南:“…………”   何家别墅。   肖南和井秧躲在门外的大树旁,观察着整栋别墅。   “有气息……很弱……”井秧呆呆的说。   虽然气息弱,但是井秧可以感觉的出,那只往生鬼的执念很深,而且,有些奇怪……   她姿势有些变扭的抚上左手手腕的玉镯,这些年来,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了习惯。   井秧这才意识到,她还握着肖南的手。   她微微抬头,望向肖南,侧面轮廓分明,一身英气。   只是他闭着双眼,不知在干嘛。   待肖南睁开双眼,他才发现,井秧一直在打量着他,他冷厉的眼光一瞬间望向井秧,那眸中的寒冷让井秧有些害怕。   肖南收起了眼中的冷厉,说:“刚刚我在探灵。”   “嗯。”   他语气有些严肃的说:“你说……鬼有没有可能……分散……”   井秧不解,“嗯?”   “一般我们见的鬼魂完整的,不管它们的形态是美丽或者……丑陋。”   井秧明白,肖南说的丑陋是鬼魂依旧维持着死时的惨状,她见过无数那样的鬼,那致使她之后对肉类食品有所畏惧。   “对。”井秧答。   肖南握住井秧的手略微的用力:“别墅里的鬼魂分散了。”   “分散?”井秧惊讶。   分散……那岂不是魂飞魄散……魂飞魄散,为何还能有鬼气……   肖南强调:“对,分散的鬼魂。”   井秧骤然望向那栋别墅,怎么可能会有分散的鬼魂。   不管那只鬼死时是被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魂魄最终都会凝聚,幻化成死时的形态。如果曾身首异处,那鬼魂的脖颈处会略微分开,显示出它的死法。哪怕是满大街的游鬼,鬼魂都是完整的。   怪不得她刚才觉得哪里奇怪,一只分散的鬼,那是什么样的鬼?   井秧还未遇见这种情况。   “还进去吗?”井秧问肖南。   “你在外面等我。”肖南说。   说着肖南就向旁边走去,井秧握着他的手没松开,这使得肖南回头。   “你在这儿闭着眼睛,一会会儿我就回来了。”肖南安慰着井秧道。   肖南误会了井秧的意思,他以为井秧是怕松开他见到鬼,才扯着他不放。   井秧摇摇头:“不,我也去。”   她主动松开了握住肖南的手,这下井秧清楚的看见了围绕在她四周的游荡的鬼,她神情冷淡继续道:“我们是搭档。”   井秧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各种大场面,过去五年,都是她一个人担受着的,她有能力保护自己,而不是成为别人的累赘。   肖南感觉到自己的手里一空,他微微愣神:“那走吧。”   井秧紧跟在他身后,来到了一处低墙。   肖南看着墙的高度问:“你……”   话还未说完,井秧先将自己身上的包朝墙内扔了进去,随后翻墙而入。井秧为了行动方便,特地穿了裤子,其实她更爱裙子。   降鬼人,怎么会没有一点基本的本领呢?   肖南轻笑一声,是自己轻视她了。   待肖南翻身进入,他下意识的问:“井秧,你包里是什么?”   一路上,井秧都背着那个小包。   井秧握了握包的袋子,轻声说:“醒梦铃和一些其它东西。”   听到“醒梦铃”,肖南抓住了井秧的手臂,蹙眉:“你会睡着?”   “有过那么一次。”井秧动了动肖南抓住的手臂,示意他松开,“走吧。”   一路上畅通无阻,在别墅范围内,没有一只游鬼。井秧抿了抿嘴唇,可见那只往生鬼的执念有多深,让其他鬼畏惧。   他们在别墅内找了个略微空旷的地方。   “就在这儿吧。”井秧说。   “嗯。”   他们不可能进入别墅,门窗都锁着,况且何厉还在里面休息。如果是无人别墅,倒还可以考虑破窗而入。   所以现在,他们只能让鬼自己出现。   井秧从包里拿出一根香,用火柴点燃,弯腰插在土里。   “招魂香?”肖南看着那根香问。   “嗯。”   肖南有些认可的点头。   井秧直起腰问,这才发现,何厉没带任何东西,有些好奇的问:“换你你怎么做?”   肖南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针,又扬起一根手指,做了个戳的动作。   “你用血?”井秧盯着肖南说。   肖南点头。   井秧沉默,她自然知道,新鲜血液对鬼怪的诱惑性,尤其是他们这种降鬼人的血。但是她同意知道危险性,如果招来恶鬼就不好了。   所以,这种方法不可取。   “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干了。”井秧看着招魂香,淡淡的说。   见肖南长久不回答,她再度侧身看他,发现他发愣的注视着自己。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肖南突然一把揽过她,井秧觉得有什么在她身边一蹭而过。   井秧赶忙回头,那只往生鬼已经来到了他们身侧。   原来刚才肖南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后的鬼。   那只鬼刚才想伤害她?   井秧看向那只鬼,面部表情有些狰狞,但看的出,她本来的容颜应该极好,身上的衣服也整洁干净,去世前,她生活的应该不错,富足有温饱。可是明明是只往生鬼,气息却有些偏向恶鬼。 第5章 第五章   一根极细的银针穿过鬼的身体,随后扎实的钉在了墙上。   “现在能看到了。”肖南收回射出银针的手。   肖南其实刚才并没有看见什么,他只是感觉到了气息,那只鬼来势汹汹,察觉到他们,就朝着他们攻击过来,所以他赶紧扯开井秧。   而银针,上面有肖南的显魂术,只有银针穿过鬼,他的显魂术才能起作用。他刚才射出的那一根银针的方位,凭着自己敏锐的感觉。   “你是何厉的前妻?”井秧试探着说。   提到何厉,女鬼的表情终于开始柔和起来,身上恶鬼的气息也淡了许多。   看来井秧猜对了。   “你刚才为何要伤害我?”井秧继续问。   女鬼柔和表情骤变,张开嘴,朝着井秧攻击过来。   肖南刚想出手,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井秧抬起了她的左手,五指张开,女鬼在离井秧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被禁锢住了。有一股隐约的力量束缚住了女鬼,而井秧就是那股力量的控制者。   肖南打量着井秧,力量从她左手的玉镯传来,在井秧的周围盈起淡淡的绿光。绿光像是锁链,捆住了打算进攻的女鬼。   “你是怕我伤害何厉吗?”井秧继续问。   女鬼的嘴一张一合,眼中开始流出血泪,阴阴冷冷的声音传来,似是在祈求着他们:“不要伤害他,不要伤害他,不要伤害他。”   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普通的鬼不能像人一般表达健全,说话不能连词成句。   “鬼魂不完整。”肖南在旁说。   “什么?”井秧一松懈,身上的力量弱了下来。   女鬼挣脱了束缚,趁机朝着井秧身旁的肖南攻了过去。   “肖南!”井秧惊叫一声,有些大声。   一瞬间,女鬼被一根根长针钉在墙面上,被钉住的地方慢慢的渗出血来。而肖南的表情冷漠,带着杀气。   女鬼拼命的挣扎,逃脱。   肖南还想抬手控制她的时候,突然,别墅二楼的灯亮了。   井秧和肖南朝着二楼望去,两人躲到方块的草丛后,看着动静。可能是井秧刚才那么叫唤了一声,吵醒了在睡觉的何厉。   阳台的门被打开,肖南和井秧又朝里面缩了些。   两人挤在那一个小角落,静静等着。   何厉从阳台向下望,什么也没有,他揉了揉眼睛,可能是他最近太过于疲倦了,刚才在睡梦中,他恍惚听见了有人在叫唤。   “怎么了?老公。”何厉的现任妻子也来到阳台。   何厉回头,淡淡一笑:“没事,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唤。”   “我没听见,你做梦了。”何厉的妻子摸了摸他的额头,“走吧,回去睡觉。”   “嗯。”何厉向屋内走去,又回头看了一眼,也许真的是他听错了。   何厉现任的妻子却回头,双眼依旧勾勒着眼线,脸上顶着浓厚的妆容,深深的看了一眼花园的草丛,随后离去。   二楼的灯再度暗了下去,井秧长舒一口气。   “你……”   “你……”   井秧转头的一瞬,肖南也恰巧转头,两人此刻鼻尖微微相碰,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彼此的气息。   肖南借着月光看见井秧长而密的睫毛轻眨一下,眼眸如秋天小溪那般清澈,他向后退了些,移开了目光,略带沙哑的说:“你先出去吧。”   “好。”她答。   井秧从草丛后出来,望向那堵墙。   而后肖南也起身出来,望向那堵墙,眼眸深邃冷寒了些。   “她跑了。”井秧说着。   “嗯。”   墙上只留下了一根根细长的长针,以及只有他们能看见的鬼血。   井秧抿了抿嘴,女鬼逃脱的方式太过于残忍,她活生生的将自己的四肢以及身体从长针中穿过。   “肖南,你的针很厉害吧?”井秧问。   “锁魂针。”肖南说。   井秧闭起双眼,心中有了怜悯。   锁魂针,井秧听说过,鬼魂一般被锁住了就动弹不得,越挣扎,越是疼痛,捶心之痛也不过如此。   “那她应该很痛吧……”井秧问肖南。   肖南看向井秧,发现她眼中有些泛泪,声音有些寒冷的问:“你在同情那只鬼?”   “我只是觉得,换成我,我就乖乖就范,从你的针里抽身,那多疼。”井秧用手拭了拭眼角,她怎么被风沙迷了眼睛。   这应该是井秧见过执念最深的鬼,她在执着什么?拼死也要逃脱。   肖南手里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块白布,将那些针一根根拔下,拔完最后一根,他将长针包裹好,冷冷的对井秧说:“如果你在同情那只鬼,那我们并非同道之人。”   井秧明白他的意思:道不同,不相为谋。   井秧有些自嘲,嘴角一勾,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极轻的说:“鬼曾经救过我的命。”   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鬼,她都对他们抱着最后一丝善心。   井秧最后那句话让肖南怔住。   鬼曾经救过我的命。   他望着她孤寂萧条的背影,追了上去,扯住她的手腕,井秧一惊,视线从被抓的那只手向上移,直至与向南目光相对。   肖南叹了口气,说:“翻过这道墙,就出别墅了。”   他继续说:“握着我的手吧。”   井秧垂眸,以无声答应。   刚才进别墅前,井秧虽然主动的松开了肖南的手,但是在那之后,她双手握拳,气息压的极低。肖南将这些看在眼底,她明明害怕,却也爱逞强。   来到宽敞的马路上,肖南抬手看了看表,半夜了,阴气最盛的时候。   空荡的街上没有一辆出租车,肖南侧过脸,瞅见井秧正抬头看着月亮,她的肤色在月色的衬托下,更加白皙,估计是常年呆在老洋房内所致。   “没车。”肖南说。   井秧左右看了看,抿了抿嘴:“那走回去吧。”   肖南就这样牵着井秧在街上走了起来,两人的剪影在路灯下时而拉近,时而显远。   “鬼曾经救过你的命吗?”肖南问了出来。   井秧目光放向远处,轻声:“嗯。”   肖南叹气:“可以告诉我吗?”   肖南在征求她的同意。   井秧思考了片刻,应:“可以。”   “四年前,我二十岁时……”井秧开始诉说着。   ******   四年前,湶市,赵家村。   井秧沿着赵家村河边走着,手里拿着一本牛皮书,她取了“客人”的另一半报酬,将报酬夹进牛皮书中。   青天白日,井秧也略微放松了警惕。   她双手抱着牛皮书,加快脚步,只希望能赶在日落之前回到老洋房。   走着走着,井秧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倦意来势汹汹。   她摔在了河边的草地上。   这次下一个“客人”怎么来的这么快?   她绝对不能在这里睡着,何况她没有带醒梦铃,如果被恶鬼发现,那她就只有等死了。井秧想着,挣扎着爬起来,膝盖被草丛的石头磕破了皮,渗出了血。   井秧步伐紊乱的走着,满脸的汗。   磕破的膝盖,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的血味,太阳下,井秧都能感觉到鬼的蠢蠢欲动。   降鬼人的血,是鬼最好的养分。   终于,井秧被鬼扯住了双脚,迎面摔在了地上。   她回头,看见是河里的水鬼用发青的双手抓着她的脚踝,在太阳的照射下,水鬼表面被灼烧,可是却固执的抓着井秧不方。   阴森的声音说着:“血……血……”   井秧用玉镯的力量弹开了那只水鬼,水鬼被太阳灼烧,因为痛苦,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吼的声音,最后在井秧面前灰飞烟灭。   刚才的一摔,井秧的手掌,手肘,也摔破了。   血腥味四溢,结果招来了恶鬼。   恶鬼,在阳光下依旧能横行。他们本不是生来邪恶的鬼怪,反倒成鬼时善良,人性本善,何况鬼,他们亦由一念之邪,最终善变恶。执念太深,最终害了自己不能轮回。   面前的恶鬼,没有容颜,想来死态极惨。他一步步的向井秧逼近。   井秧这回慌了,她现在没力气了,下一个“客人”的到来,让她根本控制不住即将入睡的身体。   “救命……救命啊……”井秧喊着,手挥舞着,身体向后微微挪动着。   在这么一个村庄偏远的河岸旁,井秧乞求着有人能听见她的叫唤。   一个村民路过,看见井秧摔倒在那儿,打算过去。   刚走了几步,村民发现井秧一个人自顾自的对着空气挥舞,样子有些疯癫,像是见了鬼一般,村民停住了脚步。   井秧这时瞥见那村民,赶紧求救:“求求你,救救我……”   村民见井秧神叨叨的,踌躇了片刻,跑开了,嘴里还喊着:“疯子,疯子。”   井秧忘了,普通人是见不到鬼的,她停止了呼喊,疲累的倒在了草地上,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抵抗睡意了。   她视线模糊,隐隐约约看见恶鬼向她靠近。   在她即将入睡时,她面前出现了一双破旧的草鞋,随后她闭起了双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叮——”井秧睁开双眼。   醒梦铃?   井秧看了看自己的位置,在老洋房的大铁门前,腿上,手上的伤口,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周围还有一些游鬼。   醒梦铃……井秧回头,书房的窗户被打开了,醒梦铃的声音,刚刚就是从窗户里传出来的。   那她是怎么回来的?   依稀记得,最后有双草鞋…… 第6章 第六章   一只血迹斑驳的手向井秧伸来。   井秧吓的“啊”了一声。   随后她镇定了下来,顺着手望去,发现她身侧的墙面上靠着一只鬼,那只鬼白发苍苍,脸上满是欣喜,眼角微微眯起,可是她的身上全部都是伤口,有被灼伤的,有被锐利的东西划开的,伤口处流着鬼血,她干皱的手伸向井秧,似乎想要确定着井秧是否有事。井秧的目光停留在她脚上的草鞋上……那双草鞋……   “鬼婆……”井秧声音有些颤抖,“是你救了我……”   鬼婆依旧笑着,身上的气息慢慢的开始变弱。   井秧想伸手去握住那双手,可是握了个空,鬼婆手开始变的透明起来。   “婆婆……”井秧声音充满着哭腔。   魂魄散了,那就连投胎最后的机会都没了。   “你不会有事的啊……”井秧抬起左手,想通过玉镯的力量,帮鬼婆圈住她即将四散的魂魄,可是井秧此刻太疲倦了,她无法不起玉镯的力量。   鬼婆整个身体开始变的透明起来,井秧就快看不到她了。   井秧的眼泪终于在面颊滑落,她嘴里说着:“你为什么救我啊……”   不救她的话,兴许还能有下一世的。   最后,在井秧的痛哭中,鬼婆消失了。   过了许久,井秧跪在铁门前,擦了擦眼泪,游鬼依旧在她身边徘徊,她转过身,问着那些游鬼:“窗户是怎么打开的?”   她记得,她走前,把门窗全部关紧了。   游鬼们每个鬼一句话,井秧终于得知窗户是怎么被打开的。   她站了起来,走到了老洋房西南角,那里有一小个缺口。趁着阴气最重的午夜,鬼婆用身体撞开了阵法围成的结界,闯了进去,但是阵法厉害,每撞一次,身体就会被灼烧,所以,重复撞了多少次,才有了这么一小个缺口。   鬼要用极大的意念才能接触实物,所以打开那扇窗户,应该耗尽了鬼婆全部的力量。   最后,鬼婆还要守护井秧不受周围的游鬼的伤害,直到她醒过来。   井秧闭着双眼,眼泪不停的往下流,她居然值得一只鬼,耗尽全部的力气相救。   她重新摆好阵,一步一步的走回正门,门口没有牛皮书,看来她还得再去一次赵家村河边。   躺于床上,井秧一夜未眠。   翌日。   井秧再次来到了赵家村河边,那本牛皮书还在她昨日摔倒的地方。   她走了过去,弯腰捡起,拂了拂书上残存的露水。   “出来。”井秧说。   河边空无一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向着井秧靠近。   井秧转身,伸出左手,绿光束缚住了那个黑影。是昨天的那只恶鬼。   井秧的坐着微微握紧,恶鬼痛苦的想要挣脱。   “别挣扎了,越挣扎,只会让你离开人世越快。”井秧的语气透着寒意。   “昨日后来发生了什么。”井秧问。   恶鬼张开了他恶心的嘴,做出了一个得意的笑的表情。   过了许久,空无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那个老东西……还是魂飞魄散了吧……”   听到恶鬼这么说,井秧手又握紧了些。   恶鬼一顿一顿的将昨日的事说给了井秧听,井秧表情隐忍,右手的指甲差点掐进肉里。   鬼婆身上像被利器划开的伤口,是恶鬼的戾气划伤的,鬼婆挡在恶鬼面前,不让他伤害井秧。   为了能让井秧离开,鬼婆附身在了井秧身上,拖着她的身体,循着井秧来时的味道,找到了老洋房。   只有井秧知道,鬼附身的过程需要承受多大的痛。没有肉身主人的同意,鬼强行占取人的身体,只会被人身体的阳气灼噬。何况,她还是降鬼人。   “那你去陪她吧……”井秧沉默了半晌,吐出了这五个字。   恶鬼狰狞的面部终于露出了惧色,他本以为,井秧不敢杀他的。   降鬼人也有降鬼人的规矩,不能滥杀鬼怪。否则,天谴必到。   井秧下定了决心,她左手越握越紧,恶鬼的戾气越发厉害,他想挣脱。   “她……是……我……母……亲……”恶鬼空灵的吐出了这些字。   井秧手下未松,双目紧闭,五官拧了起来。   她心中告诉自己,井秧不要信啊,恶鬼都是骗人的。   可是井秧还是减少了手中的力度。   最终,她释然,用嘴撕开了昨天摔伤后右手包扎的纱布,伤口因扯动再次裂开,血渗了出来,井秧将血蹭到了玉镯上。   玉镯变成了血红色,恶鬼周围的绿光有了盈盈的红色,最后变成了红光。   “不管鬼婆是不是你的母亲,我都给你一次机会。”井秧平静的说完这串话。   如果鬼婆是他母亲,那就是一个母亲守护着儿子不再希望他作恶,井秧会冲着鬼婆,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不是,井秧也已经在心中决定了,以后会给每个鬼怪一次往生的机会,算是对鬼婆的报恩。   红色的光芒吸取了恶鬼身上的戾气,恶鬼本来的面目终于在井秧的面前显现了出来。   井秧盯着他脚上那双与鬼婆同样的草鞋,又看向他那双与鬼婆有些相像的眼睛,微微叹了口气。   恶鬼回头望了眼赵家村。   “不要再有执念了。”井秧提醒他。   鬼只有眼白,恶鬼回头看着井秧,井秧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也不想知道。   井秧解开了对他的束缚,许久之后,恶鬼被一道金色的光笼罩,金光消失,鬼魂也跟着一并消失了。玉镯变回了绿色。   井秧望着那晴空万里,最终莞尔一笑。   *****   讲完这个故事,肖南和井秧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老洋房前。   每次出门回到老洋房时,井秧总是习惯性的看向铁门右侧,那是鬼婆消失的地方。   肖南看着她这个举动,问:“后来你知道鬼婆的故事吗?”   井秧摇摇头。   “所以你一直带着醒梦铃?”   “嗯。”   进了大门,井秧松开了肖南的手,客气的说:“谢谢。”   肖南“嗯”了一声。   井秧走进空荡荡的老洋房,小咪已经跑了过来,蹭在了她的脚踝。井秧弯腰抱起它,脸上有了难得的柔和。   肖南紧随其后,他在井秧身后淡淡的说:“早点睡吧。”   井秧点头,抱着小咪向前走,室内的灯亮了起来,是肖南按下了门边的开关。   井秧对着一瞬的明亮有些不适,她回头看了一眼肖南,如果肖南不在,她肯定在黑暗中做完一切。   可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这老洋房也不止她一个人,她有搭档。   虽然几个小时前,他们有了第一次的矛盾。   “怎么了?”肖南望着井秧若有所思的表情问。   井秧薄唇微启,嘴角淡淡一笑:“没什么。”   随后,她便转身上了楼梯。   她刚才的一笑,让肖南瞳孔一缩,那是他第一次见她笑。   肖南握着白布包裹着的长针,上楼,走到了井秧的书房。   他将白布放于桌上后,回房从行李箱里取了样东西,又走了回来,坐下。他慢慢的将白布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长针。   井秧洗完澡,从洗手间走出,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她走了过去,看见肖南正擦拭着一根根长针。   肖南拿起最后一根长针,长针此时的颜色暗沉,而经肖南擦拭之后,又恢复了往常的光泽。   “你在干吗?”井秧站在门口问。   肖南抬起头,井秧穿着一身朴素保守的睡衣站在门口,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表情还有些生动可爱。   他说:“你过来。”   井秧穿着睡衣从门口走进,走近桌前,桌上放着一个木匣,木匣里有灰,井秧斟酌着。   肖南举起长针,解释说:“我在擦鬼血,否则长针很快就不能用。”   井秧看了眼长针,又看了眼另一块白布上普通人无法见到的黑色污渍。   她伸手指了指木匣,问:“这里是什么?”   肖南说:“杉木灰。”   他继续补充道:“用它擦拭,能化尽鬼血。”   井秧左手撩起耳旁碎发,凑近些木匣,看了看灰的色泽,又闻其味道,眉头微蹙:“这杉木灰的味道有些奇怪。”   肖南看着好奇的井秧,提醒道:“你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为什么?”井秧顺势侧过脸,恰巧与肖南视线触碰,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是极近,这让井秧想起了草丛的那一瞬。   井秧立刻直起腰,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肖南摆放着长针,淡定的说:“这些灰来自于一棵千年杉树,而那棵树生长在乱葬岗,你觉得它是汲取什么长大的?”   井秧这下是明白了,挑了挑眉说:“死人的腐肉,还有万千怨气。”   肖南点点头,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满脸的孺子可教也。   肖南没抬头,问:“你从来不吹干头发的吗?”   从井秧进门的那一刻,肖南总是注意着她湿漉的头发,她为了确认盒子里的物品时,撩起了耳边微湿的碎发,露出脖颈那一段的白皙,肖南那时候有些道不明的情绪,想着一个人怎么能白成这样。   “啊……”井秧垂眸看了眼还在滴水的长发,“现在是夏天。”   “那你冬天就吹头发吗?”肖南抬起头,鹰般锐利的眼神看向井秧。   井秧一时语塞:“不……”   井秧内心澎湃,她怎么有一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肖南润泽的声音继续传来:“去把头发吹干吧。”   “没吹风机。”   这下换肖南语塞。 第7章 第七章   井秧转身离开:“我去睡了,明天,不,今日还要起个大早。”   肖南看表,凌晨三点多了。   再过几个小时,他们要再一次正大光明的去何厉家了。   待肖南抬头,井秧已然消失在了门口。   倒地的何厉,完整的绿檀木梳,还有什么……还有……一双黑色尖头高跟鞋……是谁……   “叮——”铃响梦醒,井秧睁开双眼。   黑色尖头高跟鞋……   她轻声念着。   井秧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明媚的一天,时间不早了吧。   她换好衣服,洗漱好来到餐厅,肖南已经开始吃了起来。   井秧看了看桌上的早餐,除了她照例吃的之外,还有煎蛋和香肠。   “吃完我们就出发。”肖南说。   “嗯。”   收拾好,准备出门,井秧唤:“小咪,来。”   小咪伸了个懒腰走到井秧的身边,井秧将它抱在怀里,对肖南说:“我们走吧。”   “带着它?”   井秧点头:“它也是我们的搭档。”   再次来到何厉家,因为昨天井秧的态度,何厉对他们不似昨日那般客气。   “何先生。”井秧站着说。   何厉在沙发上品着茶:“井小姐,你说。”   “我需要好好看一下整栋别墅,希望您不要介意。”井秧冷淡淡说。   何厉:“请便。”   得到了允许,井秧第一个来到的地方就是鞋柜,她打开鞋柜,看着里面的女士皮鞋,黑色,尖头,高跟鞋。   肖南悄悄的凑过去问:“在找什么?”   “一会儿给你解释。”井秧也压低声音。   井秧关上了全部的鞋柜,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随后来到楼梯上楼,她又瞥了一眼走廊墙上那张有残缺的全家福。   肖南跟在井秧身后,来到了二楼。   刚到二楼,井秧单手捂住了鼻子,那股浓重的脂粉味,香水味。   兜了一圈,井秧望着肖南摇头,肖南也摇头。   又是一无所获。   “小咪。”井秧放下小咪,任由它在室内走。   小咪走了一圈,随后轻盈的下了楼。   井秧叹了口气跟着它一起下楼,肖南下楼前则瞥了一眼何厉卧室的床头柜。   小咪在楼下走着,井秧跟着它,最后它在何厉的面前停下,嘴里发出:“呜——”它的身体弓了起来,毛也发直,散发着敌意。   “井小姐?”何厉看着小咪,带着疑问的叫着井秧。   井秧说:“请你把断梳放在茶几上。”   何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断梳掏了出来,放在了茶几上。   肖南盯着那把木梳,一怔。井秧也一怔。   断梳变了……   现在不仅是第三根齿上有小缺口,剩余的齿上都有小缺口,连握住的地方也有一两处小洞的地方。   “这……是怎么了?”井秧问。   何厉说:“晚上洗澡时放在浴室,隔天起来就变这样了,估计是被蚂蚁给蛀了。”   小咪凑过去嗅了嗅木梳,蓝眼睛望着井秧“喵呜”叫了一声。   随后又嗅了嗅何厉,嗅了又嗅,嗅了又嗅,最后慌张的跑开,对着何厉充满敌意:“呜——呜——”   何厉有些恼了:“这猫……”   井秧赶紧走过去,将它抱起,小咪在井秧的怀抱里安静了下来。   她目光盯着何厉,问:“何先生,最近你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   何厉摇摇头:“没有。”   井秧皱眉。   肖南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说:“那你床头柜上的药是吃什么的。”   刚才肖南的最后一瞥,就是看那些药。   何厉翘起腿,苦笑的说:“我有心脏病,所以得吃药。”   “你有心脏病?”井秧不可思议,何厉看着比普通人都健康。   “是的。”何厉答。   肖南盯着木梳再度开口:“可是你已经很久没吃药了。”   何厉一愣,看向肖南:“你是怎么知道的?”   “每一瓶药上都有灰尘,显示你长期未服用了。”   何厉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近来已经很少吃了,医生说我的情况好转了很多。”   肖南不再说什么。   井秧走出去几步,朝着走廊,指了指那里的照片问何厉:“何先生,那照片是不是缺了一角?”   何厉:“嗯。”   “缺的地方有什么?”   “我前妻。”   在这栋别墅里,只有墙上那张不完整的照片,除此之外,井秧再没看见别的相片。   “为什么把它裁掉?”井秧问。   “睹物思人,除了这把断梳,我把关于她的东西都烧了。”何厉语气中带着叹息。   肖南嘴角有了一抹冷嘲:“虽然是你的隐私,但我有疑问,既然你那么爱你的前妻子,为什么娶了别人。”   “这个……估计很多人都想问。”何厉轻轻笑了:“因为……天晴性格很像我前妻。”   何厉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神有些游离。   像……所以她是你前妻的替代品吗?井秧想着。   井秧淡淡问:“你还记得你前妻长什么样吗?”   何厉被问的一愣,他摇摇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拿起了茶几上的断梳,不停的抚摸着,不记得了,他真的不记得了。他再怎么努力回想,还是记不起她的样子。   “咔哒”一声,别墅门被打开,“老公,我回来了。”   井秧转过头,长走廊的两头,井秧和仇天晴对视着。   仇天晴礼貌的一笑,开始换鞋,井秧的目光落到了她脚上那双黑色尖头高跟鞋上,随后她又将视线移到了仇天晴的脸上。   仇天晴手里拿着的是从外头买回来的蛋糕,她走去厨房,过了会儿拿着托盘,端了几个小碟子出来,向客厅走来。   仇天晴走过井秧,身上浓重的香水味让井秧别过了脸。   小咪从井秧的怀中探起脑袋,嗅了嗅,随后又窝回了井秧的胳膊,舔了舔。   见到仇天晴,何厉脸上温柔的笑着:“买到了?”   “嗯,你最爱的榛子蛋糕。”她声音愉悦。   仇天晴招呼着肖南和井秧:“你们也坐下来吃吧,我买大了。”   “好的,谢谢。”井秧先应了下来。   看到井秧的反应,肖南到有些意外,他以为她会直接离开。   仇天晴:“不客气。”   何厉这回倒是给井秧介绍起来了:“井小姐,这是我妻子,仇天晴。”   “嗯,你好,我是井秧。”井秧礼貌的说。   仇天晴知书达理的一笑。   “老公,你们谈的什么生意啊?”仇天晴在何厉身旁坐下,带着些试探的问。   肖南和井秧也在旁边的沙发坐了下来,井秧捧起蛋糕,戳了一小口放进嘴里。   井秧嘴角有些上扬,榛子蛋糕的味道不错。   肖南瞥着她的反应,有些好笑,他们不是来正经办“事”的吗?怎么还吃起来了?   何厉也捧起小碟子,对着仇天晴说:“长久的生意。”   仇天晴明白了,何厉的态度表明了不愿多说,那她也不多问。   “好~”仇天晴应着,递给何厉一把叉子。   井秧用手肘碰了碰肖南,对着他指了指碟子中的蛋糕,嘴型说着:“尝尝。”   肖南看着井秧享受的表情,也拿了起来,开始吃着,吃了一口,觉着有些甜腻,不知道井秧为什么吃的这么欢。   井秧开始唠起了嗑:“何夫人,你今天的鞋很好看啊。”   仇天晴一笑:“那是老款式了,不过可是限量款,我还挺喜欢的。”   “哦~”井秧放下了手中的碟子,手摸了摸腿上的小咪。   小咪从井秧腿上抬起头,井秧望进它蓝似海的眼中,小咪仿佛明白了井秧的意思,扭过它的脑袋看向仇天晴,突然一下,小咪一个飞跃,从井秧腿上跳到了茶几上,巧妙的避开了装有蛋糕的碟子,又跳到了仇天晴身上。   待它嗅了一下仇天晴,立马从她身上跳开,弓起了身体,嘴里发出“呜”的声音。   “啊呀,吓死我了。”仇天晴拍着胸口。   井秧站起来,面上焦急:“啊,不好意思啊,小咪,看我不打你。”井秧走过去,将小咪抱起,作势要打它的头。   仇天晴阻止:“算了算了,不碍事的,猫它可能认生,井小姐以后还是不要带出来了。”   井秧一脸抱歉:“真的抱歉。”   只有肖南看见了井秧转身一瞬,目光中的冰冷,毫无歉意。   离开何家别墅时,肖南顿住脚步,侧过脸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躲在不远处的那一抹身影,随后又径直走了出去。   出了别墅,肖南手插着口袋,轻笑着说:“戏演的不错啊。”   “是吗?”   “我说的是小咪”,肖南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小咪的脑袋,小咪舒适的蹭了蹭他的手,“配合你那演技也是够苦的。”   井秧清了清嗓子:“有进展了。”   肖南:“我也有进展。”   两人相视一眼。   老洋房,二人面对面坐着,似在对峙。   井秧悠闲的喂着小咪鱼干。   “吃这么多?”肖南看着井秧一根根给小咪喂着。   “不是你说的吗,小咪今天辛苦了,奖励它。”井秧表情冷漠,语气却带着点欢悦,手里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   小咪则是开心的一口一个,那可是小鱼干啊!   “行了。”   肖南抢过装小鱼干的盒子,盖了起来,放在了一边,说:“以我过去二十九年的阅历来看,它今天要胀食了。”   “以我过去二十四年的阅历来看……”井秧瞥了眼肚子圆滚滚的小咪,继续说:“我同意你的观点。” 第8章 第八章   井秧支着脑袋:“说吧,你的进展。”   肖南眸深似海,淡悠悠的说:“那把木梳。”   井秧另一只手开始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眼睛有着思考的意味:“嗯……木梳……”   “记得开始时,木梳的第三根齿上有缺口,可是现在,几乎断梳整个上都有形形□□的缺口。”肖南陈述,“你真信那是蚁虫蛀的?”   井秧嘴角一勾:“当然不信。”   肖南继续:“你觉着那缺口像什么?”   井秧一时也不知道像什么,但是她觉得答案呼之欲出。   肖南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放于桌上,井秧盯着那物件,若有所思。   她疑问道:“锁魂针?”   “对,锁魂针。”   那日女鬼身上被肖南扎了不少个窟窿,虽然没细数,但感觉木梳上那些缺口,是能与锁魂针相对。   “锁魂针几根。”井秧问。   “五十一。”   “你数了木梳的缺口?”   肖南摇摇头,他哪能当着何厉的面拿起他亡妻的遗物,还一个个数着缺口,人家没把他们轰出来就不错了。   井秧平静道:“那你断定?”   “猜测而已。”肖南无所谓的说着。   井秧敲打着桌面的指尖顿住,说:“还有呢?”   肖南说:“何厉。”   “嗯。”井秧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有心脏病。”   “嗯。”   肖南逗了逗小咪,看似不经意的说:“你见过哪个心脏病人停全部的药。”   井秧目光冷厉了下来,她的确没想到。   她把全部的重心放在了木梳和鬼身上,压根儿没在意关于何厉的一切。   “你说……他知道他身边有鬼吗?”井秧问肖南。   肖南望向井秧,说:“他要是知道,他还会来找你?那只鬼可是他的妻子,他保护她还来不及。”   井秧抿了抿嘴,是啊……   肖南问:“你的进展是什么?”   井秧思绪被拉了回来,淡淡的说:“仇天晴,她很奇怪。”   “嗯?”肖南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记得我今天去翻找鞋柜吗?”井秧反问。   “嗯。”   井秧说:“预梦里出现了一双黑色尖头高跟鞋,我想去找,结果没找到。”   “嗯。”   “但是,今天何夫人穿着梦里那一双。”井秧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肖南:“然后?”   井秧望向小咪,目色柔和:“然后你不就知晓了?”   肖南一笑,他想起了,一人一猫那蹩脚的演技。   “你让小咪去试探何夫人,所以,结果是什么?”   井秧一只手照常支着脑袋,另一只手伸手摸了摸小咪:“何夫人身上往生鬼的气息不比何厉身上的弱。”   小咪遇到何厉和何夫人的反应是相等的。   “她身上过多的气息被浓重的香水味遮去,小咪一开始估计有所察觉的,但是被香水味混肴了,所以我只好把它扔到何夫人身上,实实在在的闻一下。”井秧解释道。   肖南想到仇天晴那一下被吓的可不轻。   “所以现在的主要问题是……”井秧慢悠悠的道来。   “鬼在哪里。”二人异口同声。   说完之后,肖南和井秧都有些震惊,他们难得这么默契。   “今晚要夜探何家别墅吗?”肖南有些疲倦的问。   井秧摇摇头:“我累,我要休息。”   肖南挑了挑眉。   “井秧。”肖南深沉的叫了一声井秧的名字。   井秧看向他:“嗯?”   “你每次睡觉都做预梦吗?”肖南问。   井秧轻笑,冷中带暖,那笑意又映入了肖南的眼帘,她说:“每次都这样,我也得累死,普通的睡觉我不做梦,我如果做梦,那就是预梦。”   说着说着,井秧站了起来,向卧室走去:“我去休息了,昨晚加今天,太累。”   肖南望着她瘦削的背影一会儿,又收回了目光,抱起了小咪,来到了落地古窗那儿,他隔着这窗户向外面看去,似乎还听见了外面的蝉鸣,他举起小咪,望着它蓝幽幽的眼睛说:“我们要不要出去……”   “喵呜——”小咪听见要“出去”高兴的叫了起来。   肖南拎着一大包东西带着小咪回到老洋房时已经是晚上了。   这老洋房的地理位置也是有些偏。   他进门听着没动静,想是井秧还未起床。   他放下小咪,拎着东西向厨房走去。   怕井秧醒来时,煮的饭菜冷了,他还是决定煲汤,时间越久,汤汁越浓香,营养也更好些。   将一切材料下锅之后,肖南坐到餐桌上,拿起本客厅茶几上的杂书开始消磨时间。   这汤也是讲究,撇去每次煮出的最上层杂质,煮出的才是最佳。   所以肖南还得时不时的掀开砂锅看一看。   肖南看着手中的书,有些发笑,这井秧看的书是真的杂,他在她的书房看过侦探类的,言情类的,世界史类的,文言文,古文简,只要是书,她这里都有。   他现在看着自己手的这本鬼怪类的,自己是降鬼的,看这类书……   “怎么了?”井秧起床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靠在墙边看了肖南好笑的表情许久了。   肖南放下书:“没想到你什么书都看。”   井秧声音哑哑的道:“海纳百川。”   肖南不答。   井秧望向厨房问:“在煮什么?”   这回井秧可是被这香味给弄醒的,把她馋的。   “煲了汤。”   晚,何家别墅。   仇天晴坐在卧室的床沿,她手里握着从何厉西服内衬口袋拿出来的绿檀木梳。   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何厉在洗澡,仇天晴这才安心下来,对着断梳自言自语道:“怎么坏成了这样?”   她血色指甲的手指抚上断梳,嘴里还微微叹气。   仇天晴拿着木梳走到了梳妆台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颤颤巍巍的摸上了自己的脸,又继续在叹气。   她拿起断梳,梳起了自己染成亚麻色的大卷发,一下,两下,三下。   梳了几下之后,她又拿着木梳细细观察,有几个小缺口莫名的修复了起来。   随后她继续梳着,对着镜子,仇天晴红唇扯出一抹笑,有些诡异。   何厉从浴室出来,他径直向挂着西服的衣架子走去,从口袋中拿出绿檀木梳。   他见到断梳又变回了原来的那样,缺口都消失了,有些惊愕。   断梳还有些余温,像是别人刚握在手里一般。   “天晴……”何厉回头,打算问一问自己的妻子。   仇天晴已经熟睡,脸上显着倦意,面上厚重的妆容却没有卸去。   何厉来到她身边,用手拨弄着她额前的碎发,无奈的说:“怎么又没有卸妆……”   井秧在肖南的注视下静静的喝完了三碗汤,她放下碗勺,抿了抿嘴,味道很好。   “还要吗?”肖南问。   井秧摇摇头,今日她已经吃的比往日都多了。   “你吃了吗?”井秧这才想起来,肖南看了自己半天,而汤也是刚熬好的。   肖南收起井秧的碗勺,说:“我在外面吃过了。”   “哦。”   肖南洗着那一个碗,叹了口气说:“我觉得你营养不良。”   井秧听着挑了挑眉,所以这汤是特地为她煮的?   “我只是有些瘦。”   “嗯……有些?”肖南语气中带着些疑问。   井秧站了起来,活动了下筋骨,活脱脱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奶奶,说:“你们男人不都爱骨感美吗?”   肖南擦着碗,看着她轻笑道:“谁说的?”   “喏。”井秧用眼神示意他看茶几。   肖南顺着她的目光,茶几上躺着一本言情小说,半晌不语。   最后娓娓出一句:“以后那类书还是少看吧……”   井秧面色依旧冷淡,语气却好奇:“为什么?”   “因为世界史比那个好。”   “这又是为什么?”她继续。   肖南反问她:“那你为什么看。”   井秧抿了抿嘴,理所应当的说:“为了更准确的把握鬼怪的感情。”   肖南听到她这么一说,又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双手插袋走了向她走去。   他在她耳侧轻轻说了句:“鬼怪都是祸害。”   声音极低,井秧却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冷漠,他的气息从井秧耳根擦过,井秧回头,想看他的表情,却只见到他向房间走去的背影,那样的孤傲。   井秧突然觉得,自己再他面前犹如一张明镜,被他看的通透。而他对自己而言,则是浓墨,深不见底。   她可是感觉到,肖南极度痛恨鬼。   第二天午后,井秧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房的木椅上发呆,单手支着脸。   右手指尖夹着一支圭笔,桌上的宣纸上写着:断梳、女鬼、何厉、鞋。   最后她又写上了——仇天晴。   她眉头微蹙,联系到底是什么?   “喵呜——”小咪叫唤了一声。   井秧望向它,向它伸出手,小咪一下跳到了井秧的腿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爬了下来。这时,井秧才发现,肖南不见了。起床到现在的午后,肖南不知去了哪里。   “小咪,肖南去哪里了?”   小咪懒洋洋的“呜”了一声。   井秧摸了摸它,眼角微微下扬,她笑了。井秧笑起来,眼睛似月牙,她说:“你也不知道喔。”   小咪继续“呜”了一下。 第9章 第九章   肖南独自一人来到何家别墅,不过,这次他不是来找何厉,是来见他面前的老管家。   “肖先生。”   管家还在想是谁在这个时候按响了门铃,开门就见着那位井小姐的保镖。   老管家年过半百了,口齿依旧伶俐:“先生和夫人出门了。”   “我知道。”肖南深沉的说,“我是来见你的。”   肖南今日可是一早就来到了这里,直到见到何厉和仇天晴离开,他才来按的门铃,因为这时,家中就只有老管家一人。   老管家一愣,将小门打开,让肖南进来。不过,老管家没有邀他去大客厅,而是来到自己的休息的小地方。   四方桌上,放着老管家沏好的茶。肖南坐下。   老管家在他对面也坐了下来,他悠然的说:“想问什么就问吧。”   人活了这么久了,看什么都通透。   肖南颔首,声音清润的说:“管家,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知道,你希望我来找你的。”   前后两次井秧和肖南来到何家,老管家总是躲在暗处偷听着。他们离开时,老管家也躲在暗处打量着他们,而现在他岁月斑驳的眼中又有些想要说出来的秘密。   肖南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老管家听到肖南这么说,眼睛满是欣慰,上了年纪,他手端起茶水都是颤颤巍巍的,他微抿一口茶,低低道:“果然没看错你。”   “诶……”老管家轻叹,将手中的瓷杯放下,开始诉说着:“我是看着何先生长大的。”   “老夫人和老先生前几年车祸去世了,那时候,这个别墅就剩先生和前夫人了。前夫人一直照顾着身体不好的先生,陪着他走出悲伤,日子也算和和美美。但是,好景不长啊……”老管家站了起来,到身后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一瓶白酒,又找来一个玻璃小杯,倒了一杯,微啄一口。   “诶……喝口酒,醒醒脑喔。”老管家笑呵呵的说着。   “前夫人哮喘去世了,当时还有三个月身孕,人没了,孩子也没了……”老管家又抿了一口酒。   “怀孕?”肖南皱眉。   他想起那日女鬼衣物下的小腹微显。   “是啊……怀孕。”   “没人救她吗?”肖南疑问。   “没人在家,我同先生都出门了,之前的老保姆那天恰好请休。”   肖南有了些思量。   老管家突然开始变得有些神叨:“何先生知道这个消息时心脏病犯了,一度有生命危险,后来身体渐渐好转,可是……他的身体好的有些奇怪……”   他又倒了一杯酒,满满一杯:“就像一个月之间彻底好了一样。”   “前夫人走后,以前的保姆也辞职不干了,家里乱七八糟的,于是我就又去招了个新的保姆……”老管家说道这儿开始无奈摇头。   “新保姆就是现在的新夫人啊……”   肖南认真的听着,拇指和食指摩挲。   “新夫人的性格和前夫人很像……先生为了逃离伤痛,烧光了和前夫人有关的一切东西,包括那唯一一张全家福都给裁了……”老管家感慨。   “过不久,先生娶了新夫人……”   老管家讲到这儿,停顿了许久:“以前做保姆时,新夫人就很奇怪,先生在,新夫人就出现,先生不在,新夫人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从来不出来走动。”   “只有迫不得已的商业家族夫人的聚会,她才会出去见人,就是第一次你来时,她才从聚会回来。”   肖南点头,他记得,那天何夫人提到party。   老管家又满杯,都有些醉醺醺的说:“我有次……看见新夫人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然后突然放声大笑……”   “我啊……觉得前夫人就看着这一切……总觉得她还在这里没走呢……我觉得……她还在看着我……”   老管家看着肖南一丝苦笑。   肖南听到他这么说,摩挲着的手指停顿,迎上老管家颇有深意的一眼。   肖南走出老管家的小地方,走到花园时,观察着这里的布局,微微皱眉。   老管家也跟在肖南身后走出,发现肖南正望着花园发呆,说:“这都是新夫人让人弄的。”   “何夫人……”肖南低声说,随后开始认真打量。   按照五行八卦,无极生有极,有极是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演八卦。金主西方,木主东方,水主北方,火主南方,土中央。白色、青色、黑色、赤色、黄色。   这里的布局完全相反,显出至极至阴之卦。   肖南沉色:果然……   “老管家,我有事,先走了。”肖南对老管家说。   “好嘞……”老管家走在肖南前面,给他开门。   老管家望着肖南离去的背影,叹息唠叨:“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   肖南回到老洋房,井秧正在书房练着书法,她听见动静,抬了下眼皮,遂问:“去哪里了。”   “何家。”   井秧搁下了毛笔,问:“发现什么了吗?”   肖南靠着门,说:“老管家告诉我一些事,他说何厉前妻死的时候怀着三个月身孕,哮喘死的,偏巧,那天家里没人。”   肖南在“偏巧”上加重了语气。   “还有呢?”   肖南双手环胸:“老管家一直在暗示我,我觉得他知道一些事情,但是他不能说。”   “暗示你什么?”   “何厉,何夫人他们的不正常,他还说何厉前妻一直在。”   井秧开始思考。   肖南又继续说:“还有,他们家的后花园摆了至阴之卦。”   “前几日我们没发现啊。”井秧说着。   “我也是无意发现的,摆这个卦的人也是费了些力气。”肖南说着。   因为只有在老管家的小房间出来,才能发现卦的端倪。   井秧清冷的问:“谁摆的?”   “何夫人。”   至阴之卦,卦象所及之地,最适宜鬼魂滋补。   “看来今晚我们还得再去一趟何家。”井秧说。   “嗯。”   晚。   如同上次一样,井秧握着肖南的手,顺利的来到了何家别墅。   他们翻墙进去,躲在后花园的一处,还好花园有藏身的地方。   十二点钟,阴气最盛的时候,井秧和肖南静静的等着。   仇天晴一人偷偷摸摸的从别墅里出来。   手里还握着东西,井秧借着月光,将那东西看清,是那把断梳。   仇天晴来到后花园的喷泉,将喷泉地上的第二块瓷砖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她朝四周张望,小心翼翼的将木盒打开。   她将断梳放了进去,她抱紧木盒,站在卦象的最中央,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将手划开了一道口子,血一滴一滴的滴入盒内。随后,她将盒子合上,手上的伤口瞬间愈合了,她闭起双眼,过了一会儿,整个人不时的抽搐,翻白眼,再睁开双眼时,她看起来非常疲累,她打开木盒,从盒中拿出断梳,将一切恢复原位,又静悄悄的走回了别墅。   等了许久,肖南悄悄的走了出去。   他来到喷泉的第二块瓷砖,将瓷砖打开,取出木盒。   他带着木盒,回到井秧身边。   井秧看着木盒,说:“你觉得这像什么盒子。”   “骨灰盒。”   井秧将盒子打开,最底下有一层白色粉末。   “是骨灰。”井秧说。   “何厉前妻的骨灰。”肖南说。   井秧侧过脸看他,问:“你怎么知道?”   肖南伸手指了指在木盒盖子,盖子里侧刻着字——吾爱妻江艳,夫何厉立。   “入土为安,何厉如果知道江艳的骨灰盒已经被仇天晴拿出来了,他会有什么反应。”井秧盯着骨灰盒目光冰冷。   “井秧,我有种感觉。”肖南说。   井秧看向肖南:“嗯?”   “仇天晴已经不是仇天晴了,她可能就是江艳。”肖南正经的说。   “嗯……”井秧思索着。   她刚刚明明看见仇天晴将血滴入了这个盒子,可是这盒子里除了骨灰,别的什么都没有。   “肖南,你知道,刚才仇天晴在这里干嘛了吗?”   肖南回想着仇天晴的一举一动,像一种古老的祭祀:“血祭。”   “血祭……”井秧念着。   血祭是通过自己滚烫的鲜血,滋养鬼魂的寄宿物。物品放于骨灰,保鬼魂聚灵不散。   “明日我必须让何厉交出断梳。”井秧下定决心。   本来念在那断梳是他亡妻的遗物才让他留在身边,而现在看来,只会更快的耗尽他的阳气。   “嗯,现在走吧。”肖南说。   他将骨灰盒迅速放回原处,打算和井秧离开。   谁知别墅水泥墙的角落暗处走出来一个人,佝偻苍老。   “谁?”肖南放低声音问。   井秧透过月光看清,是那个老管家。   所以刚才的一切,老管家都看见了,他依旧这么的淡然,估计仇天晴这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老管家朝着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快些走。   井秧点头,和肖南翻墙而出。   待他们走后,老管家细细检查了他们翻动过的瓷砖是否变回了原样,随后步履阑珊的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大半夜,路上依旧没车,井秧走了一段,身体向着肖南微微的靠去,嘴里喃喃道:“肖南,我撑不住了,要入梦了。”   肖南轻叹一声,打开了她的包,翻看了一眼她今天是否带了醒梦铃,确认之后,他将她的包揣在自己身上,随后半蹲下身体,让井秧趴在他背上,将她整个人背了起来。   井秧在肖南的背上,慢慢阖上了双眼。 第10章 第十章   肖南背着井秧走了一路,回到老洋房花了比前两次更久的时间,这回肖南感慨,别看井秧平日里清瘦,现在他都要嫌弃她重了。肖南满头大汗,用手肘打开了老洋房的灯,小咪已经乖乖的坐在楼梯上等着他们回来了,它长得像万年青枝叶的尾巴,覆盖着蓬松的毛发,左右扫摆着,慵懒的舔□□。   肖南背着井秧上了二楼,打开井秧的房门,肖南将井秧轻轻放在床上。   他帮井秧脱掉了鞋,让她整个人躺拍,最后自己才擦了把汗,把他累坏了。他从自己身上被的包中拿出醒梦铃,摆在井秧的床头。   肖南靠在井秧的木质衣柜上,双手环胸,望着熟睡的她。打量了许久,他将目光转移到她左手的玉镯上,玉镯里的那一抹深绿又开始悄悄的动了起来。   “叮——”铃响梦醒。   井秧疲惫的从梦里醒来,睡眼惺忪,做梦可比普通的睡觉累多了。她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这才想起来,是在肖南的背上睡着的。   她转过头,肖南席地而坐,靠在衣柜上睡着了。肖南镜片下的睫毛长长的,侧颜俊朗。此刻他紧闭双眼,眉头深锁,像是做噩梦了。   井秧的醒梦铃都没有吵醒他,想必是极其劳累了。   井秧看了看表,早晨六点多。   她轻轻下床,走到肖南身边,手里拿了薄毯子,给他轻轻盖上。这虽说是夏天,但是早晨六点,还在这样的老洋房,还是有些凉的。   井秧起身,准备去洗漱,肖南突然低喃了起来:“彤彤……”   “痛?”井秧半跪了下来,肖南在喊痛吗?   “彤彤……”井秧看着肖南的脸,透过镜框,一滴泪从肖南的眼角滑落。   井秧看着他慢慢的睁开眼睛,双眸泪眼朦胧,她有些不知所措,结巴的问:“肖南,你……你哪里痛啊?”   肖南看清是井秧后,揉了揉流泪的眼睛,撑着站了起来:“我没事。”   “可是你刚才喊痛了……”井秧仰视他说。   肖南苦笑:“做梦而已,怎么能当真,我回房睡一觉。”   他略过井秧,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井秧听到关门声之后,轻轻的说:“可是你都哭了……”   她看着地上的毛毯,捡了起来,抖了抖灰,叠好放平在床上。   做完早饭后,井秧来到肖南门前,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下手敲门,最终默默的一个人像以前一样吃完了早餐。   收拾完之后,路过肖南的房间,井秧淡淡的看了一眼,去书房了。   井秧单手支在书桌上,目光望着窗外,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毫无预兆。   本想着今日她要去找何厉,再怎么强硬,也要将绿檀木梳带走。可是,天公不作美,这样的天气,井秧根本不想出门,还有就是早晨肖南的事情,她放在心上。   井秧抚上桌上那本崭新的牛皮书,打开后,里面只写了四个字——绿檀木梳。   昨晚的那个预梦,出现了他们看见的那个骨灰盒,场景则是在供奉的地方。   看来她还得知道江艳骨灰本来所在的地方,可是如果问何厉,太冒然了,井秧心里有了一个人选,那就是老管家。   老管家很明显,昨晚是在帮她和肖南。他还知道些什么呢?   “昨晚梦到了什么?”肖南出现在了书房门口,没有了早上的情绪,黑框眼镜下掩盖了所有的感情。   井秧想的入神,被肖南吓了一跳,虽然没有叫出声,但是表情有些受到了惊吓。   “抱歉,吓到你了。”肖南低沉的说。   井秧稳定了下情绪,说:“梦见骨灰盒了,我们要去江艳灵位摆放的地方。”   肖南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说:“今天算了吧。”   “嗯。”井秧举双手赞成的。   何家别墅。   仇天晴躲在卫生间,手中拿着断梳,咬牙切齿的对着断梳说:“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啊!”   她红色的指甲似是要滴出血来,握的太用力,木梳的齿子在手心留下了印记。   “你说话啊!”仇天晴双眼通红。   “笃笃笃”何厉在外敲着卫生间的门,说:“天晴,你已经在里面呆了很久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我没事,就是想美美的见你。”仇天晴说。   她将断梳收了起来,放回了何厉放在卫生间的西装口袋里。   “嗯,天晴,你看见我昨天穿的西装了吗?”何厉在外面问着。   仇天晴对着镜子补起了装,极其认真,怕是在脸上涂漏了什么,被发现一样,她将衣袖撩了下来,看了看自己,满意了,才拿起西服,打开门向外走去。   “在这里呢,昨天你脱在里面忘拿了。”仇天晴抱着西服出来,“要洗吗?”   “嗯。”何厉答着。   他从西服的内衬口袋拿出木梳,放进了现在穿的衣服口袋了。   “路上小心。”仇天晴说。   “嗯,会的。”何厉在仇天晴的脸上落下一吻,随后去公司上班了。   仇天晴在二楼看着何厉的车子驶去,她站在阳台,面容冷漠了下来。   看来她要自己想办法了,要不然就要被发现了。   她不想离开何厉。   下午,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外面却还有些潮气。   井秧在客厅的落地窗向外看去,问着坐在沙发上的肖南:“出去吗?”   何厉这件事,她想早些解决,她也早些安心。   “嗯。”   “今天仇天晴应该在家,怎么样找老管家,才不会被她发现。”井秧问着肖南。   肖南推了推眼镜,有了思量。   井秧和肖南偷偷的来了何家别墅的侧门死角,肖南对井秧说:“在这里等我。”   井秧点头,肖南翻墙而进。   过了会儿,肖南出来,对着井秧说:“走吧。”   “去哪儿?”   “等着老管家来找我们。”   肖南和井秧来到了别墅区外唯一的一家茶楼。   点了一壶上好的茶,慢慢等着。   “肖南,我们大白天翻墙真的不会被发现吗?”别墅区的监控系统还是极好的。大晚上他们趁着夜黑风高,翻翻也没事。可是大白天的,很容易就会被别人看见。   肖南上次去见老管家的时候就已经摸清了大部分监控的位置,他们这次专挑的都是死角,不会被发现。   “放心。”   肖南看着一个老人,带着帽子,颠簸的从别墅区走了出来。   “来了。”肖南说。   井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是老管家。   老管家走进茶楼,来到二楼,看到井秧和肖南,慈祥的一笑。   干皱的手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嘬起了茶。   “想问什么?”老管家直接了当的开口。   “江夫人的墓在哪里?或者你们祭拜的地方在哪里?”井秧小声的问。   老管家喝完一杯温茶,说:“我已经跟新夫人请过假了,你们就跟我来吧。”   他柱起了拐杖,木杖在木地板上敲得“咄咄”作响。   来到路口,三人拦了一辆出租车,老管家对司机说:“华天墓园。”   司机听到去墓园,脸色有些不太好,说:“加钱,不然不去。”   老管家摆摆手,笑着说:“行……”   来到墓园,司机还是觉得有些晦气,边开车,嘴里还在说些不好的。   井秧嘴角冷笑,人早晚都有这么一天,没准明天那司机也要躺在这大片墓园里。   肖南凑到井秧身边问:“你没事吧,鬼……”   井秧释然的摇摇头:“没有。”   这里是平静的地方,所有的鬼魂早已经往生,很安生,留下的反而是在世人的惦念。   老管家带路,不往墓园走,反而去了一幢楼,这边普通人购买的小型墓地,也就是一个隔间的灵位。   老管家在一间灵位前停下,嘴里说:“到了。”   井秧看着相片里的人,笑的优雅大方,果然是江艳,也就是那只往生鬼……   “有人来祭奠吗?”井秧问。   “我……”老管家说。   “那何先生呢?”井秧再问。   老管家摇摇头:“何先生不来这地的,来过一次之后,他就再也不来了。”   “这可是他发妻。”   “他怕睹物思人啊……”老管家说着。   肖南看着江艳周围的灵位,问:“为什么选在这里,而不是相对好一些的墓。”   老管家缓缓说:“夫人的妹妹也在这里,所以先生觉得夫人跟她妹妹一起,才不会寂寞。”   “妹妹?”肖南看着江艳隔壁的灵牌,“吾妹江雪”他念着。   “是啊……”老管家应着,“这就是夫人的妹妹,早夭了。”   肖南与井秧对视一眼。   “走了。”井秧对肖南说。   老管家颤巍巍的问:“你们去哪儿?”   “何家。”井秧冷冷的说。   仇天晴一丝不苟的端坐在沙发上,井秧和肖南则在侧方坐在,两相沉默。   井秧右手又开始摩挲着左手的玉镯,肖南留心着她的举动。   仇天晴放下手中的茶具,妖柔的说:“两位今日来是为何事?我先生不在。”   “夫人,我们是来找你的。”   “哦?”仇天晴嘴角挑了挑,“什么事?”   仇天晴对上井秧冷厉的双眸。   “江艳。”井秧薄唇微张,说了两个字。 第11章 第十一章   仇天晴笑着:“井小姐,你在叫谁?”   “你。”井秧不拖沓。   井秧静静的说:“你那么爱你先生,难道你不明白,留在他身边才是害了他吗?”   “井小姐,你不要开玩笑了。”仇天晴悠闲的靠在沙发上,“江艳是我丈夫的前任妻子,她已经去世很久了,我想你是认错人了吧。”   井秧说:“认没认错人,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井秧将左手伸了出去,玉镯在白皙的手上显的尤为引人注目,她说:“夫人,把你的手给我。”   “我为什么要给你?”仇天晴好笑道。   “你不给我,那我就只能强上了。”井秧态度强硬。   仇天晴坦然一笑,妥协伸出右手,最后将手放在井秧的掌心,二人的手同样冰冷,井秧握着她的手闭起了双眼。   井秧睁开眼时,转头看向肖南,用嘴型告诉他“没有”。   仇天晴抽回了手,语气严肃:“井小姐,闹够了吧,我也知道你不是做什么正经生意的,我家先生信邪,你也别老是忽悠他,他信你,我可不信,请走吧。”   仇天晴一副赶人的架势。   “那你为什么拿着江艳的骨灰,为什么在你的花园摆极阴之阵。”井秧不打算离开,继续问着。   仇天晴惊讶:“井小姐,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要不然我要报警了。”   井秧站起朝着花园望去,花盆的位置全部改变了。   井秧蹙眉,与肖南对视一眼。井秧站在室内,肖南走出客厅,来到喷泉下,打算翻开第二块瓷砖。   可是瓷砖砌的扎实,根本无法掀开。   井秧回头看向仇天晴,仇天晴正翘着腿,悠闲的喝着茶。   “我们走吧。”肖南扯着井秧离开,井秧回过头,试探的叫了一句:“江雪。”   声音极轻,却足够仇天晴听见。   仇天晴抬起头,冰冷的望向井秧。   井秧望着仇天晴有些失态的表情,嘴角一勾,随后被肖南带着离开。   出了何家别墅,肖南眼角余光打量着井秧的表情,很明显,井秧被气到了。   肖南一笑,果然年轻气盛啊。   “被仇天晴气到了?”肖南问。   “没有。”井秧否认。   肖南手插裤袋,黑框眼镜下,双眸瞥着因生气而微微嘟嘴的井秧。   “回家吧。”他说。   井秧点头:“等等。”   “嗯?”   井秧回头,老管家果然在门口,她小跑过去,悄悄的问着些什么,得到答案之后,又跑了回来。   肖南望着她变得有些愉悦的表情,问:“怎么了?”   “回家。”井秧语调上扬的说。   肖南回头望了眼别墅里老管家离去的身影。   肖南从冰箱倒了杯饮料递给井秧,井秧看着玻璃杯中那个褐色的液体,有些好奇的问肖南:“这是什么?”   “酸梅汁。”肖南望着井秧那副见到新鲜食物的表情,有些……怜悯。   明明如春花灿烂般的年纪,却天天困在这个老洋房,做着些不人不鬼的事。   井秧抿嘴,凑近玻璃杯微微抿了一口,待酸甜的溢满舌尖时,她嘴角微微扬起,对着肖南说:“好喝。”   肖南“嗯”了一声。   井秧又喝了一大口,随后对肖南说:“肖南,我今天走前对着仇天晴叫了声江雪,你猜她什么反应?”   肖南望着井秧脸上略微得意的表情,在她对面坐下,顺着她的心思说:“我不猜,你说吧。”   “她……想杀了我。”井秧说的淡然。   肖南听到这句话,定睛看着井秧。   井秧叹了口气:“不要这么看着我,是真的,我叫她江雪,随后她的目光……变的很渗人。”   “如果她真的是仇天晴,她应该根本不认识江雪才对。”   肖南十指交握,反驳着井秧:“有可能是何厉告诉她的。”   井秧意味深长的一笑,说:“不可能。”   她站了起来,边走边说:“我问了老管家,江雪的事情,仇天晴知道吗。”   肖南望着她:“你今天走前就问了老管家这件事?”   “嗯。”井秧走到了小咪面前,把玩着它肉肉的爪子。   “答案呢?”   “老管家说,江雪是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有他,何厉,还有去世的江艳三人知道。”井秧强调的说着。   肖南听着井秧的话,眯起双眼。   “可是……明明是秘密,为什么告诉我们?”井秧继续□□着小咪的肉爪。   肖南听着,愈发陷入沉思:“是啊……为什么告诉我们……”   即便他们当时问了江艳骨灰放在那里的原因,管家可以编一个好一些的理由敷衍过去,而不是告诉他们真正的原因。   管家将这个“秘密”告诉他们……到底想说些什么……   井秧玩着小咪爪子的手停了下来,说:“肖南,我总觉得,老管家在刻意提醒我们江雪的存在,是不是我多心了?”   井秧见他不答,回头望去,望见的是肖南的不明表情的侧脸。   肖南深邃的眸中在清理着什么,随后极低的说:“不是你多心……”   就连我也这么觉得。   “啊对了,肖南,有什么办法,能在一夜之间,将阵法,瓷砖之类的全部改变?”井秧问着。   肖南想着今天何家别墅后花园焕然一新的一切,也有些不解,不过他心中有了些思量:“可能是……”   “咚”一声,肖南回过神,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井秧倒在了地上。   他赶紧走了过去,扶起井秧,叫着她:“井秧,井秧。”   他探了探她的呼吸,确认了下她的脉搏,是睡着了。   “诶……”他轻叹,将她抱起,走向房间,轻放于床上。   替井秧盖好毯子之后,肖南看着她,怎么会连自己什么时候入睡都不知道,几乎随时随地,倒地就睡,他有些想笑,但是笑过之后,却盯着井秧的脸,眼神扑迷。也许曾经她就在这个房子的某个角落,睡了一整晚,或天寒地冻,或夏日炎炎,他叹息完后又是叹息。   肖南抬手看了眼表,随后靠在井秧的衣柜上,在旁守着她,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直至全黑。   不知过了多久,肖南又抬手看了看表,随后看向睡得安稳的井秧,将她的床头灯打开,之后对着他脚边的小咪说:“小咪,看好你主人,如果她醒来问起我,就说我有事出去一下,嗯?”   小咪在肖南的脚下绕了一圈,蹭着肖南的裤子:“喵呜——”   肖南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随后走回房,带了几件东西在身上,临走前,他又来瞧了一眼井秧,最终将井秧的房门关上,向着楼下走去。   肖南要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何家别墅。   他来到夜幕笼罩的住宅区,翻身爬上了大树,望着何家别墅闭上了双眼。   一会儿,肖南的额角渐渐渗出汗来,眉头蹙起,最后骤然睁开双眼。   有什么在抵制他探灵,并且那股力量打算侵蚀他,黑框眼镜下的双眸冷厉起来。   他跃身从大树跳进了何家别墅,轻盈落地。肖南环顾四周,悄悄在何家别墅内走了起来。   肖南来到花园,凌厉的目光望着喷泉方向,他走了过去,在第二块瓷砖旁半蹲下来。   瓷砖依旧是砌好的,但是他不可能与井秧两人同时看错,况且他们还拿出了江艳的骨灰。他抬头,望着喷泉中心美人鱼石雕手中的那颗玻璃球。   身后传来了拉开门的声音,肖南回头,他慢慢站起。   何厉从别墅里出来,身后跟着仇天晴与老管家。   “肖先生,大晚上的,你在我家的花园干什么?”何厉冷眸说着。   肖南目光越过何厉,看着他身后的仇天晴,此时的仇天晴,与白天见到的,似乎有所不同,但哪里不同,他也说不出。   “何先生,你若是想活命,就把断梳给我。”肖南直说。   何厉向肖南走近:“你们到底在找什么,难道我家有不干净的东西要我的命吗?”   仇天晴在身后拉住何厉的胳膊,不让他上前。   何厉伸出手拍了拍了仇天晴的手背,表示抚慰。   “你们今天强迫我的妻子做了什么事?我回来,她就开始担惊受怕。”何厉质问着。   肖南不理睬,继续盯着仇天晴,闭上了双眸。   “肖先生?”何厉望着闭上双眼的肖南不解道。   “肖先生?”何厉再次尝试叫唤。   肖南凶狠的睁开双眸,步伐矫健,闪避过何厉,一把抓过在何厉身后的仇天晴,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天晴!”何厉大喊。   “肖南,你要做什么?”何厉紧张的问。   “肖先生……肖先生……”老管家也哆嗦的喊着肖南。   仇天晴抓住肖南掐着她的手,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对着肖南道:“老公,老公,救我。”   泪水开始不停的顺着仇天晴的脸颊滑了下来,晕花了精致的妆容。   “啊——”何厉突然跪地,头痛难忍,手用力的捂着胸口,嘴里喊着:“天晴,天晴,天晴。”   “老公!”仇天晴大喊,努力的在挣扎,强烈的想要去到何厉身边。 第12章 第十二章   被染上墨色的天空,无月的夜晚,肖南此刻感受到了从仇天晴身体里散发出的鬼气,强大、怨恨、黑暗,超越了之前往生鬼的气息。   果然在身体里吗?   肖南提脚踢向仇天晴的腘窝,让她吃痛的跪在了地上。   他单手锁住仇天晴,从自己身后抽出了两根极细的银针,何厉愈发痛苦的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目光却不离仇天晴。   老管家手足无措,跪在了地上:“肖先生,先救救我家先生吧,肖先生。”   肖南望向痛苦的何厉,仇天晴也恳求他:“求求你,放开我,我要送我丈夫去医院,他心脏病发了。”   肖南没松后,仇天晴咆哮:“先让我救他!”   被肖南擒住的仇天晴此刻身上的鬼的气息一瞬间全部消失,肖南惊于这瞬间的变化,还是松了手。   仇天晴不再被束缚,她站起,立刻跑到了何厉的身边,她扶起他,何厉的脸色有了些好转,仇天晴担心的看着何厉,心疼的摸着他的脸,何厉抓着她的手松开。在老管家和仇天晴的搀扶下,何厉慢慢的站了起来,额头上渗出虚汗。   仇天晴从怀里拿出手机,拨打着急救电话。   “你再不离开……我就报警了。”何厉捂着胸口,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肖南眯着眼打量着他们,刚才在仇天晴身上释放出的鬼气又被压回了体内,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被附身的,是真的被附身了吗?   肖南开始怀疑了,这与之前那些被附身的人不同。刚才是他对着仇天晴探灵探出了鬼魂,他才下手去抓她,想用锁魂针,将鬼魂逼出体内,可是现在……又只剩隐隐约约的鬼气。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何先生,你要记住,是你找到了井秧。”肖南说着。   何厉再度捂着胸口,他转头望着忧容满面的仇天晴说:“是啊……我的死亡预言……”   话未说完,何厉晕倒在了仇天晴的怀里。   “老公!”   救护车及时赶到,肖南与仇天晴和老管家一同去了医院,他今天既然正面交锋了,那他就绝对不能放仇天晴走的。   除非她解开了这个谜。   肖南靠在墙边,观察着焦急等待的仇天晴和老管家,他盯着老管家,随后闭上双眼,小会儿过去,他又睁开,老管家与那只鬼无关,身上没有沾染鬼气,但仅仅是“无关”,与鬼长期处在一起,他又如何到现在一丝气息都没有沾染,他又为何边提醒着他们何家奇怪的一切边装作不知道。   这一个个谜团,肖南眼镜下的双眸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仇天晴在抢救室前徘徊,肖南抬头。   “何夫人。”肖南镜片下锐利的双眼盯着仇天晴。   仇天晴停下了脚步,有些避开肖南的目光,问:“肖先生,你有话等我丈夫出来再问吧。”   “你是怎么知道我今晚会来?”肖南问着。   “我只是告诉我丈夫,有几日晚上,有奇怪的人在我们家花园走着。”仇天晴解释着。   肖南嘴角淡淡的一笑。   仇天晴突然抓住了这点反嘲:“肖先生还真是有奇怪的癖好啊,大半夜跑到别人家的花园。”   肖南不再靠着墙,他站直,转身一步一步的向着仇天晴走近,仇天晴有些心虚的后退。   肖南轻声的说:“我可以现在就对你动手。”   仇天晴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但是立刻收了起来:“如果你敢,那你就等于是杀人了。”   肖南懂仇天晴的意思,如果他敢动手,她就带着这具身体的主人一起死。   “出来了。”老管家打破了僵局。   仇天晴立刻走了过去,看着带着氧气罩的何厉,小心翼翼的理着他的发丝,她眼中带着泪问。   护士们将何厉推进重症监护室,仇天晴隔着玻璃窗望着。   仇天晴转头,问着医生们:“医生,我丈夫怎么样?”   医生们面面相觑,为首的医生开口:“何夫人,何先生的心脏明明应该在几个月前已经完全衰竭……”   “能撑到现在就已经是不可能的奇迹了。”医生叹气道。   仇天晴拽起医生的衣领,发疯了的喊:“不可能的啊,怎么可能,我明明……我明明……”   她却说始终没有将话语说完。   肖南站在一旁听着医生的话,又听着仇天晴奇怪的话语,转头看向在里面靠着呼吸器呼吸的何厉。   前不久,他还站在自己面前生龙活虎,半点不像是有心脏病的样子。   但是……肖南瞥向倒在地上哭泣的仇天晴。   当他抓住仇天晴时,何厉就立刻病发了。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肖南看着来电显示,是井秧。   “喂。”   电话那头传来井秧清冷的声音:“肖南,你在哪里?”   “第一医院。”   “你……”,井秧说着,“不,是何厉出事了吧?”   “嗯。”   井秧说:“我马上来。”   肖南还未开口,井秧已然挂了电话。   肖南望着挂断的电话,手微微握紧。他回拨过去,无人接听。他望着幽深冗长的走廊尽头,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仇天晴和老管家,随后消失在了走廊的黑暗中。   井秧在出租车上一路闭着眼睛,她可以感觉到,鬼魂们在舔舐着她的气息,她手微微颤抖的抚摸着她的玉镯,她刚做完预梦,着急出门,现在是她身体最虚弱的时刻。   “小姐,到了。”司机说。   井秧睁开双眼,打算拿钱,一双血手搭在她的包上,井秧深吸一口气,将包抽出,掏了钱给司机。找了钱,井秧赶紧下车了。   她下车后随即紧闭双眼站在医院门口,她轻咬着下嘴唇,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啊。”井秧吓的叫了出来,赶紧甩来那只手。   而后一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镇定下来,沉稳的声音道:“是我,肖南。”   井秧松下紧绷的神经,闭眼感受着周围的鬼的气息,果然淡了很多,她慢慢睁开双眼,迎上的是那双深邃的双眸。   她轻吐了口气,苦笑的说:“肖南。”   井秧抬头,望着那个红色的十字,还有“第一医院”的大招牌,她最怕的就是来医院。医院是最阴之地,简直是鬼怪的天堂。   肖南主动握上了她的手,牵着井秧一步一步走进了医院。   “为什么那么着急的挂了电话。”   肖南问,其实他刚才想在电话里告诉她,她可以不来。   “我今天做的梦。”井秧说着。   “什么?”   “何厉的死亡时间从三个月,变成了一个月,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再缩短。”所以她得抓紧时间。   井秧边走边问肖南:“何厉他怎么样?”   肖南停了下来,沉眸看着井秧,语重心长的说:“井秧,何厉本该在几个月前就死了。”   “你说什么?”井秧讶异。   “那他现在呢?”   “在重症监护室。”   井秧拉着肖南:“快走。”   肖南带着井秧来到刚才他们所在的病房前,可是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   “人呢?”   肖南拦住一个路过的护士,问:“请问刚才在这间病房的何先生呢。”   “刚刚他出院了。”护士说。   井秧:“出院?”   护士:“是的,他的监护人说不想浪费最后一段宝贵的时间,着急的就带着他离开了。”   肖南和井秧相视,赶紧向着电梯跑去。   “怎么今天都这么急哄哄的。”护士望着二人离开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低头看着手中的报告。   肖南和井秧急忙的来到何家别墅,可是别墅没有灯光,肖南按门铃,也没人应。   逼不得已,二人只好再一次翻墙而入,他们来到后花园。   肖南闭眼,随即睁开:“里面没人。”   井秧望向肖南,问:“怎么办?”   肖南摇头。   井秧在后花园环视一圈,说:“肖南,还记得我入梦前问你的问题吗?”   “嗯。”   “怎么在一夕之间将本来存在的一切都换掉?”井秧仔细的看着后花园的每一个角落。   肖南转身,再次抬头注视着石雕美人鱼手中的玻璃球,说:“我好像知道答案了。”   “嗯?”   井秧转身,顺着肖南的视线,望着那颗玻璃球,说:“我不懂。”   肖南指着玻璃球说:“幻术。”   “幻术?”   “嗯,那颗玻璃球就是幻术的核心。”肖南说着。   井秧说道:“可是我们第一次来时,那颗玻璃球就在那里了。”   “嗯。”肖南绕着花园的西北角,东北角,东南角和西南角走了一圈。   井秧看着他绕了回来,手里握着东西。   肖南说:“可以了。”   井秧环顾四周,果然都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她赶紧去打开喷泉下的第二块瓷砖,里面空空如也,江艳的骨灰盒已经被带走了。   “骨灰盒不见了。”井秧站起来。   “你刚才怎么做到的?”她有些好奇的问。   肖南摊开手,掌心有着四颗玻璃珠,与石雕美人鱼拿着的一模一样,只是特别小。   “打破幻术的平衡。”肖南解释道。   井秧点头,虽然石雕早就在,但是那时候四角落还没放上玻璃珠,所以没形成幻术。   “不过……”   “不过什么?”井秧问。   “仇天晴居然会幻术……”肖南攥紧手中的珠子。   井秧蹙眉,回头看着溺在一丝晨光中的何家别墅。 第13章 第十三章   “他们会去哪里……”井秧低声嘟囔着。   “叮,叮,叮”。听见清脆的声音,井秧看着瓷砖四周,是肖南的银针,密密麻麻绕着他们围成了一个圈,深深扎入了地上的瓷砖里,有些瓷砖因受力过猛,都有了些裂痕。   井秧盯着那些裂痕,思索,是练习了多久,或是多少年,才有这样快准狠的腕力。   井秧:“肖南……”   “我试试看,也许能找到她。”   肖南手中有最后一根银针,银针上绕着一根头发。   “我从仇天晴头上拔下来的。”   肖南拉着井秧走出他们站着的圈内,将最后一根银针扎入圆的中心。   井秧盯着那根绑着头发的银针,银针的周围泛起微微白光。   一瞬间,另外五十根银针与那一根合并,那根银针抖动着从瓷砖里出来,悬于空中。发丝在飘动,随后燃烧掉,化为灰烬,银针像失了力般一连串的落于瓷砖上,空气中只剩下一丝焦臭味。   “不行。”肖南说。   肖南走过去,弯下腰捡起一把银针。   井秧望着他问:“这又是什么奇门异术?”   “牵引。”   “牵引?”   肖南举起一根针,说:“发丝也是身体的一部分,我本想用那根头发牵引着去寻找它的主人。”   “可是……”肖南用大拇指和食指来回摩挲着那根针,“被阻止了。”   肖南的眼眸又幽深了些。   回到老洋房,子初去了书房。   肖南思考片刻,也走向了书房。   子初站立着,手指抚摸桌上那本牛皮书,不知在想些什么。   肖南靠在门侧,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井秧说:“还剩一个月。”   “什么一个月?”   “写完这个故事的时间。”井秧翻开牛皮书,书的第一页,就是用圭笔写的“绿檀木梳”四字。何厉的“寿命”还剩下一个月。   肖南盯着牛皮书问:“这些书究竟是什么。”   他想着楼下大厅,墙面两侧排列整齐的牛皮书。每本牛皮书看似平常,却都感觉到微弱的异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井秧平淡的说。   肖南问:“如果这个故事没有写完,会怎么样。”   井秧看着提问的肖南,摇头:“不知道。”   因为从来,都没有未完成的故事。   井秧坐下,回忆着梦中的场景,这回她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何厉,脚穿黑色皮鞋的仇天晴,脸上有着束手无策的悲伤,眼泪决堤。梦中的时间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月后。难道是他们的追查,推动了整件事的发展?   “对了,你之前的梦,梦到了什么?”肖南问。   “和之前一样的场景,还有就是清晰的看见黑色皮鞋的主人是仇天晴。”   井秧拿出手机,对着上面的一个号码犹豫不决,这个电话,她是打,还是不打。   肖南将她的踌躇纳入眼底。   最后井秧轻轻的按下了拨通键,提示音后,一个声音响起:“喂?井秧?”   “是我。”   “有事?”   “嗯,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当然,你说。”   “帮我查一个人,青年企业家何厉,还有……”   井秧交代完之后,电话那头说:“好,查完了,我会去找你。”   “嗯,谢谢。”   井秧挂了电话,轻叹了一声气,她本来不想麻烦他。   肖南看着井秧这表情,有些意思:“男的?”   井秧挑眉:“嗯。”   听到是男的,肖南就有些惊奇,照道理,井秧应该没朋友才对。   井秧瞥了肖南说:“你别瞎猜。”   “我没有。”   “你的神情告诉我你明明就有。”   肖南:“…………”   井秧解释起来:“他叫白桦,湶市有名的私家侦探,有时候也会查一些超自然的东西,一次机缘巧合下,我和他的雇主是同一个人,也就认识了。”   “哦~”肖南拖长语调。   井秧白了他一眼,肖南看见井秧这个神情,轻笑一声。   过了几天,饭后,井秧窝在沙发上,逗小咪玩,而肖南正坐在小沙发上,看着书。井秧的手机响了,她接通。   “喂,白桦。”   接了电话的井秧急急忙忙跑下楼,肖南放下书,从沙发上站起,来到落地窗前,看着井秧跑到铁门处,给那个男子开门。   井秧将白桦带上二楼客厅,让白桦随便坐。   白桦坐在沙发上,肖南此刻从厨房内走了出来,手上端着刚泡好的茶。白桦吃了一惊,他不知道,井秧家里还有别的男人。   肖南放下手中的茶,伸手打招呼:“你好,我叫肖南,井秧的搭档。”   白桦站了起来,礼貌的相握:“白桦,私家侦探。”   两个成年男人之间的对视,似乎有些宣誓主权的意味。   井秧则盯着肖南端上来的茶,若有所思。   白桦是个斯文人,举手投足,不像侦探,反而像个商人。人长的高俊,放在大街上,也能引得小姑娘频频回眸。   “井秧,你要的资料。”   井秧接过,说:“谢谢。”   来到客厅的这段时间,白桦的目光几乎是没有离开过井秧,肖南在旁看得精细,那样的目光,带着些欣赏、爱恋,已经超出了正常朋友的范围。肖南在思索,井秧知不知道。   白桦:“井秧,你打开看看吧。”白桦递过手中的文件袋。   “好。”   井秧也有些着急的要打开,她总觉得,这里有她想知道的事情。里面一共四份资料,每份后面还有些照片。   她翻着何厉的资料,和之前肖南从老管家口中得知的一样。接着是江艳的,也没有什么异样。到仇天晴的时候,资料就少了,只有简单的介绍。   “白桦,为什么仇天晴的资料这么少。”   “她之前的资料被销毁了,仇天晴这个名字也是这几年刚改的,销毁的太彻底,所以暂时还查不到什么。”白桦解释着说。   井秧点头。   她又看着老管家的资料,老管家叫王海,在何家当了几十年的管家,本来有一妻子,而后癌症去世。后来收养了一个女儿,王萍,但是后来不知所踪。   井秧:“王萍不知所踪,白桦,这个王萍能查到什么吗?”   “她是离奇失踪,超过了查找的时间,被算作了死亡,只能查到她之前在阳光孤儿院被领养的。”   “阳光孤儿院?”   “是的。”   老管家的资料已经是最后一份,总的看下来并没有什么收获。   井秧发问:“白桦,你有没有查到江雪的资料。”   “江雪?你说的是江艳的妹妹吗?”   “嗯。”井秧点头。   白桦拿出第二份资料,在亲属一栏写着江雪,旁边附属早夭。   他说:“她早就去世了。”   井秧总觉得这一切奇怪,所有有关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   井秧又拿起每份资料后的照片看起来,翻到最后一张,叹了口气,将照片和资料放在了茶几上。   站在井秧身旁的肖南盯着井秧扔在茶几上的最上方的照片看,微微蹙眉。   “还有让你查的监控录像有进展吗?”   白桦摇头:“没有,何厉家中的车也没少,看来是用的别的车。”   井秧叹气。   白桦:“怎么?失望了?”   “有些吧。”井秧苦笑说,这次时间紧迫,她也有点心焦。   “这可不像以前的你。”白桦说。   井秧没说话。   肖南俯身拿起了井秧扔在茶几上的一堆照片,细细端倪。   最上方的照片是江艳儿时的照片,也不知白桦是怎么得来的。虽然年代久远,但由于是半身照,能清晰的看出照片中江艳右眼下方有一颗痣,比普通的泪痣稍稍大些。   而肖南记得,无论是往生鬼,还是遗照上的江艳,都没有这颗痣。   “怎么了?肖南。”井秧抬头问。   肖南用手指指着那颗痣,问井秧:“痣会消失吗?”   “不会。”井秧说。   肖南:“这张照片上的江艳有痣。”   经肖南提醒,井秧拿过肖南手上别张江艳的照片,都没有那颗痣。   “这张照片不是江艳的……”井秧说,“难道……”   肖南:“是江雪……江雪和江艳也许是双生子。”   井秧再度拿起江艳的资料,资料下面的注解上写了,父母双亡,井秧疑问,如果是父母双亡,两个小孩怎么长大的。   她继续向下看,又是孤儿院。   “朝霞孤儿院。”井秧轻念出声。   白桦:“嗯,江艳也是孤儿,不过,朝霞孤儿院不在我们市,在隔壁铭阳市。”   “肖南,我要去这个孤儿院,现在就出发。”井秧着急的说。   “要不我送你们?”白桦提议。   肖南和井秧异口同声:“不用了。”   白桦看着他们的反应淡笑,说:“好吧,那我先走了。”   井秧和肖南将白桦送到门口,白桦上车前,对井秧说:“井秧,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还有谢谢。”井秧说。   白桦点头。   肖南瞥了眼井秧的神情,倒没有什么依依不舍的样子。   白桦的车最终扬长而去。   “肖南,我们马上出发去铭阳市。”   肖南的电话响了,他走到远处接了个电话,过了会儿又走了回来。   “我的东西马上要到了。”   “什么东西?”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半小时后,井秧看着停在老洋房前的黑色越野车发呆。   “我们的代步工具有了。”肖南说。   井秧:“你的?”   “嗯,托别人从肖家运过来的。”   井秧:“…………” 第14章 第十四章   坐进了肖南的车里,他从口袋拿出一条手链,对井秧说:“伸手。”   “嗯?”   井秧伸出了左手,肖南将手链戴在了井秧的手腕上,一本正经的说:“借你戴,不能弄坏。”   井秧:“这链子……”   银链的上有一颗黑色的石头,这让井秧想起了肖南右耳的耳钉。   “我妹妹的”,肖南解释,“材质跟我的耳钉一样,这样你就基本见不到鬼了。”   井秧点头,这路上惨死在车轮在的人很多,所以鬼一定更加不堪入目,难为肖南替她着想。   “那你妹妹呢?”井秧问。   肖南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随后说:“去世了。”   井秧抿嘴,说:“抱歉。”   “没事。”   开车前,肖南瞥了眼井秧,说:“安全带。”   “哦。”井秧赶紧将安全带系上。   在路上,井秧想起老洋房的茶,于是问:“白桦喝的茶是你买的?”   “嗯。”   肖南又接着说:“去铭阳市要好几个小时,你在路上睡会儿吧。”   “好几个小时?”井秧惊讶。   “是啊,所以……白桦要送你的话……看来你们交情不浅啊……况且我们过去,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   “嗯……”井秧应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   肖南:“他对你……”   “我知道。”井秧说。   “你知道?”肖南倒是没想到井秧会回答的这么爽快。   井秧平静道:“嗯。”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两人未再交流。   井秧回忆着那日她唤仇天晴江雪时的神态,两人也许儿时是相识的。   通过汽车导航,肖南和井秧此刻已经到达了朝霞孤儿院。天色已黑,二人站在有些破旧的大门前,看着掉色的孤儿院招牌。   一个小孩看见站在门口的肖南和井秧,对着里面大喊:“奶奶!外面有叔叔阿姨找!”   “谁啊……”一个有些沧桑的女声远远的传来。   过了许久,门里走出了一个鬓角微白的上了年纪的大娘,她问着肖南和井秧:“二位是来……”   井秧:“我们有事想问院长。”   大娘一愣,随后说:“我就是院长。”   朝霞孤儿院一切都很简陋,吃穿用度可以看得出,已经非常拮据,可是里面却还有很多孤儿。   通过一条路,肖南和井秧去了院长办公室。   肖南环视一周,办公室的白墙已经掉粉严重。墙上还挂着一张张合照,像是历届孤儿的团体照。   院长请肖南和井秧坐下,用普通的瓷杯倒了杯白开水,放在肖南和井秧面前,说:“还请不要介意。”   “不会。”井秧语气柔和的说。   院长在对面坐下,问:“二位想问什么事?”   井秧开门见山,她从所带的文件袋中拿出了一叠照片,从中挑了一张江艳的,放在院长面前,问:“院长,你认识这个孩子吗?”   院长接过照片,眯眼看了半晌,后从抽屉中拿出老花镜,手变动着位置,最后慈祥的笑着说:“认得,认得,这是小艳。”   井秧点头,后从手中又挑了那张有痣的照片,问:“那这个呢?”   院长将两张照片放在一起,手抚摩挲着照片,叹了口气:“认得……诶……这是小雪,这两人是双胞胎,我印象很深刻。”   肖南和井秧对视一眼,猜测果然是对的,双生子。   院长随后将照片放在桌上问:“你们问这个,是出什么事了吗?”   “嗯,我们是江艳的朋友,江艳前不久哮喘去世了,她很感激孤儿院,所以留了些东西给你们。”井秧说着。   肖南听着井秧的这番话,手指摩挲着。   “小艳去世了啊……诶……这两个苦命的孩子……”院长盯着照片说。   井秧问:“江雪和江艳,那时在孤儿院有没有什么比较要好的玩伴?”   “玩伴啊……”,院长想着,“有一个小男孩,但是后来被收养了。”   “不是女孩吗?”   “不是,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院长肯定的说。   井秧继续:“那……我能问江雪是怎么去世的吗?”   提起这个,院长又开始叹气,手拂着桌上的照片:“小雪是淹死的,连尸首也没找到。”   “淹死?”   “是啊……掉进河里的时候,小艳看着的,想救,可是她也是孩子,不会游泳,只能在旁一直哭,后来警察沿着河找了,没找着。”   井秧听着点头。   井秧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实的信封,递给院长:“这是江艳的心意,不多,但是希望您能收下。”   院长接过信封,脸上满是感激,直说谢谢。   肖南站起,看着墙上一张张照片问:“这是每一届的合照吗?”   院长说:“是啊……”   “那江艳的在哪里?”   “院长指着左面墙说:“第三张就是。”   肖南看着第三张,江艳和江雪就在照片的第一排,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双手紧握,笑的灿烂。   得到确认后,肖南移开目光,往回走,刚跨出一步,顿住。   他骤然回头,望向墙上的合照。   “井秧。”肖南加重语气。   井秧不解,从位置上站起,来到肖南身边,肖南伸手指着江艳左边的男孩说:“你看,他像谁。”   井秧盯着照片中的小男孩,眼睛微微睁大,惊讶道:“何厉!”   她赶紧将手中的照片一张张的翻看,翻了几张,终于找出何厉儿时与他父母的合照。她将照片举着放在合照旁,何厉与合照中的小男孩一模一样。   井秧扭头:“院长,在江艳身旁的这个小男孩是谁?”   院长从座位上缓缓的来到井秧身旁,问:“哪个小男孩?”   井秧伸手指,院长推了推老花镜,恍然大悟:“哦~那个啊……那个就是和小艳小雪她们玩的很好的小男孩,叫什么来着,他没名字,所以我给他起名叫朝阳。”   肖南问:“那他后来被谁收养了,您记得吗?”   院长摇摇头,说:“记不太清了……那时的收养手续也不全。”   井秧拿出照片,指着上面何厉的父母问:“是他们吗?”   院长盯着照片看,说:“有些像吧,但是真的记不清了,时间太久,不过那对夫妇挺有钱的,好像是隔壁市的。”   井秧和肖南再度对视,他们敢确认,那个小男孩就是何厉。   走出院长办公室,井秧在夜色中认真审视这个破旧的孤儿院,一共几间平房,她走到其中一间平房的窗口,向内望去,里面是正在听睡前故事的孩子。这里并没有上下床,只是几张大木床,估计也是别家不要的,拼成了好长一张床,上面挤挤睡着十多个孩子,一个房间两侧都放着这样的床,就这么一间小房间,睡了好几十个孩子。   头顶两个吊扇,呱吱呱吱的转着,给他们带来一丝丝凉意。   那个在讲故事的孤儿院的护工也是些上了年纪的人女性,虽然是老掉牙的故事,但是还是引来了孩子们的阵阵笑声。井秧望着孩子们欢乐的笑脸,嘴角上扬,至少这里还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家,他们没有流离失所。   肖南靠在墙侧打量着井秧,井秧转头对肖南说:“走吧。”   肖南点头。   这回收获颇丰,院长送他们到孤儿院门口,井秧和肖南踏上了返程之旅。估计回到湶市也要凌晨了。   透过后视镜,井秧最后看了一眼孤儿院。   肖南开着车问:“你还挺会说谎的。”   井秧抿嘴一笑:“啊……哦……不见得真对院长说实话。”   “那笔钱,你自掏腰包的?”   “嗯。”   “其实你可以编个别的理由。”   “孩子很可怜,我想帮帮他们。”   她没有欢乐的童年,所以她看见孩子,就希望他们能开心快乐,不抱不怨。   肖南侧过脸看了眼井秧,不语。   井秧继续说:“回到湶市,我们该从哪里继续查。”   肖南手敲打着方向盘说:“管家王海,我总觉得他才是关键。”   “嗯……还有,肖南,你觉得一个人在走投无路时,应该会想到谁?”   “最能信任的人。”肖南说。   “那你觉得,仇天晴最能信任的人是谁,在资料上显示,她根本就没有朋友。”   肖南说:“那她总得打电话吧。”   “对哦……”   井秧拿出手机,这次没有犹豫,拨通了白桦的电话:“喂,白桦,能帮我查一下最近仇天晴手机的通话记录。”   “好,到时候我会发到你邮箱。”白桦在那头说。   “嗯,谢谢。”   “不用。”   挂了电话,井秧长舒一口气,总算有点眉目。不过她没想到何厉和江艳儿时居然相识。   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肖南驾车终于从铭阳市回到了湶市。车开回老洋房,肖南转头开口:“井……”   井秧已经累的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肖南噤声。   肖南抬手看了看表的时间,回来路上有些堵车,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   他望了眼熟睡的井秧,朝着后座看去,随后侧着身拿出那条放在后座的绒毯轻轻给井秧盖上。做完这一切之后,肖南打算下车,手搭在门把上,又回头望了眼井秧,而后透过前窗看了眼天色,最终收回了要开门的手。他将座位后放,躺了下来,摘下眼镜放在一旁,也闭起眼睡觉。 第15章 第十五章   井秧醒来时,天色朦胧,她用手扯了扯盖在身上的毛毯,迷迷糊糊转头观察了一圈周围,发现驾驶座上睡了个人,是肖南。她将脖子扭到最大限度才能看见他的脸。不带眼镜的肖南让井秧打量的更加仔细,睫毛有些长密,超越了许多女性。睡相……井秧嘴角上扬,居然很乖。   看久了,井秧脖子有些酸,她活动了下脖颈,窸窣的声音,让睡眠浅的肖南转醒。他微微睁开眼,从斜后方观察着井秧的动作。   井秧蹑手蹑脚的将身上的毛毯拿起,察觉到井秧下一步的举动,肖南赶忙将眼睛闭上。井秧轻轻的解开安全带,弹跳出的那一声“咔哒”声,迫使井秧回头瞧着肖南有没有醒。她轻手轻脚的将毛毯盖在了肖南身上,用不能再细小的声响打开了车门,走了下去,随后将车门掩了起来。   井秧下车后,肖南再次睁开双眼,他摸索着一旁的眼镜,重新架起在鼻梁上。他右手抚上右耳的耳钉,感受到井秧走远了之后,他才起身下车。肖南转头望向老洋房,没有亮灯,刚才铁门也没有被打开的“吱呀”声,井秧去了哪里。   井秧一路上走着,没有看见任何一只鬼,她摸上左手手腕与玉镯一块儿的黑石手链,黑石闪过一丝精光。   井秧穿过老洋房后面的香樟林,随后张开双臂,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在井秧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湖泊,看不着边际。   她坐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手撑在身子两旁,等待晨曦。   过了会儿,井秧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警惕的回头,发现是肖南,卸下了防备。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秘密。”肖南说,   井秧也不接着问了,转头继续望着天边。   肖南走到井秧身旁,靠着石头,问:“看日出?”   “嗯。”她举起了左手,摇了摇说:“谢谢。”   肖南:“不用,要还的。”   井秧:“…………”   太阳初升起,湖面上映着晨曦。   井秧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说:“走吧。”   “嗯。”   二人并肩往回走,阳光下的老洋房也不似之前那般诡异。   回到老洋房,二人洗漱完,一起在餐厅草草的吃完早饭就又出发了,他们下一个目标,是阳光孤儿院。   在他们吃早饭时,白桦发了仇天晴近期的通话记录给她,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并没有他们失踪那一天的任何记录,但是在几个星期前的一通电话却引起了肖南的注意,因为这是仇天晴打给除何厉以外的唯一一通电话。   肖南照着号码拨过去时,对方说,他们那里是阳光孤儿院。   井秧在车中望着窗外,问:“肖南,王海是不是在阳光孤儿院领养的王萍。”   “嗯。”   车子停在孤儿院前,这个孤儿院比起朝霞孤儿院的规模大很多,也显得正规,里面的吃穿用度也是不错的。   肖南和井秧进入孤儿院,一个护工看见他们问:“是夫妻?”   井秧不答,直说:“我们要见院长。”   护工又看了一眼他们,就向着里面跑去,随后出来,对着井秧和肖南说:“院长在办公室等着你们。”   井秧和肖南面前放着两杯普洱茶,闻着色香,品着味甘,可算是价格不扉。   院长是个中年女子,衣着时尚,脸上画着浓妆,想要掩盖岁月对她的侵蚀。   院长开口问:“二位……是来□□的吗?”   井秧放下茶水,说:“我们是来问您一些事情的。”   “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帮你们的,我都尽量回答。”院长笑的慈爱,却总让子初心有余悸。   “请问您认识仇天晴吗?”   院长思考了片刻,摇头说:“不认识。”   “那请问你,二十多年前,有没有一个叫王海的人,来这里收养过一个女孩。”   院长继续摇头:“我不记得了,都二十多年了,而且孤儿院的资料,被几年前的一场大火烧了,之前的领养手续全部烧没了。”   子初垂着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会儿,她问:“那几个星期前,有没有一个女人给你打电话。”   院长笑着说:“每天给我打电话的人都很多,都是来问收养之类的问题,想来你们也知道,阳光孤儿院是湶市最大的孤儿院。”   这次什么收获都没有,井秧走出院长办公室,却有疑问的回头。   肖南:“怎么?”   “她在撒谎,我能感觉的出。”   “直觉?”   “嗯。”可是直觉没有什么用。   井秧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看了来电显示,肖南也用余光瞥了一眼。   “喂,白桦。”   “我查出了仇天晴在几个星期前汇过钱给吕丽,两人还见过面,我把资料发给你邮箱。”   “好。”   挂了电话,井秧点开邮箱,果然是院长和仇天晴见面的照片,还有两人□□的记录。   井秧重新走回了办公室,吕丽看到她回来,有些吃惊。   子初从之前白桦给的文件袋中拿出一张仇天晴的照片,放在吕丽面前,问:“那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吕丽仔细看了眼照片,说:“不认识。”   “你撒谎”,井秧说,“你们几个星期前还在咖啡厅见过面。”   吕丽喝着茶的手一僵,随后又恢复自然,说:“那是我的隐私,我没必要跟小姐你说。”   井秧转头望了一眼肖南,随后抓住了吕丽的手,闭上了双眼,吕丽则想挣脱,可是她没想到,这么瘦弱的一个女孩子,却有那么大的力气。肖南也不知井秧此刻在干嘛,他盯着井秧抓着吕丽的那只左手,玉镯里的那抹深绿移动了下位置。   随后井秧额角冒着虚汗睁开双眼,对吕丽说:“你亏心事做的还真多啊,活不长了。”   井秧用力的甩开吕丽的手,她有些疲惫,肖南见状,过去扶住了井秧。   “你胡说什么!”吕丽瞪大双眼,有些恐惧的望着井秧。   “我胡说什么……你只能再活两年。”井秧阴森森的说。   “你个神经病!”吕丽吓得将手支在了身后的沙发上,以防自己摔倒。   井秧冷漠的看着她,说:“你如果告诉我,你和她的事,我就让你多活些时间。”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为什么要信你。”   井秧抬头对肖南说:“走吧。”   肖南“嗯”了一声。   两人走出几步,井秧回头,对吕丽说:“十分钟之后,你就会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医院的体检报告,乳腺癌早期,接下来两年里,你会在化疗中度过,众叛亲离,没有任何人为你送终。”   “对了,不要尝试给医院打电话,因为报告现在还没出来。”   说完这几句话,井秧在肖南的搀扶下走了出去,肖南将井秧扶到孤儿院的花园,在旁有几个石凳,让井秧坐在上面休息会儿。   在办公室的吕丽震惊不已,她是前不久去体检了,可是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哆哆嗦嗦从桌上拿起手机,颤抖着给医院打电话,询问体检的结果,医院的工作人员说体检报告还没出来,等出来了,再会打电话给她。挂了电话,吕丽将手机握在手里,浑身发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花园里,肖南问井秧:“你刚才干嘛了?”   井秧苦笑,说:“我窥命了。”   肖南抓住井秧的手腕说:“你不要命了,之前有过吗?”   井秧点头,有气无力的说:“有过一次。”   “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了写完这个故事,这是我的使命和责任。”井秧用右手拭了拭额前的汗。   肖南不再说话,眼里却有了别样的情绪,这个女孩的侧脸中透露着倔强执着,他有些心疼。   窥命,虽然他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是井秧这样的预梦者才有的能力,但是他知道,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定律。他猜,应该是以命换命,你看到了多少,上天就会拿走多少。   “她马上就要来了。”井秧说。   肖南知道她说的吕丽。   果不其然,吕丽慌慌张张的从院子办公室跑了出来,随后四处张望着,直到看见井秧,才算松了一口气。   她跑到井秧面前,说:“小姐,我们有必要再谈一下。”   吕丽这回算是诚心诚意的将井秧邀请回了办公室,井秧和肖南刚坐下,她就着急着问:“小姐,您贵姓。”   “井,一口井的井。”   “好,井小姐……那……那你有什么办法,能够帮我啊,你有要求尽管提,我一定满足你。”吕丽的眼中有了急迫的泪水,“我是癌症啊,癌症……癌症的话,有什么办法,我不要做手术,我不要做手术,你既然能知道,就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吕丽握住井秧的手,央求着。   井秧冷冷开口:“那你告诉我,你跟她做了什么交易。”   谈到这个,吕丽愣了一下,她似乎还下不了狠心。   井秧看见她这个反映,继续说:“你不说,那我为何要帮你。”   吕丽思考着,最后答应井秧:“我说,我说,她要我帮她销毁二十年前的收养资料。” 第16章 第十六章   井秧:“收养资料?”   “对,收养资料,一九九四年阳光孤儿院那一年的收养资料。”院长眼神有些心虚的意味。   “你刚才不是说资料都被几年前的大火烧没了吗?”井秧反问。   “是的,几年前的大火真的把大部分的资料烧没了,但是恰巧一九九四年之前的资料全部放在了之前老房子的资料室里,所以还在。”吕丽解释的说。   井秧扭头与肖南对视一眼,随后问吕丽:“那你还有那一年的资料吗?”   吕丽手发抖,嘴里结巴的说:“没,没,没有了。”   “你又撒谎!”井秧将声调提高。   “我没有,我没有撒谎。”吕丽否认。   井秧冷笑:“你和她有着好几年的金钱交易,你用这份收养资料威胁她那么久,逼得她一次又一次的给你汇钱。”   井秧想着刚才白桦发给她的那份银行账单,上面每次汇去的金额都不小。   “像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我猜,上次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随后你将资料给了她,发誓说没有备份,但是你这样满口谎言的人,我可不信你。”井秧一字一句的说。   吕丽在一旁听着呆愣,随后又冷静下来,将之前紧张的情绪收了起来,对井秧说:“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你说的都对,我的确有备份。”   肖南眼中冷厉的望着吕丽,这个女人,真的是有异于常人的冷静,慌张之后,还能为自己盘算着最大的利益。   井秧看着已经冷静下来的吕丽,心中感慨,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井秧说:“那我现在也跟你做个交易,你把资料给我,我救你。”   吕丽说:“你救我,是不是就让我多活个几年,几年我不稀罕,我要长命百岁。”   井秧听见吕丽的要求,眸中再无温度,就是因为有这样贪心的人,才会有那么多冤魂。   井秧嘴角一勾:“你这些年做的亏心事还少吗?长命百岁,我哪怕赔上我这条命都做不到。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你现在就进监狱,拐卖儿童罪……”   吕丽眼睛瞪大,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向井秧砸去,幸好被肖南挡住了。   “你……你究竟是谁……”吕丽惊恐的说。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来跟你交易的。”井秧冷静的说。   井秧拿着手上已经有些发霉的厚厚的老式档案袋,有些出神。   肖南提醒着井秧说:“系好安全带。”   井秧将安全带系好,又盯着手中的档案袋看。   行驶在路上,肖南问井秧:“你就能确定吕丽会把这个档案给你?”   井秧大叹一声,说:“她就是那样的人,她干了那么多坏事,无非是为了钱。现在她不缺钱,缺享福的命,所以她肯定会答应,她这种人,才不舍得让自己的心血化为乌有。自然,也不会破罐子破摔。”   肖南问:“你最后给她的纸上写了什么救她的办法?”   “用她现在所有的一切换,做多少好事,就会有多少回报,人在做,天在看。”井秧说。   “她会照你说的做吗?”   井秧摇头:“她一定不会,她不会舍弃一切,她最多拿出一些来,不过那些够她多活个两年。”   “她如果不信你呢?你不怕她最后向你报复?”   “不会,她现在一定敬我如神,我告诉她,再过三十分钟打开另外一张纸。”井秧打趣的说。   肖南好奇:“那你另一张纸上写了什么?”   吕丽看着墙上的钟,这半小时的等待,比任何时刻都难熬,知道秒针转完最后一圈,吕丽才迫不及待的打开井秧给的第二张纸。   纸上写:五分钟之后,医院会来电话,说体检报告弄错。但是,这次是侥幸,下次的报告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也是弄错。吕丽,多做善事。   吕丽看到纸上所写愤怒的将纸撕了个粉碎,但是她现在依旧是心惊的,那个女孩,好像真的知道一切。   肖南听完井秧所说第二张纸的内容,轻笑出了声:“你气人也是一大本事。”   井秧笑而不语。   回到老洋房,井秧立刻将小咪抱在怀里,才多长时间不见,她挺想它的,但是小咪好像更加喜欢肖南,冲着肖南直叫唤。   肖南解释说:“也许我喂的猫粮它更爱吃。”   井秧:“…………”   两人坐在沙发上,打开吕丽给的一九九四年的档案袋,翻看着里面每一个孩子的资料,阳光孤儿院规模宏大,厚厚的一叠资料翻看起来也是费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肖南看着手中那一张资料。   “怎么了?”井秧发觉肖南许久未动。   “井秧,你看。”井秧凑过去看,那个一寸照上的女孩,右眼下有一颗痣。   “江雪!”井秧从混乱的资料堆中翻出白桦给的那个文件袋,从中找出江雪的照片。   两张照片一比对,除去孩子正常的骨骼生长,一模一样。   井秧向下看,资料上显示被收养,收养人,是王海。   肖南说:“王海收养了江雪?江雪不是去世了吗?”   井秧:“可是院长说,没有发现尸体,所以,她也许被别人救了,随后活了下来……”   肖南嘴里念道:“王萍是江雪……那仇天晴又是谁……”   井秧拿出手机,打给白桦:“白桦,能不能,能不能再帮我查一点王萍和仇天晴的资料,我想要王萍的照片,求你。”   电话那头的白桦一愣,这是井秧第一次求他。   “嗯,可以,我帮你。”   得到回答之后,井秧感谢的挂了电话。   肖南听见井秧说“求你”,心里一震,他以为她从来不求人。   “肖南……”井秧声音有些沙哑。   “嗯?”   “时间不多了,找不到他们,我……”井秧眼神中有了一丝害怕。她也不知道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写完这个故事会怎样,但是对未知的恐惧,让她很不安。   肖南看出井秧的不安,也不知怎么安慰,侧过身抱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也许能让她安心一些。   井秧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应该是被肖南抱着的时候,压力太大,加上她动用了玉镯的力量窥命,让她很疲累。醒来时,白桦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她,肖南则靠在客厅的落地窗边,望着外面的夜景。   井秧爬起来,问白桦:“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睡着的时候。”白桦一笑,突然觉得自己在说废话。   “我打你电话,是……”白桦侧过脸,看了一眼肖南。“是肖先生接的电话。”   井秧看着早已漆黑如墨的夜空,问:“我睡很久了……”   肖南这才扭头对井秧说:“嗯,错过了晚饭,还错过了夜宵。”   井秧看了墙上的钟,原来都晚上十一点了。   “那……白桦你怎么还不回去?”   白桦没有回答,肖南清了清嗓子说:“也不是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噗。”井秧笑了出来。   “好了,说正经的,白桦,你查到什么了对吗?”   “嗯。”白桦指了指茶几上的资料,资料被打开,明显肖南已经看过了。   井秧拿起那些照片和资料,是一家三口的合照,那个小孩就是江雪。   而那个看着年岁不小的男人就是老管家王海,那另一个就是王海的妻子了。   下一张照片,是一张毕业照,这个女孩井秧不认识。但是看着她右眼下的那颗痣,井秧有了推测。   白桦说:“那就是长大之后的江雪。”   “嗯。”井秧应着,跟她猜的一样。   其他一些资料都是江雪成长期间的事情,没什么特别的。   翻找了半天,井秧也没发现仇天晴的资料,她问:“没有仇天晴的吗?”   白桦说:“还需要一些时间。”   “嗯。”井秧点头。   “白桦……这么晚了……你要不和肖南凑合一晚一起睡?”   听到井秧这个提议,白桦和肖南对视一眼,答应:“好啊。”   肖南则扭头继续看着窗外。   井秧笑而不语。   井秧除了早饭,一天没吃东西,肖南半夜给她煮了清粥,让她垫垫肚子。   自然,白桦也吃了一碗,说是没吃晚饭。   吃完饭后,井秧向书房走去,肖南问:“不睡了?”   “嗯,今天睡够多了。”井秧答。   肖南点头。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井秧心里有一个猜想,她现在需要去证实。   到了书房,井秧挑着书放在书桌,一本本垒得很高。   她一页一页的翻看着,仔细查找着任何细节。小咪则跳到了窗台上,像个守护者一样的看着井秧。   在肖南房里,肖南坐在窗台上,白桦毫不客气的躺在床上玩着手机。   没过会儿,白桦盯着手机问肖南:“你喜欢井秧?”   肖南蹙眉望向白桦,白桦侧头对上肖南的眼神,最后肖南开口:“没有。”   白桦听完回答后挑着眉,说:“你现在不喜欢,但是你以后一定会。”   肖南不语。   白桦直截了当的对肖南说:“我爱井秧。”   肖南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当然,不光他知道,连井秧自己也知道。   白桦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嘴角一抹笑。白桦爱井秧,从第一眼起。知道她异于常人,还是爱着。 第17章 第十七章   井秧自然是在书房一夜没睡,大早上就捧着厚厚一本《家族降鬼史》敲肖南的房门,谁知肖南压根儿不在房内,开门的是白桦。   “白桦,肖南呢?”井秧问。   “我在这儿。”肖南手中握了把菜铲,身上围着井秧粉色系的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   井秧见怪不怪,白桦倒是将肖南上下扫了好几眼。   井秧快步走向肖南,将书放在餐桌上,翻到她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给肖南看,说:“其实我儿时听二奶奶讲过,血祭是有限制的,当时我忽视了这个部分,昨晚我翻遍了家中对这个祭祀的记载……”   “发现什么了?”肖南问。   井秧指着书中注解上的四个字,对肖南说:“嫡亲血系。”   “那日仇天晴拿着江艳的骨灰盒,用她自己的血进行血祭。她滋养的是江艳的鬼魂,用的是自己的血,而江艳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江雪。”   肖南听完后点头,随后举着菜铲往回走向厨房。   井秧觉得肖南的反应过去平静了,对着他的背影发问:“你怎么这么镇定?”   肖南没回头,说了句:“你不也是?”   井秧微微嘟嘴,看来肖南和她一样,早就有了猜测,只需要证实而已。   井秧合上了《家族降鬼史》,问肖南:“虽然知道了仇天晴是江雪,也是王萍,可是他们在哪里,应该怎么找?”   “本来以为她打电话给吕丽是为了求救,现在这条线索断了。”井秧继续絮叨着。   肖南对着锅里发黑的煎蛋叹了口气,刚才他就不应该那么急冲冲的跑出去,连火都忘了关,这个鸡蛋是不能吃了,他将那个盛出来,又敲了个新的进锅。   掌握着火候,肖南说着:“仇天晴不是还有一个地方奇怪吗?”   井秧琢磨着肖南的话,仇天晴哪里只有一两个地方奇怪,明明她全部都奇怪……   虽是这么想的,井秧还是顺着肖南的话问:“哪个地方?”   肖南:“她会幻术,她还会摆阵。”   井秧:“可是……白桦说查不到关于仇天晴的资料……也不能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些东西……”   肖南转身,手中拿着盘子,盘子里有刚煎好的蛋,他将盘子放于桌上,手轻轻的在木桌上敲打,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他薄凉道:“她会幻术,也许医院逃走那天,她就是用幻术隐秘了全部行踪。但是幻术是要媒介的,比如何家后花园的玻璃珠。”   “可是媒介很容易得到。”井秧说。   肖南摇头,他走到沙发旁,从沙发旁的玻璃杯中拿出那几颗在何厉家得到的玻璃珠,又回到井秧身边,他伸手递了一颗给她,井秧不解接过。   “你再仔细看看这颗珠子。”肖南说。   井秧观察着,没发现什么特别。   “只有一个地方才有这种珠子。”   肖南走去拉起了客厅的窗帘,老洋房突然阴森了起来。他打开客厅的一个小挂灯,将珠子放于灯下,通过灯光的投影,地上显出了字。   井秧赶紧走了过来,虽是白天,但是地上投影出的字还是很清晰。   “齐。”井秧念。   “嗯。”肖南关了灯,又拉开窗帘,一切恢复如初。   井秧:“你知道多久了?”   “拿到珠子的那一天就知道。”肖南若无其事的说。   井秧抿嘴,肖南不说,也不是他的错,毕竟齐家……   白桦倚在墙边说:“你们倒是把话说完啊,这珠子怎么了,齐什么齐,我都没明白。”   “白桦,你还是不要牵扯进来了。”   白桦正声道:“你让我帮你那一刻,我就已经牵扯进来了。”   井秧朝着白桦望去,最后妥协。   “齐,也就是齐家,是我的对手。”井秧说。   白桦:“对手?”   “嗯,我跟肖南是合作伙伴,但是和他们却是死敌,所以知道珠子是齐家的,也不能问,不能查。”井秧盯着手心那颗透明的玻璃珠,眸色暗沉。   一旦牵扯到两家,事情就比之前复杂了。   井秧攥紧有珠子的手,这件事真的查不下去了吗?   “肖南,你说仇天晴的幻术和布阵会是齐家教的吗?”井秧问。   “也许。”肖南不确定。   两日之后,井秧懒散的躺在沙发上,她翻着手中的杂书,心不在焉,离期限越来越近了,她心慌。   她坐起,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抿嘴思索,最终拨通电话。   “喂,二奶奶。”   井秧将全部的事情与二奶奶说,扯到齐家,二奶奶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对井秧强调,无论如何,故事要写完,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井秧:“二奶奶,如果这个故事没有完成,会怎么样……”   二奶奶苍老的声音半晌之后透过电话传来:“诶,不是什么好结局就对了,祖宗传下来的,开始写了,就一定要写完。”   “嗯,知道了。”井秧挂了电话。   肖南不知何时靠在墙边,对挂了电话的井秧说:“出发?”   井秧:“去哪儿?”   “你想去的地方。”   两人开车来到了齐家在湶市的分家,井秧想着祖祖辈辈对齐家的看法就是“不入眼的道士”,但如果真的不入眼,齐家也不会长久存在。   齐家的住宅位于湶市的青龙山上,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应该也重视风水,找的可是至好的地皮。山中偏向中国古代建筑的“四合院式”别墅,飞檐上是仙鹤,有仙风道骨的意味。四幢别墅成拥抱之状,形成“四合”,这样的四合看起来更像是自保,只有一条山路能上山,也就只有一扇门能进入齐家,这样的地理位置,还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或玉石俱焚的味道。   肖南和井秧将车停在半山腰,徒步爬上的高山。来到大门前,大门自动打开,两人顺着铺好的路又走了一段,井秧嘴角上扬。   “肖南,你猜猜,从我们走进来开始,一共进入了多少个幻阵。”   “二十一个。”肖南说。   井秧停了下来,环顾四周说:“起雾了。”   肖南平静道:“看来要破阵才能进。”   “嗯。”   别墅内,一群人围坐着闭着双眼,一名女子开口,声音稚嫩:“爷爷,他们能进来吗?”   白胡子老人摸了摸胡子,笑了两声:“阿玥,看看就知道了。”   肖南拿出银针,闭上双眼,将银针向着四面八方射出,一个来回之后,银针全部回到了肖南手中。   井秧和肖南背靠背站着,雾越发的浓厚,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井秧,闭起双眼,感受风的流速,不要被眼前的景象所迷了心。”肖南双眸紧闭对井秧说。   “嗯。”井秧照肖南说的做。   静心之间,井秧可以感受到山间原本的风吹了来:“东南风……东南风……”   东南风为原本风向,风中又夹杂着不自然的西北风,那是用来混肴试听的,齐家招来的雾原本就是用了自然的因素,既然是借来的雾,那就一定有媒介,井秧开始回想,进门到现在,一路上的景致,鹅卵石,草丛,媒介在哪里,在哪里……   二人同时睁开双眼,说:“仙鹤的眼睛。”   肖南通过风向站正了自己的方位,银针射出,轻微的玻璃珠破碎的声音。   飞檐上时仙鹤,而只有一个飞檐仙鹤眼睛是正对着大门的,那是阵眼。   阵眼碎,雾退去,风变正常,一切看似恢复了原状,可是二人不敢轻举妄动,也许踩错一步,就掉进了万丈深渊。   肖南和井秧从下午破阵至晚上,别墅内的人还是那样围坐着,紧闭双眼,查看着外面的情况。   那个稚嫩的女声说:“爷爷,他们快进来了。”   老人用充满褶皱的手顺了顺胡子:“是啊……”   “爷爷,那个姐姐手上的玉镯……”   老人微睁双眼,眼中意味不明。   一个年轻的男声说:“阿玥,认真看。”   齐玥睁开双眼,站了起来,走到齐扬身边,捏了捏他的脸:“哥哥呀,你老这么严肃干嘛。”   齐扬无奈,任由她捏着,双眼依旧紧闭,一会儿过去,齐玥也失了兴趣,在齐扬身旁坐着,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头,闭起双眼,继续看着。   齐扬对于齐玥这个举动,眉间一拧,但也只是一瞬便消失了。   井秧额前冒着虚汗,声音虚弱的说:“肖南……”   “嗯?”肖南察觉出井秧有些不对劲,双手握着她的肩,让她正对自己:“你怎么在流冷汗。”   “肖南……我……我要入睡了……”   肖南瞧得出井秧已经靠自己的意念坚持了很久,要不然不会这么痛苦。   肖南单手将井秧拦在怀里,擦去了她额前的汗,说:“睡吧。”   井秧嘴角一笑,阖上眼睛,立刻入睡。   肖南揽住井秧,观察着四周。   他说:“让我们进去。”   一个沧桑的声音说:“年轻人,我为什么要让你进来。”   肖南拿出手上的银针:“不是在求你,是在商量。”   那个老年人轻笑道:“如果我说不呢?”   肖南将五十根锁魂针射出,针四处游窜,最后整齐排列成一扇门的形状,而肖南手中还有最后一根针蓄势待发,他说:“恶鬼之门。”   别墅内,所有人的眼睛骤然睁开,眼神凌厉,老年人抚顺着胡子,说:“收了阵,让他们进来吧。”   “是。”几个齐家的仆侍得令下去。 第18章 第十八章   肖南抱着井秧进入齐家,内室和外相一样,都透着些“古味”,所有的仆人穿着一律穿着黑色的长衫大褂,袖口卷出白边,一丝不苟。   一位仆人给肖南指路,穿过古香古色的长走廊之后,一个木制镂空折屏将空间一份为二,折屏上是雕的又是仙鹤,通过这个木屏的镂空处可见屏风后面的人影,应该就是肖南要见的人。   “先生,到了。”仆人说,示意肖南绕过折屏。   肖南点头,抱着井秧绕过折屏,长桌两侧坐着些人,而长桌末端那个在正位的老人,才是肖南注意力的中心。   一身灰色的长衫褂衣,白色的胡子又长又密,脸上表情慈爱,扔在人群里,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但是肖南却感觉到了笑里藏刀。   “二位,坐吧。”老人开口。   仆人搬来两张木椅,井秧和肖南一人一张,肖南将井秧先放坐好,随后再自己坐下,让井秧的头靠在他的肩头。   “肖井两家向来与我们齐家不交好,今日怎么来了。”老人端起桌上青瓷盖碗,轻轻扫开茶叶,微抿几口。   肖南两指之间夹了一颗珠子,说:“为了这个。”   话音落,便将珠子向着老人弹去,老人用青瓷盖子轻而易举的接住了珠子,没有想象中刺耳的声音。   肖南手肘撑着椅子的扶手,用食指轻推下眼镜,他看清了,老人根本不是用盖子接的玻璃珠,而是借来的风,齐家果然擅长借用自然因素。   老人拿起珠子,对着身旁的仆侍招手,嘴里说:“老了,不中用了,眼镜……”   仆侍从身上拿出个眼镜盒,规矩的将眼镜递到他手中。   老人对着玻璃珠研究了半天,说:“这是齐家的媒介啊……”   随后又扭头对着齐扬说:“阿扬,这珠子……是不是你那个不见了的仆女带走的媒介啊。”   老人将珠子一弹,落入了长桌末尾一年轻男子手中,男子长的硬朗,眉间冷漠,身旁有一灵巧的女孩。   齐扬观察着玻璃珠,只一眼便说:“是的。”   那绑了一个麻花辫的女孩抢过珠子,问:“就是那个整天遮着脸的仆女吗?”   “嗯。”齐扬答。   老人摸着胡子问:“你们……是在找人?”   “嗯,应该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仆女。”肖南说。   老人爽朗的笑了两声:“我为什么要帮你们?”   “何况……你刚才还想开启恶鬼之门。”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肖南解释道:“我的同伴身体有恙,我才出此下策。”   老人听着肖南一番话,眼神盯着井秧说:“那就是井秧吧,而你……是肖南,对吗?”   肖南点头。   “就是你们俩啊,据说你们可是很厉害的怪胎呢!”小女孩插嘴,站起来走向井秧和肖南,一身黄色短旗袍,可爱至极。   肖南见状,立刻对井秧做起了保护的姿势。   “阿玥。”一个中年男子唤住了她,表情严肃。   齐玥停下了脚步,规矩的说:“父亲,知道了。”随后回到了座位。   这时肖南才开始认真审视起了这些人。长桌旁一空八人,越靠近正座,应该就辈分越高。正座上的老人应该是齐家的掌家齐国栋,那桌子左右两侧靠近他的两人中年男子,就是齐国栋的大儿子齐文华与二儿子齐文才,坐在他们身旁的妇人应是他们的妻子。   与井秧肖南年龄相仿的有三人,刚才接珠子的男子,那灵巧的女孩,还有桌子右侧蒙面的男人,随只露出了眉眼,却看得出他很年轻,至于为什么掩面,肖南不得而知。   “想来那就是齐玥。”肖南盯着乖乖坐回座位的齐玥说。   齐国栋点点头。   肖南又看向那个冷漠的男子,说:“那个就是齐扬吧。”   “没错。”老人说。   肖南疑惑望向掩面男子,男子眉宇间没有杀气,眉峰温柔,一双桃花眼引人注意,勾人魂魄,可以想象的出,此男子拥有超越女子的美貌。   而肖南则想到了,男生女相,在这样的家庭,可不是一件好事。   老人欣慰的指着掩面男子说:“那是我的二孙子,齐桓。”   肖南注意着老人满意的表情,想必齐桓是得到了肯定。   肖南点头。   齐玥目光不离井秧,问:“那个姐姐怎么总是在睡觉?”   她的这句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肖南蹙眉。   “井秧果然是井秧啊,都到这一阶段了?”老人说。   齐玥不解,扭头问:“爷爷,什么阶段?”   “预梦啊……而且这梦还不浅……”老人饶有意味的说。   齐玥听齐国栋这么说,更加好奇的看着井秧。   肖南的眼神变得警觉,不能让他们知晓井秧已经到了要用醒梦铃的地步,所以他得速战速决。   肖南:“那你是帮,还是不帮?”   齐国栋老谋深算的一笑:“当然帮,但总不能白帮。”   “条件是什么?”肖南问。   “还没想好,那就先欠着?”齐国栋一句看似玩笑话,却不容人拒绝。   “可以。”肖南答应。   齐国栋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对着众人开口:“那你们谁帮他啊。”   齐扬摇头:“那女子虽是我的仆女,但也偷学了些齐家的本事,切断了能寻到她的引子,否则,我早就将她带回来受罚。”   齐玥举手说:“我试试看啊。”   齐玥站起,单手指着那颗珠子,玻璃珠慢慢浮于空中,在珠子的周边包裹着五色的光,随后光四散,齐玥闭起双眼。   一会儿过去,齐玥睁开双眼,手指对着玻璃珠做了个向下的动作,玻璃珠落回了桌上,她嘟着嘴:“不行。”   齐国栋倒是看着有些意思:“阿扬,你那仆女有些本事,天赋不错啊,如果没离开齐家,没准我就手她当干孙女了。”   肖南在旁看着问:“不行?”   齐国栋:“本来齐玥应该是没问题的,可是那女子施了阵法,将齐玥的引子挡了回去。”   “哼。”齐玥嘟嘴,扭头问齐扬:“哥哥,你是不是偷教她什么法术了。”   齐扬摇头:“没。”   “那她也能这么厉害?”齐玥说。   齐扬耐心解释:“爷爷说她天赋好,没准那是她自创的阵法,况且她与我们生活了挺久,能不了解我们的能力,她既然能切断我的,必定也能阻止你的。”   “我来吧。”掩面男子开口,目光却盯着昏睡的井秧。   肖南探不清他的眼神。   “对哦!那仆女了解我们在场全部的人,除了齐桓哥哥!”   肖南:“为什么?”   齐玥:“因为连我们自己都不清楚他的能力啊~”   “阿玥!”齐玥的父亲齐文华大声呵斥。   齐玥这回是知道自己真犯错误了,好像讲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过她说的是事实,在场的确没人见过齐桓的能力,除了齐国栋。   “文华,没事,阿玥说的也没错。”齐国栋对齐文华摆手。   这样的对话让肖南倒是对齐桓起了几分兴趣,会是什么样的人?   齐桓举起了右手,修长的手指对着玻璃珠挥舞了几下,大家都聚精会神的看着他。   周围看似没起什么变化,但是肖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蚂蚁!”齐玥惊道。   经齐玥的提醒,肖南看向四周,蚂蚁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慢慢的,蚂蚁一个接着一个汇聚成了一条线,不再四散,线的开端是玻璃珠,那线的末端,可想而知,是仇天晴在的地方。   操控蚂蚁?恐怕没这么简单。肖南想。   坐在齐桓身旁隔了一个位置的中年女子脸上透出狠毒,语气不佳的说:“果然恶心的女人生出来的儿子都这么恶心。”   说完这句话,那女子随后起身,快步离开了座位,高跟鞋在瓷砖地上声声作响。   “阿桓……”未说过话的齐文才有些抱歉的开口,“你母亲她……”   齐桓好似习以为常,镇定的说:“父亲,没事。”   肖南算是看明白了,齐桓不是齐文才妻子所生。   “可以了。”齐桓再度开口,“沿着这条‘线’就能找到她。“   “哇~齐桓哥哥,你好厉害。”齐玥在旁惊喜道。   齐桓扭过头,那双桃花眼依旧望向沉睡的井秧。   “多谢。”肖南站起来,打算带着井秧离开。   “你得带上我。”齐桓说,“线在我周围才能成型。”   “嗯。”肖南点头。   肖南抱起井秧,走了十几步,齐国栋的声音传来,透着老奸巨猾:“肖南,别忘了你们还欠我一个条件。”   “不是欠你,是欠齐桓。”肖南侧过脸。   “行吧……齐桓也罢……齐家也罢……你们终究欠着。”齐国栋扬扬的说。   肖南离开后,齐扬问:“爷爷,让齐桓跟着他们走没问题吗?”   “没问题,他们伤不了齐桓的。”齐国栋不以为意。   齐文华正经的问齐扬:“阿扬,你的那个仆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扬开始慢慢解释道:“那仆女那时千辛万苦找到齐家,说想要换脸。”   齐玥水灵的眼睛透着惊恐:“换脸……难道是指齐家的再造术?”   “嗯。”   齐玥听到再造术,可爱的脸蛋上有着不忍。那个仆女得将原来的脸全部毁掉,通过外力重塑细胞、经络、骨骼,直至再生,过程更是苦不堪言,而本来再造术只是齐家祖辈用来治疗严重伤口的一种医疗阵术。   “哥哥,那个仆女她怎么把自己的脸毁掉的?”齐玥问。   “真的要听?”齐扬问。   齐玥猛点头:“嗯。”   齐扬看了眼齐玥,叹口气说:“她当着我的面……用……用滚烫的热水将自己的脸烫烂了。” 第19章 第十九章   齐玥咬了咬下唇,连齐文华都听的有些毛骨悚然。   齐国栋若有所思的开口:“阿扬,这种事情你可是一般不会答应的。”   齐扬点头:“虽然不知她是怎样得知齐家有这种阵术,但一开始我拒绝了。不过她拿了件东西作为交换,我最终答应了她。她就从那时开始呆在我身边,直到再造全部完成,她就失踪了。”   齐国栋:“交换?拿什么交换?”   “绿檀木梳。”   “木梳?”齐国栋闻所未闻,“一把木梳有什么奇特的?”   齐扬唤了仆侍拿来了一个木盒,他将木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断梳,递给齐国栋。   齐国栋接过断梳后,齐扬开始解释:“这把梳子是一个可以滋养鬼魂的容器,只要鬼魂不散,那……那个死去的人便可以通过一些禁术复活。”   齐玥惊讶:“复活?”   在场所有的人都望向那把断梳,齐国栋仔细的观察着。   “阿扬,你如何知道?”齐国栋问。   “齐家的宗庙墙壁上刻了这把梳子的存在。”齐扬眼神迷离,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齐玥问:“哥哥,你什么时候去的宗庙啊?”   齐扬轻拍齐玥的头,说:“哥哥小时候在宗家生活,去宗庙玩时偶然发现的。”   “爷爷,试试将你的血滴在梳子上。”齐扬说。   齐国栋眼睛望了眼手指,手指便割破了,一滴血顺着指尖滴到了断梳上,随即那滴血被断梳吸收,断梳的周围开始出现一股股热浪,整个断梳变得红而通透,似是有水在流动。   “看来得回趟宗家……”齐国栋思索着说说。   肖南背着井秧走出齐家,齐桓跟在身后,刚才在室内,肖南没看清齐桓那条“线”的长度,现在却看的清晰,前后大概十米左右,而玻璃珠还在齐家。   “怎么做到的?”肖南问。   齐桓知道肖南所问,答:“天生怪异吧。”说的有些无力,有些……无助。   肖南也不深问。   “只能走着吗?”不知还需走多久,肖南毕竟还背着井秧,体力也许跟不上。   齐桓认真的答:“对……只能跟着线走,你要是累的话,我可以跟你轮换。”   肖南脚步顿了顿,语气中带着警惕说:“不用。”   “我不会伤害她,你放心,我与他们不同。”声音诚恳。   “他们?”   齐桓:“嗯……齐家的人。”   肖南垂眸,他心底居然有些怜悯,齐桓将他与齐家的人,分得这么清楚,想来在齐家的日子并不愉快。也许就像他在肖家一样。   “你是不是认识井秧?”肖南边走着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齐桓一愣,不管肖南看不看得见,他在他身后淡淡摇头,温和地说:“不认识。”   “那你为何总是看着她,在齐家或是现在。”肖南说的没错,只要有时间,几乎齐桓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井秧身上。   “我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井秧有些不同,从本质上与别人不同,他能看见她身上的光,别人所没有的光,也许就是这一点吸引了他。   齐桓用手指朝着井秧指了一下,肖南突然觉得背上一轻。   齐桓提醒说:“没事,我只是用了风的力量将她拖住,帮你分担些重量。”   “嗯,谢谢。”肖南说。   不知二人徒步走了多久,肖南腿有些软,他们已走到天黑,算是万里长征吗?所幸他们走的道路偏僻,要不然,没准被怀疑绑架了良家少女,何况齐桓还蒙面。不过,越走,肖南觉着这路愈发熟悉,他说:“齐桓,这条路是通向阳光孤儿院吗?”   上次他和井秧是由南至北到达阳光孤儿院,这回绕着弯,最后还是归于了北方。   齐桓寡淡的道:“不清楚,她在一个……暗暗的地方,有蜡烛。”这是齐桓眼前闪过的景象。   “叮——叮——”井秧包中的醒梦铃发出清脆的声音。肖南半蹲下,挑了快水泥石块,让井秧坐在上面。他抬头望向齐桓,齐桓的桃花眼盯着井秧的包:“这是什么……”   铃声不断,急促更甚,戛然而止的一瞬,井秧转醒。   “醒了?”   “嗯……”井秧有气无力的答。   井秧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扶着肖南的手臂站了起来,这是她才发现,前方还有人。   “他是……”   “我是齐桓。”齐桓柔声开口。   井秧颔首,声音带着些清冷:“齐家的人?”   齐桓眉间有了一瞬失落,“嗯。”   井秧看了眼四周,问:“肖南,我们不是在齐家吗?”   “已经离开齐家,有可以找到仇天晴的方法了。”肖南说。   “我……”井秧扯了扯包的带子,她刚才被醒梦铃唤醒的事情,齐桓全部都看见了,她那一双小山眉蹙起。   齐桓见她这样的表情,心中自然理解了,眼中神情认真道:“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   对于齐桓的反应,井秧有些疑惑。   齐桓蒙面,她猜不透他的年纪,那双桃花眼,清澈如溪,与她印象中那样残忍决绝的齐家不同。   井秧垂眸,随后扭头问肖南:“方法是什么?”   肖南答:“齐桓。”   知道寻找仇天晴的方法后,三人一同上路,路上能听见树上知了的叫声。   井秧用右手掌心不停摩挲着左手臂,动作虽细微,肖南和齐桓却看在眼里。   “怎么了?”肖南问。   井秧轻叹:“也许是越荒凉的地方惨死被埋尸越多,现在处在晚上,周围鬼的气息有些压抑。”她低头瞥了眼手链,多亏了它,她才能少见到那样的鬼。   肖南能感觉到游鬼的气息,但没井秧那样的敏锐。   齐桓一直盯着井秧,随后右手一摆,井秧周围多了一圈悬浮在空中的符咒。   “这样还能感觉到吗?”齐桓温润如玉道。   井秧吃了一惊,他为什么要帮她,“嗯……比刚才好很多。”   三人继续上路,井秧抿了抿嘴,随口问:“齐桓,你几岁了?”   井秧总觉得,齐桓还像个孩子。   “我……大概二十了吧。”齐桓犹犹豫豫说。   “大概?”   “嗯,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生的。”齐桓平静的说,仿佛已经习惯别人这样的语气。   井秧低声:“抱歉。”   “没事。”他眼角微微弯着,看得出,他在友善的笑。   “井秧,我能问你个问题吗?”齐桓试探着问。   井秧点头。   “那个铃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铃声停了,你醒了。”   井秧扭头,奇怪的望着齐桓,“你连这个铃都不识?”   齐桓点头,眼光是孩童对新事物的好奇。   肖南见齐桓这反应,拧起眉头,这样的齐桓,空有强大能力的他,却什么也不知,那不就成了家族斗阵之间的机器或是牺牲品吗。   “齐桓,难道齐家没跟你说过这些吗?比如每个家族的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井秧淡淡的问。   齐桓低头,有些像个受训的孩子,随后摇头。   井秧望着他,难得起了微笑,此刻,她觉得,他真的像个孩子,也许连二十岁也未到。虽然人长的有些高,但总感觉还需要被人照顾,被人疼爱。   “那个铃就是用来唤醒熟睡的我的。”井秧语气不似刚才那般冷冷的。   齐桓点头。   “齐桓,你为什么掩面?”   问到这个齐桓垂眸,桃花眼中神情有些复杂,“因为我长的难看。”   “不会啊,你难道不知道你的眼睛很美吗?”井秧说。   齐桓开始喃喃道:“不是那种难看……因为我是怪物……”   井秧也不知说些什么。   “到了。”齐桓盯着四散的蚂蚁说。   肖南看了看目的地,与井秧对视一眼:“阳光孤儿院。”   吕丽说谎了。   他们三人来到的是阳光孤儿院的后门。   绕了一圈,来到正门,井秧扭头,齐桓不见了。   “他在我们身旁,用什么方法隐藏起来了。”肖南说。   井秧点头,她居然感觉不到齐桓的气息,他真的很强。井秧身边的符咒也隐藏了起来,但是并没有消失。   看来齐桓是怕自己的样子吓到孩子。   井秧和肖南大步走向吕丽的办公室,办公室门打开,人却不在里面。   会在哪里?   “在花园。”齐桓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井秧和肖南赶紧去了花园。   这个地方,他们上次来时,明明就呆过,根本没发现异常。   肖南闭起眼睛,感受着花园空气的流向。   “这里有阵法。”肖南睁开眼说。“原本知晓仇天晴会些阵术,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   齐桓的声音也响起:“啊……她真的很厉害呢……她将原本齐家的阵法全变了,还自创了些……果然天赋很高。”齐桓带着感慨。   “这阵法怎么打破……”,井秧低语,“阵眼……”   井秧想起了,再厉害的阵法,都有阵眼,打碎阵眼,他们就成功了一半。   肖南点头赞同,但是阵眼肯定不好找,只能慢慢来。   寻找阵眼时,肖南问井秧:“井秧,你这回梦见了什么?”   “儿时掉进河里的江雪……”井秧说。   “儿时?”肖南握住井秧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井秧点头。   肖南:“怎么会是过去?”   井秧轻声说:“我能看见过去……只是看见未来的频率大于过去。”   肖南松开握住井秧的双肩的手,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又出事了。   “井秧,阵眼在移动。”齐桓的声音再度传来。   肖南:“移动?”   “嗯,移动。”齐桓确定的说。虽然这阵法改变过,但依旧是从齐家出来的,齐桓还是比旁人熟些。   井秧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在不远处的屋内,传来的是孩子阵阵的欢笑。看来是护工在给他们讲睡前故事了。   一个顽皮的小孩光着脚从屋内跑了出来,嘻嘻的笑着,护工追了出来,将他从腋下抱住,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屁股,又抱着他走回了屋内,井秧看着这一幕,嘴角上扬。井秧他们站在暗处,没人注意到他们。   井秧转头的一瞬顿住,她刚才在那个男孩的脖字上看到了玻璃珠。   井秧:“肖南,阵眼在孩子们身上。”   “嗯?”   “刚才我看见孤儿院的一个男孩脖子上挂着玻璃珠。”井秧说着。 第20章 第二十章   齐桓问:“什么样的玻璃珠?”   井秧望向孩子们住的房子说:“在何家见过的那种。”   虽然不知晓是不是普通的珠子,但是井秧有预感,那就是阵眼。   肖南向前走了一步:“走吧,我们去看看。”   来到房间外,井秧从窗外向内看,这里的条件果然比朝霞孤儿院的好很多,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床,虽然开着吊扇,但是房间里有空调,想必是这几天不太热吧。   肖南沉眸说:“井秧,每个孩子脖颈里都挂了颗珠子,是不是……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井秧本以为只有那男孩一人挂着,现在看来,阵眼是一定在这里了,从这些相仿的珠子中得找到那一个阵眼,还得光明正大,估计里面的护工不会同意。   “肖南,怎么办?”井秧压低声音。   “直接……”肖南刚开口,井秧便插嘴。   “那样会吓到孩子们。”井秧伸手拦在肖南身前。   齐桓现身了,手中拿了样东西,对井秧说:“交给我吧。”   “你要干嘛?”井秧盯着齐桓手里的瓷瓶问。   “让他们都睡一会儿。”说着齐桓又消失了,井秧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齐桓的存在。   一阵大风吹来,房门被吹开,井秧感觉到齐桓进了屋内,随后立即睁开眼,护工和孩子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可以了,你们进来吧。”齐桓温柔的说。   井秧望着那些孩子,问齐桓:“他们……”   “井秧,你放心,他们只是睡一会儿。”齐桓耐心的解释道。   “嗯。”   三人仔细查看着孩子们胸前的玻璃珠,最后将每个孩子都翻遍,也没见到与齐家相同的珠子。   井秧皱眉:“难道我错了?”   “不……”肖南低沉地说,他们之前来过孤儿院,而那时他还没看见玻璃珠。玻璃珠既然来的蹊跷,那肯定有问题,但是问题出在哪儿呢?   肖南抓起在在他身旁一个孩子的手,反复观察,又抓起另一个做了同样的事。   之后肖南像医生一般,检查了孩子们的眼睛。   最后叹气的站起。   “怎么了?”井秧问。   “仇天晴将阵眼分散在了每个孩子的右瞳孔内……”肖南冷声说,如果要打碎阵眼,也就意味着,孩子们会失明。   “怎么会!”井秧不可思议。   “每个孩子的食指的指甲根部有个小白点,也就是一种拥有象征吧。”   井秧按照肖南说的,翻看每个孩子的手,果然……   “哪怕做最坏的打算,也不能……”井秧没忍心说下去。   仇天晴怎么忍心,如果他们真是凶残无比的人,没准就弄瞎了每个幼小的生命,然后毫无人性的活下去,但是他们不是。   肖南点头默认。   齐桓在旁说:“齐家的阵,除了破阵眼,还有就是施阵者自己收阵。”   井秧嘴角冷笑,如果仇天晴愿意让他们进去,何必大费周章,以他们的善良为软肋,掐着他们的七寸。   但是,井秧还是要试一试,就凭着她刚才做的梦,她也要试一下,赌一把。   井秧转身离开房间,走向花园,肖南不知井秧要做什么,同齐桓跟了上去。   井秧清冷的声音在花园响起:“仇天晴,我知道你在听。”   “你不想救你的丈夫了吗?”   “或者,你不想知道二十多年前发生什么了吗?”   井秧一句一句的说,接下来,就等着仇天晴应话。   隔了许久,仇天晴的声音有些空灵的传来。   “井小姐,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我收了阵,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井秧冷笑一声:“就因为何厉早在几个月前就死了。”   毫无异样的花园一个人影恍惚走出,人影变得清晰,直至完全看清,仇天晴站在井秧前一米处。   几日不见,仇天晴有些憔悴,唯一不变的,就是厚重的妆容,但是妆总归是画出来的,怎么画却描绘不出人的精神气。   “井小姐,我先生为什么要去找你,你能告诉我吗?”仇天晴声音有些低哑的说。   “他来找我预言。”   仇天晴垂眸,右手握着左臂,软弱无力的问:“那你告诉他的是什么样的预言。”   井秧也不隐瞒,直说:“我告诉何先生,他三个月后就会死。”   “但……我没想到的是,他原来早就应该死了。”井秧语气冷静,原来梦也有出错的时候。   不过,梦本来就有着蝴蝶效应,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越想阻止,反而越是弄巧成拙。   仇天晴眼中含着泪,吸了口气,望着井秧问:“那……你能救他吗?”   井秧不想骗她,她抬头望着今晚的月亮,分外明亮,她寡淡地说:“仇天晴,我能帮他的,只是安稳的送他走,你们已经损阴德了,不知道吗?”   仇天晴也随着井秧一同望着月亮,她悲凉的说:“为什么,我却总得不到圆满呢?”   “让我见见何厉,如果你真的为他好。”井秧说。   仇天晴嘴角微笑,说:“你还愿意帮我?我可是伤害了那些孩子。”   井秧摇头:“你若真想伤害,他们也不会安稳到现在了。”   仇天晴赌的,其实也是井秧的善心。   仇天晴叹了一声,随后走进了阵中,井秧他们又看不见她了,过了会儿,花园发生了变化,花园的池塘,变成了一片水泥地,而那里,有个地下室。   仇天晴就站在那旁,对井秧他们说:“你们进来吧。”   走进地下室,肖南发现这里其实是酒窖,他想起在孤儿院右侧的那片葡萄林,原来孤儿院还有一笔收入,是酿酒。   何厉躺在葡萄酒木箱上,旁边坐着吕丽还有老管家王海。   仇天晴望着吕丽说:“丽姐,你都听见了吧。”   吕丽点头,站起来拍了拍仇天晴的手说:“听见了,你要放手了吗?”   仇天晴点头。   井秧凝视着吕丽,她没想到,吕丽居然帮了仇天晴,她是那样自私的一人。   吕丽注意到了井秧的目光,解释说:“我不是拐卖儿童,是将他们从人贩子手中赎回来,而天晴,就是我救回来的其中一个孩子。”   吕丽更加有兴趣的打量着井秧:“不过,你的预言说的都对,包括纸条跟医院的事,我那时为了让你快些离开,才配合着你演戏。”   井秧迈步远离些吕丽,她嘴角一弯说:“吕丽,我没有错,你分明拐卖了儿童。我也不知你为什么在仇天晴面前没承认,你又为什么帮着她,你到底在盘算着什么,或者是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井秧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仇天晴在听了井秧的话之后,目光转冷,她看向吕丽说:“你……难道是为了我丈夫留下的钱,所以才帮我。”   吕丽过去握住仇天晴的手说:“别听她胡说,我可是在二十几年前就救了你,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今后会嫁给何厉。”   仇天晴听吕丽这么讲,也觉得有些道理。   井秧也不再与她争辩,她曾窥命看到的事情,绝对不会出错,但吕丽为什么要帮仇天晴,这个中原因,也只有吕丽自己知晓。   “现在开始,就让吕丽出去吧。”吕丽有些怨恨的望着井秧。   仇天晴则对吕丽点头:“丽姐,你先出去吧。”   吕丽最终还是妥协离开了,以防她闯进来,齐桓在地下室的入口也做了些手脚,让吕丽在外听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井秧向着何厉靠近,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找到何厉颈部中央位置喉咙处,确认是否有脉搏。   虽然微弱,但是何厉依旧活着。   “江艳呢?”井秧问。   提到江艳,仇天晴立刻蹙眉,冷漠的说:“她早死了。”   井秧摸了摸左手的黑石手链,打算将它摘下来,肖南见她这举动,也大概明了她意欲何为。   井秧摘下了手链,又对齐桓说:“齐桓,把你的符咒收起来。”   “为什么?”   “我需要跟江艳交流。”井秧说。   井秧这句话让齐桓猜到江艳已经死了,他拥有强大的能力,唯独看不见鬼,这到让他对井秧愈发好奇。   他收回了符咒,井秧感觉周围温度骤降,她眼睛扫视周围。   最终在何厉的身旁看见了江艳,她的眼内流着血泪,似是知道何厉这一世快结束了。   江艳的恶鬼气息已经消失了,想来,她也已经快想通了。   “江艳。”井秧唤她。   她抬头,虽然只有眼白,但是井秧却感受到了她哀求的气息。   “江艳,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鬼魂是分散的吗?”井秧语气温柔。   江艳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什么,地下室中变响起了仇天晴的声音。   “她在哪里!”仇天晴顺着井秧的视线望去,可是她也看不见。   王海自然也看不见,而齐桓,只能感受。   肖南闭着眼感受方位,用银针穿过了江艳的身体,随后也见到了气息薄弱的她。这样的江艳,似乎魂魄快扛不住了。   肖南从怀中又拿出三根银针,一根给了齐桓,齐桓惊讶接过。   而另两根,一根递给了仇天晴,仇天晴疑惑,肖南说:“这样你就能见到她了。”仇天晴迅速将针握在手里。   最后一根,肖南给了王海,王海手颤颤巍巍拿住。   当仇天晴见到江艳的一刻,她发了疯似的想要去抓住江艳,可是永远只是徒劳的穿过她的身体,一遍又一遍。   最后仇天晴哭着坐在了地上。 第二十一章   江艳试着靠近她, 手向她伸出,嘴里念着:“小雪,小雪。”   “我不是江雪!你不要叫我!”仇天晴大吼。   江艳的手顿在空中。   仇天晴撑着站起,人有些晃晃悠悠,她笑的凄凉说:“你当初为什么不救我, 我掉进河里为什么不救我!看着我淹死在河里,哈哈哈, 你又知道我接下来的生活是怎么过的吗!”   江艳声音空灵恐怖,说着:“不……不是的……我……我去了……我去了……”   井秧听着听着垂眸, 鬼,有时候很可怜,当想要阐述东西时,却失去了人原有的表达能力,心里想的, 嘴上却要花大力气说出来。也许正是这种怨,才会让一部分的鬼变成了恶鬼吧, 恶鬼才能像人一般的说话。   仇天晴继续说:“所以我想尽办法接近你,那天家里没人, 我告诉你我就是江雪, 结果你就气喘发作了, 哈哈哈哈。”   “就像你当初不救我一样, 我就看着你死在了我面前!”仇天晴说到了这儿, 眼泪就留了下来。   王海满是褶皱的脸上表情痛苦。   “小萍……”王海开口,眼中的神情满是后悔, “那天其实我赶回来了……我看见了一切……”   那日王海本来有事离开了何家,半路折回,听见仇天晴对着江艳诉说着一切,并对江艳见死不救。   “爸……”听见王海说着这些,仇天晴语气软了下来,王海是个好父亲。   小时候,他将她从孤儿院领回家,养母一同照顾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她感激不尽,而后为了报仇,她消失了,换了张脸回来,成为了何家的新保姆。后来他发现她就是他失踪的女儿,他依旧对她很好,即便她成为何夫人,他也没拆穿她,知道着真相,还一直包庇她。   “爸……对不起……”她不是好女儿。   “小萍……夫人死的时候,还怀着身孕的,三个月大的孩子……”王海叹气的说,眼内有着泪花。   “身孕?不可能的啊,怎么可能!”仇天晴自始至终都不知晓这件事。   王海继续说:“这件事只要我和先生知道,也是在夫人死后,医院打来了电话,说有产检报告还没拿……”   仇天晴瞪大双眼,转头望向江艳的校服,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小腹微显。   “我没有要害孩子的……我只是……我只是……”仇天晴掩面痛哭。   王海抚着仇天晴的背,其实仇天晴还是善良的。   肖南在旁看着这一切,那王海的举动也能理解了。王海知道一切,却包庇江雪,但是包庇又敌不过良心,所以总是暗示他们,仇天晴有问题,人性和道德之间的衡量,父爱的束缚。   “仇天晴,能告诉我,你与江艳之间又是怎么回事?”井秧问。   仇天晴擦了擦泪,有些疙疙瘩瘩地说:“我……我只是知道她还在我身边,别的没有了……”   “说谎。”井秧眸色冷寒,“为什么说谎,你明明用了血祭,在滋养她的鬼魂,目的是什么?”   井秧眉头皱起。   肖南推了下眼睛,试探开始着说:“仇天晴,你爱上了何厉吧。”   “本来只是为了报复江艳,杀死江艳,占有她的一切,可是却最终爱上了何厉。”   肖南陈述着,他想着那日她抓仇天晴的时候,她见何厉晕倒那一刻,拼死挣脱的神情。   仇天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苦笑:“是啊,我爱上了何厉,那又怎样。”   肖南嘴角一弯,靠近何厉,对井秧说:“井秧,还记得,第一次探灵时,我对你说,江艳的鬼魂是分散的吗?”   “嗯。”井秧点头。   “那还有一部分的鬼魂应该在……”肖南手慢慢抚上何厉的心脏,随后闭上眼探索着。   得到答案后,他睁开眼,舒展眉头,嘴中吐露出:“在何厉的心上。”   “怎么会……”井秧不可置信。   她也走去何厉身边,左手停留在何厉胸前,隐隐绿光从玉镯中流出,随后又收回。   肖南说的没错,她在何厉的心脏上感受到了丝丝缠绕的鬼魂。   “江艳,是吗?”井秧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江艳。   江艳的白目中看不出神情,但是有一抹悲凉的意味,她安静地呆着,井秧知道,她默认了。   “既然要延长何厉的寿命,那一定先要滋养自己,对吗?”井秧继续问江艳。   江艳垂眸。   井秧慢慢走向仇天晴,嘴中说着:“可是江艳必须要与你沟通,你才能帮她,虽然你杀了她,但是你依旧是她最信任的人,可是……你们要怎么沟通呢……”   井秧眯起双眼思考,随后快步抓起仇天晴的手臂,仇天晴想要挣脱,却不知井秧的力气那么大。   将仇天晴的长袖揽起,手臂上都是浅浅深深的斑,大块小块,渗人的很。   “你被附身了,并且还是很长一段时间。”   井秧说,“浓重的妆容从来不是因为你爱美,想必,脸上也有这些斑了吧。”   仇天晴嘴角涩涩一笑。   “通过附身,你们才能交流,是写信,还是手机里留语音?”井秧好奇。   仇天晴长叹一声说:“写信……每次用了我的身体,她就写信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何厉……然后把写的信就放在喷泉下的第二个瓷砖下。”   仇天晴靠近何厉,手摸着他的脸:“换脸时,我在齐家学过些奇门异术,也倒是派上了用处。”   “去墓园拿出她的骨灰,摆阵,血祭。白天她就躲在我的身体里,沉睡修养着,久而久之,我的身体就出现了这样的斑。她有时也会不经过我的同意占用我的身体与何厉呆在一起,我会嫉妒,可是我不能让她消失,因为要救何厉。她如果消失了,那何厉就真的死了。”   仇天晴轻柔的抚摸着何厉的脸颊,何厉的身体还是热的。   井秧接着仇天晴的话,说:“那到夜晚,想必江艳就是寄宿在绿檀木梳内吧。”   那些被锁魂针打伤的伤口,与梳子上的缺口一致。绿檀木梳,早就与江艳一半的魂魄融为一体了吧。   想来那把梳子有什么重大的意义,才让江艳到死也不能放手。   “应该吧。”仇天晴轻轻轻地说。   说完这句话,周围陷入了沉静,江艳只能静静地看着仇天晴抚摸着何厉,她自己却永远触碰不到。   井秧思考了片刻问:“仇天晴,你现在还恨江艳吗?”   “恨,怎么能不恨。”仇天晴留着泪说。   “我在被爸爸收养前,天天被人贩子虐待,我那时才多大。我亲眼目睹身边的伙伴一个个被□□,恐惧占据了我的心……大卡车停下,我从后车厢跳下,拼命的逃,逃到孤儿院门口,撞到了……”讲到这儿,仇天晴顿住。   她的表情痛苦,好像有什么被忘去的记忆回来了。   “撞到了……吕丽……她对……她对人贩子说……来了啊,这批货怎么样……”   “在我绝望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出现在了孤儿院门口,对着赤脚的我微笑,我扯着她们的衣服,恳求他们带我走……”   “妈妈说这孩子长的好,跟我们有缘……于是决定领养我……”   仇天晴泄了气一样的瘫坐在地上,泪眼望向王海:“爸……是你们救了我……要不然吕丽一定把我抓回去,一顿毒打,再把我卖掉……”   仇天晴一直以为,她跑着跑着,是撞见了王海夫妇,其实是吕丽。她还与吕丽推心置腹,她简直就是蠢到了极致。   井秧听着闭起了双眼,原来吕丽是因为这样才没有将仇天晴卖掉。   “仇天晴……”井秧叫她。   仇天晴神情有些恍惚的抬头。   “其实……江艳那时候去救你了。”井秧淡淡的说。   仇天晴眼神冷厉的朝着井秧看过来,眼角还带着渗出的泪,说:“你怎么知道?”   “我梦见了何厉的记忆。”井秧说。   井秧望着江艳,说:“我替你说,你放心。”   江艳的眸中有矛盾,但还是点头。   “江艳见你落水后,立刻跑到岸边,她跑进河里,是何厉把她拉了回来,因为江艳不会游泳,这点你忘了吗?”井秧反问。   而仇天晴在听到何厉的名字时,眉头紧锁,她疑问:“你刚才说何厉什么?这关何厉什么事……”   井秧在这一刻才发觉,仇天晴好像选择性的忘记了小时候的一些记忆。   鬼魂江艳也察觉了,她对着井秧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井秧,你说啊!”仇天晴面部有些狰狞。   肖南淡淡的说:“你、江艳、何厉,三人在朝霞孤儿院一起长大,你不记得?”   “一起长大……我……”仇天晴捂着头,她是真的不记得,“我只记得姐姐,姐姐,我掉进了河里……河里……姐姐救我……姐姐救我……”仇天晴痛苦的揪着头发。   江艳在仇天晴身旁蹲下,想伸手触,却触不到,想安慰,却不知如何说。   “醒了。”齐桓突然来了一句。   “什么?”井秧问。   齐桓望向何厉,说:“他醒了。”   在场的人都看向在木箱上睁开双眼的何厉,井秧知晓,何厉此刻应该是回光返照了。   何厉支撑着起来,四处张望,他问肖南:“江艳呢?我都听到了……让我见见她……”   肖南拿出一根银针,给了何厉。   何厉最终看见蹲在仇天晴身旁的江艳,两人只是对视。   仇天晴抬头,发现何厉目光温柔的望着江艳,心底愈发酸楚,她叫他:“何厉……”   何厉目光移向仇天晴,愧疚地说:“对不起。” 第二十二章   对不起……   仇天晴听完苦笑。   她说:“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只不过是输给了江艳而已。”   何厉摇头,他扶着仇天晴站起,让她坐在木箱上,他语调轻柔的说:“我在你身上看见了阿艳的影子,也许就因为你们是双生子, 即便现在你们相貌不同,我却总能在你的眼里看见她的模样, 有时你与她相像,那时应该是被阿艳附身了吧。”   何厉顿了顿, 随后灿烂的笑了:“但你与她从骨子里终究是不相像的,你比她活泼可爱,也爱撒娇,久而久之,我分不清我是爱你, 还爱着你与阿艳相像的样子。”   “天晴,你明白吗?”何厉喉咙有些干涩的说。   “你爱我吗?”仇天晴带着哭腔的问。   “爱。”何厉说。   “可是……你的恨, 你的怨,都是因我而起……”何厉继续说。   仇天晴流着泪不解:“什么……”   讲到这儿, 井秧靠近了肖南, 她抓住了肖南的手, 闭着眼, 如果何厉不讲, 这世上应该只有她与江艳才知道真相。   肖南感觉到井秧冰冷的手握住了他,他微愣, 却还是握了回去。   何厉眼中有泪,他说:“你不记得了……小时候,是你跟我在桥上闹着玩,我最终失手将你推入河中……”   随着何厉的讲述,仇天晴记忆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   那时他们三人,手中拿着狗尾巴草,在桥上唱着歌,而后她与何厉起了冲突,儿时动手不知轻重,何厉推了她一把,结果她掉进了河中,她向着姐姐江艳求救,江艳跑到了岸边,想要救她,却被何厉拦住……   “不是……不是这样的……”仇天晴泣不成声,她猛摇头。   她为什么一直不记得,她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   “你骗我……骗我……”仇天晴捶打着何厉。   爱上失手杀了自己的男人,报仇害死了爱自己的姐姐。   命运从来都是这样的捉弄人。   “天晴……”何厉说,“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你要留在我身边补偿我才对……你去哪里啊……”仇天晴抓着何厉的衣角,哽咽的说。   何厉渐渐无力起来,最后倒在了仇天晴面前。   “何厉!何厉!”   仇天晴去扶他,可是他再也没有回应,何厉就这样被仇天晴抱在怀里。   井秧松开了肖南的手,睁开双眼,她看见何厉的魂魄与江艳的鬼魂并肩望着痛哭的仇天晴。   仇天晴抬头,她看向江艳,只是摇头,不停地摇头,最后说:“姐……我错了……”   “何厉呢……何厉呢……我想见他……”   仇天晴将何厉放平,跑到肖南身边,她求着肖南:“让我见见他啊。”   井秧伸出右手。   “仇天晴,握着我的手,快,来不及了。”井秧不忍地说。   仇天晴照做,随后井秧伸出左手,在空中虚无的点了一下,何厉的身影慢慢在仇天晴面前显示了出来。   仇天晴跑过来时,他一直跟在仇天晴的身边。   他没有鬼的样子,全身泛着光,嘴上还带着笑。   仇天晴伸手摸他,却始终挥空。   井秧望着何厉,他似乎在说:谢谢你。   井秧微微点头。   最后何厉伸手,虚无的帮仇天晴擦去脸颊上的眼泪,用嘴型在说:我爱你。   之后何厉瞬间消失了。   “他人呢,井秧,他人呢。”仇天晴晃着井秧的手。   “往生了。”   仇天晴松开了井秧的,整个人变得呆愣。   江艳来到了仇天晴的面前,深深地凝视着她。   井秧垂眸叹气,对仇天晴说:“把握最后的时间,和江艳说说话吧。”   仇天晴这才打起精神,望向毫无变化的江艳。   “姐……姐姐……”,仇天晴扭头问井秧,“她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她……”   井秧淡淡道:“她在死后久久不愿走,一直守在你们身边,何厉很久之前的那次病发时,为了救何厉,也不知怎么的分散了魂魄,现在何厉走了,带走了她一半的魂魄,也带走了她的执念。她的执念没了,也就要魂飞魄散了。”   “往生……她不往生吗?”仇天晴问。   井秧摇头。   魂飞魄散,何谈往生。   “啪嗒”一声,断梳从箱子角掉在地上,井秧走过去,弯腰捡起,握在掌心。   她用眼神问江艳,江艳微笑点头。   仇天晴也凝视着井秧手中的梳子。   那把梳子是儿时江艳给她梳头用的,后来一次不小心,梳子摔成了两半,两人一人一半,她的一半留在了齐桓,而江艳的却细心保存到了现在。   后来嫁给何厉,江艳把断梳当作定情信物给了何厉。   “是我错了……我错的离谱……”仇天晴敲打着自己头。   而江艳只是微笑。   这一切从头到尾,谁都没有错。何厉的失误,江雪的复仇,江艳的死亡,以及最后生出的爱,因果循环,环环相扣而已。   江艳来到了井秧身边,井秧将掌心摊开,让她看着梳子。江艳伸出手,一点点的靠近梳子,最后轻轻抚上,眼角的血泪,笑着掉在了梳子上。   随后梳子盈柒淡淡地白光,千丝万缕的缠上了江艳的手臂,胸前,全身。   江艳不在是鬼的样子,而是变成了之前的模样。   她转身,最后望了仇天晴一眼,整个人化成了千万白色光点,消失于空气。   “姐……姐姐!”仇天晴大叫一声。   “井秧,我姐姐呢?我姐姐呢?”   井秧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她最后,的确闻到了往生道路打开的气味,她冷漠的脸上有了些柔和,说:“往生了……”   井秧垂眸,手上的断梳再无之前的鬼气与生气。   魂飞魄散怎么能往生呢……   井秧想了想,随后知晓了,她转头看向肖南。   两人对视,深谙。   “仇天晴,断梳我作为报酬拿走了。”   随后井秧与肖南并肩离开了地下室。   空旷的地下室只剩下王海和仇天晴,还有何厉的尸首。   在离开前,齐桓思考片刻问仇天晴:“你要不要跟我回齐家?”   仇天晴摇头。   齐桓也不再多问,跟着井秧他们一同出了地下室。   出了地下室,齐桓叫住了井秧:“井秧姐姐。”   井秧惊讶的回头:“你叫我什么?”   “井秧姐姐。”齐桓看起来心情不错。   井秧似乎也不讨厌这个称呼,抿了抿嘴,勉强接受了。   “我要回齐家了,以后有缘再见。”齐桓那双桃花眼笑着说。   “嗯,再见。”   齐桓转头又看向肖南:“肖南,好好照顾她。”   “你怎么不叫我肖南哥哥?”肖南推了推眼镜。   “就是不叫。”齐桓中规中矩的说。   肖南无奈笑笑。   “走了啊——”   最后那声“啊”在空气中回荡,而齐桓人已经不见了。   “我们也走吧。”肖南说。   “嗯。”   齐家。   齐国栋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手中举着断梳,来回琢磨。身旁站着齐扬。   “阿扬,明天我们回宗家。”齐国栋老谋深算的眼睛盯着断梳说。   “嗯。”齐扬答。   过了会儿,齐国栋望向书房窗口,他凝视片刻,齐扬问:“爷爷,怎么了?”   齐国栋摇头:“没什么……”   随后收起了梳子。   齐桓在齐宅的花园愣神。   刚才他经过书房,躲在书房的窗边,看见齐国栋手中的断梳,怎么与今天井秧带走的那半个有些像……好像凑起来就是把完整的梳子。   “齐桓,回来啦。”齐国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齐桓身后。   “嗯。”   “以后不该听的……不该看的……”齐国栋说着。   齐桓弯腰,恭敬道:“下次不会。”   齐国栋深深地望了一眼齐桓,才离开。   齐桓慢慢直起腰,姜还是老的辣,他刚才那么小心,都被发现了。   肖南与井秧回到老洋房,井秧打开那本崭新的牛皮书,随后将绿檀断梳放在上面,渐渐地断梳融入了书中,书上开始出现了一行行的字迹。   肖南靠着问:“这是什么?”   “鬼抄书。”井秧道。   书自己翻着页,书写着,井秧继续说:“每个故事的开头,我来写,结尾,鬼自己写。”   “这把绿檀断梳上残留着江艳的愧疚与爱,也是最好的执笔者。”   肖南又问:“那写完这个故事,梳子会去哪儿?”   “断梳就是这个故事,融于这个故事,不会继续存在实物。”   肖南点头。   “肖南,其实何厉来听预言时,我问过他有什么执念吗,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肖南不猜。   “他说他要再见江艳一面。”井秧冷静地说。   肖南想着二人见面的样子,只是相视一笑而已,没有过多言语。   “我最后和江艳眼神交流的时候,也问了她的执念是什么。”   “你还能眼神交流?”肖南轻笑,“那她说什么了。”   井秧盯着翻页的书,说:“护他和妹妹一世安好,哪怕永不超生。”   “何厉到最后都不爱她了。”肖南冷冷地说。   “那他也是爱过。”井秧反驳道。   “行……爱过。”肖南迁就着井秧。   书写到最后一页,断梳也便消失了,井秧合上鬼抄书,她走到窗前,感叹道:“外面的月亮真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嘛。”肖南随便说了句。   但井秧觉得今天这句话,有点应景。   “江艳要谢谢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井秧突然来了一句。   肖南点头赞同,“嗯。”   何厉带走的,不是江艳的一半魂魄,而是他未出世孩子的魂魄,所以江艳的鬼魂依旧能往生。   梳子唤起了江艳全部美好的记忆,成为了她往生的契机。   想到这儿,井秧回头,那本鬼抄书纹丝不动的躺在桌上。   井秧清冷的声音在书房响起:“肖南,我不像是替人预言,反倒像是替鬼还愿。”   肖南有些老成的打趣:“那以后叫你还愿师,而不是降鬼人了?”   “大概吧……” 第23章 一言番外   这件事告一段落后, 一本崭新的鬼抄书又摆在了一楼墙的一侧。   过了些日子,井秧没有做梦,倒是清闲。肖南担心她没收入,井秧一笑而过,说存款够她活几辈子。肖南倒是被呛的说不出话。   就这样, 夏天即将过去,要入秋了。   肖南拉着井秧出门采购。   两人来到大型购物中心, 肖南带着井秧,推着推车就往家用电器那边走。   井秧瞥了眼四周, 奇怪的问:“肖南,我们家还缺电器吗?”   肖南则在左顾右盼,没有回答井秧。   好一会儿,肖南指着前面的架子,说:“到了。”   井秧定睛一看, 各种功率的吹风机。   肖南:“选一个吧。”   井秧淡淡一笑,对着上面的介绍逐一看了个遍。最后挑了个重量足, 体积大的。   “确定要这个?”肖南问。   “嗯。”井秧点头。   肖南扫了一眼每个吹风机前的小牌牌,突然明白了。   懒癌已入骨, 无药可医。   本来井秧就不喜吹头, 如果让她选什么吹风机, 铁定选功率最大的, 最好吹一下头发就直接干的那种。   逛完一圈, 两人付钱的时候,井秧只听见旁边收银台有一熟悉的女声说:“麻烦, 要个大些的袋子。”   井秧侧过脸,那女人长发遮过半边脸,井秧却觉得眼熟。   待那女人抬起头,井秧恍然大悟——仇天晴。   仇天晴似也察觉有人在注视着她,朝着井秧这边望来。   两人相视,颔首。   肖南付完钱,仇天晴也差不多结完帐,她拎着袋子走出,井秧这才发现她穿的松松垮垮的,肚子凸出,是怀孕了。   井秧盯着她的肚子看。   “井秧。”仇天晴走近。   井秧则轻声的说:“这个孩子……”   “啊……何厉的。”仇天晴摸着肚子说。   肖南与井秧却蹙眉,井秧说:“你住哪里,我最好还是跟你回去一趟。”   “怎么了吗?”仇天晴不安。   “有些话,这个地方不方便讲。”   仇天晴点头。   井秧来到仇天晴现在住的地方,一层公寓,虽不比何家别墅,但也温馨。   自从何厉去世的消息放出,仇天晴将何家别墅进行了拍卖,大部分的钱捐给慈善机构。给自己留了个底,带着王海和现在怀着的孩子,重新生活。再说吕丽,据说被革职,阳光孤儿院有了新院长。警方也顺着她这条线,端了一窝人贩子,还上了新闻。   王海给肖南和井秧倒了两杯水。   仇天晴问:“井秧,怎么了?”   “仇天晴……”   “我现在是王萍。”仇天晴笑着说。   “好,王萍,你这孩子几个月了。”井秧有些凝重的问。   仇天晴说:“五个多月了……”   井秧算了下时间,断梳的事情过去两个多月……   “这个孩子……是何厉死后留下的。”井秧语气沉重,“如果你是五个月前怀孕,那时何厉已经死了,他那时‘活’着,是依靠你姐姐吊着的命,是个活死人,不应留下孩子的……”   这样的情况,井秧只在那本祖上留下的《家族降鬼史》中见过,但是没有任何后续。   仇天晴喘气,她扯住井秧的手说:“井秧,宝宝会动的,他是活着的,真的。”   井秧点头,她提醒道:“也许这个孩子,生下来并不会像正常孩子那般……”   “什么意思……”仇天晴说,“我有定期去医院做产检,医生说孩子很健康……”   井秧垂眸,她淡淡道:“或许心智不能像正常孩子那样,但也不排除孩子可能完全健康。”井秧说着有些没底气。   仇天晴摸着肚子,隐隐约约有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   肖南在旁不语,因为井秧说的都对。   仇天晴整理了下情绪,抬起头,笑着对井秧说:“没关系,我会照顾好他。”   井秧缓缓点头。   肖南从口袋中拿出了件东西,递给仇天晴,说:“这个拿着,兴许有用。”   井秧看了看肖南手中的东西,嗤之以鼻:“树皮?”   肖南轻笑,说:“是是是,树皮。”   井秧见肖南一脸笑话她的样子。   仇天晴接过,树皮,眼神中有着好奇,对着东西左看右看。   肖南说:“每天带在身边,洗澡也不能离身,对孩子好就对了。”   仇天晴感激的点头:“谢谢。”   肖南站起,低头看着井秧说:“走吧。”   “哦。”井秧应。   肖南走出公寓大门,井秧抿着嘴,绕着肖南转了一圈问:“那一小块树皮是什么好东西?”   “想知道?”   “想。”井秧诚恳点头。   “那是在佛院听过佛经的树皮。”肖南笑着说。   “啊?”井秧没明白。   肖南清了清嗓子,说:“最多避避邪而已。”   井秧严肃:“那你还像宝贝一样给王萍。”   肖南俯身,靠近井秧,推了下眼镜,问:“你知道什么最重要吗?”   “什么?”   肖南嘴角上扬,拍了下井秧的头,说:“心态。”   随后他转身离开,井秧杵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   望着远去的那人的背影,井秧突然觉得可靠,她笑了笑,追了上去。   带着希望,远比什么也没有的好。   一年之后,湶市有了个人工湖。肖南和井秧偶然经过时,再次遇见仇天晴,她在湖边的草地上抱着孩子散步,表情幸福。   她与他们之间相隔甚远,举着孩子的手与他们打招呼。   井秧动作有些夸张,她做着抱孩子的动作,指了指怀里,用嘴型问仇天晴:孩子,好吗?   仇天晴笑着点头,嘴型回应:好。   井秧侧脸抬头,淡笑对着肖南比起了大拇指。肖南也以淡笑回应,冷厉的脸上表情柔和不少。   随后二人离开。 第24章 第一章   入秋时分, 井秧喜欢搬个藤椅躺在上面晒太阳,外面风大,她在室内晒太阳;外面风小,她依旧在晒太阳。   肖南得空时,倒是坐在沙发上, 将井秧的藏书细细看了起来,自然, 除了那些教人谈恋爱系列的。   今日,井秧依旧那样坐着晒太阳, 肖南总算是看不过去了,翻着书说:“井秧,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在等死……”   井秧从藤椅上探了个头,望向沙发上的肖南,淡淡说:“没办法, 最近有点闲。”   “没做梦?”   “没有。”   肖南合起书,目光落向藤椅处, 说:“天天这样躺着,骨头不软吗?”   井秧没了声音。   肖南站起, 向藤椅走去。   他绕道正面, 见井秧一动不动闭起了双眼, 立刻探了探她的鼻息。   感觉到她的呼吸后, 他突然松了一口气, 他真的怕她就这么死去了。   他打量着她,这样毫无预兆的入梦, 想来又要有生意了。   ***   井秧在梦中跑着,无尽的跑着,什么都没有,黑暗,只有黑暗。   不知哪里传来空灵的女声,细听,说的是:莫失莫忘,莫失莫忘。   声音由远及近,井秧感觉有人就贴在她耳边,寒气吹到耳根,依旧说的是那四字:莫失莫忘。   “什么?”井秧反问。   “莫失莫忘。”声音渐渐远去,黑暗被光明吞没。   远处有人在跑在笑,是谁?   有东西忽然掉在井秧脚边,无论她怎么捡,都捡不起来,是个簪子。   ***   “叮——”铃响。   井秧从藤椅上弹起,天色早已墨黑。   “醒啦。”肖南绕道藤椅前,给井秧递了杯热水。   井秧接过,平复下心绪。   小咪绕道井秧脚边,睡在了她的脚背上。   井秧目光无神的看着前方,肖南见她这样,问:“在想什么?”   井秧说,“在等着书房的铃声,客人要来了。”   肖南支着手推了下眼镜。   十多分钟过去,有的只是寂静。   “书房的铃依旧没响。”肖南说。   井秧蹙眉,没道理,她做梦了,只是……这回不是预梦,但又像是预梦。   睡在井秧脚背的小咪蹭的一下窜起,她爬到前方的落地窗前,朝着大门望去,海蓝色的眼睛似乎发现了什么,或是嗅到了什么,整个猫显得焦虑。   “小咪,怎么了?”井秧问。   小咪双眼望向楼下铁门,弓起了背,猫竖了起来。   “楼下应该有东西。”肖南眯着眼睛说。   待肖南和井秧下楼,来到铁门前却未见人影。   “呜呜——”   井秧惊讶:“狗叫?”   她向前稍探些看去,有只小狗。   井秧与肖南对视,她说:“怎么回事……”   小咪依旧在井秧脚边一副戒备的样子。   肖南将井秧护在身后,打开铁门,小狗见门开了,快乐的摇起了尾巴。   它叼起地上的东西,就这样从铁门外进入了。   “啊……”井秧盯着狗嘴中的东西。   “怎么?”肖南问。   井秧蹲下,将狗唤了过来,从它的嘴中拿下了那件东西。   她将手中的东西朝着肖南挥了挥,肖南挑眉:“簪子?”   井秧站起,思考说:“这应该不是普通的簪子,它出现在了我梦里……”   小咪这回从井秧的脚边绕了过去,来到了小狗身边,对着它嗅了嗅,随即友好的蹭了蹭它。   井秧注意着小咪的行为,眯起眼。   肖南也嘴角一抹笑,他从井秧手中拿过簪子,将簪子凑近小咪,小咪立刻“喵”的一声跳远,弓着背。   “是簪子有问题。”肖南说。   “嗯。”井秧应。   肖南和井秧往老洋房走,小咪在小狗旁边有些伤心的开始叫了起来,“喵呜——”   井秧回头,又扭头看了看肖南,说:“建议家里再添个碗吗?”   肖南扫了一眼那只狗,说:“你决定。”   随后头也不回的进了老洋房。   井秧弯腰对小咪说:“以后你们要和平共处啊。”   小咪绕着小狗转了几圈,“喵呜——”   将小狗带回老洋房,在灯光下,井秧才算看清了它的样子。   一只憨态可掬的金毛。   脖子中还有一个红色的狗项圈,怎么看也不像一只流浪狗。   井秧对小咪说:“小咪,你问问它,这个簪子,是怎么来的。”   小咪对着金毛叫了几声。   金毛看看簪子,又瞅瞅井秧,趴在地上呜呜叫了几声。   小咪舔着爪子,不理井秧。   井秧摸了摸它的脑袋,问:“金毛说什么了?”   小咪海蓝色的眼睛抬头望向井秧,井秧蹙眉,“不知道?”   小咪头也不回的走开了,金毛跟在它身后。   “哎哎哎,话还没完,你怎么就走了,小鱼干不要啦!”井秧向摇着尾巴懒散走开的小咪吼。   然而小咪依旧没回头。   肖南翘腿,在沙发上看着这样的场景轻笑出声,“哈。”   井秧回头,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肖南:“你说你能跟小咪沟通,怎么就不能跟金毛沟通呢?”   井秧揉了揉腿站起,“二奶奶说,我出生时小咪就在我身旁了,它可是跟着我长大的,我跟它有心电感应啊。”   肖南听完井秧的话,眉头皱起。   井秧:“怎么了?”   肖南带着疑问的口气说:“一只普通的猫,能活多久?”   井秧心一紧,对啊,她从来没想过,小咪能活多久。   “最多十七年左右。”肖南给出了答案。   井秧垂眸,她今年二十四,就快二十五了。小咪怎么能活那么久。   不过,她转念一想,“它毕竟与别的猫不同,它有灵性。”   肖南对这一点不置可否。   经肖南这么一提醒,井秧的心情低落了下来,小咪随她长大,如果有一天它不在了……   她不敢想。   井秧轻叹一口气,在肖南身旁坐下,拿起茶几上的那根簪子。   这簪子是什么意思,没客人,她又怎么做生意。   “岫岩玉。”肖南看着簪子说,“是用岫岩玉做成的发簪,而且……”   井秧侧过脸,“而且什么?”   “是个古董,你可要小心拿着。”肖南说。   “古董?”井秧吃惊。   肖南轻应,“嗯,就你手上这个玉簪,估计没个几千万可是下不来的。”   井秧挑眉,她是不懂什么古董的,听肖南这么说,这个发簪倒是个宝贝。   既然是宝贝,怎么会在一条金毛的嘴里。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是吐出了价值千万的发簪。   提及古董,肖南将目光又放在井秧的手上的玉镯上,“你手上的玉镯……”   “怎么?”井秧起了兴趣。   “没什么。”肖南不说下去。   肖南不说,井秧也不问,她也没那么好奇,不过她手上这玉镯,护着她性命呢,先不说参考当今古董的市场价,单凭保命这一点,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肖南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问:“刚才梦见什么了?”   井秧沉默半晌,说:“像看电影一样,看见了别人的记忆。”   “别人的记忆?”   “嗯,还有一个女人的话,说什么,莫失莫忘。”井秧回忆着。   那女人在她耳根吹的冷风,让她直发抖。   “之后就是这根簪子了,梦里,我捡不起它。”井秧将簪子转着研究了下,没什么特别的。   肖南问:“没客人,这生意该怎么做?”   井秧摇头,她也是头一回碰见这样的情况。   肖南再度戴起眼镜的一瞬,井秧靠在了肖南肩上。   他一愣,侧过脸,发现井秧睡着了。   “井秧?井秧?”肖南微微皱眉,叫着她。   预梦怎么来如此快,肖南心里隐隐的不安。   小咪听见肖南的叫喊,赶紧跑了回来,跳到井秧身上,舔着她的手背,随后在井秧怀里打了个圈,蜷缩在她身上。   金毛则坐在沙发旁。   肖南就这样守着她,从晚上,到第二天早上。井秧依旧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   肖南将醒梦铃放在茶几上,静静地等待。   第三天,井秧仍然保持那样的姿势,睡着。   夜间,肖南几度探着她的呼吸,可都是平稳。   室内响起了手机铃声,是井秧的,肖南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二奶奶。   他思考片刻,接通了,“喂?您好。”   电话那头的老人微愣,语气中带着丝焦急,问:“井秧呢?”   肖南低头望了眼沉睡的井秧,说:“她睡着了。”   “睡多久了?”老人继续问。   肖南犹豫,还是将实情说与她听,“三天。”   电话那头静默。   肖南墨色的眸盯着井秧,声音理智的问二奶奶:“您知道她在沉睡?”   二奶奶这突如其来的电话,让肖南有所察觉,她们似乎在监视着井秧,或是说暗中保护她。   电话那头沧桑的声音道:“没错,她的长眠烛已经燃起三天。”   肖南:“长眠烛?”   “嗯。”二奶奶应。长眠烛,是二奶奶用来观察井秧入睡时间的。   每次井秧入睡,长眠烛便会得到感应亮起,这蜡烛的蜡中混有井秧的血,感应的便是井秧,此烛无芯,靠的就是人气。   “怎么回事?”二奶奶疑问道。   肖南从井秧手中拿起那根岫岩玉簪,说:“如果井秧做了预梦,但是客人没有出现,却有物件在大门前,是怎么回事?”   二奶奶握着老式听筒的手一紧,终究还是招来了不该来的东西。   井秧啊井秧。   “那客人就不是人。”   “不是人?”肖南语气一僵。   “嗯,是鬼。”二奶奶无声叹气。 第25章 第二章   二奶奶讲完这句话, 老洋房的灯闪了三闪,紧闭的窗户突然被打开,一阵狂风吹入室内,将一个花瓶吹倒在地上,碎裂声响彻黑夜。肖南环顾四周, 他感觉到了。   小咪跳到了茶几上,形成一种对井秧保护的姿势, 嘴里发丝微怒的叫声。   金毛则摇着尾巴,四处转着圈, 很高兴的样子。   二奶奶听见电话那边的动静,问:“肖南,怎么了?”   “我想您说的对……她(他)来了……”肖南靠近井秧,手中多了银针。   二奶奶语气中有些担心:“这回的事,应该没那么容易。”   肖南明白, 老洋房是有结界的,普通的鬼根本无法进入。   而这只鬼……可以说是出入自由, 随心所欲。   哪怕他(她)就在他们身边,他却无法感觉到她(他)的方位。   “前辈, 我挂电话了。”肖南打算收线。   二奶奶恳切地说, “井秧就拜托你了, 她一定会醒的, 她是个坚强的孩子。”   “嗯。”说完, 肖南稍皱眉收了线。   肖南将银针绕着沙发钉成了一个半圆,又确认着井秧手上手否带着他给的黑石手链, 待确认过后,他才微微安心。   老洋房的灯再度全灭,黑暗中,肖南握住了井秧的手。   电视被打开,雪花的屏幕,“磁啦”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电视屏幕忽闪忽闪,半晌,出现了画面,是个新闻报道。   “施家昨日遭窃,丢失了价值千万的名贵玉簪,据说此玉簪是施家的传家宝贝……”新闻里的女记者阐述着。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玉簪的照片,肖南看着那个玉簪,与自己的手中握着的一模一样。   整个玉簪是由一块完整的岫岩玉打磨而成,通体呈湖水深绿,通透少瑕,坚实而温润,细腻而圆融。   且这个玉簪的年份不可测。   “失窃玉簪……”肖南低声道。   电视暗了下去,室内重回幽暗静寂。   “你说吧,你想让井秧帮你什么。”肖南润泽透亮的声音划破老洋房,隐隐约约传到空旷的大厅。   一阵寒风吹来,冰凉刺骨,肖南前方的锁魂针开始慢慢移动,一点点的磨着,似要磨出地面。   “你既非善辈,又为何不早些动手,无非就是这件事,除了井秧之外,无人能做。”肖南掷地有声。   果然竖在肖南前方的那一根根锁魂针停止了磨动,室内再度安静。   有东西靠近肖南,凑在他耳边,寒气扑在他耳旁,他也有些颤栗。肖南的目光落在前方的锁魂针上。锁魂针居然无用,被那只鬼轻而易举的进来了。   女声在肖南耳边响起:“莫失莫忘,莫失莫忘。”   随后声音渐渐远去,室内重现通亮起来。   惹得肖南伸手微遮,长久的黑暗,他眼睛受不住这突然的光。   肖南缓缓放下遮着眼睛的手,这女鬼……就是井秧梦中的那只。   他侧过脸,沙发上,井秧依旧熟睡。   井秧,你什么醒来?   肖南在井秧旁边守了一夜,他还是有隐隐的担忧,那只女鬼,还会再来的。   “叮——叮——”醒梦铃终于在第四日响了起来。   肖南紧盯着井秧的面孔,生怕错过了一丝动静。   井秧长长的睫毛微颤,直至双眸缓缓睁开。   井秧醒来,第一个进入她眼帘的,自然是肖南,那样的担心的眼神,是不是又担心她死掉啊……   “肖南……”她多久没吃东西了,好饿,没力气说话,“我好饿……”   她干涩的话一出,肖南便笑了,“等着。”   待肖南回来,手中多了一碗清粥,没有甜味,没有咸味,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白粥。   井秧小口小口将粥喝了个干净,肖南没有打扰她。   喝完粥,肖南习惯性的接过碗,井秧问肖南,声音有些哑:“肖南,我睡多久了。”   “四天。”肖南平静道。   “发生什么了吗?”   井秧觉得,这老洋房,多了些别的味道。   “没有。”肖南说。   井秧倒是唤来小咪,“小咪,来。”   小咪跳到井秧怀抱,金毛倒是成了小咪的跟屁虫,一直跟在它身后。   “小咪,是出事了对吗?“井秧执意要知道。   小咪的主人是井秧,它知道什么,一定会跟井秧说,但是这回,连它也侧眼过去,不理会井秧。   “你们有事瞒着我?”井秧蹙眉。   肖南站起,声音带着厉色说:“你先克服你自己的问题,再问我发生了什么。”   “什么意思。”井秧不解。   “这次是你自己选择入梦,你在害怕啊,井秧。”肖南语气冷冷淡淡。   他这时如果再将女鬼已经找上门的事情告诉井秧,没准下一秒,她选择逃避,继续陷入沉睡。   “我自己……”井秧呆愣,是她自己选择入梦,而不是客人需要她……   她捂着头回忆,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   不是预梦啊……是她在害怕……   “你内心惧怕她,而你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沉睡。”肖南不紧不慢的说。   井秧听着,她将手心朝向自己,果然她的掌心在冒冷汗。   肖南观察着井秧的一句一动,若不是二奶奶说的那句话“她一定会醒的,她是个坚强的孩子”,他还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井秧抬头,眼中湿润,她伸手握住肖南的手。   肖南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或者说,被她掌心的温度惊到了。   冰寒至极。   肖南双手握住井秧的手,坐在下来,帮她捂着。   “肖南……这次……我也许会死的……”井秧疲软无力的说。   她在之前的梦中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肖南听后手上动作顿住,“什么?”   “她要我的身体,她有事情要做。”井秧一颤。   “她是只千年鬼。”井秧目光呆滞的说。   执念不轮回,千年莫往生。   “千年鬼?”肖南都变得严肃起来。   “嗯……我之前梦到的情景,是离现在几千年前的,他们的服饰,一切的一切,都不属于这个时代。”   井秧现在能完全忆起之前那场梦中的场景了。   无穷无尽的黑暗将他人的记忆笼罩起来,拨开黑暗,能隐隐约约瞅见两个人。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布景和服饰,远在千年前……   “还有……在梦里,她能看到我,她来到我身边,在我耳边低语。”   “莫失莫忘。”   井秧重复女鬼的那句话,那吹在她耳边的寒气让她发抖。   “而在之前的客人的预梦或者记忆中,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他们根本无法看见我的。”井秧整个人颤抖的厉害。   肖南拥住她,拍了她的背,舒缓着她的情绪,“没事没事,我在。”他安抚。   井秧靠在肖南的肩头,有什么润湿了肖南的衬衫,井秧哽咽的说:“肖南,虽然我知道我活不长,但是……我不想死。”   没有一个人,天生就想着死的。   井秧虽活的不快乐,却依旧希望能活着。   活着终究是好的。   “嗯,我知道,我知道。”肖南声音轻柔下来。   小咪不知何时已经和金毛一同坐直在地摊上,一双海蓝色和一双深棕色的眼睛看着肖南和井秧。   “肖南,你告诉我吧,发生什么事情了……”井秧哭着问。   肖南不语。   “她是不是已经来过了……”井秧一闭眼,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死的顺着面颊掉落。   “你不说话那就是了……”井秧声音愈来愈轻。   “井秧,如果你这回又沉睡,那你就连搏一回的机会也没了,懂吗?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上次她没有下手,但是不会再有下一次。”肖南字字清晰的说给井秧听。   井秧眼皮直打合。   “肖南,我怕……”井秧说。   “我在。”肖南说,“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   这句话,如同誓言,让井秧彻底清醒。   她泪眼朦胧的望着肖南,“为什么啊,你走就好了。”   “井秧,我们是搭档啊。”肖南语气中叹息纵容。   井秧含泪一笑,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触动人心。   “嗯,搭档。”她说。   过了许久,井秧整理下心情,手中抚着那岫岩玉簪。   “你说那千年鬼,想让我们去找那玉簪的主人?”井秧问。   “嗯。”肖南目光落向电视。   女鬼特地将电视画面调转出来,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看见。   “井秧,你怎么知道女鬼想要你的身体?”肖南问。   “第六感你信吗?”井秧这玩笑说的有些苍白。   “信。”   肖南站起,“明天我们就去施家,去好好休息吧。”   井秧看了眼外面,笑道:“才下午呀。”   肖南无奈,拧了拧双眉,他这个天倒是没好好休息。   井秧盯着他,说:“你去睡吧,我再研究研究。”   肖南虽未说什么,眼中还是有忧虑。   “我没事了,快去休息吧。”井秧淡淡的语气。   “好。”肖南答应,向他的卧室走去。   肖南消失在拐角,井秧眸色凌厉,眉头皱死,紧握玉簪。   井秧来到书房,查起了岫岩玉。   井秧手指滑过书上记录的每一个细节:中国历史四大名玉之一……辽宁朝阳……内蒙古赤峰……汉初……   “汉……汉……汉……”井秧反复念着。   她回忆着梦中之人的穿着。   那女子身着艳红的衣裳,像极如火嫁衣。通身紧窄、长可曳地,行不露足,衣袖有宽窄两式,袖口大多镶边,窄袖紧身的绕襟深衣,衣服几经转折,绕至臀部,然后用绸带系束,衣上还绘有精美华丽的纹样。   “汉。”井秧确认,是汉朝。 第26章 第三章   井秧在书房查看汉朝的书籍。   “叮——叮——叮——”窗边旧铃响了三声, 井秧即刻转头。   她来了。   肖南浅睡间,听见了铃声,立刻从房间出来,便看见井秧在下楼。   “井秧!”他大声叫了一声。   井秧回头,说:“她来了。”   “谁?”肖南呼吸急促。   “她。”   那个女鬼。   肖南快步下了几隔楼, 走到井秧身边,“她能自己进来。”   井秧摇头, “太阳还未西落,这时她进不来, 所以她才扯动了大门的玉扣。”   她抿了抿嘴,说:“我要去见她。”   “我们一起。”肖南扯住她手臂。   井秧点头。   二人来到铁门前,肖南未看见什么。   井秧垂眸,右手摘下左手戴着的黑石手链,她抬眼, 算是正式见到了那个千年鬼。   那女鬼衣衫褴褛,布料已经是陈旧的暗红色, 赤着的脚已经磨破了皮,渗出黑血, 露出的都是青色的肌肤。头上盘着一个发髻, 碎发飘散。   眼眶填满眼白, 阴森吓人, 身上浓重的怨念, 迫使井秧心不由一颤。   井秧鼓足十二分的勇气与她对视,她感觉到了女鬼身上有一种贵气。   “你叫什么名字?”井秧开口问。   肖南黑框眼镜下的双眸寒栗, 他掏出锁魂针,朝着女鬼的方向射去。   井秧瞪大双眼,女鬼将锁魂针生生拧弯了。   而肖南看见的,只是两根在空中折弯的银针,随后掉落在地上。   女鬼微怒,身上的鬼气四溢,井秧解释:“你别生气,他没有恶意,他想看见你而已。”   井秧解释过后,女鬼的气息才暗淡下来。   “肖南,要不,你握着我的手吧。”井秧提议。   肖南摇头,“井秧,你忘了,我不是仇天晴,不能像她一样通过你见到鬼魂。”   井秧这才想起,之前她都是靠着肖南才见不到游鬼。   为什么呢?井秧蹙眉。   一道光闪过井秧的眼睛,肖南右耳的黑石耳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是黑石耳钉。肖南所带的那颗,应该比井秧的手链上的更加纯正。   “还有办法。”肖南说。   井秧见他拿出锁魂针,朝着自己的食指上扎了个洞,血腥味散了出来。   女鬼眼眶变黑。   肖南挤出一滴血,弹向女鬼。   女鬼只是木讷的盯着那滴血向她非来,眼中有些渴望,降鬼人的血,果然对鬼怪有着吸引力。   那滴血落在了女鬼的眉心。   一瞬间,女鬼尖叫。惊得四处小鬼游散。   “肖南!你做了什么?”井秧有些惊恐。   “没事,是她亢奋了。”肖南说。   女鬼果然眼眶发红,脸上表情愉悦,目光不离肖南。   井秧蹙眉。   肖南随后说,“这样她就不只盯着你了。”   井秧愣住。   “好了,能看见了。”肖南唇角一抹笑。   女鬼的样子也在他面前显了出来。   “原来是只汉朝鬼。”肖南得出结论。   井秧不可置信,“哎?”她才在前不久得出这个结论。   “她虽然服饰破损严重,但你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领边的花纹,束腰带,手上还有别的饰品。”肖南给井秧解释说。   井秧点头,“我怎么不知道你之前这么博学。”   肖南摇头,其实这些也都是在井秧这里学的,他无聊时就是看井秧书房的书,客厅的书。只要是书,他都去扫一眼。   他也算是过目不忘。   “青黛……”女鬼凉飕飕的声音传来,“我叫青黛……”   “青黛?”井秧思考。   “帮我去找他……”女鬼声音中带着落寞和萧瑟。   井秧隔着铁门问,“找谁?”   青黛眼神看向肖南,肖南明了,“她说的应该是玉簪的所有者。”   施家。   井秧沉眸。   如果她带着玉簪去到施家,没准会引来牢狱之灾。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井秧直问。   青黛垂下眼皮,眼白朝地,默不作声。   “青黛?”井秧再唤。   “吱嘎吱嘎”,铁门摇晃。四周迎来寒风,女鬼双手成鬼爪状,她猛地抬起头,张开血口,已经失了刚才且有些温柔的面貌,她眼中滴血。   “井秧!”肖南将井秧扯后,挡在她身前。   肖南从身上掏出几道符,让它们贴向青黛,锁魂针在他们身前排排立,形成了一个盾。   狂风中,井秧睁不开眼,只听见叮当作响和东西断裂破碎的声音。   “肖南……”井秧开口叫。   “别动。”肖南轻声说。   待风止,一切恢复如初,井秧从肖南怀中抬起头,她推了推肖南,说:“肖南……”   井秧定睛一看,肖南面色苍白,额角冒虚汗。   “肖南?肖南你怎么了?”肖南的头搁在井秧肩上。   井秧手上有了湿黏的触感,鼻尖闻到漫天的血腥血。   她探过头,向肖南后背望去,扎满了粉碎的锁魂针。   “肖南!”井秧惊叫。   “井秧……”幽幽女声传来。   井秧眼眶湿润,望向铁门,老洋房的铁门已经倒在一边。   老洋房周围的阵法因为刚才狂风全部破毁。   青黛赤脚一步一步的向井秧走来。   井秧将肖南小心翼翼的放倒在一旁,站起,伸出左手,绿色的光变成锁链,拴住了青黛的脖子,四肢,腰腹,越缠越紧。   而青黛脸上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反倒是被激起的狂热和厮杀快感。   “我要你的身体……”青黛阴森森的声音再度传来,“你的身体……”她重复。   “你想也别想。”井秧声音中少了刚才的慌乱,冷漠无情。   她左手握拳,锁链在青黛身上骤然锁紧,井秧可以听见青黛骨骼断裂的声音,青黛身体被勒出黑血一碰到那锁链,便蒸发,冒出热气,还伴有嘶嘶灼烧的声音。   青黛好似一点也不痛苦,露出尖锐的牙齿,依旧那样的笑着。   “这点痛算什么……”青黛苦笑的语气。   井秧咬破嘴唇,右手拇指从唇角占取血液,涂抹在左手的玉镯上。   玉镯变成血红色,玉镯子那抹涌动着的深绿像是得到了滋养,变成黑色,游走在玉镯中。   青黛闻到了井秧血液的味道,血水从她丑陋不堪的嘴角流出,眼眶红的可怕。   “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等到了……哈哈哈哈……”青黛发出尖锐的笑声。   玉镯变成血红色,蔓延到青黛身上的无形锁链上。   井秧看着青黛,嘴里念念有词。   天空投下一道金光,将青黛笼罩,青黛邪魅一笑,“井秧,你知道之前那些想要度化我的人都去哪里了吗?”   “我不想知道。”井秧冰冷道。   “他们都死了。”青黛冷嘲一声。   青黛仰天长啸,“你有本事就收了我啊!”   天崩地裂的喊叫。   青黛周围金光开始慢慢消散,井秧瞪大双眼。   一切恢复到了原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似乎是假的。   青黛血手用力扯住锁链,像是与井秧在进行拔河,青黛将锁链瞬间掰断。   “咔哒”一声。   井秧的玉镯上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玉镯褪去妖艳红色,变回原来的纯色,中间那抹深绿也不在游动。   井秧一下失去力,倒在了地上。   玉镯出现裂痕了……井秧唇色苍白,目光盯着玉镯上的那道裂痕。   “井秧,你超度不了我的,我是个连阴曹地府也不收的鬼。”青黛说。   “我过着无名的身份几千年……哈哈哈哈……”青黛语气中满是悲凉,“我对得起我的国,唯独对不起他……”   “所以……把你的身体借给我……”青黛一步一步走向井秧。   井秧挪动到肖南身边,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   “啊——”井秧一声无助抗拒的尖叫和呐喊划破天际,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肖南的脸上。   这一次,她不想屈服于命运。   “什么东西!”青黛惊叫。   井秧泪眼婆娑朝她看去,她的鬼魂上爬满了小虫,细看,小虫正吃着她的魂魄。   一个人,掩着面从青黛身后走出,他那双桃花眼,让井秧安下了心——齐桓。   齐桓挡在肖南和井秧身前,他语气清冷:“食魄虫,虽然它们无法消灭你,但至少让你元气大伤。”   青黛冷笑。   “井秧!”门口又跑进两人,前面的女孩叫着井秧,眉目间与井秧有几分相似。   井秧看向她,眼中有惊也有喜:“穗穗。”   那女孩小跑到井秧面前,上下打量了下井秧,直至确认井秧未受伤,才松了口气。   她语气不好,带着嘲讽:“你不是很难耐吗?现在这么狼狈?”   “穗穗……”井秧只是盯着她,眼中满是暖柔,不见之前的清冷。   跟在小女孩身后的男子走到井秧身边,蹲下查看井秧怀中肖南的伤势,随后皱眉,语中带着责备:“肖南,再怎么样,你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井秧垂眸:“他是为了救我。”   以肖南本来的能力,他应该是能逃脱的。为了救她,把她护在身下,才变成这样。   青黛又向前一步,那男子不知从哪里掏出把刀,架在井秧脖子上。   “你再动一步,我就杀了井秧。”那男子说。   齐桓转身蹙眉,连那女孩都惊道:“阿诚,你干什么?” 第27章 第四章   青黛见到那男子用匕首抵着井秧的脖子, 果然停下了脚步。   那男子说:“井秧死了,你千年来好不容易等到的容器就没了,所以,你要选择今天,还是现在立刻消失?”   青黛散出骇人的气息, 她说:“井秧她死了,又何妨。”   那男子又说:“那如果我把她的尸体烧了呢?”   青黛脸上的血筋爆出, 随后渐渐向后退去,转身, 消失在了夕阳的余晖中。   那男子终于把架在井秧脖子上的小匕首拿了下来,他说:“先进屋,我给肖南治伤。”   齐桓靠在墙边,井秧眼神空虚,问:“齐桓, 你怎么来了……”   齐桓走到井秧身边,半蹲下, 握着她的手,说:“井秧姐姐, 我带你去洗手。”   井秧的手上, 还沾着肖南的血。   井秧被他牵着, 走到卫生间, 齐桓打开水龙头, 帮她洗着血迹。   齐桓慢慢解释:“上次分别前,我给你们身上种了生死蛊, 所以你们出事,我能感觉到。”   井秧点头。   齐桓给井秧洗完手后,又细细帮她擦干。   井秧从怀中拿出了黑石手链,戴在手上。   齐桓倒是看向那手链一愣。   走回客厅,那个女孩盘腿坐在沙发上,她目光不离井秧,神色复杂。   井秧叫她穗穗。   “井秧,你什么时候变这么脆弱了?”女孩问。   井秧不答。   “小时候,别人总叫我,井秧的妹妹,井秧的妹妹,从未有人叫我井穗。井秧,你别让我失望。”井穗说。   井穗是井秧亲妹妹,比井秧小两岁。   “穗穗……”井秧坐在她身旁,靠着她的肩,井穗皱了皱眉,没有推开。   井穗解释道:“别问我为什么会来,直说吧,姐妹连心,你出事,我总能晓得。上次也是……”   井穗目光扫向井秧手上那道被厉鬼伤到所留的疤。   那男子从肖南的房间走出,井秧见到他忙问:“肖南没事吧?”   “没死。”那男子没好气的说。   井穗给井秧介绍:“这是肖诚,肖家人,但其实跟肖南没什么实际的血缘关系,他的那一脉有点偏,是肖南的好友。”   肖诚冷漠:“现在不是了。”肖诚否认他与肖南是朋友关系。   井秧看了看他,刚才他检查肖南伤势的时候,谨慎带着些关怀,两人关系应该不一般。   井穗耸耸肩,她一向不好奇肖诚的私生活。   “穗穗,你怎么跟他一起来的?”井秧问。   井穗一副痞子样,说:“跟你和肖南一样的关系,他是我的搭档。”   “呵。”肖诚听完后不屑,显然他和井穗这个组合应该不是很愉快。   井秧站起,打算走向肖南的房间,肖诚拦住了她。   “井秧,你还是离他远点吧。”肖诚冷冷淡淡说,“他也不是什么吉利的人。”   井秧皱起眉,声音薄凉:“什么意思?”   “哈。”肖诚轻笑一声,“看来你什么也不知道,那我也不必告诉你了。”   井秧只觉得肖诚莫名其妙。   当井秧走过肖诚,肖诚余光瞥见井秧手上的手链,立刻抓起她的手,语气显得激动问,“手链你哪里来的?”   “与你无关。”   “我问你手链哪里来的!”肖诚隐忍中有着怒意。   井秧扫一眼手链,对肖诚说:“肖南借我的。”   肖诚用力甩开井秧的手,井秧吃痛。   井穗语气恶劣,对肖诚说:“谁他妈让你那样甩她的手的!”井穗从沙发上站起,来到井秧身边,拿起刚才被肖诚用力握着的手腕,已经有些红印子了。   井穗转身怒瞪肖诚一眼,更加不善的说:“你知不知道她身体不好啊,你也许能活一辈子,她可能连你一半命都活不到!”   肖诚目光沉沉,也朝着井穗瞪回去,走到沙发上,翘腿坐下,说:“与我何干,你不是恨她的吗?”   肖诚提到井穗恨井秧,井秧眸光波动,垂下眼帘。   “对啊,我是恨她。”井穗承认,但是血脉里流淌的亲情,她割舍不掉,想到某一天井秧会突然睡死在梦中,她就觉得心里有东西揪着难受。   “我去看看肖南。”井秧声音闷闷的说。   肖诚眉毛一挑,还是不忘对转身的井秧说,“那手链是肖南妹妹的。”   井秧顿住脚步,没回头。   “他妹妹已经去世了。”井秧答着肖诚的话。   “我知道……”不知为何,肖诚的语气变得低不可寻,“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把手链给你。”   他记得那时他问肖南要手链时,肖南满是恨不得要杀了他的表情。   “我也没想到啊……”井秧垂眸,拨弄着手链。   “你去看他吧,别动他的伤口。”肖诚提醒道。   井秧点点头,向着房间走去。   井穗一直注意着肖诚的表情,说:“肖南妹妹跟你什么关系啊,你怎么这副表情?”   肖诚白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苹果,啃着起来。   井穗也不屑,拿起一个苹果,踢了踢肖诚的腿,让他往旁边去点,随后在肖诚的身边坐下。   肖诚扫了眼四周,说:“那个叫什么齐桓的,你别隐身了。”   齐桓与井秧从洗手间出来后,就一直隐身,不让别人看到他。   听肖诚这么讲,齐桓才显出身形,他一直靠在墙边,此时走到肖诚旁边的沙发,坐下。   井穗有意思的看着他,说:“哟,长的还不错啊。”   虽然齐桓遮面,但是透着英气。   齐桓身形一僵,看向井穗,随后摇了摇头。   井穗问:“你摇头干嘛?”   齐桓淡淡道:“你真的是跟井秧姐姐完全不同。”   井穗当场半个苹果砸向齐桓,但是齐桓周围似有隐形的屏障,到一半,苹果就掉在了地上。   肖诚倒是愈发对齐桓来了兴趣。   井穗说:“谁他妈要跟她一样啊,你看她那副好死不死的样子。”   齐桓听着摇头,黑纱下的嘴角上扬,“你这个人啊……”他无奈的嘟囔了一句。   “我这个人怎么了?”井穗问。   齐桓倒是不说话了。   肖诚补充了一句:“欠揍。”   “你他妈……”井穗说着就拽起肖诚的衣领。   外面吵吵闹闹,井秧进了肖南的房间,尤其安静的坐着,本来这人就好静,此刻更是一句话没有,一个细微的举动更没有,像个石雕似的。   井秧的目光落在肖南背上整片的白纱布上,还渗出隐隐约约的血迹。   由于肖南是背部受伤,整个人都是躺着的,头歪着,姿势看着很累。   过了会儿,井秧终于动了起来,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随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出房间后,手里多了个枕头,是她自己睡的那个。   她走到肖南窗边,动作轻柔的托起他的脑袋,将枕头塞在他脑袋下。   这样看起来他能睡的舒服一点。   井秧顺着床沿坐下,伸出手,揉了揉肖南绵软的头发。   她兀自笑了起来,她其实想这样干很久了。   肖南的头发手感不错。   “舒服吗……”   听见这样声音,井秧吓得手一僵,还未从肖南的发间抽出。   而后意识到了之后,立刻收回手。   “你,你醒啦!”井秧话语中有些欣喜。   “嗯……”肖南声音无力。   井秧见肖南想挪动,忙说:“你现在还不能动。”   “她呢?”肖南问,他晕过去后,不知道青黛有没有对井秧做什么。   “青黛?她走了。”井秧说。   “那就好……你没事吧……”肖南问井秧,他的眼光望向某处,开始凌厉起来。   “我没事。”   有事的是你吧。自然,井秧这样话没有说。   肖南伸出一只手,握上井秧左手臂,姿势虽然诡异,但是显而易见,肖南的注意力在玉镯上。   “玉镯怎么了?”肖南蹙眉。   玉镯上那道裂痕,尤其醒目。   “裂了……”井秧老实交代,这个也瞒不过去。   肖南又侧了点头,说:“玉镯碎了会怎样?”   井秧用玩笑的语气说:“碎了就碎了吧,没事的。”   肖南不觉得好笑,相反,事态严重。   “醒啦。”门口站着三人,看着他们许久,二人都没有发现。   肖南听到这熟悉的语气语调,目光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肖诚,你怎么会来这里。”   肖诚向前走了几步,让肖南能够看见他,随后说:“不欢迎?”   肖南没答。   肖诚侧脸,抬了抬下巴,让肖南看向井穗,说:“喏,她非要来,我就跟着来了,谁知道你会在这里。”   肖南顺着肖诚的目光,看向他身侧那个有点痞样的女生,眉眼间与井秧极度相似,肖南看向井秧,井秧说:“她是我妹妹,井穗。”   “井穗……”肖南念了一下。   井穗翻了个白眼:“井秧,你应该这样介绍,她是井穗,我妹妹。而不是,她是我妹妹,井穗。”   井穗很在意这点。   肖南觉得这姐妹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可言喻,似亲非亲。   “好~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井秧是宠溺的语调。   肖南到没见过井秧这样顺着别人的样子。   小咪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跳到肖南床上,找了个束缚的姿势,蹭了蹭肖南的手臂,金毛自然是跟在小咪身旁。   井穗指了指金毛,说:“这狗是不是有毛病啊,怎么老跟着这只猫。”   金毛似乎能听懂,扭头看了一眼井穗,朝她叫了一声。   “哎哟喂,这狗!”井穗撅了撅嘴。   肖南突然开口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跟肖诚说。”   “好。”井秧答应。 第28章 第五章   房间内只剩下肖南和肖诚。   肖诚双手环胸, 问:“想与我说什么?”   肖南苦笑:“我们多久没见了……”   肖诚无言望向窗外,过了会儿开口说:“彤彤死后,我们就没怎么见过面。”   肖南挣扎爬起来,肖诚皱眉:“躺着吧,你现在这副样子, 什么也做不了。”   肖南稍一挪动,背部撕裂般的疼痛, 最后放弃。   肖诚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烟,走到窗边, 打开窗户。   打火机“啪嗒”点燃了烟味,肖诚吸了一口,将烟晕吐向窗外。   “为什么救井秧?”肖诚问。   “以你的能力,一瞬间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他记忆中的肖南, 可不是这样的人。   为了救别人,而牺牲自己。   肖南眼神涣散, 为什么救她,只因为承诺过她, 会保护她。   “彤彤的手链你也给了她。”肖诚在意的是这个。   肖南不语。   “肖南, 这样下去, 你要完蛋了。”肖诚的一根烟迅速解决。   肖诚手插裤袋, 走到门口, 手放在门把上,扭头对肖南说:“你从来都没有这样对安然。”随后, 开门走了出去。   他刚走出去,外面井穗的声音便响起。   “你抽烟啦!”   “跟你有什么关系。”肖诚一向冷酷的声音。   “哟,看你揣着那包烟这么久,今天头一回见你抽呗,好奇喽。”井穗继续问。   肖诚:“你少管闲事。”   “哎哎哎,谁想管你啊……”   声音渐渐远去,肖南的房间又静了下来。   “安然……”肖南喃喃出声。   许久没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井秧站在肖南房门前,未再进去,两个男人的私房话,估计肖南要消化一会儿。   她独自走向书房,身后跟着小咪。   翌日,井秧收好发簪,放入包中。   她要去施家。   井穗手里吃着香蕉,在书房门口路过,又退了回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井秧拒绝:“我自己去,你好好呆在家里。”   井穗皱起眉头,将香蕉皮投掷在井秧的书桌上,像是要故意惹井秧生气:“我说一起就一起。”   “你……”井秧声音柔和,没有责怪的意味,“你能不能听一次话。”   “不能。”井穗说。   二人僵持不下,在书房角落的齐桓现出身:“让她跟着去吧,我保护她。”齐桓瞧着井穗说。   井穗快步走近,来到齐桓身边,勾上他的肩,朝着井秧说:“喏,他说他会保护我。”   齐桓因为井穗这个动作,身体一僵。这个动作太过于亲昵。   井穗不以为然。   即便这样,井秧仍担心,她一个人得罪施家无所谓,但不能带着井穗。   肖诚出现在书房门口,眼神落在井穗搭着齐桓肩膀的手上,对井穗语气不悦道:“你别说得我好像不会保护你一样。”   “哼。”井穗鼻子出气。   “你……”肖诚要炸毛。   “行了,”井秧开口,“肖诚你去吗?”   “当然。”肖诚说。   井秧用嘱托的语气说:“那井穗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我自己能保护自己。”井穗说。   井秧来到井穗面前,想将手中的玉镯摘下,井穗凝眉问:“井秧,你干吗?”   “镯子戴好,青黛不知什么时候会来,你戴着,我安心。”井秧说话就想摘下镯子。   井穗脾气硬:“你要是敢摘下来,你信不信我干些出格的事。”   “井穗!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吗?”井秧难得语气重了起来。   “那你怎么不早八百年说这句话。”井穗打掉井秧的手,向外走去。   井秧望着井穗向外走的身影,眼眸湿润,满是悲伤,“穗穗……”   肖诚见这两人闹,对井秧说:“你别放心上,她就那熊脾气。”   “嗯……”井秧应声。   井秧转头对齐桓说:“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齐桓点头。   施家,黑白通吃,所以这回他们要怕的不只是鬼,也是权力与势力。   稍说错一句话,没准就是一颗子弹下肚子的事。   所以井秧希望井穗,不要掺合这回事。   井秧摩挲包中发簪,这簪子,总是要还的。   大家离开时,谁也没去打扰肖南,肖诚也给肖南的药里做了些手脚,生怕他醒来犟着他那破身子,跟着一起去。   肖诚开着肖南的车带着大家来到施家,这里,里三层外三层的警卫,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穗穗。”井秧叫她。   “知道了,你别吓唬我,反正我是被吓大的,我不怕。”井穗摊手说。   井秧妥协。   警卫用警惕的眼光打量着他们,冷冷问:“你们是干嘛的?”   “来还发簪。”井秧说。   警卫听到“发簪”二字,拉上门,走进警卫室,拨通了内部电话。   沟通片刻,似是得到了准许,他打开大门,放行。   肖诚一行人开车进入了这个戒备森严的大堡垒。   前方有辆车为他们指路,到了目的地,他们下车。   有个戴着白手套的西装男子,机械地说:“要搜身。”   肖诚举起手,示意无所谓。   井穗边嚼口香糖边说:“我他妈一女的,怎么能让你一个男的搜身。”   那西装男子按了下耳麦,朝着麦说:“听见了吗?”   没过会儿,里面走出一个一模一样服装的女人,她走到井穗和井秧面前,说:“搜身。”   井穗凶狠的吐了口香糖,随后举起手。   西装女子搜完井穗后打算搜井秧,井秧抓着包,说:“包不能给你搜。”   “不行。”那女子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回绝。   另一边,西装男子朝着空气说:“你也要搜身。”   肖诚觉得有趣,这男的居然能看见隐身的齐桓,应该是有热感应之类的东西。   齐桓现身,声音有些稚嫩薄凉说:“不行。”   西装男子与女子相视一眼,男子朝麦说:“不配合。”   不知耳麦里说了什么,西装男子与女子对视,随后朝井秧一行人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看来是得到进入的准许了。   井秧松了口气,包里除了发簪之外,还有醒梦铃。   肖诚与井穗身上的一些通用东西全被搜了出来,放于篮子里。   井穗原地跳了跳:“身上有些轻,都不习惯了。”   “这点我倒跟你一样。”难得,井穗和肖诚意见一致。   大门被打开,里面一尘不染,井秧他们走过的地方都铺着红毯,过道里每隔一米便有一个价值千万的收藏品,大到花瓶摆件,小到扳指铜币。   井穗感叹,“这房子主人还真有钱,这些东西随便放。”   肖诚接她的话说:“你看这么严密的保安系统,东西正常人能偷得出去吗?”   “说的也是,没人敢来偷。”井穗说。   “哎?”井穗突然奇怪,她看向井秧,“井秧,那发簪是怎么出去的?”   井秧皱起眉头,青黛是鬼,她虽是千年鬼,但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触碰一切事物。这玉簪是怎么从这个密不透风的城堡里出来的。   “所以呀,要见面问。”井秧说。   大家绕了一个又一个弯,终于到了一个大厅。   这个大厅,是井秧家的好几倍。   大厅长软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身旁站着不少警卫,他眉眼间有些冷厉杀戮之气。   想来,就是施家现在的主人。   “你来还簪子?”那男子开口,声音冷冰冰,没有一丝情感。   “对。”井秧说。   井秧从包里拿出簪子,她用白色手帕包着,轻轻放于桌上。   施常山视线定格在桌面的白手帕上,他伸手去拿,身旁的西服警卫提醒道:“先生。”   施常山摆摆手,他拿起手帕,掀开。   发簪安静地躺在上面。   他抬了抬眼皮,问井秧:“你是怎么从我这里将发簪偷出去的。”   井秧嘴角冷笑,“如果我说,这发簪是自己跑到我屋前,你肯定不信。”   “喔?”施常山轻笑,“这发簪会长脚,自己走?”   他这句话讲完,屋内的警卫拔起枪,指向那么一席人。   井穗:“你别给脸不要脸,井秧要是真偷,还亲自跑过来还干吗,她傻吗?”   肖诚拍拍井穗,示意她少说话。   井穗白了他一眼。   施常山挥挥手,警卫们将枪都放下。   井秧波澜不惊。   “汪——汪——”室内响起狗叫。   金毛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黑衣警卫,对施常山说:“先生,是您的大石。”   施常山盯着金毛,随后招手,金毛欢快地蹦过去。   “大石。”施常山摸着它的脑袋。   原来金毛叫大石。   井穗挑眉道:“原来这狗是你们家的呀,在我们家混吃混喝的。”   井秧现在算是明了,她对施常山说:“这发簪,就是金毛……大石叼来给我的。”   施常山不可置信地笑:“它是一条狗,不是人。他会不着痕迹的打开防弹玻璃,然后叼着玉簪去找你?”   “井小姐,这玩笑开大了。”施常山显然不信的。   他现在摆明了,就要井秧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井秧看得出,他生性多疑。   大石也许不行,但如果是青黛将发簪拿出,随后让它叼来给井秧,还是有可能的。青黛虽不能长时间的触碰东西,但有意念在,像之前救井秧的鬼婆那样,也是可以短暂触碰她想要碰的东西。   井秧平静说:“还有鬼。” 第29章 第六章   施常山摸着大石的手一顿, 随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井小姐,我施常山活了快三十岁,第一次听别人跟我提鬼。”   “你先说是狗,又说是鬼。”他收起笑容, “你还能编一个更加离谱的理由吗。”他声音愈发冷厉。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井秧问。   井秧提到这个, 施常山神情严肃起来,半晌不语。   “信吗?”井秧追问。   “不信。”施常山说。   井秧嘴角一勾, 嗤笑一声:“你若不信,还那样设防?”   施常山眸光一冷,指尖开始摩挲。   自从井秧进入这地,她就一直细心观察。也许井穗、肖诚、齐桓都未曾注意到,但是她深谙。   这地, 若不是绵延佛光普照,早就变成鬼窝了。   面前这男子, 染的一身杀气,利眉横起, 横霸绝厉, 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本该厉鬼缠身, 现在却活得极好。   因为什么?   估计就是他手上那串檀珠吧。   施常山散漫坐在沙发上, 翘起腿, 朝井秧说:“说说看,我如何设防。”   井秧鼓足底气, “你的那些收藏品,每一件,应该都与佛脱不了关系吧。”   这样一个男人,满身杀戮,却佛光普渡。   井秧知道这些,一部分要感谢她那些藏书,另一部分,有几件收藏,边角地方刻上了“佛”字。   “井小姐,你真的很聪明啊。”施常山冷眸看向她。   “施先生,在得到你手上的檀珠之前,是否都夜不能寐?”井秧问。   施常山轻笑:“是啊。”   “那檀珠是谁人赠?”井秧现在更好奇这个。   那个人,能给施常山檀珠,定能制住青黛。   “一个游僧,说我印堂发黑,活不过而立之年。又说我前世积了善缘,我佛慈悲,送我檀珠,保我此生,寿终正寝。”施常山拨弄檀珠,“其实我本来不信,但得到檀珠后,有些事情,也的确改善了,久而久之,戴习惯了,我也懒得摘。”   “哦……对了,那僧人还让我收藏些佛物,说镇宅。”施常山倒无意隐瞒,就那么告诉了井秧。   井秧低眉,那游僧,或多或少,是知道些什么。   佛物镇宅,檀珠保命。善哉善哉。   “好了,该说的我也说了,那井小姐,是否也该说些什么,比如你口中所说的……鬼?”施常山挑眉。   井秧一时不知从何讲起。   “井秧,这种事还要想?你他妈要不要命了?”   井穗推开身边黑西服警卫,对施常山说,“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女鬼,要用井秧的身体和你再续前缘。”   施常山摊手:“所以?”   “所以你他妈上辈子,还是上上辈子,还是上上上辈子干了什么事啊,拖别人下水中。”井穗话语间带怒气。   “穗穗。”井秧低声呵斥。   “呸!井秧,你别想让我闭嘴。你拿着簪子好心好意来还他,你说十句,他怀疑九句。那还沟通什么。”井穗直言。   井秧听了井穗的话,心中有了掂量:施常山是喝了孟婆汤,走过孟婆桥的,早就忘了青黛。所以怀疑她所讲的话也算正常。   但……既然已经忘了……不对……   “施先生!”井秧突然严肃喊道,让井穗他们都一惊。   施常山:“嗯?”   “你之前的梦魇,是否和一个红衣女子有关?”井秧直问。   施常山脸上漾开讶然,井秧是如何知晓,他未曾与别人说过。   见施常山的反应,井秧明了,答案是肯定的。   那个梦,不仅是青黛的,也是施常山的。   施常山啊施常山,原来,你的执念不比青黛少,前世怎样深情,连孟婆汤也不能抹去。   提起那个红衣女子,施常山眸色弥散,他以前每每梦间,都想看清她的样子,但是,梦却醒了。他与她,应是很娴熟。   “那个女子是谁……”施常山问。   井秧垂眸,思忖过后说:“她叫青黛。”   “青黛……青黛……”施常山喃喃。   施常山念着,井秧脑袋突然昏沉,不好……   “穗穗……”井秧叫着。   “怎么……”井穗不悦看向井秧,井秧整个人摇摇欲坠。   井穗赶忙扶住她,“井秧!”   “好好照顾自己……”井秧有意识说完这句话,便睡过去了。   肖诚见状,明了,想必是井家人的预梦。齐桓也见过一次,见怪不怪,现在也不觉得奇怪了。   倒是施常山发问:“她怎么了?要叫医生吗?”声音依旧漠然。   “不用,借你家沙发一用。”井穗说。   齐桓横抱起井秧,与施常山擦身而过,将井秧轻轻放于沙发上。   “晕倒?”施常山蹙眉。   井穗不知如何解释,随口说:“你就当她睡着了吧。”   熟睡的井秧依旧死死的拽着包带。   包里有醒梦铃,而除了齐桓,井穗与肖诚还对此不知。   井秧入梦,井穗也不知接下来干嘛。   肖诚只是旁观,他的任务,仅是保护井穗,别的他不插手。   齐桓死守在沙发边,一动也不动。   井穗也忘了这里是施家,双臂交叉放于胸前,朝齐桓说:“小美男,你是不是喜欢井秧?”   齐桓波澜不惊,好笑看井穗,“不是。”   “那你干嘛老守着她?”   “不知道。”齐桓说。   井穗吐了吐舌头,木头呀,你没戏。   本来井穗在打趣齐桓,不知怎么,她突然凝眉望向大厅门口。   金毛大石向门口跑去,坐在门口昂首,摇着尾巴。   “怎么了,井穗?”肖诚没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气息。   齐桓也不解,他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施常山对井穗的印象,也只是一个一惊一乍的小姑娘。   “大石回来。”他唤着自己的狗。   大石回头看了一眼,不理,依旧在昂首乖巧的坐在门口。   井穗微微侧头问施常山:“刚才你收走的东西,能还给我吗?”   她现在身上没有武器。   施常山侧头,警卫员沉稳说:“先生,那些东西,还在门口。”   “草!”井穗咒骂。   肖诚:“井穗,到底怎么了?”   井穗突然睁大双眼,大吼:“趴下!”   所有人因井穗的叫吼,照做,门突然进入一阵强风。   那强风,也能说是,风刀。   每一件被它打到的东西,都瞬间变成两段。混乱,破碎,所有的佛物收藏被震裂。   但,每一把风刀,却完美的避开了施常山与井秧。   井穗从厉风中抬起头,慢慢拱起身体,身上开口有风刀刮伤的痕迹,血流了出来。   她艰难回头,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的井秧。   那是她的姐姐,怎么能成为别人。   井穗疯了一般的像门口跑,身上的伤口开始极速增加。   她向着门口的空气一抱。   “啊——”一声尖锐伤痛的女声尖叫,贯穿耳膜。   不是井穗,是青黛。   井穗身上流出的每一分血液,现在正灼烧着青黛。   青黛痛苦,风刀更大。肖诚大吼,“井穗!”   个死丫头!   施常山抬头,只看见井穗机械地抱着空气,身上的白衣,染满血迹。   他刚才好像听见了其他人的尖叫。   可是……明明没有人。   肖诚咬牙,弯腰来到施常山身边,抢过他手上的檀珠,将线扯断。   他见不到青黛,却能见到井穗抱着的空气。   肖诚抬手,两指夹了一颗檀珠,射向井穗的方向。   “啊——”青黛再度尖叫。   风慢慢小了下来。   井穗突然失去了支撑,垂直倒在地上。   青黛不见了,金毛大石四处张望,没见到人,它又慢慢回到了施常山身边。   肖诚跌跌撞撞跑到井穗身边,将她翻了过来。   “井穗!丫头!丫头!”他着急叫。   井穗脸上满是血,风刀在她那小脸上划开了三四道口子,血还在不停的流出。   井穗艰难睁眼,侧头,望向沙发上依旧安静躺着的井秧,血眼模糊,放心了。   “姐姐……”她喃喃,又闭起了眼睛。   “井穗!”肖诚怒吼。   齐桓一瘸一拐走来,疲累说:“我能救她。”   肖诚红眼看齐桓,齐桓腿上也开了好大一条口子,血正涌出来。   而刚才齐桓所在的地上,一地被割成两半的死蚂蚁。   齐桓额头渗虚汗,这城堡太密不透风,紧急下,他能唤来附身自保的生物,只有蚂蚁。   齐桓将身穿的黑色长袍扯了条黑带下来,粗糙包扎了一下身上的伤口。   “把她放平。”齐桓虚弱说。   肖诚照做。   肖诚见一个个蚂蚁从四面八方出来,速度极慢。他又看向齐桓,齐桓好笑很虚弱。   肖诚扭头,被夺去佛珠的施常山呆愣在原地,两眼无神。而其他的警卫,也因刚才的怪风,而惊魂甫定。每个人都举枪对准了他们。   想必是把他们当怪物了。   肖诚攥紧手里的檀珠。   十一颗檀珠,刚才一颗伤了青黛,现在还有十颗。   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能那么幸运。   以后想用檀珠逼走青黛,估计不容易。   半晌,施常山微微收敛神色,缓缓站起,挥手,冷酷严峻:“把他们抓起来。”   西服警卫员老大得到指令,按下耳麦,说:“1。”   1,封锁城堡,一级戒备。   城堡的大门缓缓闭上。 第30章 第七章   黑色西服警卫员的话让肖诚警惕起来, 他凝声问:“你想做什么?”   施常山冷声对肖诚说:“檀珠。”施常山想取回他的珠子。   肖诚侧过身来,齐桓还在为井穗治伤,现在动手,没什么好处。   肖诚向施常山走了过去,施常山身边的警卫员一个个拿枪对准了他。   肖诚伸手, 将檀珠递给施常山,“线断了。”   施常山一语不发的接过檀珠, 目光弥散。   他小声说:“我好像记得她……”   “谁?”肖诚顺口问。   “青黛……”   肖诚皱了眉,应该是刚才他摘下他的檀珠, 前世的记忆与梦中的景象开始重合。   他曾听井秧讲过,那个梦境,在汉朝。   他打量面前的男子,你前世会是个风流公子,文儒官员, 还是铁血将士?   “别去回忆,会越陷越深。”肖诚好心提醒。   拥有前世记忆的零星碎片, 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施常山有没有将肖诚的话听进心中,他镇定地看了看四周, 屋内的佛物碎了大半。   “看来你们要留在这里过夜了, 我是生意人, 这些东西, 可都价值不菲, 不能白白放你们走。”   肖诚倒也没有想走的意思,一个伤得这么重要治病, 另一个在给她治病,还有一个在睡觉,想走也不好走。   “行。”肖诚随遇而安。   他回到井穗身边守着,和井穗成为搭档的这几年,睡过草地,爬过雪山,一路上吵闹不断,现在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他反而不习惯。   “丫头……”他担心轻唤。   齐桓停了下来,蚂蚁离开了井穗的身上,浑身白衣依旧血迹斑斑,只不过脸蛋又恢复了白净,没了风刀的伤疤。   肖诚松口气,还好,要不然就破相了。   “脸恢复了,身上伤口太深,止住血,但难免留疤。”齐桓虚弱地讲。   肖诚点头,又问了问齐桓,“你没事吧,你看起来也不是很好。”   “救她耗费了些精力,你能扶我去墙边靠着吗?”齐桓问。   肖诚二话不说,扶他起来,来到墙壁,齐桓轻轻靠着墙壁下滑,那只受伤的小腿渗出血来。   “你的腿……”   “没事,过个一天就能自己愈合。”齐桓说。   “嗯。”   肖诚将井穗抱起,放在沙发的末端,让她靠坐着。   谁也没看见,此时井秧的,眼角滑落一滴泪,消失在沙发的套褥上。   “需要医生吗?”施常山问。   肖诚摇头,“现在应该不需要了。”   施常山点头,随后向大厅门口走去,“你们就在这里呆一夜吧,其他的话,等井秧醒了再说。门口会有人看着,有什么需要,就和他们讲。”   话毕,施常山离开。   肖诚笑,这算是待遇比较好的软禁吗?   大厅内仅剩下他们几人,门外则是拿枪的警卫。   肖诚拿出手机,果然没信号……   他只希望这一切,快些结束。   晚间,肖南在老洋房转醒,他微微动了动,身上的疼痛让他慢慢瞬间清醒。   床头柜上放了一些吃的和一张纸条,肖南拿起:我们去施家了,别担心。——井秧   放下纸条,肖南看了眼钟表,八点了,还没回来。   他拿起手机,给井秧打电话。系统女声机械回答:不在服务区。   肖南蹙眉,不好的预感。   他支起身,走向衣柜,翻找东西。   大厅,齐桓闭着眼睛,也不知睡没睡着,肖诚则在守夜。怕冷不丁青黛又从哪里冒出来,他手上还没檀珠,真来了,也只能抱着一个先逃命。   “叮——叮——叮——”肖诚听见铃声皱眉,这是……   齐桓睁开他那双桃花眼,目光定格在井秧身上。   肖诚循声望向井秧,铃声从她紧握的包中传来。   肖诚来到井秧身边,打开包,微微张口,不可思议,“醒梦铃……”   铃声停止,井秧睁开双眼。   她撑起身体,对上的是肖诚诧异的表情,她叹气,拜托道,“不要告诉穗穗好吗?”   她的妹妹虽然刀子嘴,但是每天却担心她死于非命,要是她知道,也许有一天,她的姐姐,还会在睡梦中死去,又要多一桩心事。   肖诚点头。   “穗穗呢?”井秧有些着急问。   她眼眶微红,眸中湿润。   肖诚让开了些身子,面色惨白的井穗映入眼帘。   井秧眼前起了层雾,她就知道……   她挪了挪,捧起井穗的面颊,沙哑颤抖道,“穗穗脸上原本是不是有几道口子啊……”   肖诚讶然,“你怎么知道?”   井秧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抱着穗穗,用力的很。   “嗯……”井秧怀中的井穗吱嗯了一声,“痛……”   井穗睁开双眼,看到自己在一个怀抱,有些久违的感觉,“井秧……痛……你轻点……”   井秧松开她,擦干眼泪,“还知道痛?我之前怎么交代你的?”井秧严厉呵斥,声音哽咽。   井穗对上她的眼眸,张了张嘴,想要顶嘴,但见到井秧的眼泪,便只是伸手帮她擦了擦,认错,“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齐桓呢?”井秧四处搜寻他的身影,终于在门口墙边见到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那双迷人的桃花眼,也正看着她。   肖诚解释道:“他为了救井穗,耗费了不少精力。”   井秧对齐桓一笑:谢谢。   齐桓只是轻阖两下眼睛,示意知道了。   看得出,他很累。   井秧又侧过脸,对着井穗严肃地讲:“出了施家别墅,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准留在湶市,听到没有?”   “为什么……”井穗才见到井秧几天,她就赶她走。   “没有为什么。”井秧语气不容拒绝。   眼睛却不看井穗,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井穗好。   “姐……”井穗唤了一声。   井秧听见了背过身去,眼泪哗的流了下来。   每次只要她真的生气,穗穗才会叫她姐姐。   “我不要走……”井穗红了眼眶,带着祈求。   井秧不答,她又何曾舍得,她这回不是生气,是担心……   肖诚有所察觉,蹙眉。   “青黛来过了?”井秧这句话问的是肖诚。   “嗯。”   井秧站起,不理睬井穗,来到门前,敲门,“我要见施常山。”   过了会儿,施常山换了身衣服,来到大厅。   他坐在别人搬来的椅子上,沙发则完全让给了井秧他们,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大度,“抱歉,我有洁癖。”   井秧刚有话说,施常山打断了她,“井秧,有人要见你。”   “谁?”井秧凝眉。   她望向门口,门外走入两人,再熟悉不过。   肖南此刻由白桦搀扶着行走,他在老洋房找遍了所有口袋,才找到上次他随手一放的白桦的名片。打了电话,找来了他。让他带他来这儿。   “你们怎么来了”井秧问。   白桦将肖南搀扶到沙发上,肖南四处扫了一眼,这地方像发生了战争一般,“这儿怎么了?”   “青黛来过。”井秧交代。   肖南侧脸看了眼身边有些虚弱的井穗,还有墙边的齐桓,“受伤了?”   肖诚微点头。   白桦问井秧,“井秧,这回又是怎么回事?”   “白桦,又拖你下水了。”井秧愧疚。   白桦无言,他自愿的。   当他接到肖南打来的电话,他就知道事情不小,担心她出事,他急急忙忙跑去找肖南。   井秧面对着施常山,道:“你想知道你的前世吗?”   施常山蹙眉,“你若想讲,我听也无妨。”   “一世,两世,三世,四世,我一个一个给你讲。”井秧认真道,“但是,若你听完后,能劝青黛放手吗?”   井秧只能搏一搏,如果说还有谁能制住青黛,那应该就剩施常山了。   肖诚插嘴,“若你不愿帮忙,能否将手上的檀珠赠予我们?”   井秧望向施常山手上的檀珠,她眼力极好。   檀珠少了一颗。   肖诚在井秧耳边低语,井秧才算明白檀珠的用处:檀珠能伤者青黛。   施常山摊手,“无所谓,若是故事讲得精彩,我两件事都答应你们。”   井秧感觉出了施常山对他们的不屑。   本来这时井穗也许会谩骂几句,但她现在因为井秧刚才的话,苍白的脸上扬着悲伤,无力理睬。   “好,只要你想,你便当故事听了去吧。”   井秧刚才在梦中看到了施常山的前世和一些别的东西,所有的景象如快进的幻灯片闪过。   井秧闭起眼睛,缓缓道来,“那大约是距今2000多年的汉朝,青黛……她是个公主,如今,却成为了一个无香火供奉的游鬼,连个墓穴也没有。”   “历史上,不知借由谁的笔墨,将她划去,无迹可寻,仿佛未存在过一般。”   “而你,也被同样被抹去了。”井秧睁开双眸,目光落在施常山身上,清冷镇定。   施常山一凛。   “巧的是,你第一世也叫常山,不过姓周。”   周常山。   ***   元封六年,一月,白雪皑皑,周府。   一英姿飒爽的男子正在雪中舞剑,无畏风寒。   府中下人踱步快速前来,站在廊下汇报:“将军,老夫人请您走一趟。”   “何事?”周常山刚毅的声音划破寂静的雪地。   下人支吾半晌,不知该怎么说。   周常山见状只好作罢,将剑送回剑鞘,向西边走去。想必是老夫人又吓唬他了。   进到老夫人的院门前,里面一片欢声笑语。   下人进去通报,周常山踏门而入。   门栏处,他进,她掩面浅笑,无意转身,撞到他身穿的盔甲上。   “嘶——”她摸了摸脑袋,疼。   “青黛呀,看你莽撞的。”老夫人抬手宠溺道。   她行礼抬头,目光对上那人,英眉墨眸,静肃成熟。   他握着刀柄低头,见到的是流光溢彩,娇小可爱的脸蛋儿,一袭红衣,惊艳于心。   那年,她十八,他已而立。   一切因缘生,万般不由人。 第31章 第八章   面前女子吃痛揉着额头。   周常山蹙眉, 向后退一步,向老夫人抱拳行礼,“奶奶。”   老夫人摆摆手,“来,常山啊,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长平夫人, 你面前的是青黛公主。”   “夫人,公主。”周常山一一按照君臣之礼作揖。   老夫人在前些年于长平夫人有恩, 这些年老夫人身子愈发不好,长平夫人经常带着青黛来府内走动。   周常山因常年征战在外,倒也不常见她们,今朝也是头一回。   “周将军?”青黛稚嫩的声音扭头问。   长平夫人柔雅笑应,“是的。”   随后她向青黛招招手, “青黛,坐回娘亲身边来。”   青黛点头, 乖巧走回了长平夫人生病。   “奶奶叫我来有事?”周常山是军中之人,讲话不拖沓, 直言直语。   老太太倒是不乐意了, “怎么, 奶奶想见见孙儿还不行?”   “你回来这段日子, 不是在书房钻研排兵布阵, 就是在花园舞刀弄剑,鲜少来看我。”   老太太假怒, 周常山一笑,“是常山错了,以后一定多陪陪您。”   周氏上下,如今便只剩周常山与老夫人。周常山的父亲多年前战死沙场,母亲又为生他难产而死,他常年在外。   老夫人独独终年守着这死宅,难免寂寞。   周常山又这把年纪未娶妻,本该孙儿膝下嬉戏,如今更加显得冷冷清清。   老夫人中意青黛,她虽是公主,却不争不抢,相貌极好,只是生母长平夫人出生不高,不得皇帝喜爱。   不张扬也就不会让周家惹人眼。   这些年周常山军功赫赫,朝中上下,难免有些骚动。   长平夫人自然明白老夫人的心愿,也想自己这个女儿能有好归宿,所有常带来府内走动。   只不过,成不成,就在于周常山了。   “好好好,你要是让我早点抱上曾孙,我就更加开心喽……”老夫人目光看着青黛,向周常山示意。   周常山绕是再迟钝,此刻也多少明白了。   “奶奶,我还要去军中,就先走一步。”   “夫人,公主,微臣告退。”   周常山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开。   长平夫人微愣,侧过脸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反应倒是平静,见怪不怪,似是早猜到了。   不过,在周常山进门见到青黛那一刻时,他眸子里的惊艳,她还是捕捉到了。   那就说明,还有戏。   “青黛,要不要去后花园走走。那里梅花开的好。”老太太提议。   “好啊好啊。”青黛可是被憋坏了。   她行完礼,蹦跳离开。   外面大雪飘飘,青黛在长廊里走着,手接风雪,无惧寒冷。   身后跟着侍女,急喊着:“公主!天冷,莲蓬衣穿上!公主!小心身体入了寒气!”   青黛不听,侍女追的急,她也跑得急。   一转眼,她将侍女甩没影了,自己走到了个竹林,竹子坚韧,竹叶残雪,莫名美妙。   “周府居然还有竹林……”她小声嘟囔。   安静的雪天地,竹林深处有些声响,青黛循声而去。   见到是怎么回事后,她迈步开脚步,清亮的眼眸随着那人的一招一式而转动。   周常山在练剑。   他最后收手一式,剑指青黛。   两人隔着大雪相望,青黛入了迷。   她软软糯糯念,“周将军……”   周常山皱了眉,“公主。”   青黛回神,好似发现了什么,她笑着走到周常山面前,揶揄道:“周将军方才对老太太讲,去了军中,如今呢,却在竹林练剑。”   青黛边讲,边围着周常山绕圈。   周常山默声,青黛停下脚步,抬头望他,“怎么不讲话呀?”   “臣不知讲什么。”周常山声音沉沉。   青黛转溜着眼睛问,“真是木头呀,你带我去看看府里的梅花,我就不向老夫人告状,可好?”   她嘟嘴,神采奕奕看向他。   他饱经风霜的眼眸深处涌出笑意,“好。”   ***   “你们就是这样相识的。”井秧淡淡讲。   施常山坐着,垂眸,神情无法捕捉,手摩挲着檀珠,整个人肃穆的很。   见井秧长久停顿,施常山才抬头,声音低低沉沉,没什么精神问:“怎么不讲了?”   井秧轻摇头,叹气:“马上……”   ***   皇宫。   青黛手中正在作画,认真无比。   长平夫人远远看了她这模样许久,悄悄走近,这是画的是……   “青黛,在画什么呢?”长平夫人柔声问。   青黛赶紧拿过别些个纸张,将画着住,手臂压在上面,“娘亲,没什么,没什么。”   她目光闪躲,典型撒谎了。   长平夫人一笑,在她身旁,屈腿端坐下。   “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长平夫人好笑道。   她双手将青黛压着的手臂扶起,又拿开上面遮着的画纸。   一副栩栩如生的竹林雪景图印在纸张上,只是那上面的人啊,才是画的核心。   长平夫人一笑,果然她家公主是对周将军倾心了。   “娘亲……你觉得周将军如何?”青黛侧过脸,眨巴眨巴眼睛问。   “自然是好。”   “那青黛配他如何?”   “也是好。”   青黛嫣然一笑,又垂头沮丧。   长平夫人见状,“青黛,怎么这副表情?”   青黛握起长平夫人的手,扁嘴说:“娘亲,父皇不喜我。周将军那样的人,父皇一定将姐姐们许配给他。”   青黛垂头丧气。   长平夫人抱着青黛,拍了拍她的背,“青黛,只有这次,你父皇一定将你,许给周将军。”   “为何?”   “你还小,以后自会明白。”   长平夫人忧伤道来。   她这些年远离后宫纷争,但暗地还是打听着消息的。   这回,她也得想办法,让女儿嫁给周常山,这样她以后若是不在了,女儿也能有靠山。   周氏现在因周常山一人,势力壮大起来。   近年来,朝中大臣被秘密召见,在皇帝的书房总有意无意提及许一公主给周常山,一来,拉拢周氏,不至于散;二来,周氏行事,还是要顾及一些。   有了这样的谏言,皇上自不会将同样势力强大的妃子女儿嫁给周常山。只能挑一个无强大后盾,却又能配上周常山的。   未央宫,一鬓角有些花白,气宇轩昂的男子愁容满面,他揉着脑仁。   一旁的公公上前,“皇上,奴才给你捶捶肩?”   他微微点头。   此人便是青黛的父皇,当朝的君主。   “万福啊,你说朕这么多公主,怎么就没一个合适周常山的。”语气微怒。   万福公公笑说:“奴才觉得,青黛公主,平乐公主,安阳公主……”   “等等,青黛公主,哪个青黛?”皇上凝眉,细想。   “长平的那个?”他疑惑问向万福公公。   “是啊,据说出落得极其好,美人胚子。”万福公公在旁说。   “这么些年,朕倒是忘了她们母女了……”皇上皱起眉头,随后吩咐道,“把她们母女叫到朕这儿来。”   “诺。”   长平夫人与青黛跪在殿前。   皇上打量着青黛,这孩子他还真是多年没见,已经全然变样。   “青黛。”   “父皇。”   “父皇问你,如果现在将你许人,你可愿意?”皇上威严赫赫。   “父皇定的,自不会差。”   “好!”皇上扬掌拍了拍桌面,“长平,你可有异议?”   “臣妾不敢。”长平夫人恭敬。   皇上爽朗一笑,“行了,下去吧。”   “诺。”   母女告退,长平夫人偷偷与万福公公交换了眼神,万福公公会意点头。   出了书房,青黛眸光波动,“娘亲……父皇要将我许给别人了……”   长平夫人莞尔一笑,“娘亲觉得,那人一定是周将军。”   青黛自当是她母亲安慰她的,未曾当真,只是微微点头。   长平夫人目光投向远处诺大的皇城,只有万里白雪。   元封六年,二月,昭告天下,青黛公主,许给周氏常山。   ***   施常山迟疑问:“我与她……成亲了?”   井秧摇头,示意没有。   肖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井穗身旁,井穗此刻也听得认真。   白桦靠在沙发一侧,肖南则端坐,身子摆正,身后的伤疤让他不能靠着。   肖诚注意到了肖南的样子。   他是被自己的锁魂针所伤,锁魂针有灵气,与井穗的普通伤口不同,难愈合。   齐桓怕也是无能为力。   又想起齐桓救人之后虚弱的模样,肖诚想让他帮忙看一看肖南的伤口,又于心不忍。   ***   天气微微转暖,雪化去些。   青黛总是偷偷出宫,去往周府,以看望周老夫人为由,见周常山。   碰巧的是,每每周常山都在府内,两人在竹林,梅花下,池塘边,相谈甚欢。   一来一去间,互生情愫,日升日落间,相约白头。   青黛最爱看的就是周常山习剑,托腮在旁能静静看半晌。   周常山有回问,“看久了,不厌吗?”   青黛摇头,“我欢喜。”   他这时收起剑,不自在轻咳起来,心中却窃喜万分。   她与平常姑娘不同,或是,胜了百倍。   一向不通乐理的周常山,闲来托人打造了一组十六面的编磬。   青黛擅长此乐器,他人都嫌编磬大而不好奏响,而她,能边舞边奏。   竹林间,青黛伸出纤纤玉指,抚着编磬的石面,爱不释手。   她扭头,望向身后的周常山,眼睛弯成月牙般,笑道:“我奏给你听,可好?”   和初见时如出一辙的笑脸,那时望的是他,此时仍是他。   “好。”清风朗月。   青黛脱了斗篷,转圈舞了起来,红衣在这绿竹间极为显眼,她手握小木槌,行云流水,敲打着每一个石面。长发时落于身后,时随着微风飘动。   竹林落叶飘撒,一切美景黯淡,只有她,美不胜收。   转眼,三月已逝。   元封六年,六月。   边关告急,圣上派周常山即刻举兵出征。   他与她的婚期本定于元封六年八月,也因此无期延后。   青黛拜托母亲,她才能在他离开前,见上他最后一面。   他穿上盔甲,满是刚毅正气,面朝她说:“青黛,等我回来,不会很久的。”   青黛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放于他手中,“这是我最珍爱的东西,你要原封不动带回来。”   周常山接过,前方催的急,他再无言语,上马,绝尘而去。   她留在原地,直勾勾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凝神。 第32章 第九章   井秧站了许久, 腿有些发酸。   施常山见她这般,朝女警卫摆了摆手。没过会儿,门外走入一人,搬了张软凳给井秧。   “坐吧,故事应该还要讲许久罢。”施常山清凌道。   井秧不客气慢慢坐下, 她平日里站的少,今天算是已经破例了。   “谢谢。”她真诚实意。   ***   元封六年, 九月。   青黛在宫中整日整日担忧他是否受伤,是否能平安归来。   每每侍女传来一次胜利的消息, 她就安下一份心。   十月。   边关再度告急,将士伤亡惨重,主将更是多处中箭。   青黛一筹莫展,寝食难安。   十一月,边关, 军中。   下士通报:“报!”   周常山沙哑道:“进来。”   下士递上一封信,“洛阳来信。”   周常山接过, 撕开,里面信纸上只有四字。   珍重, 莫忘。   他唇角一笑, 目光落下床侧的那个锦包, 里面是临行前她拖他保管的碧玉簪子。   “嘶——”周常山用力吸了口气, 脸上全由白纱包裹, 隐隐能见到血意。   身上的白纱更是一层又一层。   军医不忍道:“将军且忍忍,还有一处要换药。”   周常山手攥紧拳头, “无碍,军医继续。”   身上的伤口处处深得可怖,军医缓缓叹气,“好嘞。”   ***   “我病死了?”施常山再度发问。   井秧无声摇头,你若病死倒好。   最怕不过,生离而已。   大家听得入神,谁也没有注意到金毛大石的眼神再次望向大厅门处,尾巴又继续摇摆起来。   ***   太初元年十月,距元封六年十月,刚好过了一整年。   周常山凯旋。   而青黛再也不在皇都。   半年前,青黛作为和亲公主嫁去匈奴。   殿下,周常山隐忍。   圣上揉了揉眉间,道:“青黛不愿嫁你,以死相逼,朕……”   “我与青黛公主情投意合,何来以死相逼。”   “况且青黛早与我有婚约。”   “皇上,君无戏言!”   周常山身穿铠甲,咄咄逼人,一身凌锐,气势强烈。   圣上不悦,愤怒有力将奏折掷于周常山面前:“虽有婚约,你们逾越男女之礼,私会宫外,有辱皇室!”   “你看看这些奏折!每一本都是参你!”   “这本拉拢权贵!”   “这本私扣粮饷!”   “还有这些!”皇上将奏折一扫而下。   “周常山!你想谋反吗?!”龙颜大怒。   周常山终是慢慢下跪,“微臣不敢。”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只要他面前这位万人之上一声令下,他周家,不复存在。   “行了,起来吧。”皇上收敛神情,语气依旧威严,“朕相信你不会,不要让朕失望!”   周常山恭敬行礼,缓缓站起。   “退下吧。”皇上拂袖。   周常山深深闭眼,“微臣告退。”   背影萧条,凄凉,孤傲,又心酸。   太初元年,十一月。   周家老太太去世,周常山在家守灵一月。   十二月,周常山自请前往边关。皇帝批。   此后四年,边关和平,了无战事。   天汉元年,皇帝召周常山回都。   意为犒劳军功累累的周常山,带禄休整一年,实则夺了兵权,清之权力。   同年,青黛公主夸别三年,回都省亲。   这日,周常山便衣来往青鸣山赏这他用性命换来的繁华风景。   崖边残亭,他一身傲骨,挺立不屈。   身后传来声响,他警惕回头,浑浊的眸化开一层清凉,微微张口,如鲠在喉,胸中万千疑问,终是无言。   挽起秀发的青黛褪去了青涩,成熟温婉犹然于身。手上牵着一女童,眉眼七分像她。   她依旧一袭红衣,她眼里望的仍是他。只不过,此间再无白头,再无偕老。   青黛行礼,温和疏离:“周将军。”   “贤儿,行礼。”她唤身边女娃。   小女娃规矩行礼,随后奶声奶气,稚嫩无比问:“阿囊,他是谁呀?”   阿囊,匈奴语,母亲之意。   “他是当朝将军。”青黛温柔淡笑解释。   小女娃似懂非懂点头。   周常山也曾幻想过她相夫教子的模样,原来是这般啊。   “公主。”他行礼。   青黛看他,眼眶湿润起来。   以前那样俊朗的人,脸上怎么多了三道长疤呢?   而后又庆幸,还好,还活着,还站在她面前。   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侍女唤青黛,风凉,回宫。   青黛点点头,随后牵着贤儿迈步离开。   “微臣恭送公主。”   她顿住脚步,回头,复又离去。   每走一步,脚都跟绑了铁块一样。   她今天若不是来这儿赏花,怕是这辈子,再也不能相见了。   可谁又能算到,生离之后,便是死别。   ***   讲到这儿,听者也知结局必然不美满,井秧在梦中,更是身临其境,看他们如何走完这一世。   是客死他乡,还是寿终正寝。   施常山靠在椅子上,单手支着脸侧,骤然轻笑。   家国儿女情,可笑至极。   “施先生,笑什么?”井秧问。   他今生手上沾满鲜血,全为利益,自私透顶。   井秧说他前世驰骋沙场,全为守住那天下,为的是那份衷心。   他淡淡摇头,这哪是他呀。   “那个人,一点也不像我。”   “不,”井秧反驳,“那就是你。”   ***   太始三年,七月。   敌方来犯,边关死伤惨重,无人能镇,圣上复还兵权于周常山。   同月,周常山出征。   天气炎热,将士多伤口脓炎,溃烂而死。   后方军饷补给不足,更是饥饿难熬,中暑者甚多。   周常山凭一人之力,去往邻城,借来水粮与药品,渡过难关。   太始四年,一月,地冻天寒。   周常山旧疾复发,频繁呕血。   又因每夜劳心劳力划兵布阵,积劳成疾。   征和元年初,边关大捷。普天同庆。   主将周常山战死沙场。   副将双手捧回那贴身穿着的盔甲,还有一个锦袋。   锦袋早已褪了色,边角毛糙,而里面的物件,却被主人保存极好。   圣上批立衣冠冢,厚葬。   一月之后,消息传到了青黛那里,她问了侍女百遍,是否消息有误,侍女均答没有。   她不哭不闹,神情呆滞,失了灵魂。   那年她在宫中翘首期盼他胜利归来。她的父皇某天召她去未央宫。   到了那里,她的母亲长平夫人正跪在地上抽泣。   “娘亲……”她错愕。   “皇上,求求你,臣妾求你,不要是青黛……”她的母妃跪着扯着她父皇的衣袖央求。   她吓得跪下,“父皇。”   “青黛,朕要你去和亲,你可愿意?”圣山威严赫赫。   “儿臣与周将军已有婚约。”   皇上来到她面前,“你们的婚姻,朕一声令下,就不在了。”   青黛沉默。   “朕再问你一遍,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儿臣不愿。”没有丝毫犹豫。   “那如果拿你母妃的命换,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青黛看向她哭的泣不成声的母亲,长舒一口气,“自是……愿意。”   “好。”皇上走回案前,“万福,拿笔墨来。”   那皇纸上写下的,就是她今后的命运。   她的父皇,为了天下,用她母亲作要,断了她与周常山的缘。   宫中适婚的公主不占少数,唯有她,她的父皇能舍得,能决绝地,送于他人。   周常山死后,她每日活得好好的。她要等,等到她父皇会心软的年纪。   后元二年,二月,青黛公主,薨逝。   传闻,圣上收到其临终之信,读后痛声大哭。   后元二年末,皇上驾崩。   ***   “这就是你们的第一世。”井秧清冷道。   施常山冷笑问:“照你所说,我是历史上存在的,然而,并没有我。”   井秧目光落向门口,“这你就要问青黛了。”   由得井秧提醒,大家又紧张起来。   青黛仍在这里?   施常山也扭过头,看向门口,只有漆黑一片的长通道。   “青黛,你想与他讲什么,就讲吧。”井秧说。青黛气息太重,井秧早有察觉。   青黛从门口一步一步走近,来到施常山身侧,凝视他的脸,那样的深情。   青黛身上融有肖南的一滴血,肖南也早看到了她。刚才她在门口无恶意,安静听井秧讲着,他才没轻举妄动。   肖诚和井穗凝眉,第一次,明明是能见到青黛的,现在只能感受气息,而且气息压得极低,几乎不可寻。这说明,青黛有了防范意识,并且又变强了。   青黛幽幽讲:“他听不见,我想说的。”   井秧望进她眼底,“你说一句,我转述一句,可好?”   青黛又看向施常山,她嘴角温婉一笑,“好。”   井秧对着青黛言语。   这在施常山与白桦以及众警卫眼里,是不可置信的,他们谁也没见到。   “施先生,青黛现在就在你身边。”井秧清冷说,用手指明了方向。   施常山侧过脸。   青黛眼眶内只有眼白,却像几千年前一般,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而施常山用轻不可闻的声音,有些失望,淡淡讲:“我看不见啊……”   ***   后元二年,一月末,青黛病重,无药可医。   她让侍女拿刀与纸来。   在侍女的搀扶下,她走到床头案,用刀刃割开十指,写了一封血书。   派人快马加鞭,送往都城。   圣上那时已双鬓花白,他双手颤巍接过信,读着读着眼角湿润,心中愧意满满。   血书送到时,青黛已薨逝。   信中所写,皆为青黛一生所愿所求。   青黛一求,是将她的遗骸接回都城,葬于周常山之墓旁。   望陛下念她在他膝下快乐成长十七年父女之情,成全。   青黛二求,是将她与周常山的姓名从史册上划去。生前,他们备受身份官位束缚,死后,只想落得自在。   望陛下念在她远嫁匈奴,给这天下出了一份力的薄面之情,成全。   青黛三求,父皇母妃长命百岁,喜乐安康。未能在膝下服侍,恕她不孝。   圣上读完,掩面而泣,随即唤来贴身服侍的万福公公,下了一道密旨。   同月,周氏常山之墓遭窃,失了墓碑,圣上未下旨再立。   青黛公主遗骸运回都城,未见豪华圣葬,不知所踪。   隔日,周氏无名墓旁多了一座孤坟,同样无名无姓。   而后,宫内失火,唯记载如此几年的史册,化为灰烬。事后重写,再无常山青黛。   后元二年末,圣上驾崩。   ***   井秧长呼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才没有了你。”   施常山手上摩挲玉簪,这碧玉簪子,还是回到了他手里。   施常山目光落向防弹玻璃构成的窗外,初晓乍现,故事还真长,一晚上就这样过去了。   第一道光照入室内,惹得大家都放眼外面。   “她还在吗?”施常山问。   井秧摇头,晨曦出现那一刻,青黛就消失了。   日光下,这地绵延佛光,青黛不能久呆。 第33章 第十章   出了城堡, 井秧一袭人才敢露出倦意,施常山最后竟就这样放他们走了,并将檀珠赠给他们。   井秧问施常山是否想听完剩下几世的故事,他则说,今日累了, 改日若想听,希望井秧随传随到。   井秧答应。   这一遭, 井穗差点丢了性命,齐桓元气大伤, 肖诚无什么大事。肖南和白桦倒只是过去白白听了个故事。   回到老洋房,井秧急匆匆上楼,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收拾起井穗的东西。   井穗跟在她身后,面色还有些苍白, 失了之前那般吊儿郎当的样子,她央求沙哑道, “姐……我不要走……”   井秧不理睬,只管收拾。   理好之后, 她就把东西往井穗身旁的肖诚怀里一塞, 不容拒绝道:“立刻带她走。”   随后井秧又扭头看向井穗, 态度终是软了下来, 她摸摸她的脸, “离开湶市,听话。”   “姐……姐姐……姐姐……”井穗抱着井秧哭了起来。   父母早逝, 井秧又早早继承了井氏一脉,她这个妹妹,她是疏于管教的。所以不管井穗现在长成什么样,她都照单全收,纵容她,宠着她,掏心掏肺对她好。这都是她欠她的。   她不希望井穗同她一样具有强大的能力,但是井穗似乎以她为目标,也成为了降鬼人,并且很优秀。   如果问她有什么愿望,她只希望井穗一生无病无灾无祸事,活得比任何人都长久。   井穗最终被肖诚拖拉带走了,她泪眼婆娑,一步三回头。   井秧不为所动。   井穗离开后,井秧去了书房,桌上摆着本鬼抄书,鬼抄书上面则是那十颗檀珠。   “想什么呢?”肖南从门口慢慢走到井秧身边。   井秧站起,“你坐吧。”   肖南落座。   “这檀珠……”肖南拿了起来,“还真是个好东西。”   “嗯。”井秧目视檀珠问,“肖南,你说,给施常山檀珠的僧人,还会出现吗?”   “怎么?”   井秧不语,早一日超度了青黛,她就为梦中所见结局少忧虑一分。   肖南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眉眼间处处透着焦虑,想必是在梦中看到了什么。   “井秧,顺其自然吧。”肖南宽慰她说。   井秧却目光沉沉,清冷道:“如果注定了那样的结局,那我偏要逆天而行。”   她坚定的样子,让肖南蹙眉,生怕她做些逾矩的行为。不过他最终无言。   小咪蜷在窗口忽闪着蓝静的猫眼,听着这一切。金毛大石不在,小咪又变回了只独行猫。   井秧望向窗外远方,不知穗穗到了哪里了,离开湶市没有。   井穗此时正目光呆滞,眼睛红肿的靠在副驾驶座上。   车窗外,景物正在快速的倒退。   “还伤心?都不像以前的你了。”肖诚眼角余光扫着井穗。   井穗没好气,“你管我!”   “谁稀罕管你。”肖诚从脚下的袋子里拿出个面包扔在井穗腿上,“吃了。”   井穗撅嘴,拿起面包,撕开包装袋啃了起来,那副不认输的模样。   肖诚一笑,能吃能睡,看来没事。   “肖诚,我们回去吧。”井穗嘀咕了一句。   “不行。”肖诚这回赞成井秧的做法,况且井秧让井穗走,绝对是为了她好。   井穗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自己是对牛弹琴。   “给口水喝呀!想噎死我呀!”井穗满口面包。   “个小丫头片子,给你面包就不错了!”他边说手边从脚下的袋子里拿出瓶矿泉水递给井穗。   “有没有别的吃的。”井穗吃完面包后问。   “几桶方便面。”肖诚开着车说。   “给我吧。”井穗伸手。   肖诚疑问:“你要冷水泡面?”   井穗白了他一眼,鼻子出气:“你就这点志向。”   拿到了桶装面,井穗边拆边说:“见过干脆面吗?□□干脆面!”   肖诚:“………”   自从那日起,白桦就住在了井秧家中,当然,他睡得是沙发。   齐桓待遇好一些,睡在了井秧收拾过的客房。   别看老洋房大,但是之前一年到头,都是井秧住在这儿,自然除了肖南来之后。以前那么些房间,几乎都被井秧当作了放书的书房,旧书堆积如山。   白桦看着面前的清粥和酱瓜,顿时开始想念上回肖南做的饭了。   “齐桓,我问你个问题。”白桦侧过身,看向站在窗边的齐桓。   “嗯?”   白桦对着自己比划了下齐桓脸上的面纱:“你怎么吃东西?”   井秧替齐桓回答,“我们吃完后,我会再备一份送到他房间,他摘了面纱吃完了再出来。”   白桦点点头,原来如此。   井秧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肖南扶着墙壁,向着客厅和厨房走来。   井秧站起,想去扶他,白桦快她一步,去到肖南身边了。   待肖南坐到饭桌上,井秧慢慢道:“给你去拿吃的。”   她去厨房捣鼓半天,端了碗排骨鸡蛋青菜面出来。   白桦眉毛一挑,感情这伤病员的待遇还不一样?   不过最先抗议的倒不是白桦,而是齐桓:“井秧姐姐,我怎么没排骨鸡蛋面面?”   井秧抿了抿嘴,“这个……最后一个鸡蛋和最后一块排骨。”   齐桓:“………”   井秧嗓音清恬道:“要不你们去趟超市?我毕竟不好出门。”   况且今日不是晴天,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齐桓瞥向白桦,白桦耸耸肩,“行吧,我就勉为其难当回司机。”   主要是齐桓不会开车。   齐桓与白桦走后,肖南看了眼面前这碗热乎的面,又瞧了瞧井秧他们吃的清粥和榨菜,难怪齐桓会抗议了。   “哈……”他轻笑一下,拿起快起,吃了一口。   “咳——”肖南咳嗽起来。   井秧悄悄观察着他的反应,思考着难道是盐放多了?   肖南喝了口水,评价着面:“厨艺有待进步。”   “我们现在是困苦人民。”井秧辩解,意思是让他凑合着吃,毕竟最后一点稀罕物资都在他这碗面里了。   肖南笑而不语,继续吃着那碗面。   待白桦和齐桓满载而归,白桦往沙发上一坐,一脸今天受了委屈的样子。   齐桓则像个受训的孩子跟在他身后。   “怎么了?”井秧问。   白桦看向齐桓,累倒在沙发上,慢慢说:“就齐桓这一身,活脱脱从旧时代穿越过来似的,还带个面纱。刚逛了超市,先别说收银员看他的眼神,就连人家路过的小姑娘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然后呢?”井秧眼角带笑问。齐桓他穿的是卦衣,的确跟片场跑出来一样。   白桦继续:“然后人家小姑娘还有尖叫的,拍照的,说好帅好帅。后来我就跟他说,低调点,要不然明天我们就上明天的头条新闻了。你猜他怎么着?”   井秧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他直接隐身了……”白桦一脸错愕,惊讶,倒现在都没缓过神,“你们怎么没跟我说他会隐身?”   井秧这几天难得笑了一回,她可以想象当时围观群众的样子,“然后你怎么跟大家解释的?”   “我就说他是变魔术的。”白桦觉得自己真机智。   白桦又恼:“进了超市后他还乱跑,我后来见哪里人多,就知道他在那里。”   简直比带个孩子还累啊。   齐桓那双桃花眼睨着井秧,老实诚恳,又稚嫩道:“我以前没去过超市……”   这话一出,白桦看向他,哑口无言。   肖南则靠在墙边,神情复杂。   井秧走到齐桓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那超市好玩吗?”   齐桓点点头,语气有些愉悦,“很多以前没见过的东西。”   井秧明白,这孩子,在齐家,是真的与世隔绝。   她随后又想起什么,问:“不回齐家没关系吗?”   齐桓解释道:“我托虫子送信回去了,说会晚些回去。”   井秧收回手,提起购物袋,难得温柔说:“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肖南拦下来她,笑道:“还是我来吧。”   井秧清了清嗓子,“那还是你来吧。”   今晚,在老洋房,大家总算是吃上一顿好的了。   施家。   自从上回井秧走后,施常山虽每日照常处理事务,但每到晚上,施常山都懒散倚在卧室的沙发上,眼神迷离,手中红酒不断。   青黛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许久之后,他站起,按了个固定电话的数字,是城堡的内部电话:“明天让他们来一趟。”   “是。”电话里的人恭敬道。   切断连线,施常山将酒杯置于桌上,解着自己的衬衣扣子。   “大石……”他四处看了一遭,显然金毛又不在。   他无奈,又按下电话的数字键,“大石呢?”   电话那头的警卫道:“刚才它从后门溜了出去,我们也没拦它。”   “知道了。”施常山冷冷回答。   难道又见到她了?   施常山想着金毛大石似乎一直与青黛有联系,前几日在大厅,它甚至都不听他的命令。   “去找它的位置。”他修长的手指按下电话的按键。   “是。”   施常山将自己解开的扣子又一颗一颗扣回去。   “在望天湖南侧。”电话那头的警卫员人说。   “备车。”   “是。”   望天湖南边的香樟林,金毛大石跑来跑去,似乎玩的很开心。   如果有人路过,看见这一幕,也只当这狗是疯了。   “大石,来。”青黛唤它。   大石向她跑去。   “坐下。”青黛挥了挥手。   大石老老实实的坐下。   青黛轻叹气,“现在也就你不怕我。”   大石摇着尾巴。   青黛走到鹅卵石的地上,坐了下来,鹅卵石路尽头对着的方向就是施常山的住所。   大石在她身旁坐下,听话的很。   青黛伸手摸它面颊两侧,“你这狗,怎么就能见到我呢,还不怕我。”   大石吐着舌头哈气,想是跑累了。   “大石啊……你说……我还有机会吗……”青黛喃喃。   她神情落寞,“我最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如果到时候我失手伤了他怎么办……”青黛担心。   施常山住处的佛器被她上次引来的风震碎了一半,她现在几乎能随意进出他的家中。而且,他身边好像没有那串檀珠了……   她害怕,会跟第二世一样……   “先生,就在那边。”远处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青黛看了看,朝大石说:“我先走了,要离他远一点才好。”   金毛大石站了起来,“呜呜——”   “下次再玩与你玩。”青黛说完这句话,消失了。   大石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最后向远处走来的施常山跑去。   施常山见大石向他跑来,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她还在吗?”   大石只是吐着舌头,身子转了一百八十度,看着一个方向。   施常山直起身,手插裤袋,顺着大石的方向望去。   而目光定格的地方,却是他的家。   青黛一直在这里看着他,是吗? 第34章 第十一章   昨晚施家打来电话, 让井秧今日去一趟,所以他们一袭人此刻又坐在了施家大厅的沙发上。   大厅已经全然变样,或者说,焕然一新。井秧还记得那晚这边的惨烈,现在环顾四周, 倒是一点也看不出。   施常山姗姗来迟,依旧让警卫自备了一张宽椅, 坐于他们对面。   这倒让井秧觉得,这个长沙发是为他们准备的。   “抱歉, 处理些事情来晚了。”施常山彬彬有礼。   肖南扫了一眼施常山,他的袖口还有些血迹。   身为私家侦探的白桦,也敏锐察觉到这一点,微微皱眉。   齐桓隐身坐在沙发一隅,离身旁的肖南稍远一些, 除了井秧,他还是不喜欢与别人肢体触碰。   金毛大石自己用脑袋抵开门, 先是走到施常山身边嗅了嗅,估计是闻到血腥味和杀气了, 倒是朝着井秧走来, 乖巧地坐在她面前。   井秧唇角一笑, 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她怎么没带小咪来, 大石应该挺想小咪的。   不过今日施常山身上戾气有些重,她微微蹙眉。   “井秧, 今日我想听你讲故事。”施常山开门见山。   井秧无表情,淡然道:“嗯,我知道。”   “那我开始了。”井秧问。   施常山缓缓开口:“她在这里吗?”那个她问的是青黛。   井秧看了一圈:“不在。”   “哦……”语气有不易察觉的失望。施常山拿出手帕,擦着染血的袖子。   “你刚才去……”井秧盯着那血迹问。   施常山厉眉横起,冰冰凉凉道:“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为好。”   施常山身侧的警卫倒想说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井秧深深地看了施常山一眼,薄唇微启,缓缓道来:“那是民国元年……你叫林鸿。”   ***   民国元年,一月。   河南府,盗墓者猖獗。   一袭人戴着面纱正悄无声息的摸上青鸣山,他们走的是侧面陡峭的小路,每走几步,队中几人就四处张望,瞧得出他们谨慎小心的很。   “林哥,今儿个守山人不在吧。”队中一年纪稍小的压低了嗓音问。   “嗯。”林鸿答。   另一个五大三粗的人接着问:“那咱们是去倒谁的斗?”   林鸿停了下来,镇静地朝身后的三人说:“不清楚,那天偶然来这里踩点,才发现了那地儿。”   四人蹲在一起,围成了个圈儿。   林鸿问对面那个黝黑的男子:“大庆,家伙带全了吗?”   “全了,林哥。”   叫大庆的男子是林鸿的发小,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是老余,那年纪最小则是小衡。   汉·陈琳著有《为袁绍檄豫州》,其中一言有:“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   这四人,就是这檄文中所述的那些个摸金校尉。   “切记,见机行事,不可鲁莽,清楚不?”林鸿提醒。   “清楚。”异口同声。   “那走吧。”   三人跟在林鸿身后,去往青鸣山的那个无名墓室。   摸索半天,林鸿停了下来,“到了。”他说。   大家直起身,将这半山腰的风景纳入眼帘,满天星空,风吹上脸,有些舒适。   “风景不错,嘿嘿。”老余眯着眼讲。   大庆则盯着眼前这墓,吃惊道:“好家伙,这墓得要多大!估摸着半座山都是墓穴!”   林鸿则对着这无名墓,愣神。   “林哥,你看这旁还有个小墓。”小衡提醒道。   “小墓?”林鸿那日来看到没在意。   他向着小衡所在的地方走去,果然在这大墓穴旁边似人一般高草丛中,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墓穴。   “这墓怎么偏建在这大墓旁边?看着也不是合葬啊。”小衡疑问。   林鸿看着那坟头,目光沉沉。   怎么心底生来一丝酸楚?   老余在不远处发问:“那是先动这大的,还是那小的?”   林鸿回过神,“大的。”   他转身,余光又留意了一下那小墓,终是走向无名大墓。   青黛睁开眼睛,迷茫,四周一片黑暗。   谁在叫她?   她直起身,回过头,她的肉体只剩下一副骨架,她的魂魄抽离肉身,她站了起来,出了她的墓穴。   她抬头,月色撩人,那个世界终究没有接纳她,将她留在了人世。   所以她现在是什么?   一缕游魂?   “从这里挖。”林鸿讲。   有人?   青黛转身,那几个人被大墓挡住了身影,刚才她都未瞧见。   是谁?   在干什么?   她行了过去,那些人掩着面,在刨墓。   青黛红了眼,怎么可以,怎么能打扰他休息,她要守着他,她要守住的。   青黛怒气横生,山上邪风四起,迎面而来风刀,刀刀伤了那几双正在挖墓的手。   “啊——”几人惊叫。   林鸿包边挂着的厚实的老铜铃开始叮当作响。   “林哥,铜铃响了!”大庆倒是比老余镇定些。   老余吓得扔了洛阳铲:“林鸿,这墓挖不得!”   铜铃是阴人给的,说能起到警示作用。只要铃响了,不管手中握着多少金银珠宝,一律虔诚叩拜,放下宝物方可离开。别触怒那些安睡千年的亡魂。   林鸿蹙眉,望向风起之处。   青黛怔愣,那人双眸,深邃又煞然,即便黑布掩去了容颜,仍锋芒毕露。   “常山……”她低低唤。   那离她不过几尺远的人,不就是周常山吗。   风骤然停了,老余从身上扯下个布条子,包扎了一下被划开的手背,絮絮叨叨说:“就不能让我安生倒个斗,回家娶老婆吗?”   小衡蹭了蹭伤口,听老余这么一讲笑开了,“你个老烟鬼,谁会想嫁你。”   大庆也跟在乐呵笑。   “你们别笑,这墓少说得有个几千年,里面东西可值钱了,老婆本就在里面。”老余老行家,一眼看出来。   大庆和小衡相视。   大庆和小衡家里都有生病的老母,要不是为了治病钱,他们才不干这种损八字的事儿。   青黛听着他们的话语,原来,早已过了千年……   那面前这男子是……   青黛走近他,铜铃摇得愈发厉害,林鸿蹙眉。   她举起手,描摹他的眉眼,他的样子,恍然大悟。   常山,他已经转世了啊……   “林鸿,还继续吗?”老余舕了口唾沫星子,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林鸿回头看了眼大庆和小衡的眼神,他们都等着老母的救命钱呢。   “继续。”林鸿下令,狠辣决绝地讲。   一群人挖了个小道,陆续从侧面进入。   墓室无朱砂封顶,尸体应无异变。   “人手一盏不夜灯。”林鸿交代。   小衡觉得背后一丝寒凉,“林哥,我怎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   老余敲了下小衡的脑袋,“小崽子,在老祖宗墓里莫瞎讲。”   小衡讪讪。   青黛一步,两步,三步,与林鸿并肩走着,她伸出右手,隔空的握上了林鸿的左手。   林鸿停下,猛然望向左侧。   “林哥,怎么了?”大庆问。   林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良久后摇了摇头,“没事。”   青黛凝神看着他,是能感觉到吗?   可是她现在,就像空气一样。   徒步许久,避开了一些机关,大家来到了主墓室。   墓室正中间有一座棺,两侧分别有两间小墓室,其中放着财宝。   “不要贪。”林鸿叮嘱。   “是。”   “去吧。”得到许可后,三人去到两侧,拿起东西来。   林鸿围着主棺转圈,心底有个声音似在呼唤,打开它,里面有你想要的。   他离了远些,将洛阳铲伸长,用铲面撬着棺木。   棺材,开了一条缝,里头无机关,无毒气,他放心向前行了一步。   突然,棺木侧面改变了样子,最外层的一面收缩进棺木,接踵而来的,则是千万只蓄势待发的箭弩。   林鸿甚至可以听见棺木内部机关转动的声音。   晚了,他只有这一个念头。   这棺木一圈的箭弩,会将他射成马蜂窝。   “都呆在里面,别出来!”林鸿吼。   “林哥,怎么了?”   “林鸿?”   “主棺四面都是箭弩,密密麻麻,也许还有毒。”   “林哥!”   “林鸿!”   “要是我死在这儿,你们拿了东西赶快走!”他将死亡看的很轻。   摸金校尉,不就是拿命换来的死人钱财吗。   □□的机关转到底部,过了千年吱嘎作响,林鸿闭上了双眼。   “唰——咻——”   万箭齐发,涌向他。   一瞬间,不知这些箭受到了什么阻力,垂直向上,整齐钉在了墓顶。   林鸿睁开双眼,震惊。   青黛放下拂起的红袖,好险……好险……   不过,她现在有点累……   刚才那一下,耗费了好多精力……   “林哥。”大庆赶忙跑出来,“没事吧。”   林鸿无声摇头,他仰头,目光落在那些毒箭上,明明朝他而来,怎么就……   “林鸿,东西拿了差不多,走了。”老余擦了把冷汗,差点赔了个兄弟进来。   “等一下。”林鸿向前,走向主棺,他向内看去,是空的。   他大胆推开棺木,里面只有快腐烂的盔甲和一个锦袋。   林鸿从身上掏出块布,隔着去触碰锦袋,一接触,锦袋瞬间化为灰烬。   一根岫岩玉簪,碧绿晶莹,安安静静躺在上面。   林鸿拿起簪子,用布包裹起来。   小衡讶然:“林哥……”   林鸿看向他。   “你怎么哭了……”   林鸿动作一顿,伸手拭了拭眼睛,湿意停留在指尖。   老余打破寂静:“别磨蹭,快走。林鸿你回去找阴人看一下,别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林鸿将簪子塞进怀里,“走吧。”   刚才无数箭弩齐发撼动了墓室的构造,林鸿他们刚走出墓室,半山一阵摇晃。   “这里头是塌了?”老余问。   林鸿点头。   老余摆摆手:“早知道这墓这么简单,就多拿点。”   大庆和小衡嗤之以鼻,“林哥说了,不能贪。”   “你们两个小破孩。”老余哼哼出声。   离开时,林鸿转身,这个墓,似乎千年,只为等他来盗。 第35章 第十二章   施常山挑眉问:“我盗了我自己的墓?”   井秧一笑, 还真说对了,“嗯。”   “也是孽缘。”施常山冷笑一声。   是啊……就是孽缘……   井秧心想。   白桦用指腹抵着唇,他这还是头一遭听到有人自己挖了自己的坟,还不带一丝犹豫的,新奇啊新奇。   施常山抬了抬眼皮, 看向有些笑意的白桦,挑眉凝神:好笑?   白桦感受到他的目光, 身体坐正,眼神飘忽, 清了清嗓子,“井秧,继续继续讲。”   ***   回到四人的住处,也就是四间破旧不堪的茅草屋。   老余拍了拍林鸿的肩,不似之前那样的玩笑话, 反而严肃道:“你去阴人那儿看一看,这么些年, 我还没见你哭过。”   林鸿皱了皱眉应下,“好。”   深更半夜, 林鸿一人越过了乱葬岗, 来到了那个阴人的住处。   阴人就是在阳间给阎王爷办事的人, 虽与普通人无异, 但却能与一些“东西”对话。   通常他们睡觉的时候, 鞋放于床下,鞋尖朝内。   “笃笃笃, 笃笃笃。”他敲门。   “进来吧。”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来。   一个佝偻的老人窝在木床上,整个身体都是皮包骨,一口烂牙,衬的面孔愈发恐怖。凶狠的目光落向林鸿身后,“坐吧。”   她抖抖索索说。   林鸿瞥了一眼她木床下的布鞋,鞋尖向内。   不等林鸿开口,她看向林鸿右侧讲:“你离他远些,别靠近他了。”   青黛吃惊:“婆婆,你能看见我?”   阴人一脸嫌弃样,“不然呢,你听我一句劝,你不能留在他身边。”   青黛垂眸,就这样跟着也不行吗。   林鸿见阴人疯疯癫癫,对着他身侧说话,皱眉。   阴人看向他,训斥道:“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能摸青鸣山的墓,你不听劝,还带出了东西。”   林鸿看向他左侧,“有什么不干净东西吗?”   阴人轻哼一声,“还不是你前世造的孽!”   “刚才在那个墓里,那些箭……”林鸿提到那些箭,阴人打断,伸出手指着林鸿右侧说:“她救了你。”   “谁……”林鸿头缓缓转向自己左侧,空空如也。   “你说说你叫什么名字。”阴人问着。   “林鸿。”   “青黛。”   阴人婆婆瞪了林鸿一眼,“谁问你了。”   阴人婆婆复又指向青黛,唠叨:“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青黛。”清清爽爽的声音。   随后阴人朝眉头深拧的林鸿道;“她说她叫青黛。”   “谁?”林鸿一脸疑惑。   阴人烦闷说:“你不是问刚才谁救你的吗,就是她,青黛。”   林鸿再一次幽幽扭头向左,没有什么东西啊。   阴人拿起木床头的碎碗,喝了口水,不紧不慢说:“你看不到她的。”   “为什么?”他问。   “自然是死了呗。”阴人婆婆沧桑一笑。   她眯着眼睛看向青黛,“好姑娘,你心地好,不该留在这里,改天我做场法事送你走?”   青黛猛摇头:“我不要。”   阴人叹气,“你会后悔的。”   “为什么?”青黛问。   阴人婆婆眼神瞥向林鸿,“你会薄了他的命。”   ***   “先生!”门外一名警卫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他凑在施常山耳边说些什么,施常山越听越皱眉。   他站起,理了理衣衫:“请你们在这儿稍等,我有事处理。”   “砰——”   是枪声。   白桦速站起,警觉道:“怎么回事?”   施常山清冷道:“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不该问的别问。”   施常山摆摆手,一群警卫跟在他身后出了大厅的门。   “咚——”一颗子弹有力地射在了大厅四周的一面防弹玻璃上,防弹玻璃有了细小的裂痕。   井秧跑去防弹玻璃那儿,谨慎向下看,楼下闯入了一群人,个个蒙面,手握枪支,来势汹汹。   有些警卫已然中弹受伤,所以他们的目标是……   施常山!   不好!   井秧迅速向大厅门口跑。   “井秧!”白桦喊,追了上去。   肖南此时才深感自己无力,他一动,身后的伤口撕裂般疼痛。   齐桓显出身形,“交给我吧。”他朝肖南说。   “等等。”肖南叫住齐桓。   他将自己耳朵上的黑色耳钉摘下,他示意齐桓伸出一只手。   齐桓照做。   肖南将黑色耳钉放于他掌心,“交给井秧。”   “嗯。”齐桓应,说完匿了身影。   肖南慢慢走去窗口,观察着局势。   如果混战,耳钉至少能不让井秧受到物理攻击,比如枪。   施常山站在无数枪口前,神情淡然。   一个举枪的黑衣人怒道:“施常山,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哦?是吗?”施常山挑眉,冷笑,“不应该是你们违背了条约吗?”   黑衣人唾弃道:“我们为你卖命这么些年,只是留了几颗钻石,你用得着赶尽杀绝吗!”   施常山看向他们,震慑道:“做生意讲究什么?信誉。既然失了信誉,我又为何要留你们生路。”   这些人本是施常山的雇佣兵,帮他运送钻石的。每一批钻石在来的路上,总会收到别的势力的拦截,也算是多亏了这批像死士一般的人,每回钻石都能顺利到他手上。   不过,他最见不得人贪。   第一次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再犯,他只能断他们后路,将他们赶尽杀绝。   只不过他今日手软了,最后放了他们一马。让他们离开国内。   没想到,却留给了自己更大的隐患。   “你有人性吗!”黑衣人咆哮。   施常山冷笑:“人性?如果人性能让我每次刀口舔血的活下来,我也许会尝试拥有一下。”   “你他妈!”黑衣人咒骂。   黑衣人扣动扳机,大吼一声:“那就别怪我们不念旧情了!”   枪声四起,施常山只是平静的看着,仿佛自己根本未曾站在着枪口。   他也从西服内层掏出枪,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冷血的射杀。   井秧跑到施常山身边时已经气喘吁吁,她摊开手掌,是齐桓刚才给她的,肖南的耳钉。   她将耳钉攥在手心,借用玉镯的力量,弹开了即将射向施常山的子弹。   “你趟了这浑水,可就洗不干净了。”施常山边开枪边说。   井秧无言。   施常山微微看了她一眼,更确切地说,看的是她的玉镯:“高价买你的玉镯,你卖吗?”   井秧嘲讽:“还真是生意人。”   保安系统崩坏,井秧身后的门紧闭,白桦没有追上,他被挡在里面。   有些警卫没有穿防弹衣,受伤严重,井秧看着不忍,她语气冷淡问:“如果他们死在这儿,你都不会伤心?”   施常山只是淡淡讲:“他们的亲人会得到一笔钱。”   井秧不语,都是交易吗。   不过她不关心这个,她唯一关心的就是,施常山不能死。   他们此刻无路可退,只能看谁在这场枪战中胜利。   齐桓操控着虫子,给警卫们形成了一个个小型盾牌。   黑衣人的领导,躲在石柱身后观察着施常山,为何子弹近不了他身。他目光落在施常山身旁的井秧身上,是她!牛鬼蛇神?他才不怕。反正都是今天要死的人!   他恶狠狠举起枪,射向了井秧他们头顶的钢丝,一根又一根,全部崩断。   一瞬间,井秧头顶的装饰石柱倾泻而下。井秧习惯性用玉镯的力量阻挡。   “咔啦——”清脆的碎裂声。   井秧的玉镯上多了一道裂痕,玉镯盈起的保护圈消失。   “井秧姐姐!”齐桓惊叫。   井秧被施常山一把推开,倒在了旁边的地上,攥紧的手松开,黑色耳钉被甩出掌心。   施常山反应敏捷,也快速闪到了另一边。   黑衣人举枪,瞄准井秧。   肖南在不远处看着,黑色耳钉落在地上熠熠生辉,井秧则倒在一旁的灰烬里,撑着身体站起。他心一揪。   黑衣人扣动扳机。   齐桓及时召了虫子,形成一堵墙,立在井秧面前。   那颗子弹穿过第一层虫子,第二层,复又是第三层,到第四层,终于停了下来。   齐桓松口气。   不对……井秧摇头。   目标不是她!   她立刻看向左侧,喊叫:“施常山!”   齐桓已经来不及对施常山进行救助,眼睁睁地看着另一颗子弹向施常山快速飞去。   太阳下,青黛不知什么时候闯进了这佛光普照之地,忍受着焦灼,想要阻挡那颗子弹的进程。   “啊——”穿破耳膜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那是撕心裂肺的悲伤。   佛光的灵蕴灼伤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让她跨出的每一步都备受苦楚,无法再继续。   恍惚间,施常山好像听到了她凄楚的叫喊,向她那儿看去。   他嘴角勾起,会心一笑。   虽然朦朦胧胧,但这次,他看到了,看到她了。   一瞬间,子弹穿破了施常山的身体。   “青黛……我看到你了……这次……”   他挺拔的身姿,摇摇欲坠,青黛忍着痛苦,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她伸手,想去扶他。   双手伸出的那一刻,施常山的身体穿过她的手,倒在了地上。   她第一次痛恨,她不是人。   青黛无声跪地,血泪从眼中滑落,第二世阴人婆婆的话在她耳旁不停回响。   “你会后悔的。”   “为什么?”   “你会薄了他的命。” 第36章 第十三章   井秧到现在仍清晰记得刚才的场景。   日光普照, 青黛傀儡一般站起,徒手一挥,那些个还鲜活的,伤害过施常山的生命,夕逝。每一具尸体, 都瞧瞪着眼,死不瞑目。   之后青黛嘴角一抹邪笑看向井秧, 她每一寸的魂魄依旧在被灼伤,可是她丝毫感觉不到, 就那样义无反顾。她冷寒的目光望的井秧颤栗。   井秧觉得这一切,到这儿,就该尘埃落定。   当井秧以为青黛要对她做什么时,她则转身离开了。   那个祟魅的背影,恶气满满, 正与这个人世背道而驰。   施常山被抬进了城堡,这个城堡里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 主刀医生,麻醉师, 器械护士, 一应俱全。   这样的场面他们好似见了不下千遍, 他们熟练地剪开了施常山的西装, 随后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肖南问。   医生小心的取出两截东西, 井秧微微睁大了眼睛,是簪子, 不过现在断成两截。   医生继续剪开了衬衫,里面是微薄的防弹背心。只不过,这次背心似乎不管用,子弹依旧穿透进入了体内。   “你们都出去吧。”医生说。   肖南扯着井秧向外走。到了门外,井秧闭了闭眼,好累。   她靠在肖南肩膀,肖南余光瞥了她一眼,随后伸手环住她的肩,让她安心。   白桦在远处的转角静静地看着。   青黛就那样离开,说明这一切依旧会按照梦中的结局而走,而那个结局……   井秧抿嘴,咬牙切齿,究竟能避开吗……   半晌,井秧离开了肖南的肩膀,她直起身,转身。   肖南淡淡问:“去哪儿?”   井秧沙哑的回答:“那些亡灵,总有怨恨的。”   说完,她迈步,肖南只是跟在她身后。   肖南明白她,她能做的,就是超度。   井秧走回刚才奋战的地方,这里一具尸体也没有,显然已经被处理过了。   而前方,一位戴着蓑帽穿着旧袍老僧,正盘坐在中央,身旁地上还有些刚才遗留的血迹。   他皱纹斑驳的手,不停转动手中的佛珠,嘴中念念有词。   他正在做的事,是本来井秧要做的,但他似乎做的比井秧好。   若是井秧来超度,她必定愁眉苦脸,可是这老僧,脸上挂着容纳苍生笑。   背后是佛祖,身前是受尽苦难的众生,我佛慈悲,既是善缘,又心中有善,何曾来恶。   井秧嘴角淡淡一笑,她心里好像好受些了。   超度完,老僧拄着一根纤细的枯树枝站起,他眼中带笑,和蔼道:“井秧,万事皆为缘,顺其自然最为妥当。”   井秧微愣。   “大师,那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井秧问。   “改命而已。”老僧话语轻巧。   井秧垂眸,她想做的,的确就是改命。   肖南凝眉看向井秧。   老僧又转身向肖南,告诫道:“肖南,过去的,放下就好。”   肖南与老僧对视,抵触讲:“你不明白。”   老僧笑着摇头,越过井秧与肖南,向内走去。   巡视的警卫看见老僧,按下耳麦,“1号,主门过道,那和尚是怎么进来的,完毕。”   1号大门警卫,“3号,那是先生几年前特批进入的游僧,完毕。”   3号警卫员,“明白,完毕。”   巡视警卫不阻拦,老僧一路走到正在动手术房间的门口。   井秧和肖南跟在他身后。   老僧絮叨:“快了快了。”   白桦不知什么时候在老僧身后,“大师,什么快了?”   老僧无言微笑。   没一会儿,医生与护士走出,警卫头头也一起出来,他无表情道:“手术顺利完成。”   护士小姐呼口气插嘴:“要不是那簪子和防弹衣,神仙也救不了先生。”   玉簪抵消了子弹的一小部分力,防弹衣又化解了一大部分,子弹才卡在心脏前。   施常山醒来时,挺直站立的警卫围在他床边,井秧他们一直坐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   倒是齐桓不见了,自从下午开始到现在就没看见过他。   老僧步履蹒跚来到施常山窗前,嗓音苍老道:“可还记得我?”   “大师……”施常山虚弱道。   “赠予你的檀珠,你转赠了别人。”   施常山微阖了下眼睛,“哈……”苦笑出来。   护士给施常山身后放了两人软枕,让他靠坐起来。   “大师,好久不见。”施常山淡淡讲。   老僧慈笑,“老僧我走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这里,想来佛祖不让我置身事外。”   施常山眼神弥散,“大师,我见到她了。”   “要见的终归是要见的,躲也躲不掉。”大师谆谆讲。   施常山目光转向角落的井秧,“井秧,没讲完的故事,该讲完了。”   井秧站起,走了过来。   警卫给老僧与井秧一人搬了张圆木凳,让他们坐于施常山床侧。   “那老僧我就也来听听这故事。”老僧摸了摸他长白的胡子,直爽地笑道。   ***   乱葬岗,阴人住处。   阴人婆婆指了指林鸿的布包,手指颤巍巍,“把老铜铃给我看一眼,怎么没声音了。”   她苍老的声音中有着纳闷。   林鸿拿出递给阴人,阴人婆婆眯着眼睛,瞅了一眼,“哎呀呀……原来是铜铃里的线断了……”   林鸿想着兴许是在青鸣山上,铜铃摇的太厉害了。   阴人婆婆伸手拔下来头上的几根发丝,重新将铜铃的“舌头”串起。   修好之后,铜铃又开始不停响了起来。   听得人心烦。   阴人将铜铃还给林鸿,林鸿皱眉,“这铜铃声不断啊……”   阴人婆婆白了一眼青黛,“你离他远一点,就不响了。”   青黛委屈,向后退了一步,铜铃还在响,二步,三步,几十步后,铜铃的声响才小了起来。   老婆婆叹气道:“看到没有,你要离他远些。”   青黛在远处低下头。   林鸿将铜铃收好。   “我今天哭了……是为何?”林鸿说出来还觉着不好意思。   阴人婆婆不耐烦道:“还不是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林鸿从怀里将玉簪拿出:“这个?”   “是啊……”婆婆咳嗽两声,“你还不快还回去。”   林鸿突发为难,不语。   “怎么了?舍不得?”婆婆瞪了他一眼。   林鸿才讪讪讲:“不是……墓室塌了……”   “诶……还真是命里注定……”阴人碎碎道。   阴人目光落向远处青黛,“这簪子是青黛的,你还给她,她就走了。”   林鸿奇了,“那墓是青黛的?”   “谁跟你说那墓是青黛的,就你拿的那簪子是青黛的。”阴人婆婆语气闷闷。   “那墓是谁的?”   “啧……问那么多干嘛。”阴人睨了他一眼。   林鸿问:“那我怎么还给她?”   阴人婆婆耐心讲:“你那墓旁是不是有个小墓,你把那簪子好好埋在那无名碑后就行了。”   林鸿深深点了点头。   阴人婆婆又看向孤零零站在远处的青黛。那样做,是不是就能还了你的愿,你是不是就能安心走了?   林鸿准备离开,阴人婆婆最后道:“如果改变主意了,想早些走,就来找我。”   林鸿知道,这话估摸着不是对他讲的,而是对那个叫青黛的鬼讲的。   回茅草屋的路上,布袋里的铜铃依旧在隐隐约约响着。   林鸿猜想是那个鬼还跟着他。   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无奈转过身去,对空气冷冷讲:“明天那簪子还你,你别跟着我了。”   青黛停下脚步,耷拉下脑袋,抿嘴。   林鸿回到茅草屋,老铜铃终于没了那声音。   他解下布袋,躺在破旧的床上,又看了眼布袋,闭上了眼睛,和衣而睡。   第二天,林鸿醒来,第一眼就向桌上的布袋望去。   林鸿揣着布袋走出自己的茅草屋,大庆和小衡正吃着白包子,“林哥,吃包子。”   “老余呢?”林鸿问。   “老余他去把东西消了,我们也好早点回家。”   听后,林鸿赶忙掏自己的布袋。   簪子没了。   “靠!”林鸿咒骂,“这布袋里的簪子呢?”   “啊……就那绿幽幽的簪子啊,老余一起拿去卖了。”小衡老实讲。   “个王八蛋!”林鸿抬腿向外追。   大庆疑惑,“这林哥是怎么了,老余天不亮就走了。”   等到老余被林鸿打得鼻青脸肿提回来时,手里就剩那些东西换来的钱了。   “呀呀呀!老余,你咋了,被洋人打了?”大庆赶忙去扶。   老余朝林鸿吐了口水,“被狗咬了!我拿着钱回来,他追上来就问我簪子簪子呢,我说卖了,他拉着我就打了一顿!”   老余越讲越来气。   “那簪子呢?”小衡问。   老余忿忿道:“在洋人开走的船上,追不回来了。”   大庆纳闷:“林哥,你要那簪子做啥?”   林鸿面色不佳,隐隐怒气。   “驱鬼啊!”林鸿拿起桌上的大白馒头啃了一大口。   这话大庆和小衡听后嬉笑,不当真,什么鬼不鬼的。   而刚才气愤的老余倒是沉下了脸,严肃起来,林鸿那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饭后,老余拉着林鸿到茅屋内。   他板着脸问:“那阴人是不是说簪子不能动?是不是要还回去?”   “嗯。”林鸿应。   “那咋整啊?簪子都到海那头去了。”老余着急。   “要不拿些个东西去祭拜祭拜?”林鸿提议。   老余拍掌:“行,我现在帮你去准备。”   林鸿不让老余他们跟着,一人来到了青鸣山。   他拨开那些杂草,小墓进入眼帘。   青黛此时坐在坟前墓碑上,踢着脚丫子,面带笑意,居高临下看着林鸿,“你来看我啦。”   林鸿将墓前的草细心除尽,祭拜的东西一件件整齐的摆在碑前。   又竖起两根白烛。   “青黛,簪子不能还你了。”   他拿出火折子点燃,瞬间,白烛熄灭。   烛芯飘出一缕灰烟。 第37章 第十四章   林鸿对着熄灭的白烛愣神, 他叹气,他试图再度点燃时,刮来一震强风,将蜡烛吹倒了。   青黛从碑石上跳下,抱膝蹲在林鸿身边, 面上漾开悲伤:“簪子丢了吗……”   林鸿缓缓站起,老铜铃响声一直未断, 林鸿看了一眼布包中的铜铃,蹙眉, 随后扯断了阴人刚绑好的“舌头”。   瞬间,天地安静。   林鸿边转头看向四周:“青黛,我知道你在这里。”   青黛只是随他站起,不讲话,因为不管她说什么, 他都听不见。   “你跟着我若是为了簪子,我林鸿还不了你。”   “而我能给的, 就是我这贱命。”   林鸿诚恳,他张开手臂, “你要, 就拿去吧。”   青黛伫立在原地。   她只是想呆在他身边……她不要他的命……   半晌, 无反应, 林鸿思考后, 对着日月天地下跪,膝盖结结实实磕在土地上。   “你若不要我这贱命, 我林鸿给你叩三个头,你早日往生,下辈子身为男儿,与林鸿做兄弟!”他爽气。   青黛悄声无息去往他对面,也跪下,凝视他的面容。   林鸿一叩。   青黛一拜,她说:“天地为鉴。”   林鸿二叩。   青黛二拜,她说:“日月为明。”   林鸿三叩。   青黛三拜,她说:“你与我,结为夫妻。”   这三拜后,血泪从青黛眸中流出,化不开的酸楚。   林鸿结实的三下,额前已经微红,他站起,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无名墓碑,迈步,身体从依旧跪地青黛的身上,不留痕迹地穿过,离开。   回到茅草屋,老余满脸愁容迎上来,“怎么样了?白烛点上了?”   “没有。”   “那咋办?”老余急躁。   林鸿拍拍他的肩,“宽心吧,带走那簪子的是我,她要是要我这阳间的命,我就还她,让她息怒。”   “那咋行!”   林鸿一笑,“这单后,我们也金盆洗手了,不干那事儿了,好好回家过日子吧。”   说完,他走回自己的屋子,从布袋拿出被他扯断的老铜铃,瞅了半晌,不打算修复,扔在一边。   四人各回各乡,老余与他们三人不一个村,先走一步。   林鸿、大庆,小衡三人则回到了自己的村子。大庆、小衡用钱给老母治病,剩下的钱则和林鸿一起做起了生意。   就这样过了三年,已是民国三年末。   回乡后,林鸿将那老铜铃修好挂于店前,那铜铃也再未响起。   他哪知道青黛真就远远观望了他三年,日升日暮,落叶修竹。   在青黛心里,那青鸣山三叩首,她一身红衣似嫁衣,她早已把他当作她的丈夫。   不能举案齐眉,她也要守着他。   青黛不知,阴克阳,一年抵十年,悄然间,她就这样薄了他三十年的寿命。   民国四年,暴戾军阀四处寻当年金盆洗手的摸金校尉们。   林鸿这样的老手,自然成为了首要目标。   他们砸烂了他的铺子,他不从;他们拿着枪抵着他头颅,他不从;但当他们拿着枪指向大庆和小衡时,他站了出来。   林鸿重新戴上了那块布满灰尘的身份牌子,换了大庆和小衡平安。   林鸿这样被抓走,黑套子罩着头颅,他被送到了一个秘密场所,摘下面罩,他看到了一群以前的同行,包括老余。   老余老远与他对视,他走过来,拍了拍林鸿的肩,“兄弟,这辈子还能见啊。”   “娶老婆了吗?”林鸿笑问。   老余爽朗一笑,“当然,三年抱俩,儿女成双。”   本值得开心的事,老余却带着哭腔,“这回怕是不能活着回去抱抱他们了。”   “他们把我们抓来,要干吗?”林鸿正声问。   “盗皇陵。”   大规模的偷盗皇陵,当然要一等一的摸金校尉,在场无不高手。   汉代皇陵,上头让盗,谁敢说不。   民国四年,三月,初春,林鸿入皇陵。   前方有人打头阵,他与老余断后。   每走一步,林鸿用不夜灯照着石壁,读着这上头交错的篆体和隶书。   一室又一室的打开,从不腐女尸,各异粽子,到恶虫飞虫,他们渡过一险又一险,也死了不少人。   青黛踏入这墓时,无比熟悉。   是父皇?不是……   皇陵,皇陵……   不是父皇,那就是她的……皇兄。   前方有人喧哗,说壁上画了一女子,美丽非凡。   林鸿和老余也上前去看,画中女子笑靥如花,红衣似火。   老余感慨:“漂亮啊!”   前方人里说:“是不是皇帝的妃子啊,果然美人都到皇帝手里了。”   只有林鸿一直盯着那画的一隅呆愣,轻轻道:“是妹妹……”   大家也算欣赏完,一寻人继续前行。   而那画的右下方小篆刻了四字——皇妹青黛。   青黛手抚过那几字,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在那冰冷的皇宫,她的皇兄,总会偷拿梅子糕给她吃。   在这黑暗中不知耗时多久,他们最终到了核心墓室,也是皇陵尽头。   后人记,民国大规模皇陵偷盗,摸金校尉几十余人,无人生还。   ***   “没了?这就没了?”白桦肃然起立,“那怎么死的呢?”   井秧站起,淡淡道:“死了就是死了。”   她瞥了一眼施常山,他双眼无神,一副深思状,想必是记起来了。   大师依旧眯眼微笑,“想起了?”他打断施常山的思绪。   “嗯……”施常山应。   “那想通了?”   施常山不答,这人世,对他总不是善有善报。   他如何想通。   怎么死的?   是老余……   ***   有人触碰了墓室的机关,墓室里的地砖开始塌陷。   当林鸿觉得自己要掉下去时,有力将他向后拉了一把,他回头,身后无人。   几年未响的老铜铃此刻响了起来,“青黛……”   林鸿无声似有声的心中默念。   她又救了他一命啊。   她怎么还跟着呢,恍惚间想起什么,林鸿怔愣。   当他采药遇到暴雨,唯他头顶的那片芭蕉叶不断,别人被淋的浑身湿透,他却跟没事儿人似的。   当他灶头前炖着锅,他去忙着别的事,回头想起来,火应该把锅水烧干了,赶忙回家。可是灶前放着鲜美四溢的汤,不是他的手艺。   当他读书支着手在桌前睡了一夜,翌日醒来时,身上却盖着薄衣。   其实,她一直都在啊……   林鸿收回思绪,老余在前方断砖处,林鸿朝他喊:“老余!到我这儿!”   老余看到林鸿,拼了命奋力一跳,被林鸿抓住了手臂。   前方地砖全面塌陷,而下方不知是什么诡异液体,人掉入其中,即可化骨为水。   “林鸿!林鸿!你别放手啊!”老余惨叫。   他身后的那些个人都掉了下去,一片哀嚎之后,墓室居然只剩老余和林鸿了。   “我拉你上来!”林鸿脸憋得通红。   他艰难地拉着,手在边缘蹭破了皮。   “啊——”使劲吼了声,林鸿将老余连滚带爬拉了出来。   老余手直哆嗦,“我……我……我……碰了那个金玉片片,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金玉片片?”林鸿看向主棺,棺头果然空了一块,“你!”   行内有句话,动尾不动头,动头要人头。   林鸿想指责,又咽了回去,“片片给我,那个拿不得,得还回去。”   老余怒吼:“你疯啦!”   林鸿半蹲,将老余的头狠狠按在地上,“头磕三下,片片我去还。”   老余用力磕了三下,头磕出血了,“能不还吗?”   “你还想活着出去吗?”林鸿咬牙问。   “那你怎么过去?”老余发慌。   中间隔了好十几米,下头就是那吞噬人的液体。   “爪钩。”林鸿伸手,老余从包里拿出一个,给他。   林鸿也拿出一个自己的。   两个爪钩抓住主棺的两角,林鸿将线头给老余:“这边就靠你抓着。”   两根绳索支撑着林鸿的重量,“抓紧了!”   老余将绳绑在自己身上,承受着林鸿的重量。   林鸿握着皮手套滑了过去,手上因摩擦热的发烫,来到主棺,他翻身上了棺木。   将怀中金玉片片重新钉回棺头。   接下来就是回去了,“老余,拉稳了!”   林鸿上了绳索,绿幽液体突然溅起一滴,烧了其中一根绳子。   一根绳子一断,一边突然失了力,如拔河有一方骤然放手,另一方会倾倒一样。   老余踉跄,摔在地上,人被拖着极速向前。他身边无任何东西能抓。   老余慌乱中掏着腰上布袋,两眼通红回头看着单手握着另一根绳子的林鸿。   青黛声音颤颤:“不要……不要放手……”她恳求看向老余。   一抹亮光闪过青黛双眼。   她怔愣。   一瞬间,绳索断了,林鸿在她眼前掉入了“化骨水。”   他连句话还来不及讲,不过,他掉下前,看向了她。   是不是有人说过,人在死前,是能见到鬼的。   最后的最后,林鸿望向她眼角带笑,被那液体吞噬,尸骨无存。   而老余手中握着那把,割断救命绳的短刀。   他嘴中絮叨,哭喊着:“兄弟,兄弟,我不是有意的,我有老婆,有孩子,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那他就该死吗!”青黛阴幽幽哽咽恶狠说。   老余转头,看见半透明的青黛,食指颤巍巍指着:“鬼……鬼……鬼……”   “我不杀你……你的命是他救的……”青黛转身,“你这辈子怎么能心安理得活下去……”   她空灵声音回荡皇陵,青黛渐渐隐去,除了那不夜灯带来的微光,皇陵一片死寂。   青黛觉得累了,想离开,她想到了阴人婆婆。   那个说能超度她的老人。   来到住处,老人早已在木床上安详去世了,尸体已然发臭。   落灰的桌上刻了几个小篆,似是故意留给青黛看的:你来晚了。   她苦涩一笑。   几年后,大庆和小衡依旧在家乡小店等着林鸿回来。   路过一他乡客谈论着一个疯子。   “什么疯子?”小衡问。   “离这儿老远一地儿,一个傻子还不知是疯子,整天神神叨叨,举着把刀说他杀了自己兄弟。”   “哦……”   小衡不觉着有趣,目光落向远处,林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第38章 第十五章   井秧离开施常山床边, 坐回了肖南身旁,想着梦中这样荒诞的结局,苦笑摇头。   白桦戳了戳井秧的胳膊:“你偷偷给我讲讲啊,怎么死的?”   井秧不睬他。   “老僧饿了。”游僧站起。   施常山看向警卫,警卫会意点头, 说:“大师跟我来。”   老僧慢慢摇头:“就在这儿,与他一起食用。”   警卫为难, 施常山点点头。   给老僧上了素食,给井秧他们上了正常菜色, 施常山则是清粥。   “一餐之恩,那就由老僧来为你讲第三个故事如何?”游僧慈眉善目。   井秧拿着筷子的手一愣,这和尚……   施常山摇头:“今日不想再听。”   老僧淡淡:“可是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他随口问。   老僧笑而不语,抬手吃起了斋饭。   齐桓此刻正跟着金毛大石,走在一条上方满是藤蔓缠绕的石路上。   施常山中枪后, 青黛消失在佛光中。金毛大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拔腿就朝着青黛离去的方向跑。   而齐桓, 则跟在金毛大石后面,走到了这个地方。   金毛大石停了下来, 回头看了一眼齐桓, 调头, 来到他身边, 用牙扯了扯他的裤腿, 示意他走这一边。   “去哪儿?”齐桓蹲下问。   金毛大石:“汪,汪。”   齐桓随着它继续走着, 最终来到了一个阴气十足的污水井前。   青黛此刻虚弱地趴在布满青苔的井口,身上被灼伤的地方流出黑血。   金毛大石去到她那里,乖巧地坐在她身边,慢慢趴在地上。   “青黛?”   齐桓蹙眉,青黛此刻的鬼魂,比他第一回 见到时,好像发生了些变化。   半晌,他见到青黛的手,变得透明,好久,才恢复之前的样子。   青黛艰难地睁开双眼,她头枕于臂上,斜斜的齐桓落入她的双眸,她随后疲累苦笑:“被你发现了……”   “你还有多长时间?”齐桓淡淡直言。   这副虚弱的样子,怕是要魂飞魄散了。   “不知道啊……一个月?或者明天,我就烟消云淡了。”   青黛声音有些沮丧,有些伤心。   齐桓站在离她不远处,青黛这副模样,让人讨厌不起来,他桃花眼中的眸光闪了闪。   “别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青黛轻柔与他说。   齐桓收敛神色,“哦。”   他乖巧地答。   青黛倦意满满的脸上嘴角一勾,“你是叫齐桓吧。”   齐桓桃花眼扫过她,“嗯。”   青黛目光定格在他肩膀上,那里有一星半点残魂念想,她淡淡道:“你母亲啊……一直在你身边。”   齐桓身体一震。   “常人看不到她的……井秧应该也见不到,我活的久,倒是见到了。”青黛温和讲。   “在我身边吗?”齐桓蓦然问。   青黛点点头。   “一点点,可能是她的残念吧,看起来她很担心你。”青黛盯着齐桓的肩头说。   齐桓默默垂下头,“我生下来就未见过她,我对她没什么印象。”   青黛不语淡笑,可是你很想知道不是吗?   许久,青黛再度开口:“齐桓……”   “嗯。”   “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青黛与他诉说起来。   她之前伤了肖南,又伤了井穗,包括她杀死那些个黑衣雇佣兵,都是无意识的。   “青黛,你身上恶鬼的气息变重了。”齐桓皱着眉头与她说。   与他第一次见她时,气息愈发尖锐。   青黛撑起身体,靠在阴井前,“嗯……”   “齐桓,我本无意伤人……”   齐桓走近她,蹲下对她说:“青黛,你心中怨恨被放大了。”   青黛苍白无力笑:“大概吧……如果我走前变成了伤人无数的恶鬼……我……”   齐桓歪头问她:“你想我帮你?”   青黛侧过头看向他,“我想你杀了我。”   齐桓席地而坐,“你知道我杀不了你,所有人都杀不了你。”   青黛抬头,看向盈盈缠绕的藤蔓,就像一个鸟笼一般。   “其实之前……你们每个人都能轻而易举的杀了我。”青黛坦然一笑。   “怎么说?”齐桓不解问。   青黛:“玉簪啊……用玉簪就行……”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里,只要插在这里,我即刻就魂飞魄散。”   “可是……”青黛苍凉看向齐桓。   “什么?”齐桓愈发不明白。   “玉簪碎了……”青黛神情恍惚。   齐桓沉默。   施常山中枪那一刻,青黛清晰感受到玉簪碎了。她笑他那个傻瓜,怎么能把那样重要的东西,能杀了她的东西贴身带着。   “我生怕到时我变成了无心的恶鬼,造孽无数……”青黛嗓音沙哑阴沉。   齐桓垂眸。   齐桓一笑,无奈至极,“那我们岂不是要等着你灰飞烟灭,才能安心?”   青黛也烦恼无奈:“好像是的。”   齐桓残忍好笑道:“那你之前怎么不自我了断,你应该能自己拿起玉簪的。”   青黛摇头:“孩子,哪有那么容易。”   她没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哪怕她是一只鬼。   “你叫我孩子?”齐桓桃花眼颇为苦恼看向她。   青黛摊摊手,“不然呢,我比你老几千岁。”   齐桓上下扫了她一下,“你看着比我小。”   青黛的成鬼之后的样子不是丰韵姿满的入殓模样,而是初见周常山时最好的年纪。   青黛笑而不语。   “你快回去吧,午夜这口井的阴气你受不了。”青黛提醒齐桓。   齐桓看向他身边的阴井,这股死亡的气息,他的确受不了。   “你呆在这儿,就是为了能停留的久一些吗?”齐桓疑惑看向青黛。   这口井,应该能帮助青黛的鬼魂消失得慢些。   “嗯……”   她不能接近施常山,但又想陪他久一些。   齐桓张了张口,终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   他想告诉她,也许就是因为这口井的邪气,加速了她恶鬼化。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这话多余,毕竟,她停留不了多久了。   齐桓离开前又回头问:“青黛,你究竟为什么去找井秧?”   青黛没吭声,摆摆手,示意他快些离开。   齐桓垂眸,离开。   金毛大石跟着齐桓身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青黛。   青黛撑起自己的身体,跳下阴井。   接触到这井内的阴气,她身体也是万分痛苦的,但是多在这世上停留一日,便是一日。   她蜷缩抱腿,股股阴气缠绕她的伤口,伤口慢慢恢复,只不过她的眉心,戾气又重了三分。   齐桓刚才问她为什么去找井秧,青黛自己也不知道。   为了井秧的身体?   为了她的夙愿?   起先,她让大石将玉簪叼给井秧,给了井秧可以杀她的武器。井秧不知情偏将玉簪还给了施常山。   而后每每看到井秧,心中自私之念作祟,她想夺了她身体,与施常山快活一世。   可是她一次又一次的饶过井秧,是觉得,其实她同自己一般可怜,身不由己。   她这只鬼,太不合格,太有人性了。   现在,她的鬼魂,错过了一切时机,已经无法附身,只能等待消失于人世。   金毛大石用爪子拍着施常山的房门,警卫给它开门。   跟着金毛大石一同进来的,自然是齐桓。   井秧颇担心问:“去哪里了?”   齐桓刚想回答,金毛大石“汪”了一声。   齐桓无奈,眼角有了笑意,他蹲下摸了摸金毛的脑袋,“知道了,我不说。”   井秧一脸疑问。   齐桓随口说:“秘密。”   井秧也不再问。   金毛大石跑回施常山身边,舔了舔他的手背。   齐桓视线挪向面色惨淡的施常山,随后又看向他床边的老僧。   “那是……”齐桓皱眉。   那个老僧充满睿智的双眼,好像把他看透了一般。   老僧双手合十,温和道:“孩子,来我这儿。”   齐桓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和尚虽对他是善意满满,但他不喜欢那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井秧问:“怎么了?”   齐桓摇头,一双桃花眼可怜巴巴望着井秧:“井秧姐姐,我不想去他那儿。”   井秧抿嘴一笑。   和尚站了起来,“你不过来,那老僧就过去了。”   齐桓又向后退了一步,老僧移动速度极快,齐桓身后的门又刚才被警卫锁了起来,他退无可退,隐身躲避。   老僧动作停了下来,闭起了眼睛,随后在房内走动起来。   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随后布满老茧的手扬起一抓,逮到了齐桓。   齐桓被迫显身,老和尚也睁开双眼,依旧笑着。   井秧觉得这和尚有两手,肖南和白桦在旁边一副憋笑看好戏的姿态。   齐桓看向井秧,喊:“井秧姐姐!救命!救命!救命!”   想着齐桓平日里高冷疏离的模样,现在这副喊救命的样子,井秧估摸着他是真怕了。   “大师……”井秧开口。   大师点下头,让井秧放宽心。   他随后戳了戳齐桓的脑袋,“让你过来你不过来,还要老僧满房间抓你,我都一把年纪了,腿也跑酸喽~”   “那你先放开我。”齐桓说。   老僧也不知从哪里掏出根绳子,将齐桓绑了起来,笑说:“这样你就跑不掉了。”   齐桓沉默不语。   老僧抬起手,想要揭开齐桓面上的黑纱,看一下他的面容,齐桓抵触冰冷地看向他,“别碰我。”   老僧一笑,“那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   齐桓孩子气扭过头,“与你无关。”   老僧依旧和蔼。 第39章 第十六章   老僧也不管齐桓的反应, 从只有他看得到的一侧,揭开了齐桓的面纱,随后表情渐渐严肃。   “比你母亲的还要严重。”老僧语气沉沉。   “你见过我母亲?”齐桓两眼放光问。老僧笑笑,孩子就是孩子。   “见过。”   老僧从怀里拿出个药囊,药囊里又拿出颗灰不溜秋的丸子, 气味极重。   “张嘴。”老僧对齐桓说。   齐桓扁嘴,老僧握住他下颚, 迫使他张嘴,把药塞了进去。   齐桓吐不出来, 只能“咕嘟”眼下。   这药,苦到了极点……   “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和尚交代说。   齐桓不讲话,只不过这舌尖苦味,久久不散。   “呐……还有这个。”老僧又那出一颗丸子。   “又吃?”齐桓皱眉。   “不苦的。”老僧放在齐桓嘴边,齐桓闻了闻, 含进嘴内,满口甜香, 化解了刚才的涩苦。   “你母亲那时对我说,要是药苦了, 就给你糖。”老僧瞥着齐桓用轻的只能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讲着。   齐桓嘴里含着糖, 心思复杂苦闷, 今日怎么这么多人提他的母亲。   做完这一切, 老僧给齐桓解开绳子, 又回到了施常山身边。   齐桓走回井秧身侧,井秧拉他在自己身旁坐下, 见他沉思,也不打扰。   “常山,你与青黛的缘分,再过几天,就会断了。”老僧与施常山说。   施常山扯了扯嘴角,嘲讽:“我与鬼,能有什么缘分。”   老僧笑笑说:“是这样吗……”   施常山目光冷冷,他现在心里想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是不是受了前世记忆的影响,他对青黛不曾惧。   在将死前,他想的是她。   醒来后,他心念的还是她。   如果将这些归结起来,他快怀疑,他是不是爱上一只鬼了。   想到了这儿,“哈。”施常山笑了起来,良多苦涩。   麻药劲儿早过了,因为发笑,施常山胸口也扯着发痛。   老僧双手合十,清心念:“善哉善哉。”   施常山吩咐几个警卫将井秧他们送了回去。   此刻,月光从他房间内的落地窗洒了进来,地上一层银亮。施常山看得入迷,他慢慢掀了被子,从床挪动下来,推着输液瓶,勉强来到窗边。   他今日才动完手术,即便是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物,这样动来动去,也是不要命的表现。   “青黛……”他对着残月情不自禁念了起来。   即便他不想承认自己在意青黛,但这个名字总萦绕心口。   他们的第一世,生离死别;第二世,阴阳相隔。   他不愿听的第三世,又是如何的,他不知。   似是每一次,都是他抛下她了。   施常山捂着胸口,疼痛让他额前溢出虚汗。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施常山望向门口。   “进。”   护士小姐走了进来,见他站在窗前,担忧紧张,“先生,您还是快躺下吧。”   护士将托盘放于一边,扶着施常山躺下。   躺下后,施常山目光投向刚才护士拿来的托盘,他问:“什么东西?”   “哦——”护士赶忙拿过来。   掀开光滑的黑布,托盘上静静躺着断成两截的玉簪,还有一些小碎片。   “您的玉簪。”护士瞧着施常山的脸色说。   施常山良久后开口,“放在床头柜吧。”   “好的。”   护士将断簪放在床头柜,又看了下施常山输液的情况,一切妥当后准备离开。   “等一下。”施常山叫住了她。   不知施常山吩咐了些什么,护士出去后又拿了个托盘和另外一些东西进来。   随后她匪夷所思的看了施常山一眼,掩门出去。   老和尚随着井秧他们回到了老洋房,贴身跟着齐桓,齐桓走到哪儿,和尚就跟到哪儿。   齐桓烦了,隐身,老和尚又立刻能纠他出来。   “老和尚,你干嘛总是跟着我。”齐桓憋了老半天,总算和他讲了句话。   老和尚朝他嗅了嗅,轻声问:“孩子,今天跟着大石去见青黛了?”   齐桓心虚扫了圈四周,大家都在干自己的事,没注意他与老僧。   他回到施家前明明处理过自己身上的气息了,这和尚怎么知道的。   “嗯。”齐桓承认。   和尚拉着齐桓的手,“孩子,跟我来。”   齐桓不喜别人碰他,但是又拗不过老和尚,只能被他牵着走。   井秧和肖南饶有默契地抬了抬眼皮看向他们,又浅笑低头。   井秧:“大师好像很喜欢齐桓。”   肖南漫不经心:“是啊……”   白桦玩着手机,余光瞥着井秧和肖南:“我怎么没看出来。”   肖南嗤笑一声,“你还太年轻。”   白桦睨了他一眼:“要看身份证吗?没准你要叫我声哥。”   肖南站起对井秧说:“我回房休息了。”   井秧点点头,“好好休息。”   白桦不依不饶向肖南追去,“身份证不看啦,我真的比你大啊……”   “睡觉……”   两人声音渐远,井秧自个儿窝在沙发上看起书来,小咪躺在她腿上悠闲的眯眼甜酣。   老和尚牵着齐桓来到了老洋房外,挑了个地儿,对他说:“孩子,坐下吧。”   齐桓虽不知他要干什么,但听话坐了下来。   老僧也在他对面坐如钟,腰板硬直,手中佛珠转动,虔诚无比。   “孩子,在这儿与我一道念经。”老和尚老迈沉稳道。   齐桓不解,他既非出家人,又不曾信佛,这经,他是不念的。   “我不念。”齐桓直至拒绝。   老和尚不勉强,“那老僧念,你静心听。”   “我也不听。”齐桓第一次硬脾气被激励出来。   齐桓在齐家一向处事淡冷,不争不抢,理亏不吱声,冤枉不吱声,长辈的话言听计从。   而此时,他才展现出了他的叛逆,他的青春时期,他也是个会有反抗意识的少年。   他脱下了伪装自己的外表,在这个初次见面的老和尚面前。   齐桓自己亦不知,其实他应该挺喜这老僧。   老和尚声音苍苍,“老僧就想给你去去身上沾染的戾气,今日你与青黛呆久了,多少有了些。”   齐桓扁嘴,想他是为了自己好,妥协,“那你念吧。”   老僧慈笑,一颗又一颗的佛珠在他手中轮回转动,一张一合的嘴里讲着些快而急的经文。   齐桓没听懂他在念什么,但是态度认真。   月亮移了个方位,老和尚的经文总算念完。   齐桓真诚看向他,桃花眼满是淳朴和稚嫩。   老和尚温和笑说:“念完了,你能去睡了。”   “那你呢?”齐桓脱口问出。   老和尚拍了拍灰站起,“我与井秧还有话要说。”   老洋房的客厅只剩老僧与井秧,井秧将书合起,淡淡道:“大师,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井秧,万事随缘,否则,适得其反。”老僧还是要提醒一下井秧。   “我明白。”   井秧从怀里掏出了施常山的檀珠,“大师,这檀珠,还你吧。”   大师接过檀珠,“少了一颗。”   “嗯……那颗伤了青黛。”井秧从肖诚口中得知的。   大师摸着那剩下的十颗檀珠,缓缓开口:“井秧,你知道这檀珠是什么吗?”   “什么?”井秧不知。   “佛中八苦,以及青黛的三世苦,刚好十一苦,又为十一颗。”老僧坦坦道来。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井秧默声,青黛受了苦中苦,却不为人上人。   夜很长,青黛醒来,她缓缓睁开双眸,本是眼白的双孔,变成了红瞳仁,眉目戾气漾开,满身狠戾,已经失了温柔的模样。   本来阴气沉沉的水泥井,已经了无气息,所有的气息都附着在了青黛身上。   “已经到了最后了嘛……”她头僵硬地转了两下,空灵地诉说着。   井穗此刻依旧在不断行驶的车上,惺忪转醒。   “姐姐……”她喃喃讲。   肖诚扭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井穗身体坐正,整个人失魂落魄,“姐姐……姐姐有事……”   她有些慌张看向肖诚,每一次井秧要出事,她都心慌的厉害。   井穗抓住肖诚的手臂,第一次不顶嘴,不犟脾气,央求道:“肖诚,你送我回去啊,送我回去吧。”   肖诚眉头拧紧,“不行。”   井穗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我不要给她收尸,肖诚,你送我回去啊!”   肖诚打了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第一次大声呵斥她,“你有没有想过,井秧其实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才把你支走!”   井穗心头一紧,对啊……   “我不管!我要回去!”井穗捶打肖诚的胸前,大声哭了起来。   肖诚用别扭的姿势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哭着。   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衫,他只是笨拙拍着她的后背抚慰,语气难得柔和,“井穗,听话吧……”   井秧在老洋房突然睁大双眸,急喘捂住胸口,额头满是汗。   她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其中的白开水。   她刚才入梦了……   井秧环顾四周,老僧早已不在。   井秧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着玻璃杯,眸中还有些晶莹。   在梦中,她哭过了。   井秧离开施常山床边, 坐回了肖南身旁,想着梦中这样荒诞的结局,苦笑摇头。   白桦戳了戳井秧的胳膊:“你偷偷给我讲讲啊,怎么死的?”   井秧不睬他。   “老僧饿了。”游僧站起。   施常山看向警卫,警卫会意点头, 说:“大师跟我来。”   老僧慢慢摇头:“就在这儿,与他一起食用。”   警卫为难, 施常山点点头。   给老僧上了素食,给井秧他们上了正常菜色, 施常山则是清粥。   “一餐之恩,那就由老僧来为你讲第三个故事如何?”游僧慈眉善目。   井秧拿着筷子的手一愣,这和尚……   施常山摇头:“今日不想再听。”   老僧淡淡:“可是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他随口问。   老僧笑而不语,抬手吃起了斋饭。   齐桓此刻正跟着金毛大石,走在一条上方满是藤蔓缠绕的石路上。   施常山中枪后, 青黛消失在佛光中。金毛大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拔腿就朝着青黛离去的方向跑。   而齐桓, 则跟在金毛大石后面,走到了这个地方。   金毛大石停了下来, 回头看了一眼齐桓, 调头, 来到他身边, 用牙扯了扯他的裤腿, 示意他走这一边。   “去哪儿?”齐桓蹲下问。   金毛大石:“汪,汪。”   齐桓随着它继续走着, 最终来到了一个阴气十足的污水井前。   青黛此刻虚弱地趴在布满青苔的井口,身上被灼伤的地方流出黑血。   金毛大石去到她那里,乖巧地坐在她身边,慢慢趴在地上。   “青黛?”   齐桓蹙眉,青黛此刻的鬼魂,比他第一回 见到时,好像发生了些变化。   半晌,他见到青黛的手,变得透明,好久,才恢复之前的样子。   青黛艰难地睁开双眼,她头枕于臂上,斜斜的齐桓落入她的双眸,她随后疲累苦笑:“被你发现了……”   “你还有多长时间?”齐桓淡淡直言。   这副虚弱的样子,怕是要魂飞魄散了。   “不知道啊……一个月?或者明天,我就烟消云淡了。”   青黛声音有些沮丧,有些伤心。   齐桓站在离她不远处,青黛这副模样,让人讨厌不起来,他桃花眼中的眸光闪了闪。   “别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青黛轻柔与他说。   齐桓收敛神色,“哦。”   他乖巧地答。   青黛倦意满满的脸上嘴角一勾,“你是叫齐桓吧。”   齐桓桃花眼扫过她,“嗯。”   青黛目光定格在他肩膀上,那里有一星半点残魂念想,她淡淡道:“你母亲啊……一直在你身边。”   齐桓身体一震。   “常人看不到她的……井秧应该也见不到,我活的久,倒是见到了。”青黛温和讲。   “在我身边吗?”齐桓蓦然问。   青黛点点头。   “一点点,可能是她的残念吧,看起来她很担心你。”青黛盯着齐桓的肩头说。   齐桓默默垂下头,“我生下来就未见过她,我对她没什么印象。”   青黛不语淡笑,可是你很想知道不是吗?   许久,青黛再度开口:“齐桓……”   “嗯。”   “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青黛与他诉说起来。   她之前伤了肖南,又伤了井穗,包括她杀死那些个黑衣雇佣兵,都是无意识的。   “青黛,你身上恶鬼的气息变重了。”齐桓皱着眉头与她说。   与他第一次见她时,气息愈发尖锐。   青黛撑起身体,靠在阴井前,“嗯……”   “齐桓,我本无意伤人……”   齐桓走近她,蹲下对她说:“青黛,你心中怨恨被放大了。”   青黛苍白无力笑:“大概吧……如果我走前变成了伤人无数的恶鬼……我……”   齐桓歪头问她:“你想我帮你?”   青黛侧过头看向他,“我想你杀了我。”   齐桓席地而坐,“你知道我杀不了你,所有人都杀不了你。”   青黛抬头,看向盈盈缠绕的藤蔓,就像一个鸟笼一般。   “其实之前……你们每个人都能轻而易举的杀了我。”青黛坦然一笑。   “怎么说?”齐桓不解问。   青黛:“玉簪啊……用玉簪就行……”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里,只要插在这里,我即刻就魂飞魄散。”   “可是……”青黛苍凉看向齐桓。   “什么?”齐桓愈发不明白。   “玉簪碎了……”青黛神情恍惚。   齐桓沉默。   施常山中枪那一刻,青黛清晰感受到玉簪碎了。她笑他那个傻瓜,怎么能把那样重要的东西,能杀了她的东西贴身带着。   “我生怕到时我变成了无心的恶鬼,造孽无数……”青黛嗓音沙哑阴沉。   齐桓垂眸。   齐桓一笑,无奈至极,“那我们岂不是要等着你灰飞烟灭,才能安心?”   青黛也烦恼无奈:“好像是的。”   齐桓残忍好笑道:“那你之前怎么不自我了断,你应该能自己拿起玉簪的。”   青黛摇头:“孩子,哪有那么容易。”   她没有勇气,结束自己的生命,哪怕她是一只鬼。   “你叫我孩子?”齐桓桃花眼颇为苦恼看向她。   青黛摊摊手,“不然呢,我比你老几千岁。”   齐桓上下扫了她一下,“你看着比我小。”   青黛的成鬼之后的样子不是丰韵姿满的入殓模样,而是初见周常山时最好的年纪。   青黛笑而不语。   “你快回去吧,午夜这口井的阴气你受不了。”青黛提醒齐桓。   齐桓看向他身边的阴井,这股死亡的气息,他的确受不了。   “你呆在这儿,就是为了能停留的久一些吗?”齐桓疑惑看向青黛。   这口井,应该能帮助青黛的鬼魂消失得慢些。   “嗯……”   她不能接近施常山,但又想陪他久一些。   齐桓张了张口,终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   他想告诉她,也许就是因为这口井的邪气,加速了她恶鬼化。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这话多余,毕竟,她停留不了多久了。   齐桓离开前又回头问:“青黛,你究竟为什么去找井秧?”   青黛没吭声,摆摆手,示意他快些离开。   齐桓垂眸,离开。   金毛大石跟着齐桓身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青黛。   青黛撑起自己的身体,跳下阴井。   接触到这井内的阴气,她身体也是万分痛苦的,但是多在这世上停留一日,便是一日。   她蜷缩抱腿,股股阴气缠绕她的伤口,伤口慢慢恢复,只不过她的眉心,戾气又重了三分。   齐桓刚才问她为什么去找井秧,青黛自己也不知道。   为了井秧的身体?   为了她的夙愿?   起先,她让大石将玉簪叼给井秧,给了井秧可以杀她的武器。井秧不知情偏将玉簪还给了施常山。   而后每每看到井秧,心中自私之念作祟,她想夺了她身体,与施常山快活一世。   可是她一次又一次的饶过井秧,是觉得,其实她同自己一般可怜,身不由己。   她这只鬼,太不合格,太有人性了。   现在,她的鬼魂,错过了一切时机,已经无法附身,只能等待消失于人世。   金毛大石用爪子拍着施常山的房门,警卫给它开门。   跟着金毛大石一同进来的,自然是齐桓。   井秧颇担心问:“去哪里了?”   齐桓刚想回答,金毛大石“汪”了一声。   齐桓无奈,眼角有了笑意,他蹲下摸了摸金毛的脑袋,“知道了,我不说。”   井秧一脸疑问。   齐桓随口说:“秘密。”   井秧也不再问。   金毛大石跑回施常山身边,舔了舔他的手背。   齐桓视线挪向面色惨淡的施常山,随后又看向他床边的老僧。   “那是……”齐桓皱眉。   那个老僧充满睿智的双眼,好像把他看透了一般。   老僧双手合十,温和道:“孩子,来我这儿。”   齐桓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和尚虽对他是善意满满,但他不喜欢那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井秧问:“怎么了?”   齐桓摇头,一双桃花眼可怜巴巴望着井秧:“井秧姐姐,我不想去他那儿。”   井秧抿嘴一笑。   和尚站了起来,“你不过来,那老僧就过去了。”   齐桓又向后退了一步,老僧移动速度极快,齐桓身后的门又刚才被警卫锁了起来,他退无可退,隐身躲避。   老僧动作停了下来,闭起了眼睛,随后在房内走动起来。   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随后布满老茧的手扬起一抓,逮到了齐桓。   齐桓被迫显身,老和尚也睁开双眼,依旧笑着。   井秧觉得这和尚有两手,肖南和白桦在旁边一副憋笑看好戏的姿态。   齐桓看向井秧,喊:“井秧姐姐!救命!救命!救命!”   想着齐桓平日里高冷疏离的模样,现在这副喊救命的样子,井秧估摸着他是真怕了。   “大师……”井秧开口。   大师点下头,让井秧放宽心。   他随后戳了戳齐桓的脑袋,“让你过来你不过来,还要老僧满房间抓你,我都一把年纪了,腿也跑酸喽~”   “那你先放开我。”齐桓说。   老僧也不知从哪里掏出根绳子,将齐桓绑了起来,笑说:“这样你就跑不掉了。”   齐桓沉默不语。   老僧抬起手,想要揭开齐桓面上的黑纱,看一下他的面容,齐桓抵触冰冷地看向他,“别碰我。”   老僧一笑,“那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   齐桓孩子气扭过头,“与你无关。”   老僧依旧和蔼。   有些人,有些事,永远留在了那个皇陵里。 第40章 第十七章   潼市连着下了三日绵绵小雨, 这秋日的天气,让人颇感凹糟。   井秧总是拿着书放眼窗外,心不在焉。时不时,诶声叹气,不知在思什么, 恼什么。   肖南感觉到身旁的沙发下陷,白桦一股脑儿的坐在他右边。   肖南向左挪了挪, 白桦又向他凑近,肖南又向左挪了挪。   白桦快将肖南逼到沙发边缘, 肖南无可奈何打算坐另一个沙发上,白桦扯住了他的手臂,“你走什么呀,我有话问你。”   肖南皱了皱眉,又坐了下了, 启唇:“想问什么?”   白桦支吾,又堂堂开口:“你的伤怎么样了?”   肖南睨了他一眼:“有话快说, 有……”   “我就想问你井秧最近怎么了?”白桦压低了嗓音,生怕井秧听到。   “那你怎么不自己去问她呢?”   老僧苍老带笑的声音从白桦后脑勺响起。   “啊!”   白桦被吓了一跳。   “大师!你要吓死我呀!”白桦抚了抚胸口。   老和尚一脸善哉善哉, “你若心里无鬼, 老僧我自然吓不到你。”   白桦摆摆手, 看到肖南一脸嘲笑的看着他, “哎, 真是怕了你们了。”   齐桓跟在老僧身后,目光也看向有些郁郁寡欢的井秧, 他向她走了过去。   “井秧姐姐?”   “嗯……”井秧收敛神色,“有事?”   他摇摇头,“你有事?”齐桓反问。   “我没有……”   井秧淡笑摇头,散了眉。   井秧的视线落在齐桓的脸上,顷刻间,不知哪来的红光照射到了齐桓的脸上,他的桃花眼被衬的如火烧般炫目明媚。趴在沙发上的小咪不再慵懒,伸长脖子警惕起来。   井秧猛扭头,变天了!   透过玻璃,外边连下三天的细雨终是停了,树枝叶头滴着余水,阴笼的天空渐渐泛白,远处天边慢慢漾开一片火烧云。   红的娇艳,红的浓烈,红的火热,也红的邪祟。   老僧眯着褶皱横生的双眼,表情凝重,掐了掐几指,“时间到了。”   井秧嘴微张,思绪繁杂看向老僧,现在她的心情,估计只有这老和尚才明白。   没过多久,楼下铁门晃荡作响,外面闯进了几个西装警卫,带头的那个,就是施家的警卫长。   木楼梯上皮鞋踢踏作响,警卫们焦急来到老洋房二楼。寻到了井秧,警卫长尽量保持镇定说:“井小姐,先生出事了。”   井秧深深闭眼。   既然警卫来找她,那说明施常山的出事,定不能用世间这准则来解释。   井秧他们来到城堡花园时,满园空折枝。折枝,所有的树木,都被刀砍一样,折去了一半。   施常山已经昏迷,靠在一颗树的树墩上,手下意识捂住胸口,手指染上些鲜血,手掌下的白纱布上渗出鲜红一片。   而他前方几尺处有一人,满头青丝随风飘散,破旧衣衫艳红如初,邪气浮沉弥荡,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青黛……”井秧试探叫她。   青黛缓缓转过身,动作有些犹豫僵硬,井秧震惊。   此时的青黛看得出已经失了之前所有的理智,眉心戾气层叠,红色瞳孔一片死寂。   恶鬼……   井秧喉头一哽。   听见井秧的呼唤,青黛向她走来,她前一步,井秧退一步。   寥寥数日,怎么变得这般魑气冲天?   “井秧,后退。”肖南伸手拦在井秧面前,此刻的青黛,明显是来者不善。   齐桓眼中自责不已,道来:“井秧姐姐,是那口阴井。”   “什么阴井?”井秧问。   “离这儿不远处有一片藤林,在那里有口井,但是气息邪乎。”齐桓解释,“青黛她为了能逗留久些……就依靠那里的邪气滋养自己……”   齐桓看着此刻的青黛,如果她还有意识,知晓她自己伤了施常山,会如何反应,会怎样难过。   警卫长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说:“井小姐……虽然我看不见你们所说的青黛还是别的什么……但是……”   警卫长有些迟疑。   井秧看了下施常山,“快说。”   警卫长缓缓道来,“那口井……是我们弃尸用的……”   “弃尸?”   警卫长目视施常山,眼中是敬畏,不忍和同情:“先生在这条道上混,手中难免沾染鲜血,我们将一些牺牲的兄弟或敌对人的尸体火化,骨灰就洒进了那口井……”   骨灰阴井。   井秧皱眉,原来如此……   此刻青黛不是青黛,是施常山的朋友,也是敌人。   朋友会怨,我为你而死,你为何不来祭拜。   敌人会恨,你不但夺我性命,还将我置于那无人问津之地。   既然他们的怨气恨意得到了可以寄托宣泄的途径,又怎么会放过施常山呢。   青黛僵硬地抬起手臂,三个警卫员原本好好地站在原地,突然被无形的东西扯住脖子,向上提起,双脚临空踩蹬,一副要被勒死的模样。   那三人快窒息时,井秧抬手,用玉镯的力量,劈断了与青黛有联系的红光。   三个警卫员狠狠摔了下来,猛咳嗽。   “警卫长,带他们离开吧。”井秧对警卫长交代。   “那先生他……”警卫长担心。   “他不会死的。”井秧底气十足讲。   “那拜托了。”警卫长对着井秧鞠了一躬,随后带着一群受到惊吓的警卫员们离开。   “白桦,你也走。”井秧说。   白桦不动。   “我不想在紧急情况下还顾着你的性命,好吗?”   井秧不回头,只是恳求地说,句句真切,也字字属实。   白桦握了握拳,关节泛白,每到关键时刻,他从来都帮不上忙。   他的确在拖后腿。   井秧感觉到身后白桦渐行渐远的脚步,才回头看了他一眼,而那人已经消失在了拐角。   她轻声叹气,白桦,真的是个不错的朋友。她却不是,她总把他领到危险边缘。   井秧收敛神色,面对青黛。   肖南手插裤袋,冰冰凉凉的话从薄唇中溢出:“别死。”   “好。”井秧答应。   肖南伸出一手,推了推眼前的眼镜,他的锁魂针上回全折断了,身体也还未复原。   他眼角余光瞥向视死如归的井秧,又扫向齐桓和老僧。   有必要的话,他会拖着自己这副残缺的身体与青黛同归于尽。   井秧想动手时,老僧善笑沧桑的声音响起:“井秧,想想常山与青黛第三世,你会明白些别的东西。”   第三世……   井秧愣住。   思忖半晌,她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井秧双唇微张,眼中波光动容。   井秧看向前面的青黛,一袭红衣浴血,孤寂又坚韧,她是女子,她柔弱却不曾软弱。   “青黛啊……”井秧声音颤抖。   井秧不可置信回头看向老僧,“大师……那第三世……青黛她……”   老僧慈眉善目,缓缓点头,“是老僧助了她。”   井秧手开始无力。   肖南不解井秧与老僧的对话,“井秧,怎么了。”   “肖南,青黛她……”井秧目光带着不忍。   话音未落,瞬间,青黛向他们疯狂冲了过来,四人迅速闪躲。   “第三世怎么了?”肖南在井秧较远处问。   井秧整理了下情绪,只是大声告诉肖南:“肖南,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杀了青黛,”   井秧又补充:“那是青黛的愿望。”   肖南一愣,只是瞬间,又不再过问,答应道:“好。”   肖南摘下眼镜,拗断了两个镜架,镜框是空的,他从里面抽出好一些细小的短针。   镜片边缘缠着些白胶,肖南将白胶剥下,两片薄透的镜片锋利无比。   肖南将镜片夹在两指之间,眯起双眼。   青黛向肖南进行攻击,红色身影迅速移动,肖南掌握时机,两指借力,两片镜片离开指尖飞速旋转,接近青黛的脚踝,割了她的脚筋。   青黛踉跄倒地,两片丝毫未染血镜片又重新回到了肖南两指之尖。   时机正好,肖南用手中细而难辨的小针整齐将青黛围了起来。   细针形成了淡色的光墙,将青黛封在里面。   青黛嘴中发出愤怒的“呜呜”声,脚踝处的伤口不知为何没有愈合,她伸手触碰光墙,一碰,接触的地方就被灼烧。   青黛扭头看了看肖南,邪邪一笑,断断续续的话从她嘴里说出,阴冷无比:“你……的……长……命……骨……“   肖南眉头紧皱。   青黛咧嘴一笑,站了起来,好似脚踝没有受伤,向前走了一步。   像是感觉不到魂魄烧灼的疼痛,青黛的脚穿透了一根细针。   她又得意邪恶的看了一眼肖南,另一只脚踩上了另一根。   “你……的……长……命……骨……”青黛碎碎重复。   青黛整个身体穿透在光墙里,身上灼烧的伤口无处不流着黑血,她缓缓蹲下,手指握上穿过左脚的细针,“啊——”   她吼叫一声,掰断了第一根针。   不紧不慢,她又拧断了第二根针。   做完后,她站起,一侧的光墙消失。   青黛看向肖南,得逞笑,“长……命……骨……”   两根细针一断,肖南终于忍不住,喉咙腥甜,嘴角滴落鲜血,他捂着胸口,单膝跪地。   “肖南!”井秧喊道。 第41章 第十八章   绿光形成多道锁链与枷锁将青黛牢牢锁住, 井秧飞奔到肖南面前扶着他,“肖南,你怎么了?什么长命骨啊。”   鲜血不断从肖南嘴角流出,“没事……”   “明明有事!”井秧情绪有些失控。   “咔啦——”玉镯又多了一道裂痕。   井秧回头,青黛已经挣脱了一半锁链。   齐桓所释放的噬魂虫全受不住青黛的邪气, 死于她的脚下。   只有另外几层的死虫,牵扯住青黛的举动。   老僧摸了摸手中的十颗檀珠, 檀珠离手,十颗佛光普渡的珠子旋转飘落在青黛面前, “青黛,你为施常山所受的三世苦还记得?”   檀珠围着青黛转圈,青黛赤红的眼眸闪了闪,恢复一丝黑亮,“常山……”她轻念。   老僧循循讲:“不要被邪祟控制了你的心魂。”   檀珠围成的圈紧缩, 青黛被束缚在了里面。   “井秧……被细针和镜片所伤的地方是不会好的,现在是机会。”肖南额角大颗大颗的汗滴落。   井秧照着肖南的话看向青黛, 果然细针带来的伤口,没有愈合的迹象。   井秧提手, 用绿光割开了自己的手掌, 血涌了出来, 在她手中形成了一把细长的血剑, 足以一下刺穿别人的心脏。   井秧站起, 手握血剑,向青黛冲了过去, 青黛正看着老和尚,一瞬间,血剑从背部没根插入了了青黛的心脏。   井秧迅速翻身返回肖南身边,微微喘气,面色有些苍白,她有点失血过多。   “啊——”青黛痛苦尖叫。   降鬼人的血是最好的滋养品,也是最好的武器。   井秧的血正一寸一寸腐蚀着青黛的心脏。   青黛嘴中混乱凶狠讲着:“施常山!我要杀了你!”   又绵柔细碎念:“常山……”   井秧皱眉,她不知道这个过程要过多久,其他的怨灵肯不肯就此消散。   井秧刺穿了怨灵齐集的心脏,怨气肆意流窜,檀珠已经失去了一半的佛光,而齐桓的死虫,全部死于了青黛脚下。   痛苦之下,青黛挣脱了井秧的第二层枷锁,玉镯再次多了一道裂痕。   “青黛!想想施常山!否则我就帮不了你了!”井秧嘲青黛吼去。   青黛赤红色的眼眸与墨黑色的眼眸不断切换,想来她自己也在挣扎。   “啊——”青黛长声尖叫,痛苦万分,只听见“嘣”一声,她身上的十颗檀珠碎裂,挣脱了所有的束缚。   邪气一波又一波涌出,将井秧他们震倒在地。   一大口鲜血从肖南口中吐出,井秧受了些轻伤,勉强爬起来,“肖南,肖南。”   她扶起肖南,担心问:“还好吗?”   肖南点点头。   一声嘶吼之后,迎来的是青黛的沉寂,她耷拉着脑袋,头发遮住面孔,看不清神情。   靠于树墩上的施常山,手指微微动了动,衣服下有什么东西散发出了绿光。   老僧盘腿而坐,开始冥想,嘴角带着一丝鲜血,看来刚才那一震,有些强烈。   齐桓有些疲累,他虽未受伤,但是长时间的召唤虫物,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青黛的长久静默之后,谁也不知将会迎来什么。   远处传来焦急的脚步声,“姐!”   是之前离去的井穗,也不知她是怎么回到这里的,肖诚不在她身边。   井穗在着混乱的中搜寻着井秧的身影。   “姐!”她慌张喊。   井秧一瞬间身体紧绷,穗穗!   “穗穗!”井秧循声望去。   “姐!”井穗欣喜。   听到叫唤,青黛不紧不慢抬起头,带着三分机械,她将头慢慢转向井穗的方向,手上指甲变的尖利,眼内充血。   井秧看着青黛的变化,瞪大双眼,猛摇头,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的,不会跟梦中一样的。   “穗穗!快跑!”井秧撕心裂肺的吼。   井穗还未反应过来,青黛已经向井穗冲了过来,井穗从身上拔出短刀挡开了第一波,第二波,第三波攻击。   井穗打算挡开第四波攻击时,青黛消失了。   一瞬间,骤然消失在了她的面前,井穗看不到她。   “穗穗!”井秧的声音划破长空。   井穗猛然转身。   她对上的是井秧宽心的笑容。   而下一秒,看到的是在井秧身后青黛邪恶的笑。   井穗亲眼见着利爪穿透井秧的心脏,井秧胸前的白衣开始渗血。   井秧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沉,还有自己的心脏好疼,疼的说不出话。大口大口的鲜血从自己嘴内涌出,不受控制。   “姐!”   “井秧!”   “井秧姐姐!”   一切发生太快。   井秧微微能看见井穗一张一合的双唇,还有井穗的眼泪。   还好,还好穗穗没事的呀……   井秧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在最后一刻,跑到了井穗身边。   青黛的手本应刺穿井穗的心脏,可是现在,井秧挡在了井穗身后。   在梦中,井秧每次看到井穗被青黛掏心而死,哭着哭着她梦醒了。   井秧微微笑着,她还是改了穗穗的命格,只不过,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青黛的手从井秧心脏抽出,红色的眼眸变成了墨黑色,看得出她恢复了理智。   “井秧……”   青黛唤,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滚烫鲜血的右手。   井穗接住要倒下的井秧,她伸手探井秧的鼻息,“姐姐……”   “姐……以后我听话……你不让我来我就不来……”   “姐……你会没事的……二奶奶一定能救你的……”   “姐姐姐姐姐姐……”   井穗哽咽碎碎念,她盯着井秧胸前大片大片的血花。   “姐!你别睡啊!”   没有气息了,井秧的身体逐渐冰冷下来。   “唔。”青黛闷哼一声,有什么东西穿透了她的心脏。   她低头,绿绿的尾稍。   玉簪啊……不是碎了嘛……   青黛整个人向后倒,落入了一个怀抱。   成鬼之后,她居然还能感受到温暖的怀抱,她仰头,是她心尖上的人。   施常山的手松开了手中的玉簪,揽住了青黛,眼泪从他眼角滑落。   他刚才醒来,就看了那一幕,他只想帮她解脱。   可是现在他好像再也解不开自己的心结了。   那晚,护士拿来断簪,他一点一点将玉簪的碎片黏合起来,每粘一片,他就忆起他与她的第一世和第二世。   刚才,他又用玉簪,杀了这个与他生生世世有羁绊的女子。   “青黛……”施常山的声音有些空无道。   “你好久没这么叫我了……”青黛虚弱柔和,带着笑意讲。   施常山抱着她,面颊贴着她的面颊。   “这一世,你可以好好活下去了……”青黛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可是没有力气。   施常山只是抱着她不语。   “你怎么能看到我的……”青黛声音轻的虚无问。   施常山拂开她面颊碎发,“我就是看到了……”   “那你怎么知道玉簪……”青黛眸光似水。   “我不知道……”施常山空洞地讲。   只是直觉告诉他,他刚才必须那么做,但是他现在后悔了。   青黛带笑问他,眼睛弯成月牙般。   施常山将她抱的更紧。   “井穗!井……”肖诚追着井穗过来,可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井穗抱着井秧神情呆滞,她怀里的井秧安详闭着双眼,浑身是血,面色惨白冰冷至极没了生气。   施常山用力揽着青黛,青黛气息淡去,胸前插着玉簪。   肖南目光定格在井秧安静的脸上,面无表情。   齐桓僵在原地,老僧则盘腿,念着阿弥陀佛。   秋风吹过,青黛的身体愈发透明,直至施常山再也揽不住她,“青黛……青黛……”   “好像时间到了……”青黛的声音变的虚无。   一瞬间,风刮过,青黛消失,再无踪迹可循。   失去了可依附碧绿如初的玉簪落在施常山脚边。   施常山伸出修长的手指捡起玉簪,贴于胸口,他心里空空落落,少了些什么。   肖诚来到井穗身边,他伸手探了探井秧的气息,“井穗……井秧她……”   “你胡说……我姐姐不会死的……”井穗沙哑反驳,却没底气。   “她已经死了!”肖诚吼。   井穗抱着井秧的尸体,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井穗……”肖诚轻声唤。   井穗只是摇头。   肖诚叹气,走向肖南,目光扫过不远地上,插着几根细针。   肖诚赶紧来到肖南身边,“你的长命骨呢!”   肖南不言不语。   “你知不知道,要是长命骨都没了,你就死了!”肖诚赶紧将不远处地上剩下的细针拔起。   断了两根……还剩七根……   “你给我拿好了!”肖诚塞进肖南手里。   长命骨是武器,也是命脉,肖家在男子成年之后,用异术从起体内取出每根骨头的一隅,合成长命骨。   为了方便携带,长命骨磨成九根细针,随身携带,每人携带的方式不同。   而肖南就藏于镜架之中。   “阿诚……井秧她还有气吗……”肖南唇齿间挤出这几个字。   肖诚怔愣。   “说话啊……”肖南问。   肖诚缓缓摇头。   “咔嗒”一声,什么东西再度碎裂。   肖南循声看向井秧的玉镯。   玉镯裂成几段,掉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叮当作响。   再无挽回的余地。 第42章 二言番外(1)   1957年, H2N2亚洲流感爆发。   贵州省西部,一当地医院,医生护士病人纷纷带着口罩,走廊里人头攒动,空气浑浊。   一医生, 穿过攘攘人群,走到自己的岗位, 白色口罩遮去大部分面庞,一副金丝眼镜架在耳上, 镜片下那双瞳眸,墨染如黑夜。   “小秋,把这个单子给张大夫,咳咳——”他伸出修长的手,将单子递给一旁的女护士。   “哎, 好嘞。”女护士见他咳嗽起来,不忍道, “徐大夫,您已经老长时间没得好好休息嘞。”   “没事。”徐世安摆摆手。   女护士无奈摇头, 赶忙跑出去给单子。   徐世安拿起放在一边的医药箱, 看了看其中的药品, 是否带全。细心检查一遍过后, 才将箱子合起来, 背在身上。   徐世安看了眼窗外,又是这般阴云不散的天气, 病人又多了一批,他眉头微微皱起。   女护士跑了回来,“徐大夫,车子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徐世安点点头,又捋了捋肩上的药箱带,向外走去,挤出一条道。   他们又要去病源高发地出诊了,也就是死亡率最高的地方。   四轮车子在高垦不一的泥地艰难地行驶着,“咕咚”一下,车子后轮陷入了一次低坑。司机一而再再而三的尝试,车子再难发动。   徐世安探头看了看后轮,嘲司机礼貌说:“我们步行去吧。”   在场的其他几个医生也赞同,这车子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一行人背着药箱,向着不远处的当地村庄走去。   走到一半,徐世安停下来脚步,向远处的田埂望去,女护士回头看了他一眼,“徐大夫,看撒子呢?”   女护士顺着徐世安的方向望去,什么也没有啊。   “没什么,走吧,咳咳——”徐世安的语气变得稍微温和了些讲。   谁也没注意到他镜片下双眼的一丝清柔。   女护士小秋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徐大夫的心思还真的难猜喔。   徐世安并不是贵州当地人,据说是从国外留学回来,而且是从富贵地儿主动请缨过来的。   这里是流感爆发的地方,别人躲都来不及,哪肯来这儿。   来这里几月,徐世安对病人有耐心,人文质彬彬,大家都挺喜欢他。   大家继续向前走。   不远处田埂上,一红色身影,摇曳温和,她明眸善睐,全然注视着徐世安。   她随地坐下,手支撑在膝上,托腮。   自从第二世过去,青黛再未试图寻过施常山,只不过命运似是故意安排,总让他们相遇。   青黛几月前来到这儿,她虽是鬼,但是个善心鬼,见这儿的人不停受苦死亡,于心不忍,留了下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赶走了不少食人精魂的恶鬼,让那些快死去的人,活得久一些。   她也会为那些被疏于照顾的人,偷偷送上一些水,但只是偷偷,谁如果见到一个会移动的水杯,总会受惊吓的。   也是在几个月前,她遇到了调来这边工作的徐世安。   第一次相见,青黛隔着远远人群凝视他,他似乎能见到她,墨色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而后事实也证明,徐世安的确能见到她,也能与她对话。   他一开始与她说话,她是不可置信的。   后来一切也顺其自然起来。   他不怕她,时常与她交流,他忙时,她就站在旁边,认真看着他工作,不打扰他。   来到搭建的临时治疗房,徐世安放下药箱,青黛走了进来。   徐世安侧过脸,瞧了她一眼,温和说:“早上好,咳咳——”   青黛语气有些担心,声音稚嫩,“你也开始咳嗽了啊……你会不会……”   青黛看向外边那些因为流感而备受苦难的人们。   “只是最近睡少了,没事。”他云淡风轻解释。   小秋跑进来,穿过了青黛的身体,青黛一愣,她都几乎忘了自己是个鬼了。   徐世安再度抬头,只看见站在青黛刚才位置上的小秋,青黛已经消失了,他眸光一闪,又恢复了的清冷疏离的模样,“小秋,怎么了?”   “那儿有个病人要不行嘞!”小秋气喘吁吁讲。   “快带我去。”徐世安拿起装备,就向外走。   这样一忙,又是一整日,三餐都是匆忙解决,有时甚至吃不上饭。   晚间,总算得了空,徐世安回到他的临时帐篷,坐了下来,伸手揉着太阳穴。   “很累?”青黛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还好。”徐世安微笑看向她。   青黛又问,“吃饭了吗?”   “白包子算吗?”徐世安指了指远处桌角瓷碗里还剩下的半个大白包子。   青黛只是淡笑。   一星点的小黄的亮光移动进来,徐世安指了指,淡淡道:“青黛看。”   “什么?”青黛扭头。   “萤火虫。”徐世安清和讲。   青黛甜和笑着,转身仔细看着那一小点的亮光,伸出手指假装戳戳它。   “萤火虫是什么火虫?”青黛没见过这个。   徐世安轻笑一声,“不是火虫,就是一种虫子。”   “喔~~”青黛明了点点头。   青黛好奇的绕着那只萤火虫转圈,徐世安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她。   “笃笃笃。”清脆的木鱼声在帐篷旁响了起来。   木鱼声移动到帐篷正门前,通过里面射出的亮光一老和尚进入眼帘,他步伐缓慢地向内走着。   他眼角余光扫了青黛一眼,看向徐世安道,“老僧一日未食,可否……”   老和尚话音未落,徐世安就站起,走到瓷碗那儿,又快速折回,将自己最后的半个白包子递给了老和尚,“大师,只有这个,您不嫌弃的话……”   “多谢施主。”老和尚接过,啃了起来。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在徐世安与青黛之间来回扫着。   “诶……”最后他只是轻叹一声。   徐世安淡淡问:“大师为何叹气?”   “老僧啊……”他拖长语调半晌,未继续下去,有些故弄玄虚。   徐世安也不再过问。   吃完半个白包子,老和尚侧过身看向青黛,笑意浓浓:“青黛,你跟我来。”   徐世安一愣,语气颇为着急:“大师……”   徐世安以为他看不到青黛。   青黛柔声应,“好。”   “大师,你……”徐世安想要阻拦。   老和尚双手合十,鞠了一躬,“我佛慈悲,老僧不会做什么。”   “徐大夫!徐大夫!”就在此时,小秋慌慌张张进来,她扫了一眼老和尚,也没在意徐世安焦灼的神情,着急道:“徐大夫!有个病人休克了!”   徐世安眉头一拧,拿起药箱,“走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青黛,随后跟着小秋离开。   待徐世安离开后,青黛也随着老和尚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大师……我现在心中在想一件事情……”   “老衲猜到了,既是做好事,老衲一定帮你。”   青黛转身,恳求道:“大师……那我能为他换一个下一世的平安的吗?”   老和尚笑着点头,“老僧定会竭尽全力帮他的,我佛慈悲。”   徐世安看完那个病人,他着急跑回到帐篷,掀开帐篷的帘子,他见青黛嘟着嘴坐在位置上发呆,他松口气,唤:“青黛……”   “回来啦。”青黛笑,笑靥如花。   七月,流感愈发严重,死亡人数逐渐上升。   “咳咳咳——”徐世安的咳嗽不断,也开始高烧不止。   青黛看他仍坚持着在工作,揪心。   青黛慢慢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嗯?”徐世安抬头看她,眼底满是疲累。   “如果我消失了,你会不会偶尔想想我。”她像个孩子般撒娇的语气问。   “会,会的。”他疲倦又做了个笑脸给她看。   不会偶尔想你,会一直想你。   他与她相视。   待徐世安睡下,青黛搜寻了下小秋的身影,走到她面前,“抱歉啊,借用下你的身体。”   这是青黛第一次附别人身,当然痛苦,不过她想最后任性一下。   她来到徐世安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庞,“说好的,会想我喔。”   她看了看四处无人,俯身向前,轻轻一吻落于他唇角,久久不肯离开。   最后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我走啦。”   不知过了多久,徐世安微微睁开双眼,声音沙哑喃喃:“我……舍不得你啊……”   他多少是猜到了,青黛要离开了。   第二日,所有人的病情突然好转,流感得到了控制。   也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第一道阳光。   “出太阳啦!”大家开心,欢呼,突然又燃起了希望。   大家都说老天有眼。   徐世安却再也没有见到青黛。   “咳咳——咳咳——”徐世安目视远处,青黛,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咳咳!”徐世安咳嗽声不断,他拿布捂着嘴,咳地声嘶力竭。   他将布拿下,布上面多了些猩红的血丝。   大师站在田埂上抬头眯眼看向太阳,“青黛啊……我佛慈悲……”   他随后低头望向自己手中的金铂,里面是已经陷入沉睡的青黛。   青黛牺牲了自己,让所有的死灵,也就是所有死去的人的灵魂附着在自己身上,带着他们的怨恨,痴念,悲伤,绝望离开这个人世。   驱散了阴郁,换给了这片土地一个清宁的未来。   在死灵入轮回的最后时刻,老和尚最终不忍,留住了青黛即将魂飞魄散的鬼魂。   “青黛,下一世,你一定能再见到他的。”老和尚笑着说。   九月,徐世安确认被传染。   十月,徐世安不治身亡。   2014年,施家城堡。   “笃笃笃”的木鱼声在施家门前响起,老和尚在门口打着坐,任警卫员怎么赶也不走。   一辆辆黑色的防弹车开了过来,最终中间一辆停了下来,一个警卫员来到后面打开后车门。   一双黑色皮鞋落入老和尚眼底,老和尚微微笑着。   “怎么回事?”施常山冷淡道。   警卫员凑在施常山耳边,解释着,施常山蹙眉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撑着竹竿站起,缓缓走到施常山面前,“常山施主?”   施常山眉头皱的更深,表情不悦。   老和尚掏了半天,从袖子中掏出一串檀珠,“常山施主,这串檀珠赠你,驱除梦魇,保你此生平安。”   施常山表情不佳,犹豫半晌,看了眼檀珠,接过。   老僧带笑转身,随后又吩咐道:“听老衲一言,家里多收藏些佛物,可镇宅,可驱鬼。”   声音越传越远,老僧也消失在了路尽头。   警卫长看了一眼施常山手中的檀珠说:“先生,需要我帮您处理吗?”   施常山看了眼手中的珠子,思忖半晌,将檀珠串在了手上。   “不用了,走吧。”   他又看深深看了眼老和尚离开的方向,随后坐回了车内。   老和尚来到一片樟树林,拿出金铂,苍老道:“青黛,你差不多该醒了。”   从那天起,施常山在个大拍卖会上开始搜集佛物。   有次,他出惊天价拍下了一个岫岩玉簪,在场所有人噤声。   第二年秋,玉簪遭窃,上了新闻。 第43章 二言番外(2)   老和尚走到失魂落魄的施常山身边, 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沧桑,“老僧想把一切告诉你,希望你不要误会青黛。”   施常山双眼无神,抬头看向老和尚, 声音沙哑,“什么?”   老和尚将他们的第三世告诉了施常山。   第三世, 青黛舍弃自己,成全了他的医者之心。   而这一世, 施常山造孽太深,身边恶鬼太多,怨念太多,损了命格,长寿不了。   青黛深知自己不能在这个人世多做停留, 于是将一切留在那口阴井的怨念仇恨再度接引到了自己身上,打算带着他们, 烟消云散。   可是她的鬼魂太虚弱,终究被别的恶鬼操控了自己的灵识, 害了井秧。   施常山紧闭双眼, 她怎么能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青黛她还有下一世吗?”施常山低低沉沉问。   老和尚微愣, 只是说了句“阿弥陀佛”。   施常山紧握玉簪, 世间再无青黛。   肖南撑着身体, 来到井秧身边,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揪着, 一直揪着。   喉咙干涩,连她的名字也唤不出。   井秧冰冷的尸体是肖南抱回老洋房的,也不让别人碰。   老洋房门口,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那里。   一个穿着朴素,另一个虽说不上华贵,却气势强盛。   她们盯着井秧的尸体,其中一个老人,掩面哭了起来,“秧秧的长眠烛灭了……我就知道她出事了……”   “奶奶……”井穗上去抱着她。   另一个老人眼中忍着泪,摸了摸肖南怀中井秧的脸,声音哽咽:“秧秧,辛苦你了。”   这个老人就是井秧的二奶奶。   肖南将井秧轻放在她房间的床上,小咪跳上了井秧的床,不断地舔着她的手背,喵喵的叫着。   可是井秧再无回应。   肖南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肖诚见肖南这般反应,叹了口气,肖南果然已经把井秧放在心尖上了,上回花了几年走出安然的死,这回又要花几年走出井秧的死。   肖诚看向客厅,井穗跪在地上。   “二奶奶……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你可以救姐姐的对不对……”井穗跪在那个英眉慈目的老人面前。   老人只是沉默。   井穗又转向另一边,“奶奶……你帮我求求二奶奶……”   井穗哭的不能自已。   奶奶将井穗扶起来,擦了擦眼中的泪:“穗穗……”   奶奶摇了摇头。   二奶奶站了起来,摸了摸井穗的头,“穗穗,这条路是井秧自己选的,谁也阻止不了,鬼抄书这脉不能断,那就你来继承。”   眼泪在二奶奶眼子打转,她说话掷地有声,语气却颤抖。   这个老人,在隐忍自己内心的悲伤。   “那拿我的命换姐姐的命啊……呜呜……不是可以换命的嘛……”井穗口不择言。   二奶奶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响亮至极。   “井穗!你给我清醒点!”二奶奶威严道。   井穗捂着脸,冷静了下来,整个人僵在那里。   “井秧会愿意看到你用你的命换回她的命吗?”二奶奶责备。   换命这事的确有过,不过只能是至亲血肉,而井秧,也只有井穗才能换。   井穗不语,视线呆滞,手依旧捂着脸。   二奶奶闭眼,她打了孩子,心里疼,井秧走了,她也难过。   “明天通知宗家,准备后事。”二奶奶坐下来,手在颤抖。   肖诚走到井穗身边,将她带离客厅,来到书房,锁起房门,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   “想哭就哭,想发泄就发泄,但是别想些杂七杂八的。“肖诚声音温柔。   他刚才听她提起换命的事,一颗心悬的高高的。   井穗嘟囔,“肖诚,你打我骂我吧,我还好受点。“   肖诚只是抚着她的背。   “以后别逃跑了。”他无奈。   井穗当时心慌,为了回来找井秧,设计了肖诚,把他带入自己临时布的阵,好一会儿肖诚才解开,一回头小妮子不见了,也就猜着是回去找井秧了。   可是他也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井穗低声呜呜哭着,“姐姐……姐姐……”   二奶奶在客厅望向无人的走廊,声音肃清道:“齐桓,你该回齐家了,我们井家和你们家,不应该再有纠葛。”   一直隐身的齐桓显出了样子,他沉默,又扭头看向井秧的房间。   “我再去看她一眼。”齐桓带着些恳求的语气。   二奶奶屏气凝神,皱起英眉,最终摆摆手,妥协。   齐桓走到井秧房门口,凝视安详躺着的井秧,远远观望,不靠近。   随后悄无声息离开。   ***   肖南在房中听见有人不停地在敲他门,他心烦,怒气冲冲打开房门,见着的是面色苍白的井秧。   “井秧……”他怔愣,伸手去碰,井秧消失。   ***   “井秧!”肖南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刚才的是梦。   肖南看了眼外面,天微微亮,又看了眼表,凌晨五点。   昨天他将自己锁在房内后就晕倒了,他动用了长命骨,伤了自己的元气。   新伤旧伤一起,肖南此刻虚弱无比站起来,打开房门,慢慢挪去井秧的房间。   井秧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依旧是昨天的模样,没人给她换衣裳,胸前的血花刺眼无比。   肖南跪在她床边,“井秧……”他喊。   “井秧……”一遍又一遍。   “喵呜”小咪蔚蓝色的眼睛看着肖南,蹭了蹭他的手臂。   肖南嘴角一丝苦笑,伸手摸了摸小咪,捂住胸口左手难受地一攥紧,一口血吐了出来,旋即晕倒在了井秧身边。   小咪蓝亮的眼睛看着他们,缓步轻盈走到井秧的肚子上,盘身睡了起来,身上盈起来微弱的蓝光。   不知过了多久,肖南感觉到有人在揉着他的发梢,他吃力的抬起眼皮,井秧正用她晶亮的双眼看着他。   “井秧……”他沙哑唤。   “我在。”井秧嘴角稍稍扬起。   肖南喃喃自嘲,“又做梦了……”   井秧无奈,“肖南,你扶一下我,我现在没力气。”   肖南定神看向她,骤然起身,身上的伤口扯着发痛。   “井秧!”   “是我……还活着……”井秧眸中眼泪打转。   肖南动作有些艰难地扶起井秧,井秧伸手,擦了擦他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你伤的很重啊……”   肖南不知该怎么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是喜的,也是忧虑的,“我没事。”   他一如既往道。   其他人听见动静,纷纷来到了井秧的房间,井穗掩嘴吃惊的不敢说话,连二奶奶都后退三步。   “姐……怎么回事……”井穗哆哆嗦嗦说。   井秧环顾四周,声音颤抖问:“肖南,有看见小咪嘛……”   肖南一愣,他晕倒前,小咪还在井秧身边啊。   “小咪呢……”眼泪顺着井秧眼角滑落。   二奶奶张了张口,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去找找。”肖诚说。   过了会儿,肖诚怀里抱来了熟睡的小咪,他说:“在书房的窗台上。”   肖诚将小咪放在井秧身上,井秧伸手顺了顺她的毛,“累了吧……”   随后井秧情绪失控,大声的哭了起来。   二奶奶走上前,蹲下看了看小咪,笑说:“秧秧,小咪没死呢,哭什么。”   井秧含泪抬头看向二奶奶,又看向自己怀里的小咪,它蔚蓝色的眼睛半睁着,似是在嘲笑她傻哭。   “那小咪……”井秧哽咽。   “会活下去的。”二奶奶摸了摸小咪的脑袋。   这猫,灵性不浅。   俗说,猫有九条命。   陪伴了井秧二十四年,小咪已经花了一条半的命。   它又将自己余下的寿命分给了井秧,一个十七年,两个十七年,还是三个十七年,谁也不知道。   “喵呜……”小咪轻唤。   井秧笑开了,俯身亲了亲它的脑袋。   小咪……谢谢你啊……   没过几天,施常山派人送来了报酬,还有那个玉簪。   自从活过来之后,井秧整个人都比以前更加虚弱,此刻她在书房拿起毛笔,打开一本新的鬼抄书,写上这个故事的开头。   肖南进门,见秋风卷起帘叶,井秧瘦削的模样,走到窗边,关上了开着的窗户。   井秧将玉簪放于鬼抄书之上,玉簪渐渐隐去,一排排字显现出来,从汉朝,到民国,到现在。   肖南与井秧相视一笑,井秧站起,跨出一步,又顿住脚步。   她与肖南同时睁大双眼,一个个景象从他们眼前闪过,书桌上鬼抄书上的字也开始有了改动。   门外吹入大风,鬼抄书被吹的疯狂翻页,“哗哗哗”的声音响彻书房。   一切仿佛在时光的流速中被篡改。   风止,一切恢复如初。   肖诚和井穗慌慌张张跑来书房,四人互相瞅着彼此。   的确,他们的记忆全变了。   井秧淡然一笑,说:“历史……变了……”   ***   太初元年二月。   周常山得兵援助,大获全胜,提前半年凯旋。   青黛一袭红衣在城门前看他踏着千军万马,意气风发归来。   她从城门旁的阶梯跑下,他骑着他的宝马,飞驰而来,旋身下马。   他在万千将士面前拥着她转了三圈,青黛嘟囔着小嘴,眸中流光异彩,手摸上他俊朗脸上的三道长疤:“变丑了呀。”   “丑夫可嫌?”周常山打趣。   青黛灿烂一笑,“宝贝都来不及呀。”   周常山从怀里拿出褪色的锦包,小心翼翼将碧绿的簪子拿出。   目光在青黛的发间寻思许久,终于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轻轻将发簪推入。   青黛敞开手转了一圈,“如何呀?”   周常山爽朗一笑点头,“美不胜收。”   太初元年八月,公主出嫁,举国同庆。   这婚事,距元封六年八月的整整晚了一年。   不过,人还是那人,晚一点也没关系。   “夫妻交拜——”欢呼声不绝于耳。   青黛红纱下偷乐叫:“夫君。”   周常山一愣,笑应:“夫人。”   史书上记,周氏夫妻和睦,百年后合葬。   ***   深夜,井秧翻着改过之后的鬼抄书,施常山和青黛,总算是有一世圆满了。   “肖南……你说青黛会轮回吗……历史都改变了……”井秧问。   肖南目光从黑夜中的圆月收回,落在井秧身上,“大部分的历史改了,可是你的命格没改。”   井秧沉默,这是事实。   她胸前的伤疤还在。   这一世的施常山也还在。   “不过,青黛应该入了轮回。”肖南走到井秧身边,“鬼抄书的最后一页,是空白的,也就是青黛和施常山的故事,还没结束。”   井秧将书翻到最后一页,对着那空白页深深点头。   肖南从侧面注视着正认真思忖的井秧,叹了一声。   他突然将井秧拉入怀里,井秧吓了一跳。   井秧的脸贴在他胸前,没有抗拒。   肖南感受到井秧的心跳后,才放心讲:“你是真的活过来了,井秧。”   井秧伸手环住他的腰,回给他一个拥抱,淡笑道:“是真的。”   白桦在走廊的柱子后看着他们两人,没有进入书房。   井穗从他身后顺着视线望去,摇头叹气,刚才白桦急急忙忙进屋的样子,也只有她看见了。他是真的喜欢她姐姐。   “不进去?”井穗问。   白桦收敛神色,“不了,她没事就好。”   “喝杯茶?”井穗继续问。   白桦摇头,“走了。”   头也不回。   井穗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歪着脑袋,感情这种东西,真难懂,喜欢就去追呗,墨迹的后果就是现在这样子。   肖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戳了戳她脑袋:“别看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肖诚,我问你啊,喜欢一个人有那么难说出口?”井穗扁嘴叉腰。   肖诚深邃的眼眸定格在井穗脸上,嘴角勾起,淡然一笑。   很难吧……   他转身无言走去客厅。   【贰见桃花】 第44章 第一章   井秧身上裹着条厚毯, 站在老洋房外的草坪上。   草坪早已被牙白色的雪覆盖,她伸出白皙的手指,等待着冬雪掉落在掌心。   一片又一片,染了掌心的温度,化为冬水。   肖南靠在门口看了她好一会儿, 唇角的笑意泛泛,井秧是真的很喜欢雪。   “井秧。”他低沉清和叫。   “嗯?”井秧回眸。   他向前走, 去到她身边,“该进屋了。”   她抿嘴, 还想多待一会儿。   肖南揽过她的肩,带她进屋。小咪则是惬意地窝在壁炉旁,慵懒熟睡着。   “咳咳——”刚出去一会儿,井秧就咳嗽起来。   肖南递来姜茶,“趁热喝了。”   自从施常山那事过去, 井秧的身体大不如前,小咪也总是在睡觉。   肖南时刻守在她身边, 总担心她出事。   井秧失去了玉镯,现在就是一个通透的补养品放在鬼怪面前, 若不是因为呆在这老洋房里, 估计早就被剔骨血肉, 吃干抹尽。   每每夜间入睡, 肖南总要给她周围布下一个又一个的阵法, 就差自己也一起睡在井秧的房间了。   井秧视线落在窗外的干雪,“肖南……”   她还想出去玩会儿。   “不行。”不容拒绝。   井秧吸了吸鼻子, 撅嘴,嘴里还碎碎念,“哼……又不让出去……”   “什么?”肖南挑眉问。   “没什么呀~”井秧心虚,把姜茶一饮而尽。   随后递了个空碗给肖南。   肖南放了碗,又走回井秧身边坐下,井秧若有所思,“肖南……”   “嗯?”肖南翻看着最新的报纸。   “我是不是很久没入梦了……”井秧声音沙哑,带些浓厚的鼻音。   肖南碎发下的黑眸暗了暗,的确很久了。   久到从秋季到了冬季。   “嗯。”肖南应。   “我会不会失去能力了?”井秧手指绕着自己乌黑柔润的发丝,问肖南。   肖南低头不语,似是在认真看报纸。   井秧侧眼看了看肖南,“我要是没了能力,你就可以离开了。”   肖南手一僵,皱眉抬头。   的确,如果井秧没了预梦的能力,他们的合作关系就到此结束了。   肖南搁下报纸,侧身看着井秧,“井秧,我们要回趟井秧。”   这是个陈述句,不是问句。   井秧现在这副样子,的确需要宗家的帮助。   如果她真的失去了能力,废人一个,那她就从万人之上跌落到了谷底。   这个落差总会被口口相传,流言,也会要人命的。   井秧点点头。   一个星期之后,井秧抱着小咪,走出老洋房大门,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肖南一愣。   井秧见他表情微惊,问:“怎么了?”   肖南摇摇头,眸色暗深。   井秧感觉不到吗?   肖南看向四周,那些鬼正对她垂涎欲滴,却又不敢靠近。   过了会儿,一人一猫,甜酣。   车驶去的地方,就是井氏宗家。   井秧提前给二奶奶和奶奶打了电话,也好让她们有些准备。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古典气息的房屋终于尽在眼前。   几个小户挨着一栋大户,建筑风格古朴又不失大气。包下这么一大块地皮,穿过几重林木,才是依山傍水的宗家。   车子熄了火,肖南轻轻推井秧,“井秧,到了。”   井秧微睁双眼,朦朦胧胧。   嘴里还发出些嘤嘤声,看来是熟睡了。   她直了直身子,向外望去。   果然宗家的人在门口等着呢。   除了二奶奶之外,还有一些旁系的叔叔伯伯婶婶。   井秧下了车,肖南站在她右后方,两人一同走向前。   一个中年男子迎了上来,井秧看见他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眉眼间多了丝不悦。   “井秧啊,可算回来一趟了,二叔我都好久没见你了。”那中年男子有些奉承说。   井秧虽不喜,但还是恭敬叫了一声:“二叔。”   井秧怀里的小咪睁开蓝色的眼睛犀利望着那男子。   “小姑娘长大了啊。”一口黄牙上下张开合拢。   井秧朝着二叔扯出尴尬一笑。   她走到二奶奶面前,“二奶奶。”   二奶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浅笑。   “都进去吧。”老人颇有威严地说。   二奶奶牵着井秧走向室内,进门之后,就带着井秧去书房。   身后跟着的些别个人开始窃窃私语:“你看,不就是偏心井秧嘛。”   “可不是嘛。”另一个人附和。   肖南嘴角一勾,冷嘲。   人呐,总少不了在别人背后议论的。   “肖南。”井秧又小跑折了回来。   肖南闻声望去:“嗯?”   “二奶奶让你一起去。”井秧看着他说。   “好。”   肖南与井秧并肩走去,留下身后那一双双探求的眼睛。   书房内灯光幽暗,二奶奶背对门口,眼观墙上的那幅画,画得是一座庙宇,年代也颇久远。   肖南与井秧进入,二奶奶老迈的声音传来:“把门锁了。”   井秧一愣,将书房的门反锁起来。   二奶奶这才转身,“你们跟我来罢。”   肖南眼神余光环顾四周,看来是有密室。   二奶奶走到一个瓷坛前,掀开瓷盖,一只身绑锁链张牙舞爪的小鬼扑了出来,二奶奶镇定地敲了敲瓷瓶,小鬼仿佛收到了讯号一般,乖乖地站在了一旁。   肖南手搭在腰带,时刻戒备的模样,他低沉轻语:“养小鬼……”   井秧也从不知道,她的二奶奶居然私自养小鬼,这是禁忌啊。   “二奶奶……”   二奶奶冷静地说:“这是为了防贼……家贼难防……”   语气中多有苦楚。   井秧见二奶奶拿了个细针戳开了自己食指指腹,一点点血涌出,小鬼目不转睛地盯着食指,直到二奶奶将自己的食指递过去,他嘴唇凑上去,喝下了那滴血。   井秧眉头紧锁,直到小鬼下一步行动起来,她才明白回来。   喝了降鬼人的血之后,小鬼走到室内最空旷的一堵墙前,移动着墙上的瓷砖,一块又一块,移动速度快的井秧都看不清。   这一堵墙,就是一把锁,而这解锁的钥匙,只有这只小鬼知晓,连二奶奶自己都不知道。   小鬼一直由二奶奶的血滋养,也只认她一个人。   井秧与肖南相视。   移动完最后一个瓷砖,墙出现了一扇门,门缓缓打开。   小鬼回到了二奶奶身旁,二奶奶摸了摸他的头,“在这儿守着。”   小鬼乖乖点点头。   井秧和肖南跟着二奶奶进了密室,密室周围墙上是一圈禁.书,而正中那石台上的烛火忍得井秧注意——   她的长眠烛。   诡异的是烛火的颜色,幽蓝色。   “喵呜——”小咪睁开双眼,从井秧的怀里跳上了石台。   井秧一愣,那烛火的颜色与小咪的眸色,如出一辙。   “二奶奶……”井秧迟疑。   “小咪把自己的命分给了你,你的命格也就发生了变化。”二奶奶解释。   “这长眠烛重燃的那一刻,烛火的颜色也发生了变化。”   井秧盯着那烛火,那烛火似是有种魔力在吸引着她。她不自觉地伸出一指,接近那烛火。   “井秧!”肖南忙唤。   井秧的手指已然放于那烛火之上。   肖南心惊,二奶奶镇定。   违背常理的事情出现了,井秧的手指在那烛火里,毫发无伤的又收了回来。   肖南抓起她的手指,细细打量,没有灼伤的痕迹。   “那是她的心火,不会伤着她自己的。”二奶奶在旁笃定地讲。   肖南心中舒了口气。   不过对于肖南的反应,二奶奶看在眼里。   “你的长眠烛本来不放在这里,是我把它挪来了密室。”   “如果让家族里的其他人知道你的命格异变,井家估计就要不得安宁了。”二奶奶语重心长。   井秧点点头。、   “二奶奶,我现在好像不能预梦了。”井秧淡淡说出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二奶奶摇头,笑了,“不是不能,是时机未到。”   二奶奶走到井秧身边,“秧秧,自从你醒来以后,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井秧沉思,哪里不对?好像没有啊……   她摇头。   “你的玉镯碎了,却没有鬼来靠近你,难道不奇怪?”二奶奶是探问。   井秧一直以为是老洋房的阵法,以及肖南对她的保护,才免受些小鬼和恶鬼的骚扰。   井秧摸上手上的那条黑石手链,难道不是因为手链的缘故吗……   井秧此刻意识到了,手链只能让她看不见鬼,但并不能保护她。肖南也不可能方方面面顾全她。   “肖南估计也意识到了,是吗?”二奶奶看向肖南,眼里是岁月带来的沉淀。   肖南点头。   “二奶奶,我对鬼的气息……”   二奶奶拍了拍井秧的手说:“是不是觉得鬼的气息变弱了?”   井秧默认。   “井秧,不是鬼的气息变弱了,是你的气息变强了。”   自身的气息变强,鬼哪怕接近了,也不敢轻举妄动。   二奶奶凑近些井秧,眼睛微眯仔细盯着井秧的瞳孔,斑驳的双眼似是在寻找些什么,随后浅笑。   “肖南,你来看看。”   肖南走近,二奶奶说:“看她瞳孔。”   肖南望进井秧眼底,她深邃的黑眸中蕴着些幽蓝,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   “秧秧,因祸得福了。”二奶奶欣慰说。   “你以后不用担心小鬼骚扰,没玉镯也能好好过活。”二奶奶伸手摸了摸石台上的小咪。   “我的眼睛怎么了?”井秧问。   肖南拿起井秧的左手,摘下了那条黑石手链。   “井秧,再看看周围。”肖南淡淡说。   井秧再度看向周围,无数的鬼,远的,近的;它们身上的不同气息,善的,恶的。   尽收眼底。   “阴阳双瞳。”肖南浅笑,语气中满是安心。 第45章 第二章   井秧在脑海中搜寻着肖南口中所说的“阴阳双瞳”, 在家族降鬼史中记载,那是一双能看透一切鬼物的双眼,降鬼人求之不得的眼睛。   “阴阳眼……”井秧使劲闭起眼睛,又睁开,果然眼前的鬼物, 与她之前所见大有不同。   “嗯,阴阳眼。”肖南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黑石手链, 井秧应该不需要了,她的阴阳眼还没成熟, 正是需要锻炼的时候。   戴上这条手链,反而抑制了她的能力。   肖南将手链握在掌心,没有再度为井秧戴上的意愿。   井秧眸中幽蓝流光溢转,一切鬼物在她眼底似乎又有了新的感觉。   井秧抬头看向肖南,“肖……”   一个音节从她唇齿间发出, 又戛然而止。   她皱眉眯眼,肖南背后隐隐约约的……有什么东西……是什么呢……   井秧越想看清越看不清, 眼睛突然酸楚的很。她摇了摇头,重新看回去, 什么也没有了。她疑问, 难道她看错了。   “怎么了?”肖南看井秧奇怪的反应问道。   井秧微微摇了摇头。   许真是她看错了。   二奶奶在旁观察, 提醒道:“阴阳眼还没成熟, 别太勉强自己。”   井秧明了点点头。   井秧垂眸看向肖南攥紧的手, 那掌心握着刚才取下的手链,她低声问:“手链不给我了吗?”   带些委屈, 带些撒娇。   肖南侧过脸看向二奶奶,二奶奶思忖片刻,点头,“给她带上吧。”   “可是……”肖南犹豫。   现在是需要井秧学习和控制阴阳眼的时期,戴上手链怕是不妥。   二奶奶语重心长,道:“手链至少能让秧秧的眸色不张扬,要不然让外头那些人知道了,估计又是一桩麻烦事。”   二奶奶复又看向那长眠烛,叹气:“况且秧秧现在不能熟练控制,正好借用手链来克制一下。”   肖南明白了,重新给井秧戴上手链,井秧瞳内有些招摇的幽蓝,暗了下去,不仔细看,根本没人在意。   戴上手链的井秧眼内瞬间清明了些,刚才的鬼物虽能清晰看到,但是成千上万,眼睛累极了。   “呼——”井秧呼了口气,总算安静了。   二奶奶看在眼里,揶揄她:“丫头,人家求之不得的能力,你怎么一脸嫌弃的模样,嗯?”   井秧淡淡讲:“刚才我就觉得他们在跟我倾诉,我根本就听不过来。”   二奶奶淡笑,眼角皱纹折起,“等你能熟练运用了,就不会了。”   井秧点头,复又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阴阳眼,就是对她来说,是好,还是不好。   “好了,出去吧。”二奶奶抱起趴在长眠烛旁的小咪。   肖南点头。   井秧和肖南跟在二奶奶身后,出了密室,门自动关上。   二奶奶将小咪放入井秧怀里,走到在发呆的小鬼面前,摸了摸他的头。   小鬼得到指令,走到墙壁前,又在移动着瓷砖,做完一切,墙面恢复如初。   二奶奶敲了敲瓷坛,小鬼立刻回到了坛内,二奶奶将盖子盖起来,房内的鬼气就消失了。   肖南认真注视着那瓷坛,估计是用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   “喵——”小咪惨叫一声。   井秧的突然松手,让小咪失重竖起猫爪,惊叫起来。   肖南眼疾手快一把揽住摇摇欲坠的井秧。   毫无防备,井秧靠在他肩头入梦了。   二奶奶凝视井秧,心里思忖。阴阳眼刚成形就立刻找上门的生意,怕是更加难办吧,难为孩子了。   “抱秧秧去她房间吧。”二奶奶提议。   肖南点头,“嗯。”   三人齐齐出了书房,二奶奶领路,向着井秧的房间走去。   穿过一个冗长的走廊,又拐了几个弯,终于到了井秧的房间。   进了房间,色调冷冷清清的,虽长久没人住,却看得出时常有人打扫。边边角角都一尘不染。   肖南给井秧脱了外套,轻轻盖上被子,又从井秧的包内取出醒梦铃,放在床头。虽然井秧许久没做预梦,肖南还是出门前让井秧带着,以防万一。   结果,还真被他防到了这个万一。   二奶奶立刻警觉地关上井秧房门,“肖南,千万别让别人看到铃。”   肖南不细想,也猜得到原因,拿出身边的锁魂针,给周围布了个阵。   这样别人既看不到铃,也听不见声音。   “我出去处理些事,你……”二奶奶询问。   “我在这儿守着。”干脆利落,他不想让井秧一个人呆着。   “行吧。”二奶奶开了房门,腿脚不太利索地走了出去。   肖南靠在墙边看了会儿熟睡的井秧,又在房间内走了起来。   他走向书架,吸引他的不是书架上一如既往各色的书籍,而是上面的几张照片,他从未在老洋房见过井秧的照片。   第一张黑木相框的,是一男一女的合照,女子环着男子的手臂,动作亲热。男子的眉目,与井秧和井穗极为相像,女子的唇形又同井秧如出一辙。   是井秧的父亲与母亲吧。肖南猜。   第二张红木相框的照片是井秧的奶奶与二奶奶一人手里抱着一个女娃,看得出是井秧和井穗。   第三张桐木相框则是井秧和井穗的合照,合照上的井穗一脸嫌弃,井秧却难得笑得那样灿烂。   肖南突然觉得可惜,没有井秧和她父母的合照。   井秧的父母应该在井秧很小的时候去世了,留下她和井穗,活在这样繁杂的大宗家里。   肖南走回井秧身边,在床头坐下,忍不住伸手拂了拂她额前的碎发。后又对井秧黑亮软柔的长发有了兴趣,他钳起一小撮,打量,怎么能将头发养的这样好。   肖南也不知怎么的,唇角一笑。毫无缘由。   井秧皱了皱眉,肖南伸出手,抚平她的眉间横沟,梦中魇情。   井秧安心散了眉。   肖南的晚餐也是二奶奶托人送到门口,随后取之食用。   夜幕降临,窗外一片寂静,肖南眺望,四面黑压压一片,这井家晚间静谧的很。   饶是依山傍水,在这夜幕下,倒也平平的很。   不过,暗夜中,总有什么在涌动。   肖南回头,这床头柜的醒梦铃依旧纹丝不动。   井秧面容平和的躺着,似乎梦中之景没那般可怖,就是不知何时能醒。   房间的灯是暗黄色,肖南在书桌前坐下,拿出前阵子重新打造的锁魂针,又手握一块小白布擦拭起来。   新针没有老针那般用得顺手,但比之前的更加牢固。   肖南深邃的眼眸认真且薄凉,没了黑框眼镜的遮挡,显得人更加俊朗,却又冷漠疏离。轮廓分明的侧脸,在灯光的映衬下多了一丝温和,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没了眼镜,他的长命骨,不知又被他藏于何处。   “嗯……”井秧呓语。   肖南收起锁魂针,走回床边,动作轻微不可闻坐下。   他凑近井秧,想要听清她在讲什么。   “砰——”一声,门被用力推开。   从井穗的视角来看,肖南这个姿势,这个角度,这个俯身,不是要偷亲她姐姐还会是什么!!!   肖南预感井穗要袭来,快速站起,侧走三步,果然井穗扑了个空。   “靠!你要轻薄我姐!”   几个月不见,脾性倒是一点没变,依旧咋咋呼呼,肖南无奈。   他伸手指了指井秧,淡淡说:“井秧在说梦话,我……”   “别解释!”井穗插嘴,“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肖南:“……”   他就是想去听井秧想说什么而已……   肖诚靠在门口轻笑,个二愣子,果然不反驳。   “行了,出去吧。”肖诚走进来,勾搭起井穗的肩。   井穗用力甩开他的手,向门口走去,走前还不忘威胁肖南,“你别轻薄我姐啊!”   肖南手交叉,淡然一笑,有些对着干的意味:“没准我早轻薄过了呢?”   “你——”井穗白了他一眼,哑口无言。   随后补充一句:“你要是真的轻薄了我姐,你就要娶她的!”   肖南一愣,看向井秧。   肖诚忙阻止,打圆场:“行了行了,井穗你不饿啊,大老远赶回来见你姐一面,我都饿死了。”   井穗摸了摸肚子,“饿……”   “走吧,先去吃饭。”   “好吧。”井穗一步三回头出门。   肖诚关门前看了看床头柜,向肖南挤了挤眼睛。   肖南对上肖诚的眼神,墨瞳邃深。   待他们离开后,肖南遂蹙眉。   肖诚是看出了他在房间布的阵,又用眼神示意床头柜上的醒梦铃。   看来整个井家只有二奶奶知道井秧在用醒梦铃……   “叮——叮——叮——”   不知过了多久,清脆的铃声终于响起。   井秧缓缓睁开双眼。   “醒了?”肖南问。   “嗯……”井秧疲累应。   井秧醒后,肖南忽然想起来,这不是在老洋房,客人如何找上门,这生意又怎么做。   “要不要我们尽快回老洋房。”肖南冷静问道。   “不用了……”井秧眯眼,似在回忆梦中场景。   “那……”肖南还在想着对策,井秧再度开口。   “肖南。”   “嗯?”   井秧撑起身体,面色有些凝重,“你猜我梦见了谁?”   肖南摇头,他不知。   屋内寂静,井秧清冷的声音清晰可闻。   “齐桓。” 第46章 第三章   冬日的太阳总是那样暖和又不灼人, 那丛丛树木上层的厚雪薄雪在暖柔光线的照射下慢慢融化起来,化作冰水,从梢梢上低落,渗入地上绵雪,消失不见。   井秧拉拢了下自己的衣服, 耷拉着脑袋,望著自己的鞋尖, 漫不经心地踏雪。   她向前一步一步走着,身后留下一排清晰可见的脚印。   肖南在她身后好远的地方静悄悄跟着, 不上前打扰她,也不转身离开。   自从昨晚井秧与他说梦见齐桓后,整个人心事重重。   他不能问,井秧也不能说,天命不可说。   他除了守候, 什么也不能做。   站在茫茫雪地里,井秧脑海想得都是昨晚那个预梦。   ***   一片桃花林, 美不胜收,扬扬花瓣洒落, 暖风拂来, 妙不可言。这样的场景下, 婴儿哇哇的啼哭声传来。   井秧定睛一看, 是某棵树下草堆上, 白色襁褓内一婴儿在哭叫着,一双流泪的桃花眼润纯净如溪。   井秧愣住。   复又传来了他人的脚步声, 井秧回头,想看清来人,那人却模糊至极,样貌、体态、衣着,从头至尾不能分辨一丝一毫。   是谁?   井秧愈是想看清,那人却越来越迷祟。   他经过井秧,走到那树下,对着那婴儿叹息道:“被人遗弃了吗?可怜的孩子……”   片刻后,他抱起那婴儿,温柔笑说:“那从今天起就跟着我吧。”   婴儿落入那怀抱,也咯咯地笑开了。   “始一,始一。”不远处,有人在喊叫。   这声音好熟悉……   井秧绞尽脑汁,却想不起来。   “马上来。”那男子小心抱着婴孩,向远处叫唤他的人走去。   原来他叫始一啊……   井秧记下来。   可是叫唤他的人是谁,井秧望去,还未看清,一切分崩离析,倒塌。   场景瞬间切换。   漆黑夜空,烟雾缠缠。   井秧四处张望,后走向那远处浓烟聚集火红的地方。   那烟雾后站在一人,熟悉的身形。   “齐桓……”待看清后,井秧有些吃惊。   黑纱下的齐桓眼角带泪,眸中冰冷,他缓缓抬起右手,欲摘下面纱。   井秧朝他身后望去,身后一片红燎,火苗窜的高不可攀,一切在烈火中化为灰烬,星星点点芯火四处飞散,给如墨天空添了些色。   黑色面纱旋转飘落在地上,井秧回神,再向齐桓望去。   桃花眼勾人心魄,眉峰英朗,唇红齿白,轮廓分明。   一行清泪顺着齐桓的面颊滑落,姣好的容颜漾开了悲伤与自嘲。   ***   昨日梦到这儿,井秧就醒了。   雪地里,井秧喃喃念,“齐桓……齐桓……”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表情那样的悲决,又是哪里着火了。   井秧长叹一声,毫无头绪。   可现在除了这事儿,井秧还有别的要烦恼。   这梦跟齐家有关的事,井家就不便插手。   可这又是她的生意,她不能弃之不顾,何况与齐桓密不可分。   他既叫着她井秧姐姐,那她便是他姐姐。   井秧停下了脚步。   她下决心了,这事儿她必须得管。   井秧转身,看见肖南站在不远的地方凝视她,她扫视了一圈,才发现肖南是一步一步踩着她的脚印走着的。   井秧淡淡一笑,是担心她了吧。   肖南手插裤袋,鼻尖冻得发红,这天都这么冷了。   “进屋吧。”肖南喊。   井秧点头。   井穗从井家二楼窗户向下喊,“井秧!肖南!回来喝甜汤了!”   “穗穗,你说什么啊?我听不见!”井秧假装听不见,故意这么喊,脸上却笑意满满,她想看看井穗什么反应。   井穗轻哼,随后继续喊,“听不见算啦!”   她正好把他们那份吃了!   随后井穗将窗户一关。   井秧浅笑摇头,穗穗果然没啥耐心再说一遍,孩子脾气。   井秧跑向肖南,“走吧,回去喝甜汤。”   “嗯。”   进屋之后,肖南跟着井秧走,终于走到了井家的小客厅。   什么是小客厅,那就是自家人说话的地方。   像井秧的叔叔伯伯那类人,自然是二奶奶负责在大客厅招待了,毕竟他们每次商讨的事情都那么严肃,井秧她可不喜欢。   她就喜欢窝在这样温馨的小地方,挨着井穗喝甜汤。   虽然现在井穗依旧一脸不乐意,但是她从来不走开,就让井秧这么靠着。   肖诚坐在沙发边边,伸着个大长腿,井穗嘴角抽了抽,怎么看着那么欠抽呢……   “哎!”井穗说。   没人应。   “肖诚,叫你呢。”井穗痞痞说。   肖诚才望向她,不紧不慢,“嗯?”   “把你腿收一收,太长了,碍眼。”   肖诚:“……”   合着他长了双大长腿还怪他咯?   肖诚无奈,向沙发里面坐了些,收起腿。   肖南余光扫了眼肖诚,嘴角一勾,居然这么听话。   井秧倒是淡笑,没发表什么意见。   井穗见肖诚把腿收了回去,又觉得哪里怪怪的,“肖诚。”   “嗯?”   “你还是恢复刚才那样吧。”   肖诚:“……”   大小姐,你玩我呢吧!   他偏不,他就乖乖坐着。   井穗抿嘴,气场上来了。   两人目光交火,谁也不输谁。   井秧喝完一碗甜汤,伸手准备拿下一碗,被肖南抢过。   肖南拿起那碗甜汤喝了起来,嘴里平淡道:“你咳嗽,少吃些甜的。”   井秧扁嘴,好吧……   井秧算着时间,差不多家族会议该散了,她与肖南打了声招呼,一人来到了二奶奶的书房。   站在木质门前,她抬起手,敲了敲。   “笃笃笃”   “请进。”二奶奶的声音从内传出。   井秧开了门走进去,二奶奶正拿着钢笔在书页上圈圈画画,做着读书笔记,这个习惯,十年如一日未曾改。   二奶奶摘下老花镜,面色整肃,好似知道井秧的来意。   “二奶奶。”   “秧秧,怎么了?”   井秧内心组织了一下语句,尽量准备一次性说服二奶奶,“我这回的梦中人是齐桓,所以……这次的客人……”   二奶奶拢眉,双手食指交叉,放于书上,静待井秧向下说。   井秧还真是不太会说婉转话,破罐子破摔,她直言:“我要去齐家找齐桓。”   “秧秧,跟齐家扯上关系,对你可没好处。”二奶奶提醒道。   “我知道。”   遭人非议,或落下口舌,这些她还受的起。   “你的井,可是井家的井,明白?”   “明白。”清楚不已。   不管她做了什么事,都不能扯上井家。   出了书房,井秧心头的一颗大石头总算能放下了。   “想好了?”肖南清冷的嗓音兀自传来,吓了井秧一跳。   井秧伸头向右看,肖南双手环胸闭眼靠在墙上。   “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井秧发问。   “从你进去开始。”   井秧:“……”   “那你偷听了?”井秧向他走去,挑眉问。   “这儿可是有阵法的,我要是破坏了,估计被你们井家人痛打一顿扔出去了。”似笑非笑,又有些幽默的语气。   井秧掩嘴笑。   “那出发吧?”肖南凝视井秧。   “你……”井秧愣住,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肖南向前走,马丁靴踩在木地板上嘎吱作响,井秧望着他的背影。   肖南边走,浅笑声传来:“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井秧摸摸脸,有吗?   “井秧,走了。”肖南回头叫着呆呆的井秧。   “来啦。”井秧应。 第47章 第四章   肖南与井秧准备上车离开时, 井穗追了出来。   井秧见她哼次哼次跑过来的认真模样,发笑,她靠在车上等着她跑近。寒风凛冽,井秧轻咳几声,见穗穗出门也没戴个围巾, 心里有些怵忧。   “井秧。”井穗嘴里呼出热气。   “你……”井秧想嘱咐个一两句,又转念想, 穗穗也大了,不用听她唠叨了, 千言万语在心中蓄积,出口时却只有一句:“多穿点衣服。”   井穗眼光波动,微点头,她替井秧拉开车门,“你快些进去, 外面凉。”催促又焦躁,可在井秧听来暖暖的。   待井秧坐上车, 井穗指了指驾驶座上的肖南,“肖南, 你懂的。”   “懂。”肖南一笑, 个小丫头片子。   汽车驶离, 卷起积雪, 井穗目送, 神情木讷,又要许久见不着井秧了。   直到汽车没影儿了, 井穗才抬步回屋。   肖诚见井穗那副失落的模样走回来,半调戏说:“舍不得就舍不得,你还老跟井秧唱反调。”   “哼。”井穗用鼻子出气。   她心里就是舍不得,那可是她的姐姐,从鬼门关走回来的姐姐,一年只见得上几面的姐姐,就是舍不得舍不得。   肖诚伸手搭上井穗的肩,大咧道:“我们是不是也该去干活儿了。”   肖诚这回与井穗回来也是自己的事情处理了一半,忙里抽空而来的。   “我去收收行李,咱们明天走吧。”井穗颇为懒散。   “OK。”肖诚应。   车内,井秧看着飞驰向后的景物,她现在,似乎是更加厉害了,那她能不能减少一些客人的悲伤呢,比如齐桓。   “肖南,你听说过始一这个名字吗?”井秧嘀咕问。   “始一?”肖南从记忆中搜寻,最终摇头,“没有。”   井秧将脑袋靠在副驾驶座上,沉思着,梦里那人身上灵气很足,肯定与他们这些人有所牵扯。   没道理建设无果,无丝毫名气。   如果是世外高人,也总是有个要当挡箭牌的头衔的。   还有……那个唤他“始一”的人是谁,为什么她那么熟悉,却好像又被人生生抽去了记忆一般,回忆不起来呢。   梦中那婴儿是谁,是齐桓吗。   一切一切,都要等她去解开。   开往山青龙山的路程已经走了一半了,井秧觉得离她所要知道的答案也更近一步了。   到达了那个仙鹤飞檐的地方,井秧立刻警惕了起来。   四面临山的格局,总让井秧和肖南喘不过气。   这次井秧和肖南没有再次遭受到阵法的阻拦,显然是齐宅里面的人知道他们来了,收了起来。   “来者是客,不知你们二位这回又是为了何事?”齐国栋那老谋深算的声音在山间回荡起。   肖南站在井秧身前,冷冷说:“我们找齐桓。”   “哈,这样啊,那你们先进来吧。”齐国栋笑地井秧心里起寒。   肖南和井秧见齐家大门打开,里面走出个长衫仆人,请他们入内。   在会厅的齐国栋手摸着一个盒子,盒子里便是之前的绿檀断梳,只不过此刻的断梳早已没了之前的灵气。   也不知齐国栋之前回到宗家的宗庙有无寻到关于这容器的其他蛛丝马迹。   齐玥清悦道:“爷爷,他们知不知道齐桓哥哥他……”   齐国栋摆摆手,齐扬扯了扯齐玥,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   齐玥埋头,会厅恢复了刚才的寂静。   肖南和井秧通过长衫大褂仆人的引路,再次来到了铜墙铁壁的齐家室内。   齐国栋端坐在正位上,木桌两边的人都与井秧上回见到的相同,一个个都挺相严肃。   可是这会客桌前,唯独少了井秧想见的齐桓。   齐国栋那双狐狸眼盯着井秧,他视线看似无意扫过井秧的手腕,他老厉的双眼闪过狡猾。   纤细的手腕上,玉镯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那串黑石手链。   “敢问前辈,齐桓呢?”肖南冷清道。   提到齐桓,齐桓的父亲齐文才眸中波涌,而齐桓名义上的母亲则是一丝冷嘲。   井秧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肖南亦是。   齐国栋缓缓举起桌上的紫砂茶壶,轻嘬一口,随后砸吧一下,一脸苦不堪言为难的模样。   井秧心里不舒服,她只觉得齐国栋在作戏。   “齐桓他啊……啧……”齐国栋一字一句吐露,“他疯了……”   “疯了?!”井秧略显激动。   肖南拍了拍井秧的肩,示意她放松,切勿焦躁。   肖南继续问:“那他人呢?”   齐国栋嗤笑一声,“齐家的人,自由齐家处理,不劳你们费心。”   肖南皱眉,明摆着是不让他们见齐桓。   “不过……”齐国栋摸了摸胡子。   “不过什么?”肖南清冷无情。   “你们若想见,也不是不行,但……”又是这样的吞吞吐吐,打回旋。   “但井秧得将她的玉镯借齐某一看。”齐国栋又咄了一口茶。   井秧轻笑,且笑出了声,“哈。”   齐国栋眉宇深拧,“井秧,笑什么。”   “不巧,玉镯已经碎了。”井秧淡淡道。   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   “碎了!?”齐国栋沉稳的声音有了起伏。   井秧见他不似以往平静,眯眼应,“嗯,碎了。”   “暴殄天物!”齐国栋愤恨。   在座齐家的其他人也被齐国栋的反应吓了一跳。   井秧倒觉得好笑,她井家的东西,碎了与他齐家何干,除非他想用玉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恰巧玉镯已碎,破了他的妄想,使他恼羞成怒。   齐国栋平复了下情绪,有些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你们也不用见齐桓了!”   “来人!送客!”果断决绝。   井秧和肖南连继续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就这样被“请”出了齐家。   井秧抿嘴,低头,若有所思,原路返回。   二人走在树林间,离他们车子停放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   无功而返的井秧叹气,她不是叹齐国栋的态度,而是叹齐桓现在的处境。   疯了?   若真是那样,那也是被他们齐家人逼疯的,井秧使劲用靴子踢脚前石头,在发泄。   肖南瞥了他一眼,也不阻止。   肖南凝神,“有人!”   他拉着井秧躲在树后,捂住了井秧的嘴,他贴在井秧耳畔,用细微如丝的声音讲,“有人跟踪我们!”   井秧点点头,示意明白,肖南才松开手掌,让她呼吸。   那跟来的人将肖南与井秧跟丢了,在原地徘徊,肖南悄无声息移动到那人身后,细针抵上他死穴。   “谁?”   “我。”   黑色斗篷下的人转身,露出容颜。   井秧从树后走出,讶然,“是你。”   齐文才揭下斗篷帽,“是我。”   “你怎么……”   “我想求你们救救齐桓。”齐文才发自内心说。   “齐桓究竟怎么了?”井秧向前一步,急迫问。   肖南的针自始至终没有放下,他还有戒备。   “他真的疯了。”齐文才有些心痛道。   井秧不可思议,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疯。   “怎么会?”井秧发问。   齐文才摇摇头,想要启唇说些什么,又深深锁眉,咽回了肚里。他的表情似乎很矛盾,而井秧和肖南却不知他在矛盾些什么。   “齐先生?”井秧轻轻试探道,她看在齐桓的面子上,还是愿意用尊称的。   齐文才回神,“井小姐,有些东西我不方便告诉你,但是我想请你救救齐桓。”   井秧皱眉,但想着救齐桓,于是问:“怎么救?”   “他在齐家密室。”齐文才立即说。 第48章 第五章   齐文才并没有亲自带着井秧与肖南前往齐家密室, 不过他给了他们一个玻璃瓶,里面是一只死灵虫,这只死灵虫会带他们去齐桓在的地方,找到齐桓,虫也就死了。   井秧开口问他为什么不和他们一同去时, 齐文才眼眸黯了黯,不是他不愿, 如果他去了,齐桓只怕会死。   “我不能。”齐文才冷静道。   “为什么?”井秧不解, 明明是齐桓的父亲,却不能去救他。   “齐桓的继母……也就是我的妻子……她对齐桓有偏见……她……”齐文才欲言又止。   井秧锁眉,“她怎么了?”   齐文才松开在黑袍下紧握的手,认命说:“齐桓疯了之后,她给我和齐桓下了锥心蛊, 如果我靠近齐桓,他会受锥心之痛而死。”   井秧冷笑, 这种只会出现在她书库里的坏继母情节,她还真真遇见了。   齐家的人, 都是无情的吗, 齐桓没用了, 所以就可以扔了?他是人, 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物件啊。   井秧心疼。   肖南走到井秧身边, 低声道:“走吧。”   井秧看了一眼有些悲伤的齐文才,转身, 她与肖南并肩走了几步,又停下,淡淡地声音在林间传开。   “齐先生,你真懦弱。”   待齐文才抬头看向他们,他们已走出老远。   懦弱吗?   齐文才苦笑,活了这些年,他都活成什么样了。   “兮桃……”他嘴里低语,他伸出黑袍下的手,似乎在接些什么,但万眼成空,掌心空无一物。   他好像许久没有见过桃花,在她离开之后。   井秧和肖南走回车内,两人未有言语,肖南手里拿着齐文才给的死灵虫,死灵虫似乎还在睡觉,等它接触到空气的一瞬,它就会苏醒。   “肖南……”井秧叫他,目光却落在窗外。   外面下起了小雪,井秧打开窗,伸出手,去接。   “嗯?”   “我现在觉得,其实我很幸运了。”   井秧淡笑,比起齐桓,她真的是足够幸运了。   肖南冷峻的容颜也露出了笑意,他心里有了个想法,他低沉含蓄道:“找到齐桓,我们就把他带回家,好吗?”   肖南话一出,井秧扭头看他,他眼内满是真挚,井秧眼里微闪泪光,拼命点头。   大家都是苦命人,用心,也能凑成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齐桓他单纯不谙世事,井秧心里已经把他当弟弟了,有种感情无关血缘,却胜似亲情。   肖南握紧玻璃瓶下车,井秧也跟着一起。   在稍微空旷一些的地方,肖南慢慢拔出瓶塞,将瓶塞全部移除之后,瓶内的死灵虫渐渐挥动起了翅膀,瞬间飞出瓶内。   “跟上去!”肖南说。   两人跟着死灵虫跑,时快时慢,井秧气喘吁吁时,死灵虫居然也停下来等她,随后继续向前。   跑了许久,死灵虫停了下来。   肖南他们不知跑到了青龙山哪里,但可以确实的是他们还在山内。   肖南环顾,他们好像进入迷阵了。   井秧也察觉到了,她向肖南靠了靠,”肖南,我们是不是入阵了。”   “嗯。”   死灵虫停止不前,绕着井秧打转,最后停在了井秧的肩头。   “无风,无声,无影。”肖南眸色肃立。   无法凭借风势判断所处山中位置,没有声音无法判断周围有什么事物,没有影子也无法知晓时间。   这个阵法,就像是特地设立给肖南的,剥夺了他所有的灵识。   井秧的脸色进入这个阵之后愈发不好,直至现在的铁青,露出恐惧的神情。   “肖南……”井秧声音颤巍巍,透出些害怕。   “嗯?”肖南握了握井秧的手,很凉。   他侧过脸看井秧,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这个阵里,死过很多人。”井秧声音凉凉道。   肖南掰过井秧的身体,望进她眼内,本来因为手链而抑制住的眼内幽蓝,此刻毕露无疑,井秧整个人有些浑噩,仿佛着了魔。   “井秧!醒醒!”肖南吼。   这地肯定有许多怨灵在诉说着什么,井秧在鬼的眼里就是个发光的纽带,连接阴阳两界,鬼怪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可以诉说的人。而井秧是个聆听者,每个鬼的话她都接纳,她无法自控,会失了灵魂。   “井秧!”肖南怎么吼,井秧都木讷的很。   她抬起手,指了指,声音空灵,“下一个,你说。”   过了会儿又指向另一边,人如木偶一般,“你说。”   肖南看向她指的方向,空无一人。   这个阵,让肖南失了一切的判断力,对鬼怪的感知更是寥寥无几。   肖南皱眉,他该怎样让井秧醒过来。   他凝视井秧的容颜,眼睛微眯,在思考。   突然,他眼内澄清,想来是有办法了。   他咬破自己的嘴唇,用力不当,鲜血涌了出来,他捧起井秧的脸,朝着她的薄唇吻了下去。   血腥味在唇齿间溢开,肖南将自己的血微微推送入井秧嘴内,为了更加方便,他捏住了井秧的下颚,让她稍稍张嘴,舌尖扫过她的舌尖。   井秧的眸色渐渐淡了下去,她的睫毛闪动,恢复意识时,映入眼帘的是肖南闭着的双眼,还有唇齿间温润的感受。   她轻哼一声,肖南微睁双眼,发现她清醒了,两人尽在咫尺注视彼此,鼻翼间呼吸微燥,肖南松开了井秧,唇边还有血渍。   “清醒了?”肖南声音哑哑问。   井秧点点头。   肖南替她拭了拭唇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刚才两人激吻了,此刻的二人嘴角带血,看着有些色.情。   井秧也伸手,指腹触上肖南的唇腹,肖南微愣。   她按住还在流血的口子,嘴里喃喃,“疼吗?”   “我没事。”肖南说。   井秧垂眸,每次他都说他没事,可好像每次他受伤,都是因为她。   肖南揉了揉她的发,又握住她停在他唇上的手,“真的没事。”   井秧对上他双眼,认真道:“肖南,下一次你就逃跑吧。”   不要管她了,离她远远的,越远越好。   肖南没答,两人间气氛微妙。   “井秧,你要学会控制一下阴阳眼。”肖南随后说。   井秧点头。   她也不想每次都是别人保护她。   “那你就从现在开始学。”   “啊?”   井秧吃惊,未等她反应过来,肖南扯断了她手腕上的手链。   线条崩断的声音在阵法里显得格外清晰。   井秧才淡下去的眸色瞬间恢复透彻幽蓝,她此刻见到的场景比之前可怖几十倍。   她看见群鬼涌向她,她瞪大双眼后退一步,抱起头尖叫起来,“啊——”   “井秧!我在!你要控制你自己,你记住,阴阳眼是你自己的,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肖南双手握拳,关节泛白,他很想上去帮她一步,可是他明白,井秧必须得克服。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个道理,肖南觉得适用于井秧。   井秧抱头闭眼,肖南的声音传入她耳内,是啊,是她的,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不要别人再为她受伤,再为她承受什么,她回忆起刚才嘴里的腥甜,渐渐镇定下来,她渐渐放下双手,站直身体。   她缓缓睁开双里,从心里控制,眸内幽蓝忽闪忽闪,鬼怪在眼前若隐若现。   有挣扎,有痛苦,有压抑,最后恢复清明时,心里划过的喜悦,让井秧淡笑。   “可以了……可以了!肖南!”   井秧勾住肖南的脖子,踮起脚抱了上去,整个人乐呵极了。   肖南拍了拍她的背,不吝啬夸奖,“很厉害。”   抱了好一会儿,井秧才知道要害羞了,赶紧松开。   她抿嘴,又突然抬头望向肖南,喜悦道,“肖南,给你看样东西。”   “嗯?”   井秧伸出手,指尖开始有绿色的光束缠绕,她使劲看着肖南的手,绿色的光慢慢缠上肖南的手指,绕了一圈,才淡退。   “这是……”肖南眯眼。   井秧笑说,“跟碎掉玉镯的力量有些相似,只不过之前那个是靠玉镯发出的,而这个,是由我掌控的,虽然刚成形,不过以后多练习,我也能保护自己了。”   “嗯。”肖南声音带些喜悦。   井秧垂眸,脸微红,肖南没发现。   刚才感悟到那个力量,是因为井秧感触到了嘴里的血涩味,又想起之前那个吻,朦胧间,心里发痒,淡淡的感觉。   肖南看向四周的树,开始思忖道:“我们要尽快出去。”   齐桓等不及。   如果密室没有食物,或许齐桓就坚持不下去了。   井秧闭起双眼,感受随手睁开,瞳孔重现幽蓝。   她环顾四周,对着一个方向,说:“你知道?”   肖南见井秧如此,震惊,以为再度失控了,“井……”   井秧向他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肖南才安心。   “什么?”井秧疑惑,她随后扭头,看向他们周围的一棵棵参天大树,“好的,谢谢。”   “肖南,借我根锁魂针。”   肖南从腰间拿出根锁魂针递给她。   井秧将锁魂针拿在手里,戳破自己的指尖,血滴涌出,向那个无人的方向递去,血滴瞬间消失了。   井秧闭起眼,再度睁眼时眸色恢复正常。   井秧将针递给还给肖南,解释道:“不用担心我,跟这里的一只无名鬼作了交换,我给他一滴血,他告诉我破阵的方法。”   肖南听完后挑眉,“靠你了,这个阵法对我影响很大,帮不了你什么。”   井秧点点头。 第49章 第六章   井秧通过无名鬼给的信息, 仔细观察了她与肖南周围的每一棵树,可是看了半天,她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肖南,这些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那个鬼说阵跟树有关。”井秧开口问肖南。   肖南走到离他最近的一棵树旁,手指在思考间不自觉摩挲, 后又细致打量了每一棵树,从上到下。   他心中有了一个念头, 既然表面没有什么不同,那里面呢?   他转头对井秧说:“砍树。”   “啊?”井秧惊讶。   肖南说动手就动手, 从身上掏出孙魂针,使用不同于常人的腕力,将锁魂针同一平面插入自己面前这棵树离树根三分之一米长的地方。   他又迅速往回走了几步,迈步冲刺,一声巨响之后, 树拦腰被踢断,肖南平稳落地。   之后一棵、两棵、三棵……十几棵全部被肖南以同样的方式折断。   “如果要有破绽, 应该只存在于这些树上。”肖南冷静道。   因为只有这些树,离他们最近。   肖南手插裤袋, 以一种悠闲无比的姿态将树看了个遍, 走到最后一棵时, 他倒退两步, 目光落在井秧身后的一棵树上。   为了确认, 他又环视了周围其他的断树。   “井秧。”   “啊?”   “那棵。”肖南伸出一只手指了指井秧身后那棵树。   “为什么?”井秧不明白。   “你看它们的年轮。”肖南提示。   井秧慢慢转动脚步,细细观察。   “啊……”她恍然大悟。   所有的树, 唯有那棵年轮不同。   而不同不是指形状有什么奇异,只是呈现的疏密方向不一样。   其余的树年轮密集的方向全部朝着肖南所站的地方,而只有那棵,与其他背道而驰。   年轮密集方向为北,宽疏方向为南。   那棵树颠倒了南北之势,它的年轮宽疏的方向,便是阵眼所指。   别的树以阳光为养分,只有它,以阵眼为养分。   “肖南,那边对吗?”井秧指着一处说。   “嗯。”肖南认同应。   他们往那边走,没过会儿,又绕回了断树原地。   “又绕回来了。”井秧皱眉。   “那边是阵眼的方向,那阵眼会是什么?”井秧边想边说。   她刚才往前走,景物完全不同,可怎么又偏偏像圆球一样绕回到这儿了。   “我们再走一次。”肖南提议,井秧赞同。   第二次尝试,两人又回到了这里,第三次,依旧如此。   两人再度陷入了沉思。   井秧扭头看了眼肩上的死灵虫,见它一动不动有些担心它死了,要是它死了,就找不到齐桓了。   她用指尖戳了戳死灵虫,死灵虫扑扇了下翅膀,随后缩在了一起,静止不动。   井秧一笑,原来在睡觉保持体力啊。   而后她又收起笑意,要是她和肖南走不出这个阵,他们也许会饿死,与那些鬼魂一样,困死于内。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迷阵依旧是白天,井秧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全部失灵,连向外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井秧累了坐在树墩上,肖南原地踱步。   到底是哪里不对。   “肖南,你手链还给我吗?”井秧突然问。   “啊?”肖南没跟上井秧的思维。   “你刚才把手链扯断了,可我都带习惯了……”井秧说的委屈。   肖南从口袋里将黑石手链拿出来,他低头看着,手链断了,现在给井秧也戴不上。   “等我修好了,再给你。”肖南承诺。   “好。”井秧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着于这条手链,只是觉得,如果以后肖南不在她身边,她也好有个念想,或者给他一个回来的理由。   她对这个搭档,有些患得患失。   肖南打算将手链收起来时,眼光扫过手链上的其它小颗石榴石,它们都是给黑石做陪衬,但又少之不可。   肖南顺势想到了那棵树,其它的树都衬托着那一棵树,但也并不代表它们不重要。   他看向那个背道而驰的树墩,如果那个树墩是关键的话……   肖南走向那个树墩,站了上去,又慢慢转过身。   井秧只是看着他动作,不打扰。   肖南思考,他此刻朝向为南。   一共十二棵树,被折断的树大致围成一个圆状。   如果将这些树看作一个卦阵罗盘,坎卦为北,南为离卦,西为兑卦,东为震卦,西北乾卦,东北艮卦,西南坤卦,东南巽卦。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水火不相射,雷风木薄,山泽通气……天地定位……”肖南嘴里念念有词。   “天地定位,天地定位,天地定位。”   肖南不断重复这句话,他四处看,阵眼应该就在这十二棵树形成的范围内,可是他被禁锢了能力,看不见。   他看不见,他看不见,肖南视线落向井秧,他看不见,可是井秧看得见。   “井秧,来我这儿。”肖南道。   井秧云里雾里站起,肖南扶着她站到自己所在的树墩,两人贴的很近。   肖南在井秧耳畔说:“井秧,用阴阳眼,在这十二棵树的范围内,仔细看,阵眼就在这几尺地方,一寸都不要放过。”   井秧耳朵微红,肖南靠太近了,气息全扑在她耳旁。   她镇定了下心情,闭起双眼,过了会儿睁开,百鬼依旧在眼前,但她比刚才镇定多了。   阵眼,阵眼,阵眼,井秧聚精会神,视线从鬼怪间穿梭,隐隐约约,一个小白点,是什么,她眯起眼,想要看的更清楚。   那白光在抗拒她,井秧被反震地眩晕,额前冒虚汗,身体靠在肖南身上,“那边……在那边……”   井秧抬手指着,一抹绿色光晕从指尖透出,随后井秧晕在了肖南怀里。肖南搂住她。   那抹绿色淡光继续移动,肖南将井秧小心翼翼靠放在树墩上,跟着绿光走。   绿光停了下来,随后四散,又重新聚在了一起,渐渐地,渐渐地,一个小绿点出现在肖南面前。   肖南领悟,绿光附着在了阵眼上。   一根锁魂针已经夹在两指指尖,肖南将针射出,绿点四分五裂,绿光消失,白色零星碎片落在土地上。   迷阵破了,白色的天空变成了黑色,原来早已入夜。   肖南回头看井秧更是惊出了一片冷汗,井秧靠着的树墩在悬崖边,风吹得她摇摇欲坠,肖南赶紧抱起她向后退了几步。   他们刚才难道在悬崖上走了好几遭?肖南不确定,但唯一能知道的就是,齐家的布阵能力真的很强。   如果没有井秧的阴阳眼,他们估计就要死在这儿了。   肖南看了眼怀里的井秧,他们如果死在这儿,是因公殉职?   另一个想法又突然在他脑内冒了出来:还是殉情?   肖南一笑,他想什么呢。 第50章 第七章   井秧醒来时正躺在一块山石上, 此时正值深夜,月光洒在湖面,波光粼粼,她微微睁开双眼,湖光折射入她眼内, 她搜寻着肖南的身影,肖南正站在湖边, 在月光下映衬下,他整个人轮廓变得柔和。   肖南似是注意到井秧醒了, 回过头来,他快步走到井秧身边,扶起井秧。   “怎么样?”他颇为担心的问。   井秧用手揉了揉眼睛,老实说:“眼睛不是很舒服……”   “阵眼的力量反弹,可能伤眼了。”肖南解释, 井秧点头,只要没瞎就行, 那股反弹的力量着实有些强烈,她都被震晕了。   井秧又慌忙看向四周, 又惊又喜, “我们出来了?”   “嗯, 出来了。”   “那这是哪里?”   肖南伸手指了指井秧的肩头, 井秧侧过脸, 死灵虫似是在休眠。   “它带我来到这里,齐家密室应该就在这个附近。”肖南边说边观摩着这附近逶迤的风景。   井秧扯着肖南的袖子站起, 她用指腹推了推肩上的小虫。   “小虫子,齐桓在哪里?”   死灵虫扑扇扑扇两下翅膀,没有要飞的意思。   “就在这附近。”井秧也有种感觉。   “肖南,你说小飞虫最怕什么?”井秧嘴角一勾。   肖南面向那巨大的湖,“水。”   “水打湿了翅膀,就再也飞不起来了,是吗?”井秧又戳了戳那只死灵虫。   死灵虫又扑扇了几下翅膀,井秧说中了。   “应该有机关。”肖南冷静说。   井秧赞同。   肖南细细观察,才发觉哪里不妥,他走到井秧身侧,之间划过刚才井秧躺着的巨石,“在海边的石头怎么会在这样的湖边。”肖南淡淡道。   井秧盯着那块被海水冲刷的尤其光润的石头,与这里格格不入。   “石头有机关?”   “也许……不过,估计不是那么容易破解。”肖南绕着石头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什么。   井秧抿嘴,“要不我用阴阳眼试试?”   “不行。”肖南立刻严肃起来,“你刚才被阵眼反弹,再次使用阴阳眼应该没好处。”   井秧只能妥协点头。   井秧求助于肩上的死灵虫,“小虫子,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吗?”   死灵虫晃了晃脑袋,从井秧的肩上飞起。   它停在了石头的中央,又飞向肖南的手,停在了肖南的指尖。   “石头中间,手?”肖南疑惑。   他将手伸往石头正中间,死灵虫突然咬了一口肖南。   “肖南!”井秧一惊。   “没事。”肖南摆摆手。   一滴鲜血顺着肖南的指尖低落,落在光滑的海岩石上。   那一小滴血似是变成了引子,唤起了石头的生命。血滴在石头上四处移动,千丝百缕的红线若隐若现,“咔哒”一下,石头中间开了一条平泽的口子,石头缓缓移向两侧,中间慢慢升起一副棋盘,盘上落有黑子白子,一副已经完成的棋局。   “生死棋吗?”肖南眯眼。   一颗棋子,决定着他们是走进密室,还是死在这儿。   肖南相信,这里绝对还有别的机关,他们只要下错棋子,那些机关在分秒间就能将他们置于死地。   井秧咽了咽口水,她虽然博览群书,可是她却不会下棋。她看过很多博弈的棋局和书籍,所以,她至少明白,面前这副棋局是死棋。   “肖南,是死棋。”不管执黑执白,落在哪里,都走不通。   肖南陷入沉思,“肯定有破解的方法,否则齐家人怎么进去。”   生性多疑的齐国栋绝对不会给密室造另一个入口。   井秧忧虑道:“我不会下棋。”   肖南轻笑一声,“这可怎么办,我也不会。”   井秧和肖南相看两无言,他们俩都是下棋白痴诶。   死灵虫又飞回了井秧的肩膀,井秧抿嘴,“小虫子,你知不知道?”   死灵虫开始装傻,不管井秧说什么都无动于衷,“我把你扔水里啦。”   死灵虫依旧装死。   “肖南,那怎么办呀?”井秧一筹莫展。   肖南摇头。   两个静站了好久,井秧打了个哈欠。   ——执黑,落在天元。   一个声音在井秧脑内想起。   “谁!”井秧慌忙看向四周。   肖南赶忙问:“井秧怎么了?”   “有人在说话。”井秧道。   “井秧,这里只有我们,没有别人。”肖南强调。   ——执黑,落在天元。   声音再次响起,井秧捂着脑袋蹲下来,嘴里念叨:“你是谁……你是谁……”   肖南四处看,根本没有人。   “井秧,你看着我,看着我!”肖南蹲下,摇晃着井秧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   井秧抬起头,眼里已经盈起了泪水,她说:“肖南……我头疼……”   肖南动作温柔地揉着她的发间,嘴里不断重复:“不怕,我在,我在。”   “那人一说话……我就头疼……”井秧表情痛苦。   肖南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说什么……她说……”井秧突然瞪大双眼看向棋盘,“棋子……”   “什么?”   “肖南,她跟我说棋子落在哪儿。”井秧吃惊。   “井秧,那个声音你熟悉吗?”肖南问。   井秧努力回忆,她摇头,不熟悉,她第一次听见。   “肖南,是个很温柔的女声。”井秧清晰地记得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没有伤害她的意味,只是她的声音一响起,井秧就头疼。   肖南揽着井秧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站起。   “执黑子。”井秧嘴里淡淡吐露,她拿起棋盒里的一个黑子。   “天元……”   井秧犹豫,她该不该落下这一子,该不该相信那个女声。   井秧思索黑子落在天元后棋局的棋势,并没有任何改变。   她又将黑子收回了掌心,紧紧攥在手心,她不敢拿自己跟肖南的命赌。   “肖南,要是我落下这一子,然后我们都死了,怎么办?”井秧轻声说。   “死就死了罢。”肖南说的云淡风轻,“至少我不孤单。”他笑着补充。   井秧嘴角淡笑,那她就不怕了。   她闭起眼睛,“啪嗒”一声,棋子快准狠落在天元。   落子无悔。   狂风袭来,吹的井秧站不稳,肖南紧紧握住了井秧的手。   湖面开始被厉风卷起一道通天水柱,溅出的水浸湿了肖南和井秧。   井秧本来就身子弱,风水一起袭来,身体已经在打颤,肖南拥着井秧,让她暖和一些。   风骤然停止,通天水柱轰然倒塌,水朝着井秧和肖南扑面而来,如猛兽一般,肖南将井秧护在怀里,定住身子,让他们二人不被水势冲走。   一切停止之后,肖南先回头,湖水中间分开,水搭建成了通往湖底的水梯,只不过两边的湖水在慢慢靠拢,过不了多久,这个入口将会再度关闭。   “井秧,我们走。”肖南看向怀里的井秧说。   井秧点头,脸色却惨白。   肖南估计井秧没力气走了,立刻抱起她,向着湖底走去。他们进入湖底,水面再度合起。   半晌,一切恢复平静,湖面无风无澜。 第51章 第八章   肖南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看井秧在哪里, 他进入密室的那一刻,受到了巨大的水波冲击,整个人被水用力推向前冲着,他将井秧护在怀里后,就晕倒了。   肖南站起后四处寻了寻, 没有井秧的踪影。   齐家密室就是一个水牢,一个由水组成的空间, 肖南并不知道其中的氧气是怎么来的,他猜, 也许是依靠了什么禁术。   肖南向前走去,每个密室都由水墙隔开,外部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里面却不能看到外面是什么情况。   肖南走过的四五间水牢,里面都是森森白骨, 死了不计其数的人。他继续向前走,每一个水牢都没有活着的人, 齐桓会不会……   肖南不再多想,现在当务之急, 是要找到井秧, 井秧会去哪里。   肖南感觉到肩膀有疼痛感, 他望去, 是死灵虫。   “井秧去哪儿了?”肖南问。   死灵虫想要飞起, 奈何翅膀被水打湿了,飞不起来。   肖南皱眉, 里面有空气的话……就能生火,可是这四周都是用水做的,火肯定会熄灭。   肖南伸手,“你到我手上来,我给你吹干翅膀。”只能如此。   死灵虫也听得懂他的话,跳上他指尖,肖南轻轻呼着热气,小心翼翼,生怕把它吹飞了,或是热死了。   “肖南……你在干嘛……”   井秧从前方走来,看见肖南张嘴在呼气,抽了抽嘴角。   “我……”肖南尴尬,又迅速转移话题,“你去哪儿了?”   井秧指了指身后:“看你没醒,我就先去探路了。”   她目光落在肖南指尖的死灵虫上,她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爱心的嘛。”   肖南:“……”   死灵虫翅膀被吹干后,扑扇着飞起,回到了井秧肩膀。   肖南问:“有什么发现吗?”   井秧摇头:“每一间我都看过了,没有齐桓。”   “会不会是齐国栋骗我们的。”肖南想了想说。   井秧抿嘴思考,摇头,“起先我也觉得是这样,但是我心里有个感觉,齐桓就在这里,而且死灵虫骗不了人,它也带我们来到了这里。”   肖南沉色点了点头。   “为什么进了密室,死灵虫却没有了反应。”井秧奇怪,死灵虫不再往前飞,只是一个停留在他们身边。   “这座密室就是个水牢,应该用禁术维持着,可能隔绝了其他生物的探查,比如死灵虫。”肖南解释着。   “我再去看一遍。”肖南说着向前走。   “嗯。”井秧跟在他身后。   走走停停,走走停停,走到了水牢的尽头,果然如井秧所说的那样,全是白骨,没有齐桓的影子。   肖南用手触碰了下每一面墙,墙会向内凹,却不会破,肖南松手,墙又恢复了原样。   “井秧,你说他们是怎么把人关进水牢的。”水牢四周密封,根本无处可入。   “对啊,连个门都没有。”   肖南思考了下,从身上脱下外套,将里边的毛衣脱下,拿在手里。   “井秧,拿着毛衣。”肖南说。   井秧奇怪问:“要干吗?”   “生火。”   “在这里?”井秧讶异。   肖南点头。   这水牢里的温度不比外边,没有外面那么冷,反而温温的,与着冬天格格不入。   井秧身上刚才湿透的衣服都用体温捂暖和了。   “这火怎么生……”井秧好奇,毕竟没有柴火。   肖南从身后拿出两根锁魂针,“井秧,侧着站在这儿别动。”   “好。”   肖南往回跑,跑到拐角处停了下来,他喊:“井秧,你相信我吗?”   “相……”   有什么东西瞬间从井秧面前飞过,井秧扭头,两根锁魂针被水墙弹落在了地上。   井秧闻到鼻尖有一股焦臭味,她低头看手中的毛衣,中间在冒烟,渐渐地烧了起来。   肖南跑回了井秧身边。   捡回了锁魂针,从井秧手上拿回了在慢慢燃烧的毛衣。   井秧唇角一笑,揶揄他:“好啊你,你居然敢拿我当靶子!”   不过她相信他,绝对不会射歪。   “摩擦生热,两根锁魂针高速下摩擦绝对会有火花。”肖南解释。   井秧点头,她知道,看到锁魂针飞过那一刻就知道了。   “你的腕力居然这么好。”井秧有些佩服,肖家这一代,绝对出不了第二个肖南。   “井秧,你绝对不会想要知道,我这样的腕力是怎么练出来的。”肖南声音沉沉。   井秧也不再说话,她好像勾起了肖南不好的回忆。   肖南拿着燃烧起来的毛衣,向面前一座水牢的扔去,毛衣透过水墙,进入了水牢内。   “果然。”   着火的毛衣碰到水墙的那一刻,毛衣触碰到的地方水墙迅速化开,非常均匀的融化,但在毛衣进入水墙那一刻后,水墙又立刻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井秧也有些不可置信。   “水克火,但在这里,却反了过来。”肖南淡淡道。   “肖南我想进牢房内看看。”井秧说。   肖南挑眉,“你认真的?”   井秧点点头。   肖南叹气,“我身上还有一件背心和这件外套。”   井秧抿嘴。   “好吧……”肖南妥协。   肖南将外套脱了,脱下背心,井秧直直地看着他,也不挪开目光,肖南耳根有些发红。   肖南穿上外套之后,又使用了刚才同样的方法,点燃了背心,这回肖南没有扔,而是拿在手里,将火靠近水牢,水牢融化后,井秧钻了进去,肖南紧跟其后。   正如肖南所想的那样,水牢里面看不到外面的场景,就是一个黑色的密闭空间,连一丝亮光都没有,人很容易发疯。   “肖南,出去吧。”井秧道。   “嗯。”肖南同意。   两人出了密室之后,背心燃尽,二人之间却异常安静。   “肖南,我们怎么才能找到齐桓……”井秧有些泄气,随后她又恢复了信心。   预梦里的齐桓没死,她还看到了他摘下面纱的样子。   所以,他一定还活着,活着就好。   “井秧,你过来看。”肖南叫着井秧。   井秧转身,肖南站在尽头的水墙上。   “怎么了?”井秧站在肖南身侧,也看着那面墙,觉得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肖南伸手指了指里面那颗在滚动的气泡。   “有气泡。”肖南道。   井秧赶紧回头,看着水牢的其他墙面,每一个都那样的工整,墙面里没有任何气泡,只有这一面。   “诶……”肖南叹气。   “怎么了?”井秧问。   “我没衣服穿了。”肖南将最后的外套放在井秧手里。   “我可以脱。”井秧真挚道。   肖南摇头,“你身体弱,穿着。”   然而这面墙并不能用火打开,肖南手中的外套燃尽,墙面没有丝毫化开的痕迹,那就更加说明这堵墙有问题。   井秧垂眸沉思了一会儿,闭起双眼。   酝酿了许久,她缓缓睁开,瞳孔变成了幽蓝色,哪怕进不去,她也要看透这里面是什么。   画面如一个时空隧道一般,经过了冗长探索,一阵亮光刺透了井秧的双眼,亮光过后的画面,让井秧震撼。   一个冰窖,每一块冰砖都雕琢的异常完美,似是有人住在里面一般。   有一张冰床,床上躺着一个人,墨色的长发,是个女人。   那个女人紧闭着双眼,胸口没有起伏,没有呼吸,已经死了很久了。   这座冰窖似是为她打造,里面还有摆设和一些精巧的玩意儿。   井秧的视线穿过了这个房间,到达了冰窖后的另一个密室。   有人……一个背影……她再熟悉不过。   “齐桓!”井秧的探索被弹了回来,她大叫一声。   “井秧,你又用阴阳眼了。”肖南呵斥,手上赶紧扶着她,井秧现在腿软。   井秧想着刚才的画面,齐桓的四肢都被手铐和脚铐锁着,两只手臂被吊起,虽只看到他的背影,但是井秧感受到他奄奄一息,就快死了。   “肖南……齐桓在里面……”井秧抓着肖南的手臂。   “我们要怎么进去……”井秧眼睛疼痛异常,她闭起,这样才能缓解。   “井秧!你先顾着你自己!”肖南用力抓着井秧的肩膀,大声说:“井秧,你给我记住,你的阴阳眼还没成熟,如果总是超负荷使用,总有一天你会瞎的!”   井秧闭着眼睛,抓着肖南的手臂,“我没事,肖南,齐桓在里面,第二间密室,你想想办法救他。”   肖南皱眉,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救。   ——水珠,刺破。   一个声音在肖南脑内响起。   “肖南,你听见了吗?”井秧镇定下来。   这回肖南听见了,他蹙眉,展望四周,没人。   “你是谁?”   没有人回答。   “肖南,就是她,她刚才教我下棋的。”井秧道,眼睛依旧紧闭。   ——水珠,刺破。   “水珠……”肖南管不了那么多,他回头看墙上的那个气泡,是要他刺破水珠吗?   可是该怎么做,这水墙会自然而然化解外部攻击。   “井秧,你站着,我去去就来。”肖南拍了拍井秧的手背。   “好。”井秧闭眼点头。   眼睛的疼痛让井秧睁不开眼,井秧只感觉到肖南离她愈来愈远。   她站在水墙前,有什么东西迅速从她身侧飞过,带动她的发丝飞扬。   是锁魂针!   一根,两根,三根,接二连三的锁魂针。   肖南的没根针都准确无比的射重了水珠中心,既然一根不行,几十根一起,墙面总会来不及将攻击化解。   “咔哒——”碎裂的声音。   锁魂针刺穿了水珠。   “哗——”水墙倒塌,水浸湿了井秧,井秧深吸一口气。   井秧背后出现了一条通道。   “没事吧,没事吧。”肖南跑回来,将井秧额前的湿发拨开。   井秧笑着摇头,“我没事,我没事。”   肖南眼神黯了黯,“井秧……你的眼睛睁不开吗?”   井秧一愣,笑容僵在脸上,“肖南,我眼睛疼,睁不开。”   “没事,我在,找到齐桓我们就离开。”   井秧点头。   肖南拉起她的手,井秧用力握住,她闭着眼睛看不见,只有这样才有安全感。   肖南松了松手,与她十指相扣,让她更加安心,“井秧,我们走。”   “好。”井秧点头。 第52章 第九章   肖南带着井秧穿过长长的一条走道, 走道并不是水形成的,而是光滑的石块。肖南心中思量,齐家是花费了多少心血在这个密室上。   走道全是黑暗,井秧一直闭着眼,浑然不知身旁的肖南其实也闭着双眼。   没有光亮的地方, 比起眼睛,肖南更相信自己的感觉。凭借走路时石块之间传出的声响, 回荡频率,轻快程度, 从而判断前方是否有障碍物。   走了一段,肖南停下了脚步,井秧侧耳:“肖南,怎么了?”   肖南伸手向前触碰,他睁开双眼, “井秧,这是条死路。”   前方是一面平滑的石墙, 也是他们走的这条路的尽头。   井秧摇头,坚定:“肖南, 前面应该就是我刚才看见的那个冰窖。”   井秧另一只手轻轻触上石块, 冰凉刺骨, “肖南, 这石块凉的不正常。”   肖南皱眉, 他触碰时也感受到了,这石块就像冰块一样。   ——血, 你们的血。   在他们一筹莫展时,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井秧握着肖南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那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要帮他们。   “肖南……”井秧轻唤一声。   肖南冷静沉稳道:“我们试试吧。”   肖南划破自己的手,将血抹在石墙上,好一会儿,石墙没有动静。   井秧靠耳朵听着,说:“肖南,没有反应。”   肖南蹙眉:“我的血没有反应,难道是你的……”   井秧一只手不松开肖南,另一只手伸向嘴边,牙齿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鲜血流了出来,她慢慢向前伸去,摸到石块,将血涂抹在上面。   石墙遇到井秧的血,碰到的那处发出淡淡的红光,随后蔓延到整个石墙,肖南被眼前的景象镇住,本来为实的墙慢慢变成了红色透明状,里面的场景也渐渐清晰起来。   肖南微微睁大眼睛,是冰窖。   “肖南,怎么样?”井秧问肖南,她的双眸依旧闭着。   “井秧,是冰窖。”   井秧倒是松了口气,那说明与她看到的一样,“肖南,你看看是不是有个冰床,冰床上有个黑发女人,她好像去世很久了。”   按照井秧说的,肖南在右方高处果然看到一个冰床,床上……   肖南看不清,他一专注,精力就立刻四散,看来是被人设了障眼法。   “井秧,冰床上有障眼法,我看不清人。”肖南与井秧说。   “那我们进去吧,穿过冰窖,才是齐桓在的地方。”井秧轻声说。   “好。”   肖南伸手试了试,果然能穿过红色透明的石墙,他牵着井秧进入冰窖后,石墙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肖南的气息冷厉了下来。   井秧有所察觉:“肖南?”   “井秧,等我们救出齐桓,我们一定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肖南暗暗说。   这个地方有些邪门,明明死过不少人,却没有人的怨气和鬼魂,除非那些怨灵都被超度了。但是死在这儿的人,哪一个会被轻易超度。   “嗯。”井秧应。   “肖南,带我去看看那个冰床上的女人。”井秧有些执着。   刚才用阴阳眼的时候,她也没有看清她的容貌,但是尸骨被保存在这样的地方,她相信,绝对不是简单的人,跟齐家会有什么样的渊源呢。   肖南也有些好奇,“好。”他带着井秧向冰床走去。   站在冰床边,肖南冷嘲一声。   井秧见肖南这般反应,努力睁开眼睛,想看一看,可是光太刺眼,她又认命闭上了。   “肖南,怎么了?”   “这个障眼法很厉害,冰床不在这边。”肖南用手挥了挥,果然前方的冰床立刻消失了,又换成了圆桌。   “井秧,这整个房间都布了障眼阵法。”肖南环顾四周。   如果他们要找到齐桓,必须得先破阵。   井秧面色苍白,腿脚发软,一个站不稳就向前倒去。   “井秧!”肖南赶紧接住她。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厉害,发烧了。   肖南此刻自己身上也没有衣服,要是长时间在这个冰窖里呆下去,恐怕不好。   肖南抱着井秧,尽量让她暖和些。   “井秧,你撑一会儿。”肖南柔声说。   井秧淡笑,只感到抱歉:“我好像又拖后腿了……”   她身体本来弱,现在又正处冬季,刚才在室外受了冷水,现在还进冰窖,这样下去不行。   “你别说话,保持体力。”肖南更加用力拥了拥她。   “井秧,你跟我说说,你之前在这个房间看到了什么?”肖南发问,阴阳眼绝对能看见一些常人说看不见的。   井秧回想:女人,冰砖,摆设。   “女人……冰砖……床……桌子……摆设……”井秧说。   肖南听着,继续问:“什么样的摆设?”   井秧拧起双眉,什么样的摆设,她努力回忆着,“鸟……鸟的脚上有一根竹子,竹子上有个竹签。”   肖南观察起房间,什么都有,除了井秧说的摆设。   “那个摆设放在哪里?”肖南继续问。   “在女人床头的冰柱上。”   肖南搂着井秧站回了刚才他们进入的石墙处。   整个房间的东西都会动,除了这面石墙。   “井秧,你仔细想想,那张床在哪里?”肖南此刻只能靠井秧,只有井秧看到的才是真实的,而在他面前的,都是虚幻的,假的。   “在哪里……”井秧伸手擦了擦额前的冷汗。   “前面……就在前面……”井秧闭眼指着正前方,但是语气中又有不确定,“肖南,我记不太清了。”   本来井秧记得清清楚楚的地方,现在却模模糊糊。   肖南轻轻拍着她安慰,“没关系。”   肖南目光落向井秧肩头的死灵虫,死灵虫在这样寒冷的情况在,却依旧生龙活虎。   “死灵虫。”肖南冷声叫。   吓得小小虫子一个激灵,它拍打了下翅膀,从井秧肩头飞起,来到肖南眼前。   “你是不是知道?”肖南盯着它,目光凶狠。   死灵虫微微垂脑袋,像个犯错的孩子。   “你如果不说,我们就得死在这儿。”肖南继续清冷道。   死灵虫只是挥动翅膀,它是一只小虫子,见到齐桓就要结束生命了,为啥还要这样为难它。   肖南怔愣,死灵虫有些悲伤的情绪,他感觉到了。   肖南微微叹气。   “肖南,你别为难它。”井秧笑说。它虽是只虫子,可它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好吧。”   ——小绵,告诉他。   那个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谁是小绵?”井秧疑问。   “你是谁?”肖南发问。   ——小绵,你本来就是为了齐桓而生。   那个女人强调。   井秧看向死灵虫,死灵虫又耷拉下脑袋,小绵是死灵虫?   “小虫子,原来你有名字啊?”井秧问。   死灵虫在空中旋转几圈,表示它是有名字的。   肖南从那女人的话中听出,她是想救齐桓的,她与齐桓又是什么样的关系,为什么要救他。如肖南所知,齐桓在齐家,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小虫子似是接到了指令,在冰窖里飞了一圈,又回到了井秧身边。   它在井秧刚才咬破的指腹旁打转。   井秧低头看着它的小动作,问:“你饿了?”   井秧用力挤了挤,指尖又有血渗出,“吃吧。”井秧对小绵说。   小绵落在井秧的手指上,一滴血下去,它用触角拍拍自己的肚子,看来是饱餐一顿了。   吃饱喝足后,它又飞起,重新绕了一圈,最后它停在这个圆形的冰窖中间。   将刚才喝下的血,吐出了一半。   那一小半滴血融入冰中,周围的景象开始改变,所有的东西都像是一阵烟一样,被吸入肖南脚下的冰地中。   而那小半滴血,又重新出现在了冰面上,被死灵虫小绵吃进了肚子里。   肖南目光看向前方偏左一些的地方。   “井秧,你在这儿等我。”肖南说。   井秧点头。   肖南向前走去,那里就是冰床,冰床前的冰柱上有井秧所说的那个挂饰,障眼法已经解除了。   来到床前,肖南低头注视着躺于床上的女人。   瞬间,他瞪大双眼,眼内是震惊。   过了会儿,他收敛神情,仰头看着冰柱上的那个摆设,他伸手,取下了竹签。   “啪嗒。”   一块冰砖掉落。   墙面上有了一个空格,看样子正好能放下肖南手中的竹签。   肖南看了看手中的竹签,上面还刻了字——   一生平安。   肖南觉得这倒像是个许愿签。   肖南走回井秧身边,带着她走到那个空格前,慢慢将竹签插入。   “轰隆——”墙面向两边移开。   面前的背影,以及他脚下的血泊,让肖南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齐桓……吗?”井秧问。   “嗯……”肖南皱眉。   齐桓所带的手铐和脚铐,都是扎进骨头的死锁,双脚和双手依旧在流血。   肖南庆幸井秧没有看见这一幕。   “井秧,你别动,我去。”肖南说。   井秧点头。   肖南走近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他绕道齐桓面前,齐桓依旧带着黑纱。   “齐桓,醒醒,醒醒。”   齐桓朦朦胧胧听见有人在喊他,他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肖南哥……”   他虚弱叫。   死小子,现在肯叫他哥了。   肖南握紧拳头,齐桓这副模样,是人看了都心疼。   肖南仔细看了齐桓所带的手铐,看样子不能取出,先把锁链截断。   肖南用锁魂针将齐桓四肢的锁链打断,接住他的身体。   齐桓的手脚跟废了一般,整个人倒在肖南身上。   肖南转了个身,背着他除了黑牢。   井秧听见他们出来的声音,想要伸手去摸,但闻到齐桓身上的味道,她就觉得不对了。   血腥味,发臭的血腥味。   “肖南……齐桓他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井秧担心问。   她轻轻触碰,摸了一圈,终于摸到了他的面颊。   她探了探他的鼻息,很微弱。   井秧松口气:活着就好。   齐桓微微睁开一只眼睛,轻声问:“井秧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没事,没事,出去就好。”井秧淡淡笑说。   ——扯断鸟脚下的竹子,你们就能出去。   女声再度响起,肖南此刻没有继续质问的力气,抓住竹子使力。   “咔哒。”竹子断成两截。   三人脚下的冰面坍塌,齐齐掉了下去。   “啊——” 第53章 第十章   井秧醒来时, 发现自己正躺在湖边,这个湖……井秧迷糊望去,他们出来了?   井秧扫视一圈,看见了不远处那块海岩石,就是他们下生死棋的地方。   没错, 他们的确出来了。   那肖南和齐桓呢?   “肖南!”   “齐桓!”   井秧站在原地喊,四周都不见他们人影。   “嗞嗞嗞”死灵虫扑打翅膀的声音。   死灵虫在井秧肩上, 它飞了起来,似乎要带井秧去什么地方, 井秧跟在它后面走着。   绕了湖大半圈,井秧蹲下了脚步。   前面草丛下,躺着的两个人,就是肖南和齐桓。   井秧赶紧跑过去,她半跪下, 先看了看离自己近一些的齐桓,是暂时休克了。   她又走到另一侧, 肖南脸色发青。   他身上的衣服全部在水牢里烧光了,井秧摸了摸他的脸, 冰凉冰凉, 像尸体一样的温度。井秧有些慌了, 她伸手去探他的鼻子, 确认还有呼吸后, 她松了一口气。   现在是冬天,肖南这样冻着是不行的, 井秧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他身上,虽然外套也是湿的,但有总比没有好。   井秧瘫坐在地上,她自己也很难受,头撕裂般的疼,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还在发烧的吧,可是她已经感觉不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要救他们……   井秧好累,眼睛打阖。   “井秧。”有人叫了她一声。   井秧回头,袈裟,竹杖,蓑帽,还有那善意的笑。   “大师……”井秧应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肖南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在一间木屋内,身上穿着粗布衣裳。   “醒啦。”一个年迈沧桑的声音传来,还要三分熟悉。   肖南向门口望去,“是你。”   “可不就是我。”老和尚笑呵呵说。   自从施常山一事过去之后,老和尚就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肖南倒是没有想过他们还会再次相见。   不过,他现在不关心这个。   “井秧和齐桓呢?”   “在你隔壁木屋休息着呢。”老和尚将自己手里的药递给肖南。   肖南看了眼自己碗里的药,深褐色的液体,还要那股浓郁的味道,他咽了咽口水。   老和尚爽朗一笑,“哈哈哈,怕苦啊。”   肖南白了他一眼,一饮而尽,这焦灼的回味刺激了肖南的味蕾,苦苦的,涩涩的,难喝无比。   “如果下次换成西药,我会更加乐意。”肖南感慨了下。   老和尚笑眯眯的。   肖南抬头问老和尚:“这是哪里?”   “还能是哪里,青龙山啊。”老和尚淡淡道。   “青龙山?!”肖南吃惊,还在齐家的地盘,“这青龙山,除了齐家,还住别人?”肖南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拂了拂袈裟,说:“谁规定这青龙山只能住齐家人了。”   肖南皱眉,这青龙山布满阵法,普通人根本进不来,要是在这里安家,怕是早就被齐家人给赶出去了。   这老和尚……   “大师,你不是云游四海吗?还有家?”肖南挑眉问。   老和尚轻叹摇头:“这里就是我的家啊,只不过,现在就我一个人住罢了。”   肖南:“以前还有别人?”   老和尚笑而不语。   “我去看看井秧他们。”肖南站起,走出房门,视线只能看到这几间木屋,在往外就全部都是迷雾。   布阵了啊,肖南嘴角一笑,老和尚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肖南抖了抖,有些冷,果然是深冬啊,自己这么一件粗布衣裳根本遮不了寒。   想要迈步时,肖南犯了愁,这两边都有木屋,井秧和齐桓在哪间。   “齐桓在左边,井秧在右边。”大师的声音传来。   肖南先向右走去,只是推开房门远看了一眼,井秧起色还行,又关上了房门,来到左边那间。   肖南推开门走了进去,他来到齐桓身边,坐在他床边。   他将齐桓的被子掀开,看向他缠着绷带的左手和右手手腕。   复又看向他的两脚脚踝。   老和尚不知又什么时候站在了齐桓的房门前,“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以后能走路能吃饭就不错了。”   肖南皱眉,“那能恢复到之前的样子吗?”   “这个嘛……”老和尚话没说完,转头就走了。   肖南鼻子出去,这个老和尚。   ***   火光冲天,齐桓留下的眼泪,美得窒息的脸孔,悲伤的神情。   齐桓,别哭。   井秧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当她快触碰到齐桓时,场景骤然收缩,又切换到了白天。   三月桃花盛开,桃树中一小人儿穿梭。   小人儿的桃花眼让井秧凝神,齐桓吗?   “兮桃!兮桃!你再不回来,小心师父罚你!”身后一男子追着她。   井秧眯着眼睛,那双桃花眼生在一女孩儿的脸上,小女孩儿五、六岁的模样,一身粉色的粗布衣裙,红唇嘟嘟,可爱的紧。   “师父~你来追我呀!”谁知小女孩自己一个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糊了满脸泥。   男子追上她,拍了拍她满是泥灰的衣服,又将她的小脸蛋儿擦赶紧,“还跑?摔了吧。”男子无奈叹气。   “师父~兮桃好无聊呀,我不要整天看书吗!”小嘴儿嘟的老高。   “那你想干什么?”男子问。   “放风筝可以吗?”桃花眼眨巴着,撒娇。   男子犹豫,最后答应:“好,一个小时,随后你就要乖乖把书看完。”   小女孩儿点头,“好呀!好呀!”   “始一,始一。”远处又有人叫喊,这个熟悉的声音。   “来了。”那男子抱起小女孩,向着声音来源走去。   井秧慢慢转身回头,那个声音,真的有些熟悉。   站在高处的人影慢慢清晰起来,井秧的双眼因吃惊而微微睁大,大师!   ***   “叮——叮——叮——”   肖南警觉,醒梦铃!   可是肖南记得,醒梦铃似乎被他和井秧放在车内了。   “别想了,是我帮你把车开到了这里,否则你们三个我怎么能运回木屋。”老和尚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齐桓房门前。   肖南蹙眉。   老和尚:“还不快去看看。“   肖南又看了一眼齐桓,起身再度去往井秧的房间。   井秧此时睁开双眼,擦着额前的虚汗。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井秧扭头,背光的身影朝她走来。   “井秧,是我。”   井秧点头,她认出来了。   “这是哪里?”   “老和尚的家。”肖南说。   井秧:“哪个老和尚?”   “我们认识的,还能有哪个。”   井秧垂眸深思,果然,命运从来不做无用功。   “井秧,醒啦。”老和尚端了一碗药走进来。   井秧直勾勾地看着他。   老和尚将药递给井秧,井秧接过,却没有着急喝,因为她现在有更急的事想问。   “怎么不喝?”老和尚问。   井秧凝视老和尚,淡淡道:“大师……”   “恩。”   “您认识始一吗?”   始一……肖南回忆,是井秧之前问过他的那个人。   老和尚的面容片刻僵硬,这片刻的不自然落在了井秧眼里。   “您认识,对不对?”井秧继续问。   老和尚叹口气,“认识,怎么会不认识。”   “他是谁?”   “我已经死去的徒弟……”   老和尚转身出了屋子,背影满是悲凉。 第54章 第十一章   井秧坐起, 望着老和尚负手立在门前的身影,朦朦胧胧,她伸手揉了揉双眼,还是很模糊。   在旁的肖南看着她这个动作,伸手按住了井秧不停揉着眼睛的手, “井秧?”   井秧扭头看他,一会儿清楚, 一会儿模糊。   “好像……看东西不是很清楚了……”井秧轻声说。   肖南握着井秧的手收紧,他就知道, 阴阳眼还没成熟,井秧那样的消耗,肯定有副作用。   “没事,等我们回去,就能治好你的眼睛。”肖南安慰。   井秧垂下眼帘, 要是她瞎了,还能治好吗……   “如果我……我是说如果, 我以后要是瞎了,那……”井秧隐隐担心。   肖南坚定:“没有如果, 你要是瞎了, 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井秧抬眼看他, 虽然不是很清晰, 但能感觉的出, 肖南是认真的。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的很, 发不出声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肖南直直地盯着井秧看,深邃的双眸勾视她有些失神的瞳孔,他伸手,将吃惊的井秧搂进怀里,慢慢收紧怀抱,面颊贴在她耳畔,“井秧,我是认真的。”   井秧憋了半天,才说:“我知道……”   老和尚似乎感伤完了,转头进屋,就看见肖南和井秧搂搂抱抱,立刻单手竖掌念:“阿弥陀佛。”   井秧推开肖南,肖南也略显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老和尚淡淡道:“井秧,你是在梦里见到了我的徒弟吧。”   井秧点头:“嗯,看见了以前的事。”   “以前?”老和尚问。   “嗯,梦里有大师,始一,还有一个小女孩,叫兮桃。”井秧如实说。   毕竟是对着当事人,也不算泄露预梦的天机。   “兮桃啊……”大师有些失神,“诶……”他叹气。   “啊——啊——啊——”突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叫声。   肖南拧眉,是齐桓!   老和尚和肖南冲到了齐桓的房间,齐桓浑身抽搐,痉挛,肖南压制着他的身体,让他尽量冷静下来,老和尚抬手,给了他一击。   齐桓被打昏了。   井秧摩挲着,朦朦胧胧来到门前,问:“怎么了?”   老和尚解释:“是他体内的锥心蛊。”   井秧微微皱眉,看来锥心蛊还会对身体造成别的影响。   “那齐桓会没事吗?”   老和尚慢慢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井秧也顺道扶着桌子坐了下来。老和尚摇头:“我本以为这锥心蛊没什么伤害,只要他不靠近引子。”   井秧明白,引子应该就是齐桓的父亲。   “但是,这个锥心蛊不同,齐桓体内的应该是母蛊,会慢慢侵蚀心脏,毙命的。”老和尚厉声道。   井秧眉目肃凉,齐桓的继母,就那么想他死吗?   “可以解吗?”井秧问。   “施蛊者才能解。”   肖南听了后蹙眉,既然下了让齐桓慢慢被折磨而死的蛊虫,又怎么会解开这个蛊,真是恶狠的女人。   井秧凝视着躺在床上的齐桓,她微微眯眼,好像有什么东西,她就能看清了。   齐桓的肩上,有什么东西,白色的光晕吗?   死灵虫小绵不知从哪里出来,停在了齐桓的手背上,喝了一口齐桓的血。本来死灵虫应该找到本主就死了,但是本主齐桓的血,似乎可以延长它的寿命。   死灵虫喝完血后飞到了齐桓的肩头,停在了白色光晕上。   白色光晕……   “肖南,齐桓的肩头是不是有白色的光啊?”井秧眯眼问。   肖南看去,什么也没有,只有那只死灵虫,“没有。”   “我能看到。”井秧说。   肖南立刻挡住了井秧的视线,呵斥道:“井秧,不要再用阴阳眼了!”   井秧收回视线,耷拉下脑袋,像个犯错的孩子。   肖南有些严厉的话语吓得井秧说不出话。   老和尚开口圆场:“肖南,人家是女孩子。”   肖南听后,散了眉,也收起了刚才严肃的气息。   有句话说得好,关心则乱。   老和尚摸了摸头上的戒疤,淡淡说:“井秧,应该不会看错的……”   这句话倒让肖南又眯眼思考,他侧过脸问井秧:“真的看到了?”   井秧讪讪点头。   ——井秧,你是第二个看到我的人。   那个救了肖南他们三个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老和尚听见这个声音,怔愣。   “你到底是谁?”肖南问。   老和尚有些不可置信,他恍惚道:“兮……桃?”   井秧听见这个名字,也是吃了一惊。   ——是我,师祖,好久不见。   老和尚手有些发抖,“你还活着?”   ——我早就死了,你不是知道的吗。   “那你……怎么会……”老和尚语无伦次。   他当然知道,他亲眼看着她死去的,灵魂消散。   ——我就是刚才井秧看到的那团白光。   井秧恍然大悟,“兮桃,我是第二个看到你的人?”   ——嗯。   “谁是第一个?”井秧向齐桓肩头看去,虽然没用阴阳眼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知道,兮桃就在那个位置。   ——青黛,那个千年鬼。   井秧淡淡点头,青黛的修为比他们所有人都深,能见到也是自然。   如果她没有凭借阴阳眼,估计也是看不到的。   老和尚沉默。   肖南皱眉,清冷问:“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既然你已不是生者,为何还停留在人世?”   ——我啊……我还有东西要守护啊……   肖南眉头蹙得更深,望向躺着的齐桓,“齐桓?”   ——嗯……   “为什么?”   ——因为我是他母亲。   除了老和尚,肖南和井秧都愣在原地。   “兮桃,你怎么会……”老和尚想问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   ——师祖,我现在只是一团执念,这个念想让我留在了齐桓身边。   “兮桃,你快些离开吧,齐桓,我会照顾好他。”老和尚对着空气淡淡道。死了的人,还是不要在这个世上纠缠的好,   ——师祖,我的尸体,还没有火化,这也是束缚我的原因之一。   尸体,提起尸体,肖南想起了什么。   冰窖里的那具女尸,眉眼与齐桓相似的很。   “冰窖?”肖南问,“齐家密室?”   井秧微微吃惊张嘴,但没说什么。   ——嗯。   “兮桃,怎么会,当时是我亲自将你……”老和尚语塞,他那时亲自将她的尸体火化,没道理还留在这世上。   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悄无声息的施了阵法。   ——是齐国栋,他偷偷瞒着所有人,用了禁术,把我尸体换走,保存在齐家密室的冰窖。   井秧疑惑:“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大概是我体质特殊,他想做研究。   “体质特殊?”井秧淡淡问。   ——我……我是用身体饲养虫类的人。   身体饲养,这四个字听起来让人有些害怕。井秧看向躺在床上的齐桓,难道齐桓……   “齐桓他……”井秧脱口而出。   ——嗯,他继承了我的血脉。   井秧倒退一步,没站稳,一个人的身体里,如果都是虫,那岂不是跟虫子没什么区别了吗。   井秧缓缓走到齐桓身边,她轻轻抓住他的左手,整个手掌都是正常的,井秧又将他的袖子捋上些,先映入眼帘的是手骨上的裹得密密麻麻的纱布,密室里的死锁那时是整个扎入他的身体的。   停顿了片刻,井秧又继续动作。   突然,一只手阻止了她,是肖南。   井秧扭头看他,肖南摇摇头。   井秧垂眸,缓缓放下齐桓的手臂,又扯下他的袖子,坐在床沿上。   她心想,齐桓应该不想她看见吧,那她就不看。   ——齐桓的脸一直带着面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眼睛以下的面颊,都因为体内的虫子不断吸取养分,而开始急速衰老。   井秧思考着兮桃的话,衰老的意思是什么呢。   “也就是说,他的脸一半是年轻的,一半却跟个老人一样吗?”井秧从干涩的喉咙间挤出这些话。   ——嗯……可以这么说……   井秧看向齐桓的脸,朦朦胧胧,他的脸,是可以变回去的。   因为在梦里,她见过。 第55章 第十二章   齐家。   齐国栋怒气满满, 扬掌全力挥下,桌子承受不住他的掌力,当即裂成了两半。   “齐桓呢!人呢!”   “密室被人闯了进去都不知道!”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齐国栋用脚踢着一群跪在地上的仆侍。   “爷爷。”齐扬从外面走了进来。   齐国栋厉眉挑起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齐扬凑在齐国栋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齐国栋挥了挥袖子,“你们先下去吧。”   仆侍们一个个抖抖索索的赶紧退下,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齐扬和齐国栋。   “被肖南和井秧救走了?”齐国栋声音浑厚隐忍道。   “嗯, 还在山里,但是找不到人。”齐扬确信说。   还在山里, 但是找不到人,齐国栋那双精算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那他们只可能去一个地方。   “去那个老不死的那里要人。”   “老不死的?”齐扬有些疑惑。   齐国栋答:“住在后山下得那个老和尚。”   齐扬暗暗沉思,后山可是他们的禁地,那里居然还住了人。   与井秧他们说了几句话, 兮桃就再无声音,估计是时间到了, 需要休息。   井秧守在齐桓床边,脸露担心。   齐国栋说是因为齐桓疯了才将他锁起来, 听了兮桃的话, 井秧又猜想齐国栋是为了研究齐桓才将他困于密室。   可是刚才, 她忆起齐文才的模样, 连他都认为齐桓疯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齐桓在密室的时候, 神智是清醒的,还能认出她和肖南啊。   “井秧。”   肖南拍了拍井秧的肩,井秧仰头,肖南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井秧,“喝药。”   井秧接过,漫不经心的一饮而尽,连苦也没叫。   “还在担心?”肖南从井秧手中拿过空药碗放在桌上。   井秧点头,“齐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应该快了。”肖南看向躺在床上的齐桓。   肖南担心的不是齐桓能不能醒来,而是醒来后,如果发现自己也许无法正常走路,无法正常吃饭,无法正常生活,那他能承受吗。   “哼……”喃喃呓语从齐桓唇间流出,惹得肖南和井秧赶紧望去。   齐桓慢慢睁开了双眼,眼中满是疲倦。   “齐桓?”井秧试探叫。   齐桓扭头看向他们,井秧轻声问:“还能认出我吗?”   井秧见齐桓眼角微微上扬,应该是在笑,他沙哑道:“井秧姐姐……”   井秧总算宽心笑了。   “感觉怎么样?”井秧问。   齐桓点点头,“还行。”   齐桓想要撑着身体坐起,可是发现手掌使不上力气,井秧赶紧扶着他坐起。   肖南在旁说:“齐桓,不要勉强,你的手和脚都还要恢复。”   齐桓坐起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变得有些沉默。   井秧淡笑,“饿吗?喝点粥吧?”   齐桓点点头,可是又想到自己的双手,眉头微微皱起。   井秧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是我来吧。”老和尚从门外走了进来,拿起桌上还有余温的粥,“比起你们,他应该更愿意让我喂他。”   井秧点头,肖南扯起她的手向外走,顺便带上了门。   两人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等到老和尚喊他们进去了,二人才进屋。   井秧凝视齐桓问:“齐桓,他们为什么把你关起来,他们说你疯了?”   齐桓轻轻冷笑,“我名义上的母亲,给我施了蛊。”   “蛊?”   “嗯,让人会发疯的蛊。”齐桓淡淡道,“她下了蛊之后,我控制不住自己,伤了齐玥,他们就把我关了起来,他们都以为我疯了。”   井秧心疼道:“你的继母,她为什么……”   “没事,习惯了。”齐桓洒脱说。   一句习惯了,里面装了多少的伤口。   “你们是怎么救我出来的?”齐桓问。   井秧侧过脸看肖南,肖南点头,缓缓开口:“你要谢谢你的亲生母亲。”   齐桓皱眉,上次青黛提到过,他的母亲就在他身边。   “她是不是在我身边?”齐桓问。   肖南倒是被他问的一愣,“嗯,你怎么知道的?”   “青黛告诉我的。”   ——齐桓。   兮桃再度出声,齐桓听见这声叫唤,明显怔住,他看向井秧,眼神似在问,是她吗?井秧点点头。   “嗯。”齐桓只是低头应。   其实他也有很多想问的,为什么留下他一个人,为什么把他留在齐家,为什么让他寄人篱下,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为什么……”可是他问不出口。   ——齐桓,我的孩子。   齐桓肩头隐形的白光突然发亮,照得人睁不开眼,等到光弱下去后,一个半透明的完整灵魂站在齐桓床前,齐桓看着那个与他拥有一样眼睛的女人,呆愣。   “齐桓,我是妈妈。”兮桃伸出手,只是停留在齐桓的面颊前,隔了一段距离,做了一个抚摸的动作。   齐桓只是盯着她,不说话。   兮桃眼眶中的眼泪滑落,脸上满是心酸。   我的孩子,妈妈多么想亲亲你,抱抱你,可是我却做不到。   “这十几年,我一直留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你健康平安,我就很开心了。”兮桃温柔地说。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齐桓冷冷问。   “之前我做不到,现在我积蓄了力量,残念化为了半实体,不过过会儿,我又要变回你看不见的白光了。”兮桃眉眼温柔,朝着齐桓微笑。   兮桃转身,望向老和尚,“师祖。”   老和尚点点头。   “我想拜托你,等我离开后,好好照顾齐桓吗?我感觉只要这次的事情结束,我应能彻底放下心走了。”兮桃说这话时,看着井秧,在她心里,井秧会将是终结者。   老和尚应诺:“自然。”   兮桃又重新看向齐桓,笑说:“别担心,手和脚都会好起来的,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你体内的骨虫们,会帮你重塑肌理,还有……小绵。”   兮桃看向角落,一直躲着的死灵虫飞了过来。兮桃指尖假装戳了它一下,“好好听齐桓的话。”   死灵虫点点脑袋。   “齐桓,这个死灵虫是用你的血肉养活的,你若是想要它活下去,定期喂些你的血就行。我那时将它交给你父亲,就怕有一天你出事,结果还真用上了。”   “以后,要是它没什么大用处,你当个吉祥物养着也行。”兮桃总是笑着对齐桓这说那。   “时间差不多了。”兮桃的身体再度变得虚无起来,直至变成一团白光,又隐匿起来。   “要小心,齐家。”空气中回荡着她最后一句话。   “妈……妈妈!”齐桓大喊。   井秧安抚他,“她现在还在,应该在你的肩头。”   齐桓看向自己的肩头,垂下眼帘。   “咚——”一声巨响。   四人齐齐看向外面。   “怎么了?”肖南冷声问。   老和尚眯起眼睛,沉着道:“有人在撞阵。”   “谁?”   “齐家人。”   井秧回头,担心地看着刚有些起色的齐桓。 第56章 第十三章   井秧留在屋内守着齐桓, 老和尚与肖南则出去对阵齐家人。   老和尚带着肖南穿过迷雾,又绕了好几圈,站在一个水帘面前,老和尚笑眯眯说:“穿过这儿,就能见到他们了。”   肖南对老和尚所布的连环阵法倒是极有兴趣的, 这一路走来,他能破解的阵法没几个, 想必齐家进不来,也是有道理的。   老和尚似乎看出了肖南的想法, 笑说:“这些阵法都是我已经去世的徒弟研究出来的,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把他的手抄本给你。”   肖南思考了下,没有拒绝:“多谢。”   “我想始一会很开心的。”老和尚感慨。   肖南嘴角一勾,点了点头。   肖南和老和尚穿过水帘, 让肖南没想到的是,连这个水帘都是假的, 阵法尤为玄妙。   肖南看见前方十米远的地方站着齐家人,他们东张西望, 毫无头绪, 连齐国栋都不知从何下手。   “他们看不见我们?”肖南疑惑。   “嗯, 除非我想让他们看见。”老和尚又向前走了几步, 用随手捡起的树枝东敲敲, 西敲敲。   肖南不知道外面看这儿的场景是什么样的,但是当齐国栋他们看到他和老和尚就站在他们面前时, 整个人脸上的惊诧却是掩盖不住的。   “不知你们来老僧这儿,是有什么事?”老和尚手负在身后,左右来回走着。   齐扬朝老和尚走去,结果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连连倒退三步。   老和尚笑道:“这儿还有层阵法,只是你们看不见,别想着靠近,否则只会反弹回去。”   齐国栋眼中的怒意明显,只不过他依旧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厉声道:“我来要回我齐家人。”   “哦?我们这儿可没有齐家人。”老和尚反驳着齐国栋。   “我知道齐桓就在里面。”齐国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尽量客气地说。   “齐桓啊,他虽然姓齐,但你也别忘了,他还是我徒孙的儿子,自然也跟老僧有关。”老和尚理直气壮地讲着,明显是不会把人交出去。   齐国栋听得横眉深拧,“一句话,给还是不给。”   “自然是……”老和尚收起了笑容,“不给的。”   齐国栋冷笑,“你以为我怕你,这些年,我一直遵照着约定,没有踏入这个地方半步,但是今日你违约在先,插手我齐家的家事,就别怪我动手了。”   老和尚干笑了两声,“你们的这桩家事,我还就管定了。”   齐国栋朝着身后的仆侍们摆了摆手,“动手。”   仆侍们齐齐站在了老和尚面前,手上拿起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腕,直接割了下去。   老和尚见他们如此,倒是后退了几步。   肖南来到老和尚身后,虽不知齐家人在干什么,但他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肖南轻声问。   老和尚微微皱眉,“他们在利用阵法的弱点。”   “弱点?”   “嗯,我佛慈悲,始一和我都是出家人,自然不爱杀生。正因如此,这些阵法所惧怕的,就是人的鲜血,他们在用血削弱阵法。”老和尚娓娓道来。   老和尚突然原地坐下,拿出自己袖口中一直放着的佛珠,念起了佛经。   齐国栋冷声道:“你果然还是老了。”   老和尚微微睁开双眼,“我当然老了,我都忘了我活了多久了。”   “你坐在这儿念经,有用?”齐国栋冷嘲。   老和尚摇摇头,“你不懂,我在超度。今天你的这些仆侍注定会为了削弱阵法血干而死,希望他们少些怨恨,快去往那个世界。”   “哼。”齐国栋冷笑轻哼几声,没有再说话。   过了会儿,老和尚闭着双眼说:“齐国栋,兮桃她啊,真是错看你了。”   听到兮桃这个名字,齐国栋明显怔愣,这都过了快二十年了,再也没人与他提过兮桃的名字。   “我记得,那时候,你那么疼爱兮桃。”老和尚回忆道,“可是你却这么对待她的儿子,你真的不怕她回来找你吗?”   齐国栋有些走神,他伸手摸了摸胡子,“她已经死了,你和我比谁都清楚。”   “你当然清楚了,你把她的尸体藏在齐家密室的冰窖里。”老和尚骤然睁开双眼,带着一股狠厉。   仆侍们倒下的那一刻,齐国栋双手握拳,抬掌劈向面前的阵法,全力下去之后,周围听得见东西裂开的声音。   肖南稍稍仰头,整个阵法所带来的结界,在齐国栋的掌力之下,瞬间裂开。   呆在屋内的井秧和齐桓又听见“咚”的一声,比之前那一次更加震耳欲聋,周暖跑到门前,仰头,空中有什么东西裂成了粉末,她仔细看,发现是阵法结界的碎片。   井秧一吓,齐家居然如此厉害,将整个金钟罩的一般的阵法,瞬间打破。   “井秧姐姐,怎么样?”齐桓在身后担心地问。   井秧转身回到齐桓床前,她淡淡道:“相信他们就好。”   齐桓隐隐担心,井秧也不知该怎么宽慰他。   齐国栋第二掌拍下时,又是一声巨响,阵法结界的裂痕更深。   “齐扬。”齐国栋收回手,唤来身后的齐扬。   齐扬向前一步,手中多了把利剑,他握住剑柄,将剑拔出那个其貌不扬的剑鞘。   肖南望着齐扬手中的剑,整个人紧绷起来,那把剑,应该聚集了无数的怨灵,剑身不同于往常所见的那种亮色,反而发黑,黑亮的让人惧怕。   为了制作出这把剑,需要伤害多少人的性命,肖南蹙眉。   齐扬举起剑,双手握住剑柄,用力挥下,剑身与阵法结界碰撞,发出打雷一般的巨响,阵法结界应声碎裂,化为粉末。   “爷爷,可以了。”齐扬说。   齐国栋向前走去,靠近着老和尚与肖南,肖南从身上掏出锁魂针,防备起来。   “齐国栋,你知道这些阵法,是谁设的吗?”老和尚问。   齐国栋停下脚步,不明白老和尚要干什么,“我知道又如何。”   “是始一。”   齐国栋一愣。   “始一他的这些阵法,都是为了兮桃设的,每一个都是。”老和尚讲着微微叹气。   “所以?”齐国栋问。   “所以啊……”老和尚拿起手上的树枝,又对着地上敲了敲,“你们以为你们能轻易进来嘛……”   老和尚话音刚落,刚才化为粉末的阵法结界重新拼凑起来,齐国栋被一股力撞击到了阵法结界外,好不容易才站稳。   肖南抬起头,看着拼凑着的阵法结界,眼中满是赞叹,那个叫始一的人,真的很强。   “怎么回事!”齐国栋大吼。   老和尚慢慢站起,“齐国栋,始一啊,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疼爱兮桃,他博爱,但是他护短,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为了兮桃所种,所设,他即便不在了,也容不得你们破坏。”   齐国栋眼睁睁看着阵法结界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齐国栋双手攥紧,咬牙切齿道:“你们等着吧,齐桓迟早要出来,别以为他在里面,一切就会安然无恙,你们别忘了,他身上的两个蛊虫,可没时间等。”   肖南眸色沉了沉,齐国栋说得是事实,锥心蛊和那个让人发疯的蛊,如果不取出来,会随时威胁着齐桓的性命。   没有过多纠缠,齐国栋最后看了一眼老和尚,挥袖转身离开。   老和尚望着结界外那些被齐家随意丢弃的仆侍尸体微叹,“肖南,帮我个忙吧……”   肖南最后帮着老和尚将那些尸体一个个埋了起来。   在回齐家的路上,齐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问什么就问吧。”齐国栋对他说。   齐扬思考了一会儿开口,“后山这块地方不是禁地吗?还住着人啊。”   “后山这儿之所以是禁地,是因为齐家在青龙山建成时,这边就已经有人,这儿阵法结界很强,省的你们自讨苦吃,就干脆不让你们来这儿,而且那时也与他们有约定,互不干涉……”齐国栋倒也出奇有耐心的解释。   “那……那个和尚就是一直住在这儿的人吗?”齐扬又问。   齐国栋垂了垂眼眸,放慢了脚步,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地方,“嗯,那时这里住了三个人,老和尚,还有他的徒弟和徒孙。”   “那另外两个人呢?”   “死了……”齐国栋继续向前走去。   齐扬点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肖南和老和尚回到屋内,井秧赶紧站起,焦急问:“怎么样?”   “走了。”肖南答。   井秧送了口气,那就好。   老和尚走到齐桓床边,握住他的手把脉,虽然齐国栋没有带他走,但是齐国栋说得话倒是让老何尤为担心。   老和尚表情严肃起来,齐国栋那个老狐狸说得没错,这两个蛊要是不解,齐桓一样没命。   齐桓注意到了老和尚的表情,沙哑道:“你们还是让我回去吧,我知道,我身体是什么样的,体内的蛊要是不解,我会死,对不对?”   老和尚没有说话,松开了齐桓的手。   “再过几天,你就能下床走路,能正常吃饭了。若是要回去,你也要养好身上的伤再回去,我会陪你一起去。”老和尚对齐桓说。   齐桓用那双桃花眼看着老和尚,眼中很明显有依赖,老和尚拍了拍他的肩,“孩子,你母亲既然把你托付给我,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能食言呢。”   齐桓点点头。   老和尚又从身上拿出与上次一样的一颗黑色药碗,放到齐桓嘴边,“吃了吧,对你有好处的,可以恢复你的容貌。”   “真的?”   “真的。”老和尚笑说,“你母亲也是吃了这个才好的,她亲自研究的,你的这个,她应该按照你的身体情况做过改良了。”   齐桓赶紧吃下,但是在嘴里溢开的苦味还是让他皱了皱眉。   “张嘴。”老和尚继续说。   齐桓照做,老和尚从身上掏出一个糖果,塞进齐桓嘴里,“吃糖就不苦了。”   齐桓耷拉下脑袋,点点头,吸了吸鼻子。   除了井秧和他父亲之外,只有老和尚对他最好。   “你怎么走了呀!”井穗追上去。 第57章 第十四章   过了几天, 齐桓就能下床走路,也能拿起勺子吃饭了,井秧也有些惊叹于他的恢复能力。   老和尚每天给齐桓吃药丸的时间是一小时一个,后来懒得给,直接给了他一盒, 告诉他一定要按时吃,然后会消失一整天, 直到晚餐时间才会回来,谁也不知道他那段时间去了哪里。   庆幸的是这几天齐桓的蛊虫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折磨他。   早晨,肖南下厨煮好早饭,大家按时来到饭桌上,随后一起吃饭。   齐桓没有动勺子,井秧看了他一眼, “齐桓?”   肖南:“齐桓,怎么了?”   老和尚也有些疑惑。   齐桓一笑, 虽看不到他嘴上的笑容,但是桃花眼上的笑意掩盖不住。   “给你们看样东西。”齐桓声音清悦道。   齐桓的手摸向后脑勺系成结的绳子, 随后一扯, 绳子松开, 黑色的面纱缓缓从齐桓的脸上掉落, 肖南微微张大嘴, 老和尚则是笑了。   “哐当”,井秧手中喝粥的勺子都掉回了碗里。   肖南嗤之一笑:“你小子。”   一双桃花眼生在这样毫无瑕疵的脸上, 冷峻、温柔、眉眼成画,比井秧在梦里见到的模样还要井秧。   “比梦里好看……”井秧温柔笑说。   “井秧姐姐,你见过我的模样?在梦里?”齐桓问。   “嗯……”井秧直勾勾地盯着齐桓看。   井秧应完这一声,整个人扫落了在她面前的粥,直直地向后倒去,肖南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粥完碎了一地,碗里的粥有些还溅到了周暖身上。   “井秧姐姐……”   “入梦了。”肖南一把抱起她,将她放于身后的躺椅上,又跑回她的房间将醒梦铃摆在她旁边。   “我们吃饭吧。”肖南说。   齐桓又看了眼井秧,点点头。   老和尚将始一留下的手抄本送给了肖南,肖南就坐在离井秧不远处的圆桌上研究着,时不时还拿起笔来圈圈画画改改。   除了给老和尚与齐桓做饭之外,肖南在桌旁一坐就是一天。   他望了望井秧,还没有转醒的迹象。   ***   井秧在树林里走着,穿过一层又一层的迷雾,来到了一座木屋面前。   井秧一惊,但又迅速平静下来,这座木屋就是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   “师父——”一个小女孩跑出一个房间,又跑到另一个房间,嘴里不停地喊。   井秧一笑,是兮桃,又长大了不少。   跑了一圈,兮桃有些不耐烦了,始一又不见了,她委屈带着哭腔喊:“师父……”   “兮桃,你师父在后河旁给你捕鱼。”老和尚从井秧身边走过。   “昂~谢谢师祖。”兮桃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老和尚望着兮桃的背影无奈的笑笑。   井秧跟着兮桃来到了后河旁,果然始一在这里,拿着鱼竿钓鱼。   始一不像老和尚,将头发剃光,还点了戒疤,他有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穿着也不是很像和尚。   “师父——”兮桃撒娇跑了过去。   始一回头,温柔一笑,问:“怎么了?”   “我老是找不到你呀。”兮桃嘟起小嘴。   “师父这不是在给你找吃的吗。”始一捏了捏她的鼻子。   兮桃顺了顺裙子,在始一旁边坐下,手撑在腿上托腮,“其实我不吃鱼也行啊,你还要为了破杀戒。”   “师父不想兮桃做个小尼姑,在这里,你唯一能吃到的,就剩下鱼肉了。”始一耐心地讲。   “师父,那你为什么有头发啊,师祖都没有。”兮桃眨巴眨巴眼睛问。   始一轻笑,“师父我是带发修行。”   兮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要是兮桃以后也当个小尼姑呢?”兮桃一双桃花眼水灵灵地看向始一。   始一拿着鱼竿的手一愣,他侧过脸看兮桃,“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   “为什么呀?”兮桃又问。   始一却没有回答。   当天晚上,兮桃捂着小腹疼地在床上直打滚,浑身冒着冷汗,始一叫兮桃吃完饭,兮桃也没有反应,他推开房门一看,可把他吓坏了。   始一叫来了老和尚,老和尚看了眼兮桃的衣服,裙子上的那抹暗红显眼,“兮桃长大了。”   老和尚与始一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出了这个后山,到最近搬来青龙山的齐家求助,为了一个来初潮的小女孩。   始一抱着兮桃,老和尚走在前面,走了好一段路,终于来到了大门前。   进门后,齐国栋的妻子给兮桃换了身干净衣服,给她煮了红糖姜水,让她喝下,又教她怎么处理,告诉她以后每月都会来一次,不必害怕。   井秧站在旁边看着一切,等到出去后,兮桃又活蹦乱跳跑到始一旁边,“师父~”   始一一笑,但井秧看得明显,始一犹豫了。   出门时,门前坐了男孩,比兮桃大一些,“你好呀。”   兮桃与他打招呼,男孩一愣,“你好……”   “我叫兮桃,你叫什么呀。”   “齐文才……”   “兮桃,我们回去了。”始一在前方喊。   兮桃点点头,跑回始一和老和尚身边,又回头看了小男孩一眼。   回到木屋,饭桌上的饭菜已经冷了,始一又重新热了一遍才端回桌上。   始一给兮桃夹菜,他犹豫了下,问:“兮桃,你想不想去外面看看?”   兮桃吃着菜,摇头,“不想。”   “不想?为什么?”   “不想一个人。”兮桃随口一说。   井秧看得真切,兮桃眼里是害怕,应该是怕始一和老和尚不要她吧。   井秧凝视着那双桃花眼,一切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等井秧回过神,桌前依旧坐着这三个人,只不过现在的兮桃,已经落落大方。   井秧心想,应该又过了不少年吧。   “兮桃,你已经成年了。”始一对着兮桃说。   兮桃歪着脑袋问:“师父,成年了又怎么样?”   始一摇摇头。   兮桃却耷拉下脑袋。   老和尚只是在一旁不语,他明白始一,始一不想让兮桃在这么一个地方,老死。   半夜,兮桃跑到了河边,井秧没想到的是,齐文才也在这里,看来他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   “文才。”兮桃欢快地跑到他身边。   齐文才向她微微一笑。   “最近师父一直想赶我走,文才,我该怎么办……”兮桃语气沮丧。   “那你想走吗?”齐文才看着她问。   “不想,不想离开师父。”兮桃嘟嘴喃喃道,“文才,我就你一个朋友,你能告诉我吗,我该怎么办。”   “朋友啊……”齐文才垂了垂眼眸,“赖着你师父不走就行了,我想他不会赶你的,他那么疼你。”   兮桃想想也是,点点头,他师父最疼她了。   两人分别时,齐文才叫住了兮桃:“兮桃。”   兮桃回头,笑得灿烂:“啊?”   “兮桃,我不想当你的朋友。”   兮桃疑惑:“为什么呀……”   “我想当你的丈夫。”   兮桃脑内回荡着这句话,魂不守舍的回到了木屋,进了门口,她发现始一在来回踱步,“师父……”   始一听见她叫,停下了步伐,随后柔声道:“以后早些回来,知道吗?”   兮桃点点头。   接下来几日,兮桃做事都无精打采,始一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担心问:“兮桃,哪里不舒服?”   兮桃想了想,淡淡说:“师父,文才说他不想当我的朋友。”   “哦?为什么?”始一问。   “他说他想当我的丈夫。”   “啪嗒”筷子落地的声音,始一手中的筷子失去了握力掉落在了地上。老和尚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兮桃,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始一,心中暗叹,却不插嘴。   “那……你想吗?”始一故作镇定开口,重新弯腰捡起筷子,擦干净。   兮桃摇摇头,“不知道……”   半夜,始一在房内不停地掩嘴咳嗽。   老和尚敲响了房门,端来一碗药,进了他屋子,他给始一披了件衣服,叹息道:“还不打算跟兮桃说吗,你的病。”   始一摇摇头,“还能撑个几年。”   老和尚又说:“兮桃若是真的走了,你不后悔?”   始一继续摇头,“她过的好,我这个做师父的,比谁都开心。”始一苍白一笑。   老和尚摇摇头,掩门出去,始一盯着面前的那碗药,久久失神。   始一对待兮桃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不管兮桃做什么,始一都收起了以往的温柔,带给她的总是疏离。   “师父~”   “师父。”   “师父……”   始一的回应越来越少。   老和尚每每见他们如此,都只是叹气。   唯一不变的就是,饭桌上每日都会有一条鱼。   终于有一日,兮桃忍不住了,“师父,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呀。”   “没有为什么。”始一淡淡道。   “师父,我想过了,我喜欢文才,但是我更喜欢师父的呀。”兮桃泪眼巴巴望着始一。   始一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向房内走去。   “师父!”不管兮桃怎么叫,始一都没有给回应,关上了房门。   这年冬天,齐文才娶了兮桃。   兮桃是从木屋走得,盛装而走,红色嫁衣穿在身上,她来到始一的房门前,轻敲房门,声音颤抖道:“师父,我走了……”   “你走吧。”里面传来始一冷冽的声音。   兮桃回过头,看着站在雪中的老和尚,“师祖……”   老和尚笑着摆摆手。   红色盖头落下,遮过了流下清泪的桃花眼。   ***   铃响梦醒,井秧伸手拭了拭眼泪。   “井秧……”肖南站在她身旁看她,他伸出手替她擦干脸上的残泪,“梦到什么了。”   “为什么世上总有隐瞒,总有自以为是的决定,总有难以逾越的关系。”井秧从嘴里说出这些话语。   老和尚站在门口,听着井秧说的话,井秧回头看他,“大师,你知道的啊,你可以告诉兮桃,告诉她始一生病了,他想放她走,所以才装作那么冷淡。”   井秧感觉的出,始一是爱兮桃的,那些爱里,还包含着男女之爱,从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得出。   只要他开口,兮桃一定会留下来。   “井秧……这是他们自己的决定……”   老和尚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月亮。 第58章 第十五章   这几天, 井秧总是闷闷不乐,想想梦里的事情,又想想齐桓的事情,整个人抑郁的很。   齐桓则因为摘了多年的面纱而愉悦欢喜,不过身上的蛊倒是发作了几次, 每次都痛得晕了过去。   井秧搬了个藤椅在院子里晒太阳,她把脑袋搁在膝盖上, 抱着小腿,明眼人都看得出有心事。   肖南在屋内看了会儿她, 微微叹了口气,走了出来。   他走到她身边,井秧想事情入神,都没发现,肖南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井秧。”   井秧回过神看他。   肖南难得笑着,对她说:“有些事情, 已经过去了,可是还有些事情, 是可以努力的。”   井秧听得出, 肖南所讲的过去的事情是指兮桃, 而还能努力的则是指齐桓。   “如果齐家人不打算救治齐桓呢?”井秧最担心这个, 他们既然能把齐桓折磨成这个样子, 就铁定不会轻易救他。   肖南:“那就逼到他们愿意救为止,总会有办法的。”   井秧看了他一眼, 点点头。   “外面冷,进去吧。”肖南将手中的大衣给井秧披上,虽然外面太阳大,但现在是深冬,温度依旧低的吓人,井秧身体本来就不好。   “好。”   又过了几天,齐桓身上的伤养的差不多了,老和尚今天倒是没有外出,一直在木屋。   老和尚来到客厅,朝着齐桓说:“齐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去齐家了。”   井秧一愣,望向齐桓,齐桓则是点点头。   “没有东西要收拾,就这么走吧。”齐桓洒脱说。   老和尚慈笑点头。   “我们也去。”肖南淡淡说,井秧在旁眼神坚定。   老和尚没办法:“那就一起吧。”   一路上,齐桓心情倒没有井秧那么沉重,只是听话的跟在老和尚身侧。   来到齐家大门,所有的阵法早已撤去,似是特意在等他们来。   待他们走到正门前,一个仆侍走了出来,为他们引路。   他们进入室内走了一圈,才到达正厅,正厅里,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果然是做足准备了等他们到来。   当他们见到齐桓时,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   一个身穿暗红色旗袍的中年女子站了起来,指着齐桓,抖抖索索又尖酸刻薄说:“贱人!贱人生的儿子果然跟贱人长得一模一样!”   齐桓听后眼神黯了黯,暗藏肃杀。   齐玥盯着齐桓的脸吃惊,“齐桓哥哥……”   齐扬则皱起了眉头。   不用齐桓说,井秧也能猜的出来,这个齐桓的继母。   齐文才拦着她,“馥香,你坐下。”   女子看了齐文才一眼,才又重新坐了下来,眼内对齐桓的厌恶之情倒是丝毫不减。   老和尚望着齐国栋,笑说:“今天来就是希望你能给齐桓解了身上的两个蛊,一个是锥心蛊,另一个则是让他发疯的疯蛊。”   齐国栋厉眉微微下弯,“这蛊可以给你们解,人你们也能带走,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老和尚依旧那副笑脸模样,让人看不出情绪。   “我要井秧之前的那个玉镯。”齐国栋老奸巨猾的笑了。   井秧手指甲掐进肉里,齐国栋明明知道她的玉镯已经碎了,这摆明了就是为难他们,“你明明知道镯子已经碎了。”井秧沉沉说。   “那……我换一下东西,你们能给的。”齐国栋端起茶抿了一口。   老和尚示意他说。   齐国栋放下手里的瓷杯,伸出手指了指肖南,“他的耳饰。”   井秧侧过脸看向肖南戴的黑石耳钉,又望向一脸奸笑的齐国栋,看来他早就盘算好了。   “给,还是不给?”齐国栋气势压迫着井秧他们。   老和尚没说话,肖南抢先了一步,“给,不过你们得当着我们的面给齐桓解蛊。”   “肖南哥……”齐桓轻唤,他知道肖南的耳钉应该很贵重,否则齐国栋不会轻易问他们所要,就这么给了出去,他欠下的人情,以后怎么还得清。   “没事,耳钉而已。”肖南不以为意说。   肖南摘下自己戴着的耳钉,递给老和尚。   老和尚眯着眼接过,盯着耳钉看了会儿,将耳钉攥于掌心,没有立刻要交出去的意思。   老和尚指了指齐桓,“先解蛊,再给耳钉。”语气不容置喙。   “馥香,解蛊。”齐国栋轻巧地指着那名中年女子说。   “爸!”陶馥香咬牙切齿说。   “解蛊!”齐国栋要发怒的模样。   陶馥香才恶狠的望向齐桓,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直直地给了他一巴掌。   巴掌声在大厅清脆响亮。   井秧没想到,被吓得瞪大双眼,随后她抓住陶馥香的手,也重重还了她一巴掌,井秧这巴掌用力的程度,直接打散了陶馥香所盘的发髻。   “你……”陶馥香满眼通红地怒视井秧。   “以牙还牙,谁准你打的齐桓,你是他的谁啊。”井秧冷冷道。   “我是他的谁,我是他的母亲。”陶馥香反驳回去。   井秧冷嘲一声,“母亲,你跟他有血缘,充其量,你也不过是个继母而已,不过是齐文才第二个老婆!”   陶馥香听得想要动手打井秧,井秧反倒踹了她一脚。   陶馥香吃痛弯腰捂着自己的膝盖,她瞪着眼睛看井秧。   井秧嘴角坏笑,“别瞪,叫你解蛊,别耍花招,你要是动手脚了,你公公拿不到耳钉,你估计也没安生日子过。而且,我也不会放过你。”   肖南在旁听着偷笑,井秧真是对同志如春天般的温暖,对敌人如冬天般的寒冷。   现在她像个刺猬,谁也别惹怒她,否则只能刺伤自己。   陶馥香有苦也说不出,她望着齐桓说:“你……坐下。”   仆侍搬了张凳子放在陶馥香面前,齐桓走过去,坐在那张凳子上。   “文才,你也过来吧。”陶馥香望向齐文才。   齐文才有些犹豫,“我走去,齐桓他会受锥心痛。”   陶馥香冷笑,“想要解蛊,这些痛,总要受。”   齐文才这才慢慢走了过来,没靠近一步,齐桓漂亮的眉眼就皱得愈发深,直到捂着心脏痛得弯下腰。   井秧想要上前,老和尚拦住了她。   陶馥香抓起齐桓的手,从小刀在他右手掌心划开了一道口子,随后又同样在齐文才的右手做了同样的事情。   随后她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交握,让你们的血混在一起。”陶馥香说。   齐桓与齐文才照做,齐桓已经痛得浑身颤抖,额上满是虚汗。   仆侍端来一碗清水,陶馥香割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入清水中,清水微微发红,陶馥香将水端到齐桓面前,“喝下去。”   齐桓艰难睁开眼睛看了下,随后端起碗一饮而尽。   陶馥香对着齐桓的心脏位置,一掌拍了下去,齐桓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齐桓!”井秧吓到了。   “齐桓哥哥!”齐玥在远处看着也担心喊。   老和尚皱起眉头,“这解蛊,果然要伤身体几分。”刚才那一掌,齐桓的心脉怕是断了好几根。   “手可以松开了。”陶馥香对齐文才与齐桓说。   手松开,两只虫子分别从两人的掌心跑了出来。   陶馥香想要将虫子回收,肖南眼疾手快,锁魂针即刻射出,将两只虫子钉死在了地板上。   “你!”陶馥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肖南冷冷道:“既然知道养蛊不易,就不要轻易害人。”   老和尚走上前,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塞就将里面的水还是其他东西给齐桓喝了。   喝下去后,齐桓才有力气睁开双眼。   “还有一个蛊。”老和尚望向一边脸已经肿起来的陶馥香。   陶馥香冷静道:“什么蛊,我只给他下了一个蛊,那就是锥心蛊。”   齐桓虚弱转头看她,“那天夜里……你来找我……你……”   “我找你?”陶馥香讥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去找你,我巴不得一辈子不要看见你。”   井秧听这话不像有假,那另一个蛊不是陶馥香下得吗?   老和尚单手扶着齐桓,望向坐在主桌上的那些个齐家人,“既然不是她下得蛊,就是你们之中的一个。”老和尚虽是笑着说的,但是总让人觉得杀意满满。   齐国栋扫了一眼坐着的人,“谁下得?”声音寒得令人颤抖。   过了许久,没人站出来。   “没人站出来?”齐国栋语气中已然是不满。   “爷爷,是我……”齐扬握拳,满脸不甘心的站了起来。   齐国栋看了他一眼,“你?”   “嗯,我易容成了叔母的样子……”齐扬淡淡说。   齐玥不解:“为什么呀?齐扬哥哥。”   要说陶馥香的原因是痛恨齐桓的生母,那齐扬又有什么原因要那样害齐桓。   这里所有人,即便有些人知道事实真相,依旧让齐桓进了密室,被那样残忍的折磨,却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   齐扬扭头看了一眼齐玥:“阿玥,为什么你也站在齐桓那边,他有什么好,你要那么护着他。”   齐玥望了眼齐桓,“他是哥哥呀……”   齐扬拍胸脯,“我也是你哥哥呀,可是你每一次,什么事情都是先想到齐桓。”   齐玥垂了垂眼眸,“那是因为齐桓哥哥很可怜,没人对他好。”   齐玥将齐家人对齐桓的冷嘲热讽看在眼里。   齐扬双手握拳,冷冷笑说:“齐桓的疯蛊,我不解,杀了我,我也不解。” 第59章 第十六章   齐扬的话语让大厅陷入沉寂, 齐国栋面不改色,他眯眼望了望齐扬,突然嘴角一抹冷笑,在大家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他来到了齐扬身后, 手中短小的匕首刺入齐扬后背,手扭动, 匕首转了半圈。   “啊——”齐扬疼得大叫一声。   大家心神一凛。   “爸!”齐文华惊叫。   “爷爷!”齐玥捂住嘴。   等大家回过神,齐扬腹部已经被刺穿。   齐国栋从袖中拿出一块白布, 擦了擦沾上血迹的手,声音冰凉彻骨:“死,还是解蛊,选一个。”   齐国栋阴狠的声音吓得齐扬连动都不敢动。   “我解……”齐扬妥协。   齐国栋又扫了他一眼,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端起茶杯喝起茶来,“匕首拔了, 自己疗伤。”齐国栋扔出这两句话。   “是。”齐扬应声,他忍住痛, 将身体上的匕首拔了出来, 手覆上受伤的地方, 血不再涌出, 伤口渐渐愈合。   虽然齐家人有治疗的能力, 但是并不能完全治愈。   齐扬的伤口还是那样的可怖。   站在较远地方的井秧见着这样的一幕,拧眉, 她习惯性的朝肖南身边挨了挨。   她不是因为齐国栋的心狠手辣而害怕,毕竟齐国栋的手段有多狠,她已经能从齐桓身上看出了。   井秧是惊叹于齐国栋的移动速度,在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他本端坐,却迅速移动到齐扬的身后,连动作都没看清,这如果真的起了冲突,井秧觉得以她和肖南的实力,兴许不能全身而退。   齐扬嘴唇煞白,他一步一步走到齐桓身边,咬牙切齿,不甘心。   齐桓望向他,问:“为什么?”   “看你不顺眼。”齐扬冷冷直白道。   齐桓耷拉下脑袋,看人不顺眼,的确不需要理由,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齐家的人都不喜欢他。   齐扬走到齐桓面前,他伸出手,一把抓住齐桓的头发,迫使齐桓抬头。   井秧欲走上前,老和尚快了她一步,岁月斑驳的手抓住齐桓的手臂,依旧是那副笑着的模样,却带有警告意味说:“齐扬,解蛊不需要这么狠的抓头发吧。”   齐扬手上的青筋凸显,随后松开了抓着齐桓头发的手,他从自己卦衫的右侧口袋拿出了一个小布袋,布袋扎得非常严实,但可以看得出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等到齐扬将布袋口头的绳子解开,一条花色小蛇游了出来,绕在了齐扬的手臂上。   井秧生来就很怕蠕动滑溜湿冷的东西,看到那条蛇,整个人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想到齐扬整天把它贴身携带,她就觉得恶心。她的手微微攥紧,整个人微微发抖。   齐扬掐住那条蛇的七寸,花蛇痛苦地扭动起来,随之,齐桓也发了疯一般的捂住头狂叫了起来,齐扬掐的越用力,齐桓就越痛苦。   “齐扬!”老和尚严峻警告性的叫他。   齐扬整个人痴笑起来,“哈哈哈哈,想要我解蛊,做梦吧你们!我死,我就要他陪葬!”   齐扬手上用力,瞬间掐死了那条花蛇。花蛇停止了扭动,齐桓也倒在了地上。   老和尚来不及阻止,一切就那么发生了,“齐桓!”老和尚扶起齐桓,摸着他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   “儿子……齐桓……”齐文才跪了下来,他手颤巍巍摸上齐桓的脸,“齐桓……”   陶馥香愣了许久,最后冷笑轻哼一声,“呵,总算是死了啊……”   齐文才站起来,扬手给了陶馥香一个巴掌,陶馥香捂脸震惊。   一切发生的太快,井秧还来不及作出反应,“齐桓……”   肖南两步上前,将齐扬一手制伏,肖南踹齐扬的膝窝,让他跪在地上,“你干了什么!”肖南清冷问。   齐扬抬起头,望了一眼没呼吸的齐桓,“他死了,他死了,哈哈哈哈,他终于死了!”   肖南注视着在老和尚怀里的齐桓,没有了气息。   齐国栋没想到会这样,眼珠怒瞪,“齐扬!”他以为只要威逼,齐扬绝对会给齐桓解毒。   齐扬放肆了笑了起来,他看向齐玥,“阿玥,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齐桓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阿玥!”   齐玥惊悚,“你可是我哥哥呀……”   齐文华拍桌站起,“你个混账东西!”   齐扬满脸嘲笑,“阿玥,我不是你哥哥,我只是你父亲好心捡回来的而已,哈哈哈哈。齐桓他再怎么不济,他好歹还流着齐家的血,而我……”齐扬又笑了起来,“我什么也不是……”   齐玥攥紧自己的黄色小旗袍,她望向这个方桌前的所有人,他们听到这件事都这么淡定从容。所以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有她不知道。   齐文华剑眉横起,“你个逆子!我们齐家养你这么多年,倒是没想到你有这么龌龊的心思!”   “阿玥,你看,我喜欢你,父亲就说我是肮脏龌龊的,哈哈哈哈。”齐扬整个人神智好似已经疯了一般。   齐国栋一瞬间来到齐扬面前,抬起穿着黑色布鞋的脚,朝着齐扬的脸上踢了好几脚,用力地快把齐扬的脸踢烂了。肖南看不过去,将齐扬扯着后退了一步,躲避了齐国栋的踢打。   “你个垃圾东西!”齐国栋咒骂,“养你有什么用!”   “齐桓!齐桓!别走!”井秧望着空无一人的右侧喊了起来。   肖南松开齐扬,来到井秧面前,“井秧!”   井秧转过头看向他,“肖南,齐桓在这儿,他还在这儿。”   肖南望进井秧幽蓝邃深的双眸,知道她是看到了齐桓的鬼魂了。   大家因为井秧的这句话,再度安静了下来。   齐家人开始探索着大厅内齐桓的鬼魂。   肖南闭起双眼感受,感受到方位,他射出锁魂针穿过了齐桓的鬼魂,睁眼,发现齐桓的鬼魂正木讷的站在井秧右侧,呆愣望向他自己的尸体。   “齐桓……”眼泪从井秧眼眶流出。   齐桓侧过脸看井秧,“井秧姐姐……我是死了吗……”他又看向老和尚怀里自己的尸体。   他死的这么的荒唐……   “井秧姐姐……为什么我还不能走……我还在这里……”齐桓疑惑问井秧。   井秧擦了擦眼泪,抬头四处看,对啊,为什么往生路没有对齐桓打开,为什么齐桓没有往生。这样下去,错过了时间,齐桓就会变成人世间的游鬼。   “肖南,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井秧慌了,他抓着肖南的手问。   肖南皱了皱眉,“齐桓,你是不是有什么放不下的?”   齐桓摇摇头,坦然一笑:“没有……我只想这一切快些结束……”   肖南朝井秧摇摇头,他也是第一回 见这种情况。   “大师……”井秧回头向老和尚求助。   老和尚平放下齐桓的尸体,像平时一样超度起来,可是四周死寂,老和尚看向齐桓的鬼魂,没有一点变化。   井秧咬唇,她的玉镯碎了,她连强行送齐桓去往生的机会都没有。   齐桓失魂落魄,“井秧姐姐……为什么我连死都不能解脱……”   “为什么死了都不能解脱……”   “为什么……”   齐桓喃喃自语起来。   齐桓身上鬼魂的气息开始改变,鬼魂渐渐盈上了黑色。   井秧嗅到了恶鬼的气息。   “齐桓!不要!”   井秧想伸手去抓齐桓,结果被震开,肖南赶紧拉住她,两个人齐齐摔在了地上。   齐桓的眼白渐渐全部变成了黑色,又暗暗翻着血红,他抬起眼,望向周围的齐家人,血泪从他的眼内流了出来。   大厅里的齐家人感受到了可怖的气息,都远离了井秧所在的东北角,拿出了手上的武器。   井秧捂住胸口,撑起身体,“齐桓……”   肖南搂住井秧,焦急问:“井秧,你怎么样?”   井秧摆摆手,“我没事……”话未说完,一口鲜血从嘴中吐出。   肖南一惊,看向井秧的胸前,血色渐渐从毛衣上泛了出来,刚才被齐桓震开,井秧的胸前应该被鬼气伤到了,也许器官也……   “大师!”肖南叫着老和尚。   老和尚急忙走到井秧身边,井秧胸口的血将她的衣服都染成了鲜红色,老和尚拿出几颗药丸,立刻给井秧服下。   井秧鲜血甜美的味道,惹得齐家周围的鬼都蠢蠢欲动,包括此刻站在离她不远处的齐桓。   齐桓张了张嘴,头僵硬的转向井秧的方向,他抬起手,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嘴巴扯了扯,做出一副笑脸的表情。   那脸上写出了对井秧鲜血的渴望。   “齐桓……”井秧轻声叫着他,胸口的疼痛一阵一阵袭来。   肖南让井秧靠在凳子的角上,缓缓站了起来,手摸向自己的腰间。   如果齐桓靠近,他就杀了他。   绝不犹豫。   “肖南……不要……”井秧沾血的手扯住肖南的裤脚,央求。   “井秧,他会杀了你。”肖南镇静道,“他不是齐桓,他现在只是恶鬼。”   井秧呜咽起来,“为什么……老天偏偏这么对他……”   肖南墨色双眸动容,他看向前方的齐桓,唇角下耷,握着锁魂针的手有些颤抖。   “哈……”齐桓嘴里发出了呼气声,他朝着井秧他们走了过来。   也许他之后会杀光所有齐家人,但是此刻,井秧的鲜血发疯一般的吸引着他。   齐桓缓缓抬起手,右手臂上缠满黑色的鬼气,他嘴角邪笑,右手握拳。   黑色鬼气化为千万条只黑色朝井秧他们加速飞来。   ——孩子。   那个温和暖柔的声音在大厅内响起。   无数只白蝴蝶缠住了那一只只黑虫。   墨色长发,一袭白衣,一双明善桃花眼。   兮桃挡在了齐桓身前。 第60章 第十七章   大厅内所有人都瞪大双眼, 目不转睛的望向那个女子。他们惊叹于面前那个白衣女子的美貌,只是那双明媚的桃花眼,大家再熟悉不过,与齐桓的一模一样。   兮桃张开双手,以一种拥抱的姿势, 拦住了齐桓的去路。   “孩子。”兮桃叫着齐桓。   齐桓的动作停了下来,所释放出的黑虫被那些白蝴蝶吞噬而尽, 恶鬼气息所形成的黑色鬼气被白色的光线千丝万缕的缠绕起来。   齐桓暗红的双眼,微微清澄了不少, 他动作僵硬的侧过脑袋,似乎在奇怪,面前的人是谁。兮桃的双手轻轻抚上齐桓的面颊,替他拭去刚才流出的血泪,齐桓转动了下眼珠, 眼神下垂,望着抚向自己的那只手。   “兮桃……”齐文才惊讶地快要说不出话,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   兮桃侧过脸,看向齐文才一笑:“文才。”   陶馥香整个人屏气凝神, 她静止片刻, 朝着兮桃跑了过去, 嘴里大叫着:“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死了吗!”她似乎想要了兮桃的命, 可她奋力冲过去, 却只是穿过了兮桃的身体。   齐文才见到这一幕,停下了脚步。   陶馥香绝望跪地, “你为什么……为什么死了还要纠缠……为什么……”   兮桃淡淡说:“陶馥香,我从未想过与你纠缠,是你自己走不出那个结。”   “他,他明明是我的,你为什么要抢走他。”陶馥香指着齐文才,情绪激动地说。   兮桃只是扯了扯嘴角:“如果我当初知道文才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我是不会嫁给他的,只是……我也是婚后才晓得。”   陶馥香:“你撒谎!”   兮桃不再理会,她牵着齐桓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向齐桓的尸体。   站在齐桓的尸体前,兮桃朝着齐文才说:“文才,若是拿你的命,换我们儿子的命,你可愿意?”   齐文才点头:“愿意,愿意,你带我走吗?”   兮桃淡淡一笑,“嗯,我带你走。”   陶馥香用膝盖移动到齐文才面前,扯住他的衣袖:“文才,你要干什么,你不要听她的,你不要听那个贱人的!”   齐文才不顾陶馥香的拉扯,只是甩开,向着兮桃走去。   当他来到兮桃身边,兮桃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能握住齐文才的手。   在大家不知不觉中,齐国栋瞬间来到齐文才身后,用手掐住他的脖子,“兮桃,你别动,否则我就要了他的命。”   兮桃扭头望向齐国栋。   齐国栋扯着齐文才后退,迫使兮桃松开了握着齐文才的手,齐文才与兮桃之间的距离重新拉大。   “兮桃,你当年为什么没有复活我的妻子!”齐国栋狠辣地问兮桃。   听到“复活”二字,老和尚皱了皱眉,看向手中的耳钉。   兮桃转过身,面向齐国栋。   ***   兮桃嫁给齐文才的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大到将兮桃回后山的路径全部阻隔了起来。   一出门,越是往低处走,雪积得越高。   兮桃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始一了,她心中有些惦念自己的师父。   她想着,她嫁给了齐文才,但并不代表,她不能回后山看师父呀。   她趴在房间的窗口,窗户大开,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   她摸了摸胸口,不知为何感觉到胸口最近闷得慌,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兮桃,看什么呢?”齐文才走到兮桃身后,将貂皮大衣披在兮桃身上。   兮桃问:“文才呀,你说雪什么时候才能停?”   齐文才看了看窗外,摇头:“不知道,吃饭了,兮桃。”   兮桃点点头。   兮桃嫁来齐家其实生活的挺好的,齐家的掌家齐国栋挺喜欢她,她的夫人黄氏也对她极好,兴许是因为她从小跟师父和师祖一起,黄氏见她对女人的事情一窍不通,也很关照她。   无聊不能外出,兮桃就在房间里钻研自己的奇门异术,她的师父对她的天赋很是看好,她也认为学无止境。   后来一次偶然机会,她听见一些仆侍私底下聊到了她和齐文才,她才知晓齐文才曾经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只是为了她退婚了。退婚这件事在兮桃的观念里不深,毕竟始一与老和尚从未教过她这对女子的影响。   大雪终于停下的那一天,兮桃见到了许久未曾见到的老和尚。   她高高兴兴迎上去,虽然老和尚是笑着的,但是她与他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会没有察觉到他想要隐藏起来的悲伤。   “师祖……怎么了吗……”兮桃心中不安问。   老和尚只是笑得慈善:“兮桃啊……不要伤心,我想你师父,他希望你如此。”   老和尚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交给她,并与她说,始一在不肯停息的大雪期间,去世了。   兮桃听后整个人失魂落魄,她低头望着手中的手信,信封上那本该秀丽轻扬的字体,变得凌乱无则。   “师父……”兮桃轻唤。   老和尚离开后的整整半天,兮桃都以同样一个姿势,站在门口不动弹。   直到齐文才出现,才将她带回屋。   兮桃回到房间,在书桌前,展开了那封手信。   信中所写一切,都是教授她如何与人相处,如何与人交善,如何照顾好自己。   一个将死之人,留给自己心爱徒弟的最后话语,是担心,是盼安好。   始一在信中没有提到自己的事情,只是说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兮桃随后烧毁了信件,连始一给她的最后一点东西都没有留下。   那天后,她连夜跑回了后山,老和尚已经不在,屋里的一切与她走时,一模一样。   她找遍了后山,才在一个幻阵中找到了始一的墓,她不顾死者安息,将他的墓挖开。   见到他的尸体,才相信,他是真的死了。   始一的尸体不知为何没有腐烂,还是如以前一般。   兮桃抱着他的尸体哭了一宿,又把他重新放回棺木中,将一切恢复如初。她在原先的幻阵中,又加设了几个阵法,谁也不能打扰始一休息。   她又回到了齐家,将自己不眠不休的关在房内数日,连齐文才都不能进到房间里面。   等到兮桃将门打开的那一天,她面色惨白,脸上却扬着笑。   她跑到大厅,朝着齐文才说:“文才,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什么?”齐文才不解。   “我可以复活师父了。”   大厅内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向她,其中不乏是带有恐惧的。   可是谁都没有见到齐国栋蹭亮的眸色。   其实这个时候,齐国栋的妻子,已经病入膏肓。   兮桃高兴地跑回后山,她解开自己所设的重重幻阵,来到始一的墓前,将他的尸体带了出去。   齐文才在齐家等着,可是兮桃一去不复返。   他来到后山寻找兮桃,可是每一次,他只是听到兮桃的声音,她让他回去。   不管怎样,他都没能见到兮桃的面。   直到黄氏去世,齐国栋来到后山,他在后山的阵法结界面前,跪下求着兮桃,求她复活她的妻子。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没日没夜的跪着,兮桃终于现身了。   那时她已经身怀六甲,肚子明显隆起。   齐文才见到她这副模样,又惊又喜,可是兮桃却说,他们两人的缘分已经尽了。   孩子她会独自抚养长大。   兮桃答应了齐国栋的乞求,她回到齐家,进了齐国栋夫人的房间,等她再度出来时,她面色煞白,毫无气血。   黄氏被复活了。   兮桃以此为条件,与齐国栋立下了约定:齐家人从此不得踏进后山。   齐国栋答应。   可是谁也没能想到,在黄氏复活的几天后,黄氏再度离开了人世。   齐国栋重新去后山找兮桃,兮桃却再也没有回应。   一年后,兮桃带着一个与她眉眼如出一辙的男婴,来到齐家大门前,指名道姓要见齐文才。   齐国栋再一次见到她,想要她再度复活他的妻子,兮桃拒绝了。   兮桃将男婴交到了齐文才手中,告诉他,孩子叫齐桓,要他好好照顾他,还有让他再娶他人。   之后,兮桃转身离去,任谁要靠近她,都被反震回去。   没过多久,老和尚回到了后山,随后传来了兮桃的死讯。   ***   “齐国栋,我不是复活了黄氏了吗?”兮桃冷静地说。   齐国栋反驳怒道:“活了,什么叫活了,活了几天也叫活了?”   “你当时并没有问我,能复活她多久。”兮桃依旧平淡道。   “哈。”齐国栋冷笑一声。   兮桃望着齐国栋说:“你知道,复活一个人需要什么吗?”   齐国栋皱眉。   “复活一个人,需要另一个人的生命。至亲骨血,以命换命。”兮桃握紧了齐桓的手,又看向齐文才。   “当年我的确研究了出了这门禁术,可是我却不知道,要这样的条件。”兮桃眼波微动,有些伤感。   当年她回到后山,想要复活始一。   她将她的师父从另一个世界重新拉回来后,她的师父却告诉她:兮桃,世界上没有复活这种事,有的只是以命换命。   她的师父再度死去时,她才知道,都是真的。   她是施术者,她只是用自己的寿命,换回了他的片刻回归。   至亲骨血,以命换命,才能将人重新唤回。   可是她与她师父一样,都只是孤儿,哪来的至亲。 第61章 第十八章   老和尚站在那里静静着兮桃所讲。   在始一死后, 他重新开始周游各地,直到某日他掐指算命时,才发现兮桃的寿命生生折了一半,离去世已经不久了,他重新回到青山, 兮桃已经不是那时天真烂漫的兮桃了。   她手里抱着刚出生的齐桓,满目悲痍。   她只是说, 感觉自己快不久于人世,并请求他, 在她死后,将她火化。   齐国栋一脸不可置信,掐着齐文才脖子的手松了一些。   “文才。”兮桃朝着他伸手。   齐文才稍稍挣扎,又回到了兮桃身边,“兮桃……”   “文才, 所以你明白吗……你是不可能复活我的……”兮桃看着齐文才淡淡一笑。   齐文才醒悟点头。   当年他用禁术破坏了后山的阵法结界,将兮桃的尸体偷了回去, 并放在了齐家密室的冰窖,那个他为她特地打造的冰窖, 里面的摆设都是他精心布设的。   他也想偷偷习得那门能复活人的禁术, 希望有朝一日能将她重新带回这个人世。   这些年, 他不管在齐家遭人怎么样的白眼, 怎么的不受重视, 人家说他软弱也好,无能也好, 他都不在乎,他只想她能回来。   可是他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没能复活她。   兮桃握住齐文才的手,将他的手与齐桓鬼魂的手放在一起。   “你休想!”齐国栋回过神,向齐文才冲了过去,右手手掌蓄满力量。   “不要!”兮桃惊叫。   这是齐桓最后的机会了。   齐国栋一张打在齐文才的胸口,一瞬间,心脏筋脉寸寸折断。   齐文才弹出几米远,摔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口吐鲜血。   兮桃瞪大双眼,灵体的手指颤抖。   齐国栋冷笑,疯狂的冷笑:“哈哈哈——你不能复活黄氏,我凭什么让你们得到善终!”   齐家人见到这一幕,纷纷后退。   肖南他们都还来不及上前阻止。   齐桓身上的戾气瞬间加重,整个齐家大厅内,都是死气。   缠绕在齐桓身上的兮桃的灵气,慢慢被黑色的鬼气溶解,兮桃再也握不住齐桓的鬼魂的手。   齐桓身上的鬼气将兮桃的灵体震散,只剩下一半灵体的她,回到了将死的齐文才身旁。   “文才……”兮桃无力地叫。   齐文才带血的嘴角温柔一笑,“桓儿他……”齐文才担心望向不远处的齐桓。   兮桃温和一笑,“不会有事的……安心走吧……在那边等我……”   齐文才清和一笑,“好……我等你……”   此后,再无气息。   齐桓红腥的双眼看向齐国栋,他抬了抬手指,成片的鬼气从齐国栋的脚底升起,将他包围,“啊——啊——”   齐国栋痛苦的叫着。   肖南见状,手中的锁魂针即刻向齐桓射出。   齐桓将另一只手抬起,一层黑气将锁魂针片刻溶解,肖南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齐国栋身旁的黑气慢慢收紧,将他的身体缠成一个黑色的蚕蛹一般,无数个毒虫从齐家四面八方来,朝着包围齐国栋的黑色鬼气中爬去。   “啊——”齐家人吓得想要逃走,可是齐桓的鬼气将他们全部缠起,变成了一个个黑色的鬼气蚕蛹,只将他们的头部露了出来。   “啊——啊——”齐国栋惨叫,动弹不得的齐家人望向齐国的方向,血从齐国栋的黑色蚕蛹中流了出来。   不用想也能猜到,那些虫子,在吃齐国栋的肉。   “啊——放了我——放了我——”四周一片恐惧的惊叫。   齐桓不为所动。   没有被鬼气缠住的,只有已经死去的齐文才,兮桃的灵体,还有井秧他们。   老和尚的佛珠隔去了鬼气的伤害,佛光普照的地方,最是安全。   井秧眼睁睁地望着齐桓变成这样,她却无能为力。   可是她不想他再造更多的杀戮。   “肖南……”井秧虚弱的叫着。   肖南回头,蹲下,扶起她,“井秧你说。”   “杀了齐桓吧……杀了他……”井秧流着泪哽咽讲。   “呜呜——呜呜——”让人恐惧空虚虚无的声音从齐桓嘴里传了出来,“要……杀……了……你……”齐桓咧开嘴,笑着对齐国栋说。   肖南回头望了眼已经快要恶鬼成型的齐桓,“井秧,帮我看一眼,齐桓的死门。”   如果齐桓真的恶鬼成型了,那他们估计都得没命。   井秧眯了眯眼,额头冒冷汗,“咳咳——”血从她的口中咳出。   精神力不够,阴阳眼她都无法再凝聚。   老和尚见状将井秧扶起,让她盘腿而坐,自己则坐在她身后。老和尚右手的食指与无名指两只合起,直指井秧后额下得新门穴,“井秧,老僧强行帮你开眼,不能维持多长时间。”   井秧闭眼点头,顷刻间,她再度睁开,眼神变成了幽蓝色。   她望向齐桓,淡绿色的光开始在她指尖盈起,形成一个绿色的旋涡圈。   在哪里……   井秧屏气凝神,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   要快些……   “在……桃花眼!”井秧说完,眼中流出了鲜血,她的双眼已经无神。   “井秧。”肖南掰过她脸颊,望进她的双眼,毫无神韵。   老和尚收回右手,抿紧的双唇唇角流下了血丝。   “大师。”肖南见情况不是很好。   老和尚淡笑摇头,“老僧老了,这些禁术使着有些费力而已。”   肖南蹙眉,神色凝重,却用温和的语气对他们说:“剩下的交给我吧。”   肖南拿出口袋中已经断裂的黑石手链,从手链中抽出气根雪白奸细的细针——   长命骨。   肖南将他仅剩的七根长命骨一直放在之前井秧所带的黑石手链中。   “肖南……死门就是齐桓的桃花眼……”井秧虚弱道。   “嗯。”   “还有……要小心……”她加了一句。   手中的绿光满满散开,向上凝聚,缠上了肖南的长命骨。   希望这绿光能保护你。井秧淡淡一笑。   “好。”肖南答应。   肖南射出手中的六根长命骨,长命骨在空中飞旋了一圈,快速转动,六根长命骨的告诉运转,让气流在空中形成了一扇门的形状。   而肖南的两指之间,还夹着最后一根长命骨。   一扇关闭的门呈现在了众人面前,门缝中还渗出无数鬼气,并不比齐桓的恶鬼之气弱。   门上贴着八卦封印,肖南提手,射出最后一根长命骨。   “恶鬼之门……”肖南用锁魂针划开自己的掌心,血滴落。   开——   长命骨刺破了八卦封印的中心,“吱嘎”一声,门缓缓打开,里面一股强大的气流,似乎要将大家吸入其中。   “嗷昂——”令人闻风散胆的成型恶鬼的叫声从门内传来。   肖南掌心中的血形成了一条条血色锁链,迅速抓入门中,似乎是抓到了什么东西之后,肖南握紧右手,开始将东西从门中向外拖拽。   血锁链渐渐收回,锁链尽头的东西渐渐清晰。   两个成型恶鬼。   恶鬼满脸凶狠地望向将他们带出的肖南,“肖……家……人……”   “帮我杀了他。”肖南向着他们提出指示。   “我们……为什么……要……帮你……”一个恶鬼张开血盆大口。   “就凭你们跟肖家签订的契约。”肖南收紧了手中的锁链,两个恶鬼立刻发出惨叫。   另一个恶鬼轻笑一声问:“杀……谁……”   “你面前的那个即将成型的恶鬼,死门,他的桃花眼。”肖南下命令。   两只恶鬼相视一眼,一步一步向齐桓走去。   肖南微微喘气粗气,已经有些吃力。   齐国栋已经死亡,齐桓僵硬的侧过身,望向那两只被肖南召唤出的成型恶鬼,又看向操控他们的肖南和恶鬼之门。   两只恶鬼扑了上去,卷起了杀戮般的狂风,齐桓后退了几步,等他停下,手脚已经被两只恶鬼抓住。   齐桓嘴角邪魅一笑,食魂虫破开了大理石地面,从地上钻出,缠住了两只恶鬼,开始吃他们的鬼魂。   两只恶鬼不在意,将齐桓打到在地,一只恶鬼唤出一把骨刀,戳向齐桓的桃花眼。   齐桓失去了左眼,恶鬼失去了一条腿。   齐桓又一笑,那只断腿的恶鬼,渐渐缠上了齐桓的鬼气,恶鬼虽不服气,手上却停下了动作,嘴里念叨:“果然……老了……”   另一只恶鬼招来蜂拥而来的乌鸦,乌鸦从墙面破洞进来,围绕在了齐桓身边,啄着他的身体,以及目标桃花眼。   乌鸦将齐桓的另一只桃花眼啄瞎后,另一只恶鬼,也缠上了齐桓的鬼气。   肖南开始拉扯两只恶鬼回来,可是血锁链,却不起作用了。   肖南捂住胸口,咳嗽了起来,喉咙口的血腥味泛出。   他低头,恶鬼之门最底下的那根长命骨被食骨虫缠住,已然半根没了。恶鬼之门底端渐渐隐去了一半。   如果恶鬼之门崩塌,两只成型恶鬼不能回去,他们被齐桓的鬼气长久缠绕,则会被齐桓同化。   那三个恶鬼合体,则局面就再也不受控制了。   “啊——”肖南闷吼一声,用力拉扯。   “肖南,我帮你一把,一定要阻止齐桓。”还剩半个灵体的兮桃来到肖南身边。   她的身体渐渐变得虚无,最后化为一根根白箭,射向齐桓。   ——肖南,耳钉。   兮桃留下了最后的话语。   白箭插在齐桓身上,食魄虫开始松动,肖南趁机一把拽回两只恶鬼,在恶鬼之门即将消失之前,将他们送了回去。   狂风卷过,一切恢复了平静。   齐桓身上的白箭渐渐消失,他跪在了地上,两个空旷眼窝只有血留下来。   “肖南哥……再见……谢谢……”   齐桓嘴角浅笑,是解脱。 第62章 三言番外(1)   冬末, 从青龙山回来,井秧打开了老洋房的大门,让外面的新鲜空气吹入老洋房中,带走里面的死气。   才多久没回来,许多地方都积上了薄薄的一层灰。   “喵——喵——”小咪绕在井秧脚边。   井秧弯腰抱起它, 顺着它的毛发。   “井秧,你去书房坐着吧, 我已经打扫干净了。”肖南在二楼望着大门前的井秧说,两个耳朵上没有任何饰物。   “好。”井秧点头。   来到书房, 井秧照例从书房的书架上拿下一本空白的鬼抄书。   这回要写的,就是齐桓的故事。   井秧将小咪放在书桌上,小咪找了个舒适角度盘卧了下来,海蓝的眼睛盯着鬼抄书一动不动。   井秧的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来一片桃花花瓣。   淡粉色的花瓣在井秧的掌心, 生机勃发,没有焉烂的痕迹。   井秧坐在椅子上, 两只拿起桃花瓣,久久凝神, “小咪……也不知齐桓现在怎么样了……”   想着想着, 井秧的思绪飘回了不久前。   ***   肖南捡着地上剩下的四根长命骨, 其他三根都被食骨虫腐蚀的差不多了, 而这四根也多亏井秧的淡绿色光晕保护才能如此。   肖南垂眸, 紧握着手中的长命骨,似是要把它们掐断似的。   他到最后, 还是亲手杀了齐桓。   井秧捂着胸口慢慢站了起来,她握上肖南的手,“都结束了……”   他们两人看向鬼魂在慢慢消散的齐桓,无能为力。   老和尚抖抖索索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应该还来得及……”   肖南扭头:“大师……”   老和尚摊开手掌,掌心上躺着肖南的黑石耳钉,老和尚有些虚弱地说:“肖南……要救齐桓……还得看你……”   “这个耳钉……应该还能救齐桓……”老和尚讲着。   肖南想起兮桃的话语,她在最后时刻,特地提起了这个耳钉。   “这个耳钉终究是你的物件……我要使用……还得经过你的同意……”老和尚凝视肖南。   肖南将耳钉推向老和尚,“大师,请用吧。”   “好……既然如此……那老僧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老和尚步履蹒跚的走到齐桓的尸体旁。   耀眼的佛光在他身上散开,慢慢包裹上齐桓的尸体。   齐桓的鬼魂又重新拼凑了起来,身上的恶鬼气息全部退去,鬼魂慢慢走回了他自己尸体,最后融入进了身体。   佛光更甚,照得井秧和肖南睁不开双眼,等佛光渐渐退去,老和尚已经倒在了地上。   “大师!”肖南和井秧小跑过去。   肖南扶起老和尚,老和尚面露笑容,他轻声说:“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接下来的时间……就留给齐桓吧……”   “大师……”井秧声音颤抖,她望向老和尚身旁的齐桓,齐桓的胸口在起伏,已经有了呼吸。   井秧算是明白了,这个世上从未有复活,有的只是以命换命而已。   老和尚最终在肖南的怀里安详离世,齐家人身上的鬼气被解除,得到了自由,肖南和井秧将齐桓带回了后山的木屋,待他养好伤,才离开。   只是走时,井秧觉得,齐桓已经不是以前的齐桓了,长大了不少。   ***   “发呆呢?”   听见声音,井秧一吓,吓得将手中的桃花瓣抖落,“嗯……”她随便应。   肖南靠在门上看她。   井秧将手中的桃花瓣放于鬼抄书上,鬼抄书一如既往的开始不停翻页,上面多了一行又一行的字。   “井秧,我有东西要给你。”肖南说。   井秧的视线从鬼抄书上移向他,“什么?”   肖南浅笑,走向她,手从裤袋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他绕道井秧的书桌后,“手。”   井秧做出了一个伸手的动作,肖南淡笑,将手链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黑石手链……”井秧欣喜。   “嗯,修好了。”肖南淡淡道。   井秧盯着手腕上的手链,爱不释手。   “井秧,你猜手链上的黑石当初是怎么来的?”肖南问。   “嗯?不是你们祖传的吗?”井秧疑惑。   肖南视线落在她困惑的脸上,笑说:“其实是个带发修行的和尚送给我们肖家祖辈的。”   提到带发修行的和尚,井秧不知怎么想到了始一。   “井秧,我有一种感觉,那块黑石是始一给的,也许他能预见未来,所以将那块石头给了我们肖家,让我救齐桓。”肖南沉着冷静地说。   井秧听着,未曾言语,但是她觉得,肖南的预感是对的。   “肖南,那片桃花瓣是这个故事的执笔者,而那花瓣上留下的感情,我感受至深的是始一对兮桃的爱护,所以这回的客人……是始一。”井秧微不可闻讲。   始一离开了人世,却像算好了一切似的,井秧他们遇上了齐桓,救了齐桓。   只因,齐桓是兮桃最疼爱的人。   也许始一是真的能够预见未来,他看见了兮桃的出嫁,自己的离世,兮桃的执念,齐桓的死亡。   所有的一切他都没有阻止,顺应着发展,唯独齐桓除外,他想替兮桃留下她最爱的人。   “肖南,你说大师与始一活了多久?”井秧突然问。   肖南一愣,张了张嘴无从打起,也无法猜测。   他们两人似乎超脱于这个人世。   “不清楚。”   鬼抄书书页停止了翻动,井秧侧过脸看去。   她将书翻到首页,肖南也凑过去看,看过之后,两人相视一笑。   扉页:故事始于一片盛开的桃花林,一个和尚抱起一个被遗弃在桃树下的女婴,他望着那双澈亮的桃花眼说:“被遗弃了吗……可怜的孩子。”   “那从今天起便跟着我吧,就叫……”和尚望了眼四周开得烂漫的桃花笑了——   “兮桃。” 第63章 三言番外(2)   齐桓在木屋里翻看着始一留下的最后一些书籍, 脸上重新戴上了黑色的面纱,翻看到最后一本,他停了下来,细线,上面记载着奇珍物件。   那本书上写着:这世间还留有三大死器:绿檀木梳, 沉幽玉镯,墨黑石。   齐桓看到这句合上了书。   他推开木屋的窗, 那三样能复活人的东西,现在都已经不在了。其中一件被他用了, 代价就是别人的生命。   现在,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齐桓来到了齐家密室,用肖南和井秧给的方法,打开了密室的门。   他来到冰窖,将他母亲的遗体带走。   走前, 他望了眼那个挂在床头的竹签,上头写了——一生平安。   他将竹签也一并带走。   他回到后山, 将他母亲的遗体与他父亲,始一, 以及老和尚的葬在一块儿。   他将那个竹签挂在兮桃的墓碑前, 他淡淡道:“妈妈, 我要走了。”   他点燃了香烛, 每个墓前都虔诚的鞠躬叩拜。   是诀别。   处理好一切时候, 他收拾起东西,最后就只带了一个包裹。   他站在木屋前, 手中拿着火把。   最后一次,他目不转睛望着,将这一切狠狠镌刻在脑海中,洒脱的将火把掷了过去。   所有的一切开始烧了起来,在火苗中消失殆尽。   齐桓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黑纱下的齐桓眼角带泪,眸中蕴含洒脱,他缓缓抬起右手,摘下面纱,黑色面纱旋转飘落在地上,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滴落,消失于泥土。桃花眼勾人心魄,眉峰英朗,唇红齿白,轮廓分明。   他深深看了一眼后,转身离去。   身后一片红燎,火苗窜的高不可攀,一切在烈火中化为灰烬,星星点点芯火四处飞散,给如墨天空添了些色。   有些东西,就让它们留在回忆里吧。   与井秧的预梦唯一不一样的是,齐桓的眸中不是冰冷,而是希望。   齐桓离开时所走的每一步都坚定有力,他要去外面经历这纷繁的人世。   他不会再回到这里,不会再回到这座青龙山。   【墨石同归】 第64章 第一章   初春时节, 被冬雪覆盖的万物又重新生机勃勃.起来。   老洋房,井秧窝在沙发上,照常翻看着自己的藏书,这本到那本,不厌其烦, 肖南则在厨房跑前跑后,倒也乐得自在。小咪贴在井秧身旁, 舔着自己的爪子,毛茸茸一团, 可爱至极。   客厅传来“咚”的一声,肖南听见声响,放下铲子,擦了擦手,走出厨房。   井秧手中的那本古书结实地砸在了地上, 小咪被吓得一激灵,跳到了远处。   见这个架势, 肖南再熟悉不过,入梦了。   齐桓那件事情结束后, 井秧的眼睛回到井家治好了, 能熟练运用阴阳眼后, 井秧又接待了几个客人, 做了几笔生意, 没什么难度,两人轻轻松松就能解决。   这回, 他也希望简单容易一些,不想每一次他们都以命相搏。   肖南解了围裙,走回房间,拿了条毯子出来,给井秧盖上,又将醒梦铃放在茶几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重新系上了围裙,走回厨房。   望着本来要做菜的骨头,他转念一想,还是炖汤吧,这样井秧醒来至少能吃到些热乎有营养的东西。   肖南重新给自己配了一副眼镜,将仅剩的四根长命骨藏在了眼镜中,这么眼镜与之前的黑框眼镜不同,是一副戴着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眼镜,本来看起来冷漠孤傲的肖南,此刻看起来,温柔了不少,或许也是心性有些变化的原因。   井秧随着铃声醒来时,肖南正在她旁边玩着手机。   井秧醒来后,没有说话,倒是一直盯着肖南看,这让肖南觉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吗?”他微愣问她。   井秧移开视线,摇了摇头,垂眸思了思,刚才梦里的人,眉眼与肖南有些相像。   小咪突然跳下了沙发,悠闲地走到了客厅的落地窗旁,蓝幽的眼睛向大门望去,“喵——喵——”它叫了起来。   井秧敏感,“来客人了。”   她悠悠站了起来,走到小咪那儿,俯视,果然没过会儿,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了门口。   那男子伸出手,拉动了在铁门边的玉扣,书房里挂铃响了。   井秧拢了拢衣服,“肖南,下楼吧,客人来了。”   肖南收起手机,跟在井秧身后下楼。   坐在红木桌对面的人,让肖南想不到,他只是眸色冰冷的看着他。   井秧提笔,冷清问:“姓名。”   除了对自己间熟的人,井秧永远一副冷淡的模样。   那中年男子两鬓微白,眼中到时神采奕奕,还有些桀骜,不知过这股感觉让井秧倒是觉得似曾相识。   “肖建华。”他颇有气势说。   井秧下笔的手顿了顿——   姓肖。   她微微侧过头,瞥着肖南,她终于明白那种熟悉的感觉哪里来,与她初次见肖南的感觉相似。   井秧倒没问肖南什么,只是记下了名字。   肖建华视线落在肖南身上,“见了我就这态度?”他有些严厉说。   肖南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爸。”   只是出于公式化的叫。   井秧没有表现出多少意外,多多少少,她还是有些猜到的,应该是肖南至亲的人。   肖南这一声叫后,肖建华嘴唇微微动了动,没应。   肖建华将视线挪到井秧身上,“井秧,我是来听我的预言的。”   井秧搁下手中的笔,平淡道:“没有预言,只有回忆。”   梦其实依旧不清晰,但是基本人和事她还是看清了。   “回忆?”   “没错,梦里的您比现在年轻不少,我想,应该不是未来吧。”井秧陈述着。   “那你看到了什么?”肖建华问。   “老规矩,一半定金。”井秧一本正经说。   肖建华轻笑一声,从身上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在这里,密码四个一。”   井秧将卡收好。   “梦里是你跟一个小女孩,女孩不大,六、七岁的模样,你们坐在一座秋千上,那个小女孩长得……”井秧看向肖南,“跟肖南倒是有些相像。”   肖南其实除了鼻梁,其他长得都与肖建华不像,应是像极了他的母亲。   说完后,井秧皱了皱眉,与肖南相像的小女孩,不会是……   肖建华明显有些怔愣,悲伤的表情让他看起来老了几岁,他声音听起来似在回忆过去:“女孩是我女儿,叫肖彤。”   果然……井秧交握的手指紧了紧,是肖南的妹妹,   肖南放在桌下的手,已然握成了拳。   肖建华的目光落在井秧手腕上的黑石手链上,他一副打量的模样望着,“肖南给的?”肖建华问。   “嗯,我给的。”井秧没答,肖南倒是先答了。   井秧又将话题扯了回来,“肖先生,请问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肖建华深吸一口气,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坐姿,叹气说:“没什么烦心事,只不过最近总是梦见彤彤,越来越频繁,感觉快要……死在梦境里一般。”   听到肖建华说这句话,肖南蹙眉,他微微闭眼,也淡淡说:“井秧……最近我也是如此……几近溺死在梦境里醒不来……”   肖南与肖建华对视了一眼。   井秧沉默了会儿,冷静问:“肖彤是怎么死的?”   死寂,一片死寂。   肖南与肖建华都没有回答。   井秧看了眼肖建华,又扭头望向肖南,两人依旧是沉默。   井秧望着肖南的时候,那东西又再度出现了,之前数次用阴阳眼,井秧都能看见那东西,可每次都是隐隐约约,不清晰。   那东西就在肖南的身旁,这次她一定要看清。   井秧聚精会神,眼睛瞳色不知不觉间已成幽蓝,还差一点点……一点点……   “你是谁!”井秧突然冷声问。   她迅速站起,手上盈起的绿光幻化成锁链向肖南右边抓起,瞬间,锁链抓空,绿光散开。   井秧呆愣,是只女鬼,虽然没看清长相,一直跟在肖南身边,他们却从未发现。   女鬼这回不见前说了她叫……   “怎么了?”肖南忙站起问。   井秧望进肖南眼中,问:“安然是谁?”   肖南怔住,肖建华肃穆。   半晌后,肖建华缓缓说:“安然是肖南的前未婚妻。”   井秧听后一僵,她并不知晓肖南曾经有过未婚妻,而且已经去世。   “你怎么知道安然?”肖南问井秧。   井秧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她的鬼魂还停留在你身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时隐时现。”   “不可能!”肖建华带着呵斥意味说道。   井秧微微皱眉,“为什么?”   “我亲眼看着她的鬼魂灰飞烟灭。”肖建华站起来沉沉道。   井秧露出了疑问的表情。   “井秧,是我亲手送葬了安然的鬼魂。”肖南清冷说。 第65章 第二章   井秧听着愣住, 居然是肖南让安然的鬼魂灰飞烟灭的,她一向知道他痛恨鬼,但没想到真的能忍心下手。   片刻沉默后,井秧说:“安然还没离开,肖南, 她就在你身边。”   肖南眼神黯了黯,他明明记得当时已经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了。   “她现在在哪里?”肖南问井秧。   井秧用阴阳眼扫了一圈肖南周围, 不见了,安然又不见了。   她摇头:“不在了。”   肖建华坐回了位置, 横眉戾气从生,眼中明显看得出有怒意。   井秧也坐了下来,她拉了拉肖南的衣服边,示意他也坐下,肖南这才重新坐回了红木椅上。   井秧表情冷冷, 但是严肃看向肖建华问:“肖先生,我再问您一遍, 肖彤是怎么死的。”   肖建华轻笑一声,眼里却有了泪光, 他不知在回忆些什么。   他自己摇了摇头, 随后说:“彤彤啊……是安然杀的……”   井秧听了心头一紧。   她立刻扭头看向肖南, 肖南眉头拧到深处, 看来是真的。   “为什么?”井秧不解问。   没道理, 肖彤是肖南的妹妹,若是安然是肖南的未婚妻, 根本没道理会杀她。   肖建华叹口气:“准确说是安然的鬼魂,她变成了恶鬼,杀了彤彤。”   井秧张了张嘴,没说话。   这就说的通了,为什么肖南那么痛恨鬼,所有的鬼在他眼里,都因为妹妹的死,而蒙上了一层名叫仇恨的东西。   “安然她……怎么会死……又是因为什么而变成的恶鬼?”井秧继续发问。   一切有果就有因,只有找出源头,才能解决问题。   肖建华看向肖南,不语。   肖南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悲伤:“因为我……”   安然死于五年前,那时她与肖南即将结婚。   一天,他们去裁缝店定制婚礼要用的旗袍,途中肖南接了个电话,说是要处理降鬼的事情,所以先行离开了,让她一定要在店里等他。   等到他处理完,再回到裁缝店时,老板告诉他,安然已经先离开了。   肖南拿出手机给安然打电话,电话通了,可是却没有人接。   安然消失了,逼不得已,肖南寻求了警方的帮助,后来通过调看监控录像,发现安然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男子打晕,带进了附近的灌木丛中。   警方而后去那里找到了安然,可悲剧的是,他们找回安然是,安然遍体凌伤,已经被凌.辱。   肖南得知后,自责不已,他承诺安然,会娶她,并且把她带回了肖家。   可是肖家这样封建的家庭,又怎么会容得下这个污点。   安然受不住别人的冷嘲热讽,终于趁某一天肖南不在时,在肖家自杀了。   只是肖南没想到,安然死后,并没有离去。   她死前的怨气久久不散,最后幻化成厉鬼,变成厉鬼后,她找到了之前侮辱她的人,将他们一个个杀死。   杀死最后一个后,她变成了恶鬼。   那时,肖彤接到了一个击杀恶鬼的任务,只是她不知道,那个恶鬼就是安然。   当她与恶鬼对峙时,发现是安然,她手下留情了。可是安然灵魂丧失,根本认不出她,最终,因为肖彤的手软,她死于了安然的利爪之下。   肖南赶到时,只见到了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肖彤,还有变成恶鬼的安然。   从那一刻起,他痛恨任何鬼,不管那个鬼之前是谁,他都不在乎。   他面无表情的用长命骨杀了安然,之后只是抱着肖彤的尸体痛哭,那是他最后一次哭。   井秧听着肖南讲完,心情有些沉重,她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肖建华冷嘲一声:“安然出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没等你,你又何必去负责。”   肖南皱眉,冰冷道:“爸!”   门外卷来一阵风,凉的渗人,井秧觉得有些奇怪。   井秧朝着空旷的大门前开口:“安然,是你吗?我知道你在听。”   肖南已经抚上自己所戴的眼睛,一副戒备的模样,眸中多了丝狠厉。   然而除了刮过的冷风,根本没有别的东西出现。   井秧微微皱了皱眉,难道是她多虑了?   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等到大家放松警惕时,肖建华突然被打到了无形的东西打到了前方放着鬼抄书的书架上,巨大的震动,导致书架整个压倒下来,巨大的书架若是直直砸在肖建华身上,没准就是重伤。   “爸!”肖南惊叫,他迅速移动到肖建华身旁,单臂挡住了倒下的书架。   书从书架上全部掉落,散了一地。肖南将书架重新推了回去,随后他又扶着肖建华慢慢站起,肖建华嘴角已经渗出血来。   “小心!”站起后肖建华骤然大喊道。   他一把推开肖南,无形的东西再度把肖建华重重打到了木质楼梯上,肖建华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晕倒了。   肖南见状,将四根长命骨从眼镜中取下,射向肖建华那边。   长命骨东、南、西、北各一根,在肖建华四周形成了绝对的防御。   肖南自己手里则攥着锁魂针,他闭上双眼,现在比起眼睛,他更相信自己的感官。   有东西在快速的四窜,肖南一点一点感受到了。   “井秧!小心!”肖南睁开眼睛喊道。   井秧抬起右手,那东西撞在了井秧形成的四周绿色光壁上,淡绿色的光壁不仅在井秧身边有,在肖南和肖建华周围都有淡淡一层,是从井秧身上发出的。   那东西不停地尝试撞击着井秧的淡绿色光壁,似乎因为没有伤害到井秧而有些恼羞成怒。   井秧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井秧右手掌心的绿光形成了一条条锁链,打算追击那东西,那东西见状想要逃跑,结果快不过井秧的锁链。   “呜——”惨叫一声,锁链的追击停了下来,将那个东西捆绑在了空中。   井秧向那团东西走去,等到那东西冷静下来,肖南和井秧看清了,是一只兔子的鬼魂。   “你伤人了,那我就只能送你走。”井秧冷冷道。   井秧刚抬手,肖南快步向前,抓住了她的手臂。   井秧疑惑转过头问肖南:“怎么了?”   肖南怔愣说:“安然……她最喜欢兔子。” 第66章 第三章   井秧缓缓放下了欲杀兔子鬼魂的手, 肖南细细打量那只有些疯狂的兔子鬼魂,按理说,动物的鬼魂,是最没有攻击性和伤害性的。   兔子鬼魂的双眼变成了墨黑色,两个眼珠和比黑珍珠还黑。   明显是被恶鬼同化了。   “井秧, 它被同化了。”肖南冷冷说。   井秧看去,叹口气, 在兔子的额头轻轻一点,它眼中的黑色退去, 浑身发出白光,瞬间变成一道白光飞走了,捆住它的锁链也伴随着它的消失而不见了。   “井秧,是安然吗?”肖南问。   井秧摇头,“不知道。”   井秧向楼梯那儿看去, 她对肖南说:“你要不先去看看你的父亲吧,他的样子看起来不是很好。”   听了井秧的话, 肖南赶紧走到他父亲身边,收回他的长命骨。肖南扶起肖建华, 确认他只是晕过去后, 弯腰背起了他, “井秧, 我把他带去我房间, 现在这样,估计他也回不了家。”   井秧点头。   肖南背着肖建华上楼后, 井秧看了看满大厅的残局,默默地开始收拾起来。   她将散落在地上的书一本本重新垒上墙面的书架上,肖南安置好肖建华后,又重新回到了井秧身边,默不作声的一起收拾起来。   两人不知整理了多久,才将那些鬼抄书摆回了书架上,肖南将大门关上,室内一片黑。他摸索到墙壁上的灯,瞬间大厅的琉璃灯将室内照得蹭亮。   肖南问:“饿吗?”   井秧醒来到现在都还没有吃东西,肖南想起来锅里还给她炖着骨头汤。   井秧淡淡一笑,说:“饿了。”   肖南给井秧盛了一大碗骨头汤,两人面对面坐着,静静看着她喝。   井秧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肖南,你自己也吃啊。”   肖南摇头:“你睡得时候,我吃了很多。”   井秧点点头。   “肖南……嗯……”井秧吞吞吐吐。   “嗯?”肖南又给她碗里加了几块肉骨头。   “我虽然不知道这回的梦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一定会,一定会保护你父亲的。”井秧说得坚定,肖南明显一愣。   他深邃的眼眸凝视她,“井秧……谢谢。”   井秧浅笑。   “吱嘎——”是外面铁门被打开的声音,肖南和井秧同时扭过头。   “姐!我来了!”是井穗。   井秧站起来,赶紧跑到楼梯栏杆那儿,从二楼向下看,肖诚和井穗推开门进来。   井穗打开灯,飞快跑上楼,来到井秧身边,“姐,你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眼睛怎么样?”井穗不停发问,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世间,井穗长大了不少,对于井秧的关心也渐渐表现了出来。   井秧伸出手替井穗理了理跑乱的头发,“很好,一切都很好。”   井穗笑着点头。   突然她皱起了眉头,声音也骤冷,“姐……”   “嗯?”   “有血的味道……”井穗望着下方的几节木质楼梯,新鲜血液的味道。   “啊……”井秧抿了抿嘴,“刚才有人在这里受伤了……”   “谁?”井穗看了看井秧,倒不像是受伤的模样,随后又看向井秧身后的肖南,也好好的。   “是我父亲。”肖南说。   肖诚蹙眉,“叔叔怎么会来这里?”   肖南:“他是这回的客人。”   肖诚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   肖诚他们这回也不是为了打发时间才来井秧这儿的,他们是来追寻一个恶鬼,只是追到井秧家附近,那鬼就消失了,所以他们既然来了,干脆就决定在井秧家住下了,免费的,何乐而不为。   井秧听后拧眉,“穗穗,那个鬼是不是移动迅速,鬼气浓厚,可是仅凭双眼又很难看见,体积还很小。”   井穗喝着骨头汤讶然,“姐,你怎么知道。”   肖南和井秧对视一眼,“就是它伤了肖南的父亲。”   井穗放下勺子,不可置信,“姐……你别瞎说啊……老洋房可是有结界阵法的,它怎么能随便进来……”   井秧冷静说:“穗穗,你忘了青黛了,她也是能进来老洋房的。”   井穗有些慌了,“姐,那只鬼为什么来找你。”   井秧摇头,“那是只被恶鬼同化的兔子鬼魂,它闯进来的目标很明确,是肖家人,第一个伤的是肖南的父亲,第二个就是肖南。”   井穗扭头望向肖诚,“喂!肖诚,你们肖家人得罪恶鬼了?”   肖诚耸了耸肩,示意不清楚。   可是没过会儿,肖诚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啊……肖南,你记不记得恶鬼之门。”   提起这个,井秧倒是一愣,那是肖南之前使用过的招数,和恶鬼签订契约,以自己的血为锁链,控制恶鬼为自己做事。   肖南点头,“那是肖家的保命招式。”   肖诚挑眉,“不过那招式我不会,我记得你会啊。”   肖南沉默不语,显然不愿意提起。   肖诚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那个招式,不得罪恶鬼才怪,恶鬼本来恶戾之气就重,受你们控制,没有自由,人家恶鬼怎么可能不恨你们。”   “肖南……”井秧叫他。   肖南看了一眼井秧,不紧不慢说着,“恶鬼之门不是每一个肖家人都能练成的,首先得有无人能及的腕力。”   井秧想起了肖南不一般的腕力,她每次都很好奇是怎么练成的,可是他都不愿意提起。   “在每个肖家人成年前,都会被扔进鬼穴。”   “鬼穴?”井穗好奇。   “鬼穴就是鬼的聚集场所,里面的鬼大到恶鬼,小到游鬼。每个肖家孩子被扔进去前都有求救的机会,如果你使用了,那你就没有能力继承恶鬼之门。”肖南平淡地诉说着。   肖诚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说:“像我这种人,进去一分钟,直接就求救了。”   井穗扯了扯嘴角,“你别说话。”   肖诚突然正色,严肃说:“井穗,里面真的不是人呆的。”   井穗被肖诚认真的模样吓到了。   肖南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月亮,薄唇轻启:“有些孩子心性傲气,不愿意求救,最后的下场就是死。”   “肖南,那你呢?”井秧问。   肖诚走到肖南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肖南就是那种异类奇才,把他扔进去,不哭也不闹,手段恶狠,将鬼杀的都不敢靠近他,所以才说他是肖家百年难遇的可造之材。”   肖诚虽说的轻巧,但井秧知道,进去之后,心理和生理承受的东西远远比嘴上说的难多了。   “我的腕力就是在那时练出来,当成千上万只鬼饿狼扑食般向你用来,你除了射杀他们,没有其他办法,锁魂针也很有限,所以在一根针收回之前,你必须击杀一片。”   “后来我连射出锁魂针的力气都没有了时,手里还剩下最后六根锁魂针,就是那时,我第一次使用了恶鬼之门。”   井秧眸色黯了黯,生命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才能爆发出人的无限潜力,想必恶鬼之门不是那么好掌握的。   “第一次的实践……可以说是以失败告终。”肖南说。   “失败了?”肖诚也是首次听说。   “嗯,第一次,我几乎被我自己召唤出来的恶鬼同化了。” 第67章 第四章   肖诚惊讶, 他只知道肖南那时爬出鬼穴,整个肖家上下震惊,却不知晓他曾经差点被恶鬼同化。   “那你怎么摆脱的?”肖诚好奇问。   “黑石耳钉。”肖南吐露。   井秧垂眸,望了望自己手上的黑石手链,上面是仅剩的一小颗黑石。   “那现在你的耳钉呢?”肖诚往肖南耳朵看去, 两边什么也没有。   肖南淡淡说:“拿去救人了。”   “你就这么把你家传家宝拿去救人了?”肖诚吓得下巴都掉了。   肖南不以为意,那耳钉本来就是始一留给他救齐桓用的。   “在鬼穴, 我也忘了我究竟呆了多久,只是意志支撑着我要活下去, 最后也算是通过耳钉的帮助,成功与一只恶鬼达成契约,出了鬼穴。”肖南继续说。   井秧发问:“那你们是怎么达成契约的?”   肖南说:“那只恶鬼是自愿与我签约,因为每一只恶鬼如果最后因为帮助我们而死去,还是会高升, 能够转世,它就是抱着这个心思才与我和平达成契约。可有些恶鬼不愿意, 但只要你能力够强,打败他们之后再逼迫他们与你签约, 也是常有的事。”   井秧点点头, 第二种做法的确会得罪不少恶鬼。   “所以……从肖家祖辈到现在, 已经有无数恶鬼成为了我们的武器, 或许这回的恶鬼真是来寻仇的, 但是并不知道是哪一只。”肖南平淡道。   肖南的意思他们明白,如果真是这样, 他们也只是大海捞针。   “可是肖南……”井秧抿嘴思考。   “嗯?”   “我总觉得这回的这件事……跟安然有关……”井秧冷冷说。   肖南沉默。   肖诚微微瞪大眼,“井秧,你说什么?安然?”   井秧点点头,“嗯,安然。”   “安然不是已经死了吗?而且鬼魂也已经魂飞魄散了。”肖诚反问,语气不佳。   井秧摇头,淡淡道:“我看见了安然,在肖南身边,用阴阳眼。”   “你说什么?!”肖诚情绪激动起来,他上前几步,抓住了井秧的手。   肖南见他这样皱眉。   井穗侧过脸看了他一眼,警告:“你对我姐姐语气好一点,还有,放开你的手。”   肖诚镇定下来,“抱歉……”   肖诚松开了手,“我只是……只是……”   肖南蹙眉,看着肖诚有些悲伤的背影,说:“阿诚,你还是忘不了彤彤吗?”   井穗听后一愣,彤彤……她好像听见肖诚曾在梦里叫过这个名字。   “彤彤是谁?”井穗疑惑问肖南。   “我妹妹。”肖南说。   井穗垂了垂淹没,望向肖诚,他那副攥紧拳头无比认真的模样,她还真是少见。   肖诚转身,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肖南的领子,怒吼道:“肖南,如果当初你能阻止安然,彤彤就不会死!”   “阿诚……”肖南转过脸,不敢面对他。   井秧第一次见肖南有了逃避的想法。   “我那时出去,我怎么交代你的,好好照顾彤彤,好好照顾她,可是呢?等我回来,她就躺在棺材里了,她就那么死了!”肖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挥手给了肖南一拳。   这么些年,肖诚每一次都告诉自己,这不是肖南的错,肖南也不想的,可是,他还是没有照顾好他的彤彤。   他知道,肖南的痛苦不比他少,因为那是他的亲妹妹。   肖南不还手,任肖诚打了他好几拳,嘴角都流血了。   “肖诚!”井穗出来阻止。   结果变成了井穗和肖诚打了起来,东西碎了不少。   井秧走到肖南身边,扶住他,担心问:“还好吗?”   肖南摇摇头。   肖诚宣泄着怒气,一个不留神,出手重了,井穗手扎到了玻璃片,划了好长一条伤口。   肖诚见到井穗流血的手掌,才冷静下来,他握住她的手:“没事吧?”   井穗打掉他的手,“放开。”   井秧站起来,冷冷说:“都给我坐好!”气势强硬,不容人拒绝。   井秧拿了医药箱,一个个处理伤口,现在井穗的手,拿纱布裹了好几层。   其次就是肖南的脸,虽然敷了药,估计近几天都不能消肿。   “肖诚,你太冲动了。”井秧带着些训斥的意味。   肖诚望着井穗受伤的手,叹口气说:“抱歉。”   肖南垂下脑袋,手指轻轻碰了碰伤口,“阿诚,当年我并不知道那个恶鬼是安然……我很抱歉……”   “但是……今天之后,你若是再出手,我会反击。”肖南眼神肃立。   肖诚侧过脸看他,久久未语。   深夜,井穗坐在井秧书房的窗台上,她静静地靠着,眺望着外面的风景。她想着今天肖诚的所作所为,还有让他变得癫狂的那个叫肖彤的女孩。   门口传来脚步声,井穗熟悉,没有回头。   “还不睡吗?”肖诚一步两步走到她身边。   井穗没说话。   肖诚盯着井穗裹得严实的手,问:“伤口还疼吗?”   井穗瞥了他一眼,呛道:“要不你试试?”   “抱歉……”肖诚叹气道。   井穗继续目视远方,肖诚也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站在这里,可能是他有些在意井穗的想法。   “井穗,我……”肖诚犹豫开口。   井穗跳下窗外,微微仰头看他,“肖诚,你不需要跟我解释的,因为我不是你的女朋友,也不是你的妻子,你没这个义务。”   井穗说完转身离开,肖诚握住她的手臂,语气加重:“井穗。”   井穗顿住了脚步,她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旋即转身一把抓住肖诚的衬衫领子,踮起脚,向着肖诚的唇吻了下去。   她重重一咬后松开,笑得有些嘲讽:“呵,肖诚,在你想清楚前,别来招惹我。”   说完后,井穗头也不回的走了,留在肖诚一人怔愣在原地。   客厅,井秧和肖南坐在黑暗里。   “肖南,去睡吧。”井秧语气柔和说。   肖南抬起头,透过窗外的月光,看向井秧的脸,“井秧……”   “嗯?”   “这件事结束后……”肖南话堵在喉咙口,说不出。   井秧困惑:“什么?”   肖南摇了摇头,“没什么……去睡吧。”   井秧恍惚点头,站起来,“那晚安。”走向卧室。   肖南望着她瘦弱的背影,心中默念:这件事结束后……就嫁给我吧……   他没有多少个十年,能够再肆无忌惮的消耗。   因为心里有了在乎的人,只想好好保护她,倾尽全力。 第68章 第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章节数打错了,上章是第四章,这章才是第五章。_(:з」∠)_   肖南和肖诚第二天在饭桌上都心事重重, 倒是井秧和井穗两人心情似乎很好。   肖南给井秧夹这个菜夹那个菜,肖诚则偷偷地瞄着井穗。   肖建华从过道向餐厅走来,昨晚身上被震得骨架子疼,他感慨,果然是老了。还好降鬼人异于常人, 恢复能力稍强,要不然今天估计他还得躺在床上。   肖建华站在墙边静静望着餐桌上的四人。   肖诚扭过头看去见气色不是很好的肖建华靠在墙边, 他喊道:“叔叔。”   井秧和肖南闻声望去,井穗到是对此漠不关心。   “爸。”肖南面无表情的叫, 视线却在肖建华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确认他身体没什么大碍,才转回头。   井秧朝着肖建华颔首,随后继续吃饭。   “叔叔,来吃饭。”肖诚招呼着肖建华, 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他,自己则和肖南挤了一张座位上。   肖建华有些不自然, 但他还是走到饭桌旁,缓缓坐下。   肖南站了起来, 默不作声走到厨房给他盛了碗饭, 放在肖建华面前。   肖建华拿起筷子, 对着满桌的菜不知从何下手。   肖诚淡淡开口:“叔叔, 这些都是肖南亲手做的, 你好好尝尝。”他给肖建华夹了块肉。   肖建华瞥了一眼肖南,轻声嘀咕:“自己做的啊……”   肖建华拿起筷子, 夹起碗里的肉吃了起来,这么些年肖南一个人住在外面,父子俩一年基本见不上几面,除非是过年时的家族聚会。但即便是聚在一起,两人也几乎没什么交流,而这一切都是从肖彤死后开始的。   肖建华来后,饭桌上更加沉闷,毕竟长辈在桌,小辈也就不敢放肆。   井秧看了几眼肖建华,眼皮就越来越沉重,眼前一黑,睡了过去。   大家都守在房门口等着井秧醒来,包括肖建华,因为这个梦与他有关。   井秧刚才吃着饭倒在了饭桌旁边,幸亏肖南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井秧那样子可把井穗吓了一跳。   肖南望了眼躺在床上的井秧,又看了眼门口的人,他慢慢走到门口,低沉道:“你们都自己干自己的事去吧,不用都守在这儿。”   井穗一脸不屑靠在门边,颇为抵触的讲:“我姐当然要我守着她醒来,肖南你也别太越界。”   肖南皱眉,他得在床边放上醒梦铃才行,可是这件事情,不能让井穗知道,这是井秧的嘱托。   肖诚看出了肖南的目的,他走到井穗身侧,好声好气对她说:“你去客厅吧,站在这儿也没用。”   井穗眯着眼打量肖诚,“肖诚……”   “嗯?”肖诚应,他心中担忧,井穗其实很敏感。   井穗又看了眼肖南随后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肖南嗤的一笑,随后有些讽刺道:“井穗,你别戒心那么重。”   肖南的气场有些强,井穗比不过,终于退让了,她又深深看了一眼肖南,随后越过肖南的肩膀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井秧,才转身向客厅走去。   肖诚朝肖南点了点头,跟在井穗身后一同去了客厅。   肖建华站在门口半晌没动,最后坳不过肖南的执着,也回到了肖南的房间。   肖南见人都离开了,才关上房门,在房里布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阵,让外界不能感知房间内的一切。   这些阵都是他根据始一的阵法改编的,比之前的更加严密。   做完这一切,确定没有遗漏,他才将醒梦铃拿了出来,放在井秧身边。   ***   井秧漫无目的的走在草坪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梦里呆了多久,只是她自从进入这梦境,就一直在这草坪上走,她环顾四周,这草坪没有尽头。   “啪嗒——啪嗒——”不停有水滴在石头上的声音,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一个不清晰的人影在前方出现。   她快速跑了过去,那人的身影愈发熟悉,她心一颤,看清那人后,她瞪大双眼,清秀的眉眼满是恐惧,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流了出来。   “肖南——”井秧声音颤抖地叫着。   肖南浑身是血,血滴顺着他的之间滴落在草地上的石头上,肖南面目从容,目视前方。   “肖南……肖南……”井秧叫着。   肖南……你在看什么?   井秧顺着肖南的目光望去,什么也没有。   “肖南……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井秧握紧拳头。   浑身是血的肖南嘴角淡淡笑了,他向前一步,两步,抬起手,语气虚弱却温柔说:“不怕……”   肖南前面的是谁,谁在那里。井秧什么也看不见,如果看不见,她该怎么救他,她要怎么做才行。   肖南的景象渐渐消失,随后周围的一切全部变了。   深夜,一座木桥上,木桥两边的有两盏霓虹灯,在桥上站着一个长发的女子,她低头浅笑,似乎在等什么人来。   “安然——”远处传来叫声,井秧回头——   是肖南。   肖南匆匆向桥上的女子跑去,他来到她面前,喘着粗气说:“抱歉,我来晚了。”   安然摇摇头,她柔声说:“没事。”   井秧注视着安然,原来安然长这样啊,唇红齿白,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子。   “安然,新年快乐。”肖南双手抓着她的肩膀说。   安然从手臂上环着的纸袋中拿出一条黑色围巾给肖南围上,笑靥如花说:“新年快乐。”   肖南久久凝视她许久,手伸进了口袋,随后单膝下跪,“安然,嫁给我吧。”   戒指在霓虹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闪耀。   井秧只记得安然幸福点头答应的模样。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为什么她又哭了……还有一点点的……不服气……   原来肖南爱过的女孩,这么好。   ***   肖南听见铃声响起,随后快步走到井秧床前,盯着她的脸,目不转睛。   “井秧?”他语气温柔唤她。   井秧睁开双眼,眼中依旧闪着泪光。   她侧过头,望着面前的肖南,这个男子现在眼中的焦急与不安,是因为她吧。   井秧撑着坐了起来,她望了眼床头柜上的醒梦铃,惊呼:“穗穗她——”   “放心,她不知道。”肖南拍了拍她的肩膀。   井秧这才松口气,被井穗知道了,指不定她怎么闹呢。   “这回的梦怎么样?”肖南在床边坐下。   井秧直勾勾地盯着肖南,随后垂了垂眼眸,低声说:“肖南……你是不是在一座木桥上向安然求的婚……”   既然是过去,那也不算是泄露天命,她只是想确认一下梦境是不是会出错,井秧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肖南被井秧问的愣住,他片刻回神:“嗯……”   “喔……”井秧声音愈发低的回答。   肖南站了起来,“我去跟他们说,你醒了。”他将醒梦铃收好,随后走了出去。   井秧盯着他的背影耷拉下脑袋。   井穗第一个冲进来,一把抱住井秧:“井秧!你吓死我了!”   井秧拍了拍她的背,“这是入梦啊,怕什么。”   井穗被问住了,对呀,她怕什么她也不知道,就是莫名的担心。   肖建华也进入了房间,井秧望向门口的他,冷静说:“肖前辈,这回的梦境,我只想与你一人说。所以……其他人都出去。”   井秧又盯着肖南看:“肖南,包括你。”   肖南听后皱了皱眉,井秧在她交代预梦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在旁的,“为什么?”   井秧淡淡道:“不为什么。”   “井秧。”肖南语气颇为沉重的叫她。   “肖南。”井秧亦是。   最终肖南妥协,关门出去。   房内只剩下肖建华和井秧。   “井秧,有话就直说吧,我能承受的住。”肖建华已经有了预感,这回的预梦,似乎很不好。   “肖前辈,除了肖彤,您最在乎谁?”井秧问。   肖建华犹豫,随后吞吞吐吐说:“肖南。”   井秧长吐一口气,“肖前辈,肖南他……也许会死……” 第69章 第六章   井秧不知道自己这么说会不会太残忍, 但是除了她自己,唯一有资格知道的就是肖建华,他需要心理准备。   “阿南他一定会……会死吗?”肖建华声音有些颤抖。   井秧回想着梦里的场景,肖南在那个状态下,非死即重伤, “也许……会死……”   即便井秧说的是也许,但是死去的可能性极大, 肖建华还是听出来了。   肖建华瘫软靠在墙壁上,枉他半世降鬼荣耀缠身, 却无法救活自己的子女,先是女儿,如今是儿子。   “井秧,那可否……躲过去这一劫呢……”肖建华依旧抱着侥幸。   井秧沉默垂眸,即便违逆天命, 她也绝对会留住肖南的性命。   肖建华走出井秧房间时,步伐是瘫软不稳当的, 肖南站在长廊里见他这副模样,没敢上前, 只是远远看着。肖建华抬起头, 正巧对上肖南的目光, 他满眼动容, 满腔话语, 却不知如何说起,这些年, 他们终究是因为肖彤疏远了。   肖南走进井秧的房间,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井秧问:“井秧,你……”   “姐——姐——”井穗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她冲进了房间,“姐!老洋房着火了!”   “什么!”井秧和肖南异口同声。   井秧从床上往下跑,她站在二楼看着一楼大厅,黑色的火,全部是黑色的火,没有烟,没有味道。   肖南瞳孔紧缩:“鬼火!井秧跑!”   他扯着井秧跑到二楼的客厅,肖建华和肖诚都在这里等着他们。   “肖南!快!”肖诚吼,鬼火马上就要烧上二楼了。   肖诚打破二楼客厅的窗户,“叔叔!你先走!”   肖建华看了一眼身后的肖南,点了点头,从二楼跳离老洋房。   井秧微微喘气,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好……”   她猛地往回跑,肖南也似乎想起了什么往回跑。   “姐!”井穗叫着,肖诚拉住了她,“井穗,你先走,有肖南在,井秧不会有事的。”肖诚紧紧握住了井穗的胳膊。   井穗看了眼肖诚,点了点头,与他一并跳向外面草坪。   井秧向着书房跑去,而肖南则跑向井秧的卧室。   井秧来到书房,拿起书房那本新的鬼抄书,捧在手里。   “小咪!小咪!”井秧叫着,可是四处都没有听见小咪的叫唤。   “井秧!”肖南在不远处的卧室门口喊,他跑向书房,伸手的木地板一寸一寸的被黑色的鬼火卷烧着,他只能不停地加快脚步。   肖南跑进书房,立刻关上房门,阻挡一下鬼火。   井秧见他一只手拿着醒梦铃,另一只抱着小咪,井秧微微松口气。   肖南来到书房的窗边,打开窗户,他回头对井秧说:“井秧,跳下去。”   在肖南的帮助下,井秧爬上了窗台,她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她虽然柔弱,但她不软弱,武功其实也不差。   肖南见井秧安全落地后,也随后跳了下去。   两人走到铁门外,井穗上下打量了下井秧,心里松口气,没事就好。   随后井穗的目光落在肖南的手上,她微微皱了皱眉,一把夺过肖南手中的醒梦铃。   “姐……你……”   井秧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井秧回过头,看向已经全部染上鬼火的老洋房,那黑色的鬼火,不会熄灭,肆意梵烧,“肖南,我们得把这儿隔绝开,要不然会殃及无辜的人。”   肖南点头。   肖南拿出锁魂针,将四个角的老洋房结界加深,随后在这之外又加上了一层结界,身上所有的锁魂针用尽,他将阵法提升到极致,老洋房渐渐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之内,包括里面的一切事物。   “老洋房去哪儿了……”井秧低声问。   “去到鬼火的出处冥间。”肖南额头一层冷汗,这个逆转阵法耗费了他许多精力。   井秧抱紧胸前这最后一本鬼抄书,这有关肖南的性命,哪怕她被鬼火烧死,她也要护着出来的,幸好没事。   “姐……你在用醒梦铃了?”井穗手中抚摸着那个此刻不管怎么动也不会有响声的铃。   井秧回过头,摸了摸井穗的头,“嗯,我没事。”   “你都用醒梦铃了,你还说你没事,你知不知道,你也许以后就会这么睡死在梦里,然后永远也醒不过来啊!”井穗大声咆哮,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穗穗,我知道。”井秧替她擦去面颊上的眼泪,“可是,我是井家人,这是我们的职责,不是吗?”   井穗伸出手抱住井秧,可是她更不想她每天面前着死亡的恐惧啊……   井秧叹口气,她就怕告诉井穗,井穗会是这个反应。   最后因为老洋房的消失,肖建华提议大家去肖家小住一段时间,直到井秧完成了这回的生意。   路上,肖南在沉静的车内开口道:“井秧,你说这鬼火是谁放的?”   鬼火不会无缘无故烧了老洋房,想必是有人故意放的。   “肖南,不是人,是鬼。”井秧目露寒厉,那鬼火烧了她的家。   “安然吗……”肖南蹙眉问。   井秧摇头,“我不清楚。”   “井秧,你说那鬼为什么要放鬼火?”肖南心底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井秧思考片刻说:“想把我们逼出老洋房。”   肖南补充:“那只鬼不敢亲自进来,先是放了兔子的鬼魂,随后放鬼火,都说明那只鬼还惧怕老洋房的阵法结界。”   井秧点点头,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井秧来到肖家,还是被眼前大气的场景给震惊到了,她曾经设想过肖家会是什么模样,可是没想到会是如此的古色古香建筑,比起齐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里面的人穿得衣服都是极其现代的。   井秧凑在肖南耳边问:“你们家会有电视和电话这种东西吗?”   肖南笑了,“当然有,只是外表上看起来比较的传统。”   井秧点点头。   井穗一路上握着醒梦铃的心情都极其复杂,肖诚只是在一旁静静陪着她,没有打扰她,毕竟井秧的事情,需要她自己想通。   肖建华带着肖南他们一路向内走去,路上引来了不少肖家人的注视。   井秧有些不自在,他们一副要看穿她的模样。   “没事,只是我家外人来到的少。”肖南在旁宽慰她。   井秧这才点点头。   走过一颗古老的枯树,井秧驻足,她直勾勾地看着,不经意间,眼睛变成了幽蓝色。   肖南也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叫道:“井秧?”   肖建华,井穗和肖诚也因为肖南的叫唤而回头看着他们。   井秧望着那颗枯树,空灵的声音想起:“肖南,安然在那里。” 第70章 第七章   所有人都因为井秧的这句话心口骤然紧缩, 他们望向那颗百年枯树,感知着是否有鬼魂的存在。在肖家这个密不透风,森严之极的地方,鬼魂应该根本不可能进入才是,若是有冤魂死在这里, 也早被这府邸无数的镇宅佛物给逼退,或是灰飞烟灭了才对。   大家都没有什么感觉, 只有井秧始终凝视着那棵树。   井秧慢慢向那颗枯树走去,一步一步, 走得人心惊。   “姐?”井穗叫她,井秧没有回头。   肖南看了一眼枯树,又看了眼有些失常的井秧,他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井秧。”   井秧因为肖南的阻拦而停了下来, 她侧过脸,微微皱眉说:“安然在那里。”   肖南望进井秧幽蓝的双眼, 握着井秧手腕的手微微加深力度,“我跟你一起去。”   井秧点点头。   肖南之所以想阻拦井秧, 是因为那棵枯树是安然自杀的地方, 那时她吊死在哪里, 肖家人摆了三天三夜的阵法, 以为怨气已消, 却不知安然的怨魂早已逃脱阵法,在外面杀了人, 还杀了肖彤。   井秧走过木桥,来到那棵枯树面前。以枯树为轴心,一米外绳子围了一圈,上面贴满了符咒,井秧猜想这些符咒是那时为了让安然的鬼魂往生所设的。   “安然。”井秧叫她。   肖南眉头拧起,他什么都感觉不到,无论他用什么办法。而井秧,似乎真的见到了安然。   在井秧的阴阳眼下,抱腿靠坐在树上的安然缓缓抬起头,安然和之前的鬼一样,面容是可怖的,因为他们都没有瞳孔,只有眼白。安然的脖子上还留有死时的吊痕。   井秧幽蓝的双眸紧紧盯着安然,她觉得有哪里不对,鬼魂好像少了些灵识,很木讷。井秧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骤然转身看向肖南身边。   井秧吃惊地慢慢睁大双眼,还有一个安然的鬼魂,在肖南身后。   井秧不可思议,怎么会,鬼魂不可能会分散的。   “井秧,怎么了?”肖南见到井秧吃惊的表情问。   “肖南……两个安然……”井秧不可置信的摇头,她闭起眼睛又睁开,重复确认自己是否看错,但答案都是否定的。   “井秧,你在说什么?”肖南并没有觉得身边有什么不对劲的。   “你们都看不见吗?”井秧望着肖南,又转过身看向大家。   肖诚井穗摇头,肖建华一脸疑惑的表情,还有肖南的不解。   井秧明白了,只有拥有阴阳眼的她,现在才能看见安然。   “安然,是你放鬼火?”井秧注视着肖南背后那个有灵识的鬼魂问。   安然点头。   “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来到肖家,帮你把鬼魂重新聚在一起吗?”井秧再度发问。   安然继续点头。   在别人眼里,井秧只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这个状态,还引起了一些路过的肖家人的注意。他们都有些警惕地看向井秧。   “那你要我怎么做?”既然命运让她来到了肖家,看见了安然,那她就让一切顺其自然下去。   安然目光下垂,眼白看向树周围的一圈的符咒,好似示意井秧先把符咒毁了,放里面那个没有灵识的她出来。   井秧扫视一圈,七七四十九张符咒,她伸出手,准备去揭。   肖南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臂,语气沉沉:“井秧,你要干什么?”   她深深地望着肖南,只有推进事情的发展,她才能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她才能救他,可是她不能告诉他。   井秧看向不远处的肖建华,“肖前辈,请允许我揭下这些符咒。”她目光闪闪,别人不能理解她,她无所谓,在这里,唯一能明白她的,只有肖建华了。   肖建华看了一眼肖南,随后朝井秧缓缓点头,允许她那么做。   井秧另一只手抓住肖南的手腕,示意他松开自己,肖南看了她好几眼,才慢慢松手。   井秧一张一张的揭下那些符咒,周围观看的肖家人变得越来越多了,眼内是恐惧和害怕,符咒不可揭,是业内的规矩,而井秧打破了这个规矩,若出事了,她则会成为众矢之的。   井秧绕了一圈,将符全部拿下,她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符咒,随后全部撕碎,掷了出去。   而后井秧看着肖南身后的安然,慢慢回到了树前安然的身旁。可是两个鬼魂,不能融为一起。   井秧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求助于肖南:“肖南,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将鬼魂合二为一吗?”   肖南完全不明白井秧在说什么,“井秧,你到底怎么了?”   “肖南,我需要把安然分开的鬼魂重新融合在一起。”井秧固执地说。   肖南静静听着也不说话。   井秧盯着安然看,一定有办法的,既然会分开,那就一定可以融合。可是为什么会分开,找出原因,她才能想出对策。   井秧环顾四周,按理说,鬼魂是不会一分为二的,而安然这个状态明显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在一个特定的条件下,她因为执念,鬼魂被撕扯开,念想弱的那一半,则失去了灵识,而另一半去到了肖南身边。   井秧目光又落向地方被她扔了一地的往生符咒,她慢慢蹲下,伸出去碰。   符咒……是符咒……   她将她撕碎的符咒重新一张一张捡了回来,连一个边角都没有遗漏。   “肖前辈,能否帮我拿个装水的碗来。”井秧问。   肖建华点头,对身旁的仆人说:“去拿个碗。”   “还有明火。”井秧补充。   仆人听后赶紧去拿,随后将一盒火柴还有一个装着清水的碗给了井秧。   井秧蹲下,将碗放在地上,用火柴点燃手中的符咒碎片,让符咒的灰烬落在碗内。   随后她拿出了防身的小刀,在手指上划了一道小口子,血滴落于碗内。   “井秧!”肖南责备地叫她。   井秧端着碗站了起来,将碗递向空无一人的树前,说:“安然,喝下,这样你的鬼魂应该能融合,他们也能看见你了。”   安然有些为难,鬼要通过祭拜才能吃上东西。   “你不用动,我喂你,我是降鬼人,通过我,你也能喝下去。”井秧淡淡道。   安然点点头,井秧看着她慢慢将水喝干净。   喝完后,安然站到了没有灵识的鬼魂身上,按照她的姿势抱膝蹲靠在树旁。等到两个鬼魂完全重合了,井秧又用自己小刀划开了自己的手掌,血成股成股流下。   “姐!”井穗也急了。   井秧将掌心放在安然的天灵盖上,任由安然的鬼魂吸收着她的血液,降鬼人的血液,是鬼魂最好的滋养物。   既然符咒是分离的关键,那井秧让她把符咒混着自己的血喝下,又用自己的血做引子,帮她缝补鬼魂的空隙。   安然的身形慢慢显示了出来。   “安……然……”肖南呆愣地俯视面前渐渐出现的抱膝鬼魂。   井秧收手,人有些支撑不住,肖南见状立刻扶着她。   井秧看着肖南一笑:“看,我没骗你吧,是安然。”   肖南搂着井秧,目光中是疼惜。   安然缓缓睁开闭着的双眼,慢慢站了起来。   还没等她动,无数根锁魂针向安然射去,将她钉在了枯树上,锁魂针穿过四肢,身体,灼烧着安然,“啊——”安然痛苦地尖叫起来。   “不要!”井秧挣脱肖南的怀抱,挡在安然面前。   从刚才救安然的那一刻,她能感受的出,安然是善良的,现在的她不是恶鬼。   “都给我住手!”肖建华对着那些出手的肖家人说。   肖南也挡在井秧和安然面前,沉着冷静:“你们都别动,如果要杀了安然,先杀了我。” 第71章 第八章   肖南眼神锐利, 盯着每一个拿着锁魂针的肖家人,   如果他们轻举妄动,他也会出手。因为井秧挡在安然前面,他们若想制伏安然, 必定会先伤到井秧。   “放下锁魂针!”肖建华威严道。   肖家人犹豫,其中一个年事颇高的肖家老人苍老道:“肖掌家,肖宅内若有鬼魂活着, 那会是普通的鬼魂吗!你要记得!她还杀了彤彤!”   肖建华听后皱眉, 这点他不是不知道,只是……   肖建华眼神落在肖南身上, 此事关乎肖南性命,那他也得自私一回。   “放下!”肖建华加重语气说。   肖家人面面相觑,最后慢慢将手中的锁魂针收了回去。   井秧见形势缓和下来, 她才转身去看被锁魂针穿透的安然, “安然,你还好吗?”井秧问她。   安然只是痛苦的轻哼哼, 鬼怪的呜咽,那些肖家人听着总觉得毛骨悚然。   井秧伸手去爬刺入安然鬼魂上的锁魂针,每拔出一根,黑色的血就流了下来, 井秧将锁魂针随意的扔在地上, 接住了安然, 让她靠在树上。   安然看起来很痛苦,井秧抿了抿嘴问:“要血吗?”   肖南扯起井秧, 怒斥道:“你疯啦!”   安然微微抬起头,望着肖南,脸上漾开了悲伤,“肖……南……”听着枯旧沉闷的声音从安然的喉咙里发出,再也不是井秧梦里梦到的那般悦耳动听。   肖南一震,垂眸看向安然,没有出声。   “井……秧……”安然又将视线移向井秧。   “嗯。”井秧应。   “我……没有……自杀……我不是……自杀……的……”安然一顿一顿地说。   井秧怔愣,肖南深深拧起眉头。   “你说什么?”肖南厉声道。   “我……不是……自杀的……”安然又重复了一遍。   井秧蹙眉,她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肖建华,肖建华摇摇头,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安然不是自杀的。   “安然,当年不是你自己吊死在这棵树上的吗?”井秧不可置信问。   安然缓缓摇头,“不是……”   “那你是被人杀的?”井秧不可思议。   安然微微点头。   “我只记得……我死前……在肖家的客房……仆人给我送了一杯水……喝了之后……眼前一黑……”   “等我有意识……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超度我了……我才知道……我死了……”   安然虽有停顿,但是讲得清晰。   肖南明显向后退了一步,他难以相信。   因为,如果安然真是被人杀的,那杀她的人,只有肖家人。   他的家人,杀了他曾经最爱的女孩。   “肖南……还好吗?”井秧察觉出肖南有些不对劲。   肖南只是点了点头。   安然目光落向肖南,肖南避开了安然的视线,转过了身。   安然抱着膝盖,垂眸。   “安然……”井秧颇为同情,“你还记得你杀了肖彤吗?”   井秧话音未落,安然满脸惊恐和无措,“我……杀了……彤彤吗?我……我怎么会……”   井秧:“安然,真的是你。”   安然拼命摇头,“我不记得……我……不记得啊……”血泪从安然的眼中流了出来。   “井秧……是另一个坏的我……是另一个……”安然说了起来。   “另一个?”井秧疑惑。   “当时他们在给我超度……我本来是要离开的……”安然有些恐惧的望向周围的肖家人。   “然后呢?”井秧问。   “身体里那个坏的我……不肯走……她就从我的身体里分离了出来……她离开后……我又放不下肖南……所以我也分离了出来……”安然回忆着。   “你的鬼魂因为符咒的力量被一分为三了?”井秧是吃惊的。   “嗯……”安然点头。   井秧明白了,怨气,恶气和不甘化为了第一个恶鬼安然,杀了那些侮辱她的人和肖彤。对肖南的爱化为了第二个安然,追随在肖南身边。而失去了灵识的第三个安然,只能被符咒禁锢在这棵枯树下。   “那你为什么又想回来了,找回失去灵识的鬼魂。”井秧发问。   安然扶着树慢慢站了起来,“因为……肖南他……不在需要我了呀……所以……就到了我离开的时候……”   安然微微一笑,虽然表情僵硬,井秧知道是真心的。   “井秧……不完整的我……还能离开嘛……”安然问着。   井秧抿了抿嘴,随后说:“安然,其实在你找回刚才那一半鬼魂时,你应该就可以离开了,但是你心里……还有结没打开,所以依旧停留在这里。”   安然表情茫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心里还有什么要留恋的。   “是凶手,找到凶手,你就能离开。”井秧淡淡道。   也许安然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心底对凶手还是很在意的,要不然,她不会一开口就说自己不是自杀的。   安然点点头:“井秧……你能帮我吗……我现在……离不开这棵树……”安然的另一半鬼魂是依附这棵百年枯树才能活。   “好。”井秧答应。   井秧扭头看了眼依旧背对着安然的肖南,她不知道肖南此刻在想什么,但能感觉出很沉重。   如果找到了凶手,必定要严惩那个人,而那人,却是肖南的家人。   肖建华和其他肖家人在旁听着很心惊胆战,虽然当年他们并不喜安然这个毁了清白的女人进肖家,但是他们不曾想到会有人杀了她,在大家都静静沉睡的夜晚中。   离开枯树时,肖南依旧没有看安然,安然也渐渐隐去了,她需要保存些力量。   进了肖家大厅,井秧扯了扯肖南的袖子:“肖南,你还好吗?”   肖南侧过脸,表情冰冷:“我没事。”   “肖南,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你难受。”井秧有些心疼望着他。   肖南也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大庭广众之下,将井秧拥进了怀里。   “抱歉,借我靠一会儿。”肖南有些疲惫说。   井穗转过身,假装没看见。肖建华轻咳了几声,见没什么用,也就不管了。肖诚挑了挑眉,其余肖家人,则有些讶然。   井秧抬起手,拍了拍肖南的背。   她感觉到肖南很不安。 第72章 第九章   半夜, 井秧睡不着,她想着,还是去找安然聊聊吧,毕竟她还有许多困惑。   再次走到枯树旁,井秧坐在了树旁, 背靠在树上,她抬头看了眼, 今天的月亮很圆啊。   “月亮……很圆吧……”安然慢慢幻化出了身形,在井秧身旁坐下。   “是啊。”井秧侧过脸朝她一笑, 她能够感觉得出,安然是个好女孩,可是造化弄人。   安然断断续续说:“睡……不着?”   “嗯。”井秧应,她看向安然,“你能说话, 也是个奇迹。”   因为安然不是恶鬼,普通的鬼是很难说话的, 所以才需要井秧这样的人与他们沟通。   安然点点头,些许悲伤说:“也许……是因为……我身体的……三分之一……曾经是恶鬼……”   井秧沉默。   “安然, 我想问你。”过了会儿, 井秧淡淡道。   “问……吧……”   “老洋房的鬼火是你放的, 那老洋房里出现的兔子鬼魂, 是你放的吗?”井秧沉沉问。   安然疑惑:“什么……兔子鬼魂?”   井秧微微皱眉, 不是安然吗……   “前阵子有人放了兔子鬼魂,打破了老洋房的结界, 伤了肖前辈,还差点伤了肖南。我本以为是你为了逼我们出老洋房,才这么做的。”井秧解释道。   安然摇头:“其实……在肖南身边……我的力量很弱……时隐时现也是因为……太虚弱了……鬼火也是我……费尽心思才从冥界引来的……”   井秧垂眸,怪不得她总是隔断时间才能见到安然的鬼魂。   “安然,我很不安。”井秧向安然吐露。   不是安然放出的鬼魂,关于肖南和肖建华的预梦,每一个,都让井秧很焦心。   安然微微一笑,表情虽僵硬,但是发自内心:“井秧……其实……死没什么……一瞬间的事情……”   井秧凝视着安然,听她风轻云淡地讲。   安然也侧过脸看井秧,“只有活着的人……因为在乎……才会痛苦……”   井秧垂眸,安然的坏戳中了她内心的想法,她不想失去在乎的人,她光想想,就觉得心里难受,不知道怎么面对。   安然见井秧发愁的模样,望着月亮说:“井秧……你爱肖南……”   井秧一愣,似被戳中心事般的看向安然。   安然坦诚道:“因为看得出你的在乎……所以我……才会选择义无反顾的……离开……因为……总算有个人……比我更爱他……以生命……”   “井秧……我能感觉的出……你的不安……是因为肖南……毕竟我的鬼……感知力不一样……”安然淡淡地说。   井秧深深吐了口气,像是秘密分享了出去,心里也就不那么沉重了。   “安然,那就从给你找凶手开始,好吗?”井秧提议。   既然命运把他们带回了这里,那一切就从这里开始。   “好……”安然应。   “你死的那天,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吗?”井秧问。   安然回忆,半晌后说:“除了那杯水……我真的什么都没喝……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女仆人主动给我送过水……”   “那你还记得那个女仆人的样子吗?”井秧思考问。   “记得……”   “那我明天就让你辨认。”井秧正经说。   第二天,井秧就跟肖建华提议,让安然认人,但安然太虚弱,这件事情就被安排在了晚上。   晚间,仆人们站姿枯树前,肖南靠在一旁的木桥上看着。   井秧唤了安然出来,安然才显身。   仆人们显然是有些害怕的一个个毕恭毕敬地站着,都没敢抬头,他们和那些有能力的肖家人不同,他们是看不见你鬼的,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可是安然不同,安然可能是受了符咒的隐形,可是让别人直接就看见她,包括普通人。   就像昨天肖南、肖诚和肖建华,并没有用锁魂针穿过安然的身体,他们也见到了她。   “你们不要害怕,她不会伤害你们。”井秧让面露恐惧的仆人们冷静下来,“你们都抬起头。”   仆人们这才缓缓抬头,见到安然后,还是有几个胆小的人后退了。   “他们这么怕我……真的……没关系吗……”安然见自己把他们吓到了,有些内疚。   “没事的。”井秧安慰道。   安然速战速决,她目光扫过站着的第一排仆人,没有之后,仆人一排一排的离开,直到最后一排,安然的视线定格在最右边的那个女仆人身上。   “井秧……是她……”安然指着那个女仆人说。   女仆人立刻吓得跪在了地上,“不关我的事啊,不关我的事。”女仆人吓得真哆嗦。   “是你给我送的水……没错吧……”安然问。   女仆人拱着手求饶:“水是我送的,可是我只是仆人啊,没有别人的命令,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井秧眯眼,冷冷问:“那是谁让你送的?”   女仆人磕了两个头,看向负手站在正门口的肖建华说:“是肖掌家让我送我。”   肖建华听了横眉皱起,“我?”   女仆人又磕了两个头,“肖掌家,那杯水是本来要给您喝的呀,是您让我后来送去给安然姑娘的呀。”仆人求饶说,不像是假的。   肖建华回忆着,是否有这回事。   “爸?”肖南叫他。   肖建华望着不远处的肖南,点了点头,“没错,水好像是我让她送去给安然的。”   肖建华补充:“当时彤彤恰巧在书房,她说安然毕竟是将要成为你妻子的人,我是她的公公,让我对她少一分偏见,多一分善意。彤彤说,为了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就让女仆把水送去给安然,表达我的祝福。”   安然思考了会儿说:“好像是这样的……女仆送水来时说过……所以我高兴的将水喝了……”   井秧思忖着,肖建华虽然不喜安然,但是还万不到加害她的地步。   “那你那日为什么要去给肖前辈送水。”井秧继续问女仆人。   女仆说:“肖家人都知道,肖掌家有个习惯,他处理事物时喜欢在手边放被热茶,所以仆人都会按时去给他换茶的。”   “那茶杯都是同一个吗?”井秧思了思说。   “不是的,换来换去的。”女仆人老实说。   井秧点了点头,“那那晚给安然送去的茶杯,现在在哪里?”   女仆人想了想说:“后来我出了安然姑娘的房间,茶杯不小心被路过的肖彤小姐给打碎了,于是就扔了。”   井秧听出了不对劲,她看向肖南和肖建华。   随后问女仆:“你确定是肖彤小姐?”   女仆确定说:“千真万确啊,这我怎么能认错。”   肖南冷声制止:“井秧,够了,别问了,我知道你现在在怀疑彤彤。可是,她已经死了。”   井秧默声。 第73章 第十章   井秧知道肖南对于已经去世的肖彤极其护短, 井秧不是想要诋毁她,只是,如果真是那样……   “肖南,你……”井秧刚想说什么就毫无预兆的倒在了地上。   “姐!”井穗跑过去扶着她。   肖南赶忙蹲下看了看,知道是井秧又入梦了。   在大家的注视下, 肖南抱起井秧,离开。   安然隐去了身形, 消失于枯树旁。   肖建华不知在沉思着什么,好一会儿才摆了摆手, 示意仆人们去干自己的事情。   井穗守在井秧床前,呆呆望着醒梦铃,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肖南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肖诚上楼后,去到他身边。   肖诚侧靠在墙上看着他, 他沉声问:“肖南,如果真是彤彤杀了安然, 你怎么办?”   肖南扭过头看了肖诚一眼,说:“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肖诚想想也是, 肖彤死了, 安然也死了。   如果真的是肖彤杀了安然, 那安然也大仇得报, 一报还一报了。   ***   井秧又站在了上次的草坪上, 依旧是浑身浴血的肖南,在不远处, 是捂着胸口满脸痛苦的肖建华。   肖南笑着,温柔的语调说:“不怕……不怕……”   他尝试着靠近前面那个人。   井秧看不见,仍然看不见前面是谁。   肖南……是谁……是谁……   肖南抬起手,向前走了两步,随后头重重落在前面那人的肩头。   虽然从井秧这儿看悬空的,但她知道,肖南是靠在前面那人的肩膀上了。   肖南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听不清,“不怕……”   “不怕……不要怕……井秧……”   井秧心重重跳了一拍,什么东西梗在喉咙口说不出话。   景象渐渐清晰起来,井秧垂眸,一双她一直穿的白色布鞋,一条白色半身长裙,裙子上都是血,不是她的,是肖南的。   一只手的手腕上有黑石手链,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短刀,整只手都是血,刀尖上还在一滴一滴的掉落血珠。   慢慢向上,再向上,是白色的雪纺上衣。   继续向上,是她自己的脸,害怕,惊讶,悲伤,满脸的泪水,面无表情的流下。   井秧被自己面前的景象下的倒退了一步,她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她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没有改变。   没错……是她……是她……   是她杀了肖南,是她自己……   ***   井秧一下惊醒,她瞪大双眼望着天花板,久久没能回神。   “姐!姐!你醒啦!”井穗在旁笑着说。   井秧没应,她依旧那副呆呆愣愣的样子。   “姐?”井穗依旧叫着。   井秧没有丝毫反应。   “肖南!你快进来看看我姐!”   门外的肖南和肖诚听到井穗的叫唤,连忙开门走了进来。   “井秧?”肖南走到床边叫他。   井秧侧过脸看他,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落入了枕头。   “井秧,怎么了?”肖南再靠近一点的时候,井秧突然坐了起来,向后挪了些。   “肖南,你别靠近我。”井秧冷声说。   肖南一愣,井秧从来没这么对他说过话,“井秧?”   井秧擦了擦眼泪,冰凉道:“今天开始,以后,都离我远一些。”   肖南皱眉,“井秧!”他语气加重。   “是不是我刚才因为肖彤凶了你,所以你才这样?”肖南问她。   井秧犹豫片刻,随后重重点头,“是,没错。”   肖南深邃的眼眸眸光闪动,语气柔和下来:“那我道歉……”   井秧低下头,眼泪就快落下时,又被她生生忍了回去,她吸了吸鼻子:“这笔生意过后,我希望我们不要再有任何纠缠。不,就从今天开始,我希望我们不要再有纠缠。”   “你想说什么?”肖南微微握了握拳头。   “我们之间不再是搭档,我会跟二奶奶说的,你父亲那边我也会交代。”井秧冷静道,声音也不再颤抖。   “井秧!”肖南冷声喊。   井秧攥紧了下被子,“我想说的只有这些,所以,你出去吧。”   肖南直勾勾的看着井秧,井秧重新躺下,转身过。   “姐……”井穗也因为井秧的突变有些不知所措。   肖诚也摸不着头脑,但想到井秧在枯树前提到肖彤,肖南态度不好,他以为井秧在发小姑娘脾气。   肖南站在床前一步也没动,肖诚扯了扯他,拖着他往外走,毕竟吵架这种事情,要分开冷静冷静才有效。   肖南最后被肖诚拖到了他自己的房间,肖南又想往井秧的房间走,被肖诚按在了凳子上,“你就在这儿坐好。”   “可井秧她……”   “人家发发脾气,明天就好了。”   “可……”   “你就放心吧。”   肖南最终妥协,他心里还是隐隐担心,井秧之前都不是会这样的人。   谁知第二天,更加棘手的事情发生了,让肖诚也不知所措。   白桦来了,此时此刻站在肖家大门口。   肖南蹙眉问:“你怎么来了?”   白桦淡淡道:“井秧叫我来的。”   肖诚和井穗在旁对视一眼,这回情况严重了。   肖南最后带着白桦来到了井秧的房门口,他没有进去,而是看着白桦走了进去。   井穗望着白桦走进去的身影,站在肖南身旁说:“看来这回我姐是真生气了……”   肖南看了井穗一眼没说什么。   客房内,井秧给白桦倒了杯水,她冷静问:“东西带了吗?”   白桦沉重点头,“带了,可是……你要枪做什么?”   井秧突然拜托着白桦,“白桦,我想求你……如果我看到我要杀肖南,你就立刻杀了我。”   白桦怔愣。   “井秧,到底怎么了?”白桦担心问。   井秧摇头,“抱歉,我不能说。白桦,我求你,如果看到我要杀肖南,立刻杀了我。”   白桦苦笑,他将身上的枪扔在桌上:“井秧!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感受!”   井秧抱歉的看向他,“对不起……叫你来,居然是让你杀我……”   白桦双手握拳:“你知道我爱你。”   井秧垂眸,“我知道……”   “那你怎么忍心!”白桦发怒。   井秧垂眸,“对不起,除了你,我没有信任的人。”   白桦冷声说:“可是你连理由也不告诉我,不是吗?”   “对不起……”井秧重复。   她为了肖南,她自私了,她利用了白桦,让他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那你把枪留下,行吗?”井秧让步,“白桦,求你了……”   白桦看着她久久不语。   肖南看着白桦怒气冲冲的走下楼,他一只手挡在白桦面前,拦住了他,“怎么回事?”   白桦看了他一眼,“肖南,我真他妈嫉妒你!”   肖南一愣,嫉妒他?   白桦拉住肖南的衣领,凑到肖南耳边,咬牙切齿说:“井秧叫我来,让我杀她,为了你,你知道吗?你他妈知道吗!”   肖南愣住。   “你跟她好好说说吧,她应该有心事,还有,她手里有枪。”白桦说完这句话,松开了肖南,走向大门,离开。   肖诚和井穗望着白桦离去的背影,还有肖南凝重的表情,不知刚才白桦跟他说了什么。 第74章 第十一章   肖南上楼, 打开了客房的门,井秧正背对着门坐在桌前,肖南一步步向前走。   只听见“咔哒咔哒”几声,肖南察觉,是枪上膛的声音。   井秧站了起来, 转身面对肖南。   肖南微微垂下目光,落在井秧右手那把刚装上子弹的枪上, “井秧?”   井秧抬了抬手里的枪,又将子弹卸了下来, 淡淡道:“没什么,我用来防身。”   肖南将房门关了起来,随后他大步上前,想要夺走井秧手上的枪,井秧不愿松手, 与他周旋了一下,但两人力量悬殊, 枪还是被肖南抢走了。   肖南将枪三两下拆散后,扔在桌上, 他严肃问井秧:“井秧, 你到底怎么了?”   井秧冷冷道:“肖南, 我说了, 我不想与你再有纠缠。”   肖南认真说:“白桦跟我说, 你为了我,让他杀了你!”肖南握紧拳头。   井秧微微皱眉, 她没想到白桦会与肖南说这些,她有些不自在的扭过头,“没有的事,他瞎说的。”   肖南不傻,白桦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井秧!”肖南语调沉重。   井秧也正视他,眼神冷漠:“肖南,别逼我。”   肖南拿走了桌上的子弹和一块零件,其余的枪部件则留在了桌上,随后转身出了房间,重重关上了房门。   井秧望了眼桌上被拆得支离破碎的枪零件,随后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膝间。   她本来想自杀的,在任何人进来之前自杀的,可是她没有那个勇气,枪拿在手里,手却不停地颤抖。   当天晚上,井秧听见外面声音嘈杂,井穗跑进来说:“姐!枯树着火了!”   “什么!”井秧赶忙跑下楼,去到枯树那儿。   这火用水浇不灭,黑色幽冥,一旦烧起来,非烧光而不灭。   又是鬼火……   “安然!”井秧站在人群后面喊,“安然!”   井秧上下看着枯树,最后在一根树枝上看见孤立无援的安然坐在那里,看她的嘴型似乎在说:“井秧……我在这儿……”   井秧想冲过去,却被赶来的肖南阻止了,“井秧!你不要命啦!”   “肖南,安然还在那儿!”   肖南向树枝那儿看去,又看了眼急迫的井秧,随后说:“你别动,我去。”   “肖南!”井秧急叫。   肖南头也不回地冲进鬼火,跳上树枝,随后抱起已经开始弥散的安然,一跃而下,跃到井秧面前。   肖南的外套染上的一小簇鬼火,他赶紧将外套脱下,扔在地上,鬼火将外套烧了个干净也不曾熄灭。   安然的鬼魂越来越淡,井秧察觉到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弱,她赶紧看向枯树,枯树快被黑色烧尽了。   安然本来就是依附着枯树才能继续活下去,如果枯树烧没了,那安然就……   “安然,我帮你,我送你走。”井秧坚定说。   安然摇头:“井秧……没用的……凶手还没找到……我心中的执念还未消除……”   井秧摇头,安然已经如此可怜,怎么能最后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安然,我会送你往生,一定会。”   井秧伸出手,右手食指指尖触于安然眉心。   既然那时她可以用玉镯送赵家村的恶鬼往生,那她也一定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送安然往生。   淡淡的绿光在井秧周围盈起,与之前玉镯发出的绿光一模一样,随后慢慢又将安然包围,井秧用念力割破了自己的左手手掌,随后将手掌搭在右手手腕上。   安然身上的绿光渐渐转为红光,黑夜中一道金色光柱包裹住了安然,安然周身的红光渐渐转化为金色的光。   往生之路被井秧强力打开,这样井秧很容易遭受反噬。   “井秧!”肖南大叫。   如果现在阻止,恐怕井秧会被反噬的更加厉害。   安然渐渐淡去,她看了眼肖南,随后望着嘴唇发白的井秧。   “井秧……谢谢你……”安然真诚说,随后她与那光柱一并消失在黑暗中。   在安然消失的瞬间,一口鲜血从井秧的口中吐出,井秧捂住胸口,肖南赶紧扶住她。   “姐!”井穗上下看了眼井秧,“姐,你有没有事啊。”   井秧淡笑摇头,立即昏了过去。   鬼火最终被肖建华以及肖家的老人们施展阵法转移回冥间去了,可是这鬼火究竟是怎么来的,他们却查不出个所以然。   肖南守在井秧的床头,他就那么静静地注视她,他很想知道,井秧有什么样的苦衷,发生了什么事情严重到宁愿失去性命也不愿与他说。   为什么那么善良,为了安然,劳心劳力,结果伤了自己。   也许正因为这么善良,他才会一点一点的爱上她,这么面冷心热的女孩。   “井秧……”肖南轻轻唤。   ***   井秧又来到了那个草坪,她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了,这回没有浑身是血的肖南。   耳边传来的是孩子的笑声,井秧回过头,又是之前的画面。   肖建华和肖彤在荡秋千的画面。   井秧向那儿走去,走到肖建华和肖彤的面前,她望着那个纯真的小女孩,又望着肖建华幸福的笑容。   ——井秧,你就留在这儿吧。   井秧四处看,“谁?谁在说话?”   ——我需要你的身体。   “你是谁!”井秧大吼。   ——你已经猜到我是谁了,不是吗?   那个声音有些讥讽的意味。   井秧环顾四周:“你出来!出来!”   四周暗了下来,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井秧一个人在黑暗中吼着走着,没有目的。   那个声音,没有再响起。   ***   肖南看见井秧的手指动了动,他轻叫:“井秧?”   井秧缓缓睁开双眼,眼里是空洞,还有嘴角那狡黠的一笑,渗人的很。   肖南一愣,站起来后退一步,拿出身上的锁魂针,锁魂针在指间蓄势待发。   井穗和肖诚正好推开门进来,见肖南正一脸戒备的对着井秧。   “肖南,你干什么?”井穗放下手中的水问,挡在肖南面前。   肖南盯着床上的井秧,冷声问:“你是谁?你不是井秧。”   井秧慢慢起身,扭过头,扫了一眼在他们。   眼光中是杀气满满,还有让人坠入地狱的冰冷。   “哥,是我。”井秧启唇,没有感情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   肖南怔愣,肖诚僵住。   井穗瞪大双眼。   “彤彤……”肖南吃惊说。 第75章 第十二章   附在井秧身上的肖彤站在了肖南的面前, 她淡淡微笑,却是井秧的嘴角在扬起,不知怎么的透着股阴冷,“哥……”   肖彤像以前那样喊着肖南。   肖南放下了手中的锁魂针,他张了张嘴, 没有说什么,那是他至始至终抱有歉意的妹妹的鬼魂, 也是他现在心尖上的人身体。   他能做什么,如果他做了什么, 井秧也许会毙命。   井穗向前两步,她拧紧眉头,沉声问:“你就是肖彤?”   “是我。”肖彤向前两步,气势强烈。   井穗望着她姐姐的身体向前走,却不是她姐姐的灵魂, 她着急了,她吼道:“我姐姐呢!”   肖彤嘴角一勾, 没有说话。   在场的人都明白,降鬼人的身体是不可能被鬼怪占据的, 因为那会使得鬼怪痛苦万分, 可是眼前的肖彤, 为什么像没事一样。   “你是鬼, 你怎么会……为什么……”井穗喃喃碎语。   “你是不是想问, 我为什么占着井秧的身体,却没有任何痛苦?”肖彤抬了抬下巴, 有些冷漠却又高傲的说。   见井穗不说话,肖彤又向前了一步,她用手捏住井穗的脸,淡淡道:“你姐姐难道没有告诉你,有一种鬼是不会怕的。”   “什么意思?”井穗害怕。   肖彤又加重力量的捏住了井穗的脸,“我走过孟婆桥,喝过孟婆汤,踏过烈焰鬼火,可是,我什么都无法忘记,我的鬼魂也不会因为鬼火而烧噬。”   “呵,因为……我已经是只十恶不赦的成型恶鬼了,是一只连冥界也不会收的恶鬼,我从十八层地狱归来,什么痛苦没受过,还在乎附身在你姐姐身上这一丁点儿疼痛吗?”   肖南整个人僵住,原来不是不痛,是已麻木。   肖彤的手移向了井穗的脖子,一下捏住,井穗盯着面前这张姐姐的脸,根本不会还手。   井穗快断气时,肖彤被打飞。   井秧的身体重重的撞在了墙面上,出手的是肖诚,肖诚抱着井穗,查看她的伤口,“井穗,井穗!”   井穗拼命呼吸,拼命咳嗽,可是肖彤刚才掐的用力,应该已经伤到了。   井穗望着前方嘴角流血的井秧,艰难叫着:“姐……姐姐……”   肖彤重新站了起来,因为是井秧的身体,她除了附身的疼痛,肉体的痛感她根本不会感知到。   “阿诚。”肖彤叫着肖诚,她一步一步走向肖诚。   “阿诚,你不是最喜欢我的吗,你刚刚,打了我?”肖彤阴冷的笑着。   肖诚怒视着肖彤,“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善良的彤彤了。”   肖彤指了指倒在他怀里的井穗,“是她吧,你喜欢上她了吧,阿诚……”   肖诚抱起井穗,向后退几步,将井穗放靠在墙边,随后挡在她身前。   肖彤一步一步向着井穗走去,她嘴里毫不在乎地说:“你想杀,就杀我啊,反正你到最后,杀的是井秧!”   “你若杀了井秧,你身后那人儿,怎么可能不恨你?”   “阿诚,我说得对不对?”   肖彤又向前一步,肖诚拿出自己的武器,是他的长命骨,长命骨碎,人命已亡。   “阿诚,你要用长命骨杀了我吗?你为了井穗,要用长命骨杀了我吗?你不是说……”   “你最喜欢的我的吗——”   恐怖恶狠的声音从肖彤嘴里传出,她想着肖诚和井穗冲了过去。   肖诚眼神已经冰冷,准备好用长命骨刺穿井秧的心脏了,至少,井秧死了,可以逼出肖彤。   “叮——”   肖诚手中的长命骨被肖南用他自己的长命骨挡下,肖南此刻挡在肖彤面前,抵挡着肖诚的攻击。长命骨的力量,只能用长命骨抵消。   “肖南!”肖诚吼。   “她是井秧!”肖南怒道。   两根长命骨相抵,最后粉碎落地。   肖南还剩最后三根长命骨,而肖诚,肖南也不知道他还有多少。   “你们都不动手,那我就不客气了。”肖彤的声音在肖南身后响起。   黑色的气息从井秧身上发出,变成一根根粗实的荆棘,捆绑住了陷入僵局的肖南和肖诚。   “彤彤!”肖南叫道。   任由肖南和肖诚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   “你们刚才的手下留情,接下来丧命的,就是井穗了。”肖彤走过肖南和肖诚,来到井穗面前。   肖彤动了动手指,井穗就被黑色的荆棘捆绑起来,肖彤将井穗移至肖南和肖诚实现所能及的地方。   “这里能看清楚吗?”肖彤问。   她思考了会儿说,“应该能看清楚吧,能看清楚……她是怎么死的!”   “不要!”肖南和肖诚齐声呼喊。   本来黑气已经化为利剑刺向井穗的心脏,可是瞬间又停了下来,全部都停止了下来。   肖南扫了一眼:“时间静止术,爸……”   肖南望向门口,门被大力推开,肖建华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将肖南和肖诚身上的束缚接触,又救下了井穗,随后才让时间继续流动。   肖彤手中的黑剑向前一刺,她发现井穗不见了,她瞪大瞳孔转身,肖建华正站在她身后。   “井秧,你怎么回事?”肖建华皱着眉头问。   肖彤勾起嘴角,“哈哈,井秧?”   肖建华惊恐的望着井秧。   “爸爸,我最亲爱的爸爸,我是彤彤啊。”肖彤狰狞地说着。   肖建华不可置信,整个人僵住。   “彤……彤彤……”肖建华叫道。   “是我啊。”肖彤走向前,“爸爸。”   肖建华立刻清醒,他向后退了一步,扔出几根细针,在地上立成一排,本来还想前进的肖彤,居然无法动弹了。   肖彤想向前走,可是面前像挡了一堵墙似的,根本无法过去。   “爸爸……”肖彤眼泪流了下来。   肖建华内心颤抖,却无任何表情,“你不是彤彤,离开井秧的身体!”他厉声喝道。   肖彤停止了向前,“离开井秧?”   “爸爸……你以前不是也很爱彤彤的吗?”   “怎么连你也变了……爸爸……”   黑气再度汇聚在了肖彤的手上变成黑色利剑,“爸爸,你让我离开井秧……可是……”   “我……现在……就想让她死!”   肖彤诡异一笑,黑色利剑插向自己,全力,毫无保留。   “井秧!”肖南惊叫。   黑色利剑贯穿了肖南的手掌,离井秧的心脏还有一分。 第76章 第十三章   见鲜血从肖南的掌心流下, 肖彤微微一愣,随后将黑色利剑拔出,她低头看了看井秧的胸口,鲜血渗出,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疼痛。   “差一点……差一点井秧就死了……”肖彤冷冷地说。   肖南捂着自己的右手掌, 面色动容:“彤彤,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肖彤盯着肖南受伤的右手, 有些恍惚说:“哥……你真的不包扎一下吗……”   “血……是鲜血……”肖彤有些迷离起来。   “血……血……”肖彤说着说着,恶气慢慢强盛起来, “血!”   瞬间,肖彤向着肖南扑去。   肖建华见情势不对,再度让时间停止,将肖南拉到自己身后。   这回时间静止不长,片刻后就再度解开, 相反肖建华好像因为过度使用这门禁术,心脏负荷不小, 他捂着心脏,额头微微冒虚汗。   “爸!”等肖南反应过来, 他已经站在了肖建华身后。   肖彤扑了个空, 气息稍稍收敛了些。   “彤彤……”肖建华有些吃力的叫着。   肖彤抬了抬下巴, 嘴角微微勾起:“爸, 我劝你还是不要使用那个禁术了, 再用几次,你心脏就爆裂而亡了。”   肖建华眼中含泪望着肖彤,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疼爱的女儿会变成恶鬼。   “彤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肖建华手颤抖。   “哈……”肖彤冷笑。   ***   井秧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梦里呆多久了,四周除了黑暗,再无其他,连声音都听不见。   她被困在自己的梦里出不去了……   如果一直出不去,那等待她的只有意识消散至梦死。   占据她身体的谁,把她困于自己预梦是谁。   井秧抱紧自己膝盖,她将头埋在膝间,她猜到了,而且应该没猜错。   是肖彤吧……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啊——”井秧感觉自己胸口一阵剧痛。   她抬起头,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可是黑暗让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伸出手去摸,是鲜血,血腥味漫开了。   井秧望向四周,不行,她得出去,她不要梦死在这里。   ***   肖彤望着肖南他们,她淡淡开口:“为什么呢……你们没人来看我……”   肖彤突然变得惊慌无措,她向后退了几步,“我很害怕,我一个在那里,我孤零零一个人,我以为我等等,只要等等,就能等到你们来看我。”   “可是呢!”肖彤怒吼,“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彤彤,你在说什么?”肖建华没听懂。   肖彤伸出摸了摸井秧的长发,她若有所思说:“就是我死后啊,我在墓边等你们,等你们来看我,别的鬼都有人来看,只要我没有,他们嘲笑我,孤立我……”   肖彤垂下眼眸,回想着那时候的事情。   “彤彤……不是的……”肖建华想要辩解。   “什么不是!我说错了吗!”肖彤突然又开始大声喊叫。   肖南听后闭眼,眉头深皱,随后慢慢睁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重新走回肖彤面前:“彤彤……不是那样的,不是……”   肖彤注视着肖南,“我不要听解释!”   肖彤转身,从二楼窗户跳了下去,肖南追了过去。   “肖诚,救我姐姐……”井穗跟身边的肖诚说。   肖诚望了眼井穗,随后点了点头,也追了出去。   肖南也不知道追着肖彤跑了多久,直到他来到一个地方,他无比熟悉,可是却从未进去过的地方——肖彤的墓园。   他无数在门口徘徊,只有在肖彤火化那天,将骨灰安置在这儿,他进去过,之后再未踏进那片墓园。   肖南知道肖彤去哪儿了,应该是她的墓地。   肖南继续向前追,经过一大片草坪,他走到肖彤的墓前,天微微亮,他透着一些亮光,望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肖彤笑得灿烂无比,那是他的妹妹啊……   “彤彤!”肖南喊着,肖彤没有回应。   四周鬼怪气息游动,想来是闻到了肖南右手降鬼人的血腥味。   肖南此刻身上只带了三根长命骨,他在肖彤墓前盘腿坐下,让三根长命骨间隔相同,形成等边三角形的姿态插在自己身旁的土里。   本来墓地应该是少鬼怪的,这里是送走安详人的圣洁之地,现在却如此暗涌。   肖南觉得,应该是肖彤的恶气影响了不少本应该往生的鬼。   “肖南。”肖诚也赶了过来。   “阿诚,静心坐着吧,这里鬼气浑浊。”肖南闭眼提醒着肖诚。   肖诚也学着肖南的样子,安安静静坐下,不理会四周鬼怪的觊觎。   不知不觉,太阳初升,第一缕阳光洒在这片土地上,四周鬼怪气息立刻消散。   肖南慢慢睁开双眼,前方传来脚步声,肖南向前看去,肖彤再度出现。她正惊奇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她又抬头向太阳看去。   肖南拔起长命骨收好,“彤彤……”   肖诚仿佛看见了以前那样乐观可爱的肖彤。   肖彤微笑说:“哥,你看……我不怕太阳晒了……至少在这具身体里,我不怕了……”   肖南心头一梗,“彤彤……”   “哥。”肖彤向着肖南走来,“你知道我成为了恶鬼,却唯独不能晒太阳吗,我和别的恶鬼不一样,他们能够在阳光下行走,而我不能,他们又嘲笑我,就像我孤独的在墓边等你们时的感觉一样。”   “所以我才明白,没有人可以帮助我,只有我可以帮助我自己。”肖彤淡笑。   可是肖南却觉得这个画面可怖至极,前面站着的是她妹妹,可又不是他妹妹。   “所以……”肖彤看了眼井秧的身体,“大家就一起死吧!”   肖彤背后的树林窜出一群恶鬼,个个嘴角带血。   肖南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井秧的手腕,“你喂了井秧的血给他们喝!”   “是又怎么样……”肖彤一脸无所谓,她有些失神道:“反正也不是我的身体……”   肖南看准肖彤慌神的时机,藏在自己的手心的一根长命骨向肖彤射去,肖彤抬起头,长命骨没有刺穿,反而融入了肖彤的眉心。   肖彤吓得后退了一步,“哥,你干了什么。”   “没什么。”肖南淡淡道。   彤彤,你犯的罪孽,就让我来替你承担吧。   肖南的胸前突然泛出了血色,手腕也骤然间出现了伤口,而井秧身上的所有伤口慢慢消失,全部愈合。   “肖南,你……”肖诚也不可思议。   “井秧的伤痛,全部我来承受,还有……”肖南转身,将第二根长命骨射向肖诚,长命骨瞬间融入肖诚身体,“阿诚,你的,我也一并承受。”   肖南手上握着最后一根长命骨,那是他仅剩的,没了的话,他就死了。   肖彤发怒,她大吼一声,让所有的恶鬼咬向自己以及肖诚,井秧的身体直接承受,肖诚做着抵挡,但还是被一些恶鬼伤到了。   等恶鬼散开,肖彤低下头看着井秧的身体,没有伤口,一点伤口也没有。   她又望向站在不远处的肖南,浑身是血,血水已经染红了他脚下站着的草坪。   “阿南……”肖诚吃惊,他身上的伤口也全部到了肖南的身体上。   “啊——”   肖彤尖叫,一瞬间,恶气四溢,全部的恶鬼都被这恶气震得魂飞魄散。   “彤彤,安然是你杀的?”肖南拖着沉重的步伐向肖彤走去。   “是!”肖彤承认。   肖彤放生大笑:“她不该死吗!她连自己的清白都保不住!那她就不该拖累你!她嫁给你,只会害了你!我杀了她有什么错!”   “只不过最后将她吊死在树上时,她居然醒了!她看见了我,怒瞪我,说不会放过我!所以……所以她最后变成了恶鬼杀了我不是吗!”肖彤吼叫疯狂。   肖南摇头,安然到最后也没想起来是肖彤杀了她,不是想不起来,是刻意忘记,避开那段记忆,为了不让他伤心。   肖南哽咽问:“那兔子的鬼魂呢,是你放的吗?”   “是我又怎么样!”   “爸他那么疼爱你,你为什么要伤他?”肖南红了眼眶,忍者眼泪。   “哈哈哈——他疼我?他疼我居然在我死后都不来看我一眼!”肖彤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肖彤手颤抖地指着肖南,“哥……你也是……你也不来见我一眼……”   “彤彤,是我们错了……是我和爸错了……我们不敢面对你的死,我们以为只要不去打扰你,你就能顺利往生。”肖南望着自己的手,他这双手,杀了无数鬼怪,沾了无数鲜血,可是对肖彤,下不了手。   彤彤杀了安然,安然杀了彤彤,他杀了安然,彤彤又差点杀了安然,如果最后要他杀了彤彤,那他就跟她一起走吧。   肖南望向肖彤,彤彤……这样……你还会孤单吗……   不知不觉,肖南已经走到了肖彤面前,肖彤手里不知怎么的掏出一把短匕首,她狠狠地刺向井秧的身体,伤口立刻出现在肖南身上,一下两下不管多少下,结果都是一样。肖彤猛的将匕首又向肖南刺去,扎扎实实的刺进了肉里,肖南没躲,肖彤颤巍巍将短匕首拔出。   “彤彤,哥哥陪你一起走……这样……还孤单吗……”   肖彤无力荡下握着匕首的手,血滴顺着刀尖流下,渗入泥土。   “哥……”肖彤轻声地叫了一句。   肖建华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他捂着心脏跪地,翠绿的草坪,肖南走过的地方早已被鲜血染红,他的一双儿女啊……眼泪从他皱纹斑驳的脸上流下。   “肖……肖南!”   井秧逃脱了黑暗,而刚醒来,面前的一幕,却跟预梦里一模一样。   肖南向前一步,两步,抬起手,语气虚弱却温柔说:“不怕……井秧……”   “肖南……”在肖南倒地时,井秧拥着他。   他浑身是血,脖子以下没有一块肌理是好的,恶鬼伤的,肖彤伤的,井秧的眼泪不受控制滴落,“肖南……你不要死啊……”   “井秧……”肖南虚弱地叫她。   “嗯,嗯……”井秧点着头。   “我要是没死,就嫁给我吧……”肖南的眼睛以后开始撑不住闭起。   “好,好好,好,我说好,肖南。”井秧哽咽。   肖南疲累地望着已经离开井秧身体的肖彤,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   “肖南……我说好……你听见了没有啊……肖南……”不管井秧怎么喊叫,肖南都再也没有了声音。   一阵风吹过,太阳依旧绚烂,却好似带走了所有的东西。 第77章 四言番外(1)   那一场鬼火烧了老洋房后, 二奶奶又给井秧找了一个新的住所,那间新洋房的格局和之前老洋房的如出一辙,只是墙面上再也没有排列的整整齐齐的鬼抄书,只有那么两三本,是她新完成的“生意”。   井秧在书房内练着书法, 小咪则在窗台睡着懒觉。   “叮叮叮——”挂铃响了,又有客人来了。   小咪跳进井秧的怀里, 随着她一并下楼迎接客人。   自从她上回自己走出了梦境,醒梦铃碎成了两半, 之后井秧发现,她不再需要醒梦铃,就能够醒来了,梦境也清晰的很。   而这个变化,都是发生在肖彤那件事之后。   井秧想着, 那时梦境不清晰的原因,应该就是肖南。梦境模糊是从何厉那件事情开始, 而那是她遇见肖南的起点,肖彤这件事结束, 是她与肖南的终点。   送走了这回的“客人”, 井秧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大厅愣神, 她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情。   那时她一个人站在梦境中的黑暗里, 最终点亮那黑暗的, 是她指尖盈盈亮起的淡绿色光芒,那个淡绿色的光芒, 钻进了肖南给她的黑石手链之中,黑石手链变成淡绿色的那一刻,她一瞬间挤出了黑暗,重新回到了现实,却见到了站在自己身前浑身浴血的肖南。   肖彤的鬼魂被她挤出了身体,她紧紧盯着井秧手上的那串手链,最后哭得泣不成声,血溶于泪珠。   那时,肖南在井秧的怀里没了气息,随后她也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她已经被二奶奶接回了井家,无论她怎么问肖南的情况,却没有人提及只言片语。二奶奶不准她再去肖家,说,那是肖家人的意思。   井秧刚开始还会反抗,后来,是肖诚给她带来的消息,他说肖南没死。   没死,那是井秧最大的心愿,肖家人既然不让她见,那她就不见,她只要肖南好好活着就好了。   “小咪。”井秧唤着小咪,“你说肖南现在在做什么?” 井秧叹了口气。   “喵——”小咪只是在井秧怀里舒适蜷躺着。   这天,井秧给新洋房大扫除,她全副武装,里里外外将新洋房打扫的干干净净。   她正擦着玻璃,手上的淡绿色的黑石手链突然“啪嗒”裂开,随后碎落在了地上。   井秧一愣,她从凳子上下来,她缓缓蹲下,呆呆望着地上变成碎片的黑石手链。   “怎么碎了呢……”井秧有些失神。   “是不是……是不是肖南出事了……”   井秧慌了,她站了起来,她要去肖家,立刻。   井秧摘了口罩,跑下楼,当她打开大门的瞬间,她愣住了。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与他原来已经整整一年没见了。   那个人正朝着她微笑走来,一步两步三步,走到她的面前。   井秧突然委屈的哭了起来,跟他未曾见面的一年里,她都没有像今天这般委屈过,“肖南,手链碎了……”   她哽咽将手心摊开给他看。   肖南淡淡一笑,声音温柔无比:“可我回来了,井秧。”   肖南将井秧拥进怀里,井秧生平第一次,嚎啕大哭。   那淡绿色的黑石碎片最终变成了肖彤故事的执笔者,写下了一本新的鬼抄书。   跟一年前一样,一阵风吹过,阳关灿烂却不失温和,唯有不一样的是,他又回到了她身边 第78章 四言番外(2)   肖南和井秧结婚两年后生下了小包子, 他们给小包子起名肖远。每年,他们都会带着小包子去看望肖彤。   “远远,那是姑姑。”井秧指着墓碑上那张笑得灿烂的照片对着小包子说。   小包子“咿呀咿呀”的,还不会说话。   “爸,我们来看你了。”   肖建华的墓就在肖彤的旁边, 肖南拿起杯子倒了杯酒,放在肖建华的墓前。   “远远, 那个是爷爷。”井秧又教着小包子,小包子只是吮着手指, 大大的眼睛凝视着两个墓碑,不哭也不闹。   肖南静静站在墓前,井秧在一旁注视着,也不去打扰。   ***   那年,肖南因为肖彤去了大半条命。   肖建华将他带回肖家后, 束手无策,肖建华唯有去找会肌理再生的齐家人帮忙。齐家人将肖南仅剩的最后一根长命骨重新打入肖南体内, 才保住肖南的命。   肖建华在床上躺了整整七个月才醒来,而醒来时, 肖建华已经去世六个月了。   肖诚给肖南讲了始末, 肖南听后一句话也没说。   那时, 肖彤的鬼魂也跟着肖南他们一起回到了肖家。肖家人因为感受到了肖彤的恶鬼气息, 害怕至极, 打算将她就是用阵法处死。肖彤在那个时候早就放弃了往生的念头,她做的一切, 本就该得到惩罚,所以没有还手。   在肖彤快要魂飞魄散时,肖建华出来阻止,他望着他捧在手心宝贝的女儿,满脸都是悔意。   其实肖彤有轻度的人格分裂,刚发现时,肖建华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他觉得,他的女儿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直到安然出事,他隐隐有所察觉,却未敢往肖彤那儿猜想。   如果那时他没有隐瞒肖彤的病情,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变成今天的模样。安然嫁给肖南前毁了清白,变成了导.火索,让肖彤因为过度仰慕自己的哥哥,而彻底发病,暗黑的人格杀了安然,而天真可爱的人格,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可笑的是,肖彤最后被变成恶鬼的安然杀死了。   肖建华因为觉得自己没有好好保护自己的女儿,所以一次都没敢去祭拜肖彤。他只希望自己的女儿忘记一切,顺利往生,可是,天不遂人愿,肖彤却因此阴差阳错的变成了恶鬼。   变成恶鬼后的肖彤受着肖家人的审判,肖建华不忍,最终用自己剩下六根长命骨中的五根,替肖彤除去了她身上的全部恶气,又用最后一根长命骨,替她打开了往生大门,让她离去。   没了长命骨的肖建华,身体日渐虚弱,一个月后支撑不住,去世了。   死前他要求将他的墓和肖彤的建在一块儿,这样,他的女儿就再也不会孤单了。   ***   肖南回过神,他侧过脸笑看着井秧,“回家吧。”   井秧点点头。   小包子“咿呀咿呀”的要肖南抱抱,肖南伸出手,接过他。   “爸,彤彤,我们下回再来看你们。”井秧望着墓碑说。   “走吧,井秧。”   肖南一手抱着小包子,一手牵着井秧的手。   他们有说有笑的离开,井秧:“啊对了,肖南,这个月月末,穗穗和肖诚要结婚了……”   肖南:“我差点忘了……”   声音愈来愈轻,一家三口的背影越来越远,他们的故事,还在无尽书写中。   鬼抄书的故事也还在继续,那个新洋房门前的玉扣,在等着新的“客人”拉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两个番外一起放出来啦,鬼抄书的故事也就到这儿结束啦~   接下是作者菌的碎碎念了。   这本书是我写的最长的一本,也是花的时间最长的一本,写了大半年了,中间一度想过放弃,却还是没舍得,最后磨啊磨,还算是比较圆满的写完了。   真的谢谢一直能看到最后的你们,宝们,满屏么么。(づ ̄ 3 ̄)づ   写这本书耗费的精力,是有史以来最多的。这个类型的文一直被叫做冷文,所以很少有人写,但是我还是很想尝试,所以最终有了这本《四言鬼抄书》。   真的是感恩感谢感激~~~~   作者菌还是很想再继续尝试这个风格的文章,毕竟人要勇于尝试别人所不为吗~~!对不对~~~   这个类型的新书《摸骨师》,作者菌已经在存稿了,喜欢的可以去收藏哦~~!O(∩_∩)O   如果你们喜欢甜文风格的,可以收藏《我的作家先生》(正在更新)、《我的编辑大人》(存稿中)、《医生,你别动》(存稿中)。   (PS:链接就不放了……因为作者菌不会……)   最后的最后的最后,真的真的非常谢谢你们大半年的陪伴!   本书由 ^Elam^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