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Elam^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尽欢》 作者:春风榴火 文案   姜妍从战地回来,朋友去机场迎接,   然而等了很久,都没看到姜妍的身影。   正在众人扫兴离开之际,   机场化妆间,姜妍理了理凌乱的衣衫。   花掉的唇角勾起一抹笑:“久等了。”   众人目瞪口呆望向她身后。   江城警队队长陆凛冷着脸走出来,   大拇指擦掉嘴角的口红,沉声说:“我们打了一架。”   众人心领神会。   “陆队,脖子上口红也要记得擦。”   长腿貌美战地记者女主vs强壮精干警察大队长   男燥女娇,破镜重圆,无脑甜文 =============== 第1章 回国 机场里冷气打得很足,吹散了人昏昏欲睡的倦意。 一条亚麻披肩自姜妍的手臂悄无声息地滑落。 她打了个呵欠,附身拾捡,正好看到侧边座位上,趴着一个小男孩。 他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 姜妍脱下披肩,整齐折叠好,装回了身边的军绿色书包。 百无聊赖的气氛总是让人昏昏欲睡,她干脆取出一台平板电脑,连接了机场wifi,看看新闻。 余光瞥见,那小男孩凑了过来,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平板,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姜妍虽不喜欢被人这样明目张胆地窥屏,但她也并没有特别反感,对方毕竟只是个小孩。 不理会便是。 姜妍打开新闻客户端,浏览国际新闻。 叛军组织纠集雇佣兵,对尼尔东部城区阿索勒进行疯狂的武装攻击,政府军打退进攻,但仍旧损失了不少军力,尤其阿勒索城区百姓,死伤惨重。 姜妍刚从阿索勒回来,这条新闻发生的时间正是她登机后不久。 机场已经让叛军占领,无论是华人还是美国人,现在都已被滞留,无法离开。 再晚一天,兴许她就没命回来了。 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胖小孩似乎喧闹起来:“妈妈,我要玩游戏!” 身边的妇人似那小孩的母亲,安抚道:“童童乖,等咱到家了,妈妈给你买。” “不!我现在就要玩!” 见母亲不理会自己,那孩子指着姜妍手里的平板:“我要玩你的游戏机!” 姜妍摘下墨镜,看向他。 约莫六七岁的样子,脸上的肥肉已经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身形壮壮,穿着一件深绿色的brand品牌童装卫衣。 姜妍晃了晃平板电脑:“这个?” 那小孩连连点头,理直气壮:“恩,我要玩!” 她将平板递过去,那小孩兴奋地伸手去接,却不曾防,姜妍的手臂猛地一缩,那小孩扑了个空,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姜妍嘴角绽开一抹捉狭的微笑,谁都没有注意到。 那孩子吃了暗亏,直接往地上一坐,大吵大闹:“我就要玩游戏机!我就要!” 他的吵闹声惊扰了周围的乘客,脸上露出了不满而嫌恶的神色。 熊孩子的母亲坐在姜妍正对面,穿的一身珠光宝气,显出富态却毫无气质,品味甚是低俗。 她冲姜妍微微一笑,无伤大雅说:“孩子还小,不懂事,你给他玩一下又怎么样。” 嗯,有道理。 姜妍扬了扬手里的平板电脑,问小孩:“想玩?” 那孩子眼睛里射出渴望的光芒,连连点头。 姜妍的平板里,除了新闻客户端的app和一个播放器以外,没有更多的应用程序,更没有游戏。 但她还是将音量调到最大,递给了那孩子。 如愿以偿之后,小孩赶紧跑到自己母亲身边坐下来,生怕姜妍反悔。 他津津有味玩着平板,安安静静。 新闻他看不懂,觉得没意思,退出来,点开了界面的播放器。 播放器里倒是有几个视频,标题有英文,也有日文的,甚至还有法文的,熊孩子随便打开了一个视频。 扩音器突然传来阵阵女声的娇喘,同时还有男人低沉的喘息。 这不可言说的声音宛如一声炸雷,在安静的vip休息室迅速蔓延开来。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周围旅客纷纷朝熊孩子,以及他的母亲投来异样的目光。 那母亲被吓得花容失色。 “你在看啥!在看啥!不准看!” 她一把夺过孩子手里的平板,想要关掉音量,可是她不会操作,鼓捣了半天,急得脸红脖子粗。 旅客有的发出嘲讽的笑声,有的因为觉得羞耻,沉着脸离开了他们边上。 那位母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关上了这烫手的山芋。 她气呼呼地将平板还给了姜妍。 姜妍冷笑一声,将平板放回了身侧军绿色的旅行背包。 那孩子被抢了电脑,又吵闹了起来,母亲一巴掌拍熊孩子背上,凶狠骂道:“不争气的东西!” 熊孩子嚎啕大哭。 终于周围有旅客看不下去了,纷纷起身指责这位母亲。 “这里是公共场合。” “能不能安静些?” “怎么教育小孩的?” 那母亲刚刚丢了脸,此刻又被人责难,脸红得像个大萝卜,拉扯着自家的小孩,灰溜溜离开了vip休息室。 姜妍重新戴上墨镜,想要再小憩一番,然而此时已经睡意全无,索性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凝望不远处的白色机翼,给段楠打了个电话。 “嗯?” 一个低醇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来。 “我到首都机场了。” “你段段哥出二环了。 “咦,这么快?”姜妍看了看时间:“还要转机,预计两个小时后,才能到江城机场。” “没事,我找个桑拿,香喷喷洗白白了,再来接驾。” 姜妍甚至能想象出他戴着蓝牙耳机,手漫不经心放在方向盘锁,嘴角勾勒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他开车的样子,尤为性感。 “这次回来,呆多久?” “不走了。”姜妍回答。 “哦?” 段楠调子上扬:“当初,某人哭哭啼啼上飞机,说再也不回来,除非壮烈牺牲魂归故里,这才三年,就食言?” 回忆起当初上飞机时的肝肠寸断,恍如隔世。 而此时此刻,姜妍站在机场大厅,却是一身坦然,云淡风轻。 她理直气壮:“小女子,食言而肥,有意见?” “没意见,在你青梅竹马的段楠哥这里,一切好说,不过有些人,是磨刀霍霍,等了你整三年。” “......” “你陆陆哥前阵子写申请,从北京调回来了。” “......” 晚上八点,江城机场。 机舱门前,呼啸的大风争前恐后往耳朵里灌。 姜妍突然有些恍惚。 这些年,为了采集到第一手资料,哪怕是最危险,火力最集中的战区,她都闯过。 可是现在,迈出这一步,她竟然有些怵。 “女士。”空乘小姐温柔自耳畔响起:“可以下机了。” “抱歉。”姜妍戴上黑色墨镜,捻了捻的驼色长款风衣的衣领,走出机舱。 等行李的时候,服务台小帅哥不动声色看了姜妍一眼,然后装作与旁边的人说话,又瞥向她 终于,在他第三次偷瞄她的时候,姜妍回了头,与他对视一眼。 服务台的小哥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我去趟洗手间,你能帮我看着行李吗?” 姜妍走过去,柔声问服务台的小哥。 “没...没问题。” 小哥手忙脚乱将她的行李放进服务台里面。 洗手间灯光明亮,姜妍进来的时候,清洁人员正好拿着拖把走出去。 水台边的镜子前,她深呼吸,麻利拿出化妆包,开始补妆。 镜子里的女人,容颜犀利,轮廓分明,精致的妆容浑然天成。 姜妍的美,是光芒四射毫不收敛的那种美。 一个眼神,刀山火海。 tf黑管口红勾勒着她性感的唇形,一丝不苟,对待化妆的严谨态度一如她写新闻报告。 却不曾想,就在这时洗手间门被人一脚踢开。 突然闯进来神色慌张的男人,让姜妍涂口红的手一抖,一条红杠从嘴角划到脸颊。 “有没有搞错,这里是女厕!” 她话音未落,冷冰冰的匕首瞬间抵在她的脸上。 持刀的男人约莫二十几岁,身材干瘦,脸色惨白如纸,眼神躲闪,狠戾中带着几分惊慌。 姜妍睫毛颤了颤,手掌平放在胸前,调子立刻软了八度:“大佬,厕所让给你,我走...” “别动,不然我杀了你!” - 晚上九点,江城国际机场。 此刻天际乌云翻涌,正是暴雨来临的前兆。 黄色的隔离带在狂风中上下煽动,机场边的出租车和私家轿车已经全部被疏散。 警车从浓郁的夜色中呼啸而来,停在T2站台口。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身着黑色制服,身形修长的男人。 他大步流星,朝着航站楼前走去,眉心扣得有些紧,一双深邃的眼眸宛如寒星。 “是瘾君子。”开口的人是刑侦科的秦林队长。 陆凛拉开白色手套,露出了修长的手指尖,接过秦林手里的机场布控地图,沉默地倾听。 “歹徒在休息区毒瘾发作,周围乘客觉察到异样,机场警察围追堵截,他慌不择路,溜进了洗手间。当时洗手间正好有一位女士,瘾君子挟持了她,威胁警察放他离开,否则伤害人质。” “位置。” 秦林警官指了指地图的某一点:“4号行李传送带附近。” 陆凛从包里摸出一直黑色钢笔,直接用牙齿咬开笔盖,标记了几个布控点。 几名警员围了上来,听他的安排调遣。 “毒瘾发作,现在歹徒情绪很激动,人质随时有生命危险,速战速决。” 他声音清润,略带着一丝低醇的磁性。 “不要一拥而上,一切以人质的安全为重,狙/击手呢?” “已经就位。” “迅速安排谈判专家到达现场。”他清浅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眼,简短说道:“别穿警服,全部换便衣,混在人群里。” “是。” 几个男刑警当即脱了制服,换上便衣,挤进机场混乱的人群中。 “人质身份什么时候能确认?”陆凛快速地浏览地图。 秦林说:“已经确定。” 陆凛这才抬起头来,稍稍讶异:“这么快?” 秦林解释:“之前那名女乘客跟机场的服务人员有过接触,行李还寄存在他那里,行李上有信息条码。” 陆凛侧过脸,便看见一个高挑的机场服务人员,正在做笔录。 他神情激动,脸红脖子粗:“是个超级大美女,好漂亮的,哎!本来想留她电话,警察叔叔,你们一定要把她救出来,拜托拜托!” 陆凛目光下移,便看到不远处,一枚小巧精致的黑皮旅行箱,孤零零,立在路边。 那一瞬,他的心猛然缩紧。 秦林拿着刚刚打印出来的资料表格,走过来:“身份已经确定,名叫姜妍,27岁,记者,尼尔飞北京,转机回江城,国航434。” 他抬起头,左右望了望:“陆队呢?” 小汪警官手里拿着一件黑色制服,抬起头来,对秦林说:“陆队亲身上阵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 留言都有红包拿-3- 第2章 初恋 姜妍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呼吸,感觉每一次的心跳,都在鼓噪着耳膜,突突作响。 锋锐的刀面正抵在她苍白的脸面,刀刃冰冷,寒意通过皮肤,一寸寸漫入了她的心里。 她的身体在颤抖,但同时,能感受到歹徒的手,也在发抖。 姜妍顺着他的动作,一点点挪动着步伐。刀片抵的可是她的脸,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形同人偶,被歹徒粗暴挟持着,来到出航站楼的大楼门口。 周围拥堵了不少惊慌的乘客。 外面警车的车灯明明晃晃闪耀着,歹徒情绪激动,声嘶力竭地高喊:“放我走,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 见周围人聚集不散,他寸步难移,只好一手挟持姜妍,另一手持刀挥舞着,想要驱散人群。 乘客连连后退,不敢再靠近分毫。 姜妍正要松口气,突然感觉脖子冰凉,歹徒拿匕首直接抵住了她的颈部动脉! 刀子往下再深几毫米,即可见血。 姜妍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她目光无意瞥向人群。 人群里,有个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背心,身形挺拔修长,眉宇间线条冷硬,皮肤白,深邃的眼眸,却出其意外地黑。 一如星垂平野,静寂的夜。 姜妍心脏不受控制开始剧烈颤抖,头顶的灯光似乎太过炫目,让她产生了不真实的感觉。 她的目光与人群中的陆凛紧紧相扣。 连呼吸,都滞重了许多。 就在歹徒挟持着姜妍,经过陆凛身边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 “快走!”歹徒推搡她。 姜妍紧咬着牙,固执地不肯再往前挪一步。 歹徒急了:“快走!不然我...” 然而他话音未落,人群中,陆凛突然欺身上前,看准角度,握住歹徒的手腕,用力一折。 “锵”的一声,匕首落地。 他出左拳,猛力击向歹徒头部,同时右手抓住他的左手腕回拉,左手向前穿出,绕过了他左肩,反勾住后颈,最后一击,膝盖顶向他的腹部。 歹徒重重倒地,再无还手之力。 他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给围观群众的感觉,就像了场武打动作大片。 叫好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人群中的便衣警察一涌而出,合力将歹徒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姜妍摆脱了桎梏,鱼儿似的从歹徒身下穿过,敏捷地溜陆凛的身后。 感觉到身后的异常,陆凛回头,却见她用力抱住他紧致的劲腰,一张小脸,严丝合缝贴在他的后背。 脸上的妆,汗,眼角似有似无的水光,全蹭他的衣服上。 隔着背心单薄的布料,陆凛仍然能够感受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栗。 那一瞬,肺部突然缺氧,隔了好几秒,他才记起来呼吸。 “姜妍。”他念出了她的名字,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还敢回来...” 姜妍依旧抱着他坚硬的腰,不肯撒手。 “快吓死了,谢谢你,警察叔叔。” 周围好几名警员朝他们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女警眼里参杂着嫉妒。 秦林警官不由得感叹:“现在的人民警察,真不容易啊,不仅要保卫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还要出卖色相安抚受惊群众。” 陆凛的大学同学小汪警官走过来,拍了拍秦林的肩膀:“你想把陆凛留在江城,这些年锲而不舍给他介绍对象,一个都没成,没想过原因?” 秦林望向紧紧抱着陆凛,任由他怎么拉扯,就是不肯撒手的姜妍。 “难道她...” “前女友。”小汪神情凝重:“当年她上飞机,陆凛差点死一回...” 秦林目光复杂,再度望过去。 陆凛深呼吸,似乎也在平复情绪。最终,他抓起姜妍紧扣他腰部的手,一根一根,将她的纤细的手指头掰开。 回身,他拎着姜妍纤细的手腕,像拎小鸡似的,将她带到身前。 两人近在咫尺,湿热的呼吸交织。 姜妍闭着眼睛,满脸惧意,但又强作镇静,低声唤道: “陆陆哥。” 陆凛凝着一双杀人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吃进肚子里。 “对不...”她话音未落,陆凛忽然伸手过来。 姜妍的心猛地一提,闭眼,本能地要捂脸躲开。 他的手撩开她的发丝,抚上她的脸,粗粝的指腹猛然用力,将她脸上精致的妆容,全部搓散开。 她莹润的小嘴被他搓得嘟起来,整了个小脸变得扭曲。 眼睫毛,腮红,眉粉,眼线,还有口红,全部花了。 姜妍激烈反抗,可是陆凛另一只手掌着她纤细的腰,桎梏着身体,使她紧贴着他平坦坚硬的小腹,完全不给任何挣扎的余地和机会。 姜妍急切:“陆凛,你,你再不松手,我就把你穿丁字内裤的事...” 警员本来冲过来要阻止陆凛粗暴的行为,然而一听到这句话,大家伙齐刷刷停下了脚步,瞪大眼睛,渴望地看着姜妍。 继续啊,继续爆啊,丁字内裤呢! 姜妍眼睛上的眼线,睫毛膏,直接给陆凛糊成了国宝大熊猫。 傻了,这下真的傻几把了。 陆凛似惩罚一般,做完了这一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黑乎乎的一团。 他鼻息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变丑了。” 姜妍:...... - “现在的条子,真粗鲁。” 在警局做笔录的时候,姜妍表示相当不满,相当生气。 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陆凛揉花她的妆,这种行为就堪比大庭广众剥她的衣服,剥了之后,还非常不客观地评价一句:“身材真烂”是一样一样的。 陆凛冷着脸从办公室出来。 姜妍折折的桃花眼扫向他,却对边上的警员道:“小汪警官,告诉你们陆队,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和感情信任,重于泰山。” 小汪是个二十六岁的年轻警官,模样清秀,皮肤格外白皙,看上去憨态可掬,眼睛里却投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他收起手里的笔记本,对斜倚在门边的陆凛,中气十足朗声道:“报告陆队!人民群众让我转告你,女友的生命财产和感情信任重于泰山。” 姜妍嘴角微扬,赞赏地看向小汪,小汪脸上带着了然的微笑,冲她挤眉弄眼。 而陆凛拿着纸杯,面无表情来到饮水机边。 “咔哒”,饮水机冒泡。 他端着热水,缓缓站直修长的身躯,漫不经心扫向姜妍。 完全卸了妆的姜妍,显出几分清秀之美,自然的远山眉,宛如工笔山水。 “汪儿,告诉人民群众,在我眼里,前女友的感情轻于鸿毛。” 姜妍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脸色如常。 小汪顿了顿,对姜妍大喊道:“报告嫂子,陆队说初恋女友在他眼里是无价之宝。” 作者有话要说:  陆凛:你翻译的哪国语言? 小汪:微笑.jpg 姜妍:抱抱。 2分五字留言继续下红包雨-3- 第3章 在意 洗手间外,姜妍给段楠回了电话。 而在此之前,段楠的十个夺命连环call,打爆了她手机。刚刚陆凛在,她死撑着,没接。 估摸着,这会儿段楠快崩溃了。 “我刚到机场,听说了绑架的事,新闻记者都过来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人在哪...” 一连串爆发式的关切询问,姜妍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索性压低声音,吐了两个字: “没事。” 她打开水龙头,指尖沾了水,擦擦嘴角。 “你现在哪儿,我来接你。” “不用,你先回去吧,我也有些累了,下次再约。” 姜妍看到镜子里,陆凛从她身后走过。他背影修长挺拔,宛如断崖间屹立的苍松。 目不斜视,稳如泰山。 姜妍迅速挂掉电话,冲他喊了声:“陆陆哥,上了厕所,不洗手?” 刚巧两名女警从卫生间出来,闻言,掩嘴偷笑。 陆凛脚步顿住,脸色冷了冷。 姜妍兀自打开了水龙头,水流哗哗啦啦。 她一本正经说:“哥哥,要洗手,讲卫生。” 几位女警贴墙角边儿匆匆离开。 陆凛平时在警局端着一股子高冷范儿,哪里经受过这般调戏,她们走出老远之后,还忍不住回头观望,看陆凛会作何反应。 陆凛默了片刻,还是回了水台边,打开另一端水龙头,冲手。 哪怕他刚刚只是进厕所抽了根烟。 姜妍挪着碎步子,一点点蹭过来,在距离他碗口的距离,停下。 呼吸间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陆凛洗了手,却并没有离开。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站了片刻。 周遭安静,俩人的呼吸声,此刻清晰可闻。一个沉稳,一个紊乱。 陆凛目光移向左下侧,走廊的灯光暖黄,映衬出她那一张小巧的六角脸。她的唇角还沾着滴滴水珠,并不明显。 俩人僵持了十秒后,姜妍重新打开水龙头,手掌作碗状,捧了水,浇在陆凛的手上。 见陆凛没什么反应,她胆子更大了些,牵起他的左手,放到水边,帮他一根一根搓洗着手指。 陆凛沉声道:“人民群众,你在干什么。” “在帮警察叔叔洗手。”姜妍面无表情地回答。 陆凛突然反手握住她柔软的五指,用力捏了捏,力气大得像是要将她的手骨捏碎。 姜妍吓了一跳:“陆陆哥...” 话音未落,他却已经重重扔开她的手。 是的,扔开。 他抽了纸巾擦拭指缝,干干净净。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不是说,永远都不回来了。” 他嘲讽地轻喃:“你的一辈子,真短。” “因为差点死。” 陆凛正要离开的脚步蓦然顿住。 “当时叛军冲进医院,护士把我藏在衣柜里,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群疯狂的野兽,奸|杀了整个医院的女人。” 姜妍神情淡淡的:“看到女人,他们的眼睛都在冒光。” “反正是害怕了。”她沉声说:“陆陆哥,我怕死,我也怕被强|奸,除了你,我没睡别的男人,我猜别人也不会比你温柔,一边弄疼我,一边还安慰我。” 陆凛的手猛地握住拳头,但又立即松开了,心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曾经无数个夜晚肖想再次见面的场景,想了好多好多报复的动作,嘲讽的话语…此时此刻,面对狼狈的她,陆凛一句都说不出来… 心是那么疼啊。 只想把她按进怀里,狠狠地亲吻和安抚。然而,他终究选择迈着步子,离开了。 姜妍重新用水拍了拍脸,昏昏沉沉的光线,让她阵阵倦意上涌。 拿出手机,给闺蜜唐伈打了个电话。 夜深了,警局门口。 陆凛启动了车引擎,刚准备出发,便看见姜妍孤伶伶站在警局门口。 晚风一吹,她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单薄的风衣禁不住晚夏夜幕降临之后的寒意,她白皙的长腿踩着高跟鞋,孤零零站在街头,边上还放着两件行李。 茫然发呆的样子,蠢死了。 副驾座小汪见状,严肃说道:“陆队,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是人民好警察心之所系,咱不能把女同志就这样放在大街口。” 陆凛没有说话,于是小汪把脑袋伸出去,冲姜妍招了招手:“嫂子,陆队说他想送你回家家!” 陆凛:...... 姜妍娇艳的唇角勾了笑,她提了提行李。 然后,果真如陆凛所料,她并没有提动。 从尼尔到北京到江城,千里迢迢,她把行李都扛这儿了,这会子,倒是身娇体弱起来。 小汪回头对陆凛说:“陆队,女同志遇到困难,我们人民警察是不是应该挺身相助。” 陆凛白了个眼。 “是,你去吧。” 小汪得令,下了车,小跑来到姜妍身边,他身材健壮,一把扛起了姜妍的行李箱。 “嫂,陆队让我来帮你。” 姜妍笑盈盈说:“让你来帮我,他自己走了。” “哎?” 小汪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呼啸,陆凛的车已经启动,远远开走了。 “哎!陆队!哎!” 小汪扛着行李,撅着嘴,委屈巴巴:“嫂子,我家离这儿,好几公里呢。” 姜妍挺喜欢这小伙儿,一声“嫂子”,叫得她心里舒坦。 “等着吧。” 没几分钟,另一辆亮澄澄的红色跑车开到警局门口。 小汪说:“哇!酷炫!” 车里走出来一个女人,身材纤细修长,紧身牛仔裤,上衣搭坎肩,短发,妆容精致,气质卓然。 她是姜妍的闺蜜,唐伈。 “宝贝儿,上车。” 姜妍对小汪招了招手,小汪将姜妍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坐到了车后座,姜妍则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坐稳了同志们。” 车“嗖”地一下飞出去。 小汪猝不及防,差点吓出心脏病。 太抖了。 姜妍提醒道:“你后面坐的是位警察同志,还敢飙车。” 唐伈瞥了瞥后视镜,笑说:“哟,警察叔叔,失敬。” 姜妍心里好笑,唐伈比小汪还大几岁的,也敢没皮没脸叫人家叔叔。 小汪红脸:“人民警察为人民,开慢点,安全第一。” “好嘞,一切听警察同志的指挥。”唐伈放慢了车速。 “姜儿,你可以啊,这刚落机呢,就进局子了,你是偷了政|府的石油还是当了叛|军的特务啊?” 姜妍倚靠着松软的垫子,闭目养神:“来,小汪同志,你给我小姐姐讲讲千钧一发之际,你嫂...你姐怎样临危不惧,英勇抗敌。” 差点说成嫂子,只怕要被唐伈笑掉大牙,好险好险。 小汪不负厚望,拿出了他逗逼二十年的伶牙俐齿,逗得唐伈咯咯直笑。 “当时那叫一个惊险刺激,我妍儿姐在歹徒面前临危不惧,大喊一声,你们不要管我,千万不要放掉匪徒!” “但我们陆队说:不,人质的安危重于泰山,我们人民警察的职责,就是保卫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人质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你!” “姐说,陆陆队,我没有想到,你这样在意我。” “陆陆队说,姜儿,今天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 唐伈笑得前合后仰:“老子怕不是在看好莱坞狗血英雄电影?” 小汪心情也挺不错,欢声笑语撒了一路,然而从始至终,姜妍不发一言。 她看着窗外飞速流过的街景,眸子里笼罩着深沉寂寞的夜色。 街头有情侣相拥,也有醉汉酣眠,有人步履匆匆,有人安静漫步... 和平安宁的国度。 有他守卫着,这万家灯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佬!不要给我投雷,太破费啦!留着多多看文吧, 倒是常年跪求营养液-3333- 今天5字以上两分评依旧红包雨 第4章 托孤 姜妍敏锐地察觉到,屋里有人。 她这些年养成了习惯,睡眠不敢入深,一旦有警笛拉响,就必须要随时爬起来,冲进防空洞。所以,只要有一丝一毫细微的动静,她都会惊醒。 姜妍翻身而起,睁眼便是段楠那无限放大的英俊五官。 “阿弥陀佛,女施主吓坏贫僧了。” 他一身西装革履,四肢支撑在她松软的榻榻米大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段楠生得一双勾人的狭长眉眼,修长的睫毛微垂,眼角还有一粒多情的泪痣。 当初生意波折,损失了半壁江山,他便去了一直支持供养的南山寺当了三个月住持,惹得一帮小尼姑见了他就脸红。 回来之后山河重整,他东山再起,于是有了现在的段氏集团。 “女施主,你...” 姜妍一脚踹在段楠腹部,蹬他下床。 “你怎么有我家钥匙?” “你走这三年,家都是我在整理,每周请钟点工过来打扫。” 难怪,姜妍回来之后,发现家里竟然还保持着她离开的原貌,一尘不染。原以为是唐伈过来帮忙打扫过,毕竟她回来的消息,一开始也只告诉了唐伈。 段楠走到她身后,总想与她距离近些,他呼吸着她发丝间洗发水的清新,喃喃道:“我时不时也会过来,睹物思人。” 姜妍毫不留情推开了他,朝着客厅慵懒地走去。 “段楠哥,钥匙交出来吧。” 段楠跟着追出来:“你这女人,太绝情,好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姜妍懒得理他,收缴了钥匙,走到衣物间,换了件清爽利落的衬衣。 “这里面的衣服,你给我准备的?”她目光落定在衣帽间一排花花绿绿的衣裙,并不是她的风格,没一件能挑得入眼。 段楠斜倚在门边,神色坦然。 “你有时间,多带女朋友们参加时尚派对,提升品味?”姜妍随便拎了件扔边上:“都没眼看。” 段楠则义正严辞坚决否认他有女朋友,女朋友还加一个“们”。 姜妍知道,段楠就是个花心种,“百花丛中过,露水不沾襟”的那种。 这么多年朋友当下来,虽然嘴巴上段段妍妍亲亲热热,不过俩人友情大过天,再往前,便进不得了。 “姜儿,晚上空出来,大伙儿给你接风洗尘。” 姜妍烤了香喷喷的吐司,漫不经心说:“今天不行。” “怎么?” “我要去机场接我儿子。” “......” 段楠傻了一分钟之久,然后沉着脸问:“儿子?谁...谁的?” 姜妍将烤好的吐司放进餐盘,漫不经心说:“还能谁。” 段楠瞪大了眼睛,跑到姜妍面前,紧扣她的眼睛:“别吓我,你段段哥老了,经不起吓。” 姜妍转身,将吐司切成小片。 “什么时候?” “三年前,去了尼尔才发现,有了。” “......” 看这段楠铁青的脸色,几分钟后,姜妍终于绷不住,虽然她还紧绷着脸,想稳一会儿。 见她嘴角流出这一抹捉狭的笑意,段楠立刻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操!” 姜妍哈哈大笑:“段长老,几年不见,玩不开啊!” - 下午三点,江城机场,接机口站着不少人,都在等候同一班航班的降落。 不远处的咖啡厅,段楠接了水,走到姜妍身边对面坐下来。 紧张地搓手手。 “咱儿子多大了?” “你看我这衣服怎么样,帅不帅?” “我给他买的玩具,他会喜欢吗。” 几分钟后,姜妍像是看到了什么,蓦然起身,朝着出站口走过去。 “米诺。” 段楠抬头,只见一位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背着破旧的小书包,走出来。 他皮肤白皙,眼部轮廓深沉,带着亚洲人的特征,但眉宇间又有欧洲人的感觉,瞳眸是宛如澄蓝的大海。他郑重其事观察着周围,目光略带一点防备,又有无尽的好奇。 小正太模样相当激萌,一出来就吸引了不少女孩的注意。 “哇,好漂亮的小男孩。” “混血哎,眼睛好漂亮。” 小男孩似乎很羞涩,一直躲在姜妍的身后,畏畏缩缩。 胆子还挺小。 “米诺。”姜妍对段楠介绍:“我干儿子。” “儿子,我是爸爸。”段楠蹲下身,想跟他认识:“我是你段爸爸。” 米诺摇了摇头,拒绝与他对视。 “怕生。” 姜妍蹲下身,整理米诺的衣领,柔声询问他,旅途上发生的事情。 米诺附在姜妍耳边,低声诉说。 姜妍眉宇间时而含笑,意态温柔,摸摸他的小脑袋:“走吧,妈咪带你去吃晚餐。” 衣香鬓影的西餐厅,钢琴师弹奏着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名曲《星空》。 餐桌上,姜妍对段楠讲述了米诺的身世。 米诺的父亲是一名亚裔维和警察,母亲是曾经救过她的当地护士。米诺父亲很早就在战场上牺牲了,他跟着母亲,在红十字医院长大。 后来姜妍在红十字医院养伤,与这小孩成为了朋友。米诺的母亲对她多加照顾,在叛军攻入医院的时候,护士把姜妍和米诺藏在神龛里,由此躲过一劫。 然而那护士却因此而丧命,当时姜妍的手紧紧捂着米诺的嘴,不让他叫出声来,他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那帮禽兽强|暴,而后枪毙。 后来他再也哭不出来。 姜妍恐惧而又愤慨地抬起头,头顶有神明,慈悲又怜悯。 睁眼便是人间地狱。 米诺的母亲将姜妍藏起来的时候,把米诺的手交到了她的手里,紧紧握住。 那一刻,她目光决绝而悲痛。姜妍知道,那是托孤。 姜妍是中国人,她可以随时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她同样也可以带米诺离开,回到那个遥远而和平的东方国度。 护士死后,米诺无依无靠,姜妍必须将米诺带回来,毕竟,救命之恩重于泰山。 从此以后,米诺姓姜。 就是她姜妍的儿子。 听完这个故事,段楠久久没说话,端起红酒杯,啜饮。 他看了看米诺,小孩子模样清隽秀气,目光里却凝着深重的情仇,那是死亡的气息。 最后,他望向姜妍。 她眉宇端方,虽豪门出身,但有情有义。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姜儿,你跟咱儿子说,喜欢吃什么,随便点,段爸爸请客,不用讲礼。” 就在这时,米诺凑近姜妍,低声在她耳边说话。 段楠问:“咱儿子说什么?” 姜妍笑了笑:“米诺说,你不像他爸爸。” “哦?他爸爸什么样的。” “米诺的父亲是维和警察。”姜妍回忆道:“我见过照片,很帅。” 段楠挑眉,眼角含笑:“要说帅,不敢开玩笑,你段段爸的颜值,当年在大学校园里也是年级公认的系草。” 米诺又低声对姜妍说了几句,段楠道:“小米诺,有什么话,讲出来给段段爸也听听。” 米诺怯怯地摇头。 姜妍微笑着对他解释:“怕生。” 段楠问:“小家伙懂中文?” 姜妍点头:“他母亲从小教他中文。” “他妈妈是中国人?” “不是,尼尔人。” 段楠不解:“那为什么教他中文?” “他母亲希望他去中国。”姜妍说:“没有战火与纷争的国度。” 段楠沉默片刻,目光难得地柔和起来,说道:“有妍妍妈和段段爸在,以后都会平平安安。” 段楠伸手摸摸小家伙的脑袋,米诺却警惕地立刻躲开。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姜妍微笑着解释:“他说他的脑袋,只有爸爸妈妈能碰。” “嘁,以后我也是小米诺的段段爸。”段楠对米诺道:“段段爸特意准备了礼物,待会儿送给小米诺。” 结账的时候,姜妍坚持跟段楠AA,段楠已经习惯了姜妍的行事作风,如果他拒绝AA,兴许姜妍就不会跟他出来吃饭。 然而姜妍收了钱包,回头却发现米诺不见了。 一眨眼的时间,没了影。 姜妍疯了似的跑出餐厅,却看到段楠愣在路边,他的手里拿着一把玩具冲|锋|枪,完全没反应过来。 他无辜地看向姜妍:“我只想送他玩具。” 姜妍来不及责怪段楠的无心之失,她朝着米诺追过去。 米诺此时仿佛陷入了极度恐惧的深渊,他朝着街尽头一路狂奔,边跑边喊道:“ evil ! evil !” 他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这个单词。 evil ,恶魔。 周围尽是陌生的脸庞,匆忙避开他,投来讶异之色。 姜妍追了过去,脸上大喊:“米诺,别害怕,没事的!” 转过一个街角,姜妍的脚步突然顿住。 只见不远处的花坛边上,米诺紧紧抱住了一个男人的大腿。 夕阳斜下,男人穿着规整的警察制服,肩头徽章在暖黄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低头,眉毛一歪,不明所以看向米诺。 不是别人,正是陆凛。 “papa。” 米诺紧抱着陆凛的腿,细嫩的嗓音唤他:“papa。” 爸爸。 姜妍远远看着花园中的这一幕、 陆凛穿着黑色的制服,形制与照片里米诺父亲的制服还真有几分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陆凛:???儿砸?? 谢谢。 第5章 天涯 陆凛蹲下身,将手掌放在米诺肩膀上,安抚他失措的情绪:“小朋友别怕,叔叔保护你。” 陆凛安抚小孩的时候,姜妍在他的眼眸里看见了少有的柔情。 陆凛身边站着一位女警员,她柔声问道:“小朋友,发生了什么事,你爸爸妈妈呢?” 米诺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指头,戳到陆凛肩头的勋章,他认识这它,镶嵌着五颗星星的勋章。 这是爸爸的勋章。 “papa。”他的目光紧扣这那枚勋章,带着深切的眷恋。 女警员有点不高兴:“小朋友,他是警察叔叔,不是你的爸爸,你的父母呢?怎么放你乱跑?” “papa!”米诺倔强地重复,在女警过来牵他的时候,他用力甩开她的手,然后自然而然牵起了陆凛温厚的大掌。 “他是我的孩子。”姜妍匆匆跑过来。 陆凛抬头看到她,傻了。 米诺伸手抱住姜妍,喊了声:“妈咪。” 女警员皱眉:“你怎么不看好孩子?大街上乱跑,多危险啊!” 姜妍将米诺护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安抚他:“没有坏人伤害米诺,这里是安全的。” “papa。”米诺指着陆凛肩头的勋章,急切地对姜妍说:“papa!” 米诺跟父亲见面的机会,不过尔尔,印象中最为深刻的,就是那枚五星的勋章。 姜妍对陆凛低声道:“抱歉,他认错人了,他爸爸也是警察。” 陆凛眸子暗淡下来。 “你儿子?” “嗯,他叫米诺。” 陆凛抿了抿锋薄的唇,沉默了许久,艰难地挤出三个字:“很可爱。” 就连边上的女警都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极度勉强,哪有绷着一张要杀人的脸,夸人家小孩可爱的。 女警对姜妍说:“你要跟我们回一趟局里,把事情说清楚。” 却不曾想姜妍一口拒绝。 “我刚把孩子接回来,孩子情绪不稳定,不好去警局。” 女警迟疑了一下,坚持说道:“可是小孩子看上去很紧张害怕,你真的是他的妈妈?” 她打量着姜妍,目光带着一丝不善的侵略性。 她看上去这么年轻,并不像已为人母。 这时候,米诺拉了拉姜妍的衣袖:“妈妈,回家。” 姜妍收敛了笑意,对那女警说:“我孩子想回家了。” 女警依旧坚持:“你最好还是跟我们回一趟局里,调查清楚。” 姜妍笑了笑:“你们陆警官认识我,能给我担保。” 女警讶异地望向陆凛:“陆队,你认识她?” 姜妍期盼地看向陆凛,果然不出所料,陆凛一口回绝:“谁认识这丑...” “papa” 米诺又拉了拉陆凛的手:“回家。” 陆凛的话卡住了。 “认识,她是我...”他顿了半晌,又看了看米诺,小孩儿满脸期待,赶鸭子上架。 他沉默良久,终于承认:“...孩子的妈。” 女警捂着嘴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把陆凛的话串联起来,姜妍嘴角微扬,说道:“诺诺,跟爸爸和说再见。” “papa,再见。” - 段楠将那把玩具枪送给米诺,米诺却把他当成了持枪的恶魔,以为他要杀他,因此身体本能产生应激反应,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保护自己的安全,战后很多士兵都患上了这样的战后创伤心理疾病。 回去的路上,姜妍向段楠解释了米诺刚刚突然暴走的原因。 段楠颇有意味地问:“街上随便逮着一个男人,就叫爸爸,还逮得这么准,这也是战后创伤应激反应?” 姜妍却说道:“米诺的父亲是维和警察,早年战死,他对父亲的所有印象,只剩那一套深黑的警服。刚刚陆凛的制服和他父亲的制服,很像。” 段楠沉默地倾听着,透过后视镜看向米诺,小男孩安然地沉睡在姜妍的怀里,眉心紧皱,似乎梦境格外不安宁。 段楠让司机在玩具店停了下来,他走进去。 几分钟后,段楠从玩具店出来,手里抱着一个深蓝色的超人模型。 米诺往姜妍的怀里缩了缩,露出好奇不解的神情。 段楠晃了晃超人,微笑着对米诺道:“以后有无所不能的超人保护米诺,坏人就不能靠近米诺了。” 米诺半信半疑,似乎并不信任段楠,但是他手里的超人模型,又深深吸引了他。 段楠沉声说:“对不起,刚刚吓到你。” 米诺在姜妍的鼓励下,终于接过了超人模型,他悄悄对姜妍说了几句。 段楠迫不及待问:“他说什么?” 姜妍微笑道:“米诺说,谢谢你。” 段楠的眉眼飞扬起来,心情还不错,比签下两个亿的合约还高兴。 姜妍带孩子回了家,给他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随后安顿好米诺睡下。 段楠问姜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姜妍躺在沙发上,脸上敷着两片小黄瓜,懒懒道:“回报社工作,再给米诺找个像样的爸爸。” 段楠像一个金毛狗似的正要凑过来:“这里有一只黄金单身狗,考虑么。” 姜妍白皙的脚尖抵住他的腰,说道:“兔子不吃窝边草。” 段楠泄气地重新坐下来:“你不会还想着那小警察吧!” 姜妍睁开眼睛,眸子里水色流转,良久,她喃喃道:“一腔热血,抛家弃国,三年了,血洒得差不多,脸皮也厚了。” 段楠捡起茶几上一枚橙子:“我打赌陆凛不会原谅你。” - 回来以后,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姜妍的工作能力很强,一回新闻社,便如鱼得水适应了自己的职位。 只不过记者这个职业,忙起来就没了边儿,所以她给米诺请了一位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的保姆,因为米诺比较特殊,所以对保姆的要求会比较高,不过好在,只要舍得花钱,一切都好说。 那天晚上,姜妍跟几位朋友去酒吧,喝了个昏天黑地。 姜妍珍惜活着的时光,玩的时候,尽情尽兴。平时在公司,一桩桩一件件的新闻事件,正面的负面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需要消遣,释放。 酒吧包间,光影流转,她陷入沙发的最深处的阴影中,长睫毛遮掩着半掩半阖的褐色眼瞳。 唐伈坐在三角区,手里掌着话筒,随动人的旋律,轻摆身体,略带磁性的嗓音轻唱着一首民国风的老调儿。 “她年已二十八,卖唱伴情郎 古老的留声机旋转着儿女情长 嘿,多么远遥那时的年少” 一曲毕,姜妍擦了擦眼角晕染的妆颜,她抚掌。 “唱的好。” 唐伈放下话筒,手里拎着一根烟,坐在姜妍身边,顺手递给她一根。 姜妍没有接。 “戒了。” 唐伈笑吟吟:“戒烟,难得。” 姜妍说:“惜命。” 唐伈将烟灭在烟缸,说道:“大学的时候,咱学校跟隔壁警察学院隔着一道墙,那小警官每天晚上翻墙过来找你,有一次还让我撞见,你俩在学校后门那条空巷子里接吻。” 姜妍眸子轻敛,又端起了黄澄澄的酒杯:“是么,我都不记得了。” “那我给你回忆回忆。”唐伈继续说:“从来没见过严肃的陆警官能销魂成那个样子,你俩抽一口烟,亲一嘴,吞云吐雾跟他妈要羽化登仙了似的。” “数数当初警院,还有咱江传大,多少女生为他着迷啊!”唐伈继续说:“正直坚挺的警院校草,居然让你给攀折下来。” 姜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眸色越渐深沉,回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那是个盛夏的黄昏,空气湿热。 陆凛在操场跑圈,姜妍跟在他后面,锲而不舍,一圈又一圈,终于等到陆凛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他性格内敛,不熟的人不会轻易开口讲话,姜妍踟蹰片刻,朝他走过去。 “我叫姜妍,姜子牙的姜,尽态极妍的妍。”她声音带着颤栗和轻微喘息。 陆凛默了默,只说了一句:“哦。” 有些费解,他继续跑步,好几次过转角的时候,有意无意回头瞥她。 终于在她都快要跑吐的时候,陆凛停下来,严肃地问道:“姜子牙,你想怎样?” “不是,不是姜子牙...”姜妍连连摆手:“姜妍,尽态极妍的妍。” “姜妍。” 他唇齿间捻出她的名字,姜妍感觉自己快要飘起来了。 他的声音真是好温柔,好性感。 我就是...有东西要给你。”姜妍烧红着脸,从书包里摸出一瓶美年达递给他。 陆凛看着那瓶美年达,眸子里闪过一丝疑色。 他稍稍犹豫,终于还是接过了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离开的时候,脸色有些泛红。 当时的陆凛,多少女生追啊,但是据姜妍的观察,他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个女生递过来的水。 但他收下她的了。 “所以陆警官的嘴巴,好吃么?”唐伈打断姜妍的沉思。 姜妍舔了舔莹润的唇。 口红,味道有点涩。 跟陆凛接吻的感觉,就像听着一曲仲夏夜的浅斟低唱的小夜曲,缓缓跌入酣眠的梦境里。而跟他做|爱的感觉,却像洗了个酣畅淋漓的热水澡。 这男人,有让人沉迷不可自拔的魔力。 看着满屋子的杯盘狼藉,姜妍突然倦了,有点想回家。 她开车过来的,喝了酒便打算找代驾。手机里联系人不过尔尔,有两个代驾的电话,姜妍随便拨了出去。 彼时,陆凛正在值夜班,新月安静地悬在窗框,面前桌上摆放着厚厚一沓案卷。 电话突兀的震动起来,屏幕两个字,妍儿。 平静的心脏莫名加快了跳动。 陆凛一只手拨弄着笔盖,继续看案卷,并未理会。 手机执着地震动着。 对桌小汪看了他好几眼,最后终于忍不住,提醒道:“陆队...” “闭嘴。” 小汪立刻噤声。 电话依旧不依不饶,不肯放人安宁。 陆凛拨弄笔盖的手终于顿住,他接起了电话,却并没有开口。 沉默倾听。 听筒里,沙哑的女声传来:“兰桂坊,来接我。” 简单的六个字,配合着里面传来酒吧《天涯歌女》慵懒的调子: 家山呀北望 泪呀泪沾襟 小妹妹想郎直到今 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 陆凛没有回答,沉着脸挂掉了电话。 小汪看他一眼,说:“已经下班了。” “还有半个小时。”陆凛坐下来,继续看着手里的案卷。 他的心有点乱,案卷上的文字变得模糊,修长的手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边。 “最近福路区那边发生那两起强|奸案。”小汪看着报纸,漫不经心说道:“嫌疑人一个落网,一个在逃。” 陆凛默不作声,夜,寂静如斯。 终于,一分钟后,陆凛起身出门,朝着走廊左边走去。 “上个洗手间。” 陆凛匆匆走出值班室,小汪头也没抬,看着报纸,喃道:“洗手间在右边,更衣室在左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分五字以上评依旧红包雨。-3- 第6章 别闹 电话那边一声不吭。 姜妍对着听筒“喂”了半晌,那边居然直接挂掉电话。 姜妍皱眉,心里还在纳闷,怎么现在代驾都是这么高冷的么? 唐伈坐到她身边,开口问道:“姜儿,听说你去尼尔三年,就带了个混血大儿子回来?” “对啊。”姜妍放下手机,满脸自豪:“特别帅特别可爱。” “不管我要给混血儿子当干妈!” 姜妍笑了笑:“那要问他爸同不同意。” 唐伈眉毛一挑:“他爸谁啊?” “我男人,还能谁。” 唐伈叹息一声:“他是你初恋吧?” “是啊,我俩都是初恋,特别纯洁。” “初恋都是用来怀念的,也就你还巴巴惦记着那点子陈年旧事。” 烈酒将她脸蛋烘出了微醺的醉意,她笑说道:“陈年酒香,跟过他,这辈子都不想别人。” “那是因为你就没试过别的男人。” 唐伈在玻璃缸中熄灭了烟头,说道:“我给你找俩小哥哥试试,保你明天就把姓陆的忘了。” 不等姜妍反应,唐伈挥手招来服务生,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服务生便转身离开了包间。 等他再度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模样标志的背心肌肉男。 肌肉男模样俊俏,年轻又精壮,身上散发着浓浓的男士香水味。他俩对屋子里一众男女微笑着,神情腼腆。 姜妍玩不来,往后挪了挪:“别让他们过来。” 唐伈却笑着对俩小哥招了招手:“给姜姐敬杯酒。” 两位小帅哥一左一右坐在姜妍身边,端起了酒杯。 “别...” 姜妍防备地想要挪开,却被他们簇拥着,难以招架。 “姐,敬你。” 她将自己的裙子往下掩了掩,敷衍地抿酒:“行了,我喝了...去敬别人吧。” 廉价香水入鼻,有些刺,又有些闷。 她从来不喜欢擦香水的男人,特没男人味儿。她心里的男人,早已经有了既定的模样,男人该是什么样子,全冲那一个模子里来。 坚持锻炼,开朗乐观,温柔又粗鲁,满身的血都是热的,一靠近,就能感觉到灼灼的体温和能量。 仿佛男人就应该是那个样子,像太阳。 唐伈端着酒杯,笑说道:“也就段楠那老和尚没在,才敢这么玩,姜儿,别客气,他们听你的,想怎样都可以。” 姜妍可不敢怎么样,只说道:“离我远点就成。” “小姐姐放不开呢,你们好好照顾她。” “别!”姜妍推开男人伸过来降落在她大腿上的手:“自重。” 她不是保守,就是嫌。 她没让别的男人摸过,受不了,觉得恶心。 “你们,叫什么名字啊。”她准备跟他们聊天试试,省得再动手动脚。 “我叫Nick。” “我叫Brent。” 姜妍艰难地咽口唾沫:“挺洋气。” 她又喝了几杯酒,感觉醉意越来越深,迷迷糊糊看了眼手机,琢磨着代驾怎么还没给她回电话。这时候,门“咯吱”一声,从外面打开了。 进来的人,风尘仆仆,不是陆凛还能是谁。 他脸色冷沉,一身黑色冲锋衣,仿佛与肃杀夜色融为一体,跟周围的昏惑慵懒的环境,如此格格不入。 一个陆凛在她眼里分裂成了三四个,她愣住了。 陆凛看到沙发上的她,衣服是低胸,短裙都快到大腿根。 桌上酒杯里的液体深深浅浅,她边上居然还他大爷的拥着俩骚包男! 玩得开心啊! 陆凛头皮有点炸,气势汹汹走过去,单手便将其中一个肌肉男拎起来,往边上沙发重重一扔。 那健硕的肌肉男此刻就像纸片人儿似的,轻飘飘就让陆凛给扔飞。 陆凛顺手把姜妍扛了起来。 不是抱,是扛,直接扛肩上,脑袋朝后,双腿在前。姜妍身体软,喝了酒又没啥脾气,轻而易举就让他得手,傻了一屋子的人。 陆凛一边走,还没忘抓起她亮闪闪的手包,遮住臀部,防止走光。 姜妍被他颠儿得难受,娇娇软软恳求道:“慢点,我...头晕,想吐。” 陆凛一巴掌重重拍她屁股上,姜妍嗷呜一声:“疼...” “还知道疼?”陆凛声音很冷。 她脑子昏昏沉沉,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被荡得眼花缭乱。 “别,别乱摸。” 夜色深沉,酒吧一条街各色霓虹招牌,奄奄一息。 陆凛拉开车门,他直接将她扔进去,简单粗暴。 而他沉着脸,低头觑她。白皙的鹅蛋脸爬上了绯红,软软的身段在松软的皮垫上,裙子短,从他的角度,能往深了看进去。 她浑然不觉,轻微扭了扭身体,发出一声软软的:“唔。” 刚刚折腾那一番,她衣衫不整,胸衣都露了出来。 黑色,蕾丝。 包裹着丰盈与浑圆。 陆凛居高临下看着她,身体绷紧,感觉血液在倒流。这女人,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在考验他。 他定了定心,附身将她白色衬衣胸前崩开的几颗扣子系上。 兴许是她睡姿太过野蛮,也可能是胸围傲人,这两颗扣子跟说好了似的,任他怎样用力,这一两厘米的缝隙,就是没有办法合拢。 手时不时擦到胸前的软肉,陆凛全身都在发麻。 胸衣是透气蕾丝,单薄宛如一层纱。 居然还敢配这么紧的衬衣! “你在,干什么呀?”姜妍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却被胸前的敏感给刺激醒了。 陆凛抽回自己的手,脱下外套直接盖住她的脸。重新坐回到驾驶位,从手杆的凹槽里拿出已经拆开过的烟盒,取出烟准备点着。 打火机咔嚓一声,还没燃上,他从后视镜望了望那具扭动的身体,还是放下了烟。 车钥匙轻轻一扭,启动引擎,他将车开了出去。 窗外夜景流光溢彩,晚风微凉。 在她轻微咳嗽之后,他又将车窗关上。 原本轰轰的风声被拒绝在外,车里安静下来。 姜妍瓮里瓮气问:“你刚刚是不是在摸我?” “没有。”他硬邦邦回答。 她坐起身,醉意朦胧:“奇怪了,明明有人在摸我。” 陆凛不知心里为何堵得慌,就是生气,索性没理她。 姜妍她将衣服重新整理好,趴在软垫子上,闭眼,安心地睡下去。 像猫儿似的。 “以后不准穿那个。” “嗯?” 她睁开眼睛,疑惑不解:“什么?” “里面那件,没见过这么薄的。” 陆凛看向后视镜,她还把自己衣领拉开,蠢不拉几朝里面望了望。 “你说这件维秘内衣啊?”她傻笑一声:“陆陆哥喜欢啊,那我脱给你。” 见她真的伸手要解纽扣了,陆凛大惊失色,踩下刹车。 “别闹!”他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腕:“把衣服穿好。” 姜妍嘻嘻地笑,给自己扣好了衣服。 陆凛放下心来,知道她是闹着玩。 车重新启动上路。 “现在住哪?” “不记得了。” “......” 姜妍还真的认认真真想了想,然后郑重地说:“真的不记得了。” 第7章 是夜 陆凛感觉身后有动静,姜妍正努力跻身,从前排两个座位中间的缝隙,艰难地往副驾驶挤。 他加重语气:“别闹,在开车。” 她咯咯笑,没完没了。 白花花的长大腿伸过来,又被陆凛挡回去:“你消停点。” 姜妍好不容易挤到副驾驶的位置,双腿蜷起来放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坐好。 “安全带。”他无奈提醒。 姜妍听话地拉出安全带,笨手笨脚扣了半晌,终于将头顶那一端插|入梢内。 “好了!” 陆凛隐忍着说:“我是让你,把安全带系自己身上。” 姜妍回头,看到安全带紧贴着座椅靠背,她反应半晌,愣愣地:“啊!” 陆凛将车停路边,咔哒一声,解开安全带。 安全带“嗖嗖”的从她背后快速抽回。 “坐好。”他命令。 于是姜妍乖乖地把大腿放下来,陆凛附过身,重新给她系好安全带。 她身体很烫,靠近之后还能嗅到淡淡的微醺酒味,调和着她身体的馨香,令人心驰。 在他抽回身的一刹那,姜妍突然狡黠一笑,探身向前亲了亲他的下颌。 转瞬即逝的轻擦而过,因为发生得太快,在这浓郁的夜色里,他甚至都还没回过味来。 她的脸比之前更加通红,低垂着眸子,偷偷看他一眼,观察他的神情。 忐忑。 陆凛拧着眉头,用大拇指擦了擦自己的下巴,拇指上还沾了口红的痕迹。 不等他说话,姜妍捂脸大喊:“醉了醉了!” 那娇羞的模样,跟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似的。 陆凛当下启动引擎,将车开了出去。 被占了便宜也只得自认倒霉,谁让他巴巴跑过来给她当代驾,这年头,自己作的都不算吃亏。 心里头其实...还挺是滋味。 姜妍似想起来什么,端端正正面对他,非常诚恳真挚地解释:“那个孩子,不是我亲生的。” 陆凛平视前方,心说我没那么蠢,出去三年,就能带回来一个六七岁的儿子。 但是对于姜妍的主动解释,他还是足够受用:“你这么丑,生不出那么漂亮的儿子。” 姜妍咯咯笑,醉意阑珊:“你都不知道,在尼尔的时候,多少小伙子追我啊,他们夸我,说,说我是水边的阿狄丽娜...” 陆凛不屑冷哼。 “可我都不看他们,我只有你一个男人。” 不知是醉了,还是困了,姜妍斜倚在他的位置边,呼吸就拍打在他的手臂紧致的皮肤上,痒痒的。 陆凛的心,也痒痒的。 “女人的身体和心是连在一起的,跟你以后,我就看不上别人了。” 火辣辣的情话,伴随着微醺的酒意,自她嫣红如血的唇齿间倾吐,居然还带着掏心窝子的真挚和诚恳。 陆凛突然踩下刹车,在路边停下来。现在的状态,他没有办法在专心开车。 一走三停,今晚恐怕是别想顺利回家了。 “你呢,有遇到喜欢的人么?” “有。”陆凛回答得很干脆。 姜妍嘴角勾起来,身体都挪过去,下巴整个搭在陆凛的肩膀上,对着他耳畔,拉长调子:“我-不-信。” “不信算了。” “别人哪有我好啊。”姜妍不依不饶,定要帮他回忆起来:“知道怎么紧着你最痛快,对不?” 陆凛头皮一硬,心一横:“对。” 牵过你的手,吻过你的唇,进入过你的身体。 眼睛就毒了。 那还能有什么别人。 咔嚓一声,打火机响,陆凛终于还是点了根烟。 “不过妍儿,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么?” 当年你一走了之,连头也没回,把我留在深渊谷底,我们还有可能? 陆凛抽完一根烟,启动引擎,重新将车开了出去。 姜妍倚靠着车窗,深呼吸,心若坠入悬河,沉不到底。 每一次呼吸,都在抽抽着,疼。 他还能若无其事,淡定地开车。 男人绝情起来,没有心肝。 铁骨铮铮的陆凛啊... 姜妍看着窗外街景,喃了声:“陆队,这条路,是往你家开。” 连称呼都换了。 “不是。” “是,我记得,那里有个小卖部,那里,那里还有个电影院。” 姜妍指着窗外的景象,像孩子似的努力证明:“那里是卖叉烧,我以前经常光顾的,你最喜欢吃卤肉叉烧,怎么吃都不腻,没想到那家店还开着,多少年了啊。” 多少年了。 他们之间,多少细枝末节,宛如尘埃般弥漫在每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能断干净? 陆凛看向她,抓了那么多次酒驾,也辨不出来她是真醉,还是装醉。 “记得这么多,却忘了自己住哪?” “忘了。”她说得无比真诚。 陆凛没带她回家,在酒店开了个房,扛着醉鬼进了电梯。 一路上都有人回头打量他,眼神意味深长。 陆凛一身正气护体,并不在乎别人窥探的目光。 推门,插卡,灯亮了。 迎面而来一张白色双人床,干净又整洁。 正人君子将她扔床上。 姜妍实在太累,一碰着床,眼皮就抬不起来。 她宛如虫子似的,扭动着身体,趴在松软的床上,伸懒腰,娇滴滴喃着:“啊,好舒服。” 陆凛正在接水,闻言,手不禁又抖了抖,心摇神漾。 “陆陆哥,你走了么?” 陆凛自顾自喝了口水,润着嗓子:“没。” “今晚你别走,陪陪我,行么。”她恳求。 陪,怎么陪?他又不是坐台三陪。 “你要是想,我去把那俩男的叫过来。”陆凛冷声:“陪你尽兴。” 姜妍挑眉一笑:“你还要给我拉皮条?” 陆凛沉默不言。 “就想和你。” 陆凛依旧不说话,又想伸手摸烟。 姜妍翻个身将自己埋在松软的被子里:“别抽烟,你不想就算了。” “我想。” “嘿。” “但我偏不。” “......” 姜妍嘴角抽了抽。 陆凛转身要走,她连忙叫住他:“至少你帮我收拾收拾,谢谢你。” 收拾,怎么收拾? 陆凛回头,看着床上半梦半醒的她,宛如一只软绵绵的猫咪,用眼神恳求他。 磨人。 陆凛深呼吸,定心,先把她的高跟鞋脱了下来,却见脚后跟有一块擦伤的痕迹。 姜妍感觉到陆凛的手在擦伤那处停顿了几秒,听他说:“这双鞋别穿了。” 这就心疼了? “偏要穿。” “随你。” 他丢开她的脚,她却偏偏不听话地抬起来,刮蹭陆凛的肩膀和颈项。 陆凛一把握住姜妍纤细柔软的脚,说道:“够了。” 再闹,就真的要生气了。 姜妍乖乖地不动,不再撩拨他。 陆凛又将她的丝袜剥下来,放在边上,还规规整整地叠好。 衣服就算了。 “我包里有卸妆的湿巾。”姜妍提醒。 陆凛抓起她的包,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包卸妆湿巾,却不曾想,湿巾的下方,还垫着东西。 是一枚弹壳。 在那堆化妆品里,画风独树一帜。 这是他大学的时候拿射击比赛第一名,硬要把奖杯送给她,奖杯可以加学分拿奖学金,姜妍不要,捡了地上一枚弹壳对他说,这个好,便携,我一辈子带身边。 他以为她早弄丢了,没想到还真带在身边这么多年。 陆凛回头,姜妍已经呼呼大睡,静谧的夜,还能听见她咕咕咕的小呼噜。 他神情缓和了许多,走过去捧起她的脸,用湿纸巾一点点擦掉脸上的妆粉。 褪尽浮华,方显本质。 其实哪里需要这些东西作饰,她本就清丽动人。 姜妍被湿纸巾的冰凉质感浸醒,她说:“我皮肤是不是没以前好了?” “二十六七的人,能跟十七八岁的时候比么。” 陆凛没忘从她包里翻找出乳液,挤了些许,手掌撮合之后,全部捂在她脸上,给她均匀地涂抹开来。 跟她相处久了,也要知道女人之所以为女人,多出来的步骤都是什么。 尤其是像她这样的精致女人。 陆凛将她放进被窝里,捻好了被单,裹成了小棕熊。 “我为你回来的。” 在陆凛收拾妥当即将离开的时候,姜妍突然开口:“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应该要回来。” 他站在门口,走廊明亮的灯光勾勒着他的侧脸的剪影。 停顿了半分钟之久。 只听“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姜妍睁开眼睛,深长地呼吸。 抬头,暖黄灯光下,床头柜上,放着一杯袅着烟的温开水。 第8章 傲娇 周末,姜妍带着米诺回家见父母。 车刚停到家门口别墅前,一道人影闪电似的从门口飞出来。 “姐,听说你从中东回来,还给我带回来一个小外甥!再不怕妈催你相亲结婚生小孩,这招可以说相当牛掰!” 说话的是姜妍的弟弟,姜仲晨,他模样生得俊逸清秀,只是这些年因为在警校风吹日晒,小白脸没了,肌肉出来了,皮肤也镀上了一层健康的麦色。 姜妍回想起自家老弟高中的时候,那苍白颓废杀马特王子形象,真是恍若隔世。 她拍拍的后脑勺:“以后妈不催我,就该催你了。” “本人不才,还是儿童。”姜仲晨迫不及待跑到车边,朝车窗里探头:“我小外甥呢,快出来给我揉揉!” “你当是大黄呢,揉什么揉。” 大黄是家里的金毛大狗子,远远拴坐在庭院里,吐着舌头,兴奋地看着他们。 车门打开,米诺探出小脑袋,像猫咪似的,目光带了点畏惧,又充满好奇。 姜仲晨呆了,大喊道:“哎呀这小孩太漂亮了!姐,你拣了多大的便宜啊,小孩长这样,老爸不知道多好看,难怪姐会把持不住,连小陆哥都不要了,跑到中东三年乐不思蜀哈哈哈!” “胡扯什么。” 一道严厉而略带克制的中年女性声音自屋内传出来。 姜妍的母亲孟茹走出房间,嗔怪姜仲晨:“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口无遮拦。” 虽然两个孩子都已经成年,不过典雅的气质让母亲孟茹看上去并不显老态,端庄持重,睨着一双秋水似的丹凤眼,打量着面前的羞怯的小男孩。 姜妍将孩子领到孟茹面前,心里还带着一丝忐忑,当初母亲其实并不赞成她把孩子带回来。 “米诺,叫外婆。” “外婆。”米诺乖乖地喊了人。 孟茹原本板着一张佛爷脸,听到这一声糯糯的外婆,神色竟然缓和了几分,仍旧没好气说道:“外面热,带孩子进屋吹空调吧。” 姜仲晨低声对姜妍说:“妈已经不生气了,早上吩咐佣人买了好多零食,都是给诺诺准备的。” “多亏你。”姜妍拍拍姜仲晨的肩膀:“待会儿给你礼物。” 姜仲晨冲她眨眼:“小事一桩。” 孟茹不赞同姜妍领养这个孩子,也是有道理的。姜妍今年都二十六了,没结婚,连男友都没谈,这就带这么个孩子了,终身大事只怕更加让人焦头烂额。 所以电话里,听到姜妍说要领养一个战地的小孩回来,孟茹气得好几个晚上都没睡觉,一开始是坚决反对,但是禁不住姜妍隔三差五的电话,软磨硬泡,再加上姜仲晨耳边吹风,告诉她要不是这小孩母亲救了姜妍,只怕她真的没命回来。 孟茹听到这话,态度就松动了。 毕竟救命之恩大如天,她不把这小孩带回来,孩子将来怎么办呢,孤零零留在战地,那多危险啊。 如此一来,她明着不说赞同,但是也没有再反对。 姜妍了解自己的母亲,虽是刀子嘴,心比豆腐还软。 客厅里,孟茹一双眸子总忍不住落孩子身上,还真是白糯糯的可爱啊,尤其一双湛蓝的的大眼睛宛如宝石。 她想孙孙可想了好久了,抱着米诺便不肯撒手。 “诺诺,吃不吃虾条啊?还是吃小蛋糕?” “以后啊就住在外婆家里,好不好呀!” “外婆家大着呢,院子里还有大狗。” 米诺见到孟茹也觉得很亲切,一声外婆,叫得她心花怒放。 中午,母亲去厨房帮着保姆一块儿做饭,姜仲晨带着米诺在客厅里玩游戏,这时候,只听咔嚓一声,楼上书房的门打开了。 姜妍的父亲,姜平青缓缓走出来,居高临下,颇具威严地看了姜妍一眼:“来书房。” 姜仲晨同情地看她一眼。 姜妍放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忐忑地走上二楼。 既来之则安之。 她轻轻将书房门打开,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的檀香木的味道。 书房是全木质的装修,给人很严肃的感觉,红木的书桌和书柜,桌上物品摆放相当整齐,边上搁着一坛青翠的古柏。 父亲姜平青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他在商界半生风云,常年保持着严肃且不苟言笑的状态,对自己,对子女,都是如此。 “爸。” 姜妍轻手轻脚走到姜平青身边,跟老爸撒娇:“爸,好想你和妈妈呢。” 姜平青哼了声:“你就嘴巴上想想。” 听到姜平青调子降下来,姜妍也就放心了,对他道:“诺诺的事,我事先应该征求您的意见,但是因为战况危机,我必须马上把他带回来,迟了恐生变故。” “跟孩子没有关系。”姜平青将烟斗灰磕进烟杠里:“我不反对你领养他。” 父亲的态度倒是让姜妍惊讶。 “您不反对?”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恩人的孩子。” 姜妍彻底放下心来,有父亲这句话,她就有底气了。 “我生气的,是另外一件事。”姜平青调子又拔高了几分。 “什,什么事?” 他将皱巴巴的烟叶装入黑色的烟斗中,严肃问道:“你回来,和那个姓陆的警察,怎么回事?” 姜妍的心提了提,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姓陆的警察千千万,不知爸说的是...” “少贫。”姜平青威严地看她一眼:“你回来前后两周了,跟他见过多少次,还进了酒店,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去! 她不动声色走到姜平青身边,扶着他的肩膀:“爸,要不我怎么从小到大,只服您一人呢,您真是料事如神,耳目遍天下啊!我干什么都在您的眼皮子底下,你说,我还敢胡来么?” “你少跟我说好听的话。”姜平青怒声道:“这三年在战地,我看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算算你在他身上跌了多少跟头,还不够?” 姜妍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这三年,还是学会很多。” “说说看。”姜平青脸色缓和一些。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命更珍贵。”姜妍诚挚说:“真的,没了命,什么都没了。” 姜平青抽了口烟,点头:“这倒是一句实在话。” 能体会到生命的珍贵,下半辈子,好好过,不要浪费青春和人生,的确是长进。 然而,姜妍转而却道:“但是,却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 “别跟我说是那个小警察。”姜平青闷哼。 姜妍抬眸,认真说:“是家人。” 隔了很久,姜平青才缓缓起身。 路过姜妍身边,他用宽厚的手掌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 “平安回来就好。” 孟茹实在太喜欢米诺,让姜妍把孩子留在家里跟她做个伴,姜妍考虑到,孩子在家里,有父母陪伴,还是姜仲晨带着他玩,兴许真的比呆在忙碌的她身边,对孩子的成长更好,所以征询了米诺的意见之后,把他留在了父母家。 外公外婆对米诺很好,家里有大房子,还有金毛狗,在姜妍带着他适应几天之后,米诺欣然同意留下来。 两天后的周末,陆凛难得睡了个自然醒。 飘忽的窗帘被微风卷起层层涟漪,阳光顺着缝隙偷溜进来。 他赤着半身,翻了翻,平躺,阳光落在他性感的胸膛。 他在枕头下摸出手机,长睫毛掩映着榛色的瞳眸,明亮的光线中,越发温柔起来。 手机屏幕上,好几条短信,分别姜妍是一个小时前,半个小时前,以及十五分钟前发的。 “早安,周末愉快。” “我带儿子去买几件新衣服,但是我不知道男孩子喜欢什么样的,儿子害羞,喜欢也不会说,你能不能帮忙参考参考?” 最后一条短信配了三个表情图:“biu~biubiu~【飞机】【飞机】【飞机】” 陆凛揉了揉刺头短发,迅速清醒过来。 抬头,一屋子阳光,暖意融融。 他翻身起床,去洗手间冲了个热水澡,情难自禁哼起了小曲儿。 作者有话要说:  谁还不是小公主咋的。。。 第9章 相亲 陆凛洗完澡出来,刮了胡茬,给自己一番精心的打扮。 警校出身,他把更多的精力和心思都放在训练上,很少拾掇自己。 他是家里的兄长,父母离婚后,他跟着干刑警的父亲一起生活,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家里没个女人,就更是将日子过得毛毛糙糙。 大学交往的唯一女朋友姜妍,精雕玉琢的小小姐,第一次她带他见过朋友,穿得似乎过于老土刻板,圈子里少爷小姐,个个人精似的,面上客客气气,一双溜溜的眼睛在你身上流连,不知道背后怎样品头论足。 那次受了刺激,陆凛开始学会收拾起来。姜妍也爱打扮他,带他逛街,买衣服,领带,皮带,手表...每一样,都要精挑细选。 那段时间的陆凛帅起来,叫一个光芒四射,走在街上基本老少通吃,是女的就没办法不回头多看他两眼。 精致男人的状态没有维持多久,陆凛毕业后入了警队,并没有像他那位女强人母亲所希望的那样,从商从政,成为体面又有地位的人物。 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走上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一条路。 刀口舔血,保家卫国。 电吹风哗啦啦吹干了头发,为了方便打理,他留的是寸头,一开始觉着挺很有男人味儿,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看不顺眼,有点瓜。 他琢磨着,是不是应该要把头发再蓄长一点,弄个造型出来,警队里刚毕业那几个实习生,头发都挺有造型,他又不老,可以学学现在年轻人的风尚。 打了啫哩,侍弄完头发,他又换了几件衣服,都不满意。恍然想起来,衣柜里的衣物,很长时间没有更新了,皮带配饰,也是几年前的老款式。 那死女人走了之后,他在衣服配饰方面,完全丧失了兴趣,懒得收拾自己;现在她光鲜靓丽地回来,与初出校园别无两样,陆凛却行将步入中年,从陆陆哥变成陆陆叔,他开始有了危急感。 柜子上有瓶已经挥发见底的香水。 他打开瓶盖嗅了嗅,还有点味儿。 喷不喷? 喷吧。 他像一只虎皮鹦鹉,把自己的羽毛仔仔细细梳理一番。 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帅不帅? 帅。 他自己回答:那必须帅。 收拾完自己,心情舒畅,陆凛拿起手机,琢磨着要不要给姜妍回一条短信,斩钉截铁拒绝并严肃批评她的时候,却意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儿子,你还在磨蹭什么?人家依依都等你老半天了?” “啊?” 哪门子一一二二。 “前阵子不是跟你说好,今天要见一位女孩,你怎么忘了?” 陆凛皱着眉头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跟母亲说好了。 “妈,你套路我。”他得出这个结论。 母亲套路他相亲,事先不说,临到人家都已经梳妆打扮好等在餐厅了,才开口。 人家妆都化了,你不去,不是人。 母亲还跟他装蒜:“我们说好的嘛,这周六,见一位女孩,在外企上班,她很懂礼貌,我很喜欢。” 陆凛不愿意:“您喜欢,您去见吧。” “陆凛,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没兴趣。” 陆凛说完就要挂电话,然而母亲却道:“见一面,不喜欢就算了,没有逼着你一定谈恋爱。” “我不喜欢。” “没有见过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就是知道,不喜欢。 他的拒绝斩钉截铁。 “依依已经在餐厅等你,你不来她会一直等,你妈在张婶李婶王婶面前能不能挺直腰杆,就看你肯不肯给妈妈这个面子。” “……” 陆凛挂掉电话,有些气闷。 妈的,忙活一早上,白打扮了。 - “我有一只小麋鹿我从来也不骑,直到有天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妈妈,不是小麋鹿,是小毛驴。” 繁华的商业街区,人来人往,车水龙马。 星巴克咖啡店外的黑色小木桌边,米诺将奶油蛋糕糊得满嘴都是,他认真纠正姜妍哼错的歌词。 唐伈点了点米诺的小鼻子:“你妈妈啊,就喜欢骑小麋鹿。” “咦?” 唐伈意味深长地笑着:“小麋鹿,身体好,能驮着你妈妈,到处跑。” “小毛驴身体也好呀。” 姜妍端着咖啡杯,对米诺道:“别跟你老不正经的唐伈阿姨学坏了。” 小孩子适应能力是很强的,尤其是米诺这样,经历过动荡与不安,在荒原战火中能顽强生存下来的小男孩,自然也可以很快适应陌生的环境。 现在米诺已经不像初来时那样害羞,也会跟别人说话,时不时撒撒娇,小孩子应有的天真和童趣再度回到他的身上。 但是比之于一般的小孩子,他更加懂事,善解人意,也很会察言观色,脑袋瓜不是一般般的聪明,姜妍还真怕唐伈把他给教坏咯。 “妍儿,待会儿我们去给乖儿子买衣服么?” 却迟迟等不到回答,唐伈抬头,姜妍正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眉心微蹙。 正对面十米远的露天西餐厅,洋伞朵朵,绿荫掩映。 陆凛和一个女人,面对而坐。 那女人穿着糖果色系的连衣裙,头发卷卷的,垂在肩膀上,矜持地吃着盘子里的牛排,可是目光却总是在陆凛身上逡巡。 今天的陆凛,打扮得人模狗样,比姜妍回来之后见他的任何一次,都更精致。 唐伈见姜妍变了脸色,连忙道:“看小麋鹿还给人家铺餐巾呢,据我的经验,这么礼貌的事,男人只会做一次,那就是初次见面的时候。” 姜妍眸色一冷,当初跟陆凛跟她第一次约会,也没见他这般殷勤,谈笑风生。 当年的陆凛,端着一股子严肃正经的高冷范儿,约会都能约出开市局大会的沉闷。 多年不见,长进啊! 而他对面那女人笑得矜持,嘴里一直在说着什么,陆凛点头回应着。 她说话的时候,他会凝视她的眼睛,但是说完之后,就马上移开。 不会冒犯,极有绅士风度。 “妞挺正。” 唐伈开口点评,没留神,姜妍已经朝着对面露天餐厅走了过去。 米诺见妈咪离开,正要跟上,却被唐伈拉住。 “宝贝儿,你就别去凑热闹了,看你妈咪怎么把你小鹿爸爸抢回来。” 露天餐厅,姜妍悠哉地走过来,与陆凛相距不过一米半的隔壁桌停下。 一阵香风盈鼻。 陆凛余光注意到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到脖颈间,正了正领带。 姜妍今天穿着一字肩上衣搭mom Jeans高腰宽松牛仔裤,轻松又随意,长发挽了个髻,凌乱地插|在后脑,丝丝缕缕的黑发如流水般垂落, 她优雅从容地入座,手包随意扔桌上,落座的时候,朝陆凛投来一瞥。 这一瞥,味道有些重。 眉毛一拧,能拧出水哒哒的委屈。 陆凛手里的叉子,拿起,又放下。他索性抽纸巾擦了擦嘴,不吃了,吃相不雅。 莫名还有点儿小心虚。 第10章 逛街 夏依依吃饭的动作可以说很优雅了,牛排被她切成一小粒一小粒,放进嘴里,抿着唇咀嚼,吞咽的动作让人感觉不出来她在吃东西。 “陆先生,你们警局是不是全都是男生,女生很少啊?” “是。” “肯定特别多帅哥。”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介绍。” “快别开玩笑了。”夏依依笑着说:“工作中接触的女孩少,难怪你还没有谈过恋爱。” “谈过。”他纠正。 夏依依“咦”了声:“可伯母说...” “学校搞地下情,偷鸡摸狗,知道的人不多。”陆凛眸子扫向姜妍。 夏依依歆羡地说:“能让你喜欢的女生,肯定特别漂亮吧。” 姜妍坐得端正,涂抹着红色蔻丹的手指尖落在大腿的位置,不动声色地敲打着。 陆凛温煦地微笑:“漂亮是漂亮,就是身子骨弱,经不起暴风雨摧残。” 姜妍一口茶水喷出来。 夏依依不明所以看向她,她拿起纸巾擦试着嘴角:“哎哟,烫着小姐姐了。” 夏依依抽回目光,望向陆凛:“陆先生,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呢?” “看电视。” “哦,看电视?”夏依依好奇,倒是很少有人会把看电视当成一种兴趣爱好,一般这种问题的标准回答,难道不应该是看书么,她可是连书单都列好了。 “陆先生喜欢看什么节目呢?今日说法么?”她自认为幽默地笑问。 “我喜欢看综艺,比如《婆媳关系对对碰》这类的。” 夏依依嘴角抽了抽。 姜妍没忍住,哈哈大笑。 夏依依早就注意到,边上这女人一直在观察他们,都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她索性扭头问姜妍:“这位小姐,你笑什么?” “你面前这位先生,风趣啊。”姜妍毫不避讳:“怎么,是你男朋友,笑不得?” 夏依依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大胆的女人,她说:“我们在聊天,你不要打扰我们。” 姜妍换了条腿,交叠,倚在靠椅上:“我看风景也不行?” “你哪里在看风景,你分明就是在看他...” 那个他挑眉不言语。 姜妍喝咖啡,从容道:“他在我眼里,就是风景。” “......” 哪里有这样的女孩,对陌生人说出这种话,不害臊吗。 姜妍伸手将发丝挽到耳后,挑眉看向陆凛:“帅哥,今天微风正好,万里无云,相什么亲呀浪费青春,不如跟我约会?” 广场人声喧嚣。 夏依依脸色风云变幻,耳根涨得通红,气愤地指着姜妍:“你...你怎么这样...” 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他明明是她的相亲对象,他们聊得这么投机,这女人看不见么? 撬墙角还能撬得如此理直气壮? 姜妍不想再纠缠,她提着包,含笑离开了座位。 还不忘回头瞥陆凛一眼。 陆凛不动声色看她表演,眉宇间倒是意态悠闲。 姜妍走到餐厅的篱笆墙门口,站定了脚步,再度望着陆凛,似乎在等他。 来不来,一念之间。 姜妍不会等他太久,不来,就算了。 陆凛指尖敲打着桌面,似乎在犹豫,在考虑。 “陆先生。”夏依依脸上立刻堆起了微笑:“刚刚我们聊到哪了,对了,兴趣爱好,我的兴趣是看书,我最喜欢的作家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陆凛却站起身,说了句:“抱歉。” 他朝着姜妍一往无前走过去。 夏依依难以置信地扭头,陆凛深邃的目光紧扣着姜妍,像是被她勾了魂儿似的,她一脸懵逼,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他居然真的跟着她走了? 傻眼。 不远处姜妍脸上绽开了甜美微笑,顺势挽起陆凛的手,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万遍,哪怕是夏依依,此刻也觉得这两个人是无与伦比地登对。 - 阳光倏忽间,热烈起来。 广场的光线炫目,姜妍踩着高跟鞋,只顾着往前走。 身边的喷泉突然间出水,身边行人被惊扰。 猝不及防,姜妍被陆凛猛地往后一拉,避开水流的冲击。 这男人眉宇低垂,内双的眼睛在长睫毛的掩隐下,射出柔和的光芒。 他的胸部,很硬,怀抱也很硬。 姜妍顺势就软在他的怀里。 “啊呀,好湿呀。” “......” 她拿一双捉狭的眸子,偷偷打量他。 呵,女人。 陆凛眼角微挑,拿出纸巾递给她:“自己擦。” 姜妍真诚地背过身:“擦不到。” 湿的地方,正好是臀部位置。 陆凛将纸巾抽出来,往姜妍臀部胡乱抹了两把。 “不走心。” 远远地,唐伈牵着米诺走过来:“哟哟哟,这儿还有小朋友呢,注意点儿。” 米诺一看到陆凛,咯噔咯噔跑过来,叫他爸爸。 姜妍连忙摆手辩解:“不是我教的,他爸爸生前也是警察。” 随即她又补充:“跟你一样帅。” 唐伈笑着对陆凛道:“陆警官,我突然有事,要走了,我们姜儿交给你,一定要保护她平安到家哦!” 唐伈走后,陆凛蹲着身,整理着米诺的衣领:“这衣服谁给你买的。” “妈咪。” “花花绿绿,丑得没眼看。” 姜妍:...... 陆凛又道:“男孩子就应该有男孩的样子。” 米诺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陆凛,决定立刻出卖妈妈,讨好爸爸:“我也觉得。” 姜妍:??? “爸爸重新给你买衣服,好不好?” “好。” 陆凛牵着米诺的手,走进了一间童装店。 姜妍跟在父子俩后面,很不服气:“今年的秋季新款,童装的潮流服饰,走在街上都会被街拍,你懂不懂时尚呀。” 陆凛回头说:“就你这丑丑,懂什么时尚?” “......” 知道了知道了,反正在他眼里,她就是个丑丑。 “打扮得花枝招展,就丢了男子气概。”陆凛义正言辞说。 “是是,就你男人,别人都娘炮。”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互撩互怼互耍流氓的轻松小言,没啥虐的,博君一笑,清早有个好心情。 第11章 称心 在童装店五花八门的衣服堆里,陆凛给米诺挑了套纯黑色的连帽开衫,穿上去显稳重。 姜妍深感,在孩子穿衣打扮这个问题上,她和陆凛的审美之间隔着一个中世纪般遥远。 陆凛带着米诺试衣服,有营业员小姐走到姜妍身边,不无艳羡地说:“你老公真帅。” 姜妍嘴角弯了起来,心里挺是那么一回事。 当年警院帅哥不少,陆凛却能脱颖而出,成为在校四年公认的校草,颜值高是一个方面,而在校期间无论射击比赛还是野外拉练,他总能拔得头筹,甚至学院里搞新年晚会,他也能抱着吉他上去唱两句。 综合起来那就是十项全能,光芒四射,优秀得让人睁不开眼。 - 陆凛已经拿着钱包,走到柜台边准备结账。姜妍抱着手说道:“这多不好意思呀。” 陆凛回头,见她大爷似的杵那儿,也没有准备要掏钱的意思。 不好意思? 他看她好意思得很。 衣服买得多,品牌服饰,价值不菲,陆凛果断刷了卡,没一丝犹豫。 姜妍真诚地说:“你对你儿子,真好,还给他买衣服,谢谢你。” 陆凛顺口答道:“废话,我儿子我当然对他好...” 他话说出口,倏尔顿住。 抬头,看着姜妍言笑晏晏的脸蛋:“承认诺诺是你儿子了。” ...... 竟然被她带偏。 小东西。 陆凛想了想,说道:“你给我当女儿,我也对你好。” “可惜我有爹了。”姜妍压低了声音,笑说:“不过,你可以给我当sugar daddy呀。” 干爹。 陆凛哼了声:“吃死工资,养不起sugar girl。” 姜妍嘴角笑意更甚:“没钱不怕,身体好就行。” “那我还是要儿子。”陆凛抱起米诺:“一言不合就跑路的白眼狼女儿,我可不敢养。” 姜妍无言以对了。 终究亏欠他。 开车将陆凛送回家,小区居民楼下,姜妍让米诺留在车里,她小跑几步追上陆凛。 陆凛按下了电梯,走进去。 姜妍追上来,慌忙按住电梯门的按钮。 陆凛抬头:“还有事?” 姜妍神色平静地说:“就谢谢你,你工资也可怜,还给诺诺买这么多衣服,回头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 “别跟我客气。” “还是客气一点好。” 姜妍心里微微有些酸涩:“对哦,毕竟你都准备相亲了,我们还是客气一点比较好。” 她拧着眉,替他按下了“关闭”的电梯门。门关上的时候,她还对他挥挥手。 他反成了负心男人。 陆凛看着她,委屈得好像被欺负了似的。 他心里堵着什么,突然有点不舒服。 就在姜妍转身要走出楼道的时候,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再度打开。 她讶异转身,见陆凛还站在电梯里,单手揣兜,沉声说:“我妈安排的。” 不等姜妍反应,他匆忙按下了关门的按钮。 姜妍突然兴奋:“陆陆哥,不如你再请我和你儿子上楼坐坐?” 门已经阖上,阻隔了两个人目光的对视。 但是门关上的那一瞬,她明显看到陆凛脸色有松动的意思。 姜妍转身走出居民楼,温暖的阳光宛如一双手,将她整个拢起来,暖意融融。 她情不自禁抬头看,阳光斜梢,空气中浮着飘忽不定的尘埃。 嘴角挂着一抹抑制不住的微笑。 称心如意。 - 新闻社,姜妍的办公桌已经整理出来,干净整洁。 桌上放着一个样式老旧的相框,相框里有四口人,姜妍的父母,还有弟弟姜仲晨。 一家人笑得清甜,笑成了幸福的模样。 总编宋希文去茶水间泡了咖啡,走回来看见姜妍整理桌子,忍不住说道:“以前你的桌上,瓶瓶罐罐,毛绒公仔,日历画报...七零八碎的东西霸占了整个桌子,连电脑都没地方放。” 她东西很多,零零碎碎,把生活过得精细。 然而现在她的桌子简单,整洁,除了一家四口的相框,没有任何与工作无关的多余物品。 姜妍笑道:“爆炸发生的时候,随时要做好收拾重要文件跑路的准备,不敢放太多东西。” 宋希文忍不住感叹道:“当初单位安排去战区一共五人,三名记者两名摄影师,结果只有你一个人坚持下来。” 其他人,最短的坚持了三个月,长的坚持了一年。 “环境艰苦,都不容易。” 中东战区,要命的不仅仅是枪林弹雨,还有艰苦的环境,传染性极强的热病,猛兽和毒蝎... 甚至街上随便一起抢劫,匪徒掏出刀子来,当胸一刺,划出一条血淋淋的人命。 都是年轻人,受不住。 当初毅然决定赶赴战区的雄心壮志,也在这些惊心动魄的震荡里,在夜半惊梦的枪声中,消弭殆尽。 然而,姜妍受住了,而且一呆,三年。 不是不想家,只是不敢回来... 宋希文跟她聊了几句,正准备要离开的时候,看到姜妍将一只精巧的木雕麋鹿从包里取出来,放在了相框边。 这只麋鹿看上去有些陈旧了,不过巴掌的大小,顶着宛如树枝般丛生的犄角,昂首挺胸,踢着前蹄,精神昂扬。 “做工很精巧。”宋希文伸手去拿,姜妍没有给他碰到,淡淡说:“在尼尔的旧货市场买的,挺喜欢。” 宋希文点点头:“这样,刚回来,我就给你排轻松一点的工作,调整调整节奏,明天敬老院的新闻,你去跟吧。” “行。” 屏山敬老院位于江城以东的城郊区,开车需要四十分钟的路程。 敬老院附近的屏山小学组织了一场“为敬老院孤寡老人献爱心”的演出活动,老师带着小朋友们去为老人表演节目。 当然学校也联系了江城新闻电台的记者,采访拍摄。 一大清早,姜妍换了易于行动的便服,穿上休闲裤和运动鞋。 临行前她化了个轻巧的日常妆,头发往顶上一扎,精神头十足。 电视台的面包车在楼下等着她,同行的还有两人,司机兼摄影的王淮春同志,还有另外一名负责做笔记的实习生云采。 主编专门安排了两位年轻的同事给姜妍带,毕竟她有丰富的经验,是新闻社的骨干成员,多带带年轻人,有好处。 王淮春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壮志凌云,满腔抱负,一心要奉献在新闻事件的第一线,所以对于出敬老院歌功颂德的正面新闻,很是不屑一顾。 “妍姐,你在中东当战地记者,肯定特刺激吧?”王淮春一边开车,羡慕地问。 “刺激是肯定的。” 毕竟黑夜中你永远无法预料,会不会有那样一颗炸|弹在你的身边炸开,让你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有机会,我真想过去看看,那地方,肯定能施展拳脚,随时随地都是新闻料。” 姜妍沉声说道:“因为随时随地,都在死人。” 王淮春无言以对,于是沉默了。姜妍无法责怪他,更不能教训他。 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她何尝不是与他一样,满脑子只有的大新闻,社会新闻,仿佛只有那些猎奇的,窥探的,有重大影响力的,才叫好新闻。 现在姜妍不会这样想。 被战火洗礼过的眼睛,更能看到世间的温情脉脉与美好的东西。 敬老院位于龙江花园边一处比较幽静的居民区,外部环境还挺不错。 院长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女人,戴着框架眼镜,看上去很是面善。 她先带姜妍参观了敬老院的硬件设施,向他们介绍道:“我们敬老院开办十多年了,现在有六十多张床位,二十多名护工,子女把老人送到我们敬老院来,完全可以放心。” 云采拿着笔和小本,专心致志记录着院长的话。 而王淮春则扛着摄像机四处取景拍摄。 敬老院建筑不算新,但环境保持得还算干净,也没有异味。 这里有单人间,也有多人间,老人们坐在房间里,房门虚掩着,也掩不住他们对于外来者好奇的目光,纷纷探出头来打量张望。 “为什么窗户铁栅栏?”姜妍指着一间房里的窗户问院长。 果不其然,那窗户外面铸着生锈的铁栏杆,眨眼看上去,很有监狱囚室的感觉,光线很难透过铁窗渗进来,房间沉闷压抑。 院长向姜妍解释:“我们这儿经常闹贼,所以窗户外面都要修栏杆。” 姜妍点点头,不再多问。 “来来,拍拍这儿!”院长加快步伐,带着王淮春朝着多媒体电影院走去:“这是我们今年最新采购的投影机,可以给老人们放电影。” 在院长离开以后,一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老人经过姜妍身边,小声说道:“其实,是为了防人跳楼。” 那位老人看她的眼神,神秘兮兮。 姜妍心正欲追问,后面有护工走过来,那位老人又若无其事坐回了自己的床位。 第12章 上瘾 早上九点,屏山小学的小朋友们依次排队进了大厅里,叽叽喳喳,原本死气沉沉的敬老院,也添了许多活力。 小朋友们穿得红红绿绿,花枝招展,洒下一路欢声笑语。 “小朋友们,跟我到这里来。”院长拍拍手,组织小朋友们来到早已经安排好的大礼堂。 礼堂其实并不大,约莫百来平米,正前方搭建着一个简易的舞台,观众席前排是绒软的靠椅,后排则是硬邦邦的横凳。 王淮春在舞台前安放摄像机,调整最佳的拍摄角度。 穿花衣服的小朋友们陆续走上舞台,老师组织他们进行表演前的准备工作。 没多久,老人依次缓慢进入大礼堂,一排排地坐在横凳上。 前面分明有更加松软的靠椅,可是没有一位老人坐过去,他们全部选择了后面硬邦邦的横凳。院长和护工们倒是相当自觉,坐到松软的靠椅上。 表演开始,年轻的小学老师拍拍手,欢快活泼的音乐响起来。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小朋友们一般唱歌一边跳舞,在舞台上跑来跑去,宛如灵活的小鸟,令人眼花缭乱。 前排的老师、院长和护工,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可反观后面一排排的老人,他们望着舞台,表情呆滞,似乎并没有被小朋友们愉悦到。甚至还有老人,脑袋一偏一偏打瞌睡。 云采注意到老人们无精打采,她凑近姜妍,低声说:“真不给面子,小朋友在舞台上表演的那么卖力,他们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们不需要给谁面子。”姜妍说道:“别忘了这场活动的初衷。” 节目结束之后,老人们甚至连鼓掌都没有,呆滞地看着舞台。 稀稀落落的掌声来自院长和和护工,还有部分小孩家长。 他们满心欢喜,笑容盈面。 姜妍觉得周遭空气有些闷,舞台上花花绿绿的小朋友晃得人眼花缭乱,劣质音响聒噪着耳膜。 她转身走出了礼堂,却看到不远处走廊尽头,护工阿姨很不客气地揪着一位老人的衣袖,与他纠缠。 “我真的想睡觉。”老人穿着深灰色棉料的衣服,形容疲倦,低着头小声说:“犯困了,今天早上起得太早。” 护工咄咄逼人:“小朋友过来给你们表演节目,那是看得起你们,还真当自己是老佛爷?我告诉你们,今天记者来了,你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相比于护工强硬的姿态,那位老人瑟缩在墙边,倒像是挨批评的小学生。 “今天早上三点,你们就把我们叫起来,洗澡,换衣服,整理床单,打扫卫生,一直忙到现在,还让我们看小娃娃表演节目。”老人低声嘟囔:“有啥好看的,我要回去睡觉。” “好,你去睡觉,今天晚上别想吃饭。” “你们太过分!” “想要吃饭,就滚回去好好看节目,别闹什么幺蛾子,要是让院长知道,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护工一转眼看到姜妍,连忙换了一副脸色,对老人笑盈盈地说:“请快进去看节目吧。” 老人们闷哼着,朝礼堂走去。 姜妍叫住他,对护工道:“老人累了,想回去休息,这都不可以吗?” 护工知道姜妍已经听到了他们刚刚的对话,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解释道:“哎呀,今天不是有小朋友过来敬老爱老吗?老人们难得热闹一下,有个别老家伙啊,倚老卖老倔着呢,你看,我们还不是为了老人好。” 姜妍沉着脸:“为了老人好,以不给晚饭作为威胁?” “怎么可能不给老人吃晚饭,这不是开玩笑的吗。”护工讪讪地说:“记者同志,你知道现在老人多难伺候吗,稍有不得意,就跟我们闹,我们的工作要想顺利进行,也得采取些措施,定些规矩才行啊。” 姜妍不想再跟这位护工理论,转身回了礼堂。 节目表演结束以后,小朋友们给老人们献上他们自己制作的花环。老师们阻止大家站在舞台上拍照留念,由小朋友们簇拥着老人。 院长拿着相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多张。 姜妍观察这些老人,没有一个露出开心的微笑,他们神情呆滞,像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 敬老活动结束以后,院长亲自送姜妍他们离开。言辞里,似有似无叮嘱他们,报道一定要好好写,把敬老院的先进设备,还有从国外引进的制度化管理模式,全都写进去。 王淮春乐呵呵地说:“院长您放心得嘞,今天这么有意义的活动,我们肯定正面宣传,好好宣传!” 院长笑容璀璨:“那就好,麻烦记者同志了。” 坐上车以后,云采对姜妍道:“姐,我回去之后就把采访记录整理好,发给您,宋主编说,新闻稿还是由您来主笔。” 姜妍倚着靠椅,闭眼养神,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下午坐在办公桌前,她往电脑里输入了几个字,又立刻删除掉,脑子里浮现的...全是那位护工在走廊里教训老人的画面,她很难按照主编的要求,写出一篇正面报道,说小孩敬老爱老,老人欢天喜地。 这是虚假的。 老人并没有很开心。 姜妍在办公桌前,憋了一下午,没憋出一个字。 抬眸,看到那只昂扬的木雕公麋鹿,她烦躁的心情稍稍缓解。 下班,回家。 管他呢。 姜妍临走的时候,将这只麋鹿揣进包里。 并没有径直回家,而是转道去了警局。 警局走廊大厅,窗台一盆玉兰幽香。 陆凛刚从审讯室出来,站在窗边抽根烟,醒脑子,方才与嫌疑人一番斗智斗勇,他有些倦怠。 小汪拿着一份报纸经过陆凛身边:“有位人民群众,在外面等了陆队两个小时。” 陆凛放下手里的烟,漫不经心“嗯”了声。 小汪神秘兮兮说:“人民群众是位女同志。” “哦。” 小汪继续强调:“女同志特别特别漂亮。” “......” 陆凛走到大厅,见姜妍正盘腿坐铁椅子上,大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啪啪啪啪,奋笔疾书。 她的黑色高跟鞋一只竖着,另一只歪倒着。 她戴着只有工作学习时候才会用的黑框眼镜,掩住了娇俏可人的一双眉眼。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 还穿着工作时的小衬衣,裹着浑圆的胸部,看起来既职业,又性感。 厅外没有冷气,现在正是盛夏的时节,温度在三十度以上。 她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 干什么,苦肉计? 他不吃这一套。 “你找小汪?” 姜妍这才抬起头来,看到陆凛,连忙将腿放下来,穿上鞋端端正正坐好。 “我找小汪他上级领导。” 陆凛轻嗤:“找领导有事?” 姜妍甜甜笑说:“挺喜欢这里的氛围,特有安全感,过来蹭空调,领导同意么。” 她额间缀着的汗珠,衬衣洁白的颜色也汗水侵深了。 陆凛心说,我就姑且信你是过来蹭空调。 ......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她,姜妍知道那个眼神的意思,她兴奋地踏上高跟鞋起身,乖巧地跟在他身后,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陈设整洁,桌上放着一叠翻开的文件,中间夹着一支黑色钢笔。 他将冷气调到了最舒适的温度,指着墙边上的一排铁椅子:“你就坐这儿...” 回头,姜妍已经自觉地爬上他办公桌前的皮质靠椅上。 她依旧脱了鞋,整个人窝进松软的椅子里,白嫩嫩的脚丫子冲他张开。猫咪似的,她闭上眼睛深呼吸,椅子里都有他的味道。 她靠着椅子,神情享受。 陆凛无语:“能别这么猥琐?” “就猥琐你。” 无话可说,他坐在了铁椅子上,躬身看一份文件。 姜妍挑眉,凝视他,他个子大,身材是肌肉硬汉型,但是并不显得鲁莽。 一等一的男人。 陆凛很克制自己,他忍耐力和他的爆发力一样强悍,她被他弄得掉眼泪的时候,他就吻她的眼睛,柔声说:“我轻轻的。” 那个时候啊,还太年轻,俩人都没经验,迫不及待直入主题。 宛如春天的一声惊雷炸开,万物都在颤栗,都在萌芽,生命的律动,蓬勃的节奏。 每次姜妍都会疼上好几天。 陆凛心疼,就说算了,咱以后就规规矩矩地好,别搞事了。 姜妍不乐意,就算疼,她也喜欢。 干这事儿,真的会上瘾。 情窦初开少年时。 反正是栽了。 第13章 大雨 办公室,空调制冷机发出轻微嗡鸣声。 陆凛抬头,发现姜妍趴在他的办公桌上,无所事事看着他。 见他望过来,姜妍便笑,意味深长,眉眼丝丝入扣。 陆凛知道她在想什么,笑这么猥琐。 他继续低头看文件,过了会儿,感觉到她走到近,耷着鞋,坐下来跟他紧靠。 一股清新的果香入鼻。 陆凛难免心漾。 他往边上挪了挪,试图跟她保持距离。 但他挪一寸,她便挪三尺,步步紧逼。 偏要与他坐在一起,大腿根贴在一起。 陆凛深呼吸,无奈唤道:“姜妍。” “嗯?” 她撑着手,痴迷地看他,见他正要起身离开,姜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哥哥,我不动了,乖乖的。” 她眼神哀求,可怜巴巴。 陆凛受不住她这样子,重新坐回来:“你注意点,这里是办公...” 没等他说完,“可怜的小家伙”直接环住他的脖子,往他脸上用力亲了一下。 “吧砸” 声音格外清脆响亮。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小汪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眼睁睁瞅见对面的铁椅子上,姜妍搂着陆凛,红润的嘴唇还搁他脸上。俩人身体紧紧相贴,姿势暧昧。 “哟哟。” 陆凛迅速起身,跟姜妍这个危险分子保持距离,火气全撒小汪身上,沉脸说:“进来不敲门,你还是不是人!” 小汪委屈巴巴:“门没关。” “那也要敲门。”陆凛脸色更加难看。 小汪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立正敬礼:“报告队长,我什么都没看到!” 陆凛清了清嗓子:“你有什么事。” “周局说待会儿开会,让陆队准备工作总结报告!” “知道了。” 陆凛回头看姜妍,她坐那儿入定,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凛离开,小汪跟姜妍面面相觑。 “嫂子好。” 姜妍穿好鞋子,走到小汪面前。 “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报告嫂子,我什么都没看到?” “真的没看到?” 小汪想了想,说道:“报告嫂子,我看到陆队脸红了。” 姜妍嘴角有抑制不住的笑容漫起来。 “汪儿,你们警局,有几朵警花啊?平时跟陆队工作联系紧密不?” 小汪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报告嫂子,我们警局有共有23朵女警花,但是在陆队眼里,全是狗尾巴!” “小汪,你真会说话。”姜妍从包里摸出一袋巧克力:“请你吃。” “谢谢嫂子!” 说起来,小汪跟姜妍的交情,还真不会比陆凛短。 当初姜妍念传媒大学,追隔壁警察学院的陆凛,第一个买通他身边的人,就是小汪。 小汪是陆凛的学弟,老崇拜他了,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打转。 姜妍决定从小汪入手,内部攻陷瓦解敌方阵营。 她瞅准了小汪爱吃甜食,一袋一袋的进口巧克力,甜进了小汪的心里。 小汪在陆凛面前老提起姜妍,提着提着,也就在陆凛心里留下了轻描淡写的一抹印记。 姜妍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她接到小汪匆匆打来的电话,说陆凛因为跟老师顶嘴,被罚了,现在在操场上做俯卧撑,九百个,做不完不准起来。 那是腊月的天,气温低至零下,外面还在下雨,雨点拍打着窗檐,叮咚作响。 姜妍立刻从暖意融融的被窝里钻出来,换上羽绒大衣,拿了伞一往无前冲出了校门。 警察学院正门有警卫,但姜妍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后门,后门没人把守,栏杆的间隙够她娇小的身躯钻进去。 瓢泼大雨中,她看到一抹模糊的黑色人影,正是陆凛。 他有力的身躯一起,一伏。 正在做俯卧撑。 她深呼吸,定了定心,然后慢慢走近他。 除了密集的雨点声拍打伞面,她还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噗嗤,噗嗤。 是生命的律动。 那样强烈而鲜明。 “陆哥,这么大的雨,你别做了。”姜妍走到他面前,给他撑起伞。 陆凛头也没抬,一下一下,做着俯卧撑。 “陆哥,那我给你撑伞。” 那时候,陆陆哥还不是陆陆哥,是陆哥。 陆凛还是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 于是她就这样站在他面前,给他撑伞。瑟瑟寒风中,一个哆嗦,紧接着另一个哆嗦。 整整站了两个小时,姜妍手臂都没有缩一下。 瓢泼大雨中的两个小时,彻底站软了陆凛的心。 他做完了俯卧撑,硬撑着自己站起来,幽深的眸子,打量姜妍。 她穿着蓬松的羽绒衣,鹅蛋脸乖乖巧巧,头发丝被雨水沾湿,粘在脸上。她眉眼温顺,带了些忐忑与惧怕。 她喜欢陆凛,但也害怕陆凛。 这男人太硬了。 陆凛低头,用已经湿透的袖子擦了把脸:“谢了。” 他声音低醇而性感,听姜妍的心脆脆的。 “不...不谢!” “......” 而后,又是一阵令人绝望的沉默。 陆凛又问:“多大了?” “23。”姜妍声音在抖。 陆凛目光灼灼打量她,看得姜妍心虚,只好小声改口:“20。” 怕陆凛觉得她小,她连忙道:“下个月就满21,虚岁22,距离23也不远了。” 陆凛说:“我今年23,念书晚,辍过学,成绩不好,父母离异,家境一般,妹妹你要想好。” 姜妍猛地睁大双眼,心快要炸出胸腔。 这...这是要成了? “不怕的!我念书早,家境好,咱先富带后富。” ...... 约莫,那时候脑子是让大雨给浇秃了吧! 不曾想陆凛低头,含蓄地笑了声。 这一笑,笑得姜妍心尖尖都要开花了。 “那就处处吧。” 处...处处? 她没听错吗,这是追上了?她追上陆凛了! 她捂着嘴,难以置信看着他。 陆凛迟疑了一下,然后擦掉脸上的水滴:“是我误会了么?” 下一秒,姜妍朝他扑过来,一把抱住他,双腿勾在他身上。 “陆哥,陆哥陆哥我喜欢你,超喜欢!” 陆凛正要伸手回抱她,姜妍却如弹簧一般从他身上摊开,退后两步,伸出手一脸纠结:“不,不不,我其实很矜持,不是你想的那种随便的女生。” 陆凛:...... 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呢。 陆凛捡起地上的小红伞,伞沿还镶着小花边儿,走到她面前,给她撑伞。 他个子高,一靠近她,便有种如山的压迫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好热,好紧张,不能呼吸了。 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唔...好。” “以后下大雨,不要往外跑,会感冒。” “好。” 沉默,尴尬...... 他迟疑:“我话太多了么?” “不不不,我只是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其实我的话也很多的,熟了之后我就很能侃了,我...” “看出来了” 他含蓄微笑,她也跟着笑,紧张的气氛驱散了很多,大雨中,俩人不知不觉,靠近了些,又近了些。 “陆哥,以后我叫你陆陆哥吧。” “陆陆哥?” “就是,只有女朋友的专属,只有我能叫。” “好。” 姜妍抬头问:“对了,陆陆哥,你有我的电话么?” “有,小汪给过我。” “噢,他人真好。” “嗯,他总跟我夸你。” 姜妍惊喜:“是么,夸我啥?” “夸你特别漂亮。” “那你觉得我漂亮吗?” 陆凛低头看她,她连忙捂住脸:“不是现在啦,现在都湿了。” 陆凛诚实地说:“湿了更漂亮。” 姜妍害羞:“谢谢陆陆哥。” 作者有话要说:  向大佬们跪求营养液!!!月底了,用不完的,就统统交给蠢火帮你们保管吧-333- 第14章 月黑 陆凛开完会出来,一边活动筋骨,朝办公室走去,手臂肩胛,骨骼咔嚓咔嚓响。 身边有路过的女同事偷瞥他,嘻嘻笑。 刚刚他作报告的时候,台下一帮人紧绷着脸,好几个憋得通红,差点就喷出来,甚至连领导脸上都不免流露会心的微笑。 奇怪。 陆凛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多想,收拾了文件案卷回办公室。 办公室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了一室馨香,是她的味道。 陆凛看见小汪路过,叫住他:“人呢?” 小汪抠着后脑勺,装蒜:“什么人?” 陆凛说:“那女同志。” “噢!你说嫂子啊。”小汪恍然:“嫂子说你回来肯定打死她,她先溜了。” 又做了什么坏事? 小汪望着他嘻嘻笑。 “笑什么笑。” 小汪立刻住嘴,却还盯着他。 “看什么看。” 小汪打呵欠:“下班了下班了。” 陆凛收拾好东西,离开的时候,路过大厅,漫不经心瞥了眼仪容镜。 他头皮炸了。 一抹豆沙色的口红印记,好死不死,就贴在他左边脸颊的位置。 他刚刚挂着这抹口红印,当着市局的领导和同事,严肃地做了上半年的工作汇报。 这女人...要命。 *** 两天后,新闻社总编办公室。 “报道没法写。” 姜妍将昨天拍摄的资料和采访记录放到宋希文的办公桌前。 宋希文接过采访稿,翻了翻:“听云采说,进展挺顺利的,怎么不能写?” 姜妍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那个养老院,面子工程做得挺足,但护工对老人不好。” 宋希文看着姜妍,笑了笑:“看来,他们要有麻烦了。” 姜妍凝着眉头:“动辄以不能吃饭威胁老人,卫生间的环境也相当糟糕,看节目的时候,院长护工坐软凳,老人坐硬凳,窗户安装了铁栏,听说是为了防止老人自杀...这些还是我目前收集到的信息,背后还有多少,不敢想。” 宋希文起身,走到饮水机边,用纸杯接了一杯热水,递到姜妍面前:“你想调查?” “当然。”姜妍理所当然说。 宋希文笑了笑:“我以为,经历了战火,经历了死亡,你会跟初出大学的时候,不一样。” “的确是不一样了。”姜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如果有所改变,那应该就是,更加坚定当初入行的初心。” 出了那件事后,一度曾被她抛弃的初心。 “记者的责任,不是探究谜底,而是挖掘真相。” 宋希文赞同她的话:“我支持你,你想怎么调查,需要多少人手,我给你调配。” “就随行的俩年轻人吧,他们挺不错。”姜妍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不忘回头道:“谢谢领导支持咯。” 宋希文微笑地目送她出去。 *** 晚上十一点,陆凛刚刚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 带出一股炽热的雾气。 他赤着上身,手上拿着一根洁白的毛巾,擦拭着湿润的头发丝,坐到书桌边。 手机屏幕震了震,姜妍的短信。 “睡了吗?” 陆凛放下手机,看了会儿书,短信再度跳进来。 “晚安。” 陆凛的手指尖在桌上敲了敲,终于没有忍住,回了个“晚安”。 姜妍秒回:“啊!” “......” “陆陆哥还在加班吗?” 陆凛快速回复:“没,准备睡了,有事?” “那天有只小鹿鹿,不小心落你办公室了,我明天能来你家里拿吗?” 陆凛伸手,捡起桌上的木雕公麋鹿,做工精致,昂首挺胸。 不小心落他办公室? 信她就见鬼了。 “不用来家里,我有时间,给你带过来。” “也好。” “你还在加班?” 姜妍作息被陆凛纠正了一段时间,晚上十点时一定要上床,他们约定过,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说明在忙。 但是陆凛这条,发出去就后悔了。 太主动。 姜妍看着这条短信,兀自乐了好久,然后郑重地回道:“没加班,在被窝里,想你,想得睡不着。” 看着这火辣辣的情话,陆凛的身体一阵燥热,他不再理她。 然而接下来,姜妍变本加厉。 “哥,突然有点痒哎。” 看到这句话,陆凛眼角肌肉颤了颤。 “自己不会挠?” “有些地方,只能让你挠。” 陆凛身体彻底炸了,他站起身在屋子里暴走,低吼了好几声。 楼上阿姨抱怨道:“大晚上的,消停点。” “对不起!” 陆凛跑进洗手间,冲了个凉水澡。 - 寂静的街道,星辰布满天空,夏夜,虫鸣。 养老院后门对面,街边停靠着一辆黑乎乎的面包车。 王淮春在驾驶位呼呼大睡。 手机屏幕散发着微光,姜妍哧哧笑出声。 身边的云采也跟着笑,好奇问道:“妍姐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我男人,逗他呢。” “这么晚,您还在这里守夜,先生肯定心疼您。” “也许他知道会心疼。”姜妍说:“但不是我先生。” 云采惊呼:“您还没结婚么?” “没,本来要结了,不过...” 不过后来出了点事。 云采见姜妍不再说下去,知道肯定是出了不好的事,她便不再多问,而是说道:“姐,不早了,您先睡着,我守夜。” 姜妍摇摇头:“我不困,跟你一起盯着。” 车窗外,浓郁的夜色里,养老院的灯光一盏盏地灭了,世界陷入沉寂的黑暗中。 还有比黑夜更加深沉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那些不为人知的罪恶。 姜妍的第三杯咖啡下肚。 凌晨四点,敬老院一楼,一排灯光渐次亮了起来。 她将水杯塞回包里,顺手推了推睡在边上的云采和前排驾驶位的王淮春。 两个人睡得迷迷蒙蒙,云采将披在身上的衣服摘下来,睡眼惺忪:“姐,怎么了?” 姜妍带好了录音笔和相机等装备,准备下车:“有料了。” 云采和王淮春同时回头,看到正对面敬老院灯光亮了起来。 耗了这大半宿,终于有动静了,两人精神一震。 趁着夜色,他们进了敬老院的后门。 姜妍事先已经买通了敬老院后门的保安,给他们留门,所以三人没有遭受任何阻碍,顺利进了敬老院,来到后窗边。 事先已经有老人为姜妍他们开了一扇小窗,所以站在窗边,就能轻而易举拍摄到房间里的景象。 姜妍早先借口要对敬老院进行后期走访,院长同意她进入养老院采访老人,不过需要有护工陪同。老人们对于自己在敬老院的生活,要么讳莫如深,要么都齐声一致说过得很好。 后来避开了护工,才有老人对姜妍说实话:“想知道我们的真实生活,晚上三四点,亲自过来看看,你就知道了。” 房间的灯光亮堂堂,老人们睡得正香,护工已经闯进了房间,三三两两,扯开了老人的被单。 “快起来了!起来打扫卫生,今天有领导要来慰问!” 老人们渐次起床,有人轻声咕哝:“天都还没亮呢。” 护工不由分说将老人拉扯起来,老人没站稳,险些摔跤,幸而被周围的老者扶住。 看到这一幕,姜妍心里的怒火窜上来,然而,更让她意想不到的事,还在后面。 有老人磨磨蹭蹭起不来,竟然有护工直接走上前去,拽起老人的衣领“啪啪啪”就是几个耳光,打在老人的脸上。 “你们这群老不死的,活着浪费粮食,怎么不早点去死啊!” 那位老人躬着身子,害怕地站在墙边,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反抗。 “江卫国,你还不起来!” 打人那护工是个女的,四十来岁的样子,走过去将正蜷缩在床上的另一名老人拉扯起来。 老人说:“每天都这么早,还没有困醒。” “你还没困醒是不是,好,我有办法让你醒!”那名女护工捡起地上的鞋子,朝着老人的脑袋砸过来。 “哎哟,哎哟!” 老人被打得直叫唤:“你们会遭报应的,你们也会有老的那一天!” “你这个老不死的,就你事多,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 姜妍气得拿相机的手都在发抖。 “这太过分了!”王淮春先忍不住:“我们冲进去吧。” “冲进去没用。”姜妍回头说:“赶紧报警。” 云采也道:“对,先报警,等警察来了处理,咱们先取证。” 王淮春拿着电话,跑到对面的树下报了警。 姜妍架好了摄像机,对准了窗户里的景象。现在天色正晚,房间里的人注意不到窗外的动静。 房间里,护工粗暴地将老人拉扯起床之后,便指挥着他们打扫自己的房间,老人稍稍动作迟缓或者流露出不满的意思,护工们动辄非打即骂。 就在这时候,只听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声:“你们干什么的!” 姜妍回头,看到有几个男人朝着他们走过来。 云采有些惊慌:“姐,咱被发现了!” 王淮春连忙摘下摄像机护在怀里,退后两步,很是惊慌:“怎么办啊。” 姜妍还算镇定:“别怕,警察要来了,他们不敢对咱们怎么样?” 第15章 不疼 天际隐隐泛起了微光,周遭建筑被镀上一层亮色。 几个男人气势汹汹朝姜妍他们走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领头的男人手里还拿着铁棍子,凶神恶煞:“在这里干什么!” 云采害怕得都要哭了一个劲儿往姜妍身后瑟缩。王淮春还在硬撑挡在最前面,但是看得出来,他也害怕,毕竟是刚刚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没经历过这么刺激的事情。 姜妍站出来说道:“我们是记者。” 一听到记者两个字,几个男人脸色顷刻变了,领头的戴眼镜那男人说道:“你们拍了什么,给我看看。” 姜妍望向王淮春:“别给他。” 王淮春闻言,连忙护住摄像机后退几步。 “你们侵犯隐私了。”那棍子那男人威胁说:“必须把拍摄的内容删掉!” 王淮春故作声势道:“法,法律规定了,我们记者有在公共场合拍摄取证的权利。” “这里不是公共场合,这里是敬老院,你们未经我们同意,私自拍摄,侵犯了老人的隐私。” 云采害怕又愤怒,声线颤栗:“你还说侵犯老人隐私,明明是你们虐待老人,我们要曝光这黑心养老院!” 姜妍连忙拉了拉云采,现在说这样的话,只会激怒对方,最好就是跟他们磨时间,等警察过来。 她问:“你们养老院的老人,起床都这么早么?” 那男人说:“老人睡眠少,醒的早,有什么问题?” “老人是自愿起床的么?” “你管他们是不是自愿,废什么话,快把摄像机交出来。” 几个男人上前抢夺,王淮春死死护住摄像机:“别动手!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 有不少老人趴在窗台上,探着脑袋朝外面观望,眼神里带着紧张和焦虑。 姜妍抱紧了手里单反相机,这些都是证据,绝对不能给他们。 离她最近的男人跑过来,拉住姜妍的单反带子,抢夺她的相机。 姜妍在战火纷飞的中东呆了这些年,身形也还算敏捷,直接从那男人手臂下躲过去,抱着单反相机,朝着后门跑去。 “拦住他!保安!拦住他们!” 前面跑出来几个衣着类似保安的男人,一把将姜妍拦腰拖住,抢夺她手里的相机。 姜妍被推搡着摔倒在地,她用身体死死护住相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拿到相机! 天光渐明,大门外突然传来呼啦呼啦的警笛声。几分钟后,穿制服的民警迅速冲进养老院大门。 “住手!” “警察,不准动!手抱头,蹲下!” 姜妍趴在地上,发丝散乱,狼狈不堪。 她太阳穴突突的,脸胀得通红,手还紧紧抱着相机,就像一条蟒蛇,仅仅缠绕着自己的猎物,谁要来抢,咬死他! “姜姐,你没事吧!”云采跑过来扶起姜妍。 “没事。”姜妍拍了拍衣角的灰尘,检查相机,幸好没有坏,她重重松了口气。 “嫂子,怎么是你?”穿制服的小汪精神气十足,小跑过来,一脸诧异:“是你报的警啊?” 姜妍点点头,环扫这几位穿制服的民警同志:“你们来得很及时,谢谢。” 小汪知道她在找谁,他挠挠后脑勺:“今天陆队休假哎。” 姜妍接过云采递来的湿巾纸,擦擦脸,漫不经心:“谁问他了。” 养老院几个闹事的男人都已经被警察制服,院长匆匆跑了出来,正跟警察交涉着:“哎,你们不能这样啊,惊扰了老人,你们负的起责任吗!” 警察来了,姜妍就有底气了,对王淮春喊道:“淮春,摄像头架起来,继续拍。” 王淮春也倍受鼓舞,连忙道:“好!”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她必须要把这个敬老院的黑料全部挖出来,所有见不得光的罪恶和腐朽,今天都要拿到阳光下来晾晾。 “姐,你膝盖流血了。”云采惊呼。 姜妍这才注意到,左脚膝盖擦破,鲜血顺着小腿,蚯蚓似的往下滑。 “破了点皮,没事。”姜妍并不在意,用纸巾擦拭了顺延而下的血迹。 以前在战区的时候,大伤小伤无数,这点破皮不算什么,采访要紧。 她让王淮春端起摄像机,她拿出话筒,走进养老院,要采访老人。 警察在这里,院长没有办法阻拦他们,现在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就没有了。 养老院大楼里,老人争先恐后要讲话,你一言我一嘴,一腔愤怒亟待发泄。 “记者同志,警察同志,这帮家伙不是人啊!” “他们每天让我们四五点就起床,比我们打扫清洁卫生,不起来的就要挨打!” “他们打耳光,还用针扎。” “每天给我们吃的,连猪都不会吃。” “上个月老周想跳楼自杀,被他们发现,关了两个月的禁闭,出来的时候,都精神病了。” 姜妍了解到,这个养老院的老人,很多孤寡,或者子女一般都在外地,逢年过节都不会回家的,以为将老人送到养老院来便万事大吉,殊不知,这才是将父母送入了魔窟。 “不要急,慢慢说。”姜妍安抚着身边一位泣不成声的老奶奶:“别怕,已经没事了。” 然而就在这时,不知是谁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生拉硬拽往外扯。 姜妍回头,看到一身便衣的陆凛,脸色冷成了修罗阎王。 “你怎么...” 姜妍还没来得及说话,陆凛直接抽走了她手里的话筒,插|在王淮春的衣兜里。 “哎,我还没采访完!” 陆凛把姜妍扛起来放在肩膀上,怒气冲冲往外面走。 又扛! 姜妍被他颠儿得难受,捶了捶他的背:“你放我下来。” 这么多人,臊不臊。 陆凛将她扛出养老院,小汪连忙凑过来:“陆队,你抓错了,这不是坏人,这是记者同志哒。” 姜妍被陆凛扛肩膀上,说话都是一颠儿一颠儿,断断续续:“汪儿,这年头,你们干警察的,都,都这么粗暴?” 小汪笑着说:“那不能,我们对待人民群众,可温柔可懂礼貌了。” “我要举报,陆凛,我要举报你!” 陆凛不顾姜妍的反抗,将她带到警车上,放在靠椅边,沉声说:“汪,找医药箱。” “好嘞。” 朝阳自东方冉冉升起,霞光层层扑叠而来,唤醒了沉睡的城市。 车厢里,光线还有些暗淡。空气中,有晨露的清新。 姜妍乖巧坐在椅子上,陆凛半跪在她面前,检查她的膝盖的伤势。 之前还没觉得多骇人,可是现在血流多了以后,半条腿都是血迹,着实有些狰狞可怖。 陆凛就像从冰箱急冻室里走出来似的,整张脸都僵硬了,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嗞拉” 他粗暴地撕开了她的丝袜,顺势将她的高跟鞋也摘了下来。 “wolford,这条丝袜我最喜欢。”她手轻轻抚上另一条腿,声音略带淡淡的嘶哑,性感无比。 “你把它...扯坏了。” 陆凛这时候根本顾不上姜妍对他卖弄风情,他给她简单清理了伤口周围,然后上药,头也没抬。 见陆凛不搭理她,她索性往靠椅上一仰,懒懒问:“听说你休假。” 陆凛还是沉默不说话。 云南白药粉末洒到姜妍膝盖血肉模糊处,姜妍“嘶”了声,腿情不自禁往后面缩了缩。 “疼?”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姜妍没有说话,心里却莫名一酸。 他温厚又粗粝的手掌,轻轻捧着她的小腿跟,将云南白药的褐色粉末晕开在她的伤口处,一边轻轻吹拂,很柔很柔的风,抚在伤口上,清清凉凉。 她怕疼,以前给他削苹果,手指不小心被锋利的刀刃破一点皮,她都会大呼小叫,非得挤出两滴眼泪来,跟他撒娇,要他哄,要他给吹吹。 富贵人家里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小姐,温软瓷实,轻易磕碰不得。 想到刚刚她浑然不觉伤口流着血,还在没命地工作,做采访做报道。 这三年,她是怎么过来的,陆凛不敢想。 只有一次,他在网上搜索她报道过的国际新闻。镜头前她穿着宽大的黑色外套,站在一篇废墟房屋上,报道刚刚发生的一起大轰炸。 后方的天空上,几驾战机呼啸驶过,投下几颗炸|弹,就在后方不远处爆|炸,震感透过摇晃的摄像头,清晰地传达到他的心里。 从此以后,他不敢再看,不敢去想。 “昨晚不是说,在家里?”陆凛主动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骗你。”姜妍说。 “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就骗你。” 陆凛用纱布沾了酒精,清理掉她小腿上的血迹,使坏似的,轻轻碰了碰她伤口,故意问道:“好了伤疤,忘了疼?” 姜妍抽了抽气,望向窗外,固执地说:“不疼。” “不疼,你哭什么。” 陆凛看着那滴掉落在他手背上的温热液体,心紧了紧。 姜妍将脸别得更深,胸脯起伏,呼吸一喘一喘,上气不接下气。 不为别的。 就是见着他,心里突然委屈。 这些年,她哭过很多次,但是一次也不会在陆凛面前。 她从不用眼泪来挽回男人的心,那是没用的女人才会做的事。 但是,她忍不住了。 良久,陆凛叹息,柔声道:“我再给你吹吹。” 作者有话要说:  2017的最后一天咯咯咯。开年立的flag屹立不倒,全年日更。 这么勤奋的火,要不要专栏收藏一波呢-333- 第16章 钟情 屏山敬老院虐待老人的事件经由媒体报道以后,江城市政府立即成立调查处理小组,要求从重从快查处屏山敬老院的护工虐待老人事件。 几名涉事的护工包括院长都被治安拘留,公寓里的老人们,也被妥善安置到了江城的其他几家敬老院中。 这件事在网络上激起网民的愤慨,尤其是那段记者深夜埋伏在敬老院,后与敬老院人员发生争执的视频画面,在网上传开,网友们谴责甚至怒骂敬老院护工的同事,对姜妍的英勇壮举拼命打call,说她是新闻界记者界的良心。 总编给姜妍放了几天带薪假,让她好好养伤恢复。 姜妍膝盖上破了皮,长裤取代了丝袜短裙。她每天基本不想出门,也不大愿意一个人呆着,于是索性搬到爸妈家里小住几日。 本来姜妍想着这几天就在家里陪米诺玩,却不想爸妈已经给米诺报名念小学。姜妍原本计划让米诺先适应适应中国的环境,再给他报名念书,不过父亲的意思,是希望小孩早点念书,毕竟孩子过去没有接受什么教育,现在回来了,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姜家对家里的孩子从小便严格要求,毕竟家里偌大的产业,还等着俩孩子将来出息了,能够长长久久地经营下去。 然而现实的情况却是,姜家俩姐弟对做生意都不怎么感兴趣,姜妍考了传媒,进了新闻记者行业,而姜仲晨整个高中岁月,活在准姐夫陆凛的光辉笼罩下,雄心勃勃一腔热血考入了江城警察学院。 姜仲晨那时候带了那么点苍白杀马特气质,特忧郁,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带着世纪末的贵族忧伤,得了一身有钱病。 后来姜妍让陆凛多跟他处处,陆凛只要有休假,就会拎着姜仲晨去操场运动健身,还教他搏击和拳术,带他参观烈士纪念馆,长年累月,把苍白少年给捏成了肌肉小男人。 年少时候,总要有个偶像光环给熏陶熏陶,姜仲晨那时候最崇拜的人就是陆凛,一口一个姐夫,亲亲热热的一股子劲儿,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也是足够温暖余生的岁月。 “等你姐毕业,我就给你当真姐夫。” 他总这样说。 那时候,多好呢。 谁能料到后来的事情。 命运不是最爱与人玩笑? 有些事情,真的不敢细想。 姜妍在沙发上挺尸,母亲孟茹拿着一本食谱从房间里走出来,朝着厨房走去。 孟茹喜欢烹饪,平时没事儿就喜欢在家里动手做些小食点,经过常年累月的潜心研究探索,她的手艺日益精湛,做出来的糕点,完全可以媲美点心店里香喷喷出炉的美味。 一儿一女,凑成了一个好字,孟茹将自己活成了岁月静好的模样。 她就特别看不来姜妍当记者,成天在外面奔波,为了调查新闻事件,熬夜蹲守,赶稿,还时常会面临不可知的危险...这似乎不是女人应该有的模样。 孟茹打心眼女人该有的模样,应该似一朵安静的玉兰盆栽,晴天迎着阳光伸展盛放;雨天里,又似诗里念的,那撑着油纸伞从江南小巷里走出来的丁香骨朵儿一般的姑娘。 然而,事实与孟茹心里所想,完全背道而驰。 儿子把自己扮成了丁香一样柔嫩的苍白小王子,在他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时期,她的女儿却每天翻墙到人家警察学院,把人家的校草给撬了回来。 孟茹扎心啊。 现在俩孩子都长大了,她索性也就放任自流,不管了,管也管不了,人生的路,还得他们自己走。 要活成什么模样,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阿细,我做了芒果千层和蛋挞,你待会儿给阿端送过去。” 孟茹是江南女人,说话捏的是吴侬软语的小调儿,阿细成了姜妍的小名,阿端是姜仲晨。 姜妍放下手里的《日曜日漫步者》画报,漫不经心抬起大腿,让孟茹看自己膝盖上的补丁。 “八级伤残!” “就顺路带过去。” “顺路顺到三环外。”姜妍起身一瘸一拐来到桌边,抓起一块香喷喷芒果千层扔嘴里:“端儿是亲生的,我一定是抱养的。” 孟茹巴掌轻轻拍她手上,嗔怪道:“洗手!” “嘻。”姜妍洗了收回来,拿起电话给姜仲晨打过去:“你妈给你做了千层。” “什么味儿的?” “芒...榴莲。”姜妍果断改口。 姜仲晨发出一声嫌弃的鼻音,道:“市运会在我们学校开呢,人很多,你腿不方便,别来了。” 姜妍那个感动啊,还是亲弟懂得疼人! “好的好的,没事你那份我帮你吃了。” 姜妍笑成了大马猴,趴在沙发上跟他东拉西扯:“市运会,都是什么人啊?你参加么?” “我也报名了,嗯,有文化局,教育局的职工,对了,还有市警队也会过来,很热闹。” 姜妍拿起千层的手微微一顿。 两分钟后,她一瘸一拐走到厨房门口,抱住孟茹的胳膊撒娇:“妈,不是亲生的你还把我养这么大真是不容易嘿,阿细决定当个称职的养女,跟妈咪学做点心。” 孟茹一脸冷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姜妍已经系好了围裙,打开水龙头,哗啦啦,冲水洗手:“时不时的,我还不能贤惠一把?” 女儿主动要学做糕点,孟茹自然乐意,收拾了灶台,耐心地给她讲解步骤。 鸡蛋拌糖拌面粉,入锅煎皮,慕斯打模型,芒果切薄片,奶油打糖,层层组装。 孟茹讲得细致,姜妍也学得专心,自己上手做了,一双巧手倒是也能把握分寸,做出来的芒果千层成品虽然不及孟茹的精致,毛毛粗粗,能看出是新人手笔。 不过口感还是很不错的。 可以了,可以出师了。 姜妍将两份芒果千层打包装好,飞出了门:“我去给你亲儿子送糕点了。” 孟茹出门招呼:“慢点,不是八级伤残么!” 今天的阳光格外晴好,暖暖洋洋,路边红杏仿佛打了个盹,枝蔓懒洋洋地伸展着。 学校今天开市运会,来了不少人,所以大门保安也不检查证件了,看这是学生模样的,都给放进去。 姜妍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配运动板鞋,很有几分清新动感,她模样娇嫩,跟周围年轻的女学生竟也没什么差别,保安问都没问,就把她放了进去。 江城警察学院是陆凛的母校,在这里她和他遇着,姜妍一眼便将他看进了心里。 也谈不上什么一见钟情,姜妍就是觉得他帅,特帅,帅的没有天理王法。 冲着这份颜值,姜妍上杆子开始追。 泥足深陷是在什么时候? 约莫就是那个下雨天,他对她立正敬礼:“忠于国家,忠于人民,忠于女朋友!” 这是她二十一岁生日那天,陆凛给她的惊喜。 彼时,全操场的大男孩们围着笑,笑弯了腰。 他一本正经,一脸严肃,仿佛在向领导最汇报,向人民作报告。 姜妍脸红了,羞了。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低调又稳重的陆凛,当着全校同学和老师的面,抱着她亲了十多分钟。 - 姜妍走在十月的校园里,暖风融融。 故地重游,心里伤感自不必说,那些连风里都蜜着甜腻的年少时光啊。 警察学院好几个训练场地,分布在校园各个区域,姜妍拖着一瘸一拐的左腿,这边探探,那边看看。 姜仲晨说的,市局职工领导都要参加市运会,人是来了不少,警队也来人了,至于陆凛有没有来,还真是不清楚。 她来到花圃边的木制长椅边休息。 青草碧绿的花园小径,有几个穿警服的小女孩经过姜妍身边,袖子挽在胳膊肘,面色泛着潮红,如日暮时烘出来大片的云霞。 “那个跑两万的,听说是学长。” “警支队,多半是咱学院出去的。” 姜妍留了心,朝着她们来时的方向走去。 第三运动场,人头攒动,加油呐喊的声音此起彼伏。姜妍拖着一条废腿,艰难地往人群中挤。 “麻烦让让,让一让,残疾人呢!” 姜妍好不容易挤到了围观人群的最前排。 碧绿的环形跑道上,刚好几个男人如风的身影从面前飞过。 正式如火如荼的两万米长跑的最后冲刺阶段,姜妍将整个操场都望了个遍,没见着心上人的影儿啊! 不过也是市警队的同志在比赛,虽然叫不出名来,但好歹还有几个熟面孔。 姜妍冲他们呐喊加油。 现在正是冲刺的关键时刻,周围人群如浪涌般兴奋地向前涌去,准备迎接最后冲向终点的胜利者。 “别挤,别...别挤。” 姜妍宛如夹杂在浪潮里的一片小叶子,随波逐流,腿脚又不大好使,往前趔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候,她的手腕被一双有力而温厚的大掌紧紧握住。 姜妍猝不及防,回头。 红色的运动衫在阳光下灼眼刺目,他额头还缀着不分明的汗滴,头发丝也微微有些濡,眉宇是一如既往的沉冷。 陆凛。 原来他在这里呀。 姜妍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候,少年的陆凛也是这样的红,在她的心头红成了一点朱砂血。 “陆陆哥...” 音节都还没有吐露完整,人群再度拥挤过来,她被一股力道猛地一推,重重撞进了陆凛的坚硬的怀抱里。 他身体很烫,又刚刚运动之后还没来得及发散的余温。 还有味儿,特别男人的味儿。 姜妍顺势便赖在了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肩膀。 “好挤呀!”她宛如藤蔓一般,紧紧贴附在他的身上。 陆凛滞重的呼吸,喷打在她的脸上,姜妍红着脸不敢抬头看他。 倏尔,他护着她纤细的腰,轻轻一提,她便如小鸡仔一样拎起来,带离了人群。 作者有话要说:  大吉大利,新年吃鸡。 今天2分五字以上留言有红包! 新年快乐,我会一直都在 第17章 点心 教学楼是九十年代的建筑,黑瓦白墙,墙面日晒雨淋,早已经泛了岁月的陈黄。有光线自走廊尽头的小窗户漫进来,那一梢阳光里翻飞着迷蒙的粉尘。 姜妍坐在教学楼进门的第二级台阶上,微低头,嘴角噙着笑。 陆凛在边上,已经抽完了一根烟。 他烟瘾比之以前,更重了。 “我弟弟有比赛。” 姜妍抬头看他,休闲的运动裤勾勒着他颀长的身形,衣服似乎有点不大合体,略紧,更显出了矫健的轮廓感。 阳光正好打在他侧面的脸颊,协调出立体分明的轮廓感。 他灭了烟头,漫不经心“嗯”了声。 “我过来给他加油。”姜妍说得小心,说得故意。 “他不在警队的比赛队伍里。”陆凛戳穿了她的借口:“你好像走错场地了。” 姜妍低头看着自己脚尖,闷闷地不说话。 真会欺负人。 “我去把姜仲晨叫过来。” 边上的花圃种着一两架藤萝花,看上去枝叶甚是繁茂,有一枝叶蔓子横出来,轻轻勾住陆凛。 藤上不知还缠了什么别的植物,有刺。 划了划他的衣袖,似挽留。 姜妍深深呼吸,说道:“你记得这里么。” “不记得了。” 陆凛这话说得很快,也很决绝。 反正就是不记得了。 不记得这里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她坐在现在坐的位置,那天的太阳也像今天一样暖,微风轻拂身后墙面那大片大片的紫藤萝 他穿着一身军绿色的短袖衫,她穿着白色连衣裙,两个懵懂的少年人,在教学楼后生满青苔的石阶上,中规中矩地接吻了半个小时,谁也没舍得离开谁。 她捧着他的脸,含着他的下唇,青涩地吮吸了一下。他无师自通地张开了嘴,双唇叠得更紧,更深,略微带了一点点的濡湿,带有令人心悸的嘬声。 他身上的味道,也进入了她的身体里,那样刻骨铭心。 屋檐有金光微闪,细小的蜘蛛拖着细长的游丝垂下来,闪耀在日影中。 岁月啊一忽闪,便已经长大。 陆凛手揣在包里,以背影相对。 姜妍突然笑了下,站起身,一瘸一拐走到陆凛身边:“紧张什么,我是问你记不记得,从这里往三教怎么走,端儿在那等我呢。” 久了没回来,她倒是有些不记得路了,毕竟这是他的学校。 陆凛指了指前面的路:“往那边,走出花园,再左转行十米,右转。” “陆陆哥记忆力真好,那还记不记得,从这里到传媒大学,最近的路怎么走?” 陆凛的手移向另一边,倏尔,他放了下来。 那条路是他曾经无数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翻墙而出,赴一场花前月下的做贼路。 “你看,怎么会忘。” 姜妍离开的时候说:“我忘不了的,哥哥当然更加忘不了。” 毕竟当初,他那样发狠用力喜欢过她。 - 因为市运会的缘故,大家都是饥肠辘辘,食堂里比平时要热闹了许多,长队都排到外面去了。 陆凛的盘子里,一份土豆牛腩和油麦菜,四两饭,满满当当。 边上几个警局的同志们大口大口扒饭,陆凛虽然饿,不过吃得矜持,并不粗鲁。 小汪端着盘子,走到陆凛身边坐下来。 “好怀念啊,陆陆学长,我们又在一起吃食堂大锅饭了,恍然回到了少年时,我还那么青涩,就跟了你...” 他娇羞地看他一眼,满目柔情。 陆凛抖了抖鸡皮疙瘩,嫌弃地往右边挪了个位置,继续吃饭饭,不理他。 小汪不依不饶继续说:“那时候,人家每天晚上做梦都...” 陆凛的枪,搁在了桌上。 小汪立刻住嘴收声,安静如鸡。 神了,谁来学校参加运动会,还带枪的! 陆凛继续吃饭,呼噜呼噜,他加快了速度。 这时候,小汪拿出一盒德芙巧克力,递给陆凛。 “刑侦三年级一位小学妹给你的点心。” “还回去。”陆凛头也没抬,继续扒饭。 小汪又拿出一盒慕斯蛋糕:“教育局一位女同志,托我带给你的,虽然蛋糕有点小,不够填饱肚子,多少是个心意。” “还回去。” 小汪点了点头,又从身后将一个精致的粉色小餐盒上了桌,就搁在幽黑的手|枪边上。 “你叮当猫?”陆凛终于不耐烦了:“哪收来这么多七零八碎。” “江城电视台新闻社的女同志。”小汪特意加重了‘新闻社’三个字,拿捏着抑扬顿挫的调子:“这位女同志,特意叮嘱我,一定要把她亲手做的爱心小甜点,送到她的陆陆哥手里。” 陆凛目光落到粉红的餐盒上,还没说话,小汪立刻道:“我知道,还回去!” 他正要提走餐盒,陆凛的大掌已经伸了过来,拍在盒子上。 “不用。” 短促有力。 一刻钟后,小汪站在食堂门口,笑吟吟等着陆凛:“陆队,新闻社女记者做的蛋糕,甜么?” “我怎么知道。” 陆凛用纸巾擦掉嘴角的奶油,离开。 下午,运动场。 姜仲晨在面前的绿茵场原地小跑,做热身运动。 “别作了。” 姜妍坐在树荫下涂抹着指甲:“你待会是射击比赛,不用热身。” 她目光抬起来,姜仲晨正夸张地比划肌肉,而不远处,站着一排青春靓丽的女孩子们,正冲着射击场尖叫呐喊。 “人家没看你。” 姜仲晨蹦哒着跑到姜妍身边,哼哧哼哧:“人家在看你陆陆哥。” 姜妍手一颤,指甲油画到了指头上。 她抬起头:“都开始了,这么快?” “喂,悠着点。”姜仲晨跟着她一瘸一拐的身影,追上去扶住她:“别摔了。” 射击场里根本没有陆凛的身影。 “骗子!”姜妍气呼呼地瞪姜仲晨。 姜仲晨笑说道:“陆哥比赛全在上午,谁让你磨蹭这么久。” “我那是...”她顿了顿:“我那是给你做蛋糕,耽误了!” “我去准备了。”姜仲晨将姜妍扶到观众席间坐下来:“你在这儿凉快呆着吧,你陆哥大忙人,早走了。” 姜妍撇撇嘴,百无聊赖地坐在观众席边,看姜仲晨的比赛。 他来到现场,戴着墨色的专用眼镜,拆枪,上膛,动作流畅。 倒是出乎意料地帅气了一下子。 他的射击是当初陆凛手把手教出来的,三枪连中靶心,整个赛场都沸腾起来。 他抬起来,冲姜妍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颌,得意的笑。 姜妍捂住耳朵,避开身边高声尖叫的女孩。 姜妍虽然心说比你师傅还差远了,但作为新时代的模范亲姐,她还是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没多久,有几个男生坐在了姜妍身边。 “小学妹,你是来看姜仲晨么?” 哎哟哟,小学妹,这称呼姜妍喜欢。 姜妍回头,柔声道:“是呐。” 跟她搭话的是个穿灰色毛衣,高高壮壮的愣头青。 “今天我报名迟了一步,不然,哪有他姜仲晨表演的份啊!” 姜妍笑说:“这么厉害啊。” 愣头青往姜妍身边坐了坐:“小学妹,姜仲晨的比赛没啥好看的,留个电话,下次哥哥带你看什么是真正的射击。” “哇,哥哥好酷。”姜妍故作惊叹:“哥哥也是警察学院的么?” “对,我是姜仲晨同班同学,他的枪法,比我差远了。” “这样啊,那我们仲晨还要劳驾哥哥平时多指点了。” 愣头青正要说小意思,一琢磨,觉得这话不对,他犹疑地看向姜妍:“你是他女...” 愣头青那一句“女朋友”还没问出来,姜妍直说道:“我是他妈。” “......” 愣头青和他身后那帮男人,沉默了。 一阵微凉的风吹过,姜妍脸上笑意更深。 “学妹你...开什么玩笑呢。” 又是三连击,姜仲晨中靶以后,冲着姜妍所在的方向一个劲儿挥手,那叫一个骄傲和自豪啊! “乖儿子。”姜妍端庄地坐在椅子上,对姜仲晨比大拇指:“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边上那几个男生灰头土脸离开。 姜妍哈哈大笑,一回身,却看到陆凛倚在看台的边缘,目不转睛,看着赛场里面。 她分明就在距离他不过两米的位置,他却偏不看她。 却不知在这里立了多久了。 姜妍冲他挥挥手,将自己隔壁桌的包包收走:“哥哥过来坐啊。” 陆凛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迈着步子,拖拖沓沓走到她身边,坐下来。 他一靠近,姜妍心里头莫名便觉得振奋又紧张,他身上有味儿,她特别喜欢的味儿,闻着便觉得肾上腺素在加速分泌。 “哥哥...” “谁都是你哥哥。”陆凛面无表情道。 姜妍微微一愣,恍然,他刚刚听到她和那愣头青的对话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都觉着,有点吃味儿的意思。 姜妍凑近他,面对着他矫健有力的手臂,说道:“别人,都是正儿八经的哥哥,你不是。” 陆凛感受着她湿热的呼吸,落在他手臂皮肤上。 他沉默着没有追问,但是也在往下听。 “你是不正经的那种哥哥...” 第18章 台阶 彼时赛场上欢呼呐喊声交织一片。 陆凛低头,她对他微笑,勾起一双折折的桃花眼。 他身体紧了紧,他转移了话题:“我来还你餐盒。” 姜妍接过粉粉的餐盒,打开看了看,盒子干净,显然已经被清洁过了。她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漫出来。 “芒果千层好吃么?” “还行,有点甜。” “特意多加了糖。”她特意强调:“我弟那份就不如你这份甜。” 陆凛默了会儿,道:“谢谢。” 姜妍将餐盒装进袋子里,淡淡道:“见外了。” 射击比赛,姜仲晨牛逼轰轰拿第一名,可把他能坏了。散场的时候,他叫住陆凛。 “陆大哥,我想跟你比比,行不?” 陆凛回头:“比什么?” “就比射击。” 陆凛望向他手里的奖杯,挑眉道:“觉得自己就出师了?” “哪能啊!”姜仲晨微笑说:“比着玩玩。” 姜妍抱着手臂站边上看好戏。 “怎么样,陆大哥要试试么?” “来吧。” 陆凛刚刚答应下来,姜仲晨立刻说道:“陆大哥,你要是输了,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陆凛会输,开什么玩笑。 姜妍对姜仲晨说:“好不容拿个奖杯,小破孩怎么不珍惜荣誉呢。” 姜仲晨撇撇嘴,不理她,只问陆凛:“陆大哥,行么?” “可以。”陆凛爽快地同意:“我输了,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姜仲晨嘴角笑意加深,走到陆凛身边,附在他的耳边,悄悄说了什么。 陆凛闻言,目光朝姜妍望了望。 虽然正规的赛事已经结束,不过陆凛和射击比赛冠军姜仲晨这一场私底下的较量,还是吸引了不少同学围观。 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中,陆凛戴上射击专用眼镜,薄薄的墨色镜片将他的目光堵上了一层沉稳的质感。 在姜仲晨卖弄着他玩枪的技能,引得女孩阵阵尖叫的同时,陆凛已经开了枪,预热。 看起来随意而散漫的几枪,却稳稳命中靶心,毫不费力。 持枪的陆凛,整个人气质开始往下沉,变得冷峻而持重。 枪是武器,能保护人,也能伤人。 他一旦拿起枪,肩上就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担和责任,所以这个时候,陆凛的眼神感觉格外深,格外厚。 姜妍坐在单杠上,面带微笑看着射击训练场地的两个人。 姜仲晨跃跃欲试,自信能够打败他曾经的师傅,大有青出于蓝而胜的架势。不过看陆凛这云淡风轻的模样就知道,胜负已定。 姜仲晨这家伙,怎么可能是陆凛的对手。 曾经连续四年蝉联警院射击比赛第一名,他是天生的神枪手。 比赛开始,姜仲晨连续三枪,枪枪命中靶心,只有最后一环,稍稍打偏了一点,不过也在二环以内。 周围欢呼叫好声响起来,他志得意满,冲姜妍所在的方向甩了个飞吻。 姜妍轻笑,嫌弃地伸手打开他的飞吻。 接下来轮到陆凛,他站直身体,瞄准靶心。眉心紧锁,鹰隼一般的目光,扣住了目标。 三枪定胜负,前两枪,陆凛命中,不偏不倚。 第三枪,当然也没什么悬念,只要他能命中,便赢了姜仲晨,因为姜仲晨最后一枪打偏了。 姜妍看着自己的弟弟,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有即将输掉比赛的情绪,恰恰相反,他信心满满,还对她比了个放心的嘴型。 姜妍太了解他,心里有什么坏主意都写在那双狡黠的眼睛里,所以她心头不禁疑惑,这家伙肯定打了什么坏主意。 在场所有人都凝神观望,等着陆凛开这最后一枪。然而令人费解的是,陆凛这一枪迟迟没有打出来。 姜妍紧紧盯着他,心里疑惑。 他似乎...拿不定主意。 他拿不定,这一枪,究竟要不要命中。 为什么要犹豫? 就在姜妍正纳闷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陆凛开枪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这一枪命中两环至三环,竟然比姜仲晨打得还偏! 在场一片失望的叹气声。 警队的同志更加不能相信,以陆凛的水平,居然会打偏? 这怎么可能! 他们不相信,姜妍当然更加不信,结束以后,姜妍拉住姜仲晨的衣领,质问道:“你跟陆凛说了什么,让他故意输给你。” “姐,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的实力,更不能侮辱陆大哥的底线和原则。”姜仲晨嬉皮笑脸地将姜妍的手拉开:“陆大哥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 身后,陆凛走过来。姜妍手拍在姜仲晨背上,俩人站好。 姜妍对陆凛道:“小屁孩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不用在意,这家伙,蔫坏死了。” 陆凛走到姜仲晨身边,手落在他的肩膀上:“可以,出师了。” 这话,就连边上的小汪都觉得,假。 陆凛你个虚伪的男人。 姜仲晨眉眼含笑:“陆大哥,你输了,答应我的事。” “当然不会食言。” 姜仲晨对陆凛挥手手:“陆大哥,咱说好了。” 陆凛头也没回,夕阳中,他只是潇洒地扬了扬手。 他走后,姜妍连忙问:“你让他答应你什么事,他会故意输掉比赛?” “想知道啊。”姜仲晨笑嘻嘻:“叫我一声哥,我就告诉你。” “小兔崽子,你还跟我哥啊姐啊!”姜妍揪住姜仲晨的耳朵。 “哎哎哎,我错了,错了,你是姐,你是祖宗。” 回家路上,他终于向亲姐坦白。 “其实也没说什么。”姜仲晨漫不经心说:“我跟陆大哥说,你想去看下周上映的《东方快车谋杀案》,我要考试没时间,让他代我陪你去看一场。” 姜妍脚步顿住,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不会吧,他不能答应啊?还故意输给你。” 她不信,绝对不信:“你拿我开心的吧。” “我干嘛拿你开心,刚刚我就试试看,也没想陆大哥会这么爽快就答应。”姜仲晨边走边说:“然后他居然会那么故意地输给我,更是意料之外,不过通过这件事,我倒是想明白了。” 姜妍停下脚步,心提起来:“你想明白什么?” “我觉得陆大哥吧,他还是很喜欢你,只是缺一个台阶下。” “台阶...” “毕竟当初,是你离开他在先,换我,我也不能轻易放下。”姜仲晨认真说:“刚刚我给他这一个台阶,他当然跟着就下来了,姐,陆大哥真的很喜欢你,别辜负他了。” 姜仲晨回头,见姜妍站在夕阳的余晖中,不知为什么,感觉她眼睛有点红。 “我没想辜负他,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姜仲晨走过来,拉了拉姜妍的手:“还像以前一样,他没变,你也不用改变。” 姜妍擦了擦眼睛,冲他莞尔一笑:“嗯。” 姜仲晨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安抚一般,轻轻拍了拍:“是不是发现,你弟弟今天特别体贴,特别有魅力。” “形象一下子高大伟岸起来了。” “那必须。” “谢谢。”姜妍郑重地说:“真的,谢谢端儿。” “我们是亲人嘛,我不帮你怎么办呢。歌词是怎么唱来着,人的心事就像一颗尘埃,落在过去飘向未来,就让往事随风...” 姜仲晨说着说着,居然唱了起来。 姜妍嘴角笑意加深,抬眸,夕阳倏忽间,跌落山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开启甜甜的约会新篇章, 0:00准时更新 v三章留言全部有红包。 第19章 约会 周五下午, 姜妍提早完成了工作, 开始整理自己的办公桌。 “你今天心情很不错噢。”同事巧玲一眼就看出来姜妍眼里眉间溢出的喜色:“遇上什么高兴事儿了, 说出来一块儿分享分享” 姜妍神秘地笑了笑, 没有回答。 “还特意打扮这么美。”她笑着打量她:“要去约会啊?” “嘻, 不告诉你。” 总编宋希文走过来,递给姜妍一份文件:“你把这个报道再润色一下, 官微发。” “没问题。”姜妍接过文件:“我马上做。” 宋希文手揣在裤子包里, 转身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回头对姜妍道:“阿加莎的《东方快车》今天上映,你大学的时候,不是最喜欢阿加莎的悬疑侦探小说么。” 宋希文是姜妍同专业的学长,快毕业的时候, 姜妍被分在宋希文手下实习,两个人交情匪浅,宋希文喜欢读阿加莎的侦探小说, 与姜妍一拍即合,两人很能聊得来。 “难为学长还记得。” “当然,那时候你还问我借《尼罗河上的惨案》。” “因为图书馆里能借到阿加莎的书,都被学长搬回家了。” 姜妍看向宋希文,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浅色的V领线衣,兴许是灯光的缘故, 很有几分温文尔雅。 回忆起青涩的学生时代, 宋希文露出一丝温煦的微笑。 “今天《东方快车谋杀案》上映。”宋希文将手伸进包里, 捏到了两张票根:“如果你没什么事...” “我今天也是打算要去看的。” “噢,你一个人么?” “不是,有约了一个朋友。” 见她眉眼含笑,宋希文将口袋里的票根捏了捏,又塞了回去:“噢,这样,我也打算要去看的,不知道新版本改编得怎么样,看一个情怀。” “是。” 似乎没什么可以寒暄的,宋希文转身走了两步,又有些不甘心,回过头问:“你和闺密一起去么。” “不是,一个朋友。” “男朋友?” 姜妍打开电脑正要编辑文案,闻言,脸上掠过一丝讶异:“总编你什么时候也这样八卦。” 宋希文无伤大雅地笑了笑:“作为领导,应该多关心下属的个人问题。” 姜妍索性道:“前男友,正在努力,把‘前’发展成‘现’,这样,谢谢宋总编的关心。” 宋希文顿了顿,似乎无话好说,只好鼓励道:“那…好好努力。” 姜妍坐下来将刚刚宋希文给她的资料整合了一下,做成微博的新闻文本。 其实这些琐事不一定要让姜妍亲自来做,直接交给手下的实习生,只要稍微有一点文字和新闻意识,都能做出来。 不知道宋希文特意过来,把这件事交代给她,是不是有什么深意,难道是在表达器重,要升她的职了么? 念及至此,姜妍心里喜滋滋,摸出手机,编辑短信。 “哥哥,晚上想吃什么呢,还是想看了电影再吃?” 陆凛的回复不算快,隔了约莫一分钟的样子。 “都好。” 以前约会,吃什么玩什么,拿主意做决定的都是她。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陆凛不反对,并不代表他就没有想法,只不过是因为他惯着她罢了。 那时候她随意挥霍他全部的耐心和宠爱。 唐伈有句话说得对:“你和陆凛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扪心自问,真的仅仅是因为那件事么?” 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要有一个清晰的原因,在时光苍茫的洪流里,很多小细节,其实隐藏在所有她未曾关注的转瞬即逝中。 “对不起。” 彼时,陆凛在试衣间对着镜子刮胡须,手机振动,看到这三个字,他眉心微蹙,上一条短信是:“哥哥,晚上想吃什么呢,还是想看了电影再吃?” 他回的是:“都好。” 怎么接上“对不起”三个字的脑回路? 陆凛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很有礼貌地回了一条:“没关系。” “哥哥想先吃饭还是看电影?” 陆凛想了想,问道:“饿么?” 姜妍看着这两个字,心下了然,回道:“不饿。” “那就看电影吧。” “好哒O(∩_∩)O~晚上七点,在中山路万达影城一楼。” 更衣室的灯光暗黄,小汪坐在衣柜与衣柜之间的铁质板凳边,换了锃亮的皮鞋,他身边坐着秦林警员。 小汪感叹:“想当初在大学的时候,我们陆队也是风靡万千少女的小鲜肉。” 秦林一边扯袜子一边说:“开黄腔,咱们警院一共也没几个少女,有也是老干妈。” 小汪轻咳:“不管怎么说,反正那时候,陆队真生了一张白白嫩嫩的鲜肉脸,咱嫂子隔着几百米远的操场,那是一眼就相中他,当时一个方阵站了几十号人,陆陆队站在最后一排。” 秦林:“嫂子视力这么好啊,训练训练,可以当神枪手。” “这不是重点。”小汪说:“老话讲得好,岁月是把杀猪刀,男人一过二十五,保养还是很重要。” “同意。” “看看我们现在的陆陆队,脸晒得这叫一个黑,当自己包青天呢,黑就算了,还有坑,一点都不清秀!不鲜肉!再看看他腿上这毛,啧,这年纪,一不小心就油腻了,我们陆陆队,绝对是中年男人的反面教材!” 秦林警官听得一愣一愣的,小汪对他谆谆教诲:“秦警官,咱还年轻,可不能学他,今晚回去,赶紧贴张面膜,女人要保养,咱男人更不能落后。” 陆凛一边刮胡须,一边打量自己的脸。 说起来这些年,黑是真的,他刚入大学那阵,皮肤白,跟高中的姜仲晨一样,嫩得流水水,不经晒,军训的时候,每天脸都是红扑扑,让太阳给晒伤了。 后来警队几年,风吹雨淋,端端的小鲜肉也慢慢变成了老腊肉。 不是不爱美,的确没有时间,别说保养,就算是偶尔逛街买衣服,局里一个电话,他就得立刻赶到。 他肩上挑着沉甸甸的担子。 守的是一方山河,万家灯火。 小汪义正言辞道:“工作忙,不能成为变丑的理由,没有绝对的丑男,只有油腻的懒汉,不说别的,在人民群众面前,咱形象得过关!” 小汪和秦林插科打诨一阵子,离开更衣室的时候,还笑眯眯对陆凛说:“陆队,我柜子里有包黄瓜面膜,敷敷,保准你今晚容光焕发!” 陆凛很男人地表示不屑:“我能做那事儿。” 然而五分钟之后,小汪急匆匆闯进更衣室,陆凛正拿着面膜要往脸上贴,看见小汪,他花容失色:“进屋不敲门,你还是不是人!” “陆队,别敷了!出事了!” - 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夜色提前溜进了人间。 万达广场,此时正是用餐的高峰期,不断有人进出商业区大楼,热热闹闹,暖暖烘烘。 电影院门口有一张《东方快车谋杀案》的立体海报画,折叠成了一列车厢的内部构造,车厢里站着几位主角,摆着各异的造型,呈现二十世纪的蒸汽风格。 而立体海报的左边,站着一个女人,长款风衣里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配短裙,丝袜勾勒她修长的腿,高筒的靴子长到膝盖的部位,细长的高跟,更显她的高挑。 一对小情侣从姜妍身边经过。 “看什么看。” “没看。” “还没看,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了。” 姜妍拿出手机,戳进美颜相机,以海报为背景,自拍了好几张照片,左右滑动,选出了最满意的一张,准备给陆凛发过去。 “陆陆哥,已经到了哦。” 文字已经编辑好了,姜妍的食指落在屏幕前,却迟迟没有落下去。她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六点三十,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还是...先不要打扰他,万一他在开车呢。 姜妍删除了短信,戳进了微信朋友圈。 朋友圈里,她的闺蜜唐伈高调秀恩爱,发了一张跟男友的自拍合照。 唐伈的男友是她前段时间参加一个露天摇滚音乐会认识的,据说是一位摇滚歌手。 唐伈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找男朋友唯一标准就是一定要好看,这位年轻的摇滚歌手,模样清清秀秀,轮廓锐利,眼睛很大,厚厚的双眼皮,给他的颜值加分了,不过他的眼神却很飘,姜妍本能有种不靠谱的感觉。 不过对于唐伈这种颜狗来说,靠不靠谱不是最重要的,帅就行。 照片里,背景是摇滚歌手的音乐工作室,他坐在电子琴边,镜头自上而下,唐伈站在他的身边,亲昵地倚靠着他,满心满眼都是甜蜜。 幸福的粉红泡泡都要溢出来了。 姜妍给唐伈点赞,两分钟后,唐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亲爱的,我们在开音乐趴,在瞬瞬的私人酒吧,来玩啊!” “不了,我看电影呢,《东方快车》。” “咦,和谁,你们单位的斯文总编大人?” “为什么是他?” “得了吧,这种看一半就会睡着的电影,除了你这巨爱装逼的学长,谁会来陪你看,总不能是段楠那花和尚吧。” “......” 姜妍快速编辑短信,踟蹰问:“真的会很无聊么?” “还行吧。” 东方快车是姜妍喜欢的电影,但不一定陆凛会喜欢。 陆凛喜欢看书,不过他看的书偏文艺,王尔德和雪莱的作品是他喜欢的,在午后静寂的教室里,阳光温煦,读一首安安静静的小诗,对于陆凛而言,是巨大的享受。 他不喜欢看打打杀杀的东西,也不喜欢血腥,倒是和他选择的职业道路截然相反。 这男人,平时话不多,心思腻着呢。 姜妍匆匆返回电影院,看了看今天的排片情况,除了《东方快车》以外,还有另外一部国产的爱情片,两部欧洲大片和一步迪士尼的动画片。 不知道爱情片合不合陆凛的胃口,待会儿他来了再问问。 见姜妍迟迟不回信,唐伈发来几个问号。 “???” “【叹气】” “反应不正常,让我猜猜,你不会是...跟陆凛看电影吧!” “对。” “可以啊妍儿,这就上手了。” “嘻嘻。” “所以跟你陆陆哥看电影,怎么还有时间搁我这儿闲聊。” “他还没来。” “......” “你不会是提前了一个小时就跑过去巴巴地等着人家了吧!” “猜的真准!【100分】” “姜妍,我必须严肃批评你,怎么可以早到!怎么可以在电影院门口等男人,你还有原则么,有底线么,有尊严么?” 姜妍:...... “还提前一个小时,你怎么不从人家电影院一开门就去外面等着啊!” “因为我要上班呀。【笑脸】” “......没救了你。【叹气】” “嘻嘻。” “所以陆凛还没来么?” 姜妍看了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呢。” “他还真要掐着点来啊,是久了没谈恋爱,连规矩都忘了!” 隔着屏幕,姜妍都能感受到唐伈的愤愤不平。 “好啦,不说了,我去买盒爆米花。” “妍儿,我警告你啊,你现在是倒追,不是倒贴,给我把脊梁骨挺直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爱你!【亲亲】【亲亲】” “哼哼。” 姜妍收了手机,去柜台边买爆米花。 爆米花小哥问:“小姐,您要小份中份还是大份?” 考虑到陆凛还没吃完饭,姜妍毫不犹豫说:“大份。” 爆米花小哥可以说相当耿直,给姜妍盛了满满的一大盒,堆成了小山高,快溢出来了。 “谢谢,不用这么多。” 小哥冲姜妍抛了个骚气的媚眼:“美女别客气,不够再来加。” “够了够了。”姜妍付了钱,忙不迭地离开柜台,老远了还能感受到爆米花小哥投来的灼灼目光。 真是要命。 从小到大,姜妍桃花多多,但她从来没有真的喜欢过谁,就连最青春躁动的高中时期,周围朋友们都偷偷开展了地下恋情,可是她每天除了玩游戏,就是玩单反,恋爱是个什么东西,有游戏好玩么,有单反好玩么。 陆凛绝对是她的初恋。 第一次见到他,是当时的两校学生会联谊,姜妍应警院学生会的邀请,去给警院学生拍照。 艳阳天,微风吹。 姜妍对着军绿色的方阵队伍摆手:“小哥哥们,看这边镜头。” 第三列第四排个子最高的那个男人。 他凝着眉心,目光平时前方,端方笔挺,神情肃穆。 听到姜妍的话,他的目光挪过来,“啪啪啪”,打在她身上。 姜妍在镜头里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电流眩晕。 那种感觉,仿佛躺在一大片金灿灿的麦田里,风吹麦浪,沙沙作响,闭上眼睛,鼻子里有充满阳光和能量的麦香。 游戏,单反,化妆品... 黯然失色。 隔了很久,姜妍才知道,被他目光凝视,那种“啪啪啪”窜过脊梁骨的电流是什么。 不管唐伈信不信,反正姜妍说,他看我一眼,我都高|潮了。 *** “7点15的电影3号厅《东方快车谋杀案》现已开始进场。” 电影院的小哥拿话筒广播,门口3号厅门口排起了长队,陆陆续续检票进场。 姜妍捧着大盒爆米花,盯着转角的电梯门,望眼欲穿。 还没来呢。 再等等,陆凛工作挺忙的,迟到也很正常。 她索性走到电梯门口,倚靠着墙壁,看着电梯门从一楼升到五楼,开门,一群人蝎蝎螯螯涌出来。 没见陆凛。 电梯门又合上,降落一楼,带了另外一批人上来,依旧没他。 还没来呢? 姜妍看了看时间,已经7点15了,就算掐着点来,也不能这个样子吧。 还是他后悔了,不想来了? 不,不对,陆凛不是这样的人,他答应了就会做到。 再耐心等等。 姜妍又等了五分钟,心下越来越焦躁,踩着尖细高跟鞋的双腿开始替换着支撑身体的重量。 没理由啊。 她给陆凛打过去,嘟声持续,可是他没有接。 一声,两声...直到忙音传来。 姜妍的心开始发凉,发涩。 她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华灯初上的阑珊夜景,担忧甚于失望。 陆凛不会迟到,也不会食言,更不会不接电话,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一定是这样。 *** 江城警局。 监控大厅,有人站着,有人坐着。 对面屏幕里是一户空荡荡的小区街巷的画面,在夜幕的笼罩下,路灯散发着微弱幽暗的光芒。 每个人的目光紧盯着屏幕,神色焦灼,情绪紧张,似乎在等待什么。 突然,桌面一台苹果手机的电话铃响起来,有穿黑色polo衫的男人立刻紧张大喊:“来了!来了!” 陆凛沉着地比划手势,前排的几位接线员迅速定位来电的位置,同时接通了手机与电脑的线路。 黑色polo衫的男人紧张地拿起手机,神色忐忑看了陆凛一眼。 陆凛对他点了点头:“接。” 那男人咽了口唾沫,颤抖的大拇指按下接听。 “喂。” “两百万现金,准备好没有。” 耳机里传来一个男人浑厚而急促的嗓音。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你别伤害我女儿,在哪里交接,你快把位置告诉我,我马上把钱送过来,就我一个人,没别人。” 陆凛目光一慎,立刻摇头,可惜已经晚了。 他反应太快,话也说得太急促,倒像是事先背过的台词。 “你报警了?”电话里,嫌犯厉声问。 “哪能啊!我哪敢报警啊!”黑色polo衫男人声音颤抖不跌:“我女儿的命攥在你们手里呢,我哪敢不听你们的话。” 嫌犯停顿了几秒,说:“谅你也不敢。” 警员们松了一口气。 陆凛在手机里编辑了一行文字,放在polo衫男人眼前。 “我想听听我女儿的声音,你让她接电话。”男人照着那一行文字,颤声说道:“我得知道我女儿还活着。” 电话里传来一声冷哼,随即就是女孩撕心裂肺的大喊:“爸爸!爸爸救命,爸!” 男人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彤彤,彤彤乖,爸爸马上就来救你了!” 女孩的声音渐远,嫌犯道:“半个小时后,把钱放在城中心花园的垃圾桶里,一个人,不准报警,否则撕票。” 电话挂断。 男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颤巍巍地坐在了椅子上:“撕...撕票...” “您别急,我们会救出您的女儿。”女警走过来安抚男人。 陆凛走到主控台,和几名警员开始商议布控。 技术部人员对陆凛道:“定位显示,在福路区一带,具体位置因为干扰器的缘故,查不出来。” “电话里女孩的哭声有回响,小汪,查询福路区一带包括周遭,是否有废弃空厂房。” 小汪立刻在电脑上进行操作,与此同时,地图放到城中心花园位置,陆凛开始布控便衣人员定点埋伏。 “查出来了,福路区东面有一间废弃化工厂,周围基本都是工厂,这个时间点,工人也都下工了,人烟稀少。” “秦林,你带一队人随李先生去城中心花园,小汪,跟我便衣去废弃化工厂摸底。” “是!” 两对人马火速出警,时间就是生命,容不得半分耽搁。 城际边缘路灯昏暗,街上偶有行人踽踽独行,浓郁的夜色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洞。 陆凛手肘倚在窗边,深邃的眸色似与夜色融合。 他时不时,看看手表时间。 没人注意到他内心的焦灼,除了小汪。 “要不,给嫂子打个电话。”小汪冷不防提醒:“难为你刮这一下午的胡子和腿毛。” 陆凛将手伸进兜里,才恍然想起,刚刚换便衣,电话落在警服衣兜。 他的心紧了紧。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陆凛回头说:“汪,手机借我。” “好嘞。” 手机刚刚递过来,车停在了一处废弃工厂的后门位置,夜色作掩,并不引人注目。 “陆队,工厂亮着灯!” “汪,你和小刘去前门,李队跟我抄后门,立刻行动!”陆凛来不及多想,扔了电话,和几名警员趁着夜色潜入废弃化工厂。 *** 电影已经开场半个小时,就算陆凛现在过来,也看不了了。 姜妍坐在边上的咖啡厅的高脚凳上,一爪一爪地吃着爆米花 。 再忙,接电话那几秒钟时间都没有? 哪怕接了就三个字:“来不了。” 好歹让她心安。 现在不接电话,反倒心欠欠,担心他懊悔,更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她坐在咖啡厅里,晃晃悠悠便是一个小时过去,爆米花盒子见了底,被姜妍扔在边上。 下一场《东方快车谋杀案》即将入场,姜妍却丝毫提不起任何兴致,她走出咖啡厅,来到电影院门口,手揣在兜里,继续等待。 越来越心焦,越来越担心。 别真是出事了? 车祸?不可能吧,陆凛开车从来稳重。 警队有紧急任务?怎么可能不接电话呢,又不是让他去搞卧底。 她在门口兜来转去,手里捏着票根,想着索性不等了,他肯定是来不了,可是又放心不下,怀着一丝丝侥幸,万一她前脚刚走,陆凛后脚就过来了呢? 再等五分钟,不来,她就走。 唐伈说得对,她是倒追,不是倒贴,没理由守在这里,苦巴巴的,给谁看? 嗯,那就再等五分钟。 半个小时之后,电梯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来。 是宋希文。 宋希文看到姜妍,面露讶异之色。 “小妍。” “宋总编,你也来了。” 宋希文加快步伐走过来,与她寒暄:“嗯,今天首映,当然不能错过。” “噢。” “你已经看了,还是...” “看了。”姜妍神情不大自然:“正准备要回去了。” 宋希文目光下移,落到她手上紧攥的两张票根。 姜妍不动声色将票根放进手包里,说道:“总编,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慢慢看,电影很精彩。” 宋希文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顿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喊道:“小妍,一起看吧。” 姜妍回头,明晃的灯光下,宋希文脸上泛起些微不分明的红润。 “其实...我买了两张票。”宋希文将票根从包里抽出来,冲姜妍挥了挥。 姜妍莞尔一笑:“虽然阿加莎的作品,很值得二刷,宋总编,谢谢你邀请我,不过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要去吃晚饭啦。” 不用多说,一切都已经清晰明了。 宋希文也跟着笑了笑:“行,你先去吃饭,别饿着。” “嗯,拜。” 宋希文挥挥手,转身的时候嘴角平复,不无失望之色。 姜妍快速钻进电梯门,按下关门键,落荒而逃。 真是险,居然遇着同事熟人,说谎还被拆穿。 丢脸呀。 姜妍没有离开,她在一楼的露天奶茶店坐了会儿。 已经九点多将近十点,姜妍手指头拨弄着奶茶吸管,百无聊赖。 来都已经来了,这个点,索性也就再等等。 机会是姜仲晨给她争取来的,走了就没了,姜妍有点舍不得。 奶茶店墙挂的电视台正在播报新闻。 “刚刚在福路区废弃化工厂发生的一起绑架案,犯罪嫌疑人向被害家长索取两百万现金,家长报案以后,江城警队兵分两路,三个小时内迅速破案,成为江城警方有史以来最快破获的绑架案件。” 电视画面的背景是福路区的废弃化工厂,黄色的隔离带随着狂风上下翻飞,穿制服的警察身影穿梭在案发现场。 陆凛在完成了收尾工作以后,迅速朝着警车跨步走去,记者一路小跑才追上他。 “陆队长,能不能请你为我们观众讲讲这起绑架案的案情。”记者将话筒伸到陆凛面前,镜头对准了他。 “汪,手机!”陆凛一边走,一边叫小汪。 “这时候要啥手机啊!记者采访你呢陆陆队,快看镜头,说两句,机会难得!” “对不起,我赶时间。”陆凛不耐烦地将镜头打过去:“汪!手机给我!” “哎,你说你...” 记者不依不饶,狗皮膏药一般紧跟着陆凛,直到他坐上车:“陆队,您就跟我们观众随便说说吧。” 镜头都伸到车上来了,陆凛一边拨出号码,漫不经心道:“这起案件,嫌疑人相当狡猾...” 陆凛突然脑袋探出车窗,吼了声:“汪儿,你手机欠费!” “欠费,不可能吧!”小汪跑到车窗边,一拍脑袋,恍然道:“哦,这不月初么,忘了充钱。” 陆凛冲远处的秦林喊道:“秦队,手机借我!” 秦林那边忙得不亦乐乎,没空搭理陆凛:“自己过来拿。” “......” “陆队,您借手机要给家人报平安么?”记者问。 “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二十五。” “噢。”陆凛有些失落,喃喃道:“都这么晚了。” 记者察言观色,嗅觉敏锐:“陆队,您是约了什么人么,要不您在镜头前说两句。” 陆凛抬起头,茫然看向镜头。 分明是深秋的季节,陆凛额间竟也渗出些微汗粒。 默了良久,他对着镜头,说:“妍儿,我...忘了带手机。” 第20章 午夜 夜间咖啡厅, 几个女孩拿着饮料站在电视前, 议论纷纷 “这队长好呆啊。” “噗, 三句话不离手机,不晓得要给谁打电话。” “这么着急, 除了女朋友还能是谁,笨。” 姜妍站在电视屏幕前,重重松了口气。 他没出事就好。 一刻钟后,陌生的电话号码打进来,姜妍犹疑片刻, 接了起来。 “你回去了吗?”陆凛声音急促。 看来是终于借到手机了。 姜妍坐在高脚凳上,手指尖晃悠着奶茶瓶,拖长了调子:“当然, 我还会巴巴等着你么。” “那就好。”陆凛似乎松了口气。 蠢货。 “我看到新闻, 陆陆哥现在是英雄呐。” “早就是了。”陆凛调子里带了几分戏谑:“才知道。” 姜妍感觉他情绪松懈下来,这样就好了。 她心疼地说:“快去吃饭, 忙了一晚上,好辛苦。” “嗯。”陆凛顿了顿, 又问:“你吃饭了?” “我早就到家了, 今天我妈做了香喷喷的油焖猪脚。” “好吃么?” “好吃。” 想到油焖猪蹄, 姜妍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提出严正抗议。 姜妍捂着肚子, 贴心地说:“那陆陆哥快回去, 忙了一大晚上, 洗个热腾腾的澡, 上床休息,晚安咯。” “晚安。” 挂掉了电话,姜妍趴在奶茶店的座位边,长长地叹息一声。 他没有说下次再约的话,姜妍当然也不会提。 微信消息钻进了手机屏幕,是唐伈。 “告诉我,你早就已经回家了。” 姜妍发了个【大哭】的表情。 唐伈:“日...” 唐伈:“刚刚看到新闻,陆凛那个王八蛋!” 姜妍:“工作重要,人命关天。” 唐伈:“【左哼哼】你现在倒是贴心贴意,人家不定能领你的情。” 姜妍:“我要回去了,手机没电了。” 唐伈:“......” 唐伈:“居然现在还在电影院,姜妍你大爷的!神经病是不是,等不到人不知道先回去,苦情戏演给谁看呐,我真是服了你。” 唐伈急得直接发语音,恨铁不成钢:“哪个电影院,我过来接你。” “不用啦。”姜妍按下语音:“我这已经上车了,拜拜,爱你么么。” 赶紧退出微信,省得这家伙再叨叨个没完。 姜妍刚走出奶茶店,迎面居然看到陆凛匆匆走进商场大楼。 ...来了?! 陆凛左顾右盼,四下环望。 姜妍本能地转身要走。 “姜妍。”他声音低醇,远远唤她一声。 姜妍鼻头微微一酸,转身对他微笑:“我想了下,还是要过来看午夜场,否则今天晚上都要睡不着,我是阿加莎的死忠粉...” 陆凛目光紧扣着她,她的谎扯不下去了,索性转移话题:“你怎么又过来了?” “过来看看,把明天的票买了。”陆凛解释。 当然,也是违心,他就是不相信姜妍,什么妈妈做了油焖猪蹄好香好好吃,真话从来不需要多余的解释,更不需要细节加以佐证。 “明天,哥哥还要和谁来看电影吗?”姜妍故意问。 陆凛想了想,说道:“我约约姜仲晨。” 姜妍扑哧一笑,说道:“他明天有考试呐。” “那...” 他期待地看她。 “那我代端儿陪哥哥看场电影,好不?” 陆凛点头:“也不是不可以。” 姜妍跟在陆凛后面,跟他一起走进电梯里。手揣在包里,低着头,她眼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地溢出来。 刚刚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情侣从电梯里走出来,看着他们脸上的微笑,原来竟然是这样一种幸福的滋味。 姜妍体会到了。 陆凛站在电影院柜台前,抬头认认真真看银幕上面的电影时刻表。 “明天你几时有空。”陆凛回头问。 “我几时都...” 姜妍转念,立刻改口:“早上有空,最早最早的那一场,迫不及待想看了。” “好,那就买早场。” “然后中午我们可以去聚全楼吃午饭,烧鸡特别香,下午去隔壁的烈士纪念馆转转,晚上还能一块儿吃个饭,完了去河边看夜景,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姜妍一口气没停,说完之后满心期待地望向陆凛。 陆凛嘴角抽了抽。 还真是...把他明天一整天的行程都塞得满满当当。 “我先去买票。”陆凛并没有立刻回答,先去柜台边买票。 姜妍忐忑地等在边上,拿出手机看明天电影的时刻表,心里兀自想着,刚刚会不会表现太刻意了。 应该还好吧,挺自然的。 陆凛买了票回来,姜妍问:“是明天早上的么?” “别的场次都满了,只有早上还有位置。” 姜妍嘴角漫出笑意,心满意足。 “你饿不。”陆凛抬头问她。 干什么干什么,还要请吃宵夜么,姜妍心下大喜,正要点头,却听陆凛继续说道:“不饿的话,我还买了两张午夜场的票,不是你想看的那部,是文艺片,如果你不想看也没关系...” “想!”姜妍脱口而出之后,又望着天花板,漫不经心说:“那什么...想一想,什么片子啊?” 陆凛将票拿出来:“《杯酒人生》,公路片,老电影了,以前看过,觉得还不错,没想到午夜场会有。” “讲什么的?”姜妍磨着他问。 陆凛耐心地说道:“是关于两个中年男人的葡萄酒之旅,里面有句台词,我觉得讲得非常好,说‘我们都能看到曾经气馁的自己,曾经自暴自弃的自己,曾经抱怨夜晚太长的自己...’” 陆凛顿了顿,看向姜妍:“我讲这些,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姜妍连连摇头,这些话从他低醇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里念出来,耳朵听着是一种享受。 陆凛和姜妍走到咖啡桌前,周围灯光渐渐打暗,午夜的街头寂寞空旷,他低醇的嗓音缓缓讲述: “不是每个人都时时刻刻充满自信的,旁人看来,再优秀的人也深埋着卑微和孤独,更何况这拥挤喧哗的世间从来都是丑小鸭多过白天鹅,然而,就是这样,再坚持一下,再诙谐一点,放松,勇敢,你就可以走过去,就可以有举杯微醺,绽放独有光彩的那个时刻。” 他念完了,姜妍还愣着。 这一刻的陆凛,午夜稀薄的灯光自头顶打下来,在他硬质的脸上笼罩一圈柔和,多了几分夜色独有的温情与深邃。在黑夜里,他就像一头温柔的野兽,闭上眼睛,款款入眠。 陆凛见她愣着,问道:“还是,你想快些回去睡觉。” “我想和你睡...”姜妍突然精神一震:“不是,我是说可以,这个电影很好,我们就看这个。” 陆凛眉眼微微挑了挑。 姜妍暗自心惊,好险好险,差点就不要脸了。 午夜场的文艺片,看的是一个氛围,一种情调。 最小号的影厅统共也没坐几个人,红色的座椅上下七层联排,两边各自有两条走道。 一对情侣坐在最靠边的位置,除此之外,就只有捧着爆米花的陆凛和姜妍。 陆凛选了最中间的位置坐下来。 很快,周遭光线黯淡,电影徐徐开始放映。 的确是很有年代感的片子,一开始的节奏很慢,围城内外,细碎琐屑的家常,两个男人的失意,都在导演刻意为之的缓慢叙述中展开。 姜妍认认真真地欣赏电影,然后认认真真开始打瞌睡。 “你等了我一晚上。” 陆凛宛如呓语的声音忽而传入耳际,姜妍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嗯?” “过了时间我没有来,你就应该回去。” 他凝望着电影屏幕,黯淡的微光笼罩着他侧脸的轮廓。 姜妍的脑袋,情不自禁地偏向了他宽阔的肩头。 一股熟悉而清淡的幽香扑鼻而来,陆凛感觉肩上重了许多。 原来她已经快要睡着了。 “我想,再等五分钟,可能哥哥就来了。”她抽了抽鼻子,声音渐渐微弱:“三年前在机场,我等了好多个好多个五分钟,你却没有来。” 隔了很久,直到她呼吸渐渐宁静,陆凛才沉声说:“那天,我来了。” 他站在原野尽头的公路边,抬头望着白色的飞机缓缓上扬,凛冽的风如锋锐的刃,一刀刀将他凌迟。 巨大的轰鸣声中,他对着飞机吼了声:“滚!” 然后他紧咬着下唇,逼着自己收回盈眶的热泪。 他不哭。 这一生迈不过的坎有很多,小时候家境不堪,父母离异,他成绩糟糕,高中打架被处分,险些失学... 蹉蹉跎跎到了现在,没觉着有什么大不了,烂命一条,不值得掉一滴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 没了她,只是断了肝肠而已。 第21章 野战 姜妍睡觉前看过天气预报, 明天很可能会下雨, 她有些忐忑, 祈祷着天气预报也像过去无数次失误一样,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忧心忡忡入了眠, 却不曾想,第二天早早醒来,窗外正是艳阳天。 姜妍“腾”地一下从床上翻身而起,推开窗户,温暖的阳光铺满了她的全身。 闭上眼睛, 深呼吸,暖意融融。 “大清早的,发什么呆。”孟茹走进房间, 从姜妍的衣柜里寻找围巾配饰。 “养女正在进行光合作用。”姜妍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开心。 *** 所谓人靠衣装, 今天的陆凛,颜值明显攀上了近段时间的最高峰。 黑色皮鞋被擦得锃亮无比, 深灰长裤被熨烫得一丝不苟,浅色衬衣勾勒着他修长的身形, 肩背位置透着明显的肌肉轮廓, 看起来并不鲁莽, 但也绝非斯文。 他站在电影院门口,漫不经心望上一眼旁边的反光镜, 然后理一理自己的衬衣衣领。 还有点儿小紧张。 有女孩倚靠在咖啡吧台边, 眼神大胆而直接地望着陆凛, 时不时伸手捋捋自己的头发丝。 陆凛注意到她的目光, 朝她望去,女孩将头发丝挽到耳后,眸子里水波荡漾。 两人对视一眼,陆凛对她点点头,温文尔雅,然后不失礼貌地移开目光。 却在那个女孩正要朝着他走来的时候,陆凛却转身进了电梯。 离开了。 她略有点失望,然而一刻钟后,电梯门打开,陆凛再度出现在她面前,身边还跟了一个漂亮女人。 被她看一眼,女孩心里头竟升起几分心虚,匆匆离去。 “那个女孩喜欢你。”进入放映厅之后,姜妍面无表情道。 “是,谁都喜欢我。”陆凛表示并不相信。 姜妍说:“我猜你对她笑了。” 陆凛挑眉不语。 他就是这样,倒不是特别对女生,陆凛骨子里透着温文尔雅,待人接物妥妥帖帖,就算是陌生人,无论男女,眼神的接触之后,他也会友善微笑。 他觉得这是礼貌,却不知在女孩心目中,又是怎样一番波澜起伏。 所以陆凛桃花旺。 不过姜妍也不差,陆凛看着姜妍手里快要膨出盒子的爆米花,说道:“我猜卖爆米花的是男人。” “猜错了。”姜妍说:“是个可爱的小妹妹,不过我告诉她,那边那个帅哥胃口超大,每顿要吃五碗饭。” “嘁。”陆凛轻哼一声。 电影很精彩,全程姜妍都在跟陆凛讲解影片里容易被忽视的细节,陆凛附过身,认真倾听,时不时也会点头认同,问她几个问题。 完美的情人,无可挑剔。 看过电影之后,按照姜妍的计划,俩人去聚全楼吃了烧鸡,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为了最后一条鸡腿子,打打闹闹互相争抢,闹得一个鸡飞狗跳。 年少时,互不逞让。 长大了,陆凛反而会多让让她,假意与她争抢一番之后,鸡腿还是落到了她的碗里,然后姜妍再把鸡腿直接塞他嘴里,说我减肥啊傻逼。 下午一点,烈士纪念馆。 纪念馆红墙黑瓦,几根大柱屹立在空旷的门前,外观恢宏大气,平台往下,百级阶梯,中间的绿化带边上种植着鲜艳的盆栽鲜花。 阳光将周遭的景观映衬得明晃晃,陆凛拧着眉头,望向纪念馆。 他问姜妍:“烈士纪念馆,我们来过几次了?” “每次约会,都来。”姜妍一本正经回答:“但是每次,都会有不一样的体验和感触。” “哦?” 姜妍看着他,正色道:“我们现在的美好生活都是革|命先烈用鲜血铸就的...” “看来你已经深刻领会了我党我军的革命精神,我们今天就不去烈士纪念馆。” “好嘞!”姜妍兴致高涨,不过立刻收敛:“咳,我是说,今天天气很好,在外面走走,也不错哒。” 陆凛点头:“今天陆陆哥带你去野战。” “野...战?”姜妍老脸一红:“这,这么快啊,人家还没准备好。” 陆凛没理她的娇羞,拦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道:“南山森林公园。” 姜妍坐上车,整张脸泛了红,一路上,火烧火燎。 出租车出了城区之后,朝着南山公园驶去,上了盘山的山路,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周遭葱郁翠绿,赏心悦目。 南山公园是江城东北的一座原始森林公园,山脉绵延千里,开发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负氧离子含量极高,空气清新怡人。生态环境很好,走在山路上,时不时还能有小松鼠从面前一晃二过。 南山森林公园门口,姜妍羞羞看他一眼:“陆陆哥,你说的野战,是字面的意思还是衍伸的意思?” 陆凛坦然:“你希望是什么意思?” 姜妍声音压得更低了,拉拉他的衣袖:“那个,我当然希望,是衍伸的意思,已经很久都没有那个了。” 陆凛手抖了抖。 “陆陆哥,我们在哪里那个呢?”她目光透出兴奋的意思:“你有带圈圈吗?” “没...没有。” “啊,你好坏啊。” 陆凛:...... 他拎着她,大步流星朝着森林公园走去。 “陆陆哥,你怎么...这么迫不及待,我...” “你需要准备什么。” “呃。” 阳光投映在她娇羞的脸颊,看上去粉粉嫩嫩,她轻轻咬着糖果般莹润的下唇:“也对,不用准备什么,我都听陆陆哥的。” 沿着公园的山间林荫小径往里面走,一路上鸟儿啼鸣,风吹草动,姜妍左顾右盼,观察周围的路人,草木皆兵。 “怎么这么多人呐。”姜妍皱起了小眉头。 “今天周六。” “哎。” “到了。”陆凛停下脚步。 “这里?!”姜妍放眼望向四周,周围是一片空旷的林地,草坪上站满了人,都是年轻的男女,人头攒动,兴奋不已。 不远处,有一个围起来的场地,门口高高挂起的招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绝地求生真人游戏训练营。 “这个野战是,真人cs。”姜妍脸色由红转白。 陆凛坦然:“不然?” 不等姜妍说话,他连忙道:“哦,你不会以为是那个。” “没有!没有那个!”姜妍连忙道:“真人cs,我也是这样想的。” 陆凛轻笑一声,说道:“玩过《绝地求生》么?” 姜妍茫然地摇头。 “一款游戏,百人枪击大战,游戏范围不断缩小,最后只剩一队人能取得胜利。” “听起来还不错。” “想玩么?”陆凛问。 姜妍低头,看着踩在干枯的树叶泥土上的高跟鞋,说道:“当...当然。” “嗯,进去之后,我再跟你解释游戏规则。” 五分钟后,大门打开,负责人走出来拿着高音喇叭对众人道:“欢迎大家报名前来参加绝地求生真人射击游戏,我们的园区直径五公里,范围广大,园区里有森林也有各种建筑群,大家可以在这些建筑里拿到你们的武器以及各种救援物品。”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游戏的范围会不断缩小,最后只有一队人能最后胜出,最后的胜利者不仅会得到本次游戏免单的奖励,还会有神秘大奖。” “每个人,接下来请大家依次入场,男生更衣间在左边,女生更衣间在右边,更衣间都有锁柜,以保管大家的贵重物品,游戏园区不能带任何包括匕首,手机以及各种私人物品,所有物品必须在园区的建筑中获取,包括食物,水以及各种武器。” 大门打开,年轻男女们兴奋地走进了游戏园区。 路上,姜妍问陆凛:“你很早就报名参加这个真人游戏了么?” “嗯,上周。” “那我昨天约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今天要来参加这个游戏,然后拒绝我。” 陆凛还没回答,姜妍立刻坏笑:“嘿嘿嘿,陆陆哥是不是害怕不能跟我约会。” 陆凛伸手轻拍她的后脑勺。 阳光透过树梢,投下斑驳的树影。 这一个动作,让两个人的关系倏忽间,近了许多。 在园区门口的工作人员那里,姜妍拿到了女士的小号军绿色游戏服,从更衣间走出来。 远远的看到陆凛穿着迷彩服,站在一棵树下,抱着手臂,百无聊赖踢着脚下的碎石。 姜妍第一次见到陆凛的时候,他也是穿着这样一身迷彩服,迎着太阳,拧着眉毛,目光坚毅如山。 当时还是青春少年好儿郎,时光一溜烟儿的,便成了真正的男人。 姜妍一路小跑到陆凛身边:“陆陆哥,久等了。” 陆凛抬头看她,军绿色迷彩装笼着她单薄的身形,就算最小号,也会嫌大。 她扎着清新的马尾,青春洋溢。 “补妆了?” 姜妍咕哝着:“刚刚跟工作人员说了好久,都不准我带化妆包进去,哎,天这么热,不知道会不会流汗,待会儿妆糊了也不能补。” 陆凛手掌伸到她脸庞边,姜妍连忙后仰,生怕他再像机场初见那天,把她脸上的妆全部弄糊掉。 陆凛的手从她的耳侧发梢间穿过,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别,陆陆哥!饶了我。”姜妍挣脱不了,苦苦哀求:“小姐姐就靠脸打赢这场战役。” 预想的狂风骤雨并没有袭来,来的,只是淡淡的蜻蜓一点水。 陆凛粗粝的拇指腹轻擦过她的眼角。 “这里画多出来了,你个丑丑。” 姜妍眨眼,睫毛扫过他的指尖,轻轻柔柔。 第22章 吃醋 百人到齐之后, 分别坐上随机的卡车, 各自分散前往不同的区域。 这一片林区是专门开拓出来的真人模拟游戏训练场区,有弯弯曲曲的公路,也有野外的小径。公路每隔一段距离,会有新的建筑聚点, 当然丛林中, 也会有分散的小房屋。 陆凛坐在车头, 仔细观望着周围的建筑布局, 时而拿出地图, 低头查看, 拿笔标记。 可以说,非常非常认真了。 “我叫凌娜。”姜妍耳边穿来一个柔美的女声。 她侧头,望见身边坐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 很漂亮,看上去也相当干练, 穿的是背心迷彩服,小臂还有非常性感的小块肌肉。 “你叫什么?” “姜妍。” “第一次玩?” “嗯。” “当心, 别下车就被秒了。”凌娜看上去应该是一名老手。 “他是你男朋友么?” 她用眼睛挪了挪坐在车头的陆凛。 “是...” 陆凛抬头望过来,姜妍立刻改口:“不是。” 女生挑眉:“到底是不是呀?” 姜妍心说, 凭什么告诉你。 凌娜见她不说话, 知道这是底气不足, 她说:“我待会儿跟你们走, 行么?” “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姜妍不大乐意。 “我菜鸟, 不想那么早死, 想多玩会儿,那个帅哥看上去好像很厉害,拜托拜托,带一带 姜妍不高兴:“那你干嘛跟我说,想让他带你,你去求他咯。” 凌娜嘴角微扬,冲陆凛喊道:“帅哥,待会儿带带我行么?” 陆凛眉头一拧,看向姜妍。 姜妍眼睛望天,摇头,摇头,摇头。 凌娜双手合十:“拜托了,帅哥。” 摇头,摇头,摇头...... “可以。”陆凛说。 姜妍白眼一翻。 好样的,陆凛,你等着! 凌娜笑容璀璨:“太好了!谢谢帅哥!你真好!” “不客气。”陆凛又低头看了看地图,对司机喊了声:“师傅,麻烦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司机将车停在路边,说道:“身上命中四个弹粉就算死了,淘汰出局,可以用身上的呼叫器叫车送你们出园。” “好。” 陆凛下车,凌娜也跳了下来。 姜妍却还坐在车上,撅着嘴,继续翻白眼。 “走了。”陆凛说。 姜妍哼哼:“不想动。” 陆凛似笑非笑,走过来对她伸出手:“听话了,下车。” 姜妍看着他的手,轻咳一声,搭了上去,勉为其难下来。 陆凛顺势扶了扶她的腰:“胖了。” “讨厌。”姜妍拍了他一下。 陆凛笑笑,松开她,快速钻进草木葱郁的丛林中,凌娜也迅速跟了上去。 发现有人没跟上,陆凛回头,看向傻不拉几站在街上的姜妍:“发什么愣,游戏开始了,你跟木桩桩似的杵那儿当靶子?” 话音刚落,就听到几声枪响,啪啪啪,姜妍背部和腰侧出现了红色和绿色的弹粉痕迹。 “啊!陆陆哥!有人打我!” 姜妍惊慌失措,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当缩头乌龟。 陆凛无奈地冲过去,拉住姜妍的手臂,扛着她冲进了丛林里,一路狂奔。 “陆陆哥,你硌,硌着我腰了。”姜妍拍打着陆凛的背。 陆凛在草丛中将她放下来,仔细检查她身上的弹粉:“命中两枪,再有两枪,你就出局了。” 身边凌娜听到这话,柳叶儿眉微微一挑。 “小心一点,跟紧我,我们现在去找枪。” “现在去哪个区?”凌娜问。 陆凛拍拍姜妍的脑袋:“带着这个小菜鸟,人多的主城区肯定不能去,就在野区打打野吧。” 凌娜道:“可是不去主城区,捡不到好的装备。” 陆凛起身往前走:“装备是随机分散的,有时候野区也能捡到好的装备。” “你真了解,看来是经常过来玩。”凌娜跟他没话找话地聊天。 陆凛环顾着左右,观察地形和敌情,漫不经心回答:“嗯,以前每周末都来。” “那看来你经常吃鸡咯。” “嗯。” “哇,好棒棒哦!你枪法肯定很准。” 陆凛淡然一笑,颇为骄傲:“主要看策略。” “主要看策略。”跟在身后的姜妍学着陆凛的嘴型,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帅哥,我也经常玩,要不下次咱俩约着组个队?” “行。” 陆凛欣然同意。 “那咱交换个微信吧。”凌娜一摸兜:“哎呀,没带手机。” 姜妍不满地看着这两人,聊得很开心嘛,陆凛脸上笑得那叫一个灿烂,都快开花了。 讨厌,讨厌讨厌。 姜妍狠狠碾碎脚边的野花。 不远处有一栋简易的双层红房子,陆凛对姜妍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别磨蹭,快跟上。 凌娜紧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进了房间。 姜妍有气没力跟上,刚进门便听到二楼传来三声枪响,砰砰砰! “开战了?” 姜妍加快步伐上二楼。 眼前的一幕让她大吃一惊。 陆凛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冲|锋|枪,而一无所有的凌娜,身上有三个颜色不同的弹粉痕迹。 凌娜难以置信指着陆凛:“你...你怎么杀我!” 陆凛又往枪里塞了一枚弹粉,说道:“这个游戏,不就是要杀人?” “可是,可是我们刚刚...” 明明聊得那么开心,聊得那么投机! “我们不是队友么?”凌娜不服气。 陆凛挑眉:“哦?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他伸手指向姜妍:“这丑丑的小菜鸟才是我队友,你是敌人。” 凌娜脸色胀红,气得身形都在颤抖。 陆凛说:“还有一枪,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能跑多远,看你的本事。” 凌娜还有些不甘心:“帅哥,我...” 陆凛敛眸看着手腕上的机械表:“10,9,8...” 凌娜气呼呼错开楼梯口的姜妍,脚底抹油往外跑。 等她冲出房门,陆凛连忙冲姜妍招手,示意她过来。 他将手里的□□塞给她,兴奋地说:“快快快,最后一枪你来补,人头给你。” 姜妍犹疑地接过枪:“可是我不会呀。” “按下扣就行了,无脑操作。” 姜妍附在窗边往外望去,凌娜疯狂地朝着丛林跑去。 “快打,她要溜了。” 姜妍眯起眼睛,砰砰砰连开了三枪,三枪的蛋粉都拍在凌娜身边的草地。 她急切道:“陆陆哥,我打不中呀!她要进林子了!” “笨。”陆凛接过她手里的枪,瞄准凌娜。 “砰”的一声,凌娜的背部被陆凛打中,多出一块红色的弹粉。 “哎呀!打中了!”姜妍兴奋大叫:“好棒啊陆陆哥!” 陆凛嘴角微扬,眼角露出傲色:“主要看策略。” 凌娜泄气地踢开脚边的碎石,回头,满眼怨念朝房子望过来。 姜妍故意对陆凛道:“你好坏啊,人家姑娘还想让你带带呢。” “天真。”陆凛老辣地说:“除了队友,其他人都得死,谁活得到最后,谁是大爷。” 屋子里搜刮了一圈,只捡到一把枪和一个背包,两瓶矿泉水,陆凛将矿泉水装进背包里,带着姜妍离开了房屋。 “房屋最密集的城区,也是火力最密集的地区,相比之下,丛林的野区还是比较安全的。”陆凛伸手拉开姜妍紧攥他衣袖的手:“你正常走路就可以,不用怕。” 姜妍依旧不依不饶地拉着陆凛的衣袖。 陆凛:“你这样,我俩都活不长。” 姜妍松开陆凛:“那你牵着我走。” 陆凛加快了步伐往前走:“不牵。” 走了两步,回头,见姜妍拖拖沓沓龟速前行,他催促:“快点,捡不到好东西了,野区的资源很珍贵。” 姜妍对陆凛伸出手:“你牵着我,我就走得快了。” 阳光照耀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她的微笑很美,如一阵微风,沁人心脾。 陆凛无奈地走回来,没牵她的手,直接拎起她的衣袖,拖着她往前走。 姜妍心满意足,索性加快了步伐,跟上了陆凛的节奏。 不远处有个野区聚落,搭建着几个军用帐篷,里面应该会有一些物资。 陆凛让姜妍躲在树后面,他小心翼翼在周围侦查了一番,没有发现敌情,他对姜妍挥了挥手,示意上前。 姜妍快速跑到他身边。 陆凛捡起地上的一把伪ak步|枪递给姜妍。 “会用么?” 姜妍摇摇头。 陆凛架起枪,偏头望向瞄准镜,给她做了个示范,开了一枪,弹粉打在了对面的树桩子上。 姜妍也学着他的姿势,尝试开枪。 陆铮掌着她的腰,调整她的姿势:“就这样,看瞄准镜,别看我的手。” “噢。”姜妍将注意力从腰间抽回来,望向镜头,开了一枪。 “砰”,弹粉打中了对面的树杆子。 陆凛夸赞:“很准,第一次能打成这样,不错了。” 姜妍骄傲说:“我很厉害。” 虽然刚刚她瞄准的点,是树干旁边四米开外的一块破石头。 第23章 除夕 “弹粉很难搜集, 别浪费。”陆凛将几颗弹粉装进姜妍的枪里。 “反正我也打不中人,你别给我塞太多子弹。” “就是要杀人才好玩。”陆凛将塑料ak挂在姜妍脖子上:“跟在我后面苟, 有什么意思,你要主动出击。” 姜妍乖乖点头:“好。” 俩人继续往丛林身处走, 路上搜了几个野区建筑, 充盈了装备。 手腕上的对讲机里传来主控室的通知:“接下来开始收缩活动范围,所有人必须在二十分钟内赶到东南部的主城区,否则将被淘汰。” “这是什么意思?” 陆凛解释:“我们活动范围会持续收缩, 最后控制在五米以内, 诞生最终的胜利者, 这样也是为了避免像你这样的怂货苟在建筑里不出来, 游戏没法玩下去。” 姜妍不服气, 说道:“我也会杀人的, 看着吧。” “前面草里有人!”陆凛话音刚落, 就听到砰砰三声枪响,弹粉擦着姜妍的身体掠过。 “啊!”她还没来得及惊叫, 陆凛直接将她扑倒在草地上。 “别动,别出声。” 他紧紧抱着她, 俩人趴在草笼里,他湿热的呼吸拍打在她颈项的位置,痒痒的。 姜妍惊慌地抬头, 陆凛目不转睛望着前方草丛, 丝毫没有察觉两人此时紧贴在一起。 姜妍鬼使神差地亲了亲陆凛的下颌。 陆凛本能地往侧边缩了缩, 拧着眉心, 垂眸看她。 她莞尔,像是一只恶作剧成功的小狐狸。 陆凛的脸颊泛红了,有点害羞,抬起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轻喃:“你是敌人派来引诱我的间谍么?” “不,我是大师兄派来的小猴子。” 耳边又传来几声枪响,弹粉落在他们身边,腾起了粉灰,陆凛伸手捂住她鼻子。 随即,陆凛耳朵敏锐地听见打空枪的声音,他脸上展露笑意,直接拎着姜妍站了起来。 姜妍连忙躲在他身后:“会暴露啊!” “他没子弹了。”陆凛朝着前方草丛走去:“可以任由咱们蹂|躏。” 姜妍甚至在他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丝变|态的兴奋。 她率先跑到前面去:“这个人交给我!” 陆凛爽快答应:“人头给你。” 草丛里冒出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迷彩的体恤,皮肤白皙,眉目清秀,看见姜妍,他连忙双手举高过头顶。 “是个英俊的小哥哥啊!”姜妍拿着抢瞄准他,笑嘻嘻说:“小哥哥,拜拜咯。” “别,别杀我!”小哥哥恳求:“美女,别杀我成不,我还想再多玩会儿。” “这样。”姜妍放下枪:“想多玩一会儿啊?” “嗯,平时工作忙,很少有时间玩游戏,所以...” 姜妍放下枪:“行,看在小哥哥你这么帅的份上,我就手下留...” 然而她话音未落,只听“啪啪啪啪”四声枪响,四个颜色的弹粉命中了英俊小哥哥的腹部。 猝不及防的game over。 小哥哥一脸懵逼,姜妍回头,陆凛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拿着冲|锋|枪,挑眉看着他们。 路上,姜妍对陆凛说:“人家想多玩一会儿,你干嘛把人家打死了。” 陆凛面无表情说:“碍我眼了。” 最后的生存范围收缩在一块凸起的山地上,姜妍和陆凛各自背靠一棵树潜伏着,望不同的方向,只听几声枪响,陆凛那边已经击中了三个人,姜妍也见人开枪了,但子弹全部偏离方向,反而还把她的位置给暴露了。 姜妍只好躬着身子,换了另外一簇草丛埋伏。 一回头,发现陆凛之前埋伏的树后空无一人,姜妍突然心慌:“陆陆哥!” “在呢,别叫。”陆凛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仔细点,还剩最后一个人。” 姜妍连忙噤声,压低声音:“好。” 她仔细观察着周围,恍然看见近旁草丛后面有人,虽然用绿草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但还是瞒不过她火眼金睛。 最后这一枪,就交给她了! 姜妍蹲着身,偷偷苟过去,在那人即将开枪射击别人的时候,姜妍瞄准了他的背。 “啪啪啪啪”连着几枪放出去,总有能命中的机会。 漫天飞舞的弹粉中,对面最后一人挫败地扔了枪。 而被姜妍打中的陆凛,脑袋上还有红色弹粉的痕迹。 他无奈回头,翻了个我干你大爷的绝世白眼。 姜妍:??? 当然,这场绝地求生真人游戏最终获胜队伍诞生,只不过队伍临时发生内讧,所以只有一名幸存者,就是姜妍。 她误杀队友,意外吃鸡。 换好衣服之后,姜妍在柜台前兑换神秘礼物,礼物是一个吐着舌头,翻着白眼,伸着脖子一脸丧气的游戏公仔鸡,姜妍欣然接受,将公仔递到陆凛面前。 “像不像你弥留之际。” 陆凛说:“并不。” “我觉得还有点神似。” “呵呵。”他冷笑一声,朝着公园下山的石阶走去。 姜妍远远地叫住他:“还送了两张优惠券,我们下次再来,好不?” “再说。” 姜妍撇撇嘴,背着手臂站在路口。 山风将她的头发丝拂乱,还有点冷嗖嗖的。 陆凛走了几步,抬头望向她:“如果你想在这里过夜,我不会陪你。” “拜拜。”姜妍说。 陆凛又下了几级石阶:“到了晚上,山上没有人,你可以和猴子做伴。” “那也不错咯,猴子不会给人甩脸色。” 陆凛顿了两秒,终于还是回身,朝她大步流星走过来。 姜妍连忙后退两步,防备说:“我又不是故意杀你的。” 却不曾想,他对她伸出了手。 “三,二...” 还没数到一,姜妍欢欣惊叫一声,扑过来,紧紧握住陆凛温厚的手掌。 陆凛嘴角微抿,极力忍耐着避免流露笑意。他绷着脸,牵着她往石阶下走。 夕阳倏忽间,跌落了山隘。 “陆陆哥,我们下次又来,好不?”姜妍吊着他的手臂,微笑着抬头看他。 “看我时间了。” “时间就像女人的胸部,挤一挤,还是有的” 陆凛闻言,目光下意识挪到她的胸部的浑圆。 “当,当然,我的时间跟我的胸部一样,不用挤,也有。” 陆凛轻哼:“你能保证不要误伤队友?” “我保证!”姜妍举双手发誓:“今天真的是个意外。” 陆凛伸出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加快步伐往山下走。 姜妍心里美滋滋,连这几步跟上他,还要牵他的手,不过陆凛双手揣兜,她拔不出来。 *** 时光湛蓝天空中漂浮的白云,你看着它的时候,它慢慢悠悠,闲庭信步,当你稍稍移开目光,它一晃而逝。 除夕夜那晚,姜妍给米诺穿上了大红色的新衣裳,将他打扮成了小福娃。 家里的亲戚来了不少,热热闹闹簇拥着米诺,米诺虽然羞涩,不过这种全家人聚在一起的场面,烘得他心里暖意融融,他很适应这种家的感觉。 孟茹从厨房里端出一盆热腾腾的大饺子:“诺诺,快来尝尝。” 米诺兴奋地跑到餐厅,孟茹给他系上餐巾,同时问姜妍:“给你弟打电话,现在都几点了,还不回来。” 姜妍说:“他寒假去警队实习,年底正需要人手,估摸着还在街上巡逻。” “今晚可是年三十儿。”孟茹不满地说:“当领导的都回家过年,逮着下面的人使劲儿压榨呢,太坏了。” 姜妍躺沙发上,拿起牙签穿了块牛肉粒,嚼了两口,抓起手机给陆凛发了条信息。 “领导回家过年了?” 领导此时正系着深蓝色的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 家里很冷清,只有陆凛和母亲两个人。 “行了,你去外面等着吧,今晚老妈给你露一手。”母亲沈芝接过了他手里的锅铲:“平时工作忙,难得有时间尝尝妈妈的手艺。” “等这个清蒸鱼出锅吧。”陆凛垂着眸子,看着锅里的鱼。 窗外炸开红的绿的,烟花簇簇。 家里冷请,前些年父亲卧底任务失败,在毒枭手头送了命,而那场意外也间接致使弟弟进了监狱,现在家里只有他和母亲沈芝两人相依为命。 清蒸鱼出过,青白交叠,葱香四溢。 陆凛端着盘子来到客厅,墙壁上的液晶电视里正在播放中央一套的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妙语连出,对全国观众拜年祝福。 陆凛拿起手机,看到姜妍发了来的短信。 他回:“嗯。” 隔了几分钟,姜妍道:“吃饭饭了?” “还没,正在准备,有事?” 有事才能找? 姜妍快速编辑短信:“我妈妈说,领导都回家过年了,留下我们可怜的端儿,还在严冬的街头站岗巡逻,她要严正地谴责领导。” “还没回来么...我帮你问问。” 姜妍抱着手机,心里美滋滋。 几分钟后,陆凛回他:“问过了,他在万达广场警卫室值班,本来没排他,挣表现,自愿过去的。” 哟,这小破孩,还挺上进。 第24章 动手 万达广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即便是除夕夜,广场商家也完全没有停店歇业的打算,每家店现在都是高朋满座,熙熙攘攘。 不远处的大银幕上正滚动播放着土豪们的花式告白,时不时能听见人群中传来年轻男女们的欢呼声。 女警夏微捂着一边的耳朵,站在瑟瑟寒风中,接听了陆凛的电话:“嗯,姜仲晨,他在这儿。” “是,我让他回去,他不乐意。” “不知道,我也不想他呆这儿,这家伙...” 夏微顿了顿,终于还是决定不要在领导面前告状。 “那陆队,就这样吧,我回去值班了。” “嗯,谢谢陆队关心,也祝您新年快乐。” 夏微挂掉电话之后,推开了警卫值班室的门。 暖气一哄而上,驱散了周身的寒气。 值班室约莫二十来平,不大,周围摆放着几个暗灰色的柜子,储放值班人员的物品。靠窗有两个破拼接在一起的书桌,玻璃窗户上安置着对讲扩音器,时刻接待来访的人民群众。 面前的小伙子穿着规整的制服,坐在小板凳上,围着电暖器烤火。 电暖器的暖光烘着他英俊的脸庞,倒是勾勒出几分柔和的色调。 他眼睛真大,明晃晃的,望你一眼,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尽管他年纪还小,但是个子高大,双腿敞开坐在小凳子上显得有些委屈,大腿两侧的裤子还紧绷着。 夏微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他很年轻,夏微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么年轻的实习生了,听说刚刚大二,还是个愣头青小伙子。 “刚刚陆队来电话问你。”她扬了扬手机:“叫你快些回家吃年饭。” “噢,都找到陆陆哥了。”姜仲晨无奈地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 夏微目光追着他,在他望过来的一瞬间,立刻移开。 “微微姐,你还不回家过年么?”姜仲晨问。 夏微耸耸肩:“今晚总得有人守着。” 姜仲晨看向不远处广场上玩得正high的人群,点点头,又重新坐了下来,继续烤火。 夏微也重新坐回到靠窗的桌边,沉默片刻,她回头:“我怕陆队呆会儿又打电话过来。” 意思很明显了。 姜仲晨却说:“没事。” “......” 你没事,我有事啊。 头痛。 警队上下,对陆凛还是心存敬畏,顶头的领导亲自打电话来询问了,她压力不小。 “你回去吧。”她对他直说:“回去跟家人过年。” “不好留你一个女同志在这边。”姜仲晨如实说。 “女同志怎么了。”夏微脸色稍许有些沉:“我一样能应付。” 姜仲晨无伤大雅地笑了笑,倒是让她觉得刚刚的话太生硬。 “微微姐,你今年多大?” 还不等她说话,姜仲晨说:“我猜猜,你肯定比我姐年轻,二十三,有么?” 夏微瞥他一眼,难得他脸上能挂着如此真挚的笑容。 今年27,夏微想了想,并没有说这话。 却在这时,窗外有女孩急匆匆地跑过来:“警察同志,前面有人在打架!” - 晚上十点,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陆凛和母亲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春晚节目里蔡明的小品,观众们捧腹大笑。 然而这对母子却尤为沉默,脸上严肃的表情仿佛是在看新闻联播。 桌上满桌子的饭菜,却终究略显冷清,毕竟不是完整的家庭。 母亲沈芝起身:“我再去给你弄两个下酒菜。” “我去吧。” “你歇着,难得回一趟家。” 恰是这时候,陆凛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夏微打过来的。 电话里,她声音急促:“陆队,姜仲晨出事了。” 母亲端着一盘烤花生米出来的时候,陆凛已经穿上了外套准备出门。 “怎么要走?” “局里实习生出了点事。” “实习生出事,也劳烦不到你,那实习生的上级呢?” “大过年的,叫谁这时候都不好。” 母亲不再阻拦,只说道:“那早点回来。” “嗯。” “挂个围巾再走,外面冷。” 母亲把围巾拿出来的时候,陆凛已经离开了家门。 刚进警局,就听见调解室传来男人的喧嚷吵闹声。 “实习生?你他妈逗我呢?” “大过年的,你以为我想在这里跟你们跟你耗?” “你还想动手是不是,来啊!打啊!警察打人嘛,老子一告一个准。” 陆凛走进调解室,屋子里灯光暖黄,秦林和小汪他们都过来了,姜仲晨红着脸,站在边上,如果不是夏微拉着,估摸还要上去跟那人动手。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那醉酒闹事的男人语气不善:“你是他领导?” 陆凛抬头望去,面前那人约莫三十来岁,穿着一件土黄色夹克衫,脸色晕着酡红,走近的时候,能嗅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儿。 “我是。” “这个小警察打了我,你看这事怎么解决。”他指着自己左边脸颊说:“老子现在脸都是麻的,那女警还说实习生,怎么不说是临时工呢!” 陆凛目光扫向姜仲晨:“动手了?” 姜仲晨轻哼一声:“是他喝醉酒,动手打女人,我上前阻拦的时候,不小心碰着他了。” “碰着?”夹克男指着自己的脸,朝姜仲晨走来:“你再碰一个试试,来啊?” 陆凛自然而然挡在姜仲晨面前,侧头问夏微:“谁先动手?” 夏微指着那个夹克男:“他在街上打女人,大家都看着呢,小姜过去拉他,他反过来跟小姜动手,小姜出于自卫,发生了一些肢体接触...” 夏微顿了顿:“也不是故意的。” 被夹克衫揍的女人,是她的妻子,现在呆在另外一间休息室里,由另外两名女警看护着。 “我...我老公没有打我,你们误会了,真的没有!”她情绪激动,声声辩解:“我们只是闹了点矛盾,吵嘴,他没打我。” “他动手了。”夏微还欲争执辩解,陆凛却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别说话。 家暴这种事,他们以前也遇到过不少,绝大部分妻子都会袒护施暴的丈夫,最后反而搞得民警里外不是人。 “警察同志,你们听到了,我根本没动手,是这个实习生先动手。”夹克男咋咋呼呼说道:“警察打人,这得坐牢吧!” “没那么严重。”秦林警员走过来,说道:“小姜,过来给这位同志道个歉。” 姜仲晨还有些不大乐意,但是不好驳秦林的面子,正要开口,夹克男却说道:“道歉有用,还要你们警察干啥?刚刚他打我那一下,我现在还有些头晕,说不定还有脑震荡。” “你别闹了。”他妻子急匆匆走进来,哀求那男人:“回家吧。” “你滚开。”夹克男掀开自己的妻子,歪歪斜斜指着姜仲晨:“这事儿今天没完,啊,没完!” “怕你啊。”姜仲晨哼哼。 陆凛给小汪使了个眼神,小汪会意,悄无声息退出了调解室。 秦林警员极力安抚着夹克男的情绪,陆凛领着一脸丧气的姜仲晨,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坐。” “姐夫...不是,陆陆哥,我是不是闯大祸了?”姜仲晨刚刚一身硬气,不过此时面对陆凛,便有些露怯,毕竟还是没长开的半大孩子。 陆凛在饮水机边接了杯热水,递给姜仲晨,喃道:“冲动了。” “我是见不得他动手打女人,就算是自己的老婆,也不能那样打。” 陆凛认同他的话:“是。” 姜仲晨端着杯子,看向陆凛:“陆陆哥,你不怪我?” 陆凛说:“你见义勇为,怪你什么?” “可是....” 陆凛走过去,轻轻理了理他的衣领。 “脱下这身衣服,这叫见义勇为,就算你把他揍得鼻青脸肿,我也要夸你干得漂亮。” 陆凛沉声说:“然而穿上它,在你控制不住情绪要‘伸张正义’的时候,就要三思而后行,有没有其他更妥善的方法解决问题,这是对你自己负责,也是对你身上这件衣服负责。” 姜仲晨微张开嘴,要说些什么,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夹克男骂骂咧咧的声音:“人呢!都去哪了!你们是不是要包庇那实习生?” “哼哼,我告诉你们,我,我问过律师了,公安打人,严重侵,侵犯我的人权,我要向检察院提出检举,追,追究刑事责任。” 姜妍大步流星走进警局,掷地有声地问:“你要追究谁的刑事责任!” 姜仲晨大惊失色看向陆凛:“你告诉我姐了?” 陆凛摇头:“兴许是小汪。” 第25章 新年 借着走廊的灯光,夹克男眯起眼睛看向门外走进来的女人,她穿着一身长款的驼色大衣,颇有质感,脸色却带着冷冽的寒意。 她走进调解室,自然带起一阵冬日的寒风。 夹克男见着她,瞬间觉得自己身边的糟糠之妻,全然无法入眼。 不知道为什么,底气突然有些不足。 “姜仲晨打你了?”姜妍微抬着下颌,看向他。 “反正是警察打的我,这件事没完,我告诉你们,我要去检举!” “他打你哪了?” “打我脸,还打我肚子,又踢又揍。” 夏微忍不住插句嘴:“没这么严重,就是,摸了下脸。” “摸了下脸,打得我脑震荡了!”夹克男不依不饶:“我现在还头晕呢。” 姜妍冷冷看着他:“这么严重,跟我去医院做一个伤残鉴定,如果确诊,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医药费和后期营养费,一分不会少你。” 醉酒的夹克男气焰顿时嚣张起来:“老子缺你这点医药费啊?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什么人,缺你这点钱?” “哦?你是什么人?” 夹克男的老婆连忙走过来,拉扯着他,苦苦哀求:“别说了,别说了,我们走吧。” “滚开!”夹克男粗暴地把他老婆推到地上,他醉醺醺指着众人:“我跟你们讲,今天心情不错,没想到让这么个混小子败了兴,这件事老子要追究到底,老子要他坐牢!” “别说了。”那女人哭得梨花带雨,对众人道:“他一喝醉酒就这样,对不起,添麻烦了,我这就带他走。” “滚开,臭女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那男人扬起手就是一巴掌,却不曾想,被人从后面扣住了手腕。 是陆凛。 他身高比他高出一个头,脸色冷寒,不怒自威。那男人挣扎一番,竟然完全无法挣脱。 “事到如今,还要包庇么?”他望向夹克男的妻子。 那女人低着头,哭哭啼啼。 夏微给她递了纸巾,安慰道:“你别怕,这里是警局,他不敢对你怎么样,你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没事的。” “死女人,你要是敢胡说八道,老子就跟你离婚!” 那女人被离婚两个字吓得往后面退了退,连连摇头:“警察同志,谢谢你们,他真的没有动手打我,没有,我们夫妻很恩爱的。” 姜妍睨着那男人,满脸横肉酒气熏天,一双眼睛恶狠狠瞪着自己女人,似杀猪屠户。 夫妻恩爱,从何说起呐。 这时候,姜仲晨走进来,见着姜妍,心里头有些怵:“姐,你怎么来了?” 姜妍连忙转身走过去,拉着他前后打量,关切问道:“伤着没?” “就他这两下子,能伤着我?” 姜妍松了口气,立刻又板起脸,没好气说:“长德行了,你妈还在家里等你吃饭,居然打架。” 姜仲晨嘟哝:“执行公务。” “你还执行公务,谁给你的权力。” “当,当然是陆陆哥。” “还想把你陆陆哥拉下水。”姜妍一巴掌拍在他身侧。 “姐,你这偏心太明显了。” “我说,你们还有完没完。”夹克男嚷嚷道:“别浪费时间,这件事,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人明显是借着醉酒,故意找茬。姜妍不想让陆凛为难,索性说道:“和解吧,要多少钱,直说。” “哼,钱?你也太看不起老子了。”夹克男冷哼:“老子一天赚的钱,你们几个月工资加起来都不够,跟老子谈钱,笑话。” 姜妍倚靠在桌边,似笑非笑:“这么厉害,敢问在哪里高就呢?” “哼,说出来吓死你,姜氏集团听过没有,我是姜氏集团的项目经理!” “噢!”姜妍恍然点头:“姜氏集团,敢问是哪个子公司?” “福,福生日化。”夹克男的确是醉的不轻,说话三五不着调:“老子经手的生意,分分钟好几百万,你还跟,跟我谈钱,不知天高地厚。” 恰是这时候,刚刚出去了一直没回来的小汪走进调解室。 “陆队,你让我去交管部门调的监控拿到了。” 一听到有监控,那男人脸色变了变:“监控?啥监控?” 陆凛说道:“我们小姜实习生对你动了手,你放心,不会包庇,现在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过陆凛转而又道:“当然,如果普通公民在街上发生暴力行为,情节严重者处以治安拘役,同时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明确规定,行为人以殴打、捆绑、残害、强行限制人身自由或者其他手段,给其家庭成员的身体、精神等方面造成一定伤害后果的行为,构成虐待罪。” 听完这番话,夹克男已经不再如方才一样理直气壮,虐待罪三个字,他的额间渗出了汗珠。 “这,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他摆摆手,拉着自家的女人要走:“我晚上还有点事,就,就放过你们。” 那女人被他拖拉着,步履踉跄地走出了调解室,夏微还欲上前拉住那女人,可是秦林却止住了她。 姜妍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放她走,那男人分明就有家暴倾向。” 秦林无奈地解释道:“以前也遇到过不少这样的家暴事件,有些还是妻子主动报警,我们介入调查,可是没多久妻子经受不住压力,主动提出和解,甚至为自己的丈夫说话辩解,反倒让我们民警里外不是人,对施暴的人也无法采取任何措施,只能任由他逍遥法外。” “这也太憋屈了。”姜妍指着小汪手里的文件:“不是有证据么?” 小汪走到姜妍身边,小声说:“那一带是监控盲区,没拍到任何视频画面。” 姜妍不解:“那这个...” “嘿,这是陆队的主意,吓吓他。” 警局门口,陆凛对众人说道:“今天晚上辛苦跑一趟,早些回去跟家人团年吧。” “给大家添麻烦了。”姜仲晨诚恳地向大家鞠一个90度躬。 秦林拍了拍姜仲晨的肩膀,如长辈一般亲切说:“小伙子年轻,控制不住情绪很正常,以后有经验就好了,没事。” “谢谢秦警官。” “别谢我啊,你是我带的实习生,出事我当然应该过来,不过陆队...”秦林笑着看了看他身边的姜妍,意味深长道:“陆队倒是最担心的一个,电话里一个劲儿让我护着你些,别叫人吓着。” 陆凛面不改色:“不说话没人拿你当空气。” 各自上了车准备离开,姜妍意犹未尽看向陆凛,偏偏陆凛坐进车里,还鬼使神差地看了她一眼。 一簇烟花自身后夜空炸开,噼里啪啦,花星四溅。 在陆凛给自己系好安全带之后,姜妍走到他的车窗前,轻轻敲了敲。 陆凛按下车窗:“嗯,还有事?” 姜妍趴在他的车窗框上,盯着他看。 两个人距离挨得太近,又兴许车里暖气打得有些高,陆凛脸有些发烫。 “过年了嘛。”姜妍笑眯眯。 “嗯?” “新的一年噢。” “嗯。” “我想。” 陆凛手放在方向盘上,指尖轻轻敲打,深邃的目光凝望她:“要说什么,麻烦一次说完。” 姜妍莞尔一笑:“想跟陆陆哥,要个新年礼物。” “我没有准备新年礼物。” 今天事发突然,出来的太急了,也没想到你会来。 后半句话,他没有解释。 “不用准备。”姜妍指着自己的脸蛋:“陆陆哥用嘴巴给我盖个章。” “呵。”他轻笑。 “呵什么呵。”姜妍撇嘴。 “越来越没皮脸了。” “哼。” 她起身要走,拖长调子说:“那祝陆队新年快乐,明年再见。” 随即便听他清润的声音说:“过来。” 一听有戏,姜妍立刻将脑袋探入车窗,指着自己白嫩的脸颊,兴奋往前凑:“这里,亲这里。” “闭上眼睛。” 姜妍心都要化了,立刻闭上眼睛,小心脏扑通扑通,她还自顾自说:“哇,好紧张。” 陆凛轻笑一声,从包里摸出自己的刻章,盖在姜妍脸上。 触感不对,姜妍惊叫一声:“啊!” “好了 。” 姜妍慌忙拿出镜子照自己的脸,左脸脸颊位置,刻着两个红色的宋体字:陆凛。 “不是这个呀!” 她一个劲儿拿手去擦,奈何陆凛的印泥选的是最好的八宝印泥,风一吹便干了。 一双凄楚怨念的小眼神,直勾勾盯着陆凛。 “新年快乐。” 陆凛微笑着关上车窗,启动引擎,潇洒驰骋而去。 第26章 月下 新闻社,周一的议题汇报,每个人都要提一项近期内准备着手搜集材料的新闻关键词。 “最近周围不少朋友结婚,婚礼方式多样。”姜妍的同事孟莎举手说道:“我想写一期关于年轻人另类的婚礼形式的报道。” 孟莎是个年轻而又甜美的女孩,入公司不久,锋芒初露,经常突发奇想,提一些有趣的点子,一张嘴能说会道,平时在办公室,也很能活跃气氛。 只是,有些机灵过头了些,很不得部分老同事们的喜欢。 长桌对面的宋希文点点头:“这个议题很有新意。”随即他望向姜妍:“你有什么想法?” 姜妍手指尖敲打着桌面,漫不经心道:“家暴吧。” 此言一出,办公室气氛突然凝固了几秒。 同事们眼中流露出意味深长,孟莎刚提出了要写婚礼形式的正面新闻题材,姜妍“家暴”两个字,似乎实在唱反调啊。 身边,同事巧玲凑近她,低声道:“干得漂亮。” 孟莎脸色变冷,讪讪坐下来,望向姜妍的目光,跟刀子似的。 姜妍并不看她,真是没想找茬,这个议题是刚刚突然窜上来的,想到那日警局见到的女人,她心里其实有些不解,为什么她被欺负成这样,还要死命维护自己的丈夫,难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我觉得,咱们的议题不是医闹就是拆迁或者什么家暴,没有新意,而且负能量满满。”孟莎端起白色的瓷杯,抑制着不满的情绪,说道:“的确,这些关键词冲突感很强,一开始也许能抓住观众的眼球,但是如果一直给观众呈现这些负能量的东西,久而久之,也会出现审美疲劳,时不时的咱们报道一些正能量的东西,观众喜闻乐见的元素,给观众换换口味。” 同事们低声商议着,交头接耳,觉得孟莎说的也不无道理。 宋希文倒是没有说话,众人的目光望向姜妍,希望她也能说出一番所以然来。 “所以你对新闻这行有什么误解,审美,还疲劳。”姜妍往后仰了仰身子,手里转动着一支钢笔,看向孟莎:“我从来不知道,身为记者,如实报道社会现实百态,什么时候也要考虑迎合观众的口味和审美。” 此言一出,孟莎脸色骤变,质问道:“不考虑观众的口味,收视率下降你来负责?” 年轻人,沉不住气。 宋希文此时才道:“大家有不同的看法,相互摩擦碰撞,这很正常,两个议题都不错,都可以做,那姜妍孟莎,你们就分别着手各自的议题,先把材料准备好,下期再汇报讨论。” 散会之后,姜妍走到茶水休息间,给福生日化的刘总去了一个电话。 “刘总,给您拜个晚年。” “小妍啊,别别,应该是我给你拜年。” “您客气。” “对了,姜总身体还好么?” “我爸最近还念叨着你呢。” “呵呵,劳总裁挂心了。” “对了,咱公司是不是有一位姓李的项目经理。” “我手下,好几位李姓的经理,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位?” 姜妍想了想,说道:“叫李宏。” “有,前阵子刚升上来,怎么,是您的熟人?” 姜妍笑笑:“倒不是,不过前阵子他喝醉酒,跟我弟发生了一些小冲突,还进了局子。” “哦?居然有这种事。” “本要给他赔偿医药费,他说自己手下分分钟经手几百万,看不上我们姜家的赔偿,一定要追究我弟的刑事责任。” 刘总闻言,额头上渗出了汗珠:“这人,平时喜欢喝点酒,喝酒之后,就爱说些胡话,我代他向您和仲晨道歉。” “倒也不必,我弟动了手也是事实。”姜妍轻笑一声:“给刘总来电,是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是,您请讲。” 两天之后,姜妍收到了刘总遣人送过来的福生公司年会晚宴邀请函。 邀请函做得相当精致,黑色的表面有浮痕雕饰的纹路,左上角以手写着姜妍的名字,当然,她的名字边上还有一个空格,可以填一个名字。 她给姜仲晨去了电话。 “啊,不去。”姜仲晨一口拒绝:“下周有拉练呢,每天累得半死,没劲儿跟你去参加宴会。” “那个家暴男也会在场,亲姐带你过去逞威风打脸,舍得错过?” “姐,我这就要批评你了。”姜仲晨义正言辞:“咱们是根正苗红的三好青年,社会的栋梁,人民的□□,咱怎么能做那种事!” 姜妍:“......再见。” “你可以问问陆陆哥。”姜仲晨提议。 “他才不会去。” “你不问,怎么知道。”姜仲晨悠哉地说道:“别自以为很了解他。” “这么说来,你很了解咯。” “当然...要比你多了解那么一丢丢。”姜仲晨道:“整队集合了,先挂,对了,打脸记得打痛点,啪啪的,相信你可以。” 姜妍:...... 她想了很久,编辑一条短信,发送给陆凛:这周末公司有个年终晚会,想邀请陆陆哥跟我一起参加。” “不去。”陆凛果断拒绝。 “qaq” 果然...... 两天后,警队更衣室,陆凛站在镜子前,一丝不苟换好制服,整理衣领,微微抬起下颌,挑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今天也是美美哒。 恰是这时,镜子里陆凛身后走过一身亮片紫基佬。 陆凛惊悚回头,看见小汪站在镜子前,搔首弄姿,展示那一身夸张的紫色男士礼服,礼服花纹繁复,骚气冲天,就像低端婚礼司仪。 陆凛嘴角抽搐:“你要三下乡给父老乡亲搞文艺汇演?” 小汪叉腰,食指一挑,笑靥如花:“陆陆队调皮。” 陆凛紧了紧拳头,突然想打人。 “今晚要去参加一个大公司的年会晚宴。” 陆凛拿起刮胡刀,漫不经心问:“什么晚会。” 小汪无奈说:“妍妍嫂友情邀请,本来不想去的,可是昨晚照镜子,越看我自己越帅,难怪妍妍嫂会邀请我,我一定要去给妍妍嫂撑撑场子。” 陆凛:...... 沉默了片刻,他说:“你...穿成这样?” “嗯,帅吗?” 陆凛看着他紫色西服左边,闪闪的亮片,晃瞎了他的眼。 “陆陆队,听说这种大公司的年会,会有好多好吃的,而且不要钱,想吃多少都可以。”小汪兴奋地搓手手:“我要狂吃,吃到吐!” 陆凛:...... 两分钟后,小汪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个蓝色的卡通便当盒,自顾自地说道:“吃不完的应该可以打包带走,拿回去当夜宵,要我给你带吗。” 陆凛:...... 晚上八点,镜前梳妆打扮完备,姜妍拿着手包,起身欲走,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候。 离开之前,她又给陆凛去了个电话,叹息一声:“陆陆哥啊。” “什么事?”他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调子。 “我之前邀请小汪同志当我的男伴,陪我赴宴么,结果刚刚他居然放我鸽子,说什么今晚要加班,我现在一个人,没有帅帅的男伴,会被别人笑,好可怜的噢!” 办公室里,陆凛推开转椅,抬头,小汪坐在自己的桌边,哼哼唧唧,气呼呼赶着一份材料,望向陆凛的目光,充满怨念。 “恨你!”他对陆凛比了个嘴型。 “噢,是这样。”陆凛移开目光,面不改色说:“开年局里事务较多,他自愿留下来加班。” “哎,这样,那我再找别人好了,秦警官有空吗?” 陆凛看向秦林,这家伙刚下班,边走边啃鸡爪爪,满手油腻。 “他,也要加班。” “你们好忙哟。”姜妍说:“那你肯定也要加班。” 陆凛看了看时间:“我已经做完了手里的工作。” “咦,那我能不能请陆陆哥帮忙。”姜妍恳求道。 陆凛理了理自己西装革履的衣领,清嗓子说道:“我考虑一下,什么时间。” “天宇大酒店,晚上八点。” “嗯。” 挂掉电话,姜妍在客厅里欢天喜地转圈圈。 父亲姜平青放下报纸,目光淡淡看她一眼,笑说:“哟,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不告诉你。”姜妍拿着包匆匆走出门,遇到母亲带米诺散步回来,她亲了亲米诺的额头,对母亲道:“先走啦。” “今晚还回来么?” “不一定呢。” 今晚月光清寂,天华大酒店门口的铁栏花坛边,陆凛一只手揣兜里,歪着身子,正专心致志地嗅着枝头一朵白腊梅。 嗅了还不够,他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偷摸摸伸手攀折,腊梅枝被他折弯了,却还连着树皮扯不下来。 有穿着礼服的俊男靓女从他身边经过,他连忙将手揣包里,混不在意望天,等他们走了以后,又做月下贼,攀折花枝。 还较上劲了。 定要将这花折下来。 奈何这多腊梅花也是个倔强的性子,就是连着表皮的经脉,不肯随他的意思。 整个腊梅树被他扯得沙沙作响,花枝乱颤,掉落了一地的花瓣碎屑。 姜妍远远望着,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 “陆陆哥。”她走过去。 陆凛立刻松手,那支可怜的腊梅垂掉掉,在他肩头摇晃着。 “来了。” 姜妍从包里摸出折叠小刀,直接将那朵花枝割下来,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花香扑鼻。 “想摘花送我啊?” 陆凛淡定说:“并不是。” 姜妍贴近他,将花枝插|进他衣领的兜里:“不如我送给你吧。” 第27章 想亲 天华大酒店的宴会厅,俊男靓女相携而行,流光溢彩,觥筹交错。 姜妍站在陆凛身边,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路过他们身边的俊男靓女都忍不住多看他们两眼。 赏心悦目。 陆凛伸手从她的手包里,抽出匕首,随意比划了几个花式,沉声问:“随身带刀?” “小心点,锋利。”姜妍解释:“中东的自由贸易市场买的,以备防身。” “刀是好刀。”陆凛将刀子放进自己的兜里:“没收。” “喂!” 没见过占人便宜这么理直气壮的。 姜妍舍不得:“我用来防身的。” “谁让你用刀子防身了。”陆凛拿刀柄拍拍她的脑袋:“你会用么?” “怎么不会,谁要是欺负我,我削他!” “万一手残没削到,反让坏人夺刀,用来对付你,本来只是谋财,却变成了害命。” “哎?”姜妍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的确有道理,她索性大方表示:“行,送给你了。” 她挽着陆凛的胳膊,站在自助餐桌边,悄咪咪对他说:“陆陆哥,这些都可以随便吃哦,快多吃一点,对了,带盒子了没,需要打包么?” 陆凛心说,可能应该让小汪过来。 “不饿。” 姜妍才不信他,下班了肚子空空,怎么可能不饿。 “没关系的,咱不用像那些人一样。”姜妍努努嘴,看向宴会厅那些保持礼貌微笑的绅士淑女们。 “他们来这儿是为了交际,扩展人脉,咱来这儿,有其他目的,不用绷这么紧,放轻松。” “别的目的?” 恰是这时候,姜妍拉了拉陆凛的衣袖:“来了来了。” 陆凛抬头,不远处人群中,走来一对男女,倒是有几份面熟,男人一身黑色西服,女人穿着浅色低胸连衣裙。 正是那日在警局闹事的李宏,还有他那胆小怕事的妻子。不过此刻李宏打扮光鲜,与那日在警局里的凶狠模样,判若两人。 陆凛问:“你来参加这个宴会,是为了他?” “嗯,新闻社这期的社会板块,我想写家暴。” 陆凛和姜妍朝着那两人走近了些,站在自助餐桌边,观察着他们。 李宏满脸红光,端着酒杯,向诸人敬酒,他的妻子挽着他的手,低声劝他少喝点,他神色温柔:“好,听你的。” “李总,尊夫人真是关心你啊。”有人奉承道。 “呵,女人嘛,这是本分。” “看到你们夫妻恩爱,真让人羡慕。” 那女人低头敷衍地笑着,眼神却着实勉强,端着酒杯的手颤了颤,酒洒了出来。 “哎呀。” “你看你,真是不小心。”李宏拿了纸巾替她擦试着身上的酒水污渍。 李夫人本能地往后退了退:“我,我自己来,谢谢老公。” 他们夫妻挽着手走远了去。 人前,的确是一对锦瑟和鸣的恩爱夫妻。 若非那日警局见识过他那般粗鲁无礼的模样,的确是很难把今天眼前这位光鲜的绅士与他联系起来。 出了宴会厅,已经夜深了。 月色冷寂清明,映衬着远处宴厅的灯影阑珊,人声渐渐远了去。 恰是这时候,露台下方,却听有女人低声的啜泣。 姜妍手撑着露台往下探望,陆凛连忙扶住她:“小心。” “有人在哭,下去看看。” “人家哭,有什么好看的。” “你这人,心肠铁石。” 姜妍不理他,寻着声音沿着白石阶梯往下,却见不远处的藤萝之下,有女人正在抹眼泪,正是那位李夫人。 今晚月光清明,隐隐约约能看到她脸上有红色的巴掌印记,她一边哭,一边拿出粉饼,对着镜子给自己补妆,脸上稀里糊涂一团乱。 “你把妆哭花了,再上粉也是贴不住脸。” 姜妍骤然出声,李夫人吓了一跳,本能地退后两步:“你是谁?” “你看我是谁?” 李夫人走近姜妍,借着月色打量她:“你是...那天晚上,那个孩子的姐姐?” 姜妍笑了笑:“你记性不错。” “你怎么在这里?”李夫人打量着姜妍,又看了看不远处等在阶边的陆凛:“你们不会是来抓我老公的吧!” 她突然惊慌起来:“我老公什么都没做,你们不要抓他!” 姜妍伸手指了指她的脸:“他什么都没做,你脸上这印子是哪里来的?” 李夫人捂脸,还强辨道:“刚刚摔了一跤。” “摔一跤,哭成了这个样子,小孩子么?” 李夫人连忙擦了眼泪,看向姜妍:“你弟弟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那天的事是个误会,但是我老公没做犯法的事,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姜妍打开手包,从里面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我叫姜妍,江城电视台新闻社的记者。” “记者?” 知道这位李夫人有难言之隐,姜妍说:“我要走了,不过如果需要我帮助,给我打电话,任何时候都可以。” 今晚夜色不错,姜妍和陆凛散步回家。 “我是不懂你们的新闻报道,不过这些年也接触了不少家暴的案件,因为施暴场所隐蔽,取证难,再加上家庭亲戚和社会观念诸多因素,这里面要费一番周折,很难办。” “是啊,谁愿意把自己难堪的事情说出来。”姜妍想到刚刚李夫人,人前举止优雅,谈笑风生,受了委屈,躲着边哭还边补妆,看来也是相当要脸面的人。 陆凛说:“不仅是难堪,一个家字,一个情字,就把女人牢牢捆束,罪恶就像玫瑰花蕊,被花瓣重重遮掩,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人很难插手进来。” 姜妍觉得陆凛用玫瑰来比喻家暴,很生动,不愧是野蛮文青。 “不管罪恶埋得多深,总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姜妍想到李夫人那委屈的样子,觉得颇不服气:“我偏要拨开迷雾,还这世道一个清明。” 陆凛低头看她,眸色深邃。 姜妍被他盯的不好意思,摸摸脸:“你看着我做什么?” 陆凛伸手猛拍她的背,拍得她身形往前面突了突,又被他拉住。 姜妍反击,也用手拍他,不过他身形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姜妍又试了试,却被陆凛拉住了手腕,将他拉近,两人呼吸咫尺。 姜妍的心有些乱。 “你欺负人。” “欺负你又不是一天两天。” 他反是理直气壮。 “所以你拍我干什么?” “我不是拍你,我是打你。” “......” “还跟当年毕业的时候,一样天真又单纯,以为自己手里端着摄像机,就能还这世界一个朗朗乾坤?” “还这世界一个朗朗乾坤,那是你们警察叔叔要干的事,我只想把真相呈现出来。” “你真是...” 伶牙俐齿,从不逞让。 “怎样?”姜妍拉着他,笑眯眯。 “单纯可爱,想...” “想亲?”姜妍撅起嘴,跟陆凛索吻。 陆凛捏住她的嘴,看着她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星辉斑驳。 “姜妍,不辞而别,离开我,我还没有原谅你。” 他松开她,姜妍突然消停了。 两人沉默地走在街头,一阵风吹过,路上滚来一个空易拉罐,陆凛附身拾起来,扔进垃圾桶。 “是我对不起陆陆哥,你心里有气,我知道。”姜妍深呼吸,对他莞尔一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第28章 客套 三天之后,李夫人主动联系了姜妍,午餐的间隙,两人在电视台对面的简餐厅约见了面。 今天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绒衣,搭配深色坎肩,下身是一字裙,颜色又更深了些,衬出她端庄典雅的气质。 李夫人名叫邬梨,今年30岁,以前是小学老师,生了孩子以后当了全职主妇,现在有一个7岁大的孩子。 “我来找你,是希望你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邬梨对她说出了此番寻来的目的:“谢谢你关心我,但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现在有孩子,过得很幸福,希望你不要破坏我们的家庭。” 姜妍笑了笑,端起茶壶给邬梨倒水,说道:“这家餐厅不知道邬姐有没有来吃过。” “没,没有。” “味道还不错,环境也好,很多上班族中午会来这边坐坐。” “你...”邬梨防备地看着她:“你想怎么样?” 姜妍对她微微笑,春风和煦:“想跟邬姐交个朋友” 因为她年长于姜妍,她便亲切叫了她一声邬姐。 姜妍无论待人接物,极有亲和力,沟通能力强,这是记者的基本素养。吃饭的过程中,气氛还算比较轻松,她先对邬梨讲了自己过去的经历见闻,邬梨听得专注认真,听到惊险的部分还情不自禁地惊呼。 所以几番言谈,邬梨就对她交了心。 “我跟我老公,是同事介绍认识的,谈恋爱的时候,他对我很好,百依百顺。我是小地方来的,爸妈都没有知识文化,在镇上做买卖,我在江城也没有亲人,有个生病头疼的,全靠他照应我。” “我很喜欢他,他对我也中意,我们很快就领证结婚了,有孩子以后,他事业也开始上升,就让我辞了职,在家里专心照顾宝宝。” “他因为应酬,要喝酒,但是酒品不好,喝了酒就会撒酒疯,一开始是闹脾气,吼我几句,但是慢慢开始动手。”不过她立刻说道:“不过平时他还是对我很好的,很关心我,。” “没有想过离婚么?”姜妍问道。 听到离婚两个字,邬梨瑟缩了一下,连连摇头:“不,不离婚,我不会离婚的。” “为什么?”姜妍不能理解,要是谁对她动手,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不是,每次他都跟我道歉,说对不起再也不会了。”邬梨说。 姜妍不依不饶:“那他这些话说了多少次了?” 邬梨想了很久,竟然数不清他说了多少字。 “反正,反正他不喝酒的时候,对我是很好的,也很大方,给我和点点很多零花钱,噢,点点是我女儿。” “他给你很多零花钱,就是对你好?” 邬梨颤抖的手拿起水杯喝了口,说道:“我知道你们这样的事业线女人肯定看不起我这样的,觉得我是寄生虫,离开了男人我就无法生存。” “不是那样一回事。”姜妍说:“家庭主妇也是一种职业,带孩子比上班辛苦。我只是觉得,打女人,还是自己的枕边人,这不能忍。” “反正我是不会离婚。”邬梨说:“我很爱我老公,我还有孩子,为了孩子,我也要撑下去。” “暴力是会上瘾的,万一有一天他动手打你孩子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邬梨拿纸巾擦了嘴,起身对姜妍道:“跟你聊天很开心,你是记者,想要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要报道也可以,只要别写我的名字就行,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邬姐,邬姐!”姜妍匆匆追上去,而邬梨已经走远。 落荒而逃,说明她动摇了,不过听了她这番话,姜妍心里不能释怀,这几日过得相当抑郁。 *** 百人在训练场内进行热身准备,姜妍远远地望见了宋希文,他穿着碧绿色的迷彩服,拿着一柄AK正在试射。 姜妍走近宋希文,笑说:“想不到宋总编也会到这里来。” “那天在你的办公桌前看到这个竞技场的优惠券,过来看看。”宋希文说道:“玩了几场,感觉挺有意思。” 姜妍恍然道:“原来是你拿了我的优惠券啊。” “啊?”宋希文连连道:“我没有拿,不告而取是为偷,我怎么能干那种事呢!” 姜妍笑了笑:“我开玩笑的,宋总编正人君子,怎么可能拿我的东西。” 宋希文松了口气,看着她言笑晏晏的模样,脸色却越发烧起来。 “那你的优惠券找到了么?” 姜妍拿起一柄ak试射,说道:“可能是没注意,当废纸扔了。” “没关系,听说拿了第一名可以免费。”他随意地说:“要不,我们组个队?” “完全ok呀。” 姜妍瞄着四倍镜,镜头里,出现了一个男人放大的英俊五官。 阳光勾勒着他分明的轮廓,眉宇高挺,目若寒星,与姜妍透过四倍镜,来了个电光石火的对视。 “这是谁啊这么帅。”姜妍放下枪,笑着朝陆凛走过去:“发短信你不回,自己偷摸摸过来了。” 陆凛说:“我没有偷摸摸,我光明正大来的。” 姜妍闷哼说:“反正,我已经跟别人组队了,你没机会了。” 陆凛看向不远处的宋希文:“那个菜鸟?” “没礼貌!那是我顶头上司。”姜妍比了比手里的枪,压低声音:“我要带他吃鸡,还要把人头让给他。” 陆凛若有所思点点头:“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抱领导金大腿?” “当然。” “就凭你这渣枪法和苟且意识,你还想带人吃鸡?” “您就瞧好了!” 游戏开始,姜妍和宋希文上了一辆小卡车,陆凛也跟着上来,坐在了他们边上。 姜妍和陆凛眼神交流,火花四溢,宋希文不解,问道:“你们认识?” 姜妍说:“认识,并不熟。” 陆凛:“只是上过几次酒店......” 姜妍:!!! 陆凛不急不缓地说:“开过几次房,讨论学习生活和国际局势。” 姜妍白眼翻飞,对宋希文介绍陆凛:“我前男友。” 宋希文对陆凛伸出手:“你好,我是宋希文,姜妍的同事。” 陆凛摸了摸他的手,便立刻矜持地抽了回来,道:“久仰。” 宋希文诧异:“你听过我?” 陆凛:“没有,客套而已。” 宋希文:...... “那个,宋总编,我们就在主城区下吧。”姜妍如坐针毡,生怕陆凛再说出什么冒犯她上级领导的话,迫不及待就要下车了。 宋希文看了看周围,下车的人似乎不少,他说:“不然我们还是去野区下吧,那里人少一些。” 陆凛冷笑,冲姜妍比了个嘴型:“怂。” 车开到了郊区,宋希文选了个荒无人烟的区域下车,陆凛也跟着跳了下来,一路跟着他们往前面的几间荒芜的房屋走去。 “你干嘛跟着我们?”姜妍回头,不满道 “附近就只有前面有房子可以捡拾装备 。”陆凛理直气壮,加快了步伐。 “啊!不能让他先拿到枪,否则我们死定了!”姜妍拉着宋希文一路狂奔:“快,领导,快点!” 宋希文平时运动不多,此时只不过跑快了几步,便气喘吁吁:“没,没那么严重吧,他是你前男友,不顾念旧情?” “他是只奸诈狡猾的老狐狸,为了拿第一不择手段,前一秒跟人家妹子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下一秒捡到抢就把人家崩了。” “这...” 宋希文擦了擦汗,等着后面悠哉悠哉的陆凛:“哥们,商量下,呆会儿捡到枪,咱们先联合抗敌,后面再决一胜负,怎么样?” 陆凛正要冷笑,姜妍回头狠狠瞪他一眼,颇有威慑力。 “行。”陆凛揉揉鼻子:“你是领导,你说了算。” 第29章 亲我 今天阳光不错,山间没有雾气,绿植隐隐透着光,清晰明亮,前面有几间白色的废弃小房子。 姜妍还是得防着陆凛,进了那几间小屋子,她先把地上的两柄枪捡了背在自己身上。 “不厚道吧。”陆凛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看着姜妍捡宝贝。 的确不厚道,姜妍只给了陆凛一个背包,里面装了几瓶矿泉水。 “好歹给我留把枪,待会儿遇到敌人,我保护你和宋领导。” 姜妍抱着枪退后两步:“谁知道你拿到枪会不会倒戈相向。” “这么怂,玩什么游戏。” “想要枪,你自己去捡咯,跟着我,捡到枪我也不会给你。” 陆凛说:“我要是真走了,你就该哭了。” “你看我哭不哭。” “行,那我自己去玩了,咱们山高水长,再见面就是兵戎相向。”陆凛说着捡起地上的仿制砖头,背在腰后,打开房间门,扬长而去。 姜妍本以为他只是说说,没想到这家伙真的走了。 “算了,咱们玩咱们的,别理那个傻货。”姜妍气呼呼地说。 宋希文不确定地问:“能给我把枪么?” 给给给,都给你,你是领导你说了算。 俩人搜完了这几间野区的房屋,又朝着地图上显示的另外一个野区据点走去,穿过丛林,似乎听到前方有激烈的枪战。姜妍连忙对宋希文摆摆手,示意他趴下。 俩人躲在草丛里,暗中观察。 前面宽敞的草垛堡垒边,似乎有两队人正在激烈交战,弹粉五彩斑斓满天纷飞。 宋希文说:“趁他们还没发现咱,快走吧。” 姜妍目不转睛盯着前方堡垒,沉声说道:“不急,等他们全都打成残血了,我们去收人头。” “能收到么?” “收不到,捡捡漏,看有没有掉下来的装备。” 约莫一刻钟过去,枪声似乎偃旗息鼓,姜妍摆摆手,示意宋希文跟上他。 两个人躬着身子准备摸过去,恰是这时候,啪啪两声响,宋希文胸前中弹。 “快趴下,总编!” 恰是这时候,身边草笼似有动静,赫然正是陆凛,他目不转睛凝视前方,跃跃欲试正要上前,姜妍注意到,他还没捡到枪,手里拿着一块红色的“板砖”。 “我去,这家伙不会想拿砖头去拍人吧!”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叫住陆凛,他却已经冲进了烟雾中,又是几声枪响传来,姜妍也顾不得什么了,抄起冲|锋|枪直接冲进烟雾中。 姜妍一进去,就成了对面一个狙在草丛里的男人的枪靶子,弹粉从她身边飞过,姜妍跑着S型路线躲避。 陆凛已经包抄到了那人后面,一砖拍他脑袋上,红色的海绵砖头在他脑袋顶拍出一个红粉印记。 被砖头拍死,淘汰出局。 这一战收获颇丰,淘汰掉的玩家所有装备都被姜妍他们收入囊中,这下子背包就肥了。 “我还是捡到枪了。”陆凛露出痞痞的贱笑。 姜妍护住身后的宋希文:“杀我,让领导走!” 宋希文看着姜妍,眼眸里波澜涌动:“小妍,你...” “总编,你快走,别管我!” “不!我们是队友,生死与共,我不会舍弃你独活。” 陆凛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们,收了枪转身离开:“范围已经开始收缩,先跑圈。” 此刻夕阳暮沉,陆凛和姜妍朝着指定区域一路狂奔,宋希文没有跟上,陆凛笑问道:“你不管领导了?” 宋领导平时缺乏锻炼,早就跑不动了,已经被远远摔在后面,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大口喘息着歇气。 “总编,快啊!” 宋希文摆摆手:“实在跑不动了,你们走吧!” “好嘞!我们走。”姜妍拉着陆凛毫不犹豫朝着安全区域跑去。 “就这样把领导丢下了?”陆凛嘴角笑意加深。 “丢了丢了,现在吃鸡要紧,等回去了再向领导负荆请罪。” 跑了小半刻钟,姜妍也有些体力不支,上气不接下气说:“陆陆哥,我也跑不动了,你先走吧,吃鸡要紧,免单呢!” 陆凛见她这执着的模样,索性一把将她扛起来,朝着最终安区跑去。 “啊,陆,陆陆哥。”姜妍被他扛在身上颠来倒去:“你对我,真,真好,感动,等比赛结束,我一定要亲亲你。” 进入安全区以后,枪声开始密集,这是最后的决战。 好几次子弹都是擦着他俩身体掠过。 “陆陆哥,你放我下来。” 陆凛却并没有把她放下来,直到好几发子弹从后面命中姜妍的身体,她才知道,陆凛扛着她,是为了拿她当人肉防弹衣! “喂!放我下来!”姜妍拍打他的背:“无情无义啊!” - 姜妍学习能力挺强,虽然射击还需要练习,不过已经能够跟得上陆凛的节奏,两个人默契配合,干掉了最后一组队伍。 还没有分出胜负。 彼时夕阳已经全然没入了山隘,夜色倏忽降临,周遭颜色迅速暗了下来。 陆凛抄起一把步|枪,瞄准了身边的姜妍。 姜妍察觉,立刻用冲锋指着他:“来啊,相爱相杀!” 陆凛笑了笑:“我给你三次机会,能打中我,留你一命。” “我打中了,有奖励么?” “你要什么奖励。” 姜妍用枪眼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打中你,你亲我一下。” “拜拜。”陆凛扛着枪转身要走。 “啪!”姜妍开了第一枪,从陆凛身边扫过,打在边上的草笼里。 陆凛加快步伐往前走,离她越来越远,第二枪打出去,依旧没能命中。 姜妍有些急了:“陆凛,这么难么?” 陆凛突然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姜妍抓住机会,一枪稳稳打在他的腰部,命中! 陆凛抬起枪朝她走来:“三次机会,你只打中一次,抱歉,我要吃鸡了。” 三枪弹粉全部落在姜妍身上,五花八门,她被淘汰出局。 完全ok啊! 反正她打中陆凛,一枪就够了。 回营区的路上,姜妍追着陆凛问:“是不是该兑现诺言呢?” 陆凛这时候倒开始伪装失忆:“什么诺言?” 姜妍抓住他的手腕,气呼呼地说:“赖账是很掉人品的一件事。” “可我并不记得刚刚有口头承诺过你什么。” 姜妍有些生气了,重重甩开他的手:“那你为什么突然停下脚步,你如果不停下来,我根本打不中你。” “你如果不给我机会,你就用力拒绝我,这很难很难吗?” 她错开他,气呼呼的往前走:“对,我劝邬梨不要委曲求全,女人应该有尊严和脸面,可是明明自己都做不到...” 手腕突然被一双温厚的手掌拉住,下一秒,她被拉回到他的身边。 “怕了你。” 陆凛不等她反应,右手揽住她的腰,左手从她脸颊的位置插|入发梢,扣着她的后脑勺,缓缓靠近,在她的额头印下一记轻描淡写的吻。 宛若浮光掠影。 姜妍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他嘴唇接触她皮肤那一阵令人心悸的触感,他便松开了她。 姜妍恍恍惚惚,恍恍惚惚,感觉天上稀松的星辰全部坠落在身边,噼里啪啦,炸开。 回了营区女更衣室,姜妍看着镜子里红扑扑的脸色,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种感觉这才慢慢萦绕心尖,回味悠长。 这算是一个阶段性的胜利吗? 得寸进尺也未尝不可。 他反正总是拿她没辙的。 宋希文早已经换好了日常的衣服,站在营地外的停车场,见姜妍出来,便拉开车门:“小妍,我送你回家。” 姜妍走过去,抱歉地说:“总编,说好带你吃鸡,却把你丢了。” 宋希文毫不在意:“玩游戏嘛,没必要较真,我也是的确跑不动了,这游戏太耗体力,我们这种成天坐办公室里,真是吃不消。” 姜妍笑道:“看来总编要多多运动咯。” “是啊,这游戏挺不错,以后可以常过来玩,锻炼身体,又有趣味。” 恰是这时候,身边有人启动了引擎,车窗打开,他将车倒了出来,直接堵在了宋希文的车位前面。 正是陆凛。 宋希文对他礼貌招呼:“陆先生,再会,下次有机会在一起玩。” 陆凛面无表情,声音冷淡:“哦。” 气氛尴尬了两秒,陆凛似乎还没有把车开走的意思,他不走,宋希文这就出不来。 “陆先生,能麻烦您让让么?” 陆凛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抽完再走。” 宋希文:...... 姜妍对宋希文礼貌地笑笑,附身探入车窗,压低声音:“招你了?” “没有。” “那你怎么总和我领导作对?” 陆凛喷了姜妍一脸烟,抬头道:“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他作对?” 姜妍拍散周围弥漫的白色烟雾,同时扯掉他手里的烟头:“你把车倒出去。” “不倒。”陆凛似乎也固执上了。 “作为人民警察,你就这么欺负群众?” 陆凛见她气急败坏,心里头似乎也有点来气,但又不知道气从何来,今天赢了比赛,还让那个弱鸡一样的男人丢了脸,分明应该是一桩开心事,不过刚刚出来见他俩聊天,陆凛莫名心情又沉了下去。 欺负他又怎么了,陆凛心里如实想。 他还是将车开了出去,但是因为嘴硬心硬,他没有停车,而是直接将车开走了。 反正又不缺送她回家的人。 他看着后视镜里,孤零零站在马路边的姜妍,身形萧索。 说什么会努力,她就是这样努力的,约他不成,就约了别的男人,亏他还巴巴的跑过来,想与她来一场意外的偶遇,说一句:巧,原来你也在这里。 自作多情。 亏他刚刚还一时脑热冲动献了吻,真是喂了白眼狼。 第30章 嚣张 尽管宋希文再三要求,姜妍是着实不敢再坐他的车回去,今天在营区卖了队友,此刻再让队友送回家,只怕今晚她都别想安心入眠。 希望宋总编能公私分明,不要给她小鞋穿呀! 几日的晚上,姜妍正睡得香甜,迷迷糊糊让一阵电话铃声激醒,被窝里渗出一直白皙的玉臂,摸到电话。 “谁啊这么晚...” 她声音慵懒,与电话里急促的求救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救命,救救我,我老公疯了,他要对我的孩子动手,救救我!” 姜妍猛然清醒过来:“邬姐,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说。” “我女儿今天考试没考好,他又喝醉了酒,那我女儿撒气,现在带女儿躲在厕所里,他在踹门!”电话里传来邬梨颤栗的哭腔:“救救我!你救救我!” “把你家的具体位置告诉我。” “我家住,住在龙江小区4栋409,啊,他要进来了!” 姜妍挂了电话,来不及耽搁,匆匆换了件便衣,便驱车赶往龙江小区,路上,她给姜仲晨打了个电话。 她手无缚鸡之力,过去了也没辙,索性叫上帮手。 姜仲晨电话里倒是答应得好好的,不过到了之后,却发现来的人不是姜仲晨,而是陆凛。 姜妍到的时候,他也才刚从车上下来,两人隔着浓郁的夜色,遥遥对视一眼。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姜妍也听到他鼻子里发出一声傲慢的:“哼。” “怎么是你?” 陆凛朝着小区走去:“接到群众举报,某些家伙纠集人手聚众斗殴。” 姜妍低声自言自语道:“姜仲晨那家伙,不想起床就直说,我找别人就是,给你打什么电话。” “出事了不找警察叔叔,你还想找谁?”他不满地回头:“弱鸡领导?” “宋总编哪里惹到你。”姜妍不明白:“这都多少天了?还在碎碎念。” “他的眼镜,金丝框的。” “那又怎样。” “斯文败类才戴金丝框眼睛。”陆凛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一个黑色无镜片框架眼镜戴在高耸的鼻梁:“正直并且睿智的人,都戴磨砂材质眼镜。” 姜妍:...... 她怀疑陆凛为了这个梗,专门去配了副眼镜。 俩人刚刚走进四栋单元楼,便能听见楼上有女人的哭声和男人愤怒的叫喊声。 来不及等电梯,陆凛率先跑上楼,姜妍也连忙跟了上去。 楼里有不少邻里听到哭喊声,探出头来观望看热闹,不过没有人站出来帮忙。 陆凛一口气跑到四楼,站在门边听了听,在一户门前用力敲打,怒吼道:“开门!” “开门!” 这时候有邻居打开房门,一个披着外套的老人对陆凛道:“这家男人晚上喝醉酒经常闹出些动静,你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陆凛没有理会她,已经开始撞门,并且拿出手机报了警。 “谁在敲门,也想尝老子的拳头是不是?” 房门从里面被打开,李宏手里还拎着酒瓶子,醉醺醺道:“你谁啊你!” “我是你...”见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邻里,“大爷”两个字让陆凛生生咽了回去。 “我是你警察叔叔。”他跨步上前,三招两式便将他制服了。 卫生间摇摇欲坠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还穿着单薄睡衣,狼狈不堪的邬梨抱着她的女儿走出来。 姜妍连忙跑过去,检查邬梨的伤势。 “怎么样?还好么?” 邬梨摇了摇头,她蓬头垢面,额头上有明显的淤青,嘴角也有血迹,身上也有多处擦伤。 她女儿已经被吓傻了,宛如小兔子一般,蜷缩在她的怀里,都吓懵了已经。 姜妍又问道:“孩子受伤了么?” 邬梨哭着摇摇头。 姜妍松了口气,再回头,李宏被陆凛教训一番,底气不足,蜷在墙边哼哼唧唧:“你们私闯民宅,我要报警!” 陆凛说道:“放心,已经报警了。” 姜妍看相四周,客厅里的摆设差不多都给李宏砸了个遍,果盘里的水果四处滚落,花瓶也砸了,碎片到处都是,房间一片狼藉,混乱不堪,抬头便望见墙壁上挂着两个人结婚的婚纱照。 彼时的邬梨年轻美丽,羞怯怯倚在西装革履的李宏身边,伉俪情深,结的是百年之好。 而如今,入目是满眼的荒凉。 很快警察赶了过来,将李宏带走,邬梨也一块儿去警局做笔录,估摸着又是要忙到后半夜去了。 陆凛让姜妍先回家。 “这件事交给我们了,你回去吧。” “我得跟过去看看。”姜妍固执地上了陆凛的车:“邬姐一个人在警局,还带这个孩子,她在江城又没有亲人,我跟着,方便照应。” “瞎凑什么热闹。”陆凛拉住车门:“你明天不上班?” “我这就是在上班呀,要搜集材料你忘了?” 陆凛看了看手表:“已经一点了。” “所以?” “这个时间,应该是肝脏排毒的时间,接下来就是胆排毒,肺排毒,大肠小肠...” 在陆凛啰嗦的时候,姜妍已经自觉地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所以?” 所以,老子想你赶快回去排毒啊! 陆凛还是坐进了车里,低声咕哝:“反正都这么丑了,再丑一点...” 关老子屁事。 - 经历了这件事,邬梨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终于痛下决心,要与自己的丈夫离婚,李宏则坚决不同意,在调解室里苦苦哀求,甚至不惜下跪,而几位调解员也是恪尽职守劝和不劝离。 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姜妍看着邬梨那纠结的模样,知道她内心又开始动摇了。 “你跟我来一下。”她不顾周围人的阻拦,拉着邬梨走出了调解室。 走廊边,一盆白玉兰幽香四溢,姜妍直言道:“是不是又想原谅他?” 邬梨低着头,拧着眉头,眼神闪烁:“谢谢你一直帮我,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我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姜妍看着她的眼睛:“如果现在放弃,对不起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还有你的孩子。” “这段时间,他没有酗酒,也没有对我动手了,每天按时回家,做饭做家务也是他,对我态度也很好...”邬梨心虚地说:“我想,如果他能够一直这样,这就是我最期盼的事情了。” “狗改不了...”姜妍说了一半,觉得这句话似有不雅,于是换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现在表现好,只是因为不得已想挽回你,等你真的信了...” “既然他想挽回我,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邬梨踟蹰地说道:“毕竟我还有孩子,我必须要让这个家保持完整,让孩子有父亲,毕竟,家是最重要的,一家人就是应该完完整整。” 家是最重要的。 这是姜妍这么多年来,付出了血和泪才领悟到的道理,而如今,被这样一个饱受凌虐的女人讲出来,怎么听都不是滋味。 保持家庭的完整固然重要的,但前提一定要是家人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如果做不到这个,不如好聚好散。 “你已经有决定了?”姜妍问道。 邬梨咬着下唇,终于点了点头:“我想再试一试。” “行。”姜妍点点头:“以后夜深了,我不希望再接到打扰身体排毒的电话。” 她说完便匆匆离开法院,一刻也不想在此停留,身后邬梨形单影只目送她,身形萧条凄楚。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回去的路上,陆凛如实这样对姜妍说:“你终究无法插手别人的人生。” “只是感觉很挫败。”姜妍颓丧地说。 陆凛将车停靠在姜妍楼下,说道:“你跟李宏,不是早就结了梁子么?” 姜妍望向他,疑惑不解:“嗯?” 陆凛点了根烟,抽了一口,缓缓说道:“他在你父亲的公司上班,公司什么经理总裁,对你似乎还挺恭敬。” 姜妍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看向陆凛:“你让我公报私仇,让刘总炒了他?” “我什么都没说。”陆凛耸耸肩:“随你自己的心意。” “真坏啊陆陆哥。” 陆凛说:“时间不早了。” 他说完这句话,姜妍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窗外街道上偶见行人经过,夜色寂静,一轮弦月低垂云端。 她的手微凉,抚摸着他手背温柔的皮肤,那触感宛如柔韧的丝绸。什么都不需要做,这样一种触碰,足以在两人心头激起颤动不已的火花。 两人就这样接触了一下,姜妍便将手移开了。 今晚夜风微微凉。 姜妍按下一个钮,车窗缓缓阖上,密不透风。 陆凛环顾四周,不解地问:“为什么关窗?” 姜妍全然不掩饰:“想和你亲近亲近。” 陆凛沉默着坐在位置上,微微低垂着眼眸。姜妍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睫毛竟然那样长,轻轻盖着眼眸。 车内的空气在沉默中逐渐升温,呼吸着渐稀薄的空气,他脸色也渐渐泛起了红晕。 姜妍不听话的爪子顺着他的手背往上,见陆凛没有什么反应,姜妍胆子更大了些,手顺着衣角就伸了进去,摸到他紧致的皮肤,他腹部结实的板块肌肉,再往上是胸膛。 坚硬似铁。 陆凛呼吸有点乱,心跳疯狂加速,感受着她柔软的手在他身体皮肤间游走,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十分不妙。 他定了定心,沉声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摸...” “好。”姜妍的手抽了出来。 “......” 怎么回事,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他一定是太累了。 她笑了笑,毫不犹豫便下车离开,头也没回,只留了陆凛一个人坐在车上,心潮起伏。 这女人,太嚣张。 第31章 偶遇 令姜妍意想不到的是,邬梨还是离婚了。 采访中,她对姜妍说:“我觉得你讲是对的,家固然重要,但前提是家人之间要相互尊重,相互理解,而不是一次次的伤害,伤害之后一次次的道歉,然后一次次原谅。” “我希望跟我有同样经历的姐妹们能够看清现实,委屈求全没有用,一味地退缩也没有用,因为你越是退缩,他们就越是丧心病狂。” “我现在已经离婚了,重新找了一份小学老师的工作,现在我带着孩子独居,孩子还小,可能不理解我的选择,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姜妍本来要给邬梨加马赛克,不过邬梨觉得她应该要勇敢地站出来,给所有饱受欺凌而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女人一些勇气,让她们知道,忍耐不是最终的解决办法,即使是已经离婚的中年女人,也可以过的很好。 而邬梨的丈夫李宏在工作方面虽然做的不错,但是刘总还是撤了他的职,倒不是姜妍对他说了什么。而是因为节目播出以后,李宏有暴力倾向的事情,公司闹的沸沸扬扬,同事们万万想不到,平时在公司端着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男人,回家之后脱下这一身西装革履,竟然是这样的禽兽。 这样的人,即便业绩再好,公司也是万万不敢再用。 这一期关于家暴的节目播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新闻社都能收到不少来信和电话,很多长期遭受暴力的女人勇敢地站了出来,诉说她们的不幸遭遇。 而孟莎之前提出的关于婚礼形式的议题,恰恰也在这一波反家暴的浪潮中,就像投进深水里的一块小石头,大家欢欢喜喜看了个热闹,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宋希文特意在新闻社开会的时候,表扬了姜妍,希望大家向姜妍学习,时时刻刻不要忘记,新闻人的底线和良心。 那天晚上,姜妍处理完手头的稿件,起身取卫生间补了个妆。 “姜妍,还没下班呢?” 在姜妍收拾东西即将离开的时候,身后穿来一个细嫩的声音。 姜妍抬眸,走过来的人,正是孟莎。 反正梁子肯定是结下了。 孟莎走到姜妍身边,也拿出化妆袋,给自己补妆,她皮肤不错,不过化妆术实在糟糕,眉毛是时下流行的一字眉,只可惜,她以为一字眉就是一条直线,像两把剑似的,横在额头。 实在丑得一言难尽。 姜妍洗了手,正要离开。 “还没下班呢?” “正准备要走了。” “这一次,妍姐实在是风头出尽。刚刚总编把我叫到办公室,还说让我跟你多学学。”孟莎勾起嘴角,给自己涂抹唇膏:“以后有什么问题,你可要不吝赐教哦!” 姜妍收好了黑管口红,说道:“当然,我是很愿意提携新人的,只要她有上进心。” 她收起化妆袋,转身要走。 孟莎扯出一抹虚假的笑容:“姜妍啊,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那你别讲了。” “......” 孟莎顿了顿,还是说道:“我发现,你回来长胖了很多。” 姜妍脚步猛地停顿。 孟莎继续说道:“肯定是因为江城的水土太养人,你看你,回来才多久啊,脸可大了一圈呢!” 姜妍是听出来了,她这是在拐弯抹角,骂她呢。 姜妍毫不在意,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是啊,脸大了一圈,抢镜。不像你,还从来没有一次出过镜吧。” 孟莎脸色骤变,一下子沉了下去,手揪着化妆包,却还要勉强保持微笑,着实是丑态毕露。 姜妍知道自己戳到了孟莎的痛楚,在新闻社工作了这么久,她从来没上过镜。 姜妍从容自她身边走过,下楼,秋风拂面,她的脑子也清醒了很多,疲倦一扫而空。 段楠开着他最拉风的黑色法拉利,在电视台大楼下等着姜妍。 姜妍坐进车里,低头在段楠的车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我瘦脸神器呢?” “这儿。”段楠一边开车,伸手在最下方的杂物里找出了姜妍的瘦脸神器。 “居然敢说我胖,说我脸大!”她气得不轻,刚刚在孟莎面前保持的良好风度和女王气场,此刻烟消云散。 段楠侧眸看向姜妍:“谁惹你了?” “公司同事,之前有摩擦,拐弯抹角说我脸大。” 段楠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甭气,她们是嫉妒我妍儿的美貌。” 姜妍拿出面妆镜,收下颌,照着自己的脸:“真的胖了么?” 段楠侧眸扫她一眼,她满心焦虑,用瘦脸神器推刮着一张小鹅蛋脸。 她从小就爱美,喜欢穿着粉色的欧式坎肩小裙,高傲如同小公主。长大以后,越加会打扮,她的美就越显张扬而凌厉。 段楠看着她长大,看着她一点一点,从小公主变成了如今的小女王。 “就你这□□的魔鬼身段儿,搁夜总会,妥妥的夜场王后!” “不敢当。”姜妍笑说:“我收下前半句就行,谢谢段哥。” 段楠食肉生色,十里洋场的风流顽主,接触过各式各样的女人,他绝不是多情的男人,但他对女人是真的好,买包买衣服,几万几十万,眼睛不会眨一下。 不过真的能让他放下身段去哄着,掌心里捧着的女人,不是他的女朋友们,是姜妍。 旁的人乍眼看到姜妍,高高的把她端作女神,不敢靠近。但实际上,姜妍心性单纯,尤其好哄,一句话,一个乐子,就能让她笑逐颜开,美上好久。 所以段楠一点也不怀疑,像陆凛那样又硬又直还有点毒舌的男人,怎么能跟姜妍在一起,处那么久那么久。 不是因为他脾气有多好,而是因为姜妍好。 别人不知道姜妍的好,段楠知道,所以段楠疯狂嫉妒陆凛。 嫉妒他,却不讨厌他。 毕竟他是姜妍心尖的人。 姜妍垂首刷手机,正专心致志地搜索网络上各种瘦脸大法。 “别想了。”段楠漫不经心说:“就算胖成大脸猫又怎样?” “变成大脸猫,我陆陆哥就不要我了。”姜妍皱眉咕哝。 “他不要你,段哥要你。” “说的我好像嫁不出去似的。”姜妍不服:“嫁给你,当十八姨太?” “十八姨太?”段楠故作惊呼:“你太看不起你段段哥了,你现在排个号,至少也要排到五十八姨太去。” “啊!”姜妍伸手取薅段楠的脑袋:“我要代表党,代表人民消灭你个封建余孽!” “别闹,开车呢!”段楠严肃说。 姜妍不跟他闹了。 “我带你去吃法式大餐。”段楠将车开上高架桥:“米其林的三星大厨,全世界巡回,刚好到江城,让我预约到,特意过来接你去尝尝。” 餐厅是正宗的法式餐厅,俊男靓女,衣香鬓影,钢琴黑白键跳动着轻快的旋律。 一瓶78年的拉菲,红澄澄,玻璃杯里倒映着姜妍精致的脸庞。 段楠切开盘中的鹅肝,意态悠闲又沉稳,不急不缓,品尝着美食。 姜妍注意到,段楠吃东西很慢很慢,慢到即使很小一块的肉片,他都要咀嚼品尝很久,以至于,姜延盘子里餐食都所剩无几了,段楠还没开动。 倒显得她不斯文了。 段楠是这男人,在姜妍心里活成了迷。 犬马声色,青灯古佛。 天知道,他是什么怪物。 段楠拿出手机,递给姜妍:“给你看看,我们希望小学上周开运动会的照片。” 段楠投资希望小学,做慈善事业,不是投了钱就完了,他时常亲力亲为,下乡走走。 手机屏幕里,段楠穿着红色的运动衫,跟一帮同样穿运动服,脸蛋黑乎乎的农村小孩儿站在一起,一张张笑脸璀璨如太阳花。 姜妍左手拿着叉子,右手指尖滑动手机屏幕。 有照片是段楠和孩子们接力赛,他扑向终点,狰狞面孔;也有他打篮球时的照片,最后一张,他栽倒在泥坑里,一帮孩子去拉扯他...... 只是看这些静态的图片,姜妍都能够感受到,当时的场面多么热闹和欢快。 照片的活跃气氛感染了姜妍,她将手机推回去,情不自禁说道:“好玩,下次你再去,带上我。” 段楠解释道:“本来这次想叫你来着,不过你忙敬老院的事去了。” 姜妍放下刀叉:“说起这个,我什么时候也给你来一篇专访,就说说你们希望小学的事儿,呼吁社会关注。” 段楠闻言,挺直了身子,轻咳一声:“青年接触企业家的楷模,时代的良心,可得好好报道。” “得了吧你。”姜妍忍不住笑:“夸你两句,能上天。” 酒过三巡,拉菲去了小半瓶。 姜妍起身,来到自助区接了杯温开水,醒醒酒。 一个转身,却看到边上靠窗的位置,端坐了两个女人。 姜妍最先看到的,是年轻的那一位,穿着糖果色系的裙子,甜美清纯。 姜妍思索良久,恍然记起来,不正是那日与陆凛相亲的女人? 随即她的目光落到另一个女人身上。 约莫五十来岁,穿着翠色的旗袍,梳着高耸发髻,坐姿端庄雅致,意态悠闲沉稳。 赫然正是陆凛的母亲,沈芝女士。 第32章 怕她 陆凛的母亲沈芝女士今年五十有三了,不过因为保养得当,皮肤还相当细腻,眼周细纹很浅淡,脸上的妆容更是精致得体,脖间项链华贵大气,却并不显浮夸富态。 眼里眉间,有陆凛的风神。 姜妍知道,沈芝很早就和陆凛的父亲离婚了,陆凛跟了父亲,而沈芝则带着小儿子,开始了艰难的创业历程,现在经营着一家效益不错的品牌服饰企业。 虽说规模并不算很大,只在江城范围内小有名气,但是作为一个中年离异女性,还带着一个孩子,从零开始创业,天桥摆地摊,到如今拥有自己的生产工厂园区,打出自己的品牌名气。 这份魄力,常人难得。 三年前,姜妍看到沈芝都会绕路走,远远地避开她。即使是现在,再见到她,里头都会有忌惮。 怕她。 不为别的,她是陆凛的母亲。 恰在姜妍低下头,步履匆匆准备离开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男人,杯子里的水洒在了他的衣襟。 “怎么走路的!” “对不起。” 那个男人胸前白衬衣已经湿润大片,幸而她端的是白开水,不是酒水或者别的什么。 “这可怎么办!”那男人语气不爽:“都湿了。” 姜妍连忙扯来边上的纸巾递给他,愧疚说道:“真的万分抱歉,您看我是赔你衣服呢,还是拿去干洗,都可以。” 那男人见姜妍道歉的态度挺诚恳,也不是故意的,如果斤斤计较,倒显得不够大度,他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下次小心点。” “再次抱歉。”姜妍浅鞠一躬,表现出良好的修养与风度。 那男人自认倒霉,一边擦拭衣襟,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刚一让开,沈芝的目光便毫无阻隔地落到了姜妍的身上,脸上立刻浮现微妙的神情。 她已经看到了她,姜妍再偷溜,就显得相当不礼貌。她索性大方地走了过去,脸上挂着春风和煦的微笑,对沈芝道:“沈阿姨好。” 沈芝脸色越加冰冷。 她用餐巾擦拭嘴唇,并没有理会姜妍,而是亲切地对夏依依道:“依依,尝尝这松露鹅肝,味道如何。” “很好吃,谢谢沈阿姨。” 姜妍觉得周围空气有点稀薄,脸色不自然泛红。 沈芝故意晾着她,给她难堪。 “沈阿姨,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她礼貌地说完,转身正要离开。 夏依依打量着姜妍,突然开口道:“我记得你。” 姜妍呼吸有些紧。 来吧,反正暴风雨都要来。 夏依依认出了姜妍,连忙对沈芝女士告状:“沈阿姨,那天就是她,破坏我和陆凛哥的约会。” 闻言,沈芝这才抬起头来,狭长的凤眼睨着姜妍。 商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手段与风云,全在那一眼里,跟刀子似的,“嗖嗖嗖”,刮在姜妍脸上身上。 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阿姨,那天的事,是个误会。”姜妍真的很勉强才能说出这番话,这番场面上的客套话,带着服软的意思,也恳求沈芝能放过她。 夏依依很年轻,克制不住情绪,激动地说:“你破坏陆凛哥和我的约会,把他带走,现在倒说是误会,真有意思!” 姜妍紧抿着唇,不发一言,这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做了就做了,也没觉得对不起谁,低眉谦虚的态度,是给沈芝面子。 她是陆凛的母亲。 “的确有意思。”这时候,身后传来了段楠冷笑的声音:“约会的时候,男人居然跟别的女人走了,这约哪门子会。” 夏依依立刻站起来,神情激动,指着姜妍:“是她太不要脸!” 段楠脸色微沉,但目光仍旧从容:“如果这位小姐家里发生失窃,不去追究小偷,却反而质问家人为什么不好好守家,这位小姐的逻辑,很有意思。” 夏依依气得嘴唇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事情到这里,差不多得了。 姜妍扯了段楠的衣袖,转身欲走,直到这时候,沈芝才缓缓开口:“树要皮,人要脸,姜小姐当初做了那样的事情,我很好奇,你怎么还能出现在陆凛面前。” 姜妍脚步猛顿。 心突然被撕开一条口子,呼啦啦,灌着冷风,她全身冰冷。 她转头看向沈芝,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是从血肉里抠出来:“沈阿姨,我没有做错。” “大名鼎鼎的姜大记者。”沈芝冷笑:“既然自问没有做错,你跑什么?” 姜妍沉默不语。 “当初我冒着大雨求你,求你放过我儿子,可是你呢,姜大记者,你是怎么做的?”沈芝目光似刀似箭,似生生要在她身上剜出个血窟窿才甘心。 “我只是...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她一字一句都是从齿缝中挤出来。 “姜大记者,你毁了我儿子一辈子。” 姜妍瞳孔猛然放大,呼吸急促起来:“我没有想到...” “现在道歉,有用么?”沈芝狠声道:“只要一想到你那虚伪的模样,我就恨不得在你身上捅刀子。” 姜妍身形猛颤,手紧紧攥着,白色骨节似要崩裂。 “我儿子差点死!都是因为你。”沈芝声音颤栗,寒意彻骨。 “午夜梦回,你睡得安稳!”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三年来,一砖一瓦修复的那道心墙,被沈芝短短几个字,彻底摧毁。 姜妍被奔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彻底陷入了过去那段不可逆转的绝望中,那是她心灵最黑暗的部分。 是她最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部分。 姜妍身体一软,完全不受控制,情绪已经将她的心吞噬。 她腿一软,跟着就要跪下来,被段楠敏捷地护住。 “我们走。”他扶着姜妍便要离开。 姜妍眼泪大颗滴落,她挣扎着,宛如不听话的稚童:“我没有做错!” 即使被拖进了电梯,她依旧对沈芝绝望地大喊:“没有错!” “叮!” 电梯门阖上,将那个可怕的修罗世界阻挡在外。 “我没有错,但是...对不起。” 她全身无力地靠在段楠肩膀上,眼泪肆意地流淌,嘴里依旧机械地喃着这三个字:“对不起。” “姜儿,看着我。”段楠握住她的肩膀,逼迫她与他对视:“振作点。” 他眉宇坚定,眼神有力。 姜妍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聚点,晶莹的眼泪从她的左眼眶滑落。 这个世界,如果真的仅仅是对与错就可以说清,哪里会有那么多的伤心人。 “对不起。”她紧紧闭上眼睛,身体偏向一边,机械地念叨着:“对不起。” 电梯门再度打开,段楠扶着她走出去,走到车门边,他摸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黄医生,现在有时间么?” “对,还是那位病人。” “我们现在过来。”段楠挂断电话,将姜妍身体扶正,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的同时,街道边,陆凛突然停下脚步,朝这边望过来。 车里的女人双眼红肿,脸上残痕未消,轻轻附在段楠肩膀上。 段楠手掌缓缓拍打她的背,轻声安慰她。 陆凛的手猛地紧了紧。 恰是这时候,段楠侧头,看到了他。 两个男人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遥遥对视一眼。段楠眼神冰凉,几秒后,他按下了车窗,阻隔了陆凛的目光。 轿车呼啸一声,开走了。 陆凛抬头看向巍峨高耸的餐厅大楼,恍然察觉了什么,他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餐厅里,夏依依正在安慰情绪还有些激动的沈芝。 “沈阿姨,您别跟那种女人生气,当心气坏身子。” 沈芝深呼吸,努力平复着心头的波澜涌动,脸上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对,不能让她破坏我们的晚餐。”她看了看时间:“阿凛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再等等。” “不急。”夏依依体贴又懂事地说:“陆凛哥工作忙,迟一些没关系。” “那小子,以前跟他爸住一块儿,随意散漫惯了,等他到了,我要好好说说他。”沈芝端出严母的架势,喝了一口红茶。 “沈阿姨,您刚刚对那女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她以前就认识陆凛哥么?”夏依依好奇地问:“她做了什么对不起陆凛哥的事?” 沈芝端着瓷杯的手顿了顿,脸色低沉,喃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见沈芝不愿开口,夏依依也不敢再追问,心里埋下一颗疑问的种子。 餐厅的钢琴曲进入一段舒缓的旋律,而电梯门打开,陆凛却步履匆匆走进来。 “呦,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沈芝看到陆凛,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 夏依依连忙站起来,迎他:“陆凛哥。” 陆凛没想到夏依依也在,母亲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只说想和他聚聚,挺久没见,想他。 陆凛脸色愈加难看,想到姜妍坐在车里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他也能猜到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阿凛,过来坐。”沈芝冲陆凛招手。 陆凛走过去,沉声问道:“妈,你刚刚见到姜妍了?” “这是依依,你们见过。”沈芝并不回答他的话。 “你跟姜妍说了什么?” “上次见面,你不礼貌,我请依依出来,希望你跟她道歉。” 夏依依将发丝挽到而后,面容含羞,宛如雨后春桃。 “你到底对姜妍...” “姜妍姜妍,除了姜妍,你脑子里还装过什么,能不能有点出息!” 沈芝仍然克制着情绪,尽可能不要毁了今晚的晚餐:“你要还是我儿子,就坐下,陪我们好好吃个饭。” 陆凛没有动。 这时候夏依依站起身,拉了拉陆凛的手臂:“陆凛哥,你都没有看到,刚刚那个女人把阿姨气成什么样子,而且她还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你不要为了那样的狐狸精,跟阿姨闹不愉快了。” 却不曾想,陆凛往后推了推,甩开她。 干净利落。 “陆凛哥。” “狐狸精。”他喃着这三个字,缓缓抬眸看向夏依依,目光冷冽如刃。 “可惜我不对女人动手,否则这三个字,足够你死一次。” “陆凛,不想吃饭你就走!” 沈芝重重放下餐巾,似震怒至极。 陆凛转身便走,怒意在胸腔燃烧,看不清路还险些撞上穿燕尾服的传菜生。 他阴沉冷冽的面容让传菜生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子寒意,本能地要跟他道歉,然而陆凛已经朝着电梯门头也不回离开了。 身后,沈芝站起身,情绪激动地对陆凛道:“当初她抛下你,一声不吭就走了,你把自己活成了行尸走肉,她关心过你吗?问过你一声吗?” 陆凛愤然回头,一字一顿:“谁害的?” 沈芝手不住地颤抖:“陆凛,你这样,对得起谁!” “我不需要对得起谁,这是我跟她的事。” 第33章 单身 彼时,清歌慢摇的街头小酒馆。 小汪走过来,坐在陆凛的身边,跟柜台小哥打了个响指:“一杯冰啤酒。” 身边的男人手里紧紧攥着手机,眼睛看着幽黑的屏幕,没有任何反应。 小汪看着他身边凌乱摆放的好几个啤酒瓶子,烟缸里也缀着几枚燃尽的烟头。 “扫黄的刘大队说看到你在这里喝闷酒。”小汪点了份下酒菜,对陆凛说:“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小汪端起酒杯,碰了碰他的杯子,黄澄澄的啤酒,一饮而尽。 “三年前我去尼尔出差的时候,去见过嫂子。” 小汪语调平淡,诉说着一件陈年的旧事:“本来局里是派你去,不过那时候你状态不好,听到尼尔两个字,差点把过来下达命令的同志揍一顿。” 陆凛沉默着,眸子隐有波澜涌动。 “回来我跟你说,没见到嫂子,其实是骗你的,我去见她了。” 小汪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继续说道:“嫂子住的环境很不好,一间由废弃化工厂改造的楼房,那是他们的办公楼,走进去,一股子刺鼻的化学味道涌来,熏得我找不见北。” “不过嫂子好像早已经习惯了,她带我参观了他们的办公楼,还请我吃了炖羊肉和酸芝士乳酪,特难吃。” “那时候,距离你俩分手,也才半年不到,你他妈跟个疯子似的,一听到中东,一听到谁说哪哪打仗,你就起来跟人家拼命,局里同事在那段时间,连国际新闻都不敢讨论了,生怕惹你伤心事。” “她居然过得挺好,该吃吃,该喝喝,还挺适应那儿的生活,我那时候,其实挺为你报不平,果然张无忌他妈说的太对,漂亮的女人不可靠。” 陆凛一言不发,神色略有缓和。 她过得好,他心里松了口气。 小汪继续道:“临走的那天,嫂子带我去自由贸易市场,说要给我买点特产带回去,分给局里的同志。” “藏红花,椰枣,蜂蜜,精油...嫂子给我买了好多,让我带回来,对了还有羊肉干,你不是最喜欢吃羊肉么,她给我买了十大包,说让我带回去吃,我不喜欢羊膻味儿啊,就不要,她很久没说话,但终究也没有勉强。”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凛终于打断,他不想再听,听了受不住,她离开的那段时间,是他人生最灰暗的三年,杯弓蛇影,轻易不能触碰。 小汪不急不慢,继续地说:“自由市场人太多,我跟嫂子走散了,提着大包小包,找到她的时候,她蹲在一个阿拉伯木雕匠的摊位前,看着一只麋鹿的雕像,使劲儿擦眼泪。” 陆凛的心蓦然一抽,像是被人抽空了所有的氧气,拿杯的手轻微颤了颤。 “我第一次见她哭成那个样子,怎么擦,都擦不完啊。” 小汪的故事讲完,夜色已经深了。 这时候,陆凛嘶哑的嗓音传来,宛如废弃已久的大提琴拉奏一支干枯的和弦。 “我他妈早就原谅她了。” 那是被他塞进身体,融进血肉里,揉进了命里的女人啊! 他年少时候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热血,都只对她一个人倾泻,她是他情窦初开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女人。 他二十三岁的时候要了她,从此以后,不管是身子还是心,这辈子就是她的了。 爱进命里了啊! 陆凛还记得,那年他刚刚大二,进原始森林拉练,班上的同学比他提早几天回来,他跟着队长在山里多呆了几天,进行特训。 那是一个潮湿闷热的盛夏午后,他穿着一件黑色背心,背着军绿色的行李包,从公交车上下来。外面下着倾盆大雨,雨滴密集地拍打着屋檐地面,氲起了一层燥热蒸发过后的淡淡雾气。 他在公交亭里等了很久,大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队长让他在中午下班前去教务处登记报道,陆凛索性就不等了,径直冲进大雨中。 湿就湿吧,在原始森林每天风吹日晒,也没见得怎样,他身体好,不怕生病。 他背着重重的行李包,在瓢泼大雨中一路狂奔,跑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察觉到不对劲,身后好像有人跟着他。 他猛然转身,防备地往后看去。 只见大雨中,一个穿青色连衣裙的女孩子,撑着一柄小碎花伞,定定站在他身后,与他隔着两米远的距离。 他蓦然回头,她吓得往后退了退。 她的皮肤好白好白,比牛奶,比栀子花还白,一双杏眼却幽黑明亮。 她站在瓢泼大雨中,亭亭玉立,看着他。 裙角已经被大雨濡湿,贴在她修长的大腿上,她还穿着浅色的长裤袜,给人一中清新的邻家女孩的感觉。 大雨顺着陆凛的眼睛,坠落,陆凛擦了脸,转身继续往前走。 而那个女孩三两步追上来,努力地跑到他身边,伸手给他撑伞。 陆凛不解地看她一眼:“你...” 她解释说:“警察哥哥,我是隔壁传媒的大学生青鸟志工社团的社员,今天轮到我出志工,给周围学校没有带伞的同学撑伞,送他们回去。” 彼时,她微笑清甜,大大方方。 不过看她衣服都湿了,可怜巴巴贴在身上,包裹着她瘦小的身体,裙子颜色浅,很透,还能看到她内里白色的文胸轮廓。 陆凛头皮有点紧,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说道:“谢谢,不用了。” 他转身就跑,姜妍跟着追,不依不饶,追着他穿过了半个学校。 可以想象,一个穿漂亮裙子的女孩撑着小花伞,在大雨中可怜巴巴追着你跑。 换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住。 陆凛也是男人,单纯,善良,又硬又直。 他二话没说,转身回去,拿过姜妍手里的伞,另一只手直接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挟裹着她,带她朝宿舍楼走去。 他紧紧护着她,雨伞往她的方向倾斜,避免让她衣服更湿。她身体似纤若无骨,轻微地颤栗。 陆凛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女孩的身体,从来不知道,女孩的身体可以这样软,依附在你身边,就像藤蔓一样,紧紧地贴着呢。 他身体绷得更紧了,脸居然有些火烧火燎。 一定是今天天气太闷热的缘故。 他不知道女孩的身体不能随便碰,碰着了,就是你的了。 到了宿舍楼下,陆凛对她道谢,尽管一路走来,都是陆凛撑着伞护着姜妍,不让她被大雨淋着。 姜妍拿出一张表格,递给陆凛:“警察哥哥,你帮我填份调查表吧,我回去就可以交差了。” 陆凛接过表,目光一路扫下来。 姓名,年龄,电话号码... 他都爽快地填了,但是这最后一项... 单身否? 见他踟蹰,姜妍凑过来,指着表格的单身的那一栏,认真的说:“哥哥,每一栏都要填哦。” 陆凛信了她的邪。 - 车行驶在荒郊野岭的公路边,周围田埂边蒿草横生,狂风猎猎,不远处,处理着一座黑乎乎的方形建筑,灰暗的云层之下,显得无比压抑。 渐渐驶近之后,那栋建筑铁门的白色牌子上,赫然写的是:江城第三监狱。 姜妍下车之后,却并没有进去,而是倚靠在车边,远远望着那栋监狱的大门。 狂风呼啸,周围一望无际的宽敞野地里长满了蒿草和芦苇,被风涤荡,东倒西歪,这些野草无人打理,野蛮生长着,与监狱的井然秩序背道而驰。 段楠从车里出来,呼呼的大风鼓噪着他的耳畔,他走到姜妍身边,随她的目光望向监狱大门。 段楠歪这眉毛,捻了捻衣领:“每次心情不好,都要搁这儿吹小半天的冷风。” “这里空旷,没人,风又大,刀子似的,能把烦恼通通带走, ” “是么。”段楠撇嘴:“这么神,当初你跑什么呢,来这儿大哭一场,转头烦恼就没了。” “我哭了,没用。” 段楠沉默良久,叹了声,将姜妍撸进自己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既然没有,那就走吧。” 姜妍点头,转身坐回了车里。 很快,段楠也坐了进来,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看了看她,顺带也附身过去,给她系上安全带。 “跟他聊聊。” “聊什么。” “聊当年的事,聊他弟弟。” 姜妍的手颤了颤,段楠却毫不留情继续道:“你想和他在一起,必须迈过这道坎。” 姜妍看向他,眸子里带了点希冀:“他会原谅我?” “你要听我的答案?” 姜妍点头。 “不会。”段楠吐出这两个字,姜妍眸子里的光芒渐渐敛去,越发深沉。 “因为他从来没怪过你。” 段楠继续道:“这么多年,他也没把你忘了,你回来,他比谁都高兴。” “有件事,也许要请你帮忙。” 段楠说:“如果是要我帮忙从中斡旋,那要提前支付劳务伤残费...” “开春了,新闻社要做一期关于乡村留守儿童的田野调查报告,我想去你资助的希望小学转转,搜集材料,最好能够采访到小朋友。” 段楠愣了愣,看向她:“又想开溜?” 姜妍连连摇头:“我只是想给自己一点时间。” 第34章 酝酿 灯火通明的不夜城,一场由江城警方布控的缉毒行动进展顺利,两名毒贩脑袋上裹着黑布,被警方自宾馆带出来,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睡衣。 时间发生在后半夜,街上几乎已经没有了行人,有的也只是醺醺欲倒的醉鬼,拎着酒瓶子,歪歪斜斜行走在街道尽头。 这件事发生得是在太过迅速,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毒贩还沉浸在温柔乡的美梦中,猝不及防便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 瑟瑟寒风中,陆凛走出宾馆,手里拿着对讲机:“床上还有两个小姐,有点麻烦。” 那头传来秦林的声音:“无论如何,‘老虫’那边还没动静,‘蛇骨’落网的消息现在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知道了,随便找个由头,把那两个小姐拘起来,不过不能太久,时间紧迫,明天早上开大会,商量对策。” 床上衣不蔽体的小姐也被带出了宾馆,上了警车。 夙兴夜寐的审讯,从毒贩嘴里敲出半个月后的一场交易行动,接头的对象正是他们盯了很久的“老虫”。 这一次机会,千载难逢,陆凛跟同事们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的会议上,初步拟订了几个缉捕方案。 “据落网的‘蛇骨’供述,老虫一贯的风格,交易地点放在农村,这样即使是出事了,也可以借助地形逃之夭夭。” 陆凛放下手里的口供笔录,手撑在桌前,看向疲惫倦怠的警员们:“半月后交易的地点是螺山村,距离江城30公里,交易时间和地点随时可能发生变化,届时‘老虫’会联系‘蛇骨’,‘蛇骨’愿意将功折罪,为我们缉捕‘老虫’归案牵线搭桥。” “时间很紧,三天之内,每个人都要给我拟订一份切实可行的缉捕方案。” 散会之后,秦林接了一杯袅袅的咖啡,朝着值班室走去,路过杂物间,他顿住脚步。 杂物间缝隙里似乎传来隐幽的光线,他一拉开门,陆凛条件反射一般,身体猛地动了动。 “陆队,你在干啥?!” 陆凛被吓了一跳,见是秦林,他定了定心,倚在杂物间的架子边,说道:“发短信。” “发短信怎么把自己弄得跟做贼似的。”秦林走进来,打开灯,私下里检查杂物间架子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躲这儿搞对象呢!”秦林将边上的空箱子打开,八卦地检查里面有没有藏人。 陆凛深呼吸,继续低头看屏幕。 “不就发个短信么,还要躲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 陆凛将手机一收,理直气壮:“酝酿感情。” 秦林笑了笑:“昨晚连夜审讯,这会儿不麻溜回去补瞌睡,躲这儿酝酿感情,你当自己情圣呢!” 陆凛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的三点。 “发的啥。”秦林好奇地凑了过来。 手机屏幕的收件人是妍儿,对话框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只鸟的图片表情 秦林嘴角抽了抽:“你就给人家发个鸡,需要大半夜躲这儿酝酿感情?” 陆凛抬眼看他,电话拍了拍手掌:“不是鸡,这是鸟。” “你大半夜给人家发给鸟,想干啥?” 陆凛笑而不语。 秦林指着陆凛大喊:“下流!” 陆凛依旧微笑。 秦林是个四十来岁的糙汉子,思维方式和说话方式都是直来直去:“你干脆给她写首诗,我当初追我媳妇的时候,写了一首诗当众献给她,第二天事情就成了。” 陆凛眼角一弯,好奇问道:“你还会写诗?” “□□十年代,肚子里不装点墨水,怎么搞对象?” 陆凛这下是真的感兴趣了:“写的什么诗?” “听着啊。”秦林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 “你爱的是春天,我爱的是秋季,秋季正和我相仿,春天却像是你.....” 陆凛嘴角抽抽:“这是你写的么。” “当然不是我写的,这是匈牙利诗人裴,裴啥啥的,写给他的初恋情人的诗。” “你念人家的情诗追媳妇,好意思。” “甭管谁的诗,有用就成,我当年给我老婆念了这首诗,感动得稀里哗啦,第二天她就上我炕了。” 陆凛:...... “你看看这几天你给人家发了多少短信,打了多少电话,人家理过你没有?”秦林鄙视说:“那姑娘之前追着你贴着你,你对人爱理不理,现在人家不搭理你了,知道着急了?你这叫啥,自作自受!” 陆凛:...... - 天色微微亮,晨昏分割线刚刚自地平拉开,村子里的公鸡此起彼伏地闹腾个没完。 过去只要稍稍有动静,她便能快速地清醒,回来这么长时间,生物钟也变得懒散了许多。 果然,人在舒适的环境里容易变得懒惰。 姜妍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迷迷糊糊要看时间,屏幕上却横着一个陆字。 陆凛的短信,时间是3:23。 看到这个时间,姜妍的心刺了刺,有些心疼。 这么晚还不睡觉,他修仙么? 短信的内容,是一只鸡的表情图。 在往上拉消息记录,从上周开始,陆凛锲而不舍地给她发短信,每天好几条,并没有实质性的内容,而是手机自带的表情图片,有时候是一只老鼠,有时候是一颗小树,今天又发一只鸡给她。 蠢萌蠢萌,傻里傻气。 姜妍编辑了一行文字,想要发送给他,但是纠结很久之后,终于还是删掉了短信。 她抱着枕头,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编辑的内容写好有删掉,删掉再重写,如此来回几番之后,天色已经完全大亮了。 段楠在院子里大喊一声:“姜儿,起来没,下来吃早饭啦!” 姜妍咬咬牙,终于还是放下了手机。 算了,再缓缓。 日头已经上了山隘,狭长的山脉绵延千里,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雾气也被阳光驱散。 院落很宽敞,有几只鸡在院子里悠闲地踱着步子,门外有白鹅带着自己的小鹅仔,甩着尾巴走进来,身上片片羽毛还有些润,想来是刚从池塘出来。 外面的街巷有女人端着饭碗,一边吃早饭,一边朝着院子里探头探脑,好奇地观望城里来的客人。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初晴的泥土清新,树下立着小木桌,桌上有几样清粥小菜。 王淮春咕噜咕噜喝完了一整碗玉米粥,也不嫌烫,手里拿着白馒头,大口嚼咽,红扑扑的一张脸,张扬着年轻人饱满的能量。 云采倒是比较矜持,一小勺一小勺吃着粥。 王叔端着一盘酸萝卜咸菜,从屋子里走出来,问道:“各位记者同志,还能吃的惯么?” 王淮春连忙道:“能饱肚子就行,咱啥都能吃。” “那就好。”王叔笑道:“昨晚睡得好不?” 姜妍坐在边上调试着摄像头,回答道:“挺好的,就是早上鸡叫得有些早。” “这可没办法,村子里的鸡醒得比人早,太阳还没露脸呢,村里头便闹哄开了,只能委屈各位同志,晚上早些睡觉。” 姜妍道:“这些都是小事,能克服。” 王叔是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家里有一栋三层的大房子,听说城里有记者过来要采访希望小学的孩子们,他自告奋勇,接纳了他们住宿,也是相当热心的村民。 “段总可是个大善人,两所希望小学,解决了咱附近几个村的小孩上学教育问题。”王叔笑说道:“记者同志要好好报道报道。” 段楠微微一笑:“说起来,建学校的时候,王叔您也没少出财出力,这次还招待我的朋友们住宿,下次进了城,我做东请你吃饭,切莫推辞啊。” “段总客气了。” 几番寒暄之后,王叔收了椅子回屋,姜妍走到段楠身边,问道:“王叔家修得很气派啊。” 身后这栋三层楼高小洋房,虽然比不得城里的豪华别墅,不过在村里也还算是相当讲究了,尤其是内部装修,样样精致,地上还铺着地毯呢。 “王叔年轻的时候在城里做生意,现在小有资产,回乡养老,几个孩子都在国外念书,现在就他和他妻子住在这螺山村。” “难怪我见他言谈举止,不像是普通村民。” 王淮春吃完饭,洗了自己的碗,走回来问道:“妍姐,今天我们任务是什么?” 姜妍放下摄像机,收好三脚架,说道:“先去段总的希望小学看看,行么,段总。” 段楠微微一笑:“随时恭候。” 差不多收拾妥当以后,段楠驱车带姜妍一行人朝希望小学的方向驶去,山路崎岖颠簸,难为王淮春和云采居然也能睡得着。 “打算躲到什么时候?”他问姜妍。 “没躲,这是工作。”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这还不叫躲?” 姜妍沉默,良久,缓缓道:“只是没有想好,感觉自己特别糟糕...” 段楠一边开车,目光漫不经心瞥向她,倒是很少在她脸上看到那么惶惑的神情。 “陆凛那么骄傲又死要面子的人,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 “他给你打电话了?”姜妍讶异:“说什么?” “当然是问你的下落。” “你怎么说?” “我对他说,我俩私奔了,让他早死心。” “......” 第35章 入戏 几天后, 警队会议厅。 陆凛站在长桌尽头, 十几名干警分别立于长桌两边,因为此番案情重大,边上还坐着旁听的刘局。 汪警官站起来, 对陆凛和刘局敬了个礼:“据犯罪嫌疑人‘蛇骨’的供述,他的上家,也就是我们一直潜伏追缉两年有余的毒贩‘老虫’,家就住在螺山村, 半月后的大宗买卖交易活动,就在他的老家进行,一来是为了熟悉地形部署周全,二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次交易活动涉案金额重大,毒品数量众多,‘蛇骨’交待, ‘老虫’会亲自出面进行交易,这是我们人赃并获,捉拿‘老虫’归案的最好机会。” 陆凛看向另外一位警员:“周警官,你埋在螺山村的线人,能否把‘老虫’的身份查出来?” 周警官起立,敬礼:“报告陆队,刘局,线人通过摸底, 把村里每家每户线人基本排查了一遍, 但是拿不准究竟谁是‘老虫’。” 刘局摆了摆手:“这不怪你, 如果这就被我们摸出来了,‘老虫’这么多年也就白混了。” 秦林警官道:“螺山村虽然不算小,但是家家户户基本都认识,咱们生面孔贸然进村,恐怕会招人耳目,打草惊蛇,下一步的布控行动,要谨慎行动。”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了,的确,这次毒品交易行动安排在山村,难度加大,因为村里不比城市,走在街头谁都不认识谁。农村邻里之间关系网络交织密布,哪家出了新鲜事,第二天全村人都知道了。 同理,村里有陌生面孔出现,很快也会被‘老虫’知道,所以警方如果想在村里布控摸查而不被人知道,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这时候,周警官继续道:“不过,线人那边有最新的情报,据说螺山村最近有江城电视台的记者进村,调查走访留守儿童的情况。” 陆凛闻言,立即问道:“多少人?” “不多,大概三四人的样子。” 陆凛沉思片刻,说道:“立刻跟江城电视台取得联系,让他们加派人手进村。” 秦林说道:“再加派记者过去也于事无补啊。” 陆凛看向他:“谁说要加派记者。” - 希望小学建在两个村交界的山头上,距离镇子也不算远,交通都还挺便利,开车大概一刻钟,两个村的小孩步行走路,大概要走上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不等。 学校有三栋白墙建筑,一栋是三层高的小学部教学楼,边上是初中部的楼房,另一栋是老师的宿舍和办公室。教学楼外是个小操场,一圈大概一百米左右,上次运动会之后,段楠出资修缮了操场跑道和篮球场,原本水泥的平地铺上了红色塑胶,防止孩子们摔伤。 操场尽头竖着一根旗杆,嫣红的旗帜迎风招展。 姜妍下车的时候,学校正在上课,走在过道边,能听见教室里传来小朋友齐声的朗读,清脆入耳: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 王淮春扛着摄像头,跟在段楠和姜妍身后,段楠边走边对她说:“老师大部分都是本科毕业或者临近毕业过来实习的,久的能坚持一两年,但是大部分两三个月,差不多就坚持不下去了。” “后来段总不惜重金求才,给老师开出高薪,这才留住了不少人。”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退休教师,纯朴厚道,他笑说:“记者同志,你们真要好好报道报道我们段总,他是好人。” 姜妍回头看向段楠:“还脸红了。” 段楠摆摆手:“表扬表扬就行,不用报道。” “那不能,春儿,怎么着也得上上镜。”姜妍回头对扛摄像机的王淮春道:“镜头给我们低调的青年企业家楷模。” “哎,羞涩了羞涩了。”段楠双手合十:“出家人,低调。” 姜妍走到教室门口,班上同学正在上语文课,并非如姜妍所想,每个人都在认真听课。 前排同学神色专注,可后排也有不少睡觉的,或者玩游戏小声讲话的。 见窗边有记者,老师便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书本,拍了拍讲台,说道:“后面睡觉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准睡了!把课本翻开,看到34页。” 后排几个男孩迷迷糊糊抬起头,懒洋洋翻开了课本,但也终究是貌合神离,脸上透出不耐的神情。 学生们见到窗外有记者,叽叽喳喳开始议论起来,探头探脑好似看西洋镜一般,为了不打扰老师正常行课,姜妍拍了几张照片便离开了教室门口。 “哪的学校都一样。”段楠手揣在兜里,走到姜妍身边:“乡下野孩子,有的比城里小孩还难驯。” 姜妍眺望着操场,说道:“以前看新闻对乡村学校的报道,基本上千篇一律都是学生们端端正正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老师讲课的模样,今天亲自来看看,才知道其实并不是这样。” “所以这就是眼见为实,乡村教育目前就是这么个现状,并不一定穷人家的孩子就真的能早当家,还有不少是...” 烂泥扶不上墙,这话说出来似乎不大妥当,段楠转而道:“只要是学生,就一定会有喜欢学习,和不喜欢学习的,当初我上学那阵,也是恨不得天天逃课,听老师讲课跟听催眠曲似的,让我拘在教室里呆上一整天,要命。” “我记得呐,你那时候就是逃课生的典型,有一次翻墙出去上网,完了还让我帮你跟老师圆谎。” “结果你选择了义正言辞地拆穿我,丝毫不顾同窗情义。” 回忆起青葱往事,姜妍嘴角上扬,义正言辞:“讲真话是一名合格记者的基本素养。” 正在这时候,姜妍手机响了起来。 “领导的电话。” “嗯。” 姜妍走到红旗下面,接听了,电话那头传来宋希文的声音:“小姜,有个重要的事情,需要跟你知会一声。” 宋希文语气这般严肃,姜妍也不得不认真起来:“领导请说。” 一阵交待之后,姜妍只说了五个字:“真特么刺激。” “嗯?” “我是说,会不会有危险?” “对,我也是担心这个问题,不过上面有交代,我们也有义务要配合警方捉拿犯罪嫌疑人。”宋希文说道:“这件事你不要多插手,按计划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要参与进去,太危险了。” “嗯,我知道。”姜妍想了想,问道:“总编你知道警局派谁过来的么?” “这个我也不清楚。” 姜妍忐忑难安地过掉了电话。 次日中午在学校食堂吃过饭,王淮春开车,带姜妍他们前往镇上,去接单位上派遣过来的几位新“同事”。 “都记得我的话,村子里耳目众多,不要说漏嘴了。” 路上,姜妍叮嘱王淮春和云采:“这几位都是我们单位的实习生同事,特意过来学习的。” 王淮春有些兴奋地说道:“放心嘞,我口风可严了。” 云采还有些担忧:“万一露馅了怎么办,毕竟他们又不是真的记者。” “跟着扛扛摄像机,打下手跑腿就行。” “感觉好像很危险。” “他们的主要目的是过来摸底,咱们去有留守儿童的村民家里走访,能问出来的信息对于他们侦破案件都是非常重要的。”姜妍说道:“至于后续的行动,就不是咱们的事了,大家只要记住一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把他们当成是真同事,还有,不要强出头,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 两人点头。 车停在镇上招待所门口,他们在门边的一棵老槐树下等了半刻钟后,楼里走出来三个人。 一开始姜妍心里还忐忑,念叨着千万别是他啊不会的警局那么多同志应该不会这么... ......巧。 为首的那人穿着一件修身的机车棒球夹克,门襟处还有方形拼布,极具层次感。 今天的陆凛看上去,相当年轻。 恍然间姜妍还以为大学时代的陆同学回来了。 果然是他。 身后的两名警员,同样都穿着便衣,都是熟悉面孔,陆凛的跟班小汪自不必说,还有一名女警员,正是夏微,当初和姜仲晨除夕执勤,出事之后还挺护着他的小姐姐。 姜妍在他大步流星走出来的几秒钟时间里,迅速做好心理准备,正面迎敌,笑容比阳光还灿烂:“警察同...” 话音未落,陆凛走过来,手落到她的腰间,轻轻一提,姜妍的脚跟被迫一踮,整个身体都迎上了他,被迫与他紧密贴合。 “来了,知道你想老子。” 姜妍猛地睁大眼睛,仰着头看向陆凛。 陆凛眉眼低垂,温柔的眼眸里都要滴出水来。 王淮春和云采吓得手里的相机都要掉了。 小汪咳嗽一声,解释:“陆队说,不仅要扮记者,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要牺牲自己色相,跟姜妍同志扮夫妻。” 王淮春看着陆凛面前紧紧扣姜妍的腰,只差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了。 他流露出敬佩的神情,竖起大拇指赞道:“警察同志不仅敬业,而且专业,一秒入戏,我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第36章 新婚 山路颠簸, 路边时不时有牵着黄牛或者赶着羊羔的村民路过,站在路口观望。 车速必须放慢,遇上转弯的位置, 还要先摁摁喇叭探路。姜妍掌着方向盘, 轻车熟路, 陆凛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言不发。 不过车后座还是很热闹, 小汪和云采他们几个还是很聊得来,云采正在教小汪用单反:“这是单点十字扩展自动对焦, 单点周围扩展自动对焦,十字比周围更精确些, 但不如周围的辅助对焦点多, 对焦更容易, 所以当我们要拍摄人群的时候,就要选周围对焦。” 小汪似懂非懂拿起了相机:“还有这么多讲究呢, 我以前以为只要咔嚓拍完就算完事了。” 夏微在边上提醒:“你小心点,别磕着碰着了,看这镜头,磕着了你就得去卖身赔钱。” “我能干那事儿么, 我就算卖肾也不能卖身啊,我是有原则的人!” 云采捂着嘴偷笑, 小汪见状, 心里也喜滋滋的, 脸上挂着两坨高原红。 趁着众人说话之际, 陆凛问她:“怎么不回信息。” 姜妍没说话,他还能不知道为什么,那天西餐厅的事,他妈没告诉他么。 她不搭理他,心里头还有闷气。 “姜妍。” 她还是不说话。 “老子叫你。” 还老子老子,你多能耐。 他看了看身后,后面几人聊的正嗨,他索性凑近了她,低声唤道:“老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几个人同时停下说话,这一声低低的“老婆”在突然静谧的车内,格外清晰。 陆凛僵硬回头,后面四个人眨巴眨巴着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他俩。 这帮家伙,不是聊的正嗨么。 陆凛感觉有些燥热,红着脸拉了拉衣领,轻咳一声:“扮演夫妻,主要是为了方便任务,咱们一车六个人了,电视台没道理派出这么多记者,我当家属,过来陪媳妇,这是合理的。” 小汪说:“不对啊,如果咱们的身份是实习生,过来观摩学习,就不存在人数过多的问题。” 气氛凝固了十几秒,夏微决定,领导大腿,她先抱为敬。 “以陆队的年龄,说成是实习生,有点勉强。”她面不改色认真补了一句:“陆队考虑周全,我等自愧不如。” 之前那一声微若蚊蚋的“老婆”让姜妍心里头还挺受用,脸色渐渐缓和了,她问陆凛:“怎么是你?” “当然是我。” 姜妍细想,也对,他是警队一把手,这么大的案子,应该是他。 “那还真是巧了。” 小汪立刻插嘴道:“嫂子,本来应该是秦警官带队卧底,不过陆队从电视台那边知道你也在,他就自告奋勇...” “汪儿,你前两天提交的年休申请我考虑了一下,现在可以给你答复...” “他就自告奋勇要退出!但是这么大的案子,咱们局里除了陆队谁还能担此重任!”小汪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姜妍笑了笑,看向陆凛:“看把人家小汪同志吓的,汪儿,别怕,嫂子在。” 小汪感动得嗷嗷的。 人一下子多了起来,王叔家里虽然还能住得下,不过这么多人叨扰人家,终究说不过去,倒是有好几户村民自告奋勇要给记者同志提供住宿。 螺山村大部分村民的孩子都在段楠建的希望小学念书,免学费的,因此他们对待段南就像恩人一样,恩人的朋友,自然也要好生招待。 吃晚饭的时候,王叔问道:“三个记者还忙乎不过来呐?” 云彩解释:“王叔,这几位是社里的实习记者,前儿刚到社里实习,主编安排他们跟过来学习。” “原来是这样。”王叔点点头,看向陆凛:“那,这位同志也是实习记者?” 陆凛刚将一块鸡翅夹到姜妍碗中,闻言,他面不改色道:“我不是电视台的。” “那...” 姜妍连忙道:“他是我...家属。” 王叔这就懂了,难怪这俩人相处起来就跟别人不一样。 “姜记者看上去年轻啊,这才二十出头吧,这么早就结婚啦。” 姜妍这就开心了,最喜欢听人夸她年轻。 “新婚。”她眉眼弯弯:“这死鬼,一天也离不得我,眼巴巴地跟过来。” 陆凛嘴角抽了抽,毫不留情拆穿:“她都快27了。” 王叔无伤大雅地笑说:“姜记者年轻,你俩是新婚,那还分房睡?” 众人跟着心头一提,怎么把这茬忘了,俩人扮夫妻,还是丈夫千里迢迢追过来,当然没理由分房。 这不是露馅儿么。 却见陆凛端着酒杯,偏头问姜妍:“你居然要跟我分房睡?” 姜妍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脸色绯红:“啊,当,当然要分房睡啊!” “那我不同意。” “你别啊。”她脸色更加绯红,往他腰上掐了一把:“老乡家,你还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能不知道?” “你这人...”姜妍红着脸,气急败坏,干脆起身离开,旁的人看来,就是害羞又恼怒的新媳妇模样。 小汪啧啧感叹,嫂子这演技,绝了啊。 王叔连忙道:“没啥,理解理解,这样,小陆,我给你们重新安排安排,加床被子,你就睡姜记者屋里。” “谢谢王叔。” “谢啥。” 吃过饭后,陆凛走出屋子,只见姜妍独自站在鸡棚边上,手里抓着稻米粒,一边喂鸡仔,还咯咯咯地学着鸡叫。 真呆。 陆凛踱着步子走到她身边。 姜妍见他过来,防备地看了看周围,低声问道:“没露馅吧。”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刚刚如果不是陆凛反应快,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圆过去。 她松了口气,说道:“你考虑得挺周全,小汪和夏微就算了,你的确不像实习生,刚刚王叔都怀疑了,扮成夫妻,倒是好主意。” 陆凛反应了一会,脸色沉了下去,看向姜妍:“汪儿只比我小一岁。” 言下之意,我很显老吗? “还说呢,小汪还是你小一届的学弟,要说辛苦,人家工作几年,还跟刚毕业似的,青春洋溢。” “他每个月买护肤品都是好几千,早晚面膜,我能跟那娘唧唧比?” “人家过得精致,没啥不好。”姜妍伸手抚了抚陆凛耳鬓的头发:“你看看,这白头发都长了好几根。” 陆凛感受着她柔软的指尖抚摸在他耳际,凉凉的,很舒服。 姜妍踮起脚,往他脑袋上看,手在他头发里薅来薅去:“怎么这么多白头发?” 她心疼了,柳叶儿眉蹙起来:“你这三十岁都还没到,这么多白头发,知道的是你工作辛苦,兢兢业业,不知道的还当你中年大叔呢。” “也不知道想谁想的...” 姜妍的手微微一顿,沉默着抽回来。 天色渐晚,村子里灯火熹微,时不时能听见山坳传来一声狗叫。 初夏的夜晚,天上繁星密布,小汪云采他们坐在院子里乘凉,王叔见大伙儿热热闹闹,也拎了根凳子过来凑热闹。 陆凛给小汪使了个眼色,小汪连忙道:“王叔,听段总说您在九十年代也下海经商,经历也是波澜起伏,能跟我们将讲么?” “没啥好讲的。”王叔摆摆手。 “讲讲吧,肯定特别有意思。”云采也说。 推辞不过,王叔索性让媳妇做了下酒菜,端了老白干:“行,那我就讲讲吧,其实也没啥好说的,就当给你们年轻人励个志。” 几人围拢过来,津津有味听王叔讲故事。 “我的经历也是挺曲折的,八十年代那阵不是包产到户,我养鱼的水洼改种了庄稼,生活来源断了,家里还有老父亲,身体不好瘫痪在床,是在没法子,改养鹅,跟亲戚借了600块钱,蓄了一笼子鹅仔,刚好那年又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寒冬腊月天,鹅子全死了,我又拖了一屁股笔、债,老妈也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去了,后来我养过猪,卖过烧腊,还帮人擦过皮鞋,有次走夜路,没设防掉山坑里,腿还瘸了。”王叔拍了拍自己的右腿:“装的假肢呢。” 难怪姜妍瞅着王叔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却没想到他居然截过肢。 “快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家里拖着债,没有姑娘愿意跟我处。”他又继续道:“村里人都说,我这辈子,算完啦,不过老子偏偏不信邪,95年那阵,老子去了深圳,在天桥上摆地摊卖女人胸罩,慢慢发了家。” 小汪讶异地说:“卖胸...胸...” 云采红了脸,而王叔却摆摆手:“这有啥,哪个女人不穿胸罩?” 姜妍笑道:“说的是呐,这没啥,王叔是干大事的人,成大事不拘小节。” 王叔今天心情也不错,喝了一口老白干,继续道:“当时天桥上一堆摆地摊的,就数我生意最好,我卖的胸罩样式好看,还便宜,年轻女人喜欢,每天晚上,我摊位前都能围着一大帮小姑娘挑挑拣拣。” “就是靠着做胸罩生意,发了家。” 小汪感叹道:“真励志啊,听得我都想辞职做生意去了。” “王叔,您之前失败了那么多次,怎么还能有这份毅力呢?”云采问。 王叔笑了笑,拿着手里的酒杯,对云采道:“小姑娘,你看,如果我松手,这只杯子会怎么样?” 云采说:“摔在地上,会碎。” “你们呢?” “当然会碎啊。”王淮春说。 “那我们试试看。” 王叔手一松,杯子摔在地上,却没有碎。 “咦?怎么回事?”小汪捡起杯子看了看:“这不是玻璃杯么?” “这杯子,是玻璃刚做的。”王叔笑道:“所以啊,你不试试,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什么材质,必须把自己逼到绝境上,才能走出一条通天大道,当初我到深圳的时候,身上只揣了10块5角钱,靠这些钱,我现在当了老总。” 陆凛看着王叔,他似乎还挺享受旁人对他投来敬佩的目光,也很喜欢分享自己的创业经验。 陆凛索性问道:“王叔,这村子里,像您这样做生意挣了钱的企业家,多么?” 王叔摆摆手:“多啥,就我一个,赚了钱的,都进城过好日子去了,谁还留在这穷乡僻壤的。” “那您怎么还留在这儿呢?” 王叔道:“我不是想着,父老乡亲还没富起来么,打算这回村搞点建设,弄个养殖场啥的,也带带家乡经济。” “您真是有良心的企业家。” “做生意,是要靠魄力的。”王叔拍拍自己的脚:“我还挺感谢我这条断腿,没了它,我才算真的活明白过来。人这辈子是怎么回事。” 第37章 春宵 夜渐深了,姜妍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水台上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她拿起一瓶精华,挤压稍许于掌心,稍稍撮和之后涂于脸部,轻轻按摩。 都说二十五岁之后,女人的肌肤开始走向初期老化,姜妍当然早已经过了二十五,不过因为精心的保养,皮肤已经充满了胶原蛋白的活力感。 她还是年轻。 年轻的容颜,年轻的身体,还有经年累月不知疲倦地深爱一个人,那份激情,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他们这么多年,是陈年的酒香。 姜妍想到和陆凛的第一次,生涩又紧张,他们并未不熟悉彼此的身体,所有的一切都是新鲜且陌生的。黑暗中,她背对着他躺在床上,两个人都穿着衣服,两个人的呼吸都不平静。 反正就是要怕死了。 他稍微一动,她便如惊弓之鸟。是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抵着她的,又烫,又硬。就抵着她的大腿侧,时不时地磨刮一下,她知道那是什么,说魂飞魄散也毫不夸张,但她还要装作不知,一张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 后来还是臭男人先忍不住,试探性将手伸过来,先落在她的腰部,见她没有抗拒,便更加大胆,伸到她裤子边缘,一点一点,往下挪。 灵魂都要出窍了,浑浑噩噩的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梦里不知疲倦,身体的痉挛一阵接着一阵,仿佛是要死了才甘心。 *** 进房间的时候,陆凛正将单薄的被单扑在沙发上,沙发是木质的,睡上去兴许会难受不舒服。 “被单只有两条,你铺在上面,晚上盖什么?” 陆凛脱了自己的外套,说道:“它。” “虽然入夏,但农村晚上还是会冷,只是盖一件衣服,万一感冒了,你还怎么执行任务。” 陆凛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看向姜妍,姜妍被他看得心虚,目光移向窗外。 陆凛轻不可闻地哼笑一声,转身走出房间,直到卫生间的门关上,姜妍走到沙发边,将他铺得平整的被单抱起来,扔在床上。 装什么装,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十八岁的大姑娘还要装矜持,二十八岁的老男人这特么就虚伪了。 她今晚还能把他怎么样了么。 姜妍躺在床上玩手机,耳朵却注意着门外他的一举一动,他似乎在刷牙,完了之后,又冲了个非常简单的热水澡,还听见搓衣服的声音... 事儿真多。 终于,脚步声渐渐近了,姜妍的心也提起来,房间门被推开,咔哒,又被关上,反锁。 她目光紧扣着手机屏幕,刷微博的热搜,可屏幕上她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心跳的节奏越来越快。 陆凛穿着干净的深色睡衣,在沙发边站了会儿,随后,深邃的目光扫向大床,他的被单被她整整齐齐铺在床的右侧,而她侧躺在左边,与他隔开一条分明的泾渭。 陆凛终于还是走到床的左边,坐下来。 身边的席梦思明显凹陷了一块,姜妍的心潮更加澎湃,她强装镇定,背对着他,目不转睛盯着手机屏幕,那是她的救命稻草,连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 陆凛在床边坐了会儿,想抽烟,回头看了看侧边的女人,他还是压制住了烟瘾的摧磨。 他平躺下来,轻声说:“关灯了。” “嗯。” 妈呀,她的声音都抖成什么样了,还不如不要开口为好。 咔哒,房间瞬间陷入无尽的黑暗,只有姜妍的手机屏幕,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现在时间不过十点,这个男人居然就要睡觉了。 他平时都睡的这么早么? 也对,虽然有时候因为加班或者办案不得不熬夜,但是平时生活作息还是相当严谨规律。 姜妍肯定是睡不了这么早的,但是因为身边人要入眠了,她也不好一直闹出动静来,蒙了被单,将自己埋在被窝里,挡住手机的光线。 刺激,紧张,又特么好兴奋。 姜妍给闺蜜唐伈发了一条微信:“猜猜我现在跟谁同床共枕【羞涩】” 手机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说话... 于是姜妍将手伸出被窝,摸到床头柜手包里的耳机。黑漆漆的被窝里,她摸索着将耳机头插|入手机插孔中,然而点击语音播放。 唐伈:“这么兴奋,陆陆哥那个禁欲系傲娇这就让你上手了?太没出息了吧,要我是他,被你丢了这么久,怎么着也得晾个小半年。” 姜妍掩嘴偷笑,编辑文字:“没呢没呢,我在跟他执行任务,扮夫妻,要睡在一张床【憨笑】” “执行任务,还扮夫妻,你俩玩情趣游戏呢?” 身后,陆凛翻了个身。 姜妍继续发短信:“你思想太不单纯了,我们啥也没做,就睡在一起。” 唐伈:“那陆陆哥也太稳得住了,还能容你在这儿跟我发信息聊天,正人君子啊,换别的男人,这么身娇体软的小美人睡在身边,早就扑上来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姜妍又咯咯一笑。 这时候,陆凛突然开口:“再不安分睡觉,老子真的要扑上来啃你了。” 姜妍全身一个哆嗦,慌忙摘下耳机。 什么?!什么什么! 他能听见? 不能吧,她戴着耳机呢。 这时候,唐伈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姜妍不信邪,她没有戴耳机,抱着一丝丝侥幸,她点开语音。 “不说了,我要睡美容觉了,祝你和陆陆哥共度愉快的一夜春宵。” 即使没有戴耳机,但是这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依旧清晰可闻。 姜妍整个人都凌乱了。 刚刚和唐伈的聊天,她发过来的语音回复,陆凛听了个一清二楚。 ...... 这特么... 姜妍抱着被子,闭着眼睛,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 “一夜春宵。”他富有磁性的声音淡淡传来,在黑夜中,性感至极。 “又,不是我说的...” 姜妍红着脸,还欲强辩,陆凛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手枕着手臂,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别胡思乱想了,这几天执行任务,不能出任何差迟。” 姜妍心说,我没有胡思乱想!没有没有没有! 她深呼吸,紧闭着眼睛,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这样不行,他如此淡定,她怎么能沉不住气。 不只是过了多久,陆凛却突然开口:“睡了么?” 没有,没有没有。 姜妍假装自己已经睡熟了,不回答他的话。 陆凛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那天我妈妈为难你了。” 黑夜中,姜妍缓缓睁开眼睛。 “小哲的事情,我承认当初怪了你,但是没有一直怪你,我更加生气的是,你居然离开我。” 他低醇得嗓音平静地诉说着当年的种种:“年少气盛,或许话说重了些,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担得起那些话。” 寂静的深夜里,他愿对她坦诚相对,她却偏生装聋作哑,不发一言。 他翻身,说道:“晚安。” 一夜安眠,因为身边人均匀而宁静的呼吸,姜妍睡得格外深,格外沉。 当她被窗外的鸡鸣扰醒之时,敏感察觉到身后的陆凛,正紧贴着她的后背,手落在她的腰间凹处,脸贴着她的后颈项。 这是熟悉的姿势,他过去喜欢从后面拥着她入眠,睡梦里不知不觉他便挪了过来。 但还有不对劲的地方,这家伙下半身不对劲。 在第二声鸡鸣响起,身后人动了动,姜妍连忙紧闭双目,假意熟睡。 陆凛转醒,立刻松开了她,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床左边,还把她身上的被单给拉走了。 姜妍:...... 她还是决定一装到底,此时醒过来未免太尴尬。 身后陆凛已经坐起了身,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抖抖脑袋,清醒。 被子刚一掀开,他便看到了身下威武昂扬的小兄弟,雄赳赳撑起了大半个帐篷。 他回头看向姜妍,姜妍穿着丝薄的小睡裙,睡裙下摆到大腿根的位置,包裹着浑圆得臀部。 这他妈...睡个觉都睡成了勾引他的姿势,难怪小兄弟会这么躁。 他起身去了趟卫生间,隔了二十多分钟,才懒懒洋洋走出来。 姜妍感觉床好像又凹陷深了,他竟然又躺了回来! 呼吸一紧。 身后人一靠近,就是一股燥热的体温,但是等了很大半天,他都没有任何动作,不对,还是有动作,他好像抓起了她的头发丝,一缕一缕地抚摸着。 不对,不仅仅是抚摸,他好像... 好像在给她编大辫子啊! 一缕一缕,分成三股,最终编成一条,对了,床头柜还有橡皮筋,他伸手去拿,结果动作太大,手肘还碰着她的额头,好痛! 陆凛连忙凑过来,呼呼她的脑袋,见她没醒,这才放心。 事到如今姜妍再硬着头皮装睡,这就假了。 陆凛还在小心翼翼给她编大辫儿。 “陆凛。”她耐着性子说道:“请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然后跟我保持一米安全距离。” “噢。”陆凛动作顿了顿:“弄醒你了?” 废话! 陆凛说:“我在给你扎辫子。” 我知道! “你很有兴致。” 陆凛笑了笑:“女人的头发丝真软。” “你喜欢摸女人的头发?” “那是耍流氓。” 亏你还知道。 “摸你的不算。” 姜妍义正言辞:“没有经过女人得允许,擅自摸女人的头发,就是耍流氓,陆警官。” “那么请问姜记者,我能摸摸你的头发吗?”俯身看着她,目光缱绻又温柔。 第38章 套路 清晨。 姜妍洗漱完毕,走回房间,见陆凛手撩着窗帘,正从缝隙间向外眺望。 姜妍挪到他身边,从他手臂下挤进去,顺着他的目光向外望。 宽敞的庭院里,王叔穿着白色的丝绸长衣长裤,正在树下打太极,意态悠闲从容。而边上王叔的老婆正在鸡棚边喂鸡仔。 “你在望什么?”姜妍看看外面,又抬头看看他。 “没什么。”陆凛放下了窗帘:“今天打算去哪?” “还是去学校。”姜妍走到柜子边收拾整理自己的相机和录音设备:“先了解学校里的学生的基本信息,然后走访他们的家庭,再把这些采访剪辑在一起,呼吁社会关注乡村留守儿童。” 她大概把这次的工作任务向陆凛简单介绍一遍。 “因为你是作为我老公的身份,所以不用跟着我们一起走访,可以在村子里瞎溜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他挑眉:“你老公的身份?” 姜妍脸色微红:“假老公!” “哦,昨晚跟你假老公同床共枕,姜记者睡得好么?” 姜妍哼哼:“一点也没有睡好!” “怎么的?” “你拿枪抵着我的腰,整整一夜,谁能睡得好?” “......” “.........” 陆凛竟然也意外地红了脸,难得一见的奇观景象。 上午一车人又去了学校,当然陆凛没有跟队,他说昨晚没睡好,要在家里补觉。 姜妍当然不信他是真的要睡大觉,肯定是要进行自己的工作,毕竟他这一次过来的目的,是为了揪出潜伏在村子里的老毒枭。 “什么?昨天晚上你跟陆凛睡一间屋?”段楠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就上手了?” “小声点。”姜妍压低声音说道:“因为要扮夫妻只能睡在一起。” “嘿嘿嘿...” “打住。”姜妍觑他一眼:“没你想那些乱七八糟。” “我想什么了我。”段楠笑说:“要是真有什么,凭你俩这干柴烈火,还能起来这么早跟我在这学校溜达?” 这话题,越聊越不对劲,姜妍轻咳一声:“还是说正事。” 段楠跟她走进办公室,从柜子里拿出一份资料:“家里父母外出打工的同学资料,你翻翻,选出典型的进行家访。” 姜妍随便翻了翻,说道:“挺详细啊。” “你都吩咐了,我能随便对付么?” “谢啦,回去之后请你吃饭。” “我等着。” 姜妍坐在椅子上开始翻阅资料,这时候有个年轻女老师走进办公室,眼圈红红的,赌气一般将课本重重扔在桌上。 “李老师,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初中部那个孙洪,迟到早退上课睡觉就算了,居然还在教室里打扑克,我批评他,他比我还凶,这学生,没法教。” “他爹去得早,老妈又常年不在家,家里爷爷奶奶疼孩子,管不了他。”其他老师劝道:“别气了,对付这种顽劣得小孩,还得慢慢来。” 姜妍的资料第一页,就是孙洪的名字,今年上初中三年级,就快毕业了,他父亲早年因疾去世,母亲在城里打工,长年不回家,好像说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现在他跟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姜妍仔细看着资料表:“孙洪...” 段楠挑眉问道:“有兴趣?” 就在这时,有两个学生急匆匆跑进办公室:“报...报告老师!孙洪在操场上抢同学的书包!” 老师们放下手里的工作,匆匆赶到操场上,几个男孩正在操场上拉扯,个子最高的那一个,脸黑黑的,头圆圆的,模样凶神恶煞。 另外两个男孩个子都比较小,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很是瘦弱。 “孙洪!不准欺负低年级同学!”男老师一声呵斥,孙洪抬起头来,看到几位老师,他扔下手里抢来的糯米糕,转身就跑。 “站住,小兔崽子,别跑!” 校长正巧从校门外回来,直接堵住了孙洪的路:“咋地啦,你这小崽子又犯啥事儿了。” 孙洪被几位老师围住,骂了声:“日你们娘。” 完全是一副顽劣不化的泼皮相。 “老师,他抢了我的钱!”被欺负的同学见有老师撑腰,连忙站出来说道:“他抢了我10块钱!” “谁抢了你钱!”孙洪吐了口唾沫:“老子只抢了你的黑米糕。” 另外一位同学也站出来作证:“老师,他抢了钱!” “乱说,我没抢你们钱!” “孙洪,平时上课不听讲,逃课,现在还发展成抢劫犯了?”李老师气呼呼地说:“把抢了同学的钱交出来。” 孙洪急红了眼,连声道:“老子没抢钱!交什么!” “老师,钱就在他包里!” 孙洪本能地捂住自己的左边包:“这是我给我家老太婆买饼子的钱,不是抢的!” “孙洪,你必须把钱交出来,不然明天就别来学校了。”李老师愤怒地说:“我教了这么多年书,也没见过你这么顽劣的学生!” 见校长和老师们全部围着自己,孙洪原本黑黝黝的一张小脸急得通红,情绪激动。 他从包里摸出两张十元的钞票,揉成团扔在那两个学生的脸上:“拿去!老子施舍给你们的!拿去买棺材吧!” 孙洪说完,气呼呼地离开了,跑远了之后还拿衣袖不住擦脸,似乎掉了眼泪。 李老师把地上的钱捡起来,展平之后给了被抢的两名低年级同学,柔声安抚道:“以后离他远点,要是他再欺负你们,就来报告老师。” “谢谢老师。” 事后,段楠对姜妍说道:“看到了,出言不逊,辱骂老师,行为不端,是让所有老师焦头烂额的问题学生。你对他感兴趣,他可不一定对你感兴趣,不会轻易配合你的采访。” 姜妍点头,同意他的说法:“看来也是。” “我帮你找几个稍微听话一点的学生,这样你的任务也比较容易完成。” “谢谢段哥。” 学校之行结束之后,姜妍瞒着段楠,还是问李老师要来了孙洪家的地址。 *** 夕阳宛如黄鸭蛋,悬在两座山坳坳之间。 孙洪的家,环着一个小山坡往深了走,沿着小路径,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子,就到了。 那是一栋很小很破败的木屋子,斜倚在竹林旁,窗户烘着暖黄的灯光,一位白发苍苍,鹤发鸡皮的老者坐在屋前,身边趴着一只大黄狗。 “你是城里来的记者?” 一个铿锵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姜妍回头,见孙洪背着竹篓从林子里走出来,竹篓里装着几个嫩竹笋。 “你见过我?” “今天在学校看到过。”孙洪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记性很好,而且你很漂亮,一下子就看见了。” 他今年初三,不过十四五岁的光景,发育得也不是很好,个子不高,城里的小孩长到他这个年龄,得高出他一个头来。 “你来我家干啥?”他防备地问。 姜妍从包里摸出一个饼子:“我听你说,那钱是给家里老人买饼的。” “别装好人,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孙洪看也不看她手里的葱油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 “小屁孩,那二十块钱我给你要回来了。” 孙洪脚步突然一顿,他惊讶回头:“什么?” 姜妍从包里摸出皱巴巴的二十块。 “这是你的钱,对不?” 孙洪盯着她手里的钱,半晌,他说:“这不是我的钱。” 姜妍不语,他继续说:“这是你的钱。” 她笑了笑,将钱收回了包里,孙洪看向她:“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相信我。” 姜妍好奇地问:“你竹篓里是春笋么?” 孙洪犹疑片刻,还是朝她走了过来,将背篓放下,从里面拿出四五个春笋装进小口袋,递给姜妍:“前阵子下了雨,这会儿的春笋特别鲜,不过洗的时候要小心毛刺。” 姜妍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与今天上午在学校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姜妍接过口袋,摸出钱包,孙洪说:“不用钱,我请你吃,谢谢你相信我。” 这孩子心思还是很纯朴,别人肯相信他,他就真心诚意对人家好。 “无功不受禄。”姜妍抽出一百块,放进了孙洪背篓里:“谢谢你的春笋。” “给多了。” “明天我来你家里采访,行么。” 孙洪攥着她的钱,想了想,终于点头:“可以。” 当天晚上,姜妍被陆凛鄙视了。 院子里,陆凛用清凉的井水洗了脸。 “就一小屁孩儿,你拿钱去套路人家。”他轻轻戳了戳姜妍的额头:“良心痛不痛。” 姜妍抓起他的手搁自己胸部:“来,往这儿戳。” “美得你。”陆凛说道:“拿人家手软,一百块就让问题少年开不了拒绝你的口。” “我这是爱心感化。”姜妍理直气壮说道:“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不过我知道,他肯定没拿。” “怎么看出来的?” “你忘了,我是记者,见过太多在镜头面前说谎的人,是演的还是真情流露,虽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但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他说这钱是给家里老人买饼子的,那一秒的眼神打动了我,我就信这句话。” “这么厉害,下次请你到我们局里来当测谎仪。”陆凛用毛巾擦了脸,又绕到后面擦拭自己的后颈。 姜妍顺手接过毛巾,帮他擦拭后背紧致的皮肉,漫不经心道:“行啊,付工资我就来。” 俩人瞎贫了一阵,陆凛将水倒进沟渠,又重新在盆子里倒进热水:“帮我个忙。” “不帮,求我。” 陆凛转过身看着她,诚挚道:“拜托。” “叫我小仙女。” 陆凛竟然也意外地听话:“妍儿小仙女。” 姜妍双手叉腰,哈哈一笑:“陆陆哥也有求人的时候!” 陆凛嘴角微扬,将毛巾搭在她肩膀上:“帮我洗头。” 第39章 全套 狭窄的卫生间,灯光略显暗黄。 陆凛双脚撑开,扶着水台躬下了身,灼热的水冲击着他的头皮,很舒服。 姜妍放小水量,润湿了他的头发。他上半身□□,背部麦色皮肤紧致,肌肉轮廓线条流畅。 背上还有子弹擦过的痕迹,是他职业生涯中留下的一抹光荣,姜妍湿漉漉的手抚到背后那条狰狞的伤疤。 “什么时候弄的?” “两年前,一次缉毒行动。” 她凝眉:“血流得多么?” “废话,给你豁条血口子试试。” 见姜妍沉默,陆凛捉住她的手:“现在才知道心疼,晚了。” “我没心疼。”姜妍抽了抽鼻子,手掌摊了热水浇在他的头上,润湿他毛刺刺的头发。 男人的头发天生似乎就要比女人硬,轻轻抚摸,密集的坚硬触感按摩手掌心,很舒服。 姜妍在手里挤压了洗发露,均匀地搓在他的头发上,替他按摩头皮。 “痛么?” “你跟猫儿似的,痛什么痛。” “我说背上那个,痛么?” “......”陆凛抿了抿唇,沉声说:“早就没感觉了。” 姜妍加重了力度,替他抓着头皮,很舒服。 “你剪指甲了?”陆凛问。 “之前指甲有点长。” “可惜了。” “可惜什么。” “你的指甲,挺好看的。” 在他脱衣服的时候,姜妍偷偷把自己花里胡哨的手指甲剪掉,现在指甲边缘紧贴着指尖肉,抓着头皮会很舒服。 姜妍没回答他的话,开始帮他按摩头皮,力度合适,以前经常去发廊洗头发,稍稍留意了洗头妹的指法,她学什么都快。 “你要是失业了,可以考虑...” “打住。” 姜妍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白沫子乱飞。 “还在我手里就开始损,不给你洗了。” “别,我错了,你再给我按按,特别舒服。” 陆凛今天倒是好说话,兴许是温热热的水雾将他的心也蒸得热腾腾。 姜妍心里舒坦,耐着性子给他按摩了一阵,然后开了热水冲洗了头发上的泡沫星子。 陆凛披着浴巾擦拭头发,从卫生间出来,姜妍已经准备好了电吹风:“来我给你吹吹。” “哟,全套服务。”陆凛坐到她跟前。 轰隆隆的电吹风在耳边响起来,热风隔着一定距离吹过来,不烫。 她边替他吹头发,边捧着他的脑袋。 陆凛抬头,能见她低垂的目光,很是柔和,人前的她难掩锋芒,也只有陆凛才知道,这个女人温柔起来,多美。 她的呼吸轻轻拍在他额头上,带着一阵香风。正前方就是她高挺的胸部,她穿的是一件针织的浅色贴身毛线衣,胸部轮廓正好突显。 他喉结轻微滚了滚。 姜妍无意地往前屈身,胸部碰到他的鼻尖,轻擦而过。 两个人的身体同时一个激灵。 陆凛反应巨大,差点椅子都摔了,他站起来连连后退,说道:“不,不吹了。” 逃回了房间。 姜妍收好了电吹风,轻笑一声。 待她洗漱完毕,护理了皮肤,回到房间的时候,陆凛正在给自己铺沙发。 昨天晚上他和她同床共枕,他刚了大半夜,难受得要死,今天晚上,说什么也要和她保持安全距离。 姜妍坐在床边看着他忙活,不动声色,待他做完这一切,她才开口:“陆陆哥还没原谅我么?” “你指什么?”陆凛回头:“不告而别,还是我弟弟的事。” “都有。” 终于谈到这个话题了,陆凛深呼吸,坐到沙发边,与她面对面对视。 “小哲的事情,你坚持了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可是他是你的亲人。”姜妍垂着眸子,看向自己的脚丫子:“你的弟弟也应该是我的弟弟,我应该拼尽全力去保护他,而不是...” 她有些说不下去。 “都过去了。”陆凛说道:“我生气,气的是你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应该一起面对。” “你妈妈恨我。” “可我爱你。” 空气突然凝固了。 姜妍猛然抬起头,他眉眼温柔,目光垂向别处。 “咔哒”一声,他伸手关掉了墙边的灯按钮。 周遭陷入深沉的黑暗中。 “你离开的事,别想这么容易就过去。”黑夜中,陆凛继续道:“你自己说了,会努力,所以突然跟我玩失踪,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这就是你的努力?” “对不起。”姜妍委屈说:“你妈妈凶了我,我心里乱。” “她凶你,你不理她就是,但我没有凶过你。” “对不起。” “睡觉了。” “好。” 姜妍上了床,目光适应了房间里的昏暗以后,渐渐地房间周遭轮廓也清晰起来。 木质沙发“咯吱”一声,陆凛睡了上去,用单薄的被单盖住身体,他平躺着,不再动了。 两个人的呼吸在静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相互交织着。 二十分钟之后,姜妍突然轻轻唤了声:“陆陆哥?” 他呼吸匀净,没有回答,应当是睡深了。 姜妍从床上起来,踩着拖鞋轻轻走到他身边,蹲下来。 月光透过窗户轻洒在他英挺的脸庞上。 她将如水的长发挽到耳后,俯身,轻轻吻住他的唇。 他的唇瓣干燥而柔软。 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这样轻轻含着他,长久的思念在这一刻浪涌般倾泻而出,她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栗起来。 “我也爱你。”她说。 - 次日,姜妍带着云采和王淮春他们一行人,去了孙洪的家。 家里老奶奶满布皱纹,动作迟缓,孙洪凑近她的耳朵,大声地说这几位是城里来的记者,要采访他,他也可以上上电视了。 奶奶笑起来只有一颗门牙,满脸皱痕:“上电视好,上电视好。” 家里的爷爷还算硬朗,将几根小椅子端到院坝里,拿出几颗柑橘招待客人:“屋里窄,就不请大家进屋了。” 王淮春扛着摄像头,正在拍摄房屋周边:“没关系,外面太阳大,光线好。” 没一会儿,摄像头对准了爷爷,爷爷害羞地笑着,手足无措:“这要说点啥好呢” “老乡亲,不用紧张,大家就像坐在一起聊天一样,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姜妍拿着话筒坐在他面前:“聊聊孩子的父母吧。” “他爸不是个好东西,在孩子六岁那年,进城里打工,惹上了坏毛病,丢了命,后来孩子妈也跟着进了城,改了嫁,现在已经给别人当娘了,已经好几年没回来看过娃了。” “家里的生活来源呢?” “她妈每个月还是要按时寄生活费,不多,我跟他奶还吃着低保,最担心就是等我俩都去了,孩子没个着落。” ...... 采访到孙洪的时候,他对母亲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只是说等我长大了,就去城里混,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给看不起我的人好好看看,我孙洪也不是好欺负的。 姜妍柔声问他:“什么叫混出人样?” 孙洪稚嫩的脸蛋红扑扑的,他目光坚定,斩钉截铁说:“赚大钱,在城里站稳脚跟,让别人都怕我,不敢欺负我!” 姜妍又问:“你要靠什么在城里站稳脚跟。” 孙洪比了比手:“我力气大,能吃苦!” ...... 采访结束以后,爷爷要杀鸡招待客人,姜妍不忍心家里仅有的几只没长成的鸡仔就这么招待他们,于是说道:“不了,老爷子,我们后面还有任务,不能多留了,谢谢您的好意。” 爷爷也不好强留,又让孙洪去屋子里拿了土豆和春笋来,要送给姜妍他们,实在推脱不过,姜妍只好接了孙洪送来沉甸甸的麻布口袋,并且给王淮春使眼色,让他借着上厕所的契机,偷偷在屋子留了两百块钱。 两天后,在学校里,孙洪找到了姜妍,她正采访完学校第一名的女生准备收拾了东西要离开,孙洪神秘兮兮把她叫到了没有人的角落。 “你在我们家留了两百块钱?” “啊?”姜妍装蒜:“有这回事么?” 孙洪坚持道:“我知道是你。” “就当是那几袋春笋和土豆的钱。” “那也多了。”他斤斤计较起来。 “不算多,这么新鲜的春笋,城里也很难吃到。”姜妍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付出多少就会有多少收获,这个世界其实挺公平的。” 孙洪垂着眸子想了想,说道:“无功不受禄,我给你讲一个秘密吧。” 姜妍挑眉:“行啊。” 孙洪凑近了姜妍的耳畔,轻声给她讲了一件事。 - 几天之后,校长办公室,段楠坐在墙边松软的皮质沙发上,手指尖轻抚着黑色的沙发皮面。 “真皮的吧?” 校长坐立不安地笑笑:“托朋友买的。” 段楠点点头:“我前前后后在学校方面投资了不少,从来没有过问财务方面的事情,也是相信老秦你的人品。” 秦校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连声回答:“是,是。”倏尔他的目光转向了站在段楠身边的两个男人身上:“这两位,看着听面生。” “他们是我公司的财务人员。” “噢...” “过来审核一下学校的账务问题。”段楠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对面,看着秦校长:“例行公事,钱是不可能打水漂的,用在哪里,用了多少,我这个投资人,心里还是要有点准头,哪天记者真要采访我,我也要说得出来,是不?” 第40章 酒店 姜妍倚靠在厕所门边,笑说道:“段楠那老狐狸,也有被人算计的时候。” “他是没心思往这上面放。”陆凛在镜子前打理自己的头发,说道:“说不定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不会,段楠虽然有钱,但也不能这样吃哑巴亏吧。” 陆凛说道:“村里头但凡有点本事的都出去了,这秦校长凭啥在这穷乡僻壤给他守这么个希望小学,没点儿好处能行么?” 姜妍走到陆凛背后,伸手环住他,摸了摸他腹部紧致的肌肉块。 陆凛冲洗了刮胡刀,回过身,姜妍的手落在他的皮带扣上,拉了拉。 他垂眸看着她,将她的手挪开,拉长调子:“大清早,浪什么。” 姜妍的手从皮带往上,整理了他的领带:“我们的拍摄任务差不多快结束了,不过领导说咱有义务要配合警察叔叔的行动,所以我还得在这儿呆几天...” 姜妍话音未落,陆凛粗粝的手掌突然捂住她的嘴,他防备地看了看外面,然后轻轻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姜妍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怎么了?” “没什么。” “虽然不该过问你们的行动,不过你们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姜妍神秘兮兮地问。 陆凛说:“就这两天,收网了,你别在村里乱跑,注意安全。” 姜妍点了点头,大大的眼睛神秘兮兮看着他,在他手移开的瞬间,她踮起脚又要亲他。 不过这一回让陆凛完美避开了。 “又搞偷袭。” “嘻。” 下午姜妍跟王淮春他们去了学校,进行最后的取景拍摄,他们采访了李老师,李老师今年34岁,目前是这个学校任职时间最长的女老师了,平时对学生要求严苛,算得上是兢兢业业,操心不小。 “咱们学校的孩子,多半家里父母都外出打工,小孩跟着老人长大,有些老人溺爱孙子,又管不了,所以总有那么些顽皮捣蛋的,哦对了,你们上次采访的那个孙洪,就是个典型,那孩子,没法管,几个老师焦头烂额,他啊,今年初中能顺利毕业就算不错了。” “我们也想好好教啊,教不了,学校这么多小孩,多的是想要好好学习出人头地的,将来能够走出乡村去大城市发展。虽然我们当老师的讲要一视同仁,但是说实话,谁心里没有一杆称,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我们也的确没办法了。” 这倒是掏心窝子的实在话,不像别的老师,义正言辞说不管成绩好成绩坏的,都是自己的孩子,都要平等对待,那都是话说的好听,谁心里没个一杆称,忖度忖度,能帮的就多帮一把,实在扶不起来的,也只能算了。 临到太阳落山了,姜妍拿着单反,去教室边拍摄几张同学们上课的照片,教室里同学们好奇地凑近她手中的摄像头,探头探脑,咯咯地笑着,胆子大的,还伸手去碰镜头。 “怎么没看到孙洪?”姜妍转头问李老师。 “他好几天没来学校了。” 正在这时候,有村民跑进学校,对老师说道:“李老师,孙洪被抓进警察局了!您快去看看吧!” “怎么会这样?”李老师急切地问:“警察抓他干啥?” “好像是在镇上偷别人的钱,被抓了个现行。” 镇上的警察局,孙洪紧绷着脸,面对训斥,他一言不发。 “你才多大点,就偷东西,长大了还得了?” “你父母呢?” “说话啊,你是哑巴么?” 李老师走进大厅,一把将孙洪的衣领拉过来,气得不轻:“平时在学校欺负同学没有人管得了你,居然还偷东西被抓到局子里,你好大的本事啊!现在这么小就会当小偷,将来怕不是要杀人放火?” “李老师,您消消气,冷静一点。”姜妍走过来将孙洪拉到自己身后:“有话好好说。” “没法好好说,这孩子我教不了。” 警察问道:“你们是孙洪什么人?” 李老师连声道:“我是他老师。” “家长呢?” “他爸去了,他妈在外地打工,一年到头没见人影,家里就只有爷爷和奶奶,年纪大了。” 警察拿着案卷走过来:“他在棋牌室摸别人的钱包,被人家逮个正着,这不,送过来了,这么小的孩子,能怎么办,只能让家长配合教育。” 孙洪见姜妍过来,脸憋得更红了,姜妍跟他说话,他也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李老师问:“能让我们把孩子领回去么?” “那可不行,得让家长过来,不然我们也没法跟受害人交待。” 李老师转向孙洪:“你爷爷在家吗?” 孙洪闷声不吭。 “说话啊!” “你要不说话,今天晚上就在警察局呆一晚上吧,我可不管你了。” 姜妍注意到,孙洪脸上有一块破皮的淤青,不太明显,只有细看才能看到。 她问他:“谁欺负你了?” 警察解释说:“他在棋牌室偷人钱包,那种地方鱼龙混杂,让人逮着教训了一顿,打他的人早就跑了。” 姜妍说道:“我得带他去医院处理伤口。” “这点儿破皮的小伤,用得着去医院么?” 姜妍抬起头来:“这位同志,话不不是这么说的,你家孩子让人这么揍一顿,你能说这是小伤?” “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记者。” “记者?记者来这儿瞎凑什么热闹。”那警察说道:“怎么也得让家长过来,不然说什么我也不会放人,这是规矩流程。” 李老师问:“不能通融通融么,这孩子家庭特殊。” “进派出所的小孩儿,谁家里没点特殊情况,我们也得公事公办。” 姜妍将孙洪带到走廊外面,柔声问道:“怎么回事?” 孙洪低着头,脸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了。 “无功不受禄,这是你自己说的。”姜妍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要拿别人的东西钱包,我相信你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孙洪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拿就是拿了,没理由。” “你想让你爷爷奶奶知道这件事么?” 孙洪突然抬头,连声道:“不!你别告诉他们!求你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偷东西?”姜妍说道:“我想办法把你弄出去,不告诉爷爷奶奶。” 孙洪抬起红扑扑的脸蛋望向她:“理由重要么?” “重要。”姜妍定定地说:“它决定你在我心里是什么样的孩子。” 孙洪终于有些受不住,眼圈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就是不肯掉下来。 “我奶奶住院了,医生说是突,突发脑溢血,要动手术,我们家没有钱。” “这是大事,为什么不找老师帮忙,或者来找我。” 孙洪紧咬着下唇:“我想靠自己。” “你靠自己的方式,就是去偷去抢?”姜妍又急又气,有时候孩子的思路真的很不可思议,他们总是绕过最简便的途径,瞒着关心他们的人,自以为能靠自己想出解决办法,结果做出来的事情...往往一言难尽。 “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孙洪似乎还挺在意自己在姜妍心目中的看法,他颓丧地说道:“我知道,我做了丢人的事,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我打算等奶奶好起来,就退学去城里打工,离开这个地方。” 姜妍没有再去指责他,回头打了个电话。 约莫半个小时以后,派出所门口,一身黑衣的陆凛走了进来,带着早春凛冽的寒意。刚进来便抓住了办公室里好几个女同志的目光,紧紧吸附在他身上,一时间竟也抽不回去了。 他在办公室里跟这边的同志交涉了几分钟,出来的时候,之前那位不肯放人的警官亲自办了手续,临走的时候训斥了孙洪几句,这件事也就作罢了。 姜妍跟着孙洪去医院看了奶奶,奶奶年事已高,脑溢血是突然发作,赶紧送到医院进行了手术,现在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爷爷坐在病房的凳子边,一下子见来了这么多人,他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要给众人让座。 姜妍他们也没有打算要进病房叨扰老人休息,索性只是在窗户外面望了一眼,与医生在走廊间聊了几句。 姜妍之前答应了孙洪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爷爷,她说到做到,没有开口。简单询问了一下医生现在大致的情况而后续治疗费用,医生说目前来看,最好的情况是能够醒过来,但是恐怕接下来的治疗和药品费用不会低;而最坏的情况,因为有孩子在,他没有说。 姜妍身上没有带多少钱,两千块,解不了燃眉之急,她回头望向陆凛,他毫不犹豫摸出黑色钱夹,数了数,所有的红票子都拿了出来,递给姜妍,凑在一起,能有小五千,全部给了孙爷爷。 孙爷爷坚决不收,姜妍将钱交到孙爷爷手里按住:“就当是借,先给奶奶缴了医药费,后面再说。” 救命的钱,沉甸甸。 老伴命悬一线,无法拒绝。 离开的时候,孙洪送姜妍离开医院,郑重地对她说:“姜妍,我会报答你的!当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你!” 姜妍点了点头:“当牛做马什么的就算了,只不过称呼得改改。” 孙洪不解地问:“改称呼?” “直呼其名你很可以嘛,叫声姐来听听。” 孙洪脸突然红了,他指着陆凛:“他是你男人?” “你个小屁孩。”姜妍走过去拍拍他的脑袋:“你管这么多?” 孙洪见他们离开,他纠结了很久,终于冲姜妍背影大喊了一声:“他要不是你男人,等我长大了,给你当男人。” 喊完他的脸已经红成了猴子屁股,还不等姜妍反应,一个人抱着头跑远了去。 陆凛:“......” *** 回去的路上,姜妍爽朗的大笑声山对面都能听见,而陆凛脸色越发低沉。 她勾着嘴角说:“看来小姐姐魅力不减当年。” “你这叫老来俏,风韵犹存。” 姜妍捏住他的嘴:“哪里老,人家还要给我当男人。” 陆凛握着她的手腕:“人家父母不在身边,恋母情结知道不?谁让你动不动就爱心泛滥。” “哼。” 姜妍虽口头并不在意,但还是拿出小镜子照自己的脸,她本就生得精致又漂亮,特别在意自己的容颜。而陆凛在这个年龄,正是事业又成风华正茂,帅人一脸血的时候。她怎么能老,她必须要美美的。 “陆陆哥,我真的老了么?” “不算老,但也不是年轻小姑娘了。”陆凛非常客观地回答她,并且想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妥帖的比喻:“年轻姑娘是半生的青葡萄,你是熟透的车厘子。” 姜妍情不自禁抓起陆凛的衣袖:“陆陆哥喜欢吃半生的青葡萄,还是熟透的车厘子?” 陆凛挑眉,就知道她会这么问。 “以前喜欢吃青葡萄,现在年龄大了吃不了酸,更加中意车厘子的甜。”陆凛微笑着,加快了步伐。 “啊!你还吃过青葡萄。”姜妍追上他:“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老实交代!” 陆凛做出思考的样子:“大概是在22岁的时候,地点么,传媒大学后门跳蚤街的情侣酒店,房间很小,床上还铺着玫瑰花瓣,某人羞得像个智障......” 姜妍脸红了,没想到他会连这些细节都记得,她小声说:“我智障还是你智障,连皮带扣都不会解了。” “那皮带也是要跟某人作对,居然卡住了。”想起当时的情形,她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急得某人都拿剪刀了。” “那时候年轻,忍不住。”陆凛面不改色地解释。 “现在能忍住了?” 想起第一晚同床共枕的煎熬,陆凛凑近她的耳畔,轻声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41章 瞎狗眼 “对了,保释孙洪这件事,会不会暴露你啊?”姜妍突然担忧起来 “当然会。”陆凛毫不隐瞒。 “啊,那你干嘛还要亲自过来?” 陆凛毫不隐瞒,说道:“你难得求我做个什么,以前看不上那些以权谋私的人,不过今天感觉,能为某人谋个私,这些年也没白费。” 姜妍心里甜丝丝的,能让正直的陆凛折腰而谋私,她超有成就感。但立刻又担忧起来:“影响你们行动怎么办。” “大概被处分吧。” 见他这般轻松的神态,姜妍才不相信真的会被处分,毕竟陆凛在工作方面从来不会出什么岔子。 “骗我的,对不对?” “不告诉你。”陆凛加快了步伐朝前走去。 “告诉我吧,陆陆哥,不然我今天晚上都会睡不着。”姜妍追上去。 “摸底任务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收网行动,就这两天,会有一场秘密交易,到时候落网的嫌疑人会过来伪装买家,将功折罪。” “你们已经知道毒贩是谁了?” 姜妍感觉这几天小汪还有夏微他们,每天都跟着王淮春挨家挨户跑访问,难不成这样就看出来什么了? “几个重点怀疑对象,届时会严密监控,确保万无一失。” “过两天学校有春季运动会,你会来么?” 陆凛想了想,说道:“如果有时间的话,不过这几天应该会比较忙。” *** 这一次春季运动会算得上是希望小学的一场盛事,早早的就有村民围坐在学校外面的院墙边看热闹,不少家里有小孩的村民很早也都来了学校,为自家的小孩加油助威。 王淮春选好了最佳拍摄地点,在运动场边架好了摄像机,在开赛之前,姜妍让云采拿着话筒站在摄像机前,进行一段简单的现场报道,云采第一次上镜头,显得非常紧张,不过好在不是现场直播,所以还可以重来。 姜妍抬头,在教学楼的二楼看到了秦校长,她走到草坪边,问段楠:“你怎么还让他留在学校。” 段楠正在系鞋带,闻言抬起头,漫不经心看了秦校长一眼,说道:“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管理学校。” “你不追究他自私挪用公款?” “要,但如果他表现不错,也是可以将功折罪,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嘛。” “......” 段楠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正在进行热身运动,看上去朝气蓬勃,年轻了许多。 “段楠,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姜妍想起之前陆凛说的那番话,兴许这件事,段楠是真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姜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让他为难。 段楠拉伸了腿韧带,起身微微一笑:“想什么呢。” “之前孙洪说偷听到他讲电话,贪污了学校的公款,学校的公款不都是你出资的么,我怕你吃哑巴亏才告诉你。”姜妍拧着眉头说:“如果你一早就知道,那就是我多事了。” “咱们俩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段段哥的钱就是你的钱,没什么多事不多事。”段楠柔声说道:“不过的确难办,我一时间还真找不到人能代替他,毕竟学校运作大事小情,都要靠他。” “他要怎么将功折罪?把贪污你的钱吐出来么?” 段楠神秘兮兮看了姜妍一眼:“你会知道的。” 下午,运动会的四百米比赛开始了,孙洪在第二组,姜妍和云采在边上给他加油鼓劲,孙洪憋着一张红彤彤的小脸,神情紧张,严肃以待。 “放轻松放轻松。”云采给他捏着小胳膊小腿:“没问题的。” “当然没问题。”孙洪说道:“我可是我们班跑得最快的!” 姜妍笑说:“那就没什么问题啦,争取拿第一啊,好像还有一百块钱的奖励呢。” “肯定要拿第一!”孙洪郑重地说。 比赛开始,裁判老师刚刚吹响口哨,孙洪就如同梭子一般蹿了出去,远远甩开其他的同学,速度快得惊人,全场欢呼沸腾,班级同学为他加油呐喊,这更加助长了他的冲劲儿,一鼓作气,拼尽全力。 阳光温暖而明亮,环形塑胶跑道上,孩子恣意挥洒着自己的汗水和青春。 云采在边上感叹说道:“这孩子,可惜了,他今年就要初中毕业,打算要辍学了。” 姜妍讶异:“辍学?” “主要是自己学不进去,待在学校也是浪费时间啊,不如早点出身社会学点技术本事。” 姜妍抿了抿嘴,看向孙洪,他目光专注凝望着前方胜利的重点,大口喘息,拼命奔跑。 她记得他说过,要进城,要闯出一片天地来。靠什么,靠拳头,靠力气,他能吃苦能坚持... 天真得可爱,这个社会没他想的那么简单,就这样跑出去,不跌跟头才怪。 就在这时,操场上传来一片哗然惊呼,孙洪因为发力过猛,后劲儿不足,没成想竟然摔倒了。 云采正要跑过去扶他,却被姜妍拉住。 “让他自己站起来。” 云采担忧地看向孙洪,他半蹲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汗水顺着他的眼睛,脸颊滑落,一滴滴掉落在塑胶跑道上,晕染开。 已经累得不行了,眼睛一闭,就想躺下来好好休息。 身后已经有好几个男生即将赶超他。 姜妍冲他大声喊道:“孙洪,站起来,别放弃!” 孙洪朝着姜妍所在的方向望了望,终于狠咬下唇,勉强支撑起了身子,努力朝终点跑去。 是的,不能放弃!胜利就在前面了,他说过,他会努力,会拼命! 身边是围观同学的呐喊助威此起彼伏。 孙洪一鼓作气朝着终点狂奔而去,冲破红绳的那一刹那,姜妍开心得就要跳起来了。 云采也朝着孙洪跑过去,使劲儿撸他的脑袋,兴奋说道:“可以啊小伙子!” 孙洪红着脸喘息着,略带羞涩地看向姜妍,她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运动会每一位夺冠的同学,段楠都自掏腰包给奖励,五十一百不等,孙洪拿到了一百块,径直跑到姜妍跟前:“给!” “哟,给我啊?” “嗯,给你!”他真诚地看着她:“你给我奶奶垫付了医药费,这个先还你,等我以后进城赚了大钱,都要还给你。” 姜妍接过钱,折好以后,放进了他脏兮兮的白衬衣口袋里:“等你赚了大钱,一起给我。” “行!”孙洪爽快答应。 运动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姜妍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跟孙洪俩人绕着操场散步消食,她准备要好好跟他谈谈,打消他辍学的念头,而就在这时候,她抬头,却又看到了秦校长,秦校长站在教学楼的三楼走廊上,正望着她,两人对视一眼之后,秦校长转身离开了。 夕阳倏尔跌落了山隘。 隐藏在螺山村的毒枭头子老虫并不知道之前蛇骨已经落网的消息,为了那次行动的隐秘性,就连同样被抓的两名坐台小姐,现在都还没有放出来。所以这段时间,老虫手下与蛇骨一直有联系,最近刚刚确定交易地点,在村西口的旱田里。 是夜,晚风微凉,小汪带着几名警员埋伏在旱田周围的高粱地里,观察着不远处的一场交易行动。 月黑风高,旱田边站着几个模模糊糊的黑色人影,为首的那人焦灼不安地搓着手,时不时朝着小汪他们这边望来。 “别紧张。”小汪通过无线耳麦对蛇骨说道:“如果能顺利抓捕老虫,记你一大功。” 蛇骨东张西望,环视四周。没多久,田埂边,有人牵着牛车,缓缓走了过来,埋伏在苞米地的警队成员此刻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小汪拿起对讲机:“陆队,‘蛇骨’已经就位了。” “老虫出现了么?” “有人过来了,不确定就是老虫。” 陆凛走到阳台边,恰见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王叔独自下着一盘象棋的残局,边上放着一小瓶红星二锅头,意态悠闲。 陆凛眉心微蹙,对小汪说道:“不要轻举妄动。” 他走出宅子,朝着那棵老槐树走了过去。 王叔见他过来,抬头笑笑:“小陆,过来坐。” “王叔今晚好兴致。”陆凛在他对面坐下来:“一个人喝酒下棋。” “今晚月亮圆。”王叔叫老伴拿来了酒杯,给陆凛斟了一杯酒:“来陪我喝一杯,把这盘棋下完,如何?” “好。” 一阵风过,树叶沙沙作响,月亮钻进了云层雾霾中。 “小姜去哪了?”王叔一百年走棋,一边问道:“今天晚上吃饭都没见着她。” “她参加运动会,还没回来。” 王叔落了一子,缓缓说道:“娶回家当老婆的女人,可以不贤惠,也可以不漂亮,但最重要就是心肠要好,你运气不错。” 陆凛点头:“是。” 所有的运气,都用在与她相遇,这一点陆凛很感谢命运的恩赐,哪怕这么多年波波折折,他也从来不曾后悔。 两个人沉默地对弈了一段时间,王叔看着陆凛的棋法:“炮2平3卒底炮,平地一声雷。” 陆凛轻笑一声:“这叫投石问路。” 王叔小酌一杯:“卒3进1,弃卒抢三先。” 他意味深长看向陆凛:“俗称...瞎狗眼。” 第42章 求你 就在这时,陆凛入耳的耳麦传来小汪急促的声音:“陆队,我们出击了!牛车上拉的不是毒|品,是土豆,满满一车的土豆!这老东西玩我们呢!” 只听“啪”的一声,棋盘中,陆凛的“炮”被王叔的“相”吃掉。 王叔笑了笑:“小陆,棋差一招。” 陆凛也面不改色,嘴角微扬:“未到最后,谁都不能预测结果如何。” 王叔喃喃道:“你的子已经被我吃得七七八八,还有翻盘的机会么?” 陆凛走了一卒:“不试试怎么知道?” “初生牛犊不畏虎。”王叔又吃了陆凛一子:“今天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王叔走法越来越激进,从守到攻,到最后,陆凛竟已经失了半壁江山。 “王叔,我记得你说过,必须把自己逼到绝境上,才能走出一条通天大道。”陆凛抬头看向他:“我今天就学学你,把自己逼到绝路上,看能不能另辟蹊径。” 陆凛剑走偏锋,炮二进二,直捣黄龙,逼近他的将相。 “沿河十八打,将军拉下马。”他抬头看向王叔,喃喃说道:“你输了。” 果不其然,王叔手机就在这时候突然响起来,他疑惑地看了眼陆凛,接了电话:“老虫,暴露了!好几个警察满林子追老子,不管了,老子先跑了!咱们山高水长有缘再...” 然而那边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枪响,电话蓦然中断。 就在这时,半掩的大门外,特警鱼贯而入,将王叔包围起来。 “警察,不准动!” “手举头顶!” 王叔目光环顾四周,最后看向对面的陆凛:“陆警官,我犯了什么罪,劳你这样兴师动众。” 陆凛说:“贩毒。” 王叔面不改色:“警察办案,也是要讲证据,你的证据呢?” 秦林大步流星走进来:“不见棺材不掉泪,刚刚你的下线进行毒品交易让我们逮了个正着。” 王叔站起来,说道:“陆警官,刚刚走了一步‘瞎狗眼’,你的眼睛怕是真的瞎了吧,土豆非要说成是毒品。” 陆凛挑眉,面不改色说道:“噢,原来你也知道那是土豆。” 王叔脸色微微一变,但立刻恢复了淡定:“不管是土豆还是毒品,跟我都没有任何关系,我今天在家,哪里都没有去,陆警官可以作证。” “王叔,你这一步调虎离山,走得相当妙。”陆凛捡起棋盘上的黑子马,说道:“这次毒品交易的地点,不是在村西口的旱田地,而是在希望小学。” 王叔猛然抬头,脸色微变:“什么希望小学。” 陆凛走到王叔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轻不重:“王叔,秦校长已经交代了。” “老秦,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交待什么?” “真是倔强的叔叔啊。”小汪走过来说道:“你的下线秦校长也都交待了,铁证如山,不容狡辩!” “有什么话,回局里再说吧。”陆凛拿出手铐,铐在了王叔的手腕上:“这些天,多谢款待了,老虫。” 就在这时,老虫嘴角突然勾勒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你跟你父亲,还真像啊。” 陆凛脚步微微一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哗啦,手铐落地。 星星点点的血液,滴在院子的泥土地上,层层泥沙被挟裹着翻卷起来。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身后王叔的媳妇王婶,手里拿着一把枪,枪口冒了青烟。 她瞄准的人,正是陆凛。 那一夜无星无月。 姜妍坐在警车里正往回赶,还没到村口便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她的心提了起来,本能地抓起手机给陆凛打电话,陆凛的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接听,接听的人是小汪。 “嫂子啊!” “小汪?怎么是你,陆凛呢?” “嫂子。”小汪声音惨兮兮:“我们刚刚抓获毒贩,现在有点忙,嫂子我先挂了哈。” “汪,刚刚我听到枪声了,你就告诉我陆凛他还好吗?” “啊...枪声,哪里有枪声我怎么没听到啊?” “......” 这时候电话让秦林一把拿了过去:“小妍,没事的,子弹擦过陆凛的隔壁肘,没有大碍,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别担心,对了陆凛让你别过来,这边乱着呢,还要几个毒贩在逃,外面不安全,就呆在经车上,喂,喂,你在听么?” - 院子里,夏微正在给陆凛包扎右手手臂,陆凛还拿着对讲机指挥山上的警员搜索逃往丛林深处的毒贩残余。 院子外面传来了女人的啜泣声:“就让我进去看看,我就看一眼。” “不是,记者同志,里面是毒贩的家,我们还要保护现场,所以现在不开放采访和拍摄,对不住了。”说话的是刚刚跟着秦林进村的警员。 “不是,不是的,我是家属。”那声音已经哭得上期不接下气,娇娇滴滴:“不,不是记者,我老公受伤了。” 陆凛扶了扶额头,听着那声音心都揪紧了疼。 “小州,让她进来。”陆凛对院子外恪尽职守的警员喊了声。 小州警员这才放开路,姜妍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跑进来,一抽一抽的看着陆凛。 他坐在老槐树下的藤椅上,手笔裹着厚厚的一层纱布,可还是止不住有鲜血漫出来。 “不疼啊,别哭了...”陆凛安慰的话还没说完整,姜妍冲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腰,号啕大哭。 哎,看来是收不住了。 陆凛知道她是被吓坏,只好柔声安抚:“好了好了,乖乖的,别哭了,多大的人,让别人看见笑话。” 他用另一只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没事的,听话,别哭了,再哭陆陆哥就生气了。” 姜妍深呼吸,抽抽了几下,紧咬着红润的下唇,憋着一口气好久,结果被呛到。 陆凛一颗心被拉扯着,只能把她脑袋狠命往胸口摁,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低声在她耳边絮语。 边上几名警员牵着警犬正在院子里四下里搜索,时不时朝着他们投来会心的微笑。 还真没见过陆凛这样子温柔地去安慰过谁。 小丫头像女儿一样赖在他怀里,低声抽泣,鼻涕眼泪全蹭他衣领上。 这一幕,真暖心呢。 救护车呼啦呼啦赶来,姜妍寸步不离跟着陆凛往镇医院去了,急救室里医生为陆凛处理了伤口,缝合起来,重新上了纱布,又打了消炎针,今晚留院观察,姜妍也随他住在医院病房里。 半夜里她爬上他的床,宛如猫儿一般躺在他身边,往他那边蹭了蹭,然后抱住他的腰。 过了会儿,陆凛伸手揽住她,将被单掩在她身上。 - 关于这次缉毒行动的全过程,正如秦林所说,运动会刚一结束,他便带队进了希望小学,将正在教学楼顶交易的毒贩一网打尽。 陆凛部署了两条线,一条明线由小汪带队,埋伏在旱田边,拿下王叔安排的掩人耳目的土豆牛车;一条暗线则是秦林带队,声东击西,埋伏在希望小学。 之前孙洪告诉姜妍,他在校长办公室外面听到校长跟人打电话,说到了希望小学置办多媒体设备的事情,姜妍又把这件事告诉了段楠,段楠带人清查账目,发现却并未查出亏损。 秦校长解释说只是一场误会,段楠心里过意不去,请他在镇上的大酒店吃了一顿饭。 事后段楠把这件事告诉陆凛,陆凛顺藤摸瓜,通过银行方面查出秦校长账目上的问题,那二十万的确是被私自挪用,不过很快就被另外一笔来源不明的资金所填补。 秦校长被带走私下审问,扛不住压力,交代了那笔资金来自于“老虫”,当然不是白给,老虫希望借希望小学的场地完成一桩生意的交易,交易完成之后,那二十万就当是谢礼赠予秦校长。 按照老虫原本的计划,就是组织了一场运动会,通过运动会掩人耳目,同时老虫其实早就已经察觉到警方的动静,不过他更愿意将计就计,安排土豆交易,吸引警方注意。 偷天换日,更是剑走偏锋。 之前他给大家讲的关于他的创业故事,便是把自己逼到绝境上了,走出一条通天大道。 这些年,他利用自己遍布全国的内衣生意,暗渡陈仓从云南边境进口毒品,源源不断送回国内,江城警方已经盯他很久了,这次一网打尽的缉毒行动,定名412特大贩毒案,社会反响剧烈。 而知道现在,陆凛才知道,当初父亲的卧底行动失败,就是败在老虫的手上,而现在,他也算是为父亲报了仇,只可惜,逝者已逝。 陆凛直接被省上领导点名表扬,升职为一级警督,完成升职典礼之后,他便去了陵园,在父亲墓前,敬了他三杯酒。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爸,你可以瞑目了。” *** 姜妍在螺山村走着一遭,留守儿童的报道进展顺利,同时还以外收获了缉毒行动的全程报道,江城电视台的领导告诉她,如果能拿到陆警官的专访,直接升她主编的职位。 那天早上,陆凛从睡梦中惊醒,一阵甜腻腻的麦香入鼻,他猛然翻身坐起来。 微风撩动着窗帘,波澜起伏。 他伸手撸了撸自己凌乱的头发,快速清醒过来,侧耳倾听,能听到厨房里传来细碎的响动。 他小心翼翼走出房间,来到厨房门口,见姜妍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将煎鸡蛋翻了一个面,锅里嗞拉嗞拉响动着。 边上的烤炉里,吐司面包已经考好,芳香四溢。 “你怎么来了?” 姜妍没有,只柔声道:“醒了,桌上有蜂蜜水。” 陆凛回头,果不其然餐桌上放着一杯黄澄澄的蜂蜜水。他走过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蜂蜜水清甜入喉,很好喝。 他端着杯子斜倚在厨房门边,问道:“你哪来的钥匙。” “我在门口的花盆下面找到的。”姜妍走近他,手掂起水杯底座,让他一口气将蜂蜜水全部喝下去。 “你丢三落四,钥匙经常忘了带,如果不藏一把备用的,只怕要时常流落街头。” 陆凛挑挑眉,说道:“挺聪明。” 姜妍将香喷喷的烤面包和鸡蛋端上桌,招呼道:“陆陆哥来吃早餐。” 陆凛生活挺对付,放假在家有时候一睡就是大中午,哪里还顾得上吃什么早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陆凛坐下来,筷子挑起煎鸡蛋,吃了一口。 姜妍期待地坐在他对面:“好吃么?” 鸡蛋戳了戳,还能戳出流黄,正是他喜欢的半生不熟。 “手艺不错。”陆凛夸道。 姜妍嘻嘻一笑:“你喜欢,我每个周末过来给你做。” 陆凛抓起一块面包嚼咽,不言语。 姜妍陪他吃完了早餐,干脆坐到了他身边,将椅子挪近,靠着他:“陆陆哥,有个事儿,你肯定会帮忙的,对吧。” 果然有所求,难怪她大清早地跑过来,又是蜂蜜水,又是煎鸡蛋。 陆凛还没来得及说话,桌上手机震动起来,是陌生的号码。 他拿起手机走到阳台上:“你好。” “陆警官您好,我是江城日报的记者周欣欣,冒昧打扰,请问您现在在忙么?” 姜妍连忙凑过来,抱着陆凛的胳膊,凑耳倾听。 “不忙,您请讲。” “是这样的,我们江城日报想对您进行一个采访,请您详细讲述412特大贩毒案的全过程,不知道您是否愿意。” 姜妍连忙摇手,陆凛嘴角微扬,正要开口,姜妍一把搂住他的腰。 陆凛上半身还赤着,她的脸就这样贴着他背部紧致的皮肤,湿热的呼吸弄得他心痒痒的。 她的手抚摸他腹部的板块肌肉:“求你,别答应。” 陆凛要掰开她的手,奈何她搂得紧,似乎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占着便宜还不肯撒手了。 “陆警官。” “在。” “您看什么时候有空呢,我们预约一个时间见面吧。” 姜妍的手已经顺着他的腰腹摸了下去。 陆凛喉咙情不自禁发出一声低吟。 “陆警官?” 姜妍的手指尖有点调皮,摸一摸,还扯一扯。 陆凛头皮都要炸了,但是他竟然舍不得挪开她。 “抱歉,我已经答应别人的采访了。”他说完火速挂掉电话,手机一扔,将姜妍一把扯过来,用力抵在墙上,拉起她的手按在头顶。 他以压迫性的姿势抵着她。 姜妍呼吸急促而紊乱,她一把用力抱住陆凛的脖颈。 “我们做吧。”她伸出舌尖,湿漉漉舔着他的耳垂:“这些年啊,真的好想你。” 第43章 酣眠 那个上午,两个人几乎消耗了一整天的精力。 他将窗帘全部拉上,然后拥着她疲倦的身体,伴她入眠。 她是真的累得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一直在动作的陆凛仿佛有发泄不完的经历似的,在她入眠以后,他拥着她,亲亲她的脸,啄啄她的耳朵,兴趣盎然地腻着她。 姜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她本能地环顾身边人,床畔空空荡荡。 她揉揉眼睛,屋子里黑乎乎的,窗外有霓虹的微光照射进来。微弱的晚风撩动窗帘。 她下床的时候,感觉到了腰肢酸痛,身体陷入极大的疲倦中,每走一步都感觉摇摇欲坠。 满地的狼藉和地上一个又一个避孕套的壳子昭示着昨天的激烈程度。 白天干到晚上,睡一阵子醒过来,又来,甚至好几次的睡梦中,他挤进来,迷迷糊糊让她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实发生。 不过他们做了,这是真的。 姜妍随便在衣柜里找出一件他的体恤穿上,走出房间。 此刻正是夏初,天气渐渐转了热,夜风和煦,徐徐撩动窗帘。他靠着阳台凝望着不远处的江面游轮。 游轮灯火阑珊,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缓缓驶入下游。 他手里拎着半截烟头,夜色里,高大结识的身影也显出几分落寞。 姜妍走过来,与她并排站在一起,陪他吹着江面的冷风。 她走过来,陆凛便将手里的烟头灭进了边上的花盆中。 “醒了。” “嗯。”姜妍靠他更近了些,陆凛索性伸出手揽住她纤细的肩膀。 “真好呀。”她将小脑袋靠在陆凛的胳肢窝下面:“又和陆陆哥在一起了。”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半点没有变。” “什么?” “身体,那种感觉还是没有变。”陆凛扣住她的脑袋,贪婪吮吸着她的头发丝。 “是什么感觉呀。” “说不上来,反正,挺舒服。” 姜妍夸赞道:“陆陆哥技术比以前更好了。” “是么,哪里好了?”他故意问。 “更从容,更稳。”姜妍牵起他的手,害羞地说:“也更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还更大了些,肚子都要让你撑破了。” “小东西。”他戳戳她的脑袋:“女孩子家说这种话,不害臊。” “跟陆陆哥没啥害臊的。” 陆凛转身走回房间:“我给你下点面条。” 他厨艺不佳,除了面条也不大会做别的食物,姜妍在冰箱里翻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可以用以佐食的蔬菜。冰箱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哦,边上还有一瓶放了不知道多久的牛奶。 这男人工作的时候一丝不苟,一点蛛丝马迹都无法逃过他锐利的眼睛,可是生活却过得如此毛毛糙糙,白瞎了这么一张好皮面。 在他下面的间隙里,姜妍开始收拾房间,满地的衣服让她捡起来放进了洗衣箱里,手洗的和洗衣机的分离开,然后把卫生间水台上所有见了底的瓶瓶罐罐收入垃圾桶,等明天去一趟超市,大采购的时候重新补齐。 热腾腾的面条出锅,虽然这是一碗除了盐和醋,基本上没有什么调味料的清水面,不过姜妍还是吃得津津有味,肚子饿了,吃什么都觉得香。 尤其还是陆凛亲自下厨做的面条。 “好吃么?” “好吃。” 陆凛不以为然:“说谎,清汤寡水有什么好吃的。” 姜妍嘻嘻一笑:“因为是你做的嘛。” “巧舌如簧。”他又正经板起面孔,批评她:“暂时原谅你了,以后怎么样,还要看你的表现。” 姜妍端着面坐到他身边:“那昨天晚上,我表现好么?” 回忆起昨晚的滋味,陆凛挑眉:“就那样吧。” “什么就那样啊。”姜妍不服气:“我表现不好,你能乐成那样,都要流口水了。” “......”陆凛严肃说:“女同志,注意你的措辞。” 姜妍无伤大雅嘻嘻一笑,说道:“明天你抽空来电视台录个专访吧。” “看我时间了。” 虽是如此说,但次日一大早,陆凛就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来到了江城电视台。 姜妍先带他去食堂吃了早饭,食堂大婶见姜妍过来,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还给她拿了两大个白面馒头,姜妍将馒头放到陆凛的盘子里,叮嘱道:“多吃一点,待会儿采访可能会耗上大半天。” 陆凛看着盘子里大馒头:“你喂猪么,我吃不了这么多。” “骗人,谁不知道你们警院食堂的大馒头,你一口气能吃五个。” “那时候年轻,现在有岁数了,不能那样子吃。”陆凛撕开馒头片儿放到姜妍的碗里:“人到中年,保持身材。” 姜妍在陆凛腰间掐了一把:“你这身材挺好的。” “你注意形象。”在人前陆凛就要矜持许多:“别动手动脚。” 姜妍笑说:“别听小汪男人那一套瞎蛊惑,饿了就吃,你工作这么辛苦,不吃饱怎么行,保持身材多健身就好。” “那我也得有时间才行。”陆凛说:“局里的领导,以前身材不会差,过了三十五,个个挺肚子,饭局酒局,坐办公室出任务机会少了,家里夫人又太贤惠,发福在所难免,我从现在就要开始注意了。” 他可不像变成那样子。 “陆陆哥真是深谋远虑,那以后我好好监督你,肯定不让你变油腻。” 陆凛笑了笑:“小嘴挺甜。” 吃过饭后,姜妍收拾了餐盘给阿姨送过去,阿姨拉着姜妍要给她介绍对象。 姜妍现在是电视台少有的单身大龄女青年,她妈妈不急,倒是急坏了台里的一帮闲来没事的阿姨婶婶,没事儿就给她介绍对象。 还真别说,她们手里资源挺丰富,拿出来的男士也都是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阿姨热情,姜妍面上也不好拒绝,每次打着哈哈就过去了,不过阿姨们也没轻易放过她。 这不,又来了。 恰好今天陆凛过来,她正好可以用他挡挡刀。 “王婶,我有对象啦,喏,就是他。” 王婶好奇地望向陆凛:“哟,一表人材呢。” “谢谢王婶。” “跟你挺般配,就是不知道家世人品如何,你们小姑娘找对象可要把眼睛放亮一些,有些男人啊,就是谈恋爱一个样,结婚了又是另一个模样。”王阿姨还要絮絮叨叨叮嘱,姜妍挽着陆凛的手:“王婶我还有工作,先走一步了。” 去电视大楼的路上,陆凛说:“你们单位的阿姨比我们局里的阿姨恐怖多了。” 姜妍说:“这还是好的呢,以前有一个,直接把人带到单位来,我刚跑完工地外景蓬头垢面回来,那人直接坐在会客厅等着我,吓死了,特别尴尬。” “后来呢?” “后来出于礼貌还是去吃了个饭,毕竟人家等了我一下午。” 陆凛脚步一顿:“还去吃饭?” “这也没办法呀。”姜妍无奈说:“你还和依依小姐吃饭呢,还不止一次。” “还真只有一次,被我妈套路的。” 姜妍嘟起嘴:“后来米其林餐厅你妈怼我那次,别说你没去。” 陆凛如实回答:“去了,但是没吃饭,发了通脾气就走了,后来一一二二就再也没找过我,估摸是被吓跑了。” 姜妍心里舒坦,她牵起他的温厚的手指头:“你怎么发脾气呀。” 陆凛想了想:“不记得了。” 他从来不是忤逆的人,但那一次是的确生了很大的气,以至于后来整小半月,母亲打来的电话他一概不接。 “你妈妈肯定会把这笔帐算在我头上了。”姜妍叹息一声:“离间你们母子关系的坏媳妇。” 陆凛嘴角扬了起来:“哟,这就媳妇了?” “讨厌。” “那媳妇给我香一个。” 姜妍看了看四下无人,揽着陆凛的肩膀踮起脚脚尖,吻了吻他的脸颊:“mua~” “小姜。” 姜妍连忙松开陆凛退后两步,看见一身西装革履的宋希文站在她身后。 她心虚地说:“总编,早上好,我带陆队过来参加采访节目。” 宋希文走上前,对陆凛伸出手:“陆警官,幸会。” 陆凛也对他点了点头:“宋总编,久违。” 两个男人的再度见面,完全不像之前在绝地求生真人训练营里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此时此刻两个男人都紧绷着,表现出职场特有的礼貌和疏离。 “摄影棚准备好了,你快些带陆警官过去吧。”宋希文叮嘱姜妍。 “好的,总编。” 宋希文对陆凛点点头,然后错身离开。 陆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抽回目光。 姜妍问道:“看什么呢。” 陆凛抽回目光,喃了声:“有杀气。” 第44章 炖山药 摄影棚,陆凛走进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立刻有工作人员迎上来,带陆凛去换衣服化妆。 陆凛带了制服过来,因为更衣室的门锁坏掉了,他执意要姜妍替他守着门,跟大姑娘似的。 姜妍站在门边,透过门缝能往进去。灯光下,他赤|裸的半身皮肤紧致而有光泽,淡淡的尘埃弥漫在周围。 还真得好好守着,她如花似玉的傻大个儿呢,不能让别人看了去。 陆凛穿好衣服出门来准备上台,姜妍走过去,给他整理衣领。 “衣服有点皱,待会儿采访结束了,脱下来我带回去给你熨熨。” 陆凛也伸手轻轻擦了擦她的眼角,顺手将她的头发挽在耳后。 在他温柔的视线中,姜妍低头轻笑一声:“开始了。” 女主播许昭昭早已经等候在了摄影直播间,对他展露微笑。 “我以为是你。”陆凛说:“连调戏你的台词我都想好了。” “昭昭是我们电视台一线的女主持人,你要是经常看电视应该认得她。” “没印象。”陆凛捏捏她的脸颊:“倒是经常看见你这张大饼脸傻兮兮站在镜头前报道哪哪着火哪哪车祸。” “我是一线记者,当然跑前线。”姜妍扯开陆凛的手:“台里重视你的这次访谈,才让她来采访你,好了别废话了,快去吧。” 陆凛走进了演播室,灯光照得他目眩,姜妍站在摄像机后面,时不时看看镜头,又看看他。 许昭昭连忙站起身迎上陆凛:“陆警官,您好,我是江城电视台的主播许昭昭,您不要紧张,待会儿节目开始以后,我问您什么,如实回答就好,不是直播,所以如果有问题,节目也是可以随时打断的,放轻松就好。” “嗯,开始吧。” 第一次面对镜头,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不过陆凛还挺能装,稳重地坐在椅子上,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全程姜妍一直守在台下面,看上去比他还要紧张一些。 412特大贩毒案的全过程,他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并不觉得沉闷,倒是妙趣横生,其实这次行动非常危险,毒贩“老虫”并不是平时表现出来的和蔼可亲的王叔,这些年他行走在犯罪的边缘,手里头沾这多少人的血,好几条人命案,心狠手辣。 他倒是没有什么,可是姜妍每天就出入在老虫的家里,有好几次他都跟局里的领导打报告,要求中止任务,让记者们离开,可是如果这样做,全盘计划就会被捣乱,功亏一篑。 任务开始的时候,谁能想到姜妍所借宿的王叔家,就是贩毒的老巢,陆凛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每天晚上他都不敢往深了入眠,他得守在她身边,保护她。 “主要还是想感谢一个人。”陆凛抬头看向姜妍,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没有贵台记者姜妍同志的参与,这次行动不会进展得如此顺利。” 哟哟哟,还记得她呢。 姜妍心里挺舒坦,冲他展露春风和煦的微笑。 节目录制全程四个小时,回头后期浓缩剪辑成一个小时的访谈。 姜妍在台下望了他整四个小时,没挪动过步子。后来陆凛坐在松软的沙发垫上,时而望望她,时而看看她脚下的高跟鞋,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捱到访谈结束,他来不及跟其他工作人员寒暄道别,径直朝着姜妍走过来,拉着她坐到化妆间的小椅子上,脱下她的高跟鞋。 “像根柱子似的杵那儿,傻不傻。” 他将她的腿抬起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替她按摩。 姜妍嘻嘻一笑:“还真没注意,欣赏你的表演都入迷了。” 他指腹有力地替她按摩脚掌,姜妍环顾四周无人,脚尖戳到了他的腹部,一路往下,顶了顶他的皮带扣。 抬头,她微笑着,眉眼狡黠。 陆凛捉住她的脚,指腹往穴位轻轻一按,姜妍立刻笑起来:“哎哟,别,求你了,痒!” 俩人闹腾了一会儿,陆凛将鞋子给她穿上,说道:“我还要回一趟局里,晚上你来我家。” 姜妍闻言,抬起头来,笑嘻嘻说:“来你家,干嘛呀?” “你说呢。” 姜妍送陆凛出了电视大楼,回办公桌收拾整理材料,许昭昭端着咖啡坐到她身边。 “小妍,那位警官是你男友啊?” “是啊。” “挺帅的,能找到这样的男朋友,你真幸运。”她羡慕之意流露得相当明显。 “我也觉得。” 当然幸运,当初能在那么多追求他的女孩中脱颖而出,独得他的青睐,这么多年,从未曾改变。 晚上陆凛回来的时候,姜妍已经快睡着了。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衣,宛如猫儿一般趴在沙发上,手边还放这一本薄薄的《日曜日散布者》的画报书。 陆凛轻轻合拢书本,放在茶几上,然后将她横抱而起,走回到卧房里,轻轻放在床上。 姜妍已经醒了过来,在他放下她的时候,她顺势揽住他的脖颈。 喉咙里发出一丝细碎的咕哝。 “琐事缠身,回来晚了。” “吃饭了么?” “饼干垫了肚子。” 姜妍起身:“那我去给你热热宵夜。” 陆凛爬上床,将她压在身下:“等会儿,不急。” 他制服都还没有换下来,附身便是一个令人窒息的亲吻。健硕的手臂将她整个揽入他怀抱的禁锢中,手探入了她的衣角里。 ...... 姜妍将微波炉打好的山药炖鸡汤端上桌,腾腾冒着热气。 陆凛洗过澡,换了一身单薄的居家睡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姜妍之前看的那本《日曜日散布者》,随意地翻看着。 “这些都是什么。”他随意指着画报里一双双神态各异的眼睛问姜妍。 姜妍坐到他身边,答道:“是人啊,从各种各样的人的眼睛,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人生,组成了这样一个千奇百怪的社会。” 陆凛继续翻阅画报。 “吃饭了,刚刚不是还说饿么,尝尝我给你炖的山药烧鸡。”姜妍拿起汤勺给陆凛盛了满满一碗。 “刚刚饿,现在已经饱了。”陆凛微笑看她,话语意有所指:“只要你,就可以喂饱我。” 姜妍脸色泛红,低声说:“以后别那样了。” 他放下手里的书,挑眉:“怎样?” “哎呀,你到底吃不吃,我炖了一下午呢!” 陆凛拿起汤匙:“怎么想起来要炖山药?” “大补啊。”姜妍说:“这两天,你都要疯了,要补补身体啊。” 陆凛喝了汤,馥郁鲜美。 “你倒是体贴。” “我当然体贴你,你在我身上这样子整,跟个疯子似的,万一哪天不行了怎么办?” “不行?” 姜妍连忙改口:“没有不行,没有没有!” “怕什么。”陆凛意态悠闲地给她也盛了一碗山药汤,姜妍松了一口气,这两天,真的被他弄怕了。 “先吃饭,吃饱了再收拾你。” 她精神一耸,连忙道:“今天晚上我回家去,好久带诺诺玩了。” “下周轮休,小汪他们组织了郊游野炊,把儿子也带上。” “好呀。” - 柔和的夜灯将房间的色调笼得暖软,天花板上是满天小星星的图案。 姜妍陪在米诺身边,给他讲着睡前故事。 米诺依偎在姜妍身边,认真地倾听,直到打了呵欠。 姜妍将枕头放下来,给他垫好:“宝贝儿,睡觉了。” 米诺乖乖地睡下来,姜妍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妈咪。”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米诺突然叫住了她:“感觉这一次回来,妈咪不一样了。” 姜妍回头:“嗯?” 米诺一双大眼睛凝望着她:“以前在尼尔的时候,我觉得妈咪并不是很开心,妈咪笑起来很好看,但是并不是用眼睛在笑。” “刚刚吃饭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见到妈咪的眼睛笑了,妈咪遇到很开心的事了么。” 小家伙,心思还挺细。 姜妍坦然地说道:“以前妈妈丢失过一件珍宝,现在失而复得,妈妈很开心。” 米诺点点头,体贴地说:“那妈妈一定要把珍宝紧紧抱在怀里,藏好,千万不要再弄丢了。” “嗯,妈咪和米诺一起,把宝贝藏起来,再也不会丢了。” 姜妍关上房门,出来的时候,姜仲晨独自站在阳台上。 “我听微微姐说了。”姜仲晨回头,神秘兮兮看她眼:“这次下乡,你和陆陆队,有大猫腻。” 姜妍走到姜仲晨身边,跟他站在一块儿,凝望着浓郁的夜色。 她丝毫不隐瞒:“我跟你陆哥和好了。” 姜仲晨轻哼一声。 “哼什么哼。”姜妍一把揽住他的脖子:“你哼什么哼!我还没问你和那个女警花的事呢。” “我们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啥事都没有。” “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就小葱拌豆腐啦。”姜妍说:“那女警花,比你姐年龄还大吧?” “那又咋了,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七笑嘻嘻,女大九,样样有!” “哟哟,连顺口溜都编出来了,早准备好拿去堵孟女士的嘴吧?”姜妍抱着手说道:“我没意见咯,不过孟女士那关难过。” “嘁,你以为自己就好了?”姜仲晨哼哼:“就你和陆陆哥他妈那深仇大恨,她能认你这个儿媳妇?” “她不认我没关系。”姜妍垂眸:“我跟陆凛好就行了。” “姐,你多大人了,还这么天真。”姜仲晨回头看向他,一双眉目灿若星辰。 “陆陆哥多孝顺的男人,他能为了你,跟他妈妈决裂?” “我不会让他在我和母亲之间做选择。”姜妍沉声说:“沈芝,她只是爱子心切,反正我会想办法的。” “我看你是没什么希望,那个女强人,上次合作几百万的生意,各方面都洽谈好了,结果听说是我们姜氏集团旗下子公司,单方面撕毁合约,赔了百分之三十,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份魄力,那是下了决心宁死不屈誓要拆散你们这对苦命鸳鸯。” “......” 第45章 野餐 工作午休的时间,姜妍走到茶水间,给陆凛去了一个电话。 “陆陆哥在干什么呢?” 陆凛从办公椅上站起身,走到窗棂边,拉开窗帘,让阳光铺满全身。 “准备睡一会儿,下午还有任务。” “晚上加班么,需要我给你带宵夜么?” 陆凛嘴角微扬,心头温暖:“不用,我让小汪加班了,晚上我会早点回家。” “陆陆哥现在也无心事业了么。” 陆凛轻嗤:“乖了,在家等着我。” 姜妍红着脸“嗯”了声。 “对了,你们单位上次那个女主播,许什么的。” “许昭昭。”姜妍问:“她约你了么?” 上次录访谈节目的时候,姜妍就感觉许昭昭看陆凛眼神不对。 “说访谈后续剪辑需要跟我确认,约我周末咖啡厅,不过让我给拒绝了,说有什么需要确认,直接找你就行。” 姜妍心里舒坦,偏要说道:“人家美女主播有约,见一面,还怕她吃了你?” “还真有点怕。”陆凛看了看时间:“我工作了。” “嗯,晚上见。” 下午下班的时候,姜妍路过卫生间的时候,正巧许昭昭抹了口红从里面走出来。 两个人伪善地微笑之后,便要离开。 不过姜妍还是在与她擦身而过的时候,没忍住开了口:“挖墙脚的事情呢,劝你不要做,难堪的是自己。” 许昭昭脚步微微一顿,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地戳穿,她回头,笑容已经分外勉强:“至于么姜记者,不过工作上的事情。” “最好是。” 许昭昭在她走远之后,笑容顷刻收敛,低声喃了句:“拽什么。” 姜妍感觉,她今天一定遇着水逆,不宜出门。 电梯门打开,大厅门口传来保安与女人纠缠的声音。 “抱歉小姐,没有证件不能进入。” “我找你们姜妍姜大记者,你找她出来我就不进去。” “小姐,您可以先尝试联系她,找她出来。” “那我就在这里等,她不出来我就不走。” 她穿着一件清爽的浅色连衣裙,长发垂在肩头,脸上妆容精致,走近之后,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风。 见姜妍出来,夏依依摘下黑色墨镜。 今天一定是水逆,情敌一个接着一个出现,陆凛还真是好样的,桃花朵朵,丝毫不会比大学的时候少,而且一朵比一朵开得灿烂啊。 见到姜妍出来,夏依依整理了仪容,对她冷笑道:“姜大记者,好久不见。” 姜妍看向她,平静问:“抱歉,请问你是?” 夏依依柳眉倒竖,一时气短:“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姜妍看着她,思索片刻,笑道:“噢,你是陆陆哥的相亲对象。” “姜记者,你好大的架子,一般人还真不是轻易能见到的。” 姜妍回头忘了眼无辜的保安小哥,说道:“电视大楼时常有明星出入,轻易不会随便放任出入,夏小姐是抬举我了。” “我想请你吃个饭,赏脸么?” 姜妍看她这来者不善的姿态,心说吃什么饭,鸿门宴差不多。 “抱歉,今天没空。” 夏依依情绪上来了:“好,既然你不肯赏脸,我也不需要给你脸,我们就在这里说。” “你要说什么。” “你当初做了什么亏心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姜妍目光扫向她,刀刃一般,生生止住了她的话。 “亏心事?”她冷冷说:“我姜妍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不好意思,还真不知道亏心事三个字怎么写。” 她说完转身欲走。 夏依依气得脸上肌肉都在颤抖:“你敢说你没有做过,如果你真的像自己说的那么正直,你当初跑什么啊?” 姜妍脚步顿住。 “果然脸皮厚。”夏依依冷哼一声:“只不过一个孩子,你还真下得去狠手,我要是你啊,我就永远不会来,没这个脸。” 心头蓦然横生一根荆棘,拉扯着血肉,生疼。 姜妍继续往前走,不理会她,而夏依依不依不饶,追上她:“踩着陆凛亲弟弟的血肉往上爬,你现在好意思往陆凛身边凑?” 姜妍蓦然回头,夏依依差点撞上她,被她冷眼横扫,她莫名地心虚气短,本能地后退几步。 “我说过,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她转身离开,加快了步伐。 “那你对得起陆凛吗?”身后夏依依喊道:“真有脸啊姜记者,做了这样的事还敢缠着他,我要是你啊我就算是死在中东,也绝不会回来了。” 她何尝没有想过,最崩溃的那段时间她每天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也许客死异乡是最好的选择。 相见不如怀念,应该是这样吧。 也许死亡能她的心不再那样煎熬。 然而幸运女神似乎格外宠爱她,无数次大轰炸和扫荡,大伤小伤无数,可是她仍然好好活着,宛如野草般狂野生长,越发坚韧。 最后那一次,她在昏迷中被送进了红十字医院,遍体鳞伤。 在她醒来之后,护士对她说:“你一定很想家。” 想,也不敢想。 护士告诉她,昏迷的时候,她一直喃喃着:陆凛,我要回家了。 一直深埋于心不敢承认的,濒死的片刻,原来她是这样的想家。 想回去啊!回到他身边,无论他是否原谅自己,无论前路多少艰辛,她想回去了啊! - 陆凛还是回来晚了,有时候忙起来,是顾不着时间,一颗心都已经飞远了,但他还是要坚守岗位,这是他的职责。 夜风微凉,姜妍身上披着他的黑色外套,站在阳台上,眸子里倒映着江水波光。 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下,走过去从后面环住她,下颌搁在她的颈项部位,下身蹭刮着她。 “这样想我,你还爱理不理我这么久。”姜妍回头问。 “爱理不理,是要给你点教训。”陆凛与她接吻:“一跑三年,我好过么?你回来告诉我想重新开始,我立刻就答应你,我的面子往哪里放。” 姜妍回过身,低着头不言语。 陆凛用鼻尖刮蹭她的鼻翼:“怎么了?” “你只是怪我离开,难道一点都没有因为小哲的事情…” 陆凛松开了她。 姜妍心头蓦然一空。 陆凛走会客厅,姜妍心空荡荡跟着他。 “怎么又提这件事。”陆凛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 “因为...如果我想跟你有未来,一定要把这件事掰开了谈。” 闻言,他的手蓦然一顿。 “这些年,辗转反侧最难受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对你说了那样的话。”他低头说:“你不敢回来,其实也怪我。” 姜妍难以置信看着他,却见他对她招了招手:“妍儿,过来。” 姜妍走到他面前,他烟头杵进烟杠里,然后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来:“人非圣贤,谁能不顾血肉亲情学那州吁大义灭亲,做不到的,小哲犯了错,这是事实,你如实报道,这是对的。” 他温厚的掌心牵着她的手背,声音低醇徐徐说道:“可是即便知道对错,就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么,小哲犯错的时候才十九岁,多少年的青春,你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我即便再明事理,也不可能没有丝毫恻隐。” 是,他深爱他的家人,因为从小父母离异,相隔两地,时常不能相见,他对家庭的感情牵绊,更加深厚。 “你最后的那篇报道,惹来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那些恶毒的语言,逼得他几乎自杀...是,作为记者,如实报道事情的真相是你的职责,你也是他的嫂子,不是么。” 姜妍的手紧紧攥了拳头,情绪上来,她紧咬着下唇,脸色绷得很紧,闭上眼睛,尽可能不让眼泪掉下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抓着他的手,将脸埋进他温厚宽大的手掌里,声音颤栗,全身都在发抖:“对不起。” “我过怪你,所以即便是你走,我也没有留你。”陆凛抚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可是我后悔了,妍儿,就算狠狠骂你一顿,跟你分手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甚至一整年,我都应该把你留在我身边,不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让你情愿死都不敢回来。” 他将她按进坚硬的胸膛里:“好了,这道坎在陆陆哥这里已经过去了。” 姜妍将脸深深埋进他的制服中,深呼吸,平复了情绪。 “阿姨那边...” “这件事你不要管,交给我便是。” - 两天后,陆凛的同事们约了南平公园野餐郊游。 上午的阳光分外暖人,公园里大片法国梧桐枝叶葱郁繁茂。选了一块平坦的草地,将实现准备好的方格野餐布平铺在地上。 夏微从口袋里拿出了她从店里买来的膨化零食和小饼干,放在桌布上,招呼大家:“别客气,随便吃啊。” 秦林说:“同样是女人,你看看人家陆陆队媳妇儿,亲自□□心小点心,这心灵手巧,没别人了,陆陆队真是有福气啊。” 陆凛坐在草地边,手随意搁在膝盖边,面含微笑:“你先让她把盒子打开,再决定要不要说这话。” 姜妍刚拿出粉嫩粉嫩的小餐盒,闻言,立刻又没了自信,偷偷摸摸要把餐盒装回布囊中。 小汪跑过来,一把接过小餐盒:“陆陆嫂别害羞,我们不会因为你是领导的媳妇就昧着良心虚伪地夸奖你!” “哎!”姜妍还没来得及阻止,小汪已经打开了餐盒。 她悲壮地捂了捂脸。 小汪秦林甚至夏微,一起涌了上来,围着盒子看了半晌,几人都沉默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小盒子里有一滩软软的,像屎粑粑的黄色奶油,已经完全融化到没有形状。 小汪:“这么销魂的味道。” 夏微:“这么诡异的颜色。” 秦林:“这么清新不做作的形状,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陆凛给出正解:“一坨像屎粑粑一样烂掉的榴莲蛋糕。” 第46章 天荒 那盒让路人闻之流泪的的屎粑粑榴莲蛋糕,此时此刻就端在陆凛的手里。 姜妍看着他,担忧地说:“如果真的不想吃,真的不用勉强。” 小汪在边上补了一句:“就像嫂子辛辛苦苦给你生了三天三夜的娃,结果娃生下来奇丑无比陆陆队你敢不认这是你的娃么。” 夏微:“娃还是个浓眉大眼的非洲人。” 陆凛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用叉子叼起一小块腻腻的蛋糕,一口咬下去:“德行,不就是榴莲么,奶油虽然化了,颜色的确像某种不可名状的物体,不过味道还是很不错。” 秦林倒了果汁在杯子里:“服!陆队中国好男友!大家敬陆队一杯!” 几人端起杯子跟陆凛干杯。 陆凛喝下一口果汁,神色才稍稍纾解。 吃过了午餐,小汪和秦林教夏微在河边钓鱼。 姜妍这时候坐在陆凛身边,轻声问他:“真的这么难吃?” 陆凛一本正经:“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姜妍看着装小蛋糕的盒子:“你都把它吃完了哎。” “我是说,这样尝。”陆凛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上她的唇。 一声低低的呜咽被生生堵在喉咙里。 这是一枚有味道的深吻,唇齿间的甜腻弥漫着榴莲诡异的气息,姜妍睁大眼睛,憋红了脸屏住呼吸。 “哟哟哟,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大庭广众能不能注意点形象。”秦林回过头来笑说:“秀恩爱能不能考虑这边儿还有只汪?” 小汪:“喂歧视单身狗啊!我心里装着祖国人民,一点都不羡慕好吗!” 陆凛笑着牵起姜妍的手:“我们走林子里去。” “去林子干什么?” “除了谈情说爱,还能干什么。” 姜妍连连摇头,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陆凛说:“妈的,嫌弃老子。” 姜妍低头想了想:“那我去给你买条口香糖,成么?” 陆凛摇摇头:“算了,不谈了,一块榴莲就把你这无情无义的臭丫头看明白了。” 姜妍拉着他的衣袖讨好:“对天发誓,没有的事!” 陆凛:“榴莲还特么是你做的。” 姜妍更加过意不去,爬起来转身就跑:“我这就去买口香糖!等我!” 姜妍在公园外面的报刊亭买了口香糖,刚一转身,就看到姜仲晨穿着学院制服,带着骚气逼人的黑色墨镜,鬼鬼祟祟朝公园探头探脑。 “端儿。” 姜仲晨吓得练练后退,手捂着胸口,满脸惊恐,转身要跑。 姜妍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的后衣领:“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路过。” “路过?”姜妍笑说:“你要往哪去啊?” “我回学校。” “学校在城东,你往城西过路,还真是巧的呵。” “哎呀。”姜仲晨甩开姜妍,又往公园里看了眼:“别拉拉扯扯的,注意形象。” “你是来看来夏微的吧?” 姜仲晨红了红脸,强辩:“哪有,我跟你和陆陆队比较熟,我来看你们。” “得了,我们不需要你看。”姜妍说:“今天没课?” “上午就没课了,下午自由活动。” “那一块儿进去吧。” “我亲姐!” 姜仲晨跟在姜妍后面,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他的脸光光滑滑,皮肤真是不错,而且几乎不怎么长胡子,看上去很有鲜肉感。 远远的,小汪喊了声:“哟,小仲仲也来了!” 夏微正在钓鱼,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移开目光,继续盯着浮漂。 为什么心跳快了半拍,奇怪,待会儿就假装不在意地打个招呼好了,越自然越好,嗯。 掐着时间计算着,算准了他们走近,夏微回头微笑说:“你好,姜仲晨。” 陆凛秦林小汪同时看向她。 一阵风吹过。 姜仲晨还站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蹲下身系鞋带。 夏微:...... 三个臭男人的目光越发诡异起来。 夏微莫名红了红脸:“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起身匆匆离开。 姜仲晨走过来,却看到夏微离开了,他有些紧张又失落:“夏警官怎么走了,是不是不欢迎我啊?” 小汪说:“哦,不是的,她拉粑粑。” 不远处夏微脚步猛地一顿,整个人都不好了。 姜仲晨将自己的背包放下来,像百宝箱似的,从里面摸出好几个便当盒,便当盒里有各式各样的小甜点和寿司。 小汪说:“这才是正经出来野餐的,你们这些女同志,好意思吗!” 姜妍看向姜仲晨:“可以啊,有备而来,这些都是你做的?” “不是,妈妈做的。” 姜妍拿了一块寿司扔进嘴里尝了尝,笑说:“不是妈妈做的。” 姜仲晨窘迫地说:“你别让夏微知道。” “怎么,让她知道你会做糕点这还不好,多贤惠啊。” “不是,这样特别不男人。”姜仲晨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陆凛:“陆陆哥就不会做这些,特别男人。” 姜妍循循善诱:“弟,你这观念不对啊,谁说有男人味儿就不能下厨给媳妇做饭了,等着,将来我好好□□你陆陆哥,保管他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什么?”陆凛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来。 俩姐弟寒毛一竖,姜仲晨大声道:“我姐说,将来一定要好好调养陆陆哥,保管你下得了战场上得了床!” 姜妍捂了捂脸:“你闭嘴吧。” 小汪正将一块寿司扔进嘴里,闻言回头:“晨晨你要上谁床?” 姜妍说:“上他姐夫的床。” 小汪:“哇,你们一家诚会玩。” 这时候夏微走过来,姜仲晨立刻整理了自己的衣领,就连坐姿都文雅了许多。 “在说什么?”夏微问道。 “晨晨说他要上他姐夫的床。” “我没有!没有没有!”姜仲晨急红了脸:“我怎么也不会对我姐夫下手!” 夏微责怪小汪:“他不是还未成年么,你们开什么荤玩笑...” 姜仲晨抬起头来看了看夏微:“我...” 我今年23了!什么未成年! 小汪打量了夏微一眼,说道:“微微姐,你化妆了?” 姜仲晨朝她望过来,夏微不自然地别过脸:“你才发现么?” “不是的呀,刚刚你就没有化妆,瞒不过我的火眼金睛。”小汪固执地要拆穿夏微:“你看看你这眼线,还有眉毛,刚刚你不是浓眉毛么,现在也细了,还有你脸上这粉,上了遮瑕吧。” 小汪越说,夏微脸越渐泛了红。 姜仲晨冷不丁说了一句:“我一点都看不出微微姐化了妆。” 秦林憨厚地呵呵:“年轻人你几百度近视?” 姜仲晨坚持:“我视力5.5!” 夏微毫不在意地说:“我明年都28了,能跟小姑娘比么。” 姜仲晨:“别这么说,我觉得你比我姐好看哪里去了。” 姜妍:??? 日暮西沉,陆凛借口上卫生间,进了边上的小树林,没几分钟,姜妍也跟着进去。 小树林的树木参天,枝叶繁茂,阳光一丝一毫都透不进来,光线倒是暗沉了许多,姜妍四下里寻找陆凛,却不曾想,听到前方传来男女低沉压抑不可名状的声音。 姜妍心头一慌,转身便让陆凛顺手一拉,拉到树后面,捂住了她的嘴。 他回头看了看,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姜妍红着脸点了点头。 真会玩啊,在这小林子里为爱鼓掌。 “你不是去洗手间么?”她压低声音问他。 “我上露天卫生间,你跟来干什么?” “我...给你送纸。” 陆凛低声嗤笑,然后手指尖托起她的下颌,将脸送过去,含住她的唇。姜妍的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一点点将舌尖递送给他。 身后男女越发激烈起来,为两人的亲吻增添了些许不可名状的波澜起伏。 陆凛直接把姜妍抵在树上,迫不及待伸手便要解自己的皮带扣。 姜妍一把摁住他的手:“别。” “嗯。” 虽然此时此刻火烧火燎,不过陆凛还是理智地克制住,只是与她湿漉漉地接着吻。 “你还记得以前在学校后山的小树林么。” “当然记得。”他与她耳鬓厮磨:“那时候年轻,做事不顾后果,如果咱们被逮住,会被开除吧。” 姜妍说:“你会被开除,我不会,但会被我爸揍。” “真被逮住,我就去你家提亲。” “一穷二白的臭小子,你用什么去我家提亲?” “用我这条命,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对你好一天。” 那对为爱鼓掌的情侣已经离开了,姜妍和陆凛的亲昵还没有结束,腻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不够用啊。 陆凛真想抱着她一觉睡到地老天荒。 他们坐在树下面的青草地上,他在她耳边絮语,说着那些肉麻又真心的小情话。 姜妍手放在他的胸前,轻轻抓着,低头咯咯笑。 这男人温柔起来,能把你心肝都蜜成蜂窝。 “哟,你俩在这儿呢。”小汪走进林子来:“呀呀呀呀,辣眼睛了。” 陆凛说:“我们这就出来。” “你俩干啥呢。” “你一单身汪,问那么仔细做什么。” “哼,陆陆队别以为你有嫂子,就可以随便歧视单身下属!”小汪特别不服气。 第47章 负责 夏依依从经理办公室出来,接到前台的电话,说有人找,她来到一楼的会客厅,面前的女人穿着职业装,模样看上去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夏依依疑惑地说:“请问你是?” 那女人大方地对她伸出手:“你好,我是许昭昭,江城电视台新闻主播。” 原来是新闻主播,难怪看起来如此面熟,不过江城电视台不是姜妍的工作单位吗。 她来找她做什么? 许昭昭对她和煦地微笑:“那天无意中听到了你和姜记者的对话,说什么踩着孩子的血肉往上爬,似乎还提到了陆警官,一时好奇,所以来找您问问清楚。” 夏依依漫不经心说:“这有什么好奇的,又不是什么秘密,你们电视台的人应该都知道吧,三年前姜记者那场车祸的报道。” 许昭昭抬头看向她:“你是说,富二代肇事撞人企图逃逸被现场截获的那场车祸。” “对啊。” “那场车祸的报道,让姜记者在行业里锋芒出露。”许昭昭看向她:“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猫腻?” 夏依依道:“没什么猫腻,不过那个富二代,是陆警官的亲弟弟,报道出来以后,受不了网络舆论的压力,自杀了。” *** 自从接受心理治疗以来,姜妍已经很少做梦,会梦到那场意外。 那天接到群众投稿来电,说三环高架发生了一起车祸肇事逃逸,警车在三环路上围追堵截,追上了肇事者。 她从新闻面包车里下来,便见那名肇事者情绪激动,指着警察猖狂大喊:“不就是赔钱吗。” 他从钱包里抓出厚厚一沓红钞,扔给警察:“老子有的是钱,全部给你们,老子今天晚上有事要走,你们让开!” 赶来的交警一把将他反扣压在车上:“酒驾,撞了一家四口,现在受害人被送进医院,生死未卜,收起你的钱吧臭小子。” 姜妍扛着的摄像机如实拍摄下来刚刚的画面。 后来这段报道在电视上一经播出,一石激起千层浪,富二代酒驾肇事的关键词成了热搜,更有愤怒的网友扒出富二代名叫沈哲,是这次国际卡丁车越野赛的冠军得主,刚刚拿下国际赛事冠军就在高架桥上酒驾飙车,这让网民无比愤怒。 尤其得知了被撞那一家三口,父亲去世,母亲高位截瘫,留了两个半大的孩子。网友的愤怒彻底被点燃,一时间恶毒的谩骂,疯狂的攻击,所有谴责和愤怒全部引向了沈哲一人。 越野赛组委会也永久取消了沈哲的参赛资格,那孩子被逼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姜妍永远不会想到,她和陆凛母亲的第一次见面,会是以那样尴尬的身份,肇事凶手的母亲和报道酒驾肇事的记者,可惜两个女人都不知道,她们之间会有这样的牵连。 彼时陆凛进山集训还没有回来,沈芝找到姜妍,请求她放过自己的儿子,并且拿出了一笔钱,希望她能重新写一份报道。 她告诉姜妍,沈哲是个好孩子,绝对不是网民说的那样恶劣。他心地善良,品行端正,小时候连一只虫子都不忍心伤害。那天晚上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他是犯了错,但他还小,你不能把他一辈子都毁了啊! 那时候姜妍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年轻气盛,那笔钱让她感觉到了侮辱,她拒绝了沈芝的请求,并且义正言辞教训了她一顿。 “他毁掉的是一个家庭,两个孩子一位高位截瘫的母亲,谁给他们后半辈子再一次的机会?”她语气坚决:“我报道的都是事情的真相,不用再说了,收起你的臭钱,否则这件事我也会曝光出来。” 那个时候,沈芝只是一位绝望的母亲,惶惶不可终日。她是什么时候把姜妍给恨透了,大约就是她给孩子取保候审的第三天,孩子割腕自杀的那个时候。 医院急救室外,姜妍匆匆赶到,沈芝从座位上弹跳而起,气势汹汹跑过来,两声清脆的巴掌扇得姜妍脑子发懵。 沈芝指着她,声音气得颤栗:“都是你害的,如果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下一秒,姜妍被一双手用力拉到身后,她抬头,看到陆凛宽厚的背影。 他刚从集训营地赶回来,连衣服还没有换,一身制服风尘仆仆。 “你怎么...” “妈,你干什么。” 后来发生的事情,姜妍已经不愿意再去回想,那两巴掌彻底把她打懵了,面对陆凛的母亲,还有他的亲弟弟,姜妍真的再一句硬话都说不出来。 陆凛是她的男人,那么...犯错的也是她的弟弟啊!就像姜仲晨一样弟弟,可是她却亲手将他推上了死亡的边缘。 判决下来了,沈芝赔偿了那个不幸的家庭一大笔钱,并且负责两兄妹今后学习和生活的费用,对于沈芝来说这没什么,而自杀未遂的沈哲被判了五年的徒刑。 五年,大好的年华和青春啊。 沈芝无处发泄,满腔怒火全部集中在姜妍身上,她恨她,恨进了骨子里。 那段时间,陆凛过得很艰难,姜妍的心更是煎熬。两个人对这件事避而不谈,讳莫如深。 谁都没提分手,没舍得提,但是隔阂已经有了,不可能没有,每一次的见面,吃饭,看电影,两个人一如既往,但是明显说话的时候,客气了很多。 两个人一旦客气起来,关系也就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姜妍想跟陆凛道歉,对不起不是没有说过,可是陆凛总是说,你没错,错的人的沈哲。 可他终究还是怪她啊。 半年后,单位分派前往中东的记者名额,姜妍打印了那份申请单。那天晚上,姜妍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并且摸了摸他的肚子,那是一个信号。 陆凛翻身过来回抱住她,然后开始了一段漫长的抚摸和亲吻,可是因为两个人心里装着那样的事情,情绪始终没能调动起来。 黑暗中,陆凛费了很大的劲儿,都没能兴奋,姜妍的心却慢慢地凉了下来。 过去两个人是多么好啊,即便是躺在一起什么都不做,那种兴奋的感觉都能弥漫全身。 她推开了他,然后转过身,咬着被单开始抽泣,身边的男人枕着手臂平躺,一言不发。 第二天,姜妍提交了申请单。两周后,没有任何征兆,她走了。 飞机起飞之前,她给陆凛打了个电话,彼时陆凛正在出任务 ,警车驶在高速路上,风声呼啸。 他看到电话是她打过来,踟蹰了近乎十几秒,接起电话。 电话那边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陆凛“嗯”了一声。 她在安检门口,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浸润在手指尖的缝隙里。 “有什么话,晚上回去再说吧。”他柔声道:“我现在有点忙。” 挂断电话的时候,他清晰地听到那边似乎抽泣了一声,戛然而止。 机场传来登机广播的声音,陆凛还没有来得及听清,电话已经被挂断。 脑子突然懵了一下,手抑制不住颤抖起来,他对小汪说:“停车。” “嘿,开玩笑呢。”小汪不以为然。 “我叫你停车!” 陆凛突然的爆发把小汪和车上的警员都吓了一跳。 “你发什么疯。”秦林沉声说:“这里是高速路,你脑子坏掉了?” 陆凛开始疯狂地给姜妍打电话,可是那边提醒,已经关机了。 他一拳头锤在车窗户上,低沉地吼了声,整个人彻底丧在了角落里。 等到陆凛一口气没停赶到机场的时候,已经过了三个小时,飞机早已经离开了。 她走了。 走出机场的时候,陆凛甚至感觉自己的心空了一块,嚯嚯的漏着风。 后来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她,可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两个人还能回到过去的大学时光么,只怕是不能了。 两个人都没舍得提分手,但即便是在一起,貌合神离地维持着这样一段已经不再亲密的关系,是对两个人过去是一种消耗。 回忆啊,总是不肯放人安生。 *** 姜妍察觉到身后的异动,从睡梦中醒过来,陆凛已经拉开了她的下摆,往里面挤了挤。 软嗒嗒的,他还想怎么样。 姜妍迷迷糊糊“嗯”了声,手肘戳了戳他。 “干什么。” “刚刚做了一个噩梦。”陆凛撩开她的发丝,唇落在她后颈的位置:“梦见居然老子对你硬不起来。” 姜妍低声轻笑:“那肯定特别可怕的噩梦了。” 陆凛拉开她,像个用力里面挤,像个不服输的小孩儿:“妈的。” 姜妍手往后伸过去摸了摸他,乖乖巧巧。 她嗤道:“还真是不行啊。” “妈的。” “不会以后也不行了吧。” “瞎几把扯。” 陆凛来了脾气,把她按在身下开始了艰苦的跋涉。 姜妍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推了推他:“也不看看这段时间你要了多少次,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听话,别闹了。” 陆凛才不听话,他牵引着姜妍的手摸着自己:“你逗逗它。” “才不要,把你身体搞坏了,我能负责?” “不要你负责。” “不要我负责,那将来还不是我受苦了。” 陆凛掌着她的手轻抚自己,笑说道:“你还想得挺长远。” 姜妍手指尖很灵活,声音略带淡淡沙哑的磁性:“细水长流,我想跟陆陆哥有很长久的未来。” 小东西在她的挑逗爱抚之下,慢慢地抬起了头。 果然是情话比较管用,陆凛说:“再多说几句。” 姜妍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说道:“三年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们都在努力,可是真的很难。” 黑暗中,陆凛沉默不言 “那个时候,陆陆哥是真的对我不行了,是么。” “只是心里有道坎没过去。”他解释说:“那时候,你跟我说对不起,我告诉你不用抱歉,你没做错,实际上你并没有真的感觉抱歉,而我也并不是真的觉得你做的对,只是我们都没有说而已。” “那时候我每天都在害怕,怕以后我们就这个样子下去,越走越远,与其这样,不如我先离开。” “不说了。”陆凛吻住了她的唇:“不说这些了,以后我们好好的。” “嗯。” 感觉上来,他拍了拍她的屁股蛋子:“可以了,走起!” “走什么走!下去!喂!” 第48章 流感 姜妍回到新闻社的办公室,刚刚坐下来,就感觉周围人朝她投来的目光似乎带了意味深长。 窃窃私语的人在她端着咖啡杯走过来之后,便立刻转身缄默不言各做各事。 一整个上午,办公室的气氛都是怪怪的。 姜妍回到座位边,云采走过来低声对她道:“昨天晚上有人匿名在同事群里讨论你的事情。” “讨论我什么事。” 云采踟蹰了一下,然后把手机摸出来打开群给姜妍看。 “你们还记得三年前,富二代醉酒驾车那起事件么?我昨天翻了一下当时的报道,感觉有点一言难尽。” “那个赛车手的事情,后来他还自杀呢。” “年龄小,当时才十九岁吧,还在念书呢。” “我看了那起报道,感觉吧,报道有点带不客观的倾向性和情绪性。” “是么?” “等会,我发给你们看看。” 【匿名用户上传了一个视频文件。】 这段视频刚好就是当时姜妍现场报道,画面里,那个男孩态度嚣张,指着警察破口大骂,想要上车离开。 而姜妍相当尖锐,掷地有声的质问让那个男孩几乎哑口无言,逼得他表现更加失态。 那个时候,姜妍看到他不仅没有丝毫懊悔,还把自己的家世搬出来,说多少钱他都赔得起,这让姜妍怒火中烧。 那个时候刚刚毕业进入新闻行业,踌躇满志要把所有不能见光的罪恶公诸于众,还世界一个朗朗乾坤。面对受害人悲惨的命运,看到沈哲不死悔改的言行举止,姜妍是真的愤怒。 所以当时的报道,情绪的确激动了。 “你们不觉得,这段报道很有煽动性么,我和受害人非亲非故看了都觉得生气。” 群里沉默了几秒,有人说道:“那个小孩,的确有点过分。” “可是毕竟只是十九岁的小孩,我们的记者做报道的时候本来就应该如实报道新闻事件,而不是掺杂自己的情绪在里面。” “呃,的确是有点不专业了,当时姜记者刚刚毕业,参加工作没多久。” “当时网民看到这段报道,网络暴力肇事者还人肉他,把他的身份信息全部曝光出来,逼得他自杀,这不是以没有经验为借口就能说得过去的吧。” “是有一点啦。” “我听说,肇事者还是姜记者男朋友的亲弟弟呢,说好听点这叫大义灭亲,说难听点,这叫六亲不认。” “也不能这么说吧。” “为了自己的事业,一般人还真下不去这狠手。” 宋希文:“事情已经过去快三年,这时候拿出来说什么说,闲的没事,工作都做完了吗?” 他一开口,便终结了群里的聊天,大家讪讪的也都不再说话。 姜妍将手机还给了云采,说道:“谢谢你。” 云采担忧地看着她:“你别太介意了。” 姜妍坐下来,漫不经心喝着咖啡:“我当然不会介意。” 别人怎么看她,她一点也不在乎。 下午,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女实习生走到姜妍的桌边,扔给她一份文件:“姜姐,你要的稿子校对好了。” 姜妍看着那份散乱在桌上的文件,沉声说:“站住。” “怎么了?” 姜妍抬头睨着她:“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 女实习生讪讪笑了声:“没有啊,姜姐。” “重新整理了给我。” 周围同事目光有意无意瞥了过来,作壁上观看好戏,女实习生脸色微变:“这已经整理好了。” 姜妍手指尖点了点桌上的文件:“乱成这样,叫整理好了?” 女实习生毕竟年轻,终究绷不住:“你拽什么拽,还不是踩着人家血肉上位,还是自己男朋友的亲弟弟呢,这么冷酷无情,难怪能在中东那种地方一呆就是三年。”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周围看热闹的同事连忙抽回目光,假装做着自己的事。 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起来。 女实习生说完这些话立刻便后悔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也只能硬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太丢脸。 姜妍缓缓道:“说完了吗?” 女实习生愣了愣。 姜妍指着桌上的文件:“说完了,把文件重新整理来给我。” 女实习生气愤地抓起文件,每一张整整齐齐对叠好之后,形成了厚厚的一沓,重新递给姜妍。 姜妍睨她一眼,淡定接过来,打开翻阅。 见女实习生还站在自己身边,她头也没抬,道:“没有工作要做么,还站在这里。” 女实习生以为她对冲自己发火,所以一时间也不敢走,听到这话,她倒是愣了愣:“啊?” “啊什么。” 女实习生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放过她:“我刚刚说的,你不回应?” 姜妍这才抬头,问:“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说...” 那女实习生话还没说出口,云采连忙将她拉走:“我这边还有几张校对的稿子你过来看看。” 没有人的茶水间,女实习生甩开云采的手,嘟哝说:“你干什么拉我。” 因为俩人都是实习生,平时也格外聊的开一些,云采便对她说道:“还怪我,方才妍姐分明是在给你台阶下。” “她哪里给我台阶,她就是让我下不来台。” “真让你下不来台,你还能好端端站这里?”云采说:“你跟她又没什么仇怨,平白戳人家伤心事,还怪她不给你面子。” “我就是看不惯,以前我还挺尊敬她的,但是知道昨天晚上群里那件事,我就为那个小孩打抱不平,她真的太过分了,咱们记者难道不应该公正客观地报道事情的真相,怎么能带有自己的私人情绪,这样子歪曲事实,诱导网上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给别人造成了伤害,她真是玷污记者这个职业。” “对啊,你自己都说了,记着应该要公正客观,可是你敢说自己刚刚的行为,不是带有偏见地去看待这件事么?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不在场,不过也是偏听偏信地看了群里的聊天,自以为是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认为她就是那样冷酷无情的人,你对她有过了解么?” 云采这番话,说得女实习生哑口无言,仔细那么一想,还真是,人要保持自己独立的判断和思考,不受外界言语的影响,其实不容易。 她讪讪地说:“那我要不要去给她道个歉啊?” 云采说:“不需要吧,妍姐应该不会计较,不然刚刚就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那她会不会给我穿小鞋啊?”女实习生满脸担忧。 “妍姐不是那种人。” 云采一直是姜妍在带,她了解她,有什么事,只会明着摆在台面上来说,不会背后暗地里给人使绊子,她行事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她拍了拍女实习生的肩膀:“别太担心了。” 下班之前,宋希文召集大家开会,公布了一件比较严肃的事情:“江城医院昨天已经确定了一例rh流感。” 此言一出,安静的会议室隐隐能听见抽气声。 r流感是近段时间来势汹汹的流感病毒,患者感染上之后,一开始是发热、咳嗽,头痛、肌肉酸痛等,到中期会有胸闷和呼吸困难等症状,重症患者甚至会出现心肌损伤导致心力衰竭。 可以说是近段时间国内比较迅猛的流感疫情病症,姜妍听说外省有好几起感染r流感的病患确诊死亡。 江城偏安一隅,在r流感病毒肆虐全国的时候倒还没有发现感染病患,没想到这么快医院就确诊一例。 “接下来这段时间,可能还会有更多的病患出现,政府也会加大汽车站火车站等地的疫情检查,我们需要外派记者来跟进r流感的最新情况。”宋希文抬头看向长办公桌前的每一个人。 “在座各位,有没有自愿跟进的?” 整个办公室呈现一种令人尴尬的静谧,每个人都把头低垂着,有的随意翻阅手里的文件,有的目光散漫,没有人开口说话。 姜妍手里转着笔,环扫周围一圈,正要举手,却又听宋希文道:“r流感来势汹汹,先前有好些个记者和医生护士感染了病毒,还有没救回来的。” 姜妍的手暗搓搓地抽了回来。 宋希文既然说这这话,谁她妈不要命还敢去。 “但是前线的工作,总不能没有人做,不然观众从哪里知道第一手关于疫情的消息。” 王淮春说:“我们可以交给竞争对手来做,比如苹果卫视或者葡萄卫视的新闻频道。” 宋希文说:“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削弱敌军力量啊。” 众人轻声笑了起来,气氛缓和了很多。 王淮春说:“开玩笑呢,实在没人我也能上,不过能多给点加班费么?” 宋希文爽快道:“行,考虑到工作的危险系数增加,可以给你们适当加工资。” 姜妍缓缓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看在加班费的份上,我就逞一下匹夫之勇好了。” 有人冒头,便又有了几个同事举手。 宋希文扫了眼许昭昭,昨天晚上她在群里蹦哒得厉害,这会儿倒是低垂着脑袋看手机,一般不发了。 “行,明天开始姜妍你和小王几位同事跑外勤,等会下班后留下来,部署一下医院火车站这些重点防疫区。” 晚上姜妍去陆凛家之前,特意去药店买了几包板蓝根。 陆凛刚回家,鞋都还没脱,姜妍便泡了板蓝根端过来:“正好正好,趁热喝了。” “唱的又是哪一出?” “r流感呀。”姜妍把被子递到他嘴边:“第一手原始无加工消息,江城已经确诊一例病患感染了流感,这病毒是通过空气传播,传染性极强,而且死亡率高,特别可怕。” 陆凛进屋,姜妍追着他,要他把板蓝根喝下去。 陆凛接过杯子,皱眉道:“喝这玩意儿有用?” “网上说吃玩意儿会增强抵抗力,不知真假,试试看,求个安心。” 陆凛喝了一口,回身抱住她的腰:“我觉得多运动比较能增强抵抗力。” 姜妍推了推他:“哎呀你神经病。” “不开玩笑。”他紧搂着她的腰,一嘴巴啃过来:“一天没见,想死哥哥了。” 姜妍推搡:“你把药喝了。” 陆凛回头将杯子里的水板蓝根水一饮而尽,回头过来把她往床上抱。 “吃饭。”姜妍说:“饭菜都要凉了。” 陆凛拉住她的手:“明天我要去北京出差开一个会,好几天才回来,你今晚乖乖的。” 第49章 不同意 姜妍一把握住陆凛的手:“出差?去北京?” “嗯。” 姜妍柳叶儿的眉毛蹙了蹙,自顾自说:“北京感染好多起了吧。” “不知道。”陆凛脑袋埋在她的颈项后,与她耳鬓斯磨。 “能不能不去啊?” “不能。” “那我不准你去。” 陆凛终于停下了动作,脱下自己的制服挂在衣柜上,回头走到餐厅,看着满桌子的饭菜说:“在楼下就闻着饭菜香了,家里有媳妇儿真温馨。” 姜妍抽了筷子过来:“还知道你有媳妇呢。” “至于么至于么。”陆凛毫不在意:“不过出个差,开大会呢又不是上战场。” “可北京是疫情重灾区啊,确诊好多例了!” “人家首都,防疫工作做得好。” 姜妍嘟了嘟嘴,坐下来使气咕哝:“你们局领导都是怎么想的,非得赶在这个节骨眼上。” “你陆陆哥开了大会回来,能升职加薪,将来给你买大房子住。” 姜妍还是皱着眉,非常不开心:“不要你升职加薪,只要你平平安安。” 陆凛走过来抱起她,搁在自己大腿上:“别矫情,多大点事,往北京去一趟就感染上疫情了,拍电视剧也没这么赶巧的事。” 姜妍搂住他的脖子,虽然担心,但想想的确也是,北京每天人来人往,流量大着呢,也没见人人都感染。 “那你过去了,没事儿别出来瞎溜达,就呆在宾馆,别去路边小馆吃饭,还有还有,别跟陌生人接触,对了,你明天什么时候走,我得给你买个口罩去...哎呀,刚刚回来路过药店都没有想起...” 姜妍话音未落,让他含住柔软的唇,剩下的唠叨被生生堵在喉咙里。 “唔...” 他用力咬了咬她,说道:“叨叨叨,真是个管家婆。” 姜妍不服气,搂着他脖颈,手抚上他脑袋后的毛刺:“换别人我还不稀罕管呢。” 陆凛抱着她的屁股蛋儿,垂着双眼皮,看了她很久,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问道:“看什么看。” 陆凛说:“媳妇儿美,怎么看怎么美,看着看着老子就硬了。” 姜妍嘻嘻一笑,就喜欢听他一本正经讲这么没羞没臊的情话,听得她热辣辣的。 姜妍捧起陆凛的大脸,勾着眉眼细声说:“我要吃饭了。” 陆凛身体的火瞬间被勾了起来,直接将她的脑袋按下去:“好。” - 那天晚上,他不知疲倦在她身上翻覆了大半夜,到最后姜妍实在受不住,沉沉睡去了,后半夜梦里面又被他拖到身下,硬往里面挤。 姜妍迷迷糊糊推他:“你好烦呀,我明天还上班,能不能好好睡了?” 陆凛亲吻着她:“一下子就好。” “你哪次是一下子就好的。” “这次真的很快。”陆凛柔声安抚。 姜妍索性闭着眼睛继续睡,任由他一下一下的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问:“还没好啊。” 陆凛说:“出不来,你出点声儿。” “再弄,迟早弄坏。”姜妍睁开眼看着黑暗中模模糊糊的人影:“你还当自己是大学那会儿不知天高地厚呢。” “那不可能。”陆凛说:“你陆陆哥别的不敢说,有一点就是身体好。” 姜妍嗤笑:“身体好怎么出不来?” 陆凛说:“你这丫头片子没良心,顾着自己高兴了就不管别人。” “怎么不管你了怎么不管你了。”姜妍伸手拼命打他:“是你自己折腾个没完。” 陆凛钳制住她的双手,说道:“那我现在出不来,你不管管我?” “你别出来了。”姜妍说:“都快没了还出来,之前不让你去北京,现在改变主意,赶紧走,去咱首都接受接受爱国主义的教育熏陶,省得成天脑子里装的都是那档子事儿。” “丫头牙尖嘴利,不治不行。”陆凛凶猛起来,姜妍受不住呜呜叫了几声。 “别停,就这个调儿。” “陆凛,你...慢点,你...哎...” ...... 满身湿腻腻,两个人拥在一起。 陆凛餍足了,把她抱在怀里,伸手抚摸她的脸蛋,满腔柔情蜜意,老婆老婆连声叫唤。 “老婆我好爱你啊。” 姜妍真的是困得不行了,敷衍说:“嗯,我也爱你。” 他兴致似乎还挺高涨,亲了她的眼睛,又亲鼻子,耳朵,嘴巴。 “老婆,要不要洗个澡澡,我们一起洗。” “不了,我要睡觉。” “你身上好湿,这样睡着不舒服。” “陆陆哥啊,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好困好困。”姜妍带着软调儿恳求:“好困啊。” “好好好,你睡,我抱着你睡。”他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隔了会儿,他低声在他耳边吹气:“我给你唱个歌吧,唱个摇篮曲。” 姜妍睁开眼,一脚踹他肚子上:“陆凛你给我滚下床!” 房间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还反锁了。 陆凛可怜兮兮抱着单薄的被子站在门口,想敲门,但终究又放下手,叹息一声,坐到沙发边抽了根烟,翻身睡上去。 第二天早上,姜妍睡到十一点才昏昏沉沉醒过来,出了房间嗅到的不是早餐的香味,而是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 她穿着陆凛的长款运动衫,走到洗手间,只见陆凛带着手套,拿着84消毒水到处喷洒。 “你干嘛?” “不是说流感么,走之前给家里消个毒,这几天你就住我家,没事儿别出去瞎溜达。” 姜妍环顾四周,家里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看来他是忙活了一大早上呢。 她看了手表:“什么时间的飞机。” “本来是早上,想了下反正不急,索性改签到晚上,把家里收拾收拾再走。” 姜妍挽起袖子蹲下身跟他一块儿做清洁:“钱多了是不是,还改签,这些事我也能做。” 陆凛哼哼:“你这富家小姐的架势,能做这些事?” “别看不起人!” “你昨天说的流感,反正自己仔细着点儿,我出门也好放心些。” “知道啦。”姜妍抱着他的胳膊,乖巧问:“昨晚睡得好么?” 昨晚把他赶出房间,在沙发上睡了一晚,姜妍其实心里头挺过意不去的。 陆凛没好气道:“你说呢,老子都要走了,就是想跟你亲热一下,谈谈心,要真一觉睡过去,好几天都不能见面。” “哎,我陆陆哥真是好委屈。”姜妍摸摸他的头:“没事哒,几天时间嘛,一晃眼就过了,咱天天通电话,成不?” “那必须的。” 晚上姜妍开车把陆凛送去了机场,同行的几名领导已经坐早上的飞机走了,就陆凛钱多任性,折了将近一半机票钱手续费,要改签到晚上。 安检口,他捏捏她的小鼻子:“走了,快回去吧,晚上别瞎跑,别去人多的地方。” 姜妍给他理了理西装的衣领:“你也是哦,完了第一时间回来,啥故宫长城,别去了,等疫情没了,咱一块儿去。” “行,听媳妇的。” - 姜妍刚走出机场,一阵大风起扬起来,她拉紧了衣领,坐进车里。这时候接到了段楠的电话。 “刚刚我跟客户谈生意,你猜我遇见谁了?” 姜妍戴上耳机,启动引擎:“谁啊?” “陆凛那相亲对象。”段楠说:“之前来单位找你麻烦那个。” “夏依依?” “嗯,就是她。” 姜妍挑眉:“怎么,她是你客户啊?” “算不上,是我客户的助理,现在我们同桌吃饭呢。”段楠说:“要不要哥哥帮你报仇雪恨?” 姜妍嘴角微扬:“行啊。” “好嘞。” 姜妍挂了电话,直接驱车回了父母,吃晚饭的时候,她特意叮嘱了父母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去人多的地方,避免感染疫情。 “你还说我们,我看你这段时间干脆就别去上班了。”母亲孟茹十万分地不放心,对姜妍说道:“跑什么前线,记者就不是人了么,不知道你们领导怎么想的,为了新闻连命都不要了。” “言重了啊。”姜妍说:“我当然要命,又不是傻。” 孟茹不满:“那你还自告奋勇要冲第一线?” “我这算什么第一线,连感染者面都见不上,不过在外围报道报道,跟医生了解情况而已,医生护士才是第一线呢!也没见人家抱怨什么。” “你这点儿工资,能跟人家第一线的医生比么。”孟茹还越说越来劲儿:“再说了,不是钱的事,你们新闻社那么多人,偏偏你这二大傻上杆子往前冲,人家在背后升职的升职,加薪的加薪,你倒好,去战地第一线这么多年,回来还是个奔命的小记者,跟你同期进来那些人,现在都坐办公室了吧。” 姜妍知道孟茹是心疼自己,她讨好地给她加了一块鸡腿肉,笑呵呵说道:“坐办公室多没意思呀,跑第一线才好玩呢,我要真想安安稳稳朝九晚五坐在办公室里,我就不当记者了,去爸爸公司当个混吃等死的小职员。” 姜平青闷哼一声:“我们公司不养混吃等死的闲人。” 孟茹说:“甭听你爸的,你要是真想进公司,妈妈帮你安排。”说着她又看向沙发边跷脚打游戏的姜仲晨:“端儿也是啊,毕业了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进爸爸的公司实习?” “你还真当公司什么人都能招呢!”姜平青气得吹胡子:“就这俩没出息的小混帐东西,进来连我们单位扫地做清洁的阿姨都赶不上。” “哟哟,说什么呢,你就这一儿一女,将来公司还不得他们接手。” 夫妻俩一边吃饭一边吵嘴,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姜妍索性到沙发边跟姜仲晨玩起了游戏。 孟茹屁股挪到姜妍身边,对她说道:“妍儿,妈妈有个同事儿子,今年29,在事业单位上班,人挺靠谱...” 她一开口,姜妍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打住!我有男朋友了。” 孟茹惊呼:“有了,啥时候的事啊?妈妈怎么不知道。” “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着妈妈,小伙子哪人啊,多大啊,干什么的,家庭条件怎么样,父母干什么的?” 孟茹絮絮叨叨问了一连串问题,姜平青走过来,往烟杠里磕了磕烟灰:“你查户口,问这么清楚。” “我当然要问清楚了,交男朋友是多大的事啊。”她转而看向姜仲晨:“端儿,你知道这事儿吧,你俩姐弟啥秘密都不告诉妈妈,唉,白养你们这么大了。” 姜仲晨说:“也不是啥秘密,你们又不是不认识,就是陆凛哥了。” 此言一出,孟茹脸色也变了变。 姜平青手里的烟斗先搁桌上了。 “不同意。” 第50章 别扭 父母会反对,当然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他们俩纠纠缠缠这么多年,姜妍的心是伤得透透的去了中东,没少吃苦头,夫妻俩心疼女儿,当然希望她能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别在耽于过去。 “你听妈妈给你说,女人这一辈子,最重要就是找个懂得心疼自己的男人,将来不会让你吃苦。” 姜仲晨说:“妈,你这观念,还活在几十年前呢嘛,现在谈恋爱,都是要找自己喜欢的。” “边儿去,别打岔。”孟茹苦口婆心对姜妍说:“未来这一辈子还长,找个喜欢自己的男人,以后日子才能过平顺。” 姜妍不耐烦摆摆手:“哎呀我自己心里有谱,这世上找不出第二个比陆陆哥更喜欢我的人了。” 孟茹不屑:“那你可就见识短浅了,凭我女儿这条件,这模样,这人品,喜欢的人多了去,还不是等你慢慢挑,精挑细选货比三家,哪能轮的上姓陆的警察。” 姜仲晨嘿嘿一笑:“妈,你女儿过完年可就二十七了。” “去去去,一边去!”孟茹推开姜仲晨,对姜妍说:“妈妈同事介绍那小伙子,我看过他本人,不见得比姓陆的小警察差哪里去,一起吃个饭?” 姜妍皱眉:“当你女儿什么人,一边和人家谈恋爱,一边就找下家相亲,说出去多难听,让人知道了你面子也挂不住啊!” “唉!你这...你干什么偏要和那个警察,他有什么好,当年把你逼到中东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他倒好,自己潇洒自在,他要真这么喜欢你,怎么不把你找回来,害你受这么多苦。” “我跟他的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所以就都不说以前的事情了,反正我是要跟他,这事儿没跑的。”姜妍态度坚决。 “你要跟他,人家家里同意么。”姜平青说道:“当初好几百万的生意,他妈一听是我们姜家的,宁愿加倍赔偿也要违约,不肯和我们姜家有半点牵扯,这份深仇大恨搁在这儿,怎么当亲家?” 此言一出,姜妍没话说了。 姜平青缓缓开口:“人啊,有时候还真不能想怎样就怎样。” - 姜妍下班收工,开车跟王淮春回公司放了摄像机,刚出来就看到夏依依踩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母鸭子一般气势汹汹走过来:“姜妍,我找你有事!” 云采和王淮春他们担忧地看她一眼,姜妍说:“你们先回去,不用等我。” 俩人走后,姜妍慢悠悠说道:“找我什么事。” “我降职的事情,是不是姓段那个男人跟我们老总吹了什么风?” 姜妍想起之前段楠给她打电话,要帮她报仇雪恨的事情。 “不管他吹了什么风,你都应该去找他,搁我这儿说什么。”姜妍不想和她多说,转身欲走。 “我当然要把这笔帐算在你头上,敢说不是你指使他这么做。” 姜妍不耐烦回头:“夏小姐,别委屈得跟西施似的,当初你到我们公司乱说话诋毁我声誉的时候,想过今天么,做人有时候还真得小心点,我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触我楣头,我不会给你好日子过。” “你知道我多努力才当上总监助理吗!”夏依依气得浑身发抖:“有钱有势了不起啊?你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姜妍不耐烦回头看她一眼:“有钱有势没什么了不起,但就是可以欺负死你,你再搁我这儿委屈,我让你连前台都当不安稳,这世道就是这样,要么忍,要么滚。” 夏依依被她一番话彻底说懵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姜妍已经走远了。 以前总想着与人为善,最好不要和人起什么争端,人活着都挺不容易,但是有些人偏偏就是要爬到你头上来踩两脚。 陆凛命里带桃花,招女孩喜欢这挺正常,姜妍早已经司空见惯,没想因为这个就和人家过不去,不过夏依依仗着有沈芝撑腰,倒是气焰嚣张得很,调查她的过去,明里暗里做的这些事,让她实在有些忍不了。 她不怕她又到沈芝哪里去告状,反正关系已经很僵硬了,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 待会儿要开大会,秦林走出房间,隔壁陆凛还在锁领带。 “秦警官,你看这条领带配这件衣服好,还是这条?”陆凛拎着一条深褐色一条黑色问秦林。 秦林瞅瞅领带,又瞅瞅他,说道:“褐色吧。” 陆凛点点头,将那条褐色领带扔边上,打了黑色的领带。 秦林嚷嚷说:“你不听我的意见,干嘛还问我。” 陆凛淡然一笑:“参考你的直男审美,大概就知道哪条更合适。” 秦林坐下来打开电视,准备慢慢等陆凛梳妆打扮,他转到江城电视台,现在正在播出早间新闻。 “据记者走访了解到,江城都已经发现十多例r流感病毒,死亡四例,医生提醒广大市民,近段时间请尽可能出门佩戴口罩,如有发烧咳嗽请立刻前往医院诊断。” 秦林惊呼:“哟,这不是小嫂子么?” 陆凛猛然回身,画面里,姜妍穿着消毒服,戴着厚厚的口罩,拿着话筒站在隔离室门外进行现场报道。 “穿着这身装备,差点儿没认出来。”秦林笑呵呵地说:“嫂子真上镜。” 只听房门“砰”的一声,陆凛摔门而出。 江城人民医院,姜妍和王淮春刚刚收拾了拍摄设备,装进了面包车里,陆凛的电话打了过来。 姜妍接起,莞尔一笑:“陆陆哥。” “想死是不是!” 他嗓门大,吼得姜妍小心肝狠狠一颤,电话都差点脱手而出。姜妍回头看了王淮春一眼,他不解地望着她,显然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 姜妍稍稍走远了些,放低声音说:“哎,今天好累,陆陆哥你别凶我。” “你让我不准去人多的地方,这两天除了开会我就呆在宾馆,哪都没去,你倒利落,刚刚不看新闻还不知道,你他妈上杆子往第一线冲,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陆凛向她发泄心里的怒火:“死了四个人了!不是生病,是死了!” “你小声点。”姜妍放软调子:“死了人,所以我才更要报道,让市民多多警惕,做好防范工作啊。” “你当自己是谁,狼牙山五壮士?” 还狼牙山五壮士,姜妍扑哧一声笑出来,陆凛凶道:“不准笑!严肃!老子在教训你!” “遵命,领导!”姜妍板正了调子:“请领导训话。” “你少跟老子嬉皮笑脸,现在,立刻马上滚回去,不准出门,吃饭叫外卖,呆在家里,老子每隔一个小时打电话过来查岗。” “陆陆哥,夸张了啊。” “姜妍,我没跟你开玩笑。” “哎,淮春,赵医生出来了,快快,跟上去,问问他刚刚那例确诊了没。” 电话那头姜妍声音急促:“陆陆哥,先挂了哈,晚上给你打电话。” “姜妍,你敢挂...” 嘟嘟嘟嘟... 姜妍还真挂了电话,陆凛脑子空了好几秒,一把将电话扔出去砸墙上,手机电池都跳了出来,吓得边上保洁阿姨加快步伐匆匆离开。 晚上,姜妍跑了个热腾腾的肥皂浴,穿着柔软的睡衣,抱着被子坐在陆凛的大床上,摸出手机来,给陆凛打电话。 没接。 五分钟后,还是没接。 一个小时后,还不接。 陆凛,有脾气啊。 北京,招待所。 房间里,秦林和陆凛坐在床上看电视,两人手里各自拿着一包薯条,咯吱咯吱。 电视里正在放《非诚勿扰》,聊到男人事业和感情的问题。 秦林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必然有个贤惠的女人。” 陆凛沉着脸不说话,身边电话响个没完没了。 秦林放下手里的薯条袋子,回头说:“当然,一个能干女人的背后,必然有个通情达理的男人。” 陆凛说:“放...” “人民警察不说脏话。” 陆凛抿了抿嘴,把一直响个没完的手机压在枕头下面。 今天是铁了心,不要理她了。 晚上姜妍接到秦林的电话,秦林躲在厕所里,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嫂子,没事儿啊,陆队闹别扭,一会会就好了。” 姜妍感激地说:“啊,谢谢秦警官还特意给我回电话。” “今天下午开会,陆陆队工作汇报,好几次忘词,表现灰常灰常不好。” “会有影响么。” “没啥,他成绩摆在这里,你甭操心了。”秦林说:“时间不早了,嫂子你休息吧,我给你打电话,一来让你放心,二来表达敬佩,真的,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疫情这么严重还在一线工作,咱都要跟你学习。” “谢谢秦警官的表扬,对了,秦警官你帮我多说说好话。” “放心吧,这必须的。” 第二天,在火车站外,姜妍对云采说道:“今天想不想上镜试试。” 云采瞪大眼睛,受宠若惊的模样:“啊!妍姐,真的吗!我可以上镜吗?” 姜妍说:“凡事总有第一次,先试试吧,如果效果不错,后面几天都由你来做现场报道。” 云采在车里快速给自己化了个淡妆,姜妍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穿上,由她来做现场报道。 一开始云采还挺紧张,不过她心理素质还不错,多顺几次也就好了。 这两天陆凛天天盯着早间新闻报道,江城又添了十几例确诊的病患,不过没有再看到姜妍上镜。 姜妍每天锲而不舍给她打电话,终于在第三天晚上,他心软接了电话。 她惊喜地问:“陆陆哥?”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冷哼。 “陆陆哥什么时候回家呀?” “不回来。” 知道他在说气话,姜妍笑笑,服软撒娇:“陆陆哥,我这几天都有乖乖听话哦,工作都交给别人了。” “信你就鬼了。”陆凛气呼呼说:“你以为不上镜,我就不知道了?你当我智商是负?” 姜妍咯咯笑,陆凛说:“严肃!” “陆陆哥,你别生气了,真的,你这几天跟我生气,不理我,我过得很煎熬,吃不好也睡不好。” 姜妍跟他撒娇,他心就软了,但还是板着脸说:“在你做任何决定之前,先考虑考虑,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要是真的出什么事,老子怎么活...” “没那么严重,我只是做一个外部报道,不会接触到病患,再说了,医生也不让啊。” 陆凛冷哼一声:“我后天回来。” “啊!”姜妍尖叫:“后天!后天!这么快都不告诉我,大惊喜,我要来机场接你,快把航班信息给我!” “会还没开完,没我的事了,所以提前回来”他威胁说:“回来收拾你。” 第51章 无措 因为手头上有很多材料需要整理,姜妍叫了外卖,准备在办公室随便对付过去。 前台打电话过来,说楼下有人找,她以为是外卖到了,匆匆下楼,却发现等待她的不是外卖小哥喜人的那抹蓝。 居然是沈芝。 沈芝穿着白色的风衣,戴着墨镜,站在公司门口的落地窗边,镜子倒映出她纤瘦的身影,在日光的照耀下跟观音菩萨似的。 趁着沈芝还没看见自己,姜妍转身开溜,却不曾想沈芝已经通过对面反光的玻璃镜看到了她。 “你能躲我一辈子吗?”沈芝声音还算平和。 姜妍脚步一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怂什么。 她咬咬牙,转过身面含微笑看向沈芝:“沈阿姨好。” 沈芝面无表情说道:“姜小姐,你真厉害,把夏依依的工作都闹没了。” 姜妍坐到她面前,不卑不亢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阿姨如果因为这个事情来找我,就不用说了...” “真是厉害。”沈芝看着她,淡淡道:“和以前半点没有改变,不知道凛凛到底喜欢你什么。” “这个阿姨可能需要去问他,而不是来找我。” “你跟你们家长辈说话,也是这样唇枪舌剑吗?” 姜妍顿了顿,不再言语,面对沈芝,她本能地就开启了全身的防御系统。 “我想请你吃个饭。” 姜妍防备地看着沈芝:“阿姨有什么话,可以再这里说。” “是小哲的事情,在这里说不清楚。”沈芝说道:“陆凛好几次来找我,告诉我,不,不是告诉我,而是通知我,他要和你在一起。” 姜妍垂眸:“我们是要在一起的。” “你觉得我会让一个亲手把我儿子推进监狱的女人当我的儿媳妇?” “把沈哲推进监狱的人不是我,而是他自己。”姜妍压低了声音,眉宇间神色却越发地坚决起来:“阿姨,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而且是一而再地向您道歉,不是因为我真的做错了什么,只是为了陆凛。” “因为小哲是陆凛的弟弟,我才会觉得愧疚,也是因为您是陆凛的母亲,我才会对你这么多年来无谓的指控全盘接受,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你敢说这样的话。” “那天晚上他拿了赛车的冠军,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醉酒驾车撞了人,口出狂言,向交警扔钱,这些难道都是我指使他去做的吗?”姜妍看着沈芝,一字一顿地说:“子不教母之过,真要说起来,沈大少爷会有今天,你作为母亲,难道没有半点责任?现在你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也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得以安宁,对吧。” 沈芝眼睛红了一圈,很难再保持良好的修养,气得浑身颤栗:“姜妍,有时候眼见啊,还真不一定为实,你只看到我儿子嚣张跋扈,只看到他用钱收买交警,你就写下这样的报道,让所有人都来谴责他,害的他自杀...” “难道不是吗!” 沈芝冷笑说:“你告诉你,自以为是...会付出代价的。” 姜妍看着沈芝,喃喃道:“你在说什么。” “陆凛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小哲是什么样的人,他品学兼优,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名列前茅,不仅如此,他温和善良,会帮助别人,走在路上会捐钱给乞讨的老人,不管对方是不是骗子,他的梦想是拿下s1卡丁车比赛的冠军,这些年每一场比赛赢得的奖金,全部捐给了弱视儿童基金会,这些陆凛从来没有说过,对吗。” 姜妍眉心微蹙:“我跟他从来不会聊起沈哲。” 这仿佛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忌话题。 “这些东西,只要你稍稍调查,或者去小哲的学校走访一下,就会知道,可是你没有。”沈芝目光似刀似箭,狠狠瞪着姜妍:“你心里给他下了纨绔富二代撞人肇事逃逸标签,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引导舆论,把他推向风口浪尖...” “他撞了人,这是事实。”姜妍坚持说:“我只是如实报道而已。” “你真的如实报道了吗?”沈芝死死盯着他:“明天,去江城第一监狱,跟他聊聊,你敢吗?” ...... 沈芝离开以后,姜妍站在落地窗边,久久没能回过神来。门边的冷风吹得她身体阵阵发凉,寻根究底的职业病让她已经来不及等到明天,立刻请了假,就要去江城第一监狱问个清楚。 段楠开车送她,这种时候,她真的害怕自己手抖会开不了车。 会客室中间立着一排玻璃板,狱警将沈哲带出来的时候,她几乎没能认出他来。 彼时意气风发的少年此时低着头,目光略有些迟缓和呆滞,长高了不少,坐在姜妍的面前,整个人气质往下沉,眉眼间仿如少年时的陆凛。 沈芝和陆凛的父亲离婚之后,陆凛跟了父亲,而弟弟则跟了母亲,甚至连姓氏都改了。 姜妍和陆凛大学谈恋爱那会儿,隐约也知道他家里面的事情,但是因为特殊的家庭,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家里的人,以至于后来沈哲顶不住压力自杀,姜妍在医院遇到匆匆赶回来的陆凛,才算是第一次正式和他的家人见面,在那样尴尬的境遇之下。 沈芝来找过姜妍无数次,好言坏语,话都说尽了,两个女人性格要强,争锋相对谁也没让谁,直到后来,当沈芝得知儿子交往的女孩竟然就是那个害她儿子声名狼藉的记者,她真是恨死了姜妍。 *** 此时此刻,沈哲坐在姜妍对面,抬起头来打量她一眼,似乎有些困惑。 “请问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么?” 沈哲见姜妍的次数不多,应该唯一一次正面接触的机会,就是她拿着话筒咄咄逼人追问他。 后来沈芝再也不让任何记者接触到沈哲,尤其是姜妍。 “抱歉。”沈哲又抬起头来打量她,但是他真的不记得她是谁了:“我们以前见过吗?” “我们...”姜妍垂首,想了想,说道:“我是陆凛的女朋友。” 听到这句话,沈哲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神采:“啊...” 他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又情不自禁挠了挠头发:“嫂...姐姐,我叫沈哲,真是...之前来看我怎么都不说呢,他今天又过来么,你看我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手足无措,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红。 姜妍的心突然像是被猫抓了一般难受,她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么?” 沈哲脸色更加疑惑:“姐姐,我...我们之前见过吗?对不起,我这人忘性很大,有点脸盲。” “我是三年前采访报道你的那个记者,你不记得了吗?” 沈哲努力回想着,看着姜妍,终于有了那么点印象,他微笑对她说:“噢,想起来了,那个记者,我当时还凶了她呢,是你啊,不好意思哦。” 过去无数次徘徊在监狱门口却始终不敢进去的沉重,此时此刻,在这个少年云淡风轻的笑容里,竟然烟消云散了。 姜妍有些怔。 此时此刻温煦的沈哲,与当初姜妍印象里那个凶神恶煞的顽劣二少,判若两人。 姜妍抑制不住心头蹿上来的寒意,她问他:“当初你为什么会醉驾,难道你不知道这很危险吗?”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沈哲似乎并不愿意多回忆过去的事情,他低垂着眸子,手紧紧握拳,神情痛苦:“我知道我害了人,当时酒醒之后,我就知道我犯大错,我宁愿一命换一命。” 姜妍看着他,喃喃道:“你告诉我,为什么要醉驾。” “因为...”他踟蹰了半晌,终于吐露了实情。 *** 段楠见姜妍出来,原本要抽烟的手放下来,他侧身拉开车门,迎她进来。 见姜妍怔怔的,他耐着性子:“问到了?” “嗯。” “有恻隐之情?” “有。” “心情复杂?” “嗯。” 段楠捻了烟头,打方向盘将车开了出去。 很快,车开到了一户居民小区楼下,路边偶见几个行人,灯光橙黄,将她埋没在阴影中。 “怎么带我来这里?” “过两天清明,应该来看看。” 段楠带姜妍进了一户居民楼,叩响一楼的房门。 很快,一位身形颀长的男孩走过来,开了门。 “咦,段大哥,你来了。”随即他看到了身后的姜妍,惊喜地说道:“姜记者,你也来了!” 姜妍面前露出一丝疲倦的笑意:“高远,最近过得怎么样?母亲和妹妹还好吗?” “嗯,都好,你们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坐吧!”高远将段楠和姜妍迎进房间。 房间家具朴素,不过还算干净整洁,他正一个人吃着晚饭,桌上摆着几样剩饭菜。 “不好意思啊。”他挠挠头:“不知道你们过来,吃了没,要不我叫个外卖。” 似乎觉得叫外卖不好招待客人,他又连忙道:“干脆我去菜市场买点菜,你们等着我。” “不用了小远。”段楠止住他:“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你,坐会儿就走。” 高远连忙端来了板凳请客人坐下来:“妹妹念书呢,周末才回来。” 姜妍问道:“你现在还要每天去医院照顾妈妈么?” 高远点点头:“最近护工的工资涨了,我和妹妹商量着,我俩有时间就多跑跑医院,能省一点是一点。” 姜妍毫不犹豫从包里摸出一张卡递给高远:“这里面还有点钱...” “不是的姜记者!”高远连忙站起来:“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这些年你和段大哥自助我跟妹妹上学,我们已经非常感谢了,无以为报,不能再收你的钱!” 姜妍把卡放进了高远的手里:“你拿着,我才能心安。” 高远不明白姜妍这话的意思:“姜记者,当初你帮我们沉冤,我们一家都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的报道,引起社会的关注,那个撞人的富二代肯定不会判的这么重。” 姜妍闻言,身形颤了颤,段楠连忙说道:“法律的判决都是公正的,对了,沈家每个月给你母亲的医疗费都有按时到账么?” “有的。” “那就好。” 高远愤愤地说:“上次那个女人来找我了,说想让我写个谅解书,证明她每个月有按时给我钱。” 段楠微微皱眉:“写这个干什么?” “想给那个杀人凶手申请减刑呗,不过我一口拒绝了。他害死我爸爸,还害得我妈妈这辈子都起不来,我绝对不会原谅他,给再多钱都没用,我恨他,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高远眼神里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姜妍和段楠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带我来高远家,是为了减轻我对沈哲的愧疚吧。”姜妍看着车窗外飞速流过的街景,如是问道。 段楠笑了声:“不管有什么样的隐情,他对于另一个家庭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姜妍感觉到很疲倦,缓缓闭上眼睛:“一码事归一码,。” 第52章 亲吻 陆凛是晚上的飞机,到江城机场已经是深夜的十点。 “不用来接我,落机时间太晚了。” 陆凛走出机舱,划开手机屏幕,发现这条短信下面并没有任何回复。他微微皱眉,走到行李传送带前,朝着出站口看了看。 虽然此刻夜已近深了,外面仍然站了不少接亲友的人。 他们伸着脖子,有的拿着名字牌,朝着出站口投来焦灼的目光。 秦林和陆凛走到出站口,秦林的夫人带着女儿迎上来。 “不是叫你别来了?这大晚上的,还带着佳佳,佳佳明天不上课吗?” “糊涂了吧,明天周末。”秦夫人满脸笑容:“是佳佳,闹着一定要来机场接爸爸,我就带她过来了。” 小女孩乖巧地说:“才不是,是妈妈想来接爸爸。” 秦林抱起小女孩,让夫人挽着自己,对陆凛道:“陆队,开了车,我送你回去吧。” 陆凛说:“不用,我打车回去。” 秦林环顾四周:“咦,嫂子还没到么?” 陆凛“嗯”了声:“我叫她别来了。” 秦夫人笑说:“你看,还是你们陆队懂得疼女朋友,多跟人家学学。” 陆凛也笑了笑,略带着一丝勉强,拒绝了秦林的再三邀约:“你们快回去吧,佳佳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在外面随便拦个出租,也方便。” “那行,我们就先走了,陆队你也赶紧回家吧,嫂子在家等着呢。” “好。” 陆凛目送他们离开之后,又看了看手机,姜妍依旧没有回他短信,他索性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几秒之后,他立刻挂断。 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火速奔回了家。 虽然心里生了那么点儿小闷气,不过一想到家里女人正等着自己,说不定还做好了一桌香喷喷的宵夜,陆凛心情立刻转了好,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飞回去。 好不容易在小区门口下了车,他提着自己的行李步履轻快,给了司机一百块钱也懒得找,朝着单元楼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家门口,没有拿钥匙,他敲了敲门:“妍儿,我回来了。” 激动,搓手。 开门就扑倒她。 等了约莫两分钟,没人应。 陆凛又敲了敲,然后拿出要是打开门。 扑面而来是浓郁的夜色,屋里居然一片漆黑? 这他妈就...过分了。 陆凛进屋,没有开灯,也没有关门,坐在椅子边,行李倒在身前,他拿起手机在桌上磕了几下。 发泄似的,一脚踹开了边上的椅子。 - 姜妍站在医院楼道边,很想抽烟,不过忍住了。 前面的过道走廊传出病患家属哭天抢地的声音,老母亲满鬓白霜,坐在地上嚎啕着:“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走了丢下我这个老太婆,你让我怎么办啊!” 新近感染疫情的病患是一名医护人员,今天晚上八点抢救无效死亡。 接到消息是宋希文亲自给她打的电话,让她和王淮春赶紧去医院采集第一手资料情报。 姜妍真的很难拿着话筒走到那位悲痛欲绝的母亲身前,询问她什么。她稍稍平复了情绪,然后让王淮春架起摄像头,远远的拍摄下前面走道这一幕人间惨剧。 “这是目前江城第一例感染疫情死亡的医护人员,现在死者的母亲已经赶到了医院,却不能见自己的孩子最后一面,因为尸体必须立刻妥善封存处理。” 姜妍把话筒递到了另一名医护人员的身前,对他进行采访。 “死者是我的同事,发烧是在一周前,因为每天接触病患,所以她对流感病状比较熟悉,立刻进行了抽血检查,检查结果不容乐观,我们对她采取了隔离措施,昨天出现感染性休克...” 报道结束的最后,姜妍站在镜头前,神情凝重地说道:“让我们死者致以最深切的悼念,也对战斗在第一线的医护人员表示最崇高的敬意,谢谢他们的付出和牺牲,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采访结束已经是午夜时分,姜妍摸出手机,屏幕上横躺着陆凛的短信一则:“不用来接我,落机时间太晚了。” 然后还有未接来电两条,是两个小时前发出的。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本来惦记着今天陆凛要回来,可是宋希文临门这一通电话抓她干活,又是生离死别的境遇,她还真的忘了陆凛落机的时间。 这个时候,他已经回去了吧。 姜妍驱车匆匆回家。 房间灯光微弱,只有卧房亮着一盏夜灯,姜妍目光下移,行李箱规规整整放置在墙边。 她蹑手蹑脚走进卧房,卫生间里亮着灯,里面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姜妍尝试着敲了敲房间门,却不曾想这时房门突然打开,她被陆凛猛地抓进浴室,用力抵在墙边。 头顶喷洒着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衣服,扑面而来是热腾腾的水蒸气。 她被陆凛禁锢在墙上,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头顶,与她贴脸相对。 “你干什么!”姜妍用力挣扎:“神经病啊,衣服都湿了!” 陆凛没有穿衣服,姜妍抬头便见他胸膛矫健的肌肉,水流顺着他麦色的皮肤潺潺往下,性感而又有点小se情。 “现在才回来。”他用脸轻轻摩挲她颈项的皮肤,声音略带着淡淡的磁性:“去哪了?” “你先放开我。”姜妍不喜欢这样湿漉漉狼狈的模样:“工作的事,医院有医护人员感染疫情死亡,我...” 闻言,陆凛原本要亲吻她的唇蓦然移开,他脸色变得难看:“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姜妍推了他一把,没有推动:“陆凛,讲点道理,如果是你...唔...” 陆凛一把捏住她的下颌,吻上了她的唇,将她剩下的话生生堵在喉咙里。 这个吻来势汹汹,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姜妍想要推开他,触手就是他发烫灼热的肌肤,他紧握着她的手,反扣在身后。 姜妍双手被禁锢,她生了气,一口咬在他的下唇,破了皮,鲜血渗出来,腥咸。 陆凛缓缓移开,他湿润的下唇略带一丝丝猩红。 他无声地放开了她,姜妍转身出了浴室。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他赤着半身走出来,姜妍已经换好了干净的棉质睡衣坐在床边,擦拭着湿润的发丝,见他出来,她侧着身坐在边上的,不理他。 “不准备说点什么?”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姜妍躺下了背对他:“今天真的好累,陆陆哥,不想吵架。” 陆凛点了根烟。 过了会儿,陆凛拿着吹风机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柔声道:“头发吹干再睡。” 姜妍乖乖坐起身,陆凛将吹风机插上电,呼呼的热风喷出来。陆凛指尖插|入她的发梢间,一撮一撮给她吹着头发。 他不在说话,低垂着目光,仔仔细细地捡起她每一缕发丝,动作细致温柔,宛如捧着珍贵的宝贝。 姜妍一寸寸挪近他,不动声色将脸埋进他的颈项位置,抽了抽鼻子,呼吸里沐浴露的清香,还有淡淡的烟草味。 陆凛将烟头按灭,收了吹风机。 两个人各自坐在床的一边,占据着半壁江山,姜妍无声地躺躺下来,陆凛独自静默地坐了会儿,也关了灯躺下。 陆凛伸脚踹在她屁股上。 姜妍拿抱枕扔他:“神经。” 闭上眼睛,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也没有睡着。终于还是陆凛先招架不住,挪到她那一边,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撩开她的发丝亲吻她的颈项。 姜妍似乎无动于衷。 陆凛情绪上来了,似惩罚一般,咬在她香滑的肩头。 “这么长时间,你就半点没有想我。” 姜妍沉默不言,却听他继续道:“可是我每天都在想你,每一分每一秒。” 他动作更加激烈,可是这份热情却并没有得到她太多的回应。 她转身承接他宛如暴风骤雨一般的亲吻,可是情绪至始至终都没能调动起来。 心里装着沉甸甸的负担,她很难无所顾忌和他好。 感受到她的敷衍和勉强,陆凛停下了动作,从她身上退下来。 翻身转向另一边,背对她。 终于,姜妍缓缓叹息一声:“很累了今天。” 当然累,他疲于奔命一整天,就想赶紧回来抱他的女人,抱着她所有的疲乏都会烟消云散,什么是家,这就是。 不过他的女人似乎不这么觉得。 陆凛心里头掺杂了那么点儿小小的不是滋味,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拉起被子掩住脸,蒙头大睡。 醒来就是天大亮。 陆凛伸手要将身边人拥入怀,却不曾想,身边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迷迷糊糊的睡意迅速转醒来,果不其然,身边被单空荡荡。 他走出卧房,餐桌上摆着小面包和牛奶,麦香四溢。不过家里却是没人,她已经离开了。 陆凛憋着一股子闷气回到警局,更衣间里小汪惊讶地抬起头来:“咦,陆陆队不是有两天休假么,怎么这就来上班了?” “闲的慌。” 小汪肃然起敬:“陆陆队真是爱岗敬业,对了,今天晚上我妈妈给我相了个妹子在世纪饭店,但是我今天又加班,陆陆队你看能不能...” 小汪本来也是试探性地问问,没想过陆凛会答应。 “去吧,我们换班。” “啊!”小汪这就要冲上来抱着陆凛亲两口,陆凛将枪匣子扔在桌上。 小汪顿住脚步,但还是感动地说:“陆陆队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我怎么这么爱你呢!” 陆凛冷哼一声,心情相当不美丽。 电视台新闻社,姜妍坐在办公桌前,电脑里一遍一遍重复播放着三年前她采访报道时候的新闻画面。 那天晚上天空飘着小雨,她穿着亮色的雨衣站在公路边,身后交警民警忙碌的身影交织,肇事的沈哲拒不配合调查,口气嚣张,一个劲儿地往车里钻。 “放手!放开我!” “赔钱,我有的是钱!我现在有事,你们放开!” 接着哗啦啦的红票子被风吹散,四下里纷飞。 他喝醉了酒,俨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宛如一条疯狗,逮谁咬谁。 嚣张跋扈。 “我告诉你们,我真的有急事!” “放开我,钱都给你们了还想怎么样!放我走!” 醉酒的沈哲并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过错,如他所说,清醒之后方才追悔莫及。 然而姜妍当时只看到他顽劣不化的嚣张模样,却并没有追问他这般迫切离开的背后,究竟出了什么事。 她没有刨根问底,所见即所得,她只是相信了眼前的一幕。 可正如沈芝所说,有时候眼见还真不一定为实。 第53章 出狱 晚上中山路发生了一起入室偷窃案。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回到家,已经夜深了,他迈着疲倦的步伐回到家,家里亮着夜灯,灯光昏暗,而微波炉里还放着宵夜。 陆凛闷哼一声,走到卧室房间,姜妍已经睡下了。 猫儿似的趴在床中央,手边放着一本书,应当是不经意间入眠。陆凛轻轻关上房间门,走到厨房,打了微波炉将饭菜热了热,随便吃了一点。 洗澡,睡觉。 迫不及待钻进被窝里,从后面搂着他的女人。 姜妍迷迷糊糊醒过来:“回来了?” “嗯。” “这么晚。” “有点忙,快年底了,小偷也要创业绩。” 他身体发烫,温热的掌心也开始热情。 “妍儿,我们认识都快十年了。” 姜妍回过头来,和他面对面:“是啊,时间过得一溜烟,不知不觉,都这么久了。” 陆凛将她搂紧怀里,默默温情,要跟她追忆过往:“咱俩脾气都挺倔,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也经常吵架,不理对方,但是不影响感情,对不?” 姜妍同意:“不影响感情。” “我想,咱们什么时候去把证扯了。” 姜妍身体微微一僵。 陆凛开始亲吻她,可是没有等到她的回吻。 他皱眉:“怎么了?” “这个,暂时不急。” “什么不急。”陆凛坐起身来:“当初是谁上杆子要嫁给我,这会儿又不急了。” “结婚哪里是这么轻易说结就结的,我父母这边,还没同意。” “这个好说,明天我就提礼物过去拜访伯父伯母。” 姜妍说:“我爸大门都不会让你进的。” “那不能,我诚心诚意上门提亲,哪有不让进门的。” 姜妍淡淡道:“当初你母亲为了表决心和我们家势不两立,几百万的生意合同说撕就撕,我爸爸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我妈为人固执,轻易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如果你想等她回心转意接纳你,还有的等。”陆凛说:“所以,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娶你。” 姜妍叹息一声:“再...缓缓吧,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不急在这一时。” 隔着浓郁的夜色,陆凛看着她,重复她的话:“到这个时候,不急在一时...” 姜妍重新躺下来,说道:“睡吧。” 陆凛一个人兀自坐了会儿,抱着枕头气冲冲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警局办公室,小汪看到陆凛熊猫似的黑眼圈,嘿嘿嘿地笑:“陆陆队,不是我批评你啊,你现在也不年轻了,要懂得节制,还当自己是二五八六的年轻人呐!” 陆凛阴沉着脸:“汪,问你个问题。” “陆陆队请讲。” “你说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追你的时候,贴心贴意恨不得这辈子就贴在你身上,等到老子松口巴心巴肠要对她没命好的时候,连床都不让老子上了。” 小汪咽了口唾沫,低声说:“不会是陆陆队你整太厉害了吧?” 陆凛回想,前几次好像真是...跟喂不饱似的,每天晚上好几次。 “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吧。” 不是挺享受的么。 “如果你俩那方面没问题,你就要想想别的原因,就像陈奕迅歌里唱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有点道理。”陆凛点头:“我看她就是仗着老子稀罕,有恃无恐。” 陆凛决定,晾晾她,重新回到以前的高冷陆,绝对不要主动往她身边贴,也不要主动给她打电话,看她要闹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然而让陆凛不曾想到的是,他这一冷,直接把姜妍给冷回家了。 她居然搬回去住! 这特么就过分了! 那天段楠给姜妍打了一个电话,声音听起来还挺着急:“你看新闻了么?” 姜妍漫不经心地整理自己的办公桌:“什么新闻。” “高远的新闻。”段楠沉声说道:“你对家电视台的新闻频道,他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姜妍连忙在网上所搜了苹果新闻频道的官网,首页的视频新闻就是高远。 还是三年前那件轰动全国的富二代开车撞人口出狂言的新闻事件,记者重新走访了当时的新闻人物,为观众呈现他们现在的生活状况。 病房里,他母亲躺在病床上,依旧人事不清。 高远站在镜头前,边上放着一张一家四口的照片,照片里全家人笑容温馨。 高远向记者讲述了这三年来他们家的生活,同时感谢了社会上很多热心肠的人士给他们家的帮助。 当被问及是否会原谅肇事者的时候,高远目光里流露出刻骨的恨意,他咬牙切齿说:“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这段报道发出来仅仅不过半天的时间,评论已经达到五万条,毕竟当初沈哲肇事的新闻,牵连到赛车手,富二代,醉驾,朝警察扔钱这些关键词,本来就很能激起网民的愤怒,而且后续又闹出富二代自杀未遂事件,算得上是相当劲爆了,基本上全国人民都在吃这个瓜,你一言我一语,把这起新闻事件给炒得沸沸扬扬。 现在记者展开后续,关注度自然不会低,很快就上了微博热搜。 姜妍皱眉:“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又要报道这起事件。” 段楠说:“那次高远说沈芝让他写什么谅解书,后来我去监狱了解,沈哲因为表现良好,减刑了,过两天刑满出狱。” 姜妍心头一紧。 当天下午,网络上就有公众大v号发了一条微博,标题极有煽动性:《人命究竟值多少钱---赛车手富二代刑满即将获释,谁来为一家四口的悲剧买单?》 这条微博已经发出,转发量高达万条。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微博热搜被删,出现了许多条水军开始疯狂洗白。 “其实说起来,肇事者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这么多年的牢难道白坐了么?” “我觉得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况他年龄还小,总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 几条洗白的微博下面,有人回道:“天呐,好恐怖,居然被删博。” “楼上,我的评论也被删了。” “有钱真的无法无天了吗,没人能管吗,现在连说都不能说了?!” “感受到了资本的力量,你国吃枣药丸。” “水军就别洗白了,洗不干净的。” “妈的,富二代要是真的敢出来,老子提刀守在他家门口。” ...... 激烈的评论,一条比一条疯狂,看得姜妍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她无法想象,这些激烈的言辞,当年是怎样刺激这一个悔恨的少年脆弱的神经,逼得他走上自杀的道路。 陆凛忙完自己的工作,好不容易找到闲暇的时机,给沈芝打了个电话,急切问道:“妈,你是不是花钱请水军了?” “请了。”沈芝坦然说。 “你这样只会适得其反。”陆凛急切说:“更加激起民愤。” “我能怎么办!”沈芝说:“我不能眼见他们这样诋毁你弟弟!” “这件事不去理会,慢慢就会消停下来,现在人用脸滚键盘说出来的话都不负责任,你不去看这些东西就完了。” “你还真是说的轻松,当初就是这些话逼得你弟弟自杀,现在他马上出狱,这件事又被闹出来,说不定就是姓姜那个记者搞的鬼,存心报复我呢。” “没有的事。”陆凛说:“她报复你什么,你是我妈啊。” “气不过我那天去找了她呗。” “你找了她?”陆凛讶异:“你找她做什么?” 沈芝说:“我告诉她,你弟弟当年醉驾的真相,是为了赶回去见你那个混蛋爹最后一面。” 陆凛握电话的手突然紧了紧,愤声道:“你答应过我不说这个事!” “你还答应过我以后和她划清界限,你做到了吗?你现在和那帮混蛋记者蛇鼠一窝,你就别叫我妈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沈芝气得已经口不择言。 “妈。”陆凛的声音突然转了沉:“姜妍,我一定会和她结婚,不管您同意不同意。对了,您最好同意,否则小孩生下来,没有奶奶疼会比较可怜。” 他说完不等沈芝反应,用力挂掉了电话。 当天晚上,姜妍回家的时候,在门口见到了陆凛,他高高大大的身影站在楼道口,手揣在兜里,顶上暗黄的灯光打下来,背影显得落寞萧索。 姜妍心头一刺。 两个人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遥遥相望。 “你怎么来了...”姜妍话音未落,陆凛已经迈着步子大步流星朝她走了过来,一把将她用入怀中,抱紧了她。 非常非常用力,好像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似的,抱得姜妍都要窒息了。 她以为陆凛看到了今天的报道,于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温柔地说道:“陆陆哥,我看到网上那些评论了,话说得很重,你不要去看,不去看就没关系。” “嗯...” 陆凛当然不是因为这个事,但是他此时也不想辩解什么,如果她心疼,就让她...再多心疼一下子好了。 “后天我和妈妈会去接小哲出狱。” 姜妍身形微微一颤。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陆凛的声音嘶哑,带着恳求:“把话说开,以后...就是一家人,重新开始。” 姜妍的手抚过陆凛的脖颈,抱紧了他。 第54章 道歉 下午四点,江城第一监狱门口。 不知是不是巧合,天空竟飘起了丝丝滑滑的小雨星子,和沈哲驾车出事的那晚,何其的相似。 监狱外围的空旷地上,早已经堵满了记者,他们穿着亮色的胶质雨衣,架起了摄像机,对准了监狱的大门口,也有不少自发过来的市民,冒着大雨围观。 没多久,一辆黑色的宝马车从公路边驶来。 监狱大门打开,沈哲被狱警护送着走出了大门,护送他的是一位女性狱警,平时在监狱里对沈哲多有照顾。 她挺喜欢这个懂事有礼貌的男孩,临走的时候,她理了理沈哲的衣领,说道:“出去了好好生活。” “谢谢刘姐。” 沈芝从黑色宝马车里出来,神情激动地迎上沈哲,颤声唤道:“阿哲,妈妈来接你了。” “妈妈。”沈哲红着眼睛跟母亲拥抱,随即转向哥哥,两兄弟用力抱了抱。 陆凛轻拍他的肩膀:“走吧,先上车。” “嗯。” 记者们见到沈哲出来,一拥而上,闪光灯咔咔作响。陆凛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口罩挂沈哲耳朵上,护着他坐上了车。 “沈哲,请问你对那场车祸的受害人有什么话要说吗?” “网上关于你的言论有很多,你对此有什么回应吗?” “当年自杀,是因为良心愧疚不安,还是因为受不了舆|论压力?” “请你跟我们说两句吧!” 陆凛将沈哲护在身后,抬头看向记者:“沈哲已经为自己的做所做为付出了代价,对于受害人,我们全家都很愧疚,同时一定会倾尽全力补偿他们,愿死者安息,生者坚强。” 就在这时候,人群中不知哪里飞来一双鞋子,猝不及防砸在陆凛的额头边,顷刻砸出一个红印子。 周围一片哗然。 “什么死者安息生者坚强,富二代开车撞人肇事逃逸,就该判死刑!才关三年就放出来,艹了狗了!肯定是你们买通了法官!!富二代该死!该死!” “哥!”沈哲眼泪顷刻掉了下来。 陆凛面无表情,让沈芝和沈哲先上车,关上了车门,他擦了擦额头的血迹,看向镜头:“该不该死不是你说了算,是法律说了算。” 他缓缓道:“我弟弟犯了错,给另一个家庭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也给社会造成了恶劣的影响,作为肇事者的兄长,我深感抱歉。” 他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作为人民警察,打击违法犯罪,维护公平正义是我们的职责。”陆凛掷地有声:“但是作为兄长,我对我弟弟的行为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有有任何不满的发泄,请尽可能冲我来。 “养不教父之过,父亲不在,便是兄之过。” 陆凛说完这番话,现场也安静了下来,大部分记者和市民都认识陆凛,这位总是冲在第一线的大队长,不管是谁家丈夫打了老婆,家长里短的邻里纠纷,还是卧底传销或者与毒贩斗智斗勇,总能见到他的身影。 众人熄声,陆凛坐回车里,司机开车离开。 沈芝虽然之前和陆凛置气,但无论如何还是关心儿子,她从包里摸出创可贴:““凛凛,给我看看额头。” “小伤,血都没流。”陆凛毫不在意地拿出手机,给饭店那边打了个电话:“嗯,我们现在过来,四个人。” 沈芝突然抬起头,冷冷说:“什么四个人。” 陆凛说:“我叫了妍儿。” 沈芝脸色骤变:“我们一家人吃团圆饭,你叫她来做什么!” 陆凛说:“她也是家人。” 沈哲不明所以地看向陆凛和沈芝,说道:“是那天那个姐姐吗?我见过她。” 沈芝情绪激动地说:“我不会和她同桌吃饭。” 沈哲说道:“我知道那个姐姐是之前报道我的记者,那天来看我,她拉着我的手哭了一下午,一个劲儿跟我道歉,我都不好意思了。” 陆凛的心狠狠一揪,目光望向窗外,有点责怪沈芝的意思。 沈芝讪讪地不再说话。 世纪大饭店的包间里,香喷喷的饭菜已经全部上来,可是要等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沈芝冷道:“你倒是眼巴巴地望着门口,人家根本不赏脸,白费你一番心血。” 陆凛拿着手机走出包间,给姜妍打了个电话过去。 姜妍走进了一户陌生的居民楼间,接起电话:“陆陆哥。” “搞什么,等你吃饭呢。”陆凛压低了声音:“我妈,我弟都等着。” “我不是说了我不来。” 陆凛以为她说得是气话,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真的... “姜妍,没跟你开玩笑。”他深呼吸,调子转了沉:“我们两个之间,我一直在努力,可是你呢,能不能让我稍许看到你的诚意,三年前一走了之,没关系,你回来,我原谅你,咱们还和以前一样,有什么困难一起努力克服,但是有些时候,你稍微让我感受到你也在努力,你也在乎我,想要拼命和我在一起,行不?” 一番掏心窝子的恳切告白之后,换来了电话那边更深长的沉默。 陆凛的心,在渐渐泛冷。 “陆凛,今天...真的不行。” 陆凛冷嘲一笑,挂掉了电话。 *** “春儿,给我点根烟。” 居民楼过道边,王淮春从包里摸出烟递给姜妍,然后拿出打火机要给她点燃。 火光映照着姜妍苍白的脸颊,看着跳跃的火苗,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收掉了烟。 “算了。” 王淮春不明所以看向她。 “已经戒掉的,就不要再捡起来。” 她眸子里泛过一丝丝的凉意。 “妍姐,真的要这样做吗?这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王淮春忐忑地说:“如果真的报道出来,恐怕...” “不管过了多少年,错了就是错了。” 姜妍朝着居民楼二楼走去。 二楼走廊尽头的防盗门已经生了锈,姜妍走过去按下门铃,门铃也已经坏掉。 她和王淮春对视一眼,然后轻轻敲了防盗门。 没多久,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打开了房间门,他穿着黑色的毛衣,戴着老花眼镜。 “两位是?” “刘老您好,我是姜妍,之前给您打过电话的。” “姜记者,你好,请进来吧。”刘怀山打开门将姜妍和王淮春迎了进来,让自家媳妇给客人倒了茶。 几人坐下,王淮春架好了摄像机,正对着姜妍和刘怀山。 *** 整整三天时间,陆凛再也没有理过姜妍,没有给她打电话。 姜妍打过来,他也没有接。 这一次他真的生了很大的气,并且下决心不会轻易原谅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现在陆凛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弟弟的事情在网上炒得沸沸扬扬,沈哲呆在家里不敢出门,有个别情绪激动的群众甚至守在家门口拉起横幅骂。陆凛不仅要保护弟弟的安全,还要安抚他的情绪,警局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 警局的同志其实打心眼里挺佩服陆凛,这男人肩膀厚重,能担事。 这两天大家工作也格外认真仔细,尽可能不要给陆凛添麻烦。 那天陆凛刚刚走进警局,小汪匆匆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陆...陆队,电视,电视播了!” “什么播了?” “你弟弟的事!还有嫂子!她道歉了!还有,还有早已经退休的刘局,他也出来说话了!” 陆凛闻言,疯了似的跑进大厅,站在桌边刹住车,周围好几名警员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看着墙上的电视。 电视正在播放记者采访,采访对象一位年长退休的老领导。 “陆警官是我亲自安排下去的,在毒贩老虫手下卧底,销毁了记录在案的所有的身份凭证,从此以后,是黑是白,也许都说不清楚了,不过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他老陆人民警察的身份,就不会变。” 刘局说着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后来老陆卧底任务里身中数枪,送到医院已经奄奄一息,他妻子在国外谈生意,只有儿子在国内。” “当时接到电话的时候,沈哲和朋友们正在庆祝赛车夺冠,得知了父亲负伤的消息,他在驱车赶往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也许失态,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做了不恰当的行为,但我相信那只是出于对生死不明的父亲的情急担忧。” “因为老陆的身份当时还没有洗白,所以他的死讯除了通知家属以外,不能对外公布。” “这就是当年那场车祸事件背后的全部隐情,前两天姜记者找到我,恰逢沈哲刑满出狱,我想着是时候把真相说出来,是非公道,就交给人民群众的心中的那杆秤去衡量。” 刘老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警方布控多年,老虫最终折在了老陆的儿子陆凛警官的手里,我相信这就是人间的公道。” 小汪说:“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的老领导,说话滴水不漏。” 镜头转到了姜妍身上,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衣,妆粉未施,素颜面对镜头。 陆凛的心紧了紧。 “刘老说到人间的公道,很久以前,我自以为追求新闻的本质真实是每个记者的使命,然而我却带着私人情绪,自诩公道和正义,偏听偏信报道了三年前那场新闻事故,将肇事者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给他带来了一场灭顶的灾难。” “我没有资格去定义一个人的本质,记者对待每一场新闻事件,都应该抱以敬畏之心,追根究底,可是我没有做到。” 她站起身,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我郑重向沈哲,向所有观众道歉,对不起。” 沈芝坐在电视机前,双手颤栗,拿着咖啡杯的手颤抖不已,这是姜妍第一次公开向她的儿子道歉,虽然以前她也曾说过对不起,但从来并非出于真心,只是因为陆凛的缘故。 这一次的道歉,发自内心。 沈芝要的也不过就是这样一个道歉而已,她之所以讨厌姜妍,讨厌的就是她那副明明做错了却自以为掌握全天下道理的模样。 现在她就像一个经历了长期的拉锯战最终取得胜利的将军,可是她心里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滋味。 办公桌里有一张老照片被她拿出来,照片里的男人穿着一身规整笔挺的军装。她无声地掉下眼泪,润湿了泛黄照片上男人英俊的脸庞。 “我恨你。”她轻声说:“我真的恨你。” 第55章 别怕 姜妍这一段认错的报道播出是有效果的,网上对沈哲声讨浪潮少了很多,虽然还是有不少偏激的言辞,但显然,理智的声音多了不少。 “不知真假,会不会又是洗白?” “连当初报道的新闻记者都请出来了,社会社会。” “楼上,搞清楚,就算记者能请出来,那位出来为沈哲说话的大佬是前公安局长刘怀山,不知道的自己去查好吗。” “厉害了。” “我觉得,不管当时情况多紧急,醉驾总是不对的,醉驾撞人之后还出言不逊,这更过分。” “他已经付出了代价,而且这么多年,沈家也没少给受害家庭赔偿,虽然再多的钱都不能弥补伤害,但是至少态度在这里。” “唉,算了,不说了,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蜡烛】” “【蜡烛】【蜡烛】” ...... 在公众面前说出事情的真相,承认自己之前一贯坚持的态度是错误的,态度诚恳的道歉,这一切对于姜妍而言都是相当不容易的。 报道播出之后,单位给她放了个小长假,让她回家休息。 姜妍回家之后倒头就睡,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量,之前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她睡了一天一夜,再度转醒的时候,感觉全身酸软,精神倦怠。 总之,心是轻松下来,身体却感觉无比沉重。 姜妍摸出手机,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艰难地爬到电插头边,充了电,打开屏幕,好几条短信瞬间横出来。 “妍儿,接电话。” “我看到报道了,我们聊聊。” “我在你家门口了,我不进来,就说说话。” “不开门也行,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 还有好几条短信,间隔的时间不长也不短。 陆凛很克制,不会一直用短信轰炸她,但是短信数量也不少了,看得出来他内心的焦灼。 姜妍心揪了起来,尤其是看到那条站在她门口的短信,是五个小时之前。 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 隐隐有些揪心。 姜妍准备给他打过去,一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都这么晚了。 姜妍还是放下手机,现在他肯定已经睡下了,明天再找他吧。 姜妍头重脚轻走到厨房,给自己煮了碗方便面填饱肚子,却不曾想一嗅到方便面佐料散发出来的辛辣味道,姜妍突然感觉到一股子反胃,她急匆匆跑到卫生间呕吐。 肚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吐不出来,可是她就是反胃,身体也跟着痉挛了很久很久。 姜妍在面盆边洗了脸,看到自己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伸手摸了摸额头,有点烫。 他顺手拿起架子上的体温计,坐在沙发边给自己量体温。 39.5 温度很高,她发烧了。 姜妍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丝不好的预兆。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跟流感疫情的新闻,对流感患者的前期病症反应了如指掌。 全身酸软乏力,嗜睡,发烧,反胃呕吐... 这些都是流感疫情的病症! 姜妍吓得连忙丢开了温度计,缩在沙发里整个人懵了好久,脑子一片空白。 不会,不会这样赶巧的吧。 可是...万一呢,万一真的是呢? 姜妍吓得瑟瑟发抖,抓起手机开始搜索流感疫情的临床病症,感受自己的身体,越看越觉得像,越看越绝望。 就在这时候,手机画面一跳,陆陆哥三个字跳了起来。 姜妍神经一震,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本能地按下接听。 电话那边沉默了两秒,传来陆凛深沉的呼吸。 “妍儿...”他声音低醇,如夜色般倦怠宁静。 听见他的声音,姜妍捂住了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决堤而出,汹涌澎湃。 听见她呼吸声急促,陆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声音放轻一点,更轻一点。 “妍儿,想陆陆哥么?” 姜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点头,想,她好想他,好想好想他。 陆凛柔声安慰:“乖了,不哭。” 姜妍还是没忍住大口地哭泣了起来,反正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的声音,情绪跟着就上来了她控制不住。 “陆陆哥,我害怕!”她声音颤栗:“我完了,完了陆陆哥。” 陆凛听见她声音不对,他沉声问:“怎么了。” “我有点发烧,然后嗓子痒,我刚刚还吐了,可是什么都没吐出来,但是就是吐了。”姜妍吓得语无伦次:“我怕,我怕...” 电话那边,静默了两秒。 “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不怕,我带你去医院,不怕啊。”陆凛冲出了房间,地下室开了车,朝着姜妍家飞奔而去。 他戴上耳机:“妍儿,听我说,不要再去百度搜索相关的信息,跟我聊天,不要胡思乱想。” 姜妍躺在沙发上,渐渐平复了心绪:“说,说什么。” “就说说,蜜月旅行你想去哪里?” 听到蜜月旅行四个字,姜妍眼泪跟着又要下来:“陆陆哥,万一真的是...” “想出国,还是就在国内?对了,你不是一直说想去台湾么,我们去台湾好不好,静宜大学,你念书那会儿,每天追那个偶像剧,叫什么直树。” “江直树,静宜大学。”姜妍抽抽搭搭地说:“《恶作剧之吻》的取景地。” “想去吗?” “想。” “嗯,我带你去。” “陆陆哥,万一...” “没有万一,你现在饿不饿,要不要我给你带点宵夜,” “不饿,我怕吃了会吐。” 陆凛一路跟姜妍说着话分散她的注意力,缓和她紧张不安的情绪。 二十分钟后陆凛出现在姜妍家门口:“妍儿,开门。” 姜妍连忙穿上拖鞋跑过去,手落到门把手上,正要打开,突然脑子一突,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她连连后退,远离了大门。 “妍儿?”陆凛见久久没有动静,他敲了敲门:“我来了,开门。” 姜妍擦掉了眼角的泪痕:“陆陆哥,你快回去。” “姜妍,开门。”陆凛声音转了沉。 “不开。” “听话。” “陆陆哥,你快回去了,我自己去医院。”姜妍声线不稳:“如果,如果真的是...我,我不能传染你,我自己去医院检查,有结果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好不好。” “好,好,我先回去,你别怕,我走了你就马上去医院,不会有事。” “嗯!” “对了,给你带了宵夜,放在你的家门口。” “谢谢。”姜妍背靠着墙壁不舍地说。 过了几分钟,她透过猫眼望出去,房门外走廊空空荡荡,他已经走了。 姜妍按下门把手,却不曾想刚走出房间,就被一股力量拉入怀中,姜妍猝不及防,熟悉的味道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胸膛坚硬,这一个拥抱用了很大的力量。 姜妍愣了好久,蓦然反应过来,惊呼:“陆凛!” 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他,奈何陆凛抱得太紧,挣脱不开,姜妍急得抬脚就往他裤裆踹过去。 陆凛本能地身体往后一缩:“你这女人!” 他松开后,姜妍捂着嘴就要往屋里走,陆凛拉住她的手,没放她进屋。 “别闹了,去医院。” 姜妍连忙用睡衣领捂住嘴,尽可能离他远一点:“你快走!” “走什么走,老子来了就不会走!” “神经啊!”姜妍靠着墙,绝望地喊着:“你搞没搞清楚,我可能感染流感疫情了,会死人的!已经死了好多人了!陆凛,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你快走吧!” 陆凛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她的脚都吓软了。 “你要真得了这个什么疫情,没说的,我陪你隔离,陪你住院,陪你好起来。”他将她拉进怀里,沉声说:“反正老子这辈子不会让你离开我。” “陪我,我死你也陪我吗!”姜妍激动地说:“快走啊傻逼!” “你要真那什么,你觉得我特么还能不陪着你那什么?” “陆凛,你还小孩子吗?”姜妍挣脱开他:“这不是过家家闹着玩,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 “闹着玩?”陆凛调子微扬:“我几时跟你闹着玩,真要感染,我会陪着你,不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呆在隔离室。” 姜妍还是拉着衣领捂住自己的嘴,心里又气又难过,却拿他无可奈何。 “陆凛啊!” 陆凛扯下她的衣领,捧起她红扑扑的脸蛋,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稍稍感受了一下。 “还真是烧了。”陆凛赶紧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肩膀上:“走,去医院。” 姜妍知道他是铁了心不会走,她不再反抗。 陆凛索性直接把她横抱起来,匆匆下楼。姜妍将脸埋进他的颈项,说道:“要真的是...我就把你害了。” 陆凛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加快了步伐走在月光下:“咱俩老交情,不用客气。” “这个时候了,能不能正经点...” 陆凛垂眸看着她:“什么时候不正经了?” “你就是一本正经地不正经。”姜妍撇撇嘴:“骚浪。” 陆凛嘴角扬了扬:“你不就喜欢这样的陆陆哥?” 俩人一路拌嘴,姜妍心情缓和了不少,没有那么紧张了,陆凛见她不那么害怕了,他才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口罩拿出来:“待会儿进医院之后戴上。” 姜妍乖乖接过了口罩,她知道陆凛这是怕她接触到其他病患,交叉感染。 他考虑一贯周全。 急诊室,医护人员迅速隔离了姜妍,带她进去检查,陆凛当然也被带到了另外一间隔离室。 “别怕。”进去之前他安慰姜妍:“不管什么结果,陆陆哥都陪着你。” 第56章 嫁给我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病房里亮着一盏暖熏熏的夜灯。 姜妍穿着毛茸茸的法兰绒睡衣,坐在病床边缘,陆凛则坐在她正对面的木椅子上,两人大眼瞪小眼。 陆凛低头抿嘴笑,姜妍手在输液不方便,抬起脚去弄他:“别笑了。” 陆凛还是笑,笑了个没完。 “能别笑了?”姜妍脸红。 “我也是很服气。”他说:“能把怀孕当成绝症,你厉害。” “我又没怀过宝宝,哪里知道。”姜妍咕哝:“而且我是真的发烧了哎。” “你开着暖气蒙在被子里睡了一天一夜,体温升高很正常。”陆凛抓着她的脚掌心,放进被子里捂紧:“不过还真挺吓人。” 姜妍心有余悸:“我被你吓到了。” 不管不顾跑过来,又是抱又是亲的,万一她真的感染疫情... 唉,算了,不想了。 “看你这黑眼圈,跟熊猫似的。”姜妍指着陆凛的眼睛说。 陆凛打了个呵欠,倦怠地坐在她身边:“真是有点困,这两天,被你磨死了。” 姜妍把被单铺开来:“你快睡一会儿。” “我们一起睡。”陆凛固执地说:“我想抱着你。” 姜妍只好陪他一块儿躺下来:“你别闹哦,乖乖睡觉。” 陆凛从后面环住她的腰,然后将脸埋进她的颈项位置,闭上眼睛,柔声说:“胡思乱想什么,这里是医院,我还能对你怎样。” 姜妍说:“我没胡思乱想。” 熄了夜灯,不远处,晨曦的微光已经渐渐融入了夜色中。 他温厚的大掌抚到姜妍的腹部,柔声说道:“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送给我一只小崽子。” “有你这样叫你孩子的吗?” 陆凛微微笑,柔声说:“陆陆哥会当好爸爸。” *** 出院之后,陆凛找了个时间,提了礼物登门拜访姜家大宅,虽然并非如姜妍所预想的,陆凛会被拒之门外,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在客厅等了近乎四十分钟,父亲才缓缓从楼上下来。 孟茹倒是一直陪陆凛坐在沙发边,让佣人给陆凛倒了茶,与他随便闲聊,不过这些都是处于待客的礼貌。姜妍知道父母对陆凛其实还是心存芥蒂,毕竟他母亲反对的态度那样激烈,两家几乎都成了仇人。 而且姜妍当初出国,离家三年也是因为陆凛,即便再通情达理的父母,都难说不会对他有怨言。 双方父母这一关,难过啊。 “小陆啊,听妍妍说你平时工作挺忙的。”孟茹拉起家常:“忙起来,两三天不回家是常事。” “没那么夸张啦。”姜妍连忙接茬:“忙也只忙年底那一阵子,毕竟小偷要在年底冲业绩嘛。” “没问你。”孟茹觑她一眼:“这就帮着说话了。” 姜妍嘻嘻一笑。 陆凛郑重回答:“不管再忙,每天一定要回家,这我可以保证。” “没人要你的保证。”父亲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 只见姜平青缓缓走下楼梯,手里拿着熄灭的烟斗,脸色不善。 姜妍正要说话,陆凛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掌心肉,失意她不要和父亲起争执。 随即他站起身,礼貌地向姜平青问好,姜平青脸色却丝毫没有缓解。 孟茹在女儿可怜巴巴的目光哀求下,终于忍不住说道:“这是小陆特意让同事从泰国带回来的蛇药,缓你腰疼很有效,这孩子成熟稳重,还是很有心的。” 姜平青看也不看桌上的礼盒,质问陆凛:“你来我们家作客,你母亲知道吗?” “知道。” 姜平青冷哼:“她能同意?” 陆凛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男人三十而立,我尊重母亲的意见,但仅仅是尊重而已,未来要与我携手走完余生的那个人,应当由我自己选择。” 姜妍看向他,他眉宇端方,目光坚定。 要不然怎么她当初一眼就在方阵队列中看到他了呢,这男人目光有撼人的力量。 姜平青稍稍动容,磕了磕手里的烟斗,说道:“现在儿女婚嫁大事,虽然不一定遵从父母之命,但也不能完全罔顾父母的意愿,你们年轻人要自由要独立,但中国社会家庭伦常,还是不能废弃,两个人的结合,总归和两个家庭脱离不了联系。” “是。”陆凛谦和地倾听姜平青的教训。 孟茹见气氛凝重,便想着转移话题:“小陆啊,你会做饭不?” 姜妍连忙道:“他会的,做的可好吃了。” 孟茹说:“你就帮他说话。” 姜妍理直气壮道:“他是我孩子爹,我不帮他帮谁。” 陆凛微笑说:“我现在暂时只会做方便面和番茄炒蛋,不过我也有在学做别的,比如妍儿喜欢的糖醋排骨。” 姜妍连忙帮腔:“陆哥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 姜平青闷哼:“还没嫁出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诚然陆凛态度是相当温和谦逊,这赢得了姜妍父母的喜欢,尤其是孟茹,她见过一些朋友介绍的男孩子,感觉要么年纪太小举止轻浮,要么就是太老了,长得也不合意,觉得配不上她家宝贝闺女。 今天见到陆凛,端方英俊,举止得体,很得孟茹的心意。 在孟茹这里算是过了关,觉得只要他体贴自家女儿,婆家那边问题也不算太大,反正娘家这边撑着,嫁过去不会让姜妍受委屈就是。 姜平青态度稍微强硬一些,但是也没有很明显地反对他们了。 陆凛虽然一直在跟自己母亲做思想工作,软的硬的都上过,沈芝也是个相当固执的女人,一直咬紧了牙关没松开。 陆凛不让姜妍去找沈芝,怕她受委屈,两个人暂且同居,姜家这边已经开始给孩子们选日子了。 上班的间隙,姜妍给陆离去了一个电话。 “陆陆哥什么时候回家呀?” 陆凛看了看时间:“今天可能要稍微晚一点。” “多晚呢?” “怎么你很想我早点回来?” 姜妍笑说:“当然,我得等着你。” “不用等,困了自己睡觉。”陆凛说:“反正回来之后我也会把你弄醒。” 他加重了那个“弄”字。 姜妍笑了笑:“陆警官穿警服的时候不能讲骚话。” “我要去忙了。”他沉声说:“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会下雪,不要出门,如果有什么想吃的给我短信,我带回来。” “好哦。” 姜妍挂掉电话,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鹅毛小雪,气温很低。 不远处,小别墅窗户里散发着暖黄柔和的灯光,姜妍走出车门,一股寒风袭来,凉意彻骨,她穿上外套,捻了捻衣领,朝着小别墅走去。 拿下门铃。 过了会儿,沈芝穿着棉质的居家服,出现在门边视频画面里。 “怎么是你?”她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姜妍提了提手上的口袋,说道:“我这边做了一些过年的香肠,给阿姨带一些过来,” 沈芝毫不犹豫说道:“不需要,拿走。” 姜妍不卑不亢,说道:“陆凛说小哲喜欢广式的,所以让我带一些过来。” 沈哲从沙发上做起来,看向沈芝。 沈芝依旧很不近人情,说道:“别把他哥抬出来,没用,而且这么冷的天,他能让你过来,骗谁呢。” 姜妍哆嗦了一下:“还真是挺冷的,不过陆凛说这个时间吃正好,放几天就不新鲜了。” “拿回去,小哲要吃我自己会买,不用你。” 沈哲走过来拉了拉沈芝:“妈,别这样啊,让嫂子进屋吧。” 沈芝瞪他一眼:“谁是你嫂子你就乱喊了。” 姜妍笑了笑:“讲道理,外面做的,还真没他亲嫂子做的好吃。” 沈芝说:“东西放在门口就行,我不想见你。”她说完关掉了视频,警告沈哲:“别给她开门。” 二十分钟后,沈芝从厨房出来,将饭菜端上桌,招呼沈哲过来吃饭。 “要不请嫂子进来一起吃吧。” 沈芝脸色微微一变:“还没走?” 沈哲摇头。 房间门打开,姜妍拎着笨重的口袋,倚在墙边,听见开门声,她回头看向沈芝:“伯母。” 沈芝抱着手站在门边:“你在这里博谁的可怜呢。” 姜妍笑了笑:“是啊,这大冬天的,谁能可怜我这么个四月的孕妇啊。” 沈芝打量她,声音又冷又硬:“谁让你怀孕还穿高跟鞋,不怕摔了?” 姜妍说:“走得稳。” “还穿这么少,跑我这儿挨冻受饿,陆凛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怎么跟我闹。” “那不能,他最孝顺伯母了,不能跟你闹,我也不允许。” 沈芝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沈哲在边上拉了拉她:“妈,让嫂子进屋吧,这大冷天的,站在外面多可怜啊。” 沈芝没说话,转身回了房间。 沈哲连忙道:“嫂子,快进屋。” 姜妍稍稍踟蹰了一下,还是进了屋。屋子里暖气很足,周身寒意被尽数驱散。 沈芝走到空调暖气稍稍打高了,重新坐回到桌边,见姜妍还呆在门边,她冷说声:“愣着干什么,还要我请你上桌吗?” 姜妍眼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就谢谢伯母了。” 沈芝冷哼,转向沈哲:“去厨房拿份碗筷。” 沈哲振奋地起身,溜烟儿跑进了厨房,盛了满满一碗饭,他凑近姜妍,低声问:“我侄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姜妍也压低了声音:“我也不知道。 “好奇。” “同好奇。” 沈哲又问:“那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呢?” “我们家有小男孩了哦,你哥希望能添个小妹妹。” 沈芝面无表情道:“说什么不能大声说,还要讲悄悄话。” 姜妍微笑:“小哲问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 ” 沈芝道:“我们家出男孩多,要是能有女孩当然更好。” 姜妍和沈哲对视一眼,目光里掠过惊喜之色。 几分钟后,房间门铃被摁响,沈哲跑去开门:“哥,你来了。” 陆凛匆匆进门,连鞋都来不及换,直接冲进了房间,将姜妍拉到自己身后,对沈芝说道:“妈,有什么冲我来,别欺负妍儿。” 沈芝白眼一翻:“你哪只眼睛见我欺负她了?” 沈哲连忙摆手:“我没有通风报信!” 姜妍扯了扯陆凛:“什么欺负不欺负,妈跟我吃饭聊天呢。” 陆凛:“妈?” 沈哲:“妈?” 沈芝:...... 陆凛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把姜妍拉到边上,低声说:“你一个人跑了,存心让我不能好好上班。” 姜妍讶异:“你翘班啦?” 陆凛说:“能不翘?沈哲给我打电话,说妈不让你进屋,这么大冷的天...” 姜妍嘻嘻一笑:“你妈还是没舍得让我搁门口罚站。” 沈芝沉着调子问陆凛:“你吃饭没?” 陆凛挠挠后脑勺:“没呢。” “晚上还加班吗?” “不去了,回来陪妈妈。” 沈芝继续翻白眼:“忙起来几天不落家,你媳妇一来,巴巴的跟着就来了,怎么,怕你媳妇在我这恶婆婆这儿受委屈。” “这不能。”陆凛坐到沈芝身边,给沈芝夹了个大鸡腿:“我妈最通情达理了,不能欺负我媳妇。” 沈芝没好气说:“给我夹什么,你看你媳妇吃那么点儿,跟个兔子似的,减肥呢?” 陆凛又给姜妍加了菜,两人相视一笑。 吃过晚饭之后,一家人围坐在沙发边看电视,沈哲坐在姜妍身边,问她道:“嫂子,几个月了呀。” “四月。” 沈哲忐忑问:“我能摸摸吗?” “来。”姜妍牵起他的手,抚到自己的腹部:“有感觉么?” “唔,没有。” 陆凛揽着姜妍的肩膀,手抚到她的肚子上,轻柔地拍了拍:“还是小肉块,哪能就让你们摸到了。” 沈芝看着姜妍腻在陆凛怀里,满心满眼都是幸福之意,她的心也稍稍柔软了很多,只沉声道:“三四个月,肚子该显了。” 姜妍点头:“是啊,已经有点感觉了。” 沈芝说:“那婚纱照就要尽早拍,不然等肚子出来,就不好看。” 她说完这句话,姜妍和陆凛同时看向她。 沈芝神情不大自然:“看什么看。” “妈...” “打住,我还没原谅你们。” 姜妍坐到沈芝身边,牵起了她的手,沈芝挣脱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没有推开她。 “我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不想孩子生出来没爹疼。” “我知道,阿姨心最好了。”姜妍跟她坐更近了些,挽着她的手,亲亲热热。 “你这时候嘴巴甜了。”沈芝说:“以前跟我作对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我现在还记得呢。” “我也不是存心要和阿姨作对。”姜妍松开了她,诚恳道:“我有自己的坚持,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变,不过做错的事我也不会抵赖。” “以前的事情,就不说了。”沈芝说道:“以后你们好好的,我也不会当坏人。” “谢谢阿姨。” 陆凛柔声提醒:“这时候倒是生份地叫阿姨了?” 姜妍看着沈芝,嘻嘻一笑,清脆地唤了声:“妈妈。” 沈芝“嗯”了声,不在多说什么。 夜深了些,陆凛和姜妍走出房间,沈芝追上来,给姜妍披了条围巾,叮嘱陆凛道:“看着点你媳妇,别生病感冒。” 陆凛把姜妍揽进怀里:“知道了,妈。” “晚上少加班,早点回家。”沈芝絮絮叨叨:“还有,自己去学着做饭,别让你媳妇大着肚子还伺候你,自己有点眼力劲儿,在家别当大爷。” “知道知道。” “多熬点鸡汤给她补补,你看她吃饭吃那么点儿,瘦成什么样子。” “行了妈你早别送了,走了啊!”陆凛匆匆将房门关上,把母亲的唠叨关在房门里,回头对姜妍说:“我妈就是这样,特别唠叨...哟,怎么还哭上了?被她唠叨哭了?” 姜妍吸了吸鼻子,伸手揽住陆凛的腰,紧紧抱住他,柔声说:“没有,挺感动的。” “呵。”陆凛回抱她:“这就感动了,看着吧,我妈疼媳妇,以后够你俩欺负我。” 姜妍将脸埋进陆凛的黑色风衣外套里,深呼吸。 “就是觉得...我俩能走到这一步,挺不容易。” 陆凛手臂用力,将她环入怀中,笑说:“今晚你还挺多愁善感。” “是啊,没想到伯母会这么快松口。”姜妍松开他,垂眸道:“她以前那样讨厌我。” “其实她不是讨厌你,是怪自己,也怪我父亲。”陆凛牵着姜妍的手走,喃喃说道:“她原谅你,也是原来她自己,也许有一天,她还会原谅父亲...放过别人才能放过自己。” 姜妍看着他,清冷月光下,他目光越渐澄澈清明:“你回来,我给了自己一百个不能原谅你的理由。” 姜妍沉默地倾听着。 “可是,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说服我放弃每一条不能原谅你的理由。” “是...什么声音?” “我爱了你十年,这十年里,每一分钟,每一秒我都在爱你。” 陆凛说完这话,还低着头自顾自地微笑了一下子:“有点肉麻。” “没关系。”姜妍拉住他的手,撒娇说:“你说,我还想听,好难听陆陆哥说肉麻的情话。” “没说的了。” “嘁。”姜妍不屑:“就这么一点点。” “想要更多么?” “想啊。” “说多了会腻吧。” 姜妍扯着他袖子,讨好说:“是陆陆哥就不腻。” “那...” 她感觉自己的手被陆凛牵了起来,一枚冰冰凉的戒指,从她的指尖旋旋环入。 “嫁给我。” 夜色凉薄。 他掌心的温度,足以温暖余生。 ----------全文完----------- 本书由 ^Elam^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