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炽zhi天使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白大褂与蜜豆饼》 作者:子羡鲤 文案: 刚刚过完二十三岁生日的唐葵,拗不过家中母亲,被迫踏上了相亲的征程。 等到了约定的地点,她与清俊的男子相对无言。 良久,唐葵艰难开口,感觉上下牙齿都在打颤:“老……老师好。” *相亲遇到之前的老师怎么办QAQ* 排雷指南: 1.男比女大十岁 2.师生关系存续期间无暧昧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美食 主角:唐葵;江竹 ┃ 配角:叶时言 ┃ 其它: ================== 第1章 奶黄包   已是寒冬。   早在昨天,手机便收到了寒潮来袭的提醒信息。早晨一起来,便看到往下飘的小雪花。不算太大,地上只覆盖上薄薄的一层。同两年前的那场大雪比起来,今天这些就显得温柔秀气多了。   饶是雪花不大,这样慢慢悠悠地飘上一天,旁边的松树上也都披上了白纱。眼看着指针指到了七点,唐葵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弯腰拖了一遍店里的地,这才准备离开。   锁上门,一股冷风打着旋儿往她脖子里钻,唐葵裹了裹围巾,刚刚往前迈了几步,手机铃声响起来。   是唐格打过来的。   “真不用我送你过去?”外面有些吵闹,他的声音听起来便不太真切:“我这边不太忙,你现在还在店里吗?我去接你。”   “就隔了几条街,我自个儿打车就行。不是说今晚还有会议吗?别为这些小事耽误了。”唐葵笑着再次拒绝他:“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么紧张?”   电话另一端,唐格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拗不过她。唐葵的脾气,他也了解,是以不再坚持,只嘱咐她:“等聚会完了,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同你一起回家。”   唐葵应了声,隐隐约约听到那边有人叫他“唐总”,通话到此结束。手机还没放回包里,第二个电话又过来了,这次是周盼盼,嗓门也亮:“哎呀,唐葵,你怎么还没过来呀?我们这一大家子等你老长时间了!”   周盼盼那边是闹腾的厉害,喧闹杂乱,一听,便是杯子碰撞,满满洒出来的酒气。   “我这不得先关了店吗?”唐葵笑着同她说,看见一辆亮着小绿灯的出租车过来了,她往前迈一步,招招手:“你别急,我这就过去了。”   “你可赶紧来吧,”周盼盼抱怨,蓦地压低声音:“你可不知道,姜玲在我这里炫耀半天了,那张嘴,机关枪似的,吧嗒吧嗒,说个不停,烦死了。”   又安抚了她几句,这才收了电话。路不远,几分钟就到了,唐葵付完车费,进了门才想起来刚刚忘记问包厢号。也不急,点进微信群里,开始往上翻消息。   刚刚翻到,耳边突然飘过来一个熟悉的男声,音色醇厚,冷静而克制。唐葵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深灰色西装的背影,旁边是一盆高大的绿植,遮去了半边身子去,看不清楚面容。   谁呢?总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又给她带了丝莫名的压迫感。   恰在此时,电梯“叮咚”一声,打开了门。唐葵来不及细想,踏了进去。电梯门缓缓合上,那人终于转过身,可惜也没能看到正脸——门彻底关上了。   聚会的地点在四楼,428,正好是走廊尽头的房间。敲敲门,推开进去,只见正中央摆了一张大圆桌,围坐了一圈人。多年未见,面容虽未有大的变动,但气质早与当年不同。褪去了稚气,这些人的模样,唐葵只看着眼熟,一时竟叫不上名字来。   周盼盼站起来,招呼着她过去:“这边!来来来,唐葵,你可算是来了!”   唐葵走过去,脱下厚厚的羽绒服,顺手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周盼盼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坐下,笑着说:“咱们这一个班啊,总算是聚齐了一回!”   “可不是嘛,”正对面的寸头男子站起来,笑着举起酒杯,感慨道:“六年了,整整六年。自打高考结束,咱各奔各的前程,就没有聚个齐全过。今儿个,总算是圆满了。来来来,咱们大家伙儿,走一个?”   唐葵还记得他,曾经的班长,本名吴枚,外号“吴妹妹”,是个老好人。他这一说,各个都放下了筷子,举起酒杯:“走!”   唐葵也举起杯子,不过里面不是酒,是橙汁,周盼盼刚刚给她倒上,这一杯还没喝完呢,旁边的姜玲嚷嚷开了:“唐葵啊,你这也忒不厚道了点。大家伙儿都在这喝酒,你怎么倒杯果汁就想蒙混过去啊?不成,倒掉倒掉,换酒。这白酒喝不了,总得来点啤的吧?”   这说着话,姜玲便拿起一瓶啤酒,倒进一个白瓷杯里,递过去:“你这可得自罚一杯哦。”   唐葵接过杯子,顺手放在桌面上,笑着解释:“我不能喝酒。”   “这话说的,”姜玲好似与她卯上劲了:“不就一杯酒么?喝了能怎么样?你今天不是开车来的吧?咱们都是老同学了,这点面子都不给?”   “唐葵如今是真的不能碰酒,”周盼盼说:“她身体不好。”   “玲玲呀,你也别劝了,”突然插入了一个柔柔的声音,一张明月般温柔的脸庞映入了唐葵的眼帘。一瞬间,唐葵脑海中便出现了她的名字,王玳云,记忆中,两人似乎还坐过前后桌。   “说不定唐葵对酒精过敏呢?”王玳云温柔地开口,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蹙了蹙眉毛:“不对呀,我记得高考完之后,我们聚会,唐葵你是可以喝的呀。现在怎么了?是胃不好吗?”   她关切地问着,唐葵只摇摇头,解释:“前两年出了场车祸,之后便碰不了酒了。”   “喝酒这种事情,大家也不过是个乐呵罢了。既然唐葵喝不了酒,喝果汁也是一样,来来来,重新走一个!”吴枚又出了声,众人齐齐起了身体,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的又融洽了。大家都是多年未见,此时再提,除了对当年青葱岁月的怀念,还剩下对如今境遇的感叹。   念书时,唐葵便与姜玲的关系不太好,如今再见,后者似乎对她仍不喜。唐葵也无所谓,与周盼盼聊了几句。奈何姜玲同王玳云说话声音太大,不多时便又传了过来。   “我就说玳云以后呀,肯定是我们班里嫁的最好的!”姜玲笑着说:“你们猜猜,玳云嫁给谁了?”   “这哪能猜的到啊,你可别卖关子了,”一个一身职业装的女孩扶了扶眼镜框,问:“听你这么说,难道是我们认识的人?不会是咱们班里的吧?”   说着,她还特意望了望男生那边。   “怎么会呢。”姜玲自矜地抬了抬下巴,有意无意地瞄了瞄唐葵,后者正安安静静地吃水果。   姜玲提高了声音:“你们还记不记得隔壁四班的那个英语课代表?”   唐葵依旧毫无反应,她在慢吞吞地剥一颗煮熟的花生。   “白南?”女孩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望向王玳云:“你嫁给了白南?”   早在读书的时候,班里喜欢白南的妹子可不少。无他,那时候的白南,眉眼清秀,像极了当时流行的某男星。文质彬彬,同样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便与旁人不同。学习好不说,篮球打得也不错,算得上是一风云人物了。   “现在可不能叫白南了,外面都得叫他一声白经理呢,”姜玲笑着说,仿佛嫁给白南的那个人是她一般:“所以我说啊,玳云是咱们班最好命的那个!”   周盼盼翻了个白眼,嘀咕:“说的这么好,还以为她嫁进了哪个国家当王妃了呢,一个白南,也拿出来说。”   姜玲早就时时留意着唐葵这边的动静,闻言,张口还欲再说,唐葵拉了一拉周盼盼:“陪我去趟洗手间吧。”   周盼盼摇摇头:“你去,我要是走了,这家伙没个顾忌,不知道又要说你多少坏话。”   方才喝了几杯果汁,现在还真的有些不太舒服。唐葵拿着手机,去了厕所。这家店厨师的手艺不错,环境装饰也都好,唯有一点不是特别方便,男女厕共用一排洗手池与镜子,让不少补妆的妹子们略感尴尬。   刚刚洗净手,还未烘干,手机铃声又欢快地响起了。唐葵接通时,不慎触碰到了免提键,自家妈妈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葵葵呀,明天下午的相亲,你可别忘了啊。”   所幸周围没什么人,余光只瞥见另一头男洗手间出来了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唐葵窘的不行,忙调回正常,背对着那人,小声地说:“妈妈,你怎么又给我安排相亲啊。”   “什么叫又啊,”唐妈妈不太乐意了:“统总给你找了两个,你吃了饭,连个联系方式没留——好吧,那也是你柳姨没把好关,看走了眼。哎,我和你说啊,葵葵,今天的这个可不一样。人挺好的,就是年纪大了点,不过我觉得……”   眼看着唐妈妈说个不停了,唐葵忙回答:“好啦好啦,妈妈,这次我去还不成么?我这边同学聚会呢,等一下就回去。回去再说,成么?”   得了她这句话,唐妈妈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把手机放进口袋中,偷偷瞄一眼镜子,灰西装已经不见了。唐葵松了口气,对着镜子,把脸颊有些乱的头发掖到耳朵后面,理了理衣服,这才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啦~   电脑终于修好了,最近在练车,更新时间暂定每天晚上七点半,若有意外会提前请假~   么么啾~ 第2章 小酥饼   “上个厕所怎么这么长时间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掉进去了呢。”   周盼盼探出半边身子,拉住她的胳膊:“里面姜玲越说越不像话了,她神气个什么啊,真是的……”   “我们难得一次同学聚会,就由着她说去呗,反正也不会掉块肉。”唐葵倒不在乎,笑吟吟的:“方才我妈妈给我打电话过来,这才耽误了一会。”   周盼盼撇撇嘴:“你倒是大度,方才那一圈人,谁不知道姜玲就是故意讲给你听的。可惜她想多了,咱们这唐大小姐啊,根本就瞧不上白南,就她们眼皮子浅,才把他当成宝。”   “进去吧,”唐葵拉着周盼盼的手,倒也不在乎:“别提这茬了。”   两个人回了包厢,重新坐下,陆陆续续的也有其他的几个男同学聚过来打招呼,扯了几句,不免问起近日工作情况。问起唐葵的时候,她只回答:“卖蛋糕。”   “不是吧唐葵?”   问的人还没什么声音呢,姜玲倒是大声地嚷嚷开了:“唐葵,记得你当年可是考上S医大的啊,怎么,现在医大的学生都沦落到卖蛋糕的地步了吗?”   “是我自己术业不精,”唐葵无意给母校抹黑,笑着回答:“烘焙也是兴趣,没有规定说毕业后必须找专业相关的工作吧?”   “就是,”旁边一个男生也诉起苦来:“如今做医生可真是累啊,要不是其他的都不会,我也寻思着换个工作。”   东拉西扯的,很快又把这个话题遮盖过去了。可惜那姜玲今天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完全没有放过唐葵的意思,又问:“唐葵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到你的喜酒呢?”   唐葵一僵:“我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有那么一瞬间,唐葵甚至以为姜玲是被唐妈妈附身了。说完了别家姑娘嫁给了谁谁谁,怎么样,忽然间话锋一转,就笑眯眯地问起她来。   天可怜见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如今唐葵的初恋都还未曾交付出去,保存的完整无缺。   她这话一出,一旁矜持地捧着酒杯浅啜的王玳云,脸上浮现出一层莫名的笑意。她随手把杯子放到一旁,一双弯月般的眼睛望着她:“怎么,唐葵现在还是单身吗?”   姜玲的表情有些微妙,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就粘到了唐葵身上:“该不会是还记挂着——”   “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周盼盼抢在唐葵开口前发声了:“人家唐葵早就有男朋友了,只是不说而已。又高又帅,可会体贴人了。”   唐葵悄咪咪地拽了一下周盼盼,周盼盼拍拍她的手。   读书时,周盼盼就与姜玲不对付,这时候见她怼唐葵,卯足了劲儿的想要怼回来:“天天向唐葵求婚,唐葵不同意,说不想这么早结婚。哪像某些人,早早的就宣扬了出去。”   王玳云脸上的笑容稍稍的褪了些下去,她一口饮干,复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头发顺势滑了下来,遮住她半张脸,看不清楚表情。   姜玲哼唧哼唧,还是没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剩下的一段时间里,姜玲对于这事再不提了。撇开这件事情不谈,唐葵倒是与其他一些同学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九点,众人吃喝皆尽了兴,依依不舍的相互搀扶着下了楼。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姜玲与王玳云就跟在唐葵身后,两人一问一答,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啧啧啧,白南也真是贴心呀,这么晚了还要跨越半个城市过来来接你,亲自送你回家,”姜玲说:“你说我怎么就没有你这样好命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出了门,这才发现外面的雪花飘得好像有点大了。其他的同学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一时间,大厅里就只剩这么几个人了。唐格发来了消息,前方路口有些堵车,让她再耐心等一会儿。   姜玲同旁边的几个妹子絮叨完了,一转脸,又笑着问唐葵:“怎么,你男朋友不过来接你吗?”   唐葵点点头:“嗯,他工作挺忙的。一会我哥哥过来,就不麻烦他了。”   正说着话呢,大厅的旋转门出来了一个人,穿着棕色毛呢外套,里面是浅蓝色的衬衣,脖子上围条浅咖色的围巾,身体挺拔,四处观望了一下,目光投射到这边,接触到唐葵,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复望向微笑着的王玳云,走了过来。   姜玲眼前一亮,叫:“白南啊,你可算是过来了,玳云都等你好长时间了。”   白南身上是裹着一层寒气的,他声音充满着歉意:“抱歉,我来晚了。”   王玳云顺势挽住他手臂,亲昵地说:“不要紧嘛,反正也不急着回去。倒是你,工作一天,挺累的了,还麻烦你再过来。”   “应该的。”白南下意识地去看唐葵,多年未见,她还是那样漂亮,人群之中,一眼便认出了她。   王玳云捏了一下他胳膊。   白南这才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与其他相熟的人一一打了招呼。到了唐葵这边的时候,他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好久——”   “葵葵?”   一道爽朗的男声插过来,唐葵循声望去,只见唐格大踏步走了过来,径直越过了白南,揉乱了唐葵的头发:“走,回家。”   揉完了又看向周盼盼,笑眯眯:“盼盼也在?一起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周盼盼火急火燎的,拉着唐葵,就跟上唐格,不想再与姜玲有其他的接触。   白南剩下的半句话就憋在口中,说也说不出,梗在咽喉中,格外的难受。   王玳云挽住他的手更紧了。   周盼盼如今住的房子,离唐家倒也不远,正好顺路。她与唐葵坐在后面,不停地教育着她:“也不是我说你呀,唐葵,你这性子也忒软了点吧?那些人都怼到你面前了,你倒好,和个没事人一样。”   唐格动动耳朵:“怎么,今天有人欺负你了?”   “欺负倒算不上,和你没关系,一些嘴碎的家伙罢了,”周盼盼大手一挥:“这事呢,是我们女人之间的,不用麻烦唐哥啦!”   唐格笑笑,不说话,借着后视镜望了眼唐葵,她半低着头,好像有些困了。   “你看看姜玲那样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再说了,不就是嫁给白南吗?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她是没看到当年高考后白南追你——”   “都是些过去的事了,还拿出来说什么呀,”唐葵打了个哈欠,调整到舒服的姿势:“左右与她们没什么来往,赌这一口气做什么。你生气呢,她们的目的就算达到了。最好的办法呢,是不理不睬,由着她们说去。”   “你呀。”   周盼盼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脑袋壳:“看你这万事置之度外的样子,还有多长时间就能得道成仙了啊唐长老?”   “你这力气要是再大一点的话,一会就上西天了,”唐葵笑眯眯:“好啦好啦,不提这事。过两天有个话剧,里面有徐瑾哦,要不要拉上宋清,咱们三一起去看?”   周盼盼斩钉截铁:“要!”   送走了周盼盼,没多久就到了家。大概是时间也晚了,这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   唐家的房子在城郊,是个三层的小别墅,后面是个天然的湖泊,夏天的时候常有细腿长喙的白色水鸟,冬天湖面结了冰,只余两岸边的长长芦苇,一片枯黄,便萧瑟不少。   唐妈妈还没睡觉,正在楼下织一条围巾,浅灰色的。唐格叫了一声“姨”,唐妈妈把线团放在一旁,笑着说:“刚刚谭妈煮了莲子汤,就在厨房里煨着,你们要是喝,就自个儿去盛。”   唐格应一声,把外套挂在一旁,松松领带,去厨房了;唐葵正欲上楼,被唐妈妈叫住:“过来,来这边。”   唐妈妈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一个空来,唐葵挨着她坐下,摸着毛线:“这是给爸爸织的?”   唐妈妈“嗯”一声,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明天你就别去蛋糕店了,上午我带你去买衣服,中午还得与江先生见面呢。”   唐葵这才想起了那通电话,倒也没什么意见:“衣服倒不用买,我这边还有很多呢。蛋糕店那边,我还是过去一趟吧,反正只吃个饭,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什么叫只吃个饭啊,”唐妈妈不乐意了:“吃完了饭,若是看着人家顺眼,不得再去看场电影,溜达溜达?是你那个小店重要,还是婚姻大事重要?”   唐葵摸摸鼻子:“店重要。”   唐妈妈一指头弹到她脑门上。   “不管怎么样,明天,记得好好与人家江先生说说话,喏,这里我还有江先生的照片,你看看——”   说着,唐妈妈就去摸手机,唐葵站起来:“哎呀,不用了,我相信柳姨的眼光。妈妈,我困了,先去睡觉啦。”   “——你这死丫头!” 第3章 蛋挞   第二日,雪停了,唐葵早早起床,跟着唐格的车,去了店里。   亏得唐妈妈没有早起的习惯,不然她还出不了门。   甜品店不算大,只两间,名字就叫做向日葵,木质招牌。进了店,靠墙边是一排小木桌,下铺有着繁复花纹的棕色底毛毯。柜台上一盆郁郁葱葱的绿萝,垂下宽阔而干净的叶子。   店里只有她一人,再无其他的店员。今日有两个人预约生日蛋糕,要在中午之前做出来。   搅拌好的蛋挞液倒入刚刚制作好的蛋挞皮中,七分满,放入烤箱中烤制。在高温下,慢吞吞地变得焦黄,边缘处都是酥香的。伴随着“叮咚”一声,唐葵戴上厚厚的手套,取出来,香酥甜蜜的气味飘满了整个店面。   悬挂着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客人们这才陆陆续续的上门。这店就开在A医大的旁边,环境清幽,不少小情侣喜欢在此约会。   指针指到十点半,最后一个生日蛋糕被取走。唐妈妈也过来了,不由分说,拉着唐葵就往车里拽:“你个丫头,都说今天不要过来了,非不听。看看你这头发,多久没做护理了?走,好好收拾收拾,别给人家江先生留下坏印象。”   说着,她拍拍旁边的几个大袋子:“喏,知道你不喜欢逛街,我给你买齐了,回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妈妈你就没有看走眼过。”唐葵笑着说。   这话倒是不假,唐妈妈审美确实不错。唐葵不怎么爱逛街,她的衣服一直都是唐妈妈买的,每一件都十分的合身。   先去美发店做了遍营养,又回了唐宅,换上衣服,唐妈妈亲自给唐葵化了淡妆——给她修眉毛的时候,唐妈妈免不了又是一阵抱怨:“你这眉毛都多久没修了?长得都快看不出眉形了。”   好不容易收拾妥了,唐葵来不及仔细看一眼镜子,唐妈妈又风风火火的下楼:“走吧,别让人江先生等太久。”   唐葵平时穿不惯高跟鞋,这一双5cm的小靴子,穿在她脚上,就像踩高跷一样。唐葵走的小心翼翼,生怕不留神摔倒在地,刚刚下了楼梯,还没转过弯,就听得唐妈妈讶异的声音:“唐格,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下午公司没什么事,出来偷个懒。”   “那正好,来来来,等下你去送送你妹妹——去涌泉路的那家麋鹿咖啡。”   唐葵走入客厅,目光飘过唐格,望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叶时言,垂了眼。   他穿着卡其色的外套,头发后面有一缕翘了起来,好像是睡觉压出来的,倔强的可爱。他看上去似乎没有睡醒,永远都是懒懒散散的样子。   叶时言漫不经心地望了唐葵一眼:“还是去相亲?”   语气平平淡淡,是他惯有的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唐葵握了握手里的包,点点头。她不想直视叶时言,每当看见他,那从心底翻出来的恐惧与厌恶几乎要把她全部吞噬。   两年前的那场意外,让她至今心有余悸。   唐格从唐葵手中接过包,笑着说:“葵葵还这么小,姨你也太着急了点呀。”   “不着急,”唐妈妈摇摇头:“唉,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妹的性子。不是闷在家里,就是去她那个店。哪里有机会认识其他的人呢?我和你柳姨也帮她把把关,挑拣挑拣,免得你妹妹被人骗了去。”   “这倒也是,”叶时言说:“确实应该找个知根知底的。”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应当是刚刚抽过烟。唐葵一阵反胃,往旁边挪了挪步子。   叶时言盯着她的脚,这小动作尽收眼底。没由来的一股烦躁,他下意识地去摸烟,耳旁传来了唐妈妈的声音,他捏住烟盒,直把那纸盒子捏出深深一道褶皱,又松开了。   寒暄几句,眼看着快赶不上约定的时间了。唐格这才带着唐葵离开,令她意外的是,叶时言也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你跟着做什么?”   唐格讶然的问。   唐葵原本想坐在后排的,看到叶时言,不发一言,飞快拉开了前面的车门,垂头坐进去。   “帮咱妹把把关。”   叶时言自然地说,他坐也不好好的坐,松松散散的,似乎要整个人都没有骨头,瘫着。   唐格不置可否,发动车子。唐葵望了眼后视镜,正好望见了那双桃花眼,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她心中一样。唐葵移开视线,掏出了手机。   大学的班级微信群里热热闹闹,她往上翻了几下,原来是她们班一个妹子如今被调进了省中医院里,这是S医大的附属医院,医疗水平在省内也能排上前五。当初班级里不少同学来这里实习,但真正留下来的却只有两个。   她动动手指,敲出“恭喜”两个字,想了想,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   唐葵望着手机发呆。   曾经,她也曾憧憬进入省中医院。   聊天还在不断往上刷,手机屏幕变暗之前,那个刚刚进入省中医院的妹子又发了条消息:“你们知道吗?我在省中医院遇到江竹江老师了!!!!!”   江竹?   这个名字有点陌生,唐葵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这个老师是教什么的。   莫非是某一个实验课的老师?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索性也不去想,当初那些事情,她也不想再去回忆。右手又开始颤抖起来,担心唐格发现自己的异样,唐葵悄悄的用左手掐了自己一下。   从右胳膊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勉强镇定下来。   后面传来了衣服与座椅摩擦的声音。   “到了,”唐格把车子稳稳的停在一侧,询问:“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用,”唐葵笑着拒绝:“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那好,等下如果想回家,记得给我打电话。”   唐葵刻意不去看叶时言的表情,笑着同他挥手作别。   抬起手看看表,时间已经超过一分钟了。   迟到可不是件好事情。   唐葵理理衣服,迈步走了进去。   二楼,43号桌。   这是唐妈妈告诉她的。   咖啡店装潢简简单单,店长是个清瘦的中年人,戴一副老花镜。   楼上的小桌子都是用绿植隔开的,43号桌在靠窗的那边,唐葵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羊绒外套的男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莫名的眼熟。   唐葵往前迈了几步,这才想起来唐妈妈忘记告诉她姓名,想了想,试探着叫了一声:“江先生?”   男子回头,那张脸便完全地展现在了唐葵眼前,深邃的眼睛,瞳色略浅。高挺的鼻子,优美的唇形,曾经宿舍里的妹子们私下议论“与吴彦祖一样完美”。   当年唐葵第一次见到这张脸的时候,同舍友一样,由衷地感叹:“真帅!”   等过了两节课,唐葵再看这张脸的时候,也同班级里其他同学一样,充满了深深的恐惧——这科估计要挂!   事实上,那一学期,她们专业的病理生理学,挂了三分之二,而唐葵作为剩下的那三分之一,低空飘过。   这张脸也就成了她们专业的噩梦。   思及此,唐葵脑海中终于把江竹这个名字与眼前人对上号,她一时间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气势不自觉便矮了半分:“江……江老师,您好!”   “嗯,”江竹倒也淡定,他的手指从咖啡杯杯壁上滑过,嗓音清淡,尾音略上扬,是疑问的语气:“唐葵?”   条件反射一样,唐葵下意识答了一声:“到!”   整个人神经都绷紧了。   江竹讶然地挑挑眉,笑了笑:“坐。”   如同被叫到办公室的学生一样,唐葵慢腾腾地挪到江竹对面坐下,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江竹低着头,手中拿着个小勺子,在搅面前的咖啡。   轰的一声,唐葵的脑子炸开了花。   等等,江先生?江竹?48号?   迟钝的唐葵终于反应过来,她的脑袋里浮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今天来和她相亲的,是江竹?她曾经的病理学老师? 第4章 奶茶   唐葵一时间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仿佛死机一般,眼睛都不眨一下,傻呆呆地望着江竹。   江竹似乎也很意外,搅拌咖啡的手一顿,他问:“你以前是S医大的?”   唐葵忙不迭的点头,老实的像上课回答问题一样:“对,我是12级的,临床。”   听了这话,江竹才仔仔细细地打量她。江竹的一双眼睛生的最好看,卧蚕,长睫毛,看人的时候最是深情。   唐葵揪了一把自己的裙子,扯出了不少褶皱。   “哦,这样啊,”江竹慢吞吞的开口,唇角带着笑意:“我想起来了,那时候,实验室里那个被兔子蹬破脸的人,是不是你?”   冷不丁提起这事,唐葵点点头,羞得耳朵根都红了。   那是第一次上江竹的实验课,内容是麻醉,从兔子耳朵进行注射。实验课用的小动物,是专门提供过来的,用完之后再统一收走。   兔子送过来的时候,个个都活蹦乱跳的,皮毛洁白,眼睛红彤彤,可爱极了。不少女同学一边隔着铁丝笼逗兔子,一边舍不得下手。唯独唐葵一人,听了江竹的要领讲解之后,一手捏住兔子的耳朵,另一只手举起了针筒。   实验课一般都是二人合作的,另一个妹子十分善良,平时看到乞讨者都会去塞零钱,隔三差五去喂校园的流浪小动物。她负责按着兔子,防止乱动,看着兔子不停挣扎,她心软了一下,手上力道松了些,那兔子抓紧此次机会,用力拿后腿一蹬,正好蹬到唐葵的脸颊上,拉出了两道血痕。   脸颊火辣辣的疼,搭档的女同学也吓住了,松开手,连声问:“你还好吗?啊,要不要我带你去医务室啊?”   那兔子一失去桎梏,立马警觉地跳起来,唐葵手疾眼快,伸手就握住了它的两个大耳朵,拎起来,那兔子顿时老实了。   周遭的同学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前段时间刚开了微生物的课,兔子也携带不少病毒,这被挠破出了血,算得上是一件大事。   “我看看。”   清清淡淡的嗓音传来,同学们顿时噤声。   江竹从讲台上走过来,他个子高,身上罩着白大褂,边走边摘去了手上的手套,他走到唐葵面前,低声说:“抬脸。”   他个子高,唐葵不过刚刚到他胸口处。她不抬脸,江竹就没办法看清伤口。   唐葵踮脚,努力把受伤的那半张脸仰起来,给他看。   江竹看了看伤口,顺手从实验台上取出棉签,拧开碘酒,沾一沾,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着伤口。   唐葵先前被蹬的时候没有觉出疼,等到搭档叫起来的时候,才觉得脸颊火辣辣的,但也不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现下棉签擦上去,清清凉凉,从伤口上轻轻拂过,力气小,也不觉得疼痛。液体蒸发带走热度,反而使伤口没那么痛了。   “跟我去趟医院,实验等晚上再补做,”江竹严肃地说:“你现在需要接种狂犬疫苗。”   “没必要吧——”   “有,”江竹打断她的话,语气稍稍强硬了些:“作为一名未来的医生,谨慎是最基本的素质。”   作为S医大的附属医院,省中医院就在S医大的旁边,江竹打电话叫了个学长陪唐葵过去,自己依旧回去上课。   至于未完成的实验,江竹给她和她的搭档记了下来,等有空闲的时候再补做。   自那之后,再上江竹的实验课时,多了一个硬性要求——必须戴医用口罩。   此时提到这事,江竹的目光柔和了不少,他笑一笑,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没想到,相亲的对象竟然是自己曾经的学生。”   唐葵也十分窘迫地点点头。   这就超级尴尬了啊。   早知道来之前,就该看一看照片,或者听妈妈把话说完……可惜,世上没有什么后悔药。昨天的敷衍了事,造成了如今的尴尬局面。   “说起来,你还是给我留下了挺深的印象,”江竹握住咖啡杯,喝了一口:“后来上解剖实验的时候,你胆子挺大,手不抖,挺稳的。”   唐葵一副虚心的模样:“是江老师您教的好。”   “这个时候,就不需要再称呼我为老师了,叫我江竹吧。”   唐葵始终在观察着江竹的手,他说话的时候,唐葵也没敢抬头与他对视。就盯着他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指甲修的整整齐齐。   手腕处露出衬衣袖角,洁净规整,他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似乎都没有一丁点儿污垢,一丝不苟。   “不不不,”唐葵急切地回答:“一日为师——”   忽然觉着这话有些不对头,她硬生生地把后半截咽了下去,毕恭毕敬:“直接叫名字的话,是不是对您不太尊敬呢?。”   “……”   江竹深呼吸,叹口气,忽然清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唐葵。”   “啊?”   “我现在已经不再在S医大教学了,你如今也不是我的学生。”江竹摩挲着咖啡杯,那温度透过瓷杯,清晰地传达到他的手心。温温暖暖的,适宜的温度,像极了眼前的人。   他斟酌着词语:“今日这次会面,也不是师生交流近况或者学习心得,而是两个单身男女在确认彼此是否适合作为结婚对象。”   唐葵呆了一呆。   “所以,换个称呼吧,”江竹说;“倘若你真的不习惯直呼姓名的话,换成江先生也可以。你一口一个老师,让我很有负罪感。”   唐葵也有些慌,这相亲遇到以前的老师,说出去谁能信?   偏偏还让她给遇上了。   “饿了吗?”江竹问:“想吃些什么?这家店似乎不提供正餐,要不要换一家?你比较喜欢吃什么?”   “什么都成。”   唐葵嗫嚅。   不清楚为什么,从小到大,唐葵都特别怕老师。大概是小学时候数学老师留下来的阴影,每当面对老师的时候,无论是自己老师还是别人的老师,她都发自内心的敬畏。宋清和她是从小玩到大的,现在在一所初中做语文老师,唐葵现在一听别人叫她“宋老师”,脚也发软。   江竹看着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无奈地笑笑,带她去了附近的一家中餐馆。两人吃过了饭,又送她回家。   别的不说,除却这一层身份,说不定唐葵真的会考虑一下江竹。   无论是相貌,还是谈吐,都没的说。   只可惜,这是她曾经的老师。这个关系摆在这里,就让唐葵再不敢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亵渎之心。   江竹见她这态度,心里也明了不少。一顿饭吃下来,这性质差点从相亲扭转成谢师宴。   回去的路上,江竹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如今在哪个医院工作?可还顺利?”   唐葵一僵。   她握住手机的手不由得发起了抖,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干巴巴地回答:“啊,现在我开了一家甜品店,就在省中医院附近。”   这大概是始料未及的答案,江竹停顿一下,又若无其事的问:“我想想啊,医院东门对过,那个木制招牌的店?店名是葵花?”   唐葵点点头,笑着说:“哪天要是老师——江先生得了空,来店里,我请你。”   这番谈话到此为止,到了唐宅,江竹送唐葵下车,目送她上楼,同她微笑挥手作别。   唐妈妈早就站在楼上眺望多时了,唐葵刚刚进了门,她就急切地从楼梯上下来,走过来问:“这次怎么样?”   唐葵摊开手:“他是我以前的老师。”   “啊?”   这下倒是该唐妈妈吃惊了,她有些不敢置信:“你初中老师?还是小学的?”   “大学老师。”   唐葵伸手揉揉脸,唐妈妈一把抓住她的手:“别揉,还带着妆呢,对皮肤不好,一会洗了去。哎,你说,这人是你大学的老师?不会吧?现在老师能这么年轻吗?”   “暂时代课吧,”唐葵说:“原本教那门课的老师好像有什么事,请了长假,他过来教了一年。具体的他没说,我也不清楚。”   唐妈妈忧愁地叹口气:“可我看他挺好,方才在楼上,我拿望远镜瞧过了。人长得不错,感觉挺精神的。哎,这现在不比以前了,那杨过和小龙女不也是师徒嘛。你不再考虑考虑?他对你感觉怎么样?”   “应该不怎么样,”唐葵说:“我们都没有交换联系方式。”   唐妈妈更惆怅了。   她四下瞧了瞧,走到茶几边,拿起手机:“我和你阿姨说一说,让她帮忙再给你介绍个。”   唐葵上了楼,卸完妆之后,刚刚伸了个懒腰,就听得手机提示音响起。顺手把头发扎了个马尾,点开手机,只见是微信的好友请求。   申请信息上只有四个字,却让她心一颤。   我是江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是标准的怕老师星人……不知道为啥,每当看到老师就怂成狗,连说话都结巴。 第5章 南瓜粥   唐葵颤巍巍点了接受。   想了想,她挑了个中规中矩的表情包发过去,是个软塌塌的白团子,头顶一根小草,表情无害地伸手打招呼。   嗯……像江竹那个年纪的人,应该会能接受这种吧?   但对方却没有回应了。   唐葵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下高跟鞋,同唐妈妈打了个招呼,回了店里。   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店里的人不是特别多。临近期末考试周,小情侣们也从约会改为图书馆□□奋斗。也有几个人背着书包,点了小蛋糕和奶茶,在店里复习功课。   唐葵清点了下店里的材料,盘算着明天该补些什么货。   最近店里的生意也比夏天的时候要好一些,尤其是在下过几场雪之后。   晚饭就在隔壁的店里吃的,开店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卖些小炒,早晚还会提供粥。物美价廉,味道也不错。   南瓜粥刚刚喝了两口,周盼盼就急吼吼的打来了电话,询问相亲结果如何。   “不太好,”唐葵左手拿着手机,右手舀起一勺粥,放在唇边,鼓起腮吹一吹:“啊,说起来挺尴尬的,柳姨这次给我找的人,是我大学时候的老师。”   “啊?”周盼盼吃了一惊:“年纪这么大还没有结婚吗?你是不是和柳姨说喜欢成熟类型的?”   她还真是精准无比地避开了重点。   “嗯……说起来年纪也不算特别大,”唐葵回忆一下唐妈妈说过的话,回答:“好像比我大十岁。”   “那也得33了吧,”周盼盼说:“年纪这么大了,还在相亲,这是不是哪里不太好啊?”   “这倒不重要,”唐葵苦笑:“你不觉得和自己老师相亲很尴尬吗?”   她现在一回想,心里就止不住的发恘。   老板娘端上来一盘蒜黄炒鸡蛋,唐葵轻声说了句谢谢。   电话那边的周盼盼迟疑了一下,声音犹犹豫豫的,像是在思索。   “嗯……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对了,他长得怎么样啊?高不高,帅不帅啊?”   “说起来,那个老师你也见过的,”唐葵说:“他叫江竹,曾教过我病理生理学。”   电话那边顿时没有声音了。   奇怪。   唐葵看了看手机,明明信号满格啊。她试探着叫一声:“盼盼?”   就在她以为周盼盼那边信号不好的时候,手机里忽然传来急促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店里吗?”   “店旁边的老刘炒菜,怎么啦?”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抛下这句话,那边干净利索地挂了电话。就剩唐葵一个人,听着嘟声。想了想,她站起来,招手:“老板娘,再加一份南瓜粥,一个鱼香肉丝。”   “好嘞!”   等菜上来的时候,周盼盼也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她头发潦草地扎起来,裹着一股寒气,坐在唐葵对面,双眼发亮地望着她:“你说,和你相亲的人是江竹?”   唐葵把南瓜粥推过去,点点头。   周盼盼的手指飞快在手机上滑,翻出之前的微博,把照片举起来给她看:“是这个江竹?”   这是两年前的微博了,大概是像素问题,也可能是离得远,拍的不是多么清楚。那时还是夏末秋初,阳光暖融融的,不冷不热,讲台上的人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衣,脸看不太清楚,但气质格外出众。   唐葵点头。   周盼盼幸福地“嗷”一声。周围人纷纷侧目,她四下看看,不好意思笑笑,拉住唐葵的手,压低声音:“天呐你上辈子是不是拯救银河系了?”   她兴奋的手都在抖:“感觉就像梦一样,葵葵,你说,怎么这么巧呢?”   “巧巧巧,”唐葵给她拿了筷子,拿热水烫了烫,递过去:“还没吃晚饭吧?来,吃点。”   老板娘做的鱼香肉丝是一绝,周盼盼最爱吃,若是平常,周盼盼早就开动了,可如今激动的一颗心暂时把胃挤到一旁。她吃了一口,又问:“哎,你这次可真的得早点下手拿下了,不能放走这条大鱼!”   “那是我老师,”唐葵哭笑不得,“不敢有非分之想。”   “切,”周盼盼不以为然:“你都已经工作了大姐,这又不是还在校园内。撇去这一层关系,你俩都是单身,照我看来,般配着呢。”   说到这里,周盼盼突然醒悟过来:“对了,唐葵,当初江竹教你们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个女朋友?”   “啊?”唐葵表示不知道:“我不清楚。”   唐葵确实不清楚,那个时候她还一门心思在叶时言身上,对于江竹的印象,也仅仅是一个长得很帅、很严厉的老师。   别的倒不怎么在意。   当初临床的有三个班,上课的时候是大教室,其他的课,可能还有几人请假或者偷偷摸摸缺勤,倒还有不少座位空余;唯独江竹上课,每次人都挤的满满当当的。   全是慕名而来的其他专业女生。   凡是理论课,周盼盼都跟着唐葵来蹭了。一边感叹他好帅,一边疯狂拍照片。   周盼盼作为一名英文系的学生,不仅蹭了一学期的病理学,还暗搓搓观察了一个学期的江竹。   用那时候周盼盼的话来说,得不到,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实际上,作为一个综合性大学,A医大的男生并不算太少,只可惜质量都不是很高。医学生就更苦逼了,每天不是在自习就是在去自习的路上。猛然降落这么一个形象气质都绝佳的人,忠诚的外貌者协会会员周盼盼自然就出动了。   不过,她也只敢远远观望,不曾主动说过一句话。   扒开周盼盼大大咧咧的外壳,里面其实还藏了一个娇嫩柔弱的少女心。   就这么观察着,周盼盼就发现了江竹的女朋友。   那是个身材高挑的高冷御姐,第一次碰见,是在教学楼外,老师停车的地方。江竹先下了车,绕去另一边拉开车门,御姐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穿着件小黑裙,一双腿长且直。   堪称极品。   这么一提,唐葵反倒是记起来有这么回事了,也不在意:“趁热吃,一会粥凉了,就不好喝了。”   “就知道喝粥,”周盼盼恨铁不成钢:“这么大的金子落你面前了,你倒好,看也不看,没事人一样。”   唐葵慢吞吞地喝粥:“要不要再加两个包子?这些够你吃的么?”   “那就加个呗。”   唐葵举手:“老板娘,麻烦您再送过来两个包子,香菇鸡肉的。”   说完话,一扭头,正好对上周盼盼直勾勾的眼神,挺严肃的,难得见她如此认真。唐葵摸摸脸:“怎么这么看我?”   “葵葵,”周盼盼叫她的名字,声音压得更低了:“你现在还记挂着叶时言吗?”   “没有。”   唐葵回答的干净利索,她笑起来,露出脸颊旁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这话倒是真的。   叶时言不过是少女时期蠢蠢欲动的萌芽,只可惜她性子怂,默默地一萌就是几年。在两年前,这萌芽就被连根挖了出来。现在再看见叶时言,除了恐惧,就是厌恶。   “这就好……”周盼盼长舒一口气,再次提醒:“我早就和你说过,叶时言心机太深,不适合你这样的。”   两年前的那场车祸,唐葵至今没有把真实情况告诉过别人,连周盼盼也被瞒在了鼓里。   得到唐葵坚决的回答之后,周盼盼明显松了口气,往后一倚,藤椅都晃了几下。   看着唐葵不愿再提及的模样,周盼盼也换了个话题,不提叶时言,她语气便轻松了不少:“既然江竹又过来相亲了,就证明他如今还是单身。葵葵,你可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啊!实现我那不可能完成的梦想吧!”   正说着,摆在桌面上的手机又响起来提示音,唐葵拿起来,随手点开。   【江竹:抱歉,方才有个急诊。】   握住手机的手一顿。   唐葵这才想起来,自己在中午时分给他发过去了一个表情。   原来送她回到家之后就去了医院工作啊。   唐葵想了想,敲着屏幕,给他回一句。   “江先生辛苦了。”   好像有点生硬,怎么看都觉着一股子“同志们辛苦了”的气息。唐葵点开表情包,左滑右滑,挑挑拣拣,想给他再发一个撒花的表情,谁知道周盼盼探过来看,在看清楚和她聊天的人是江竹之后,激动地握住她手腕:“快,去勾、引他!”   好巧不巧,就这么一拉,唐葵手一抖,点中了旁边的一个表情,发了出去。   白白的团子,倚在一块石头上,手指头勾啊勾,旁边是两个小字。   “约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捉了捉虫,没有大改动~ 第6章 芝麻酥   唐葵飞快地撤回,一边祈祷他没有看到,一边又重新发了个撒花的人畜无害小表情。   顺便加一句:“不好意思,手抖了。”   这次倒是回的挺快。   【江竹:嗯。】   还真是一板一眼,哪怕只发一个字,也要规规矩矩地加上标点符号。   周盼盼在一旁捂着嘴,吃吃地笑:“你要是不撤回,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   唐葵把手机收起来:“我才不想打开。”   周盼盼看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摇摇头,总算把心思从红娘转到了面前的饭菜上。   “那你以后怎么办?还得继续相亲?”周盼盼问:“你今年才23,怎么唐阿姨这么着急?”   “谁知道呢,”唐葵叹口气:“她总担心我嫁不出去。”   当初读高中的时候,唐妈妈一直提醒加警告,可千万别早恋;一直到上大学,唐妈妈还旁敲侧击地说最好别恋爱。   等到工作的时候,唐葵一个人独自开了甜品店,每天两点一线。偶尔和周盼盼和宋清逛逛街,生活比老年人还要规律。   唐妈妈的烦恼就从“女儿被男人骗怎么办”转变成了“女儿要是嫁不出怎么办”。   唐葵也很无奈。   迄今为止,她已经相过两次亲了。   或许是人品爆棚,这仅有的两次相亲经历完善了她的认知。   第一位是个身上自带忧郁气息的男子,对待钱财也一样的忧郁。以至于唐葵不仅付相亲的饭钱,还帮他付了打车过来的车费。   在对方委婉地表示出对她的欣赏之后,唐葵又花了两天才使他明白,她对他真的没有丝毫感觉而不是害羞。   第二个相亲对象痴迷学术,地点也约在图书馆。在唐葵回答不明白什么是双生子佯谬之后,对方表示与她没有共同语言。   这么算下来,江竹算是她相亲史上唯一一个正常点的人。   可惜还是她以前的老师。   “你就不适合相亲,”周盼盼一针见血地指出:“或者说你忌相亲,就没有遇到过靠谱点的,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唐葵点点头,叹口气:“可我若是不去,妈妈又得难过。”   唐妈妈对付唐葵,也有一招。   哭。   一句话也不说,就默默地掉眼泪。   这招对唐葵,可以说是百试百灵。   “有才有貌的,也早就被勾搭走了,还用得着相亲?哦,葵葵,我不是说你,”周盼盼叹气:“你说大学时候,追你的男生也不少,你一个也瞧不上;现在,反倒去相亲……真是,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唉,你真不考虑一下江竹?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唐葵还真的停下筷子,想了想。   江竹的外貌,没的说,毕竟曾在S医大小火了一把;再说身高,目测比她高上二十公分左右,是唐妈妈满意的身高。人品的话……应该还不错?   就目前接触来说,还是挺温和有礼的一个人。   只可惜。   唐葵摇摇头:“不行,我一看见江竹就紧张,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叫我回答问题。”   周盼盼忽然睁大了眼睛,蹭地一声,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把唐葵吓一跳。   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唐葵不由得眼皮一跳。   “江老师好!”   唐葵战战兢兢回头,就看到依旧严肃脸的江竹,此时他仍穿着下午见面时候的那件衣服。   还是那样的干干净净。   唐葵也站起来,叫了声“江老师”。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闻言,扶扶眼镜,看看江竹,又看看唐葵:“你学生?”   江竹“嗯”一声,垂着眼望望她:“真巧,你也过来吃晚饭?”   也不知道方才说的话他听到没有,唐葵心里惴惴不安,周盼盼先反应过来了,笑容满面:“江老师刚刚下班吧?正好,一起拼个桌呗。”   说着,她手脚麻利地把碗筷往自己面前推了推,把桌椅拉开。   正是晚饭时候,店里的人也多,一时间倒还真找不到其他空余的位子。   “谢谢。”   江竹道了声谢,自然地走到唐葵旁边,拉开椅子坐下来。唐葵瞬间坐正了身体,脚也规矩地并到一起。   “老师……你想吃些什么?”唐葵问。   “我不怎么来这边,”江竹开口:“你推荐一下吧。”   金丝眼镜站起来:“我去要些热水,老江啊,等下我要和你一样的就可以。”   周盼盼看看江竹,毅然决然地选择推自家好基友一把:“我跟你一块去。”   突然走了两个人,只剩唐葵与江竹并排坐着。唐葵颤巍巍开口:“你喜不喜欢吃辣啊?”   江竹摇摇头:“不喜欢。”   “不喜欢吃辣的话,清淡点的,清炒豆芽,荷塘小炒;喜欢重口的话,香煎藕饼,干锅虾,蒜香排骨……呃……”   说到后来,唐葵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江竹有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尤其专注。唐葵说话的时候,江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唐葵不敢直视,目光往旁边偏了偏,望向他头顶。   “看来你还真是常客啊,”江竹隐隐约约有着笑意:“荷塘小炒是什么?”   “有莲藕,荷兰豆,玉米粒,油菜,”唐葵说:“挺好吃的。”   江竹目光下移,看了看唐葵的粥,站起来。   老板娘正在柜台结账,周围的一桌喝的热热闹闹,喧闹声阵阵,江竹径直走过去。   唐葵深呼吸,喝了一口粥。   还是没能平息下来。   周盼盼和金丝眼镜终于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一个玻璃小茶壶,里面没有放茶叶。   江竹自己去取了筷子和勺子回来,拿热水烫过一遍,暂时没有地方放,就拿在手中。   周盼盼说:“你们学医的,还真是都有洁癖啊。”   金丝眼镜方才已经同她聊了几句,笑眯眯地接话:“可不是么,当初天天看些细菌微生物,不是洁癖的也都被逼出来了。”   说话间,他望向唐葵:“我也是A医大的,不过比你高上两届,我是影像的。”   唐葵说:“学长好。”   “这可不成,”金丝眼镜促狭地冲她眨眨眼:“说不定,过段时间,我还得叫你一声嫂子。”   唐葵不安地挪了挪身体。   “邓临,”江竹叫他的名字,声音淡淡,表情也看不出喜怒:“别胡说。”   邓临只看着江竹笑。   这一顿饭,唐葵吃的如坐针毡。   好在江竹和邓临二人等下还要回医院值夜班,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分别之后,周盼盼跟着唐葵回了甜品店,笑得几乎合不拢嘴:“你知道吗,葵葵,邓临说了,自打他进了省中医院之后,就没见过江竹有女朋友!”   唐葵在烤制曲奇,往模具里加入蔓越莓干,葡萄干,头也不抬:“他是我老师。”   “封建思想。”   周盼盼嘀咕了一句,见好友确实不怎么上心,八卦的心思也淡了,问:“你这周末有没有时间啊?”   “你想去哪里玩?”   “我们好久没有见到宋清了,要不要打电话约她出来看场电影啊?”周盼盼说:“我不明白哎,现在初中老师都这么忙的吗?”   “现在初中生压力也很大的,”唐葵关上烤箱,拧好时间,拍拍手:“我表姨家的孩子,初二了,天天晚上做作业做到十一点。”   周盼盼同情地说:“真可怜。”   等周盼盼回家的时候,唐葵给她装了两盒曲奇饼干。周盼盼就爱吃些甜食,许诺下次电影票她请。   周盼盼刚刚出门没多久,眼看着都快八点半了,唐葵把桌子擦了擦,也等着唐格过来接。   但却等来了叶时言。   叶时言穿了件黑色的羊绒大衣,愈发显着他脸色苍白。他的手也很白,白到几乎能看清楚青蓝交错的脉络。   “今天你哥哥有个应酬,腾不出来身,让我过来接你回家,”叶时言低头把玩着钥匙:“走吧。”   “不用了,”唐葵下意识地拒绝:“我等一下坐出租车回去就行。”   叶时言皱了皱眉头,往前走几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唐葵。   他离得很近,唐葵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   不是很重,却让她没由来的一阵反胃。   唐葵脸色煞白。   叶时言垂下眼睫,低声开口:“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他离的更近了。   唐葵闭一闭眼,一把推开他,踉踉跄跄冲到洗手间,控制不住的开始呕吐。   叶时言面色阴沉,他站在店里,周遭空气中全是甜香气息。诱人食欲,他却心里却无比烦躁。   这股烦躁让他忍不住想要砸东西。   “唐葵,”他叫她的名字,极力控制住情绪:“我打电话给老徐,让老徐送你回家,成么?” 第7章 芒果班戟   等到唐葵出来的时候,叶时言已经离开了。   店里空荡荡的。   唐葵洗把脸,镜子中的人,脸色煞白,嘴唇也尽褪去了血色。   “唐葵?”   外面忽然传来了江竹的声音,唐葵愣了愣神,快速地把耳边的一缕不安分的碎发掖在耳后,拉一拉衣服,这才走出去。   江竹个子高,此时站在店里,便显的空间逼兀。   他此时正站在玻璃展柜旁,问:“现在店里还有什么?能推荐一下吗?”   “曲奇饼干是刚烤好的,”唐葵说:“这个不是特别甜,如果喜欢吃甜的话,有紫薯椰蓉球和核桃花生牛轧糖……”   “你哪里不舒服吗?”   江竹忽然开口,他走近几步,说:“你脸色不太好。”   “方才试新品的时候,糖不小心加多了,甜的发腻,”唐葵笑着说,“没事的,谢谢江先生关心。”   江竹目光这才移到柜台那边:“店里还有多少曲奇饼干?”   “三盒吧,怎么了?”   “麻烦帮我全装起来吧,”江竹说:“我侄子挺喜欢吃的。”   唐葵扯下塑料袋,把饼干整整齐齐码进去,顺带着又送了一盒紫薯椰蓉球:“挺多小朋友喜欢吃这个,你带回去,让他尝尝。不过别吃太多,对牙齿不好。”   江竹说好。   递过去的时候,不慎触碰他的手指,温热的触感透过肌肤传了过来,唐葵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匆匆说了句“江老师慢走”。   江竹接过饼干,付完钱,问:“一般店要开到什么时候?”   “一般八点半吧,我也不确定的。”   江竹“嗯”一声,站了站,环顾四周:“要不我送你回家吧?正好顺路。”   唐葵还想推辞,突然又想起叶时言,犹豫了一些,开口:“那谢谢你了。”   比起来叶时言,她宁愿搭江竹的顺风车。   一路上,江竹同她聊了聊最近流行的电影,唐葵起先还有些拘谨,聊了几句,才放松了下来。   快到家的时候,唐葵接到了徐波的电话,开头就问:“哎呦我的唐大小姐,你跑哪儿去了?”   唐葵一脸茫然,询问了几句,才知道叶时言让他来接自己。   唐葵连忙道歉,老徐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念叨几句就挂了。   唐葵没有用耳机,江竹在旁,也听到了一耳朵,抿抿唇,没说话。   唐葵一回到家,唐妈妈就迎了上来,一脸的“我宝贝女儿出息了”的表情:“方才送你回来的,是你那个江老师?”   唐葵连忙解释:“他正好这个时候下班,顺路。”   唐妈妈坐在沙发上,在削一只梨,闲闲开口:“我可不信有这么巧的事。”   唐葵躺在沙发上,歪着头看她:“爸爸还没下班?”   “没呢。这几天公司那边好像出了点事,你哥哥也过去了。”   唐妈妈削好梨,递给她,唐葵笑眯眯地接过来,俯身在唐妈妈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唐妈妈嫌弃地推开她:“去去去,蹭我一脸口水。”   清甜的汁水在唇齿间碎开,唐葵说:“我明天想做些雪梨膏。”   “做呗,”唐妈妈抽出纸巾擦擦手:“正好你哥哥这两天有点犯咳嗽,多熬点,让他上班时候带着,泡水喝,比吃买的强。哎,对了,”   唐妈妈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来,递给她看:“你看看这个,不是你同学或者老师吧?”   手机屏幕上,一个穿着灰色衬衣的男子,剑眉星目,看上去十分的周正。   “嗯,不错,”唐葵嚼了嚼梨,吞下去,问:“这也是柳姨介绍的?”   “对,”唐妈妈往后翻照片,还有好几张,指给她看:“这是你柳姨单位里的,已经做到项目经理了。比你大四岁,脾气挺好的,就是不太爱说话。身高180,养了只……”   “挺好的,”唐葵说:“我什么时候去见他?”   “你柳姨说最好安排在周末,时间地点你定,”唐妈妈说:“他平常晚上要加班。”   “这周末我还准备约宋清出去玩呢,”唐葵想了想,:“周六吧,周六晚上?”   “那我明天给你柳姨回个电话,”唐妈妈站起来:“好了,早点去洗漱睡觉,我看你这几天黑眼圈又要出来了,这可不成。”   说着,她自己也伸了个懒腰。   唐葵去泡了个热水澡,直把肌肉都泡到舒展开了,这才换上睡衣,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去擦头发。   手机响了。   【江竹:谢谢你送的糖球,他很喜欢吃。】   唐葵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拧紧了毛巾。   她花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糖球”原来是指那盒紫薯椰蓉球。   【葵花:喜欢就好(傻笑)】   【江竹:明天店里还会卖这个吗?方便的话,可以帮忙留两盒吗?】   【葵花:没问题】   【江竹:谢谢。(傻笑)】   之后便没了动静,唐葵打着哈欠,趴在床上,翻了翻微博,把热搜榜上感兴趣的东西从上到下挨个儿点了一遍。   等头发干的差不多,唐葵躺在被窝里,江竹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江竹: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唐葵坐起来,想了想,把刚刚洗干净的头发挠乱,一手捧手机,一手认真地戳。   【葵花:抱歉啊,过不去心里的坎】   信息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足足两分钟。   【江竹:对不起,让你感觉到困扰了。时间不早了,睡觉吧,晚安。】   【葵花:晚安】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只是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大学同学群里这几天却是异常的活跃了起来,前几日调入省中医院的妹子叫做夏玫,轮科室的时候,正好分到江竹手下。   她激动的第一时间发了消息,并往群里偷偷发了好几张偷拍江竹的照片,穿着白大褂,更给他增添了几分禁欲的味道。无论从哪个角度拍,都帅的人神共愤。   在一片“啊你真幸运”“一别多年,江老师风采不减当年”的消息声中,有人好心地提醒:“你们可别忘了,当年出成绩后多少人恨他恨得牙痒痒”。   夏玫被美色冲昏了头,乐淘淘地说:“我不管,只要能时时看到江老师这张脸,怎么骂我我都不怕。”   然后,只过了一天。   夏玫在群里发痛哭流涕的表情,小人一边哭一边拿拳头捶天捶地捶自己:“江老师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凶啊啊啊这工作简直没法做了!”   不少同学安慰她,夏玫大概真的是被骂到崩溃了,飞快地打字吐槽:“今天我只是不小心拿错了手术线,他就问我是不是实习生!我都工作一年了,他还这样侮辱我!”   “其他医生劝我说江老师平时不这样的……他一定是在针对我!(大哭)”   “自从我安排到他手下之后,就没见过他对除了患者之外的人露出过笑容!”   ……   群里的人纷纷安慰她,甚至连“江老师对你凶一定是对你给予了厚望”这种话都搬了出来。   唐葵看着手机发呆。   其实她感觉江老师人还是挺不错的,至少这几次他晚上雷打不动地过来买甜品,倒也不是多么凶。   她好心提醒了一句:“小孩子吃这么多甜食,会发胖的,对身体也不好,应该注意一下。”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余了。   江竹知道的肯定比她清楚的多。   江竹闻言,只是笑笑:“谢谢你提醒。不过我表哥也挺喜欢吃的,不止是给我侄子带。”   唐葵这才放下心来。   主要是江竹每天买的甜品太多,每次都几盒,糖分摄入量实在太高。   转眼又到了周五,唐葵事先给江竹打好招呼:“明天晚上,我下午就关店了。如果需要买甜点的话,请早些过来,”   “哦,”江竹拎着纸盒,问:“有什么事情吗?”   唐葵不好意思地笑笑:“……相亲。”   江竹晃了晃纸盒,冲她微微一笑,眼睛似乎在看她,又像是盯着她后面张贴的海报,若无其事地说:“那就先恭喜你吧,早日遇到合适的人。”   这次相亲的地点安排在一家西餐厅,环境清雅,饭菜虽不错,却不太合唐葵的胃口。她总觉得七分熟的牛排太过血腥,太不够卫生——医学生的通病,总觉得一口下去,可能能吃到不少寄生虫卵。   还好香烤番茄蛊还不错,唐葵吃的很满意,与对方交谈几句,彼此也挺满意,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   但这种满意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   一个双眼通红的女孩突然就杀了过来,直直地走向两人,单手把男方从座位上拎起来,含着泪问:“我们的事情还没说清楚,你怎么能和别人相亲?” 第8章 柚子糖   唐葵放下勺子。   刚刚冲过来的女孩,年纪同她相仿,卷发胡乱地扎起来,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杏子眼快哭成了核桃。   个子不高,力气倒不小,冯西优此时衣领被人攥在手里,一脸惊愕地望着女孩,嘴唇颤抖,才蹦出来两个字:“……小柔……”   唐葵喝了口水,压压惊。   单单是看这二人的表情,她大概已经猜到个七七八八。   好吧,看来她是真的不适合相亲。   方才女孩子的声音并不算小,这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唐葵不由得有些窘迫,四下看了看,提出了个建议:“既然有问题的话,要不要出去换个地方解决呢?或者坐下来慢慢吃,别站着——”   “唐葵?”   突兀地插过来一句女声,唐葵一转脸,就看到笑吟吟的姜铃。   她讶然地走过来,扬扬眉:“啊,没成想在这里遇见你,真巧啊……嗯?”   姜玲看一眼犹在纠缠的男女,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呀?方才我还听什么相亲……唐葵呀,盼盼不是说,你现在有个又帅又高的男朋友么?怎么,现在又要出来相亲了吗?”   又来了。   姜玲一直以看她的笑话为乐趣,无时无刻不在暗搓搓地想揭她的短处。   唐葵语气淡淡:“前几天刚分手了。”   被叫做小柔的女孩,闻言用一双红肿的眼睛瞅瞅她,又看看冯西优:“你看呢,人姑娘其实也是心有所属!”   唐葵:“……”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不过也不打紧,照目前情形来看,这次相亲多半又成不了,只是唐妈妈和柳姨恐怕又要失望一次了。   姜玲还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捏着下巴,恍然大悟状:“哎呀,唐葵呀,哪怕你刚刚失恋,也不能去找有女朋友的男人来相亲啊?俗话说的好啊,宁拆——”   唐葵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来之前并不知道他已有女友。”   可惜这样的话,姜玲自动忽略掉了。她从包中掏出手帕,给小柔擦泪。小柔松开冯西优的衣领,抽泣着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后者已经呆掉了,坐在座位上,不停地发抖。   唐葵别开眼,盯着桌上未吃完的牛排,犹带着血丝,倒尽了胃口。她漠然地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姜玲亲切地搂着小柔的肩膀:“快别哭了,哭坏自己身体,岂不是——”   “对不起,原谅我这次好吗?”   一道清冽的男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唐葵肩膀上,唐葵顺着手往上看,没有一丝污垢的衬衣,外套依旧没有丝毫褶皱,灯光下,江竹的眼睛像是一潭幽冷的水,而她几乎要溺亡在其中了。   都说灯下观美人,柔和的灯光显然给他这张俊脸增色不少,至少,有那么一瞬,唐葵呼吸一滞。   脑袋里冒出来的一个念头——当年都说江竹的容貌在S医大能排第一,果真名不虚传。   姜玲愣住,话含在口中,说不出来了。   江竹自然地坐在她旁边,目光始终没有偏移半分,认真地注视着她的双眼。唐葵被突然出现的他吓得发愣,刚刚开口,一个我字含在喉咙里,刚刚出来个声,江竹的手指便盖下来,把剩下的话都盖回肚中。   他握住唐葵的手,他这双手可不像看上去那样完美,指腹有茧:“葵葵,这次是我不对,不该惹你生气;可你也不要因为气我,就答应出来和别人相亲啊?”   “嗯……”   唐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是过来帮自己圆场的。   小柔的抽泣声停止了。   一旁的姜玲目瞪口呆,从小柔出现之后脑子就处于死机状态的冯西优,大脑依旧转不过弯来,傻愣愣地望着这二人。   “不要再生气了,好吗?”   江竹亲昵地帮她把头发掖到耳后,目光温柔而深情:“回去以后,我全听你的。”   江老师都这样“纡尊降贵”地过来帮自己圆场了,她当然不能白白地辜负。当下也拿出了大学时候表演元旦节目时拙劣的演技,反手握住他的手,露出微笑:“那你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秉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唐葵转过脸,向冯西优道歉:“抱歉呐,我自己没有想好,才做了这样草率的决定。还耽误了你的时间——”   唐葵看一眼小柔,微笑着开口:“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剩下的事情,还请你们二位自己解决吧。”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江竹始终在她身旁。唐葵对着姜玲笑一笑:“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姜玲连连摆手,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望望江竹,又望望她,声音也没方才那么大了:“你有事就先回去,下次再聊,哈哈,下次再聊。”   提前结束相亲活动,因着给予的帮助,当江竹再提出送她回家时,唐葵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谁知道,刚刚到了家门口,唐葵惊悚地发现,自家那个已经宅在家里好几天不出门的妈妈,此时正站在门口,满面笑容。   唐葵心里浮现出了不好的念头。   果不其然,这边刚下车,唐妈妈就走了过来。   江竹礼貌地打招呼:“阿姨好。”   路灯明亮,唐妈妈上下打量了一下江竹,十分满意,偷偷地拍一下唐葵,笑眯眯开口:“是江竹吧?老早就听我们家葵葵提起过你了。”   唐葵偷偷地在后面扯唐妈妈的衣服,被唐妈妈一巴掌把手拍掉。   昏黄的光让江竹身上那股清冷的气质温和了不少,他微笑:“一准是抱怨我的。”   “哪有,”唐妈妈睁着眼睛说瞎话:“夸江竹你年轻有为,谦逊又有礼貌。”   唐葵:“……”   妈妈啊,你看这些词,是学生会拿出来形容老师的么?   江竹却笑了,他以往笑时,大多数都是微笑。笑容清浅,多多少少带些疏离的意味。而在这一刻,他却笑弯了一双眼,看上去,也没那么的拒人千里之外了,   唐妈妈趁热打铁:“今天天气这么冷,不如江先生进去喝杯茶,暖暖身子?”   江竹没有立即回答,他先看了眼唐葵,后者咬着唇,低着头在看地面。地面一片光洁,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大概是看几人投下的影子。   江竹说:“不了,谢谢阿姨,我该回去了。”   唐妈妈愣一愣,又拧了唐葵一把。冬天,衣服穿得厚,几乎没捏到她的肉。唐葵犹被这一下扯的抬起头:“江先生,喝杯茶而已,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江竹停顿一下,似是在思索,片刻后,他回答:“好。”   滚烫的热水,沏开了蜷缩在一起的茶叶,茶叶舒展开叶片,在水中上下翻滚,直把绿色染遍了水,清香幽幽地尽散了出来。   江竹双手接过,手指冷不丁与唐葵相触,如过了电一般,唐葵连忙松开,亏得江竹已经接稳了,不然又是一桩惨剧。   “谢谢。”   他轻声道谢。   接下来就是唐妈妈的主场了,一来二去几句话,试探江竹,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唐葵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却愈发坐立难安。   唐妈妈问:“江先生觉得我家葵葵如何?”   江竹下意识地望一眼唐葵,收回目光,微笑开口:“很好。”   唐妈妈的笑容更大了。   送走江竹,唐葵想偷偷溜回房间,被唐妈妈给提溜下来,按在沙发上,开始审问:“你和江竹交往多久了?”   “……我们没有交往。”   “还想骗我?”唐妈妈笑:“方才你柳姨可给我打电话了,冯西优说,你原来是有男朋友的。”   “那个冯西优也有女朋友,”唐葵弱弱地辩解:“方才江先生是为了给我解围,才那样说的。”   “我且不管你们年轻人是怎么想的,”唐妈妈拍拍她的腿:“刚刚呢,我与他聊天,也看出了点苗头。不管怎么说,江竹他现在,对你还是有些意思的。只是你们俩能不能再处下去,关键就在你了。葵葵啊,你要不要去试一试?妈觉得这个江竹人还挺不错的。”   唐葵闭上眼睛,想象一下自己同江竹走在一起的画面,睁开眼睛,摇摇头:“还是觉得很奇怪。”   唐妈妈说:“刚开始和你唐叔叔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不太习惯。爱情这种东西呢,有时候是在进一步了解之后才能够产生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喜欢上他呢?至少,就目前你相过的男人之中,他是最不会让你感到反感的吧?”   唐葵犹豫了。   唐妈妈干脆利索地给她出主意:“这样,你问问他下周有没有时间,你约他去吃顿饭,看场电影什么的,再处一下试试。”   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到了,还是被接二连三的相亲遭到了打击。唐葵竟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她晚上编辑好消息,反复检查之后,改掉一个错别字,才给江竹发送过去。   隔了大概半个小时,她收到回应。   【江竹:抱歉,我下周很忙。】 第9章 布丁   “做医生的嘛,平时也都挺忙的,”周盼盼的声音听起来不太真切,似乎是刚刚起床:“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打电话时候,宋清说她在忙;今天早上再打过去,就怎么也打不通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宋清不是本地人,自己和朋友租了间公寓。但她那个朋友最近似乎出差了,已经许久没回去,她目前仍是单独住在那里的。   万一有个头疼发热的,宋清一个人得多难受啊。   “去吧,”唐葵打个长长的哈欠,“我一会直接打车过去,你也直接过去吧。”   江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来甜品店了。   在唐葵想要尝试一下的时候,对方直接不露面了。   ——大概真的是时运不济吧。   不过唐妈妈倒是没有再给她安排相亲对象了。   她算是认准江竹了,只嘱咐唐葵一声,好好和人相处。唐葵口中应着,依旧转头便忘。   宋清的家里并不算远,没多久,就到了地方。这是一幢有些年头的居民楼,门卫形同虚设,唐葵直接走了进去。一只趴在地上晒太阳的哈士奇抬头看看她,又趴在前腿上。它的主人在一旁给它顺毛,从头捋到尾巴。   慢吞吞爬到五楼,在502门前站定,唐葵抬手敲门,叩叩叩,三声。   一分钟过去了,无人应答。   叩叩叩。   这下终于有动静了,有人粗暴地自里面拉开门:“谁啊?”   语气十分不好。   □□着上半身的男人与她对视,满脸的不耐烦。   唐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说“对不起,”,抬眼看看门牌号,502,没有错啊。   “请问……这里是宋清家吗?”唐葵小心翼翼地开口。   男子终于肯把那高傲的目光投注到唐葵身上了,撇撇嘴,他把门拉开,示意她进来,自却大摇大摆自往卧室方向走过去,冲着里面喊:“喂,你朋友过来找你了。”   他的背后,是纵横交错的抓痕。   唐葵有些尴尬。   上次与宋清见面的时候,她竟没有提起,自己有男朋友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唐葵站在客厅中,四下看了看,地上有些乱,沙发上是随意丢弃的衣服,甚至还有件被扯坏的内衣……   唐葵收回目光,盯着地板上的花纹,眼观鼻鼻观心。   片刻后,头发凌乱的宋清自卧室里探出个头,大眼睛白皮肤,一副受惊了的小白兔模样:“啊,葵葵你来了啊……”   声音有点哑。   她走出来,顺手把卧室门关上,瞥见沙发上的衣服,手忙脚乱地收起来,堆在一旁的箱子里:“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   唐葵没敢往沙发上坐,坐在旁边看上去比较正常的藤椅上,她小声问:“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怎么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宋清往卧室门那边看了一眼,倒杯热水,把杯子递到唐葵手中,苦着脸低声说:“其实也不是男朋友啦——”   “嘭——”   卧室门被暴力拉开,惊的宋清一哆嗦,穿戴整齐的男子走了过来,一脸愤怒地指着宋清:“好哇你,吃干抹净,就不打算负责任了对不对?”   宋清斩钉截铁:“这是我未婚夫。”   唐葵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好在克制住了,只是呛住了,抽出纸巾捂住嘴巴,咳个不停。   宋清忙给她捶背顺气。   男人看着宋清,眼睛都笑城弯月牙。等唐葵缓过来,他紧挨着宋清坐下,问:“不知如何称呼?”   “唐葵,”唐葵说:“唐朝的唐,葵花的葵。”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张贺卡,刷刷刷写上名字,递给唐葵:“三日之后,是我与阿清的婚礼,还希望唐小姐能过来参加。”   唐葵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要碎裂了:“这么着急吗?事先都没有听到一丝消息……”   说着,她接过那贺卡——确切地说,是婚礼请柬,那字迹龙飞凤舞,漂亮是漂亮,可惜不太好分辨。   哦,面前的男人原来叫做郑深。   “不急不急,”郑深答非所问:“我请人算过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日子。”   宋清脸都快皱成苦瓜了。   正说着话呢,又响起敲门声。宋清连忙去开,周盼盼兴奋地探出一个脑袋瓜:“啊,葵葵也到了啊,宋清你——”   她剩下的话含在口中,与郑深四目相对,一时惊的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   “你和野男人同居了?”   等郑深问清周盼盼姓名的时候,又去写了张请柬递过来。周盼盼受到的冲击显然不比唐葵少,接过请柬后,木木地看了一阵子,喃喃低语:“葵葵呀,你看看人家宋清,不吭不声就准备结婚了;你再瞧瞧你,这都相多少次亲了……”   郑深开口:“唐葵也急着结婚吗?我有个表哥,至今未婚,最近正好也在相亲,不如……”   宋清站起来,搓搓手:“啊,今天我有点累,剩下的事,我们找个时间再聊好不好?嗯……我婚礼的时候,还希望你们能过来,当我的伴娘,可以吗?”   “我没问题的,”唐葵点点头,轻轻地抱一抱她,附在她耳边低声说:“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宋清傻乎乎地点点头。   周盼盼也觉出气氛不对,盯着郑深看了一阵子,后者回以一个和善的微笑。   周盼盼握住宋清肩膀,问:“他强迫你了吗?”   宋清挠了挠头发,想了想,摇头:“这倒没有……嗯,以后再说啦。”   宋清看上去好像真的有些疲倦,黑眼圈都快熬出来了。不过看上去精神尚好,唐葵与周盼盼便同她聊了几句,确认郑深真的没有做出什么恶事之外,这才离开。   都出了门,周盼盼依旧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葵葵,你掐掐我。”   唐葵在她手背上拧了一把。   周盼盼嗷地一声叫出来,捧着手鼓起腮帮子吹。吹了好半天,她也开始愁眉苦脸:“啊,你看看,一眨眼,宋清竟然要结婚,你也有江老师了——”   唐葵失笑:“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我们已经好几天没联系了。”   周盼盼依旧碎碎念:“啊,何其不公……”   没多久,宋清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是想让唐葵和周盼盼陪着她去挑婚纱。   唐葵与周盼盼大眼瞪小眼。   天呐,这速度也太快了点吧?   婚纱店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老旧的建筑,在设计师巧妙的设计之下,平添了不少梦幻之感。   说是挑,其实是试。   三人刚刚踏进店中,就有人迎了上来,送至二楼贵宾房。   那件婚纱就摆在其中。   拖地的裙摆,梦幻般层层叠叠的白,宋清去试了试,腰身上不太合衬,便有人带下去,说是稍加修改,明日就送过去。   伴娘服却是需要挑的,两个人商议了半天,决定选了浅石英紫的长裙子,裙长刚至脚踝,避免躲了新娘的风头去。   两个人在试衣间试婚纱的时候,宋清瘫在外面的沙发上,因着郑深不在,开启了疯狂吐槽模式:“你们知道吗?那个郑深简直就不是人!太可怕了!我不就是喝多了酒,把他看成前男友睡了一觉吗?这个家伙就缠上来了……”   周盼盼一边吸气,一边努力地把拉链拉上去,闻言,贱兮兮地笑了笑,问:“说实话,他那方面咋样?”   唐葵也感兴趣地竖起耳朵。   两个未经人事的女孩,至今尚未把初恋交付出去,对这方面,还是只从书上了解过;此时终于有了个过来人,自然十分好奇。   宋清憋了半天,憋出来个形容词:“器大活好!”   周盼盼嗷地叫了一声。   好奇宝宝唐葵问:“什么感觉?”   “嗯……不太好说……哎呀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家伙就像个牛皮糖一样,沾上就甩不掉!还有啊,葵葵,郑深那个表哥,我虽然没见过,但估计也和他一个脾气,你可要慎重考虑——”   宋清的声音忽然停住。   刚好唐葵也穿好小礼服了,拉开布帘,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推门进来的两个人。   一脸不爽的郑深,还有表情严肃的江竹。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唐葵叫了句:“江先生。”   郑深走过来,看了眼宋清,低声说“回去再好好的收拾你”,看看表情缓和的江竹,笑着说:“原来表哥与唐小姐认识啊?” 第10章 葡萄奶酥   “嗯,”江竹仔细打量唐葵,笑着说:“你穿这颜色很好看。”   “谢谢。”   “既然认识,那就好说多了,”郑深坐在沙发上,宋清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被他又拽过来,揽住腰:“我原本还想介绍你们俩认识,这样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听着外面的骚动,周盼盼终于拉好拉链,憋着一口气探出头。她瞅瞅这刚刚进来的二人,走到唐葵旁边,掐一把她的手:“真巧啊~”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冲着唐葵眨眨眼。   唐葵咳了一声,回想起唐妈妈的叮嘱,主动搭话:“最近是不是很忙呀?”   “嗯。”   江竹点点头,解释:“最近急诊有些多,也没怎么有时间去你那里……”   郑深感兴趣地竖起耳朵。   “我昨天试着做了做海苔肉松蛋糕,挺好吃的,”唐葵笑着说:“明天我多做些,如果有时间,就过来拿一下。最近小孩子都挺喜欢吃这些,你侄子应该也喜欢。”   郑深似笑非笑地望了江竹一眼。   既然遇见了,肯定不能就这么走。五个人一同去吃了顿晚饭,唐葵打电话告知唐妈妈一声,晚饭不回去吃了。在得知她如今与江竹一同吃饭之后,唐妈妈喜出望外,不过还是提醒一句:“……晚上记得回来啊,别太出格。”   “妈,你在说些什么啊……”   唐妈妈爽朗地笑了两声:“今天时言在咱们家里吃饭,知道你不喜欢他,我正发愁怎么和你说呢。这下正好,你在外面多玩一会,但也不许太晚。”   唐葵一愣,她讨厌叶时言的事情,连家里人都知道了吗?   余光瞥见旁边站了个人,驼色毛衣,没有一丝褶皱的裤子,唐葵心跳漏了半拍,匆匆又说了句,便挂断电话。她把头发往耳后掖了掖,笑着扬起脸:“江先生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   江竹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手无意识地放进口袋中,似乎想要拿什么东西,又拿出来,手里什么都没有。   唐葵敏锐地注意到这个细节,试探着询问:“江先生最近在戒烟?”   “对,”江竹无奈地抬起手,握成拳,敲一敲自己的额头:“这是个坏习惯了,心想着早点戒比较好。谁知道戒起来才发现挺难的……”   不知为何,今晚他的话比寻常多了些,唐葵听着,笑着说:“我哥哥也是,每隔一段时间都嚷嚷着戒烟,都好几年了,还没成功戒掉。最长记录是保持了两个月,结果每次复吸都比之前还凶,劝也劝不了。”   两人在外面站着聊了会天,唐葵无意间又提起了当年上学时候的事:“你当初教我们的时候,班里的同学都挺怕你的。”   “是吗?”江竹摸摸脸:“我看上去很可怕吗?”   “那倒不是,”唐葵说:“你当初实验课要求严格,都担心你给的平时分太少,考试过不了。”   江竹失笑:“倘若我当初要求不严格,如今进了医院,手底下可就不是小白鼠小兔子了,手术不能出现一丝差错。”   “当时都不明白啊,现在才醒悟过来,”唐葵说:“不过你还好,我记得当时最害怕的一门课,是郑明杰老师的课,她才是真正的高要求呢,我记得当时班里挂掉一大半,最高分好像都没过80——”   “你们两个怎么跑到外面说开悄悄话了?”   郑深斜倚在门旁,后脑勺抵着墙,随手从口袋中取出烟,叼一只在口中,点着后,吸一口,夹在手指间移开,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烟圈。   他眯着眼看向唐葵,似乎才发现她一样,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才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应该没有。”   唐葵矢口否认。   郑深笑笑:“那大概是我记错了。”   他抽烟很快,不多时便烧到了头,顺手在旁边垃圾桶上面碾灭,郑深弹弹衣角,深吸一口气,问江竹:“有糖么?”   江竹还真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糖,圆圆的盒子,柠檬加薄荷口味的。   郑深倒出来一个,含在口中,过了一阵子,确认自己身上没有烟味之后,这才进了门。   唐葵与江竹跟在后面。   谁知道刚刚跨进去,就听得宋清埋怨的声音:“……还想骗我说没抽烟!一嘴的味,别以为吃颗糖就盖住了……”   周盼盼坐在正中,她看看左边的准夫妻,又看看右边的唐葵与江竹,埋头专心致志吃饭——做个标准的电灯泡,默默发光不打扰。   “是不是女孩都讨厌男生抽烟啊?”江竹问。   唐葵刚刚放进口中一片藕,脆脆的,很好吃,闻言,想了想,答:“这倒不一定,大概也有喜欢男生抽烟的吧。小时候看上海滩,觉着许文强抽烟好帅啊;等到学了医,看了各种各样肺切片的标本,再看上海滩的时候就想,许文强的肺得伤成什么样啊……”   好吧,他明白了。   饭毕,郑深与宋清去送周盼盼,依旧是江竹送唐葵回家。   到了楼下,唐葵客套地邀请江竹上楼坐坐,江竹还真的就客套地答应下来。   今晚上人倒是齐全,唐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唐妈妈在织一条浅灰色的围巾,刚刚织了个头。见着来人,唐妈妈顾不得把毛线收好,随手放在桌子上,唐爸爸放下报纸,慢吞吞地把眼镜摘了下来。   江竹问了好,唐葵也介绍:“这是我以前的老师,江竹。”   唐爸爸把刚刚摘下的眼镜又拿起来戴上,站起来,笑着过来同江竹握手:“江老师好,这么晚了还劳烦你跑过来一趟……我家葵葵又犯什么错了吗?”   “……”   唐葵有些窘迫,咳一声,提醒:“爸爸,我早就毕业了。”   唐爸爸愣了一下,拍拍自己的额头:“哎呀,你看我这脑子;来来来,江老师,你坐这边。那个,葵葵啊,你去给江老师倒杯茶。”   这几天他一直忙工作上的事情,忙的头昏脑涨,是以倒不曾知晓这事。   看着唐爸爸这一副准备与老师交流自家孩子情况的模样,江竹有些不知所措。   知情人士唐妈妈强忍着笑,附在唐爸爸耳边,小声讲了来龙去脉。唐爸爸的眼睛睁的很大,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把眼镜摘下来,搁在旁边桌上。   唐葵泡好茶,端过来,只听得唐爸爸一脸严肃地问江竹:“你如今在哪里工作?还有没有弟弟或者妹妹?家是哪里的?”   唐葵走过去,给三人一一倒好茶,递给唐爸爸的时候,说:“爸爸,你看你这问的,都快比得上查户口的了。”   唐爸爸哼哼唧唧,看向江竹的表情,也从家庭模式切换成了工作模式。   忽然又有一人慢腾腾地进了客厅,声音懒懒散散:“阿姨,怎么这么晚了,还有客人过来啊——”   他的目光掠过众人,落在江竹身上,眸色暗了一暗。   脑子里响起了老徐给他打的那通电话:“……唐葵说有人接她回去了,我也不知道是谁,也没问……哎我说老叶,你既然不追人家葵葵,就别打听这么仔细了……”   与江竹眼睛对上的那一刻,叶时言确信,那天晚上把唐葵接走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家伙。   “阿姨,唐格说他想要些茶,说是云什么雾什么……嗳,你看我这脑子,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叶时言笑着说,拿手指头戳戳太阳穴位置。   “是庐山云雾吧,就在那边,”唐妈妈笑,支使唐葵:“你知道在那里,去拿一些吧。”   唐葵站起来,就往西侧的房间走,叶时言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一出了客厅,唐葵便知道自己身后跟着的人,她沉默着,进门,开柜门,拉开抽屉,找了个玻璃盒子,从茶盒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两勺来,又盖好,推进去,关柜门。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只默默地做手下的事情。   叶时言这次倒是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声音有些沙哑,一改方才的懒散:“对不起。”   唐葵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冷着脸,正欲出门,后者往旁边退让几步,又开口:“对不起,当时我不该酒驾,害你——”   唐葵漠然地望向他,叶时言此时哪里还有以往闲散的模样,换了个人一般,目光沉痛。   “你的错不是这个。”   唐葵抛下这句话,再不想看到他的那张脸,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她感到反胃。   唐葵的心跳的很快,右手开始疼,那里愈合的很好,一点伤疤也没留下。但那伤,却像是刻在骨子里,定时发作,提醒着她。   她又想吐了。 第11章 可丽饼   唐格在书房里,电脑开着,屏幕上是一串她看不懂的代码。   见她进来,唐格抬抬头,有些惊讶:“怎么让你过来送了?”   说着,他松开鼠标,站起来。这房子隔音效果很好,饶是门开着,楼下的声音也传不上来。唐格结果装着茶叶的玻璃盒,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告诉我一声,我原还想着去接你呢。”   “不用老是接我来接我去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唐葵笑吟吟:“哥哥,我也想和你商量件事。”   唐格从桌子上拿起个桔子,扒了皮,尝了一瓣,甜的,剩下的全顺手递给唐葵:“你说。”   唐葵咀嚼,桔子很甜,微微的凉,又不至于甜到发腻。她斟酌着语句,终于说出来:“你以后不要再让叶时言去接我了。”   叶时言站在门口。   唐格看了他一眼,缓声对唐葵说:“好。”   唐葵笑着说:“谢谢哥哥,那我先下楼了。对了,柳姨帮我介绍的人也在楼下,你要不要去看看?”   唐格愣了一下,这才记起来最近唐妈妈一直在张罗这些事:“你该早点叫我的,怎么能不去看呢?”   唐葵同他一前一后的下了楼,从叶时言身旁经过,一个眼神也没留给他。   叶时言心里更烦了。   楼下,唐爸爸对江竹的审查已经告一段落了。看唐爸爸的脸色,应当是满意的。   听得动静,唐爸爸扭头,招呼唐格:“来来来,阿格,过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江竹——”   说话间,江竹已经站起来,主动与唐格握手:“你好。”   唐格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起,脸上就露出了笑容:“久仰大名。”   继而笑着对唐爸爸说:“他是我学长,当年全国物理奥赛一等奖。当年我刚刚考上省实验的时候,江竹的照片就在光荣榜上挂着,可能现在还在那里呢!”   唐妈妈笑着说:“我家葵葵物理差,你们两个正好互补。”   “那时候只是运气好罢了,”江竹打趣说:“当初那照片拍不不好看,早知道会留这么长时间,该认真拍一张的。”   “确实,”唐格开口:“没想到现在见到真人,要比照片上的帅气多了。”   这话不假,那照片上的人,身材瘦弱,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嘴角下拉,五官虽不错,但乍看过去,总觉得有些不舒服。这种不舒服不是源于他的相貌,而是表情。   现如今站在这里的人,模样还是那样,但气质大相径庭。像是普通人开了窍,又像是脱了胎换了骨。   客厅里欢声笑语,叶时言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楼梯台阶上。   楼下的欢乐,与他毫不相关。   不知坐了多久,唐格上楼了,转个弯,看到他,愣了愣,问:“你是不是哪里又招惹葵葵了?她生你气了?”   “真要是生气倒还好,”叶时言苦笑:“说起来,我也不明白。她怎么这么讨厌我……自打出了车祸之后,她基本上就没有主动和我说过话。”   一提及那场车祸,唐格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四下看看,唐格对他说:“走,进屋谈。”   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   那次是叶时言生日,请了一帮子狐朋狗友,去他家聚会庆生。   唐格和叶时言是打小一起穿开裆裤玩到大的交情,正好那天唐葵闲着无事,便把她也叫上了。   结果唐格自己喝多了酒,醉死过去,不能开车;叶时言也喝了些,但他酒量好,觉得自己神志还算清醒,便送兄妹二人回家。   当时把喝的昏迷不醒的唐格放进车后座,脖子下垫个抱枕,让他歪躺着。   叶时言清楚地记着,那一天,唐葵坐在副驾驶,她也喝了点酒,小脸红扑扑的,像是刚成熟的苹果,清甜可口。   唐葵还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不知道是什么,装在一个纸盒子里,外面套着粉色的包装袋,他还没来得及拆开,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辆车。   对方也是酒驾,虽然有个缓冲,但两辆车车头全都撞残了,巨大的冲击力把两人带出去,叶时言下意识地护住了唐葵。   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场车祸中,最幸运的是唐格,毫发无伤,只有醉酒后留下的头疼。   其次是唐葵,她的右手被碎玻璃扎伤,很深很长的一道;后来给她用了各种去疤的药,各种中药秘方,才褪掉不少,不过现在还是有一道红痕。   对方骨折,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最惨的叶时言,严重脑震荡,外加一条胳膊骨折。   然后,唐葵就不理他了,甚至还讨厌他。   好几次,叶时言想找她问清楚;但唐葵对他的接近格外地抗拒,他自己也没有办法。   更严重的是,唐葵没办法再拿手术刀了。   她以前胆大心细,叶时言和唐格经常一起,去唐家吃饭时候,曾听她骄傲地说自己解剖学学的很好,连老师都夸她。   但叶时言伤好再去,唐葵再不提这些事情了。唐格单独叫他出去,嘱咐他,以后别再在唐葵面前提学医之类的话了。   唐葵毕业之后,也没有去医院,而是在S省中医附近开了家小小的甜品店。   按常理说,那伤其实并没有伤到神经,但唐葵却时常感到手痛;去医院做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来,医生单独和他们谈过话,委婉地说,主要是心理因素。   也请过心理医生,但同样无功而返。   唐葵不肯向任何人坦露心扉。   唐葵送江竹出去,外面月色很好,虽然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小雪,但外面却是一片皎洁的月光。   “你想好了吗?”   正慢悠悠走着,江竹忽然抛过来一句。   唐葵抬头看他。   江竹没有停下步子,而是仰脸看月亮:“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工作会比较忙,偶尔出急诊,可能会不太能顾得上家里。”   唐葵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这个家伙,从一开始相亲到现在,都是很有目的性的——就是结婚。   现在向她提出这些,恐怕也不是因为多么喜欢她。毕竟才刚刚相处几天,也谈不上爱的多么深刻。   至于一见钟情……唐葵不相信,比起这个说法,她宁愿江竹认为她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一想到这里,唐葵就轻快不少了。   “那么,我们就暂且先相处一段时间试试?”唐葵说:“我们最好定个期限吧,一个月?我们先以男女朋友的身份交往一个月,如果到时候能够认可彼此,就再谈结婚的事情。”   江竹停住脚步,想一想:“好。”   “那未来的一个月就麻烦你了,”唐葵朝他伸出手,微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从明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女朋友,唐葵。”   江竹握住她的手:“你好,唐葵;我是你男朋友,江竹。”   ——虽然与他初开始想象中有些偏差,不过也不要紧,也算是走上正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个人认为爱是建立在彼此都十分了解的基础上,喜欢他的优点,了解并能够包容缺点。所以就目前来说,两人目前还处于欣赏对方优点的阶段,所以还不会马上坠入爱河~ 第12章 蛋黄酥   与江竹正式成为男女朋友的第二天,两人一同前往参加宋清的婚礼。   说是一同其实还不太恰当,作为宋清的伴娘,唐葵与周盼盼早就去了宋清租住的小公寓里。这婚事来的仓促,她父母也是前天赶过来的,劈头盖脸的把她骂了一顿。   不知道郑深是怎么和她父母沟通的,婚礼还是照常安排,只是宋清父亲的脸色,还是不太好。   想想也是,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突然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猪给拱了;拱了还不算,竟然还给连根拖走!   你说这气不气人!   化妆师也是郑深提前约好的,主要负责宋清的妆容。唐葵与周盼盼各自换好小裙子,也不用什么发型师化妆师,从耳朵边各分出一缕头发,编好小辫子,绕到后面,拿淡紫色的花朵小夹子固定住,简单婉约,也不至于抢了新娘风头。   唐葵喜欢研究这些编发盘发,她给自己夹好,看周盼盼还苦着脸,右边的头发弄得毛毛糙糙,笑着摇摇头,重新给她拆了,编好。   这是一场西式婚礼,画好了妆,便要去教堂那边了。这教堂是昔日德国人留下来的,后又经过多次修缮,远离市区,周遭是静湖绿树,不少人都喜欢在那边举行婚礼。   花瓣飘飘洒洒,唐葵望着不远处默然静立的江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这……好像是他们两个在结婚啊。   似是心灵感应一般,江竹正好也在望她。四目相对,他露出微笑。   他身材很完美,无论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格外的好看;如今他穿着一身黑西装,却愈发显得禁欲。唐葵视线下移,看他修长的腿,心想,这覆盖在衣料之下的肌肉线条……咳咳,不能再想了。   甩甩脑袋,那边新郎新娘已经交换好戒指。新郎帅气,新娘娇小可爱,宛然一对璧人。等到丢捧花的时候,宋清望向周盼盼这边,遥遥地丢了过来。   这也是事先约定好的,照她们的话说,唐葵现在是一条腿跨进了婚姻的大门,所以这花,就丢给至今还是孤家寡人的周盼盼。   周盼盼早些年喜欢打篮球,一个跃身,稳稳接住。   考虑到天气,婚宴还是安排在室内,饶是身上贴了不少暖宝宝,方才在室外冻过一阵子,刚刚迈进室内时,唐葵还是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肩膀上忽罩上一件黑西装外套,淡淡的木质香味萦绕鼻间,唐葵抬头,看到了江竹。   “你还好吗?”   “还行……阿嚏!”   唐葵又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江竹递过来纸巾。   “你喜欢室外婚礼吗?”他问。   “挺喜欢的,”唐葵说:“绿植呀,垂下来的紫藤花,怎么想都觉得像童话一样,很浪漫。”   “那看来以后我们结婚的话,要安排在春夏了。”   唐葵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夏天会不会太热?”   “那就夏初或者夏末?”   伴郎伴娘的任务基本上已经完成,周盼盼不知道溜达到哪里去了,两个人倒是起了兴致,站在旁边聊天。   唐葵忽然觉得这样很奇特——还不算特别熟悉的两个人,直接跳过了热恋这一重要环节,开始讨论婚礼的布置。   不过两人脾性倒还算相投,聊了几句,入座时,座位也安排在了一起。   旁边的一桌上,还坐着熟悉的人。   唐葵不经意的一瞥,手里的杯子不由得一晃,她惊讶地站起来,叫:“郑老师好。”   这不是大三时候教她们的郑老师么?前两天还和江竹提起过她。   等等。   郑深,郑老师,如今她又坐在明显都是家属的这一桌……唐葵有着不太好的预感。   旁边的江竹,轻轻叫了一声:“妈”。   唐葵内心瑟瑟发抖。   平时给他们上课的时候,郑老师一直穿的比较严肃,今日大概是喜宴,米色加橘色,笑盈盈的,看上去也亲和多了。   她皮肤很白,戴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推推眼镜,目光从唐葵身上的西装移到她的脸上,停顿片刻,记忆中的脸与眼前人合上,准确无误地叫出她名字:“唐葵。”   郑老师笑着说:“真巧,在这里又遇见你了。”   唐葵端着酒杯,半是紧张半是激动:“没想到老师还记得我。”   “记得你当时上课的时候就喜欢坐前三排,教了你半年,怎么会不记得呢?”   郑老师笑,唐葵也跟着笑。心里其实挺不好意思的——她当时也不想坐那么靠前,谁让她每次早晨起不来,着急忙慌赶到教室,后面基本上都被占领了。   这话她当然不敢说出来,在得知郑老师也能喝酒之后,敬了她一杯。   寒暄几句,新人挨桌敬酒,已经过来了。宋清换下了那套婚纱,改穿了件旗袍,满满的刺绣,头发也梳了起来。她脸上带着一种新人特有的娇羞与欣喜,郑深轻轻揽着她的肩膀。   轮到这边了,郑老师喝完酒,拍拍江竹的肩膀,意有所指:“不知明年今日,是否能喝上你敬的一杯酒。”   江竹笑着安抚她:“妈,应该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郑老师笑眯眯地看唐葵,唐葵脸颊微红,只觉脸上热辣辣,像是有人拿火在烤。   江竹喝的酒不多,毕竟还要开车,除了新人过来敬的那杯酒,其他的都一口也没碰。   等到饭毕,这酒味也散的差不多了。   唐葵和周盼盼自然也是由他负责送回家的。他先去送了周盼盼,然后又去的唐家。临下车的时候,唐葵刚解下安全带,听得黑暗中,他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唐葵。”   字正腔圆,音色醇厚,唐葵被这一声叫的骨子都快酥掉了。   “嗯?”   “你脸上好像有个脏东西。”   江竹说,他打开了车里的灯,不是很亮,橘黄色的暧昧,他侧身过来,伸出手,似是想帮她取下。   唐葵望着他。   车内很静,静到能够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手快触到她脸颊的时候,江竹忽然倾身,似是想吻她的脸颊。   一股淡淡的酒气。   在他靠的越来越近,快要触到的时候,唐葵蓦然睁大了双眼,下意识的,低头,推开他。   一瞬间的寂静。   “不好意思,我……”唐葵呐呐:“我还是不太适应。”   太快了,这样的进展太快了。而且,方才他的接近,总让她回忆起一些不好的画面。   “不,是我要说抱歉,对不起,我今天酒喝的有点多。”   江竹拍拍额头:“我今天太唐突了,对不起。嗯,那么,晚安。”   唐葵打开车门,走下去,向他挥挥手:“晚安。”   不是喝多酒,她很清楚。   明明只喝了那么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君暮笙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第13章 豆乳盒子   啪嗒。   黄橙橙颤巍巍的蛋黄在玻璃碗中晃晃悠悠,撒入白糖,唐葵头发全扎在脑后,专心致志地把蛋黄打散。   植物油与橙色的蛋黄乳化,颜色变浅;依次加入豆浆,低筋面粉。   挂在墙上的时钟走到八点整,发出滴的一声。   她和江竹约好的是九点。   店里已经没有顾客了,到处收拾的干干净净,门外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玻璃门外面,偶尔有手牵手的情侣走过,欢声笑语,传不到店里来。   唐葵在做豆乳盒子。   昨日拒绝了江竹,越想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因此特地做了一份甜品送他。   专心做事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等到唐葵刚刚挤完豆乳,撒上坚果仁,江竹也推开了店里的门。   他神色不是很好,但在见到她的时候,依旧露出了笑容:“抱歉,你等了很长时间吧?”   唐葵摇摇头:“你来的正好。”   可不是正好么,这边刚做好,他就过来了。   自从那日两人确定好关系之后,接送唐葵上下班的任务就被唐格郑重地递到了江竹的手中。   江竹平时工作忙,动辄有好几台手术;若是清闲些,还能抽出空和她一起吃个午饭晚饭;忙的时候,一连站好几个小时,小腿肌肉酸痛,整条腿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下了手术台,回到休息室,别的不想,只想躺床上休息休息。   但是他不能歇着。   前段时间院里的心脏与血管外科的赵教授腿伤到了,在家中休养;主力军少了一个,若是遇到什么重要的手术,还是得江竹和其他两个医生顶上去。   “这周三我妈妈生日,”江竹把车载音响的音量调小,说:“她希望你能一起过来,吃个晚饭。”   “我会去的,”唐葵把豆乳盒子放在一侧,问:“你说我去带什么东西比较合适呢?”   这算是变相的见家长了吧。   虽然她之前与郑教授见过好多次,但都是以学生的身份,这样以未来儿媳的身份上门拜访,还是第一次。   “带些水果吧,”江竹笑:“其实你只要人去了就行,东西无所谓。”   唐葵决定无视他的后一句话。   两人仍不算熟络,比起来恋人,更像是一对挚友。唐葵昨天的抗拒,江竹还记得,是以没有再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情。   他也没有进去,站在门外,看着唐葵瘦且高挑的身影进了房间。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长款羽绒服,愈发显着衣服下的身形小巧。几乎不用看,他在脑海中都能勾勒出体态来。   回到车里,他没有立刻走,而是打开玻璃盒的盖子,旁边放着小勺子,勺子斜着戳下去,舀起一块,不多不少,豆乳,蛋糕层,奶油,都舀了上来。   江竹送入嘴中。   咸的。   这让他一怔。   豆乳微微的咸味,在舌尖跳开来,合着坚果仁的酥香,融合着奶油的微甜,结合成一种奇特的香味,倒没了腻歪的感觉。   这让酷爱吃甜食的他一点儿也不反感。   他看中的人,还真的是心灵手巧。   *   次日中午时分,唐葵正准备去吃午饭,店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白南。   他还是那么瘦,相貌与读书时没什么大的改变,依旧清隽。他只身过来,与唐葵打招呼的时候,也有些不好意思:“……好久不见。”   唐葵笑着提醒他:“前两个星期我们刚见过。”   同学聚会,他过来接王玳云。   白南更拘谨了。   他四下看了看,努力想找些话题来聊。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只憋出来一句夸奖:“你这店……真漂亮啊。”   “谢谢。”   唐葵待他,依旧与待其他老同学没什么两样。但越是这样的态度,越是让白南小心翼翼。   “那个,我下周结婚……”白南递过去一张请帖:“你要不要过来?”   他以一种希冀而悲伤的眼神看着她,喃喃低语:“我希望你能够过来,毕竟你是我……”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婚礼请柬是贺卡形式,上面印着一束百合,烫金的英文字母。   Happy Marriage。   唐葵说:“当年其实是个误会,我当时暗恋的对象不是你。”   “我知道,”白南目光悲伤地望着婚礼请柬:“我知道你这样说是想让我心里好受一点,但葵葵——”   他尝试着去叫她的昵称,上前一步就要去抓唐葵的手,似是情绪激动。   唐葵吓了一跳,后退几步,警备地望着他,脸色沉下来,叫他的名字:“白先生,请您记着,您马上就要与人结婚了。”   白南沉默了半晌,把请柬放在桌子上,转身失魂落魄地走了。   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门口,烫手一样,唐葵飞快地把请柬丢进了垃圾桶中。   白南与王玳云都有同一个毛病,脑补太多,脑内小剧场太丰富。   其实这说起来,都是一场不大不小的误会;可偏偏,没人肯听她的澄清,反以为她是害羞。   当年她还对叶时言揣着一颗少女之心,在叶时言生日来临之际,她还偷偷地从街边小店里买了材料包,想亲手绣一个手帕给他。   礼物虽轻,但唐葵的确是把满满的少女心事都绣了进去。   花色并不复杂,在一角上,是纠缠在一起的藤蔓,坠着紫色的细碎花朵。唐葵做完了这些,突发奇想,想要在丝帕上绣出他的名字。   但她技术实在不过关,又觉得三个字绣上去太拥挤,单字又显暧昧;斟酌好久,决定只绣时言二字,在藤蔓的上方,小巧玲珑。   结果时字只绣了半边,针线还别在上面,被她不慎夹在书包中带去学校,又被姜玲看到。   姜玲那个大嘴巴,不出一日,几乎全班女生都得知了她绣丝帕给人的事情。姜玲添油加醋,还说那丝帕是绣给白南的。   唐葵辩解,但没有说出叶时言的姓名——她们也都不认识他,说出来也只会被当做撒谎。紧接着就是高考,唐葵索性也不去澄清了。   反正毕业以后基本上就没什么交际了,任由她们说去。   谁知事情传到白南耳中,之后每次见到唐葵,他都是脸一红,低着头走路。假装看天看书看墙壁,就是不敢看她。   原本这事随着毕业后的无交际渐渐淡忘,谁知难得参加一次高中同学聚会,反而又牵扯出来。更让唐葵无语的是,竟然还有人把它当真。   显然还不止一个。   因为在当天深夜里,她就接到了来自王玳云的电话。   更确切一点来讲,是警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香蕉派   “我听人说,白南去看你了,”王玳云直入正题,一点儿废话也不多说:“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出什么意外,唐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的语气带点威胁,原本温温柔柔的嗓音,也变的尖锐起来。   唐葵耐心地听她说完,嗤笑:“你就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对于王玳云,她没什么印象。说不上有好感,但也算不上讨厌。不过因着对方对自己的敌意,也不会起什么结交的心思。   今日这突兀的一通电话,却让唐葵觉得她很可怜。   “我不知道当初这流言怎么传成这个样子,”唐葵说:“如果你把我当做情敌的话,还真的是白费力气了。玳云,看在同学一场的情谊上,我告诉你,我以前对白南毫无想法,现在以及今后也是。如果你想找情敌的话,还真的是找错人了。”   不给王玳云再次说话的机会,唐葵直截了当地把她的号码拉黑。   真麻烦,她可不想做人的心理医生,再去抽时间哄一个不相干的人。   自从上次她与唐格谈话之后,叶时言再没有往她家里来过一次。唐妈妈目前几乎把整个心都放在了唐葵身上,也腾不出空来观察唐格的交友动向。   郑教授生日的事情,唐葵也告诉了唐妈妈一声,说晚上大概回家会比较晚。唐妈妈没什么意见,倒是唐爸爸不太乐意,和唐妈妈说了几句话,又被原封不动的转告给唐葵:“不要做出格的事情,毕竟年纪都还小。”   他直接把年过三十的江竹归到了唐葵这边。   唐葵唯唯诺诺。   在给郑教授的礼物上,唐妈妈陪着唐葵去挑了款手镯,翡翠的,清透澄澈的绿,正好配她。又去选了些时令水果,一并带上。   江竹因着生日,和同事换了班,工作结束,就去接唐葵。这期间还有个小插曲——两人驱车准备离开的时候遇到了夏玫。   后者激动地上前过来敲车窗,打招呼:“江老师!今天这么早下班啊?”   她还好奇地往里看,看到一个有些瘦弱的人影。   唐葵有些不太自在。微微扭头,让头发遮住半边脸。   夏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江竹“嗯”一声,不说话,手放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夏玫识趣,笑着说“不打扰你们二位了”,自觉后退几步。   都离开好远了,唐葵还低着头,偷偷瞄一眼后视镜,只听旁侧一声笑:“别看了,她看不到你的。”   唐葵这才松了口气。   虽说她自个儿做好了心理准备,已经决定不把江竹当成自己的老师来看待……可毕竟,两人曾经的关系在这里搁着。   突然面对同学的话,她还是感觉到有些尴尬。   江竹面色如常,转而与她讨论起其他问题来。   今日里为了见家长,唐葵特意穿了件烟粉色的外套,妆容也是唐妈妈负责,温柔元气,连万年直男唐格也夸了一句。   虽然他还是分不清唐葵的口红与之前有啥区别。   果不其然,郑教授也夸了句唐葵:“今天不错,衣服好看,人也漂亮。”   江竹所说的家宴,果然还真的是家宴。不过人也不少,郑教授住的地方,也是个清雅的二层小楼。房间装修颇有古意,用餐的地方摆了张大圆桌,满满当当坐了一圈。郑教授拉着唐葵,一一介绍给其他人,一圈叔叔伯伯叫下来,唐葵的脑子就有点不够用的了。   但她余光瞥到一股艳丽的红。   那女子穿了件纯正的红裙,乌发雪肤,长相艳丽,十分惹眼。   也不知怎么地,唐葵看见她的第一眼,就与记忆中的人对上了号。   当年江竹的“绯闻女友”。   郑教授已经介绍到她了:“葵葵呀,这个,是江竹的表姐,郑深的亲姐姐,郑玉。”   唐葵叫了“表姐好”。   郑玉也看着她笑,明丽甚至有些凌冽的长相,这一笑,却如春风吹开了冰,说不出的暖融融。   她叫了声:“弟妹好。”   周遭的人都和善地笑起来,江竹手里拎着蛋糕上来:“好了,葵葵脸皮薄,可别闹她了。该请寿星吹蜡烛分蛋糕啦!”   这蛋糕也是唐葵做的,因着知道老人家吃太多甜腻的不好,特意选了水果来做。每一颗都是精挑细选的,统总三层,裱花倒是中规中矩。不担心不出彩,只怕做的不合心意。   一如她为人处事,不争第一,也不落在后面。   今日唐葵也见了江竹的父亲,与江竹不同,江父中等个儿,略显清瘦,但一双眼睛总让她想到鹰。盯着人看的时候总有些胁迫的意味。   江竹悄声告诉唐葵:“父亲他年轻时候参军,脾气虽不太好,但很热心的。”   周盼盼一开始担心的小摩擦小问题,一点儿也没有出现。至少目前看来,在座的众人对唐葵都比较满意。   唐葵的座位就安排在江竹旁边,右侧却是郑教授,与她遥遥相对着的,是郑玉。郑玉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看不清她的脸色,但从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来看,大概是有着什么烦心事。   饭吃到一半,江竹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出去说了几句。片刻后,面色凝重地推门进来。   他小声对郑教授说:“妈妈,医院那边有个病人,小王他们不敢动——”   郑教授会意,拍拍他的手:“这是要紧事,你先去忙。别担心,一会儿我去送葵葵回去,成么?”   最后一句,问的是唐葵。   唐葵哪里有阻拦他的道理,冲他笑笑,轻声说:“你去忙,空闲时间再给我回个短信。”   江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去同江父说了一声,转身便走。   郑玉举起的酒杯,饮到一半,余光瞥见江竹离开的身影,若无其事地放在桌子上。旁边她母亲提醒她:“知道你爱喝酒,今天别喝太多,这是你姑姑的生日,别闹什么笑话。”   郑玉应了一声,一直到吃净饭离开,果真不再碰酒杯了。   郑教授原本是准备送唐葵出去的,唐葵再三推辞,说自己打车也是一样;郑玉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说:“你们家我有点印象,好像和我顺路。不如你坐我们的车,也挺方便的。”   她就这样与郑玉坐在一起。   开车的是郑玉的妈妈,保养得宜,也是一位面上常带笑的和善人。回去的路上,郑玉像是喝多了酒,一直昏昏沉沉的,像是睡了过去。   两人也只略交谈几句,只在快下车的时候,郑玉突然问了一句:“我表弟曾经教过你?”   唐葵点点头。   郑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没再说下去,冲她挥挥手,摇上车窗,离开了。   唐葵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考虑到江竹目前应该在工作,她强忍下好奇心。打算等江竹空闲下来给她发短信之后,再问问他。   然而一直到次日中午,唐葵都没有收到江竹的短信。 第15章 淡奶油司康   江竹的短信没有收到,微信群里却闹腾了好一阵子。   夏玫将她没有看清正脸的那张相貌描绘的神乎其神,说坐在江竹车里的那一位,肌肤雪白,像是上好的玉,头发又黑又亮,没看清楚正脸,但想起来应该也不会差。必须得人美气质好,才能配得上他们高岭之花一般的江老师。   末了还懊恼地说,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群里有个闲着的学长,曾经是他们副代班,还逗她:“若是你摘下江老师这朵花,那我岂不是得叫一声师母?这可不行,乱了辈分。”   真正乱了辈分的人默默地在尝试新品。   说是新品,其实不过是她胡乱折腾;当时为了摆脱心理阴影开始尝试做甜品,但近些日子开始遇到了倦怠期。无论做什么,都有些失神,不自觉就会想到其他的事情。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叶时言终于不像之前一样,时时过来寻她,唐葵不由得松了口气。当年她自己也偷偷去看了心理医生,不是没有尝试着去咨询,但那种事情太过于难以启齿,她无法出口。   医生也告诉她,如果说不出来,连医生也帮不了她。后来建议她去选个其他的、远离心结的职业。在真正能面对之前,暂时逃避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烤箱叮的一声响起来,她取了刚烤好的饼干尝了一口,嚼了嚼,甜腻的味道在嘴里四散开来,刺激着她的味蕾。   太过甜了,甜到齁嗓子,不行。   据说适度的甜能够给人好心情,但凡事都讲究个度,这甜的过了头,就不免有些发腻的慌了。   原本不□□定的心,更慌乱了。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江竹还是没有消息。   今天太阳很好,阳光透过玻璃窗,往地板上投下一片灿烂的影子。明明是好天气,她心里犹惴惴不安。   大约在上午十点,忽然一群人手里拎着牌子之类的东西,浩浩荡荡地从店门口经过。脚步杂乱,隐隐约约听得有哭声。   唐葵愣了一下,推开门。   心里面更不安了。   “我的个……啊!”   哭声最响亮的是个男人,头发花白,周遭的人架着他,他一边被迫拖着往前走,一边嚎啕大哭,声音极大,连周遭店里放的音乐都几乎被盖下去。   这声音和阵势太过浩大,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那牌子便被举了起来,糊着白纸,歪歪扭扭几个大字:“还我儿命来!”   去的方向,是医院。   唐葵不由得手脚冰凉。   她穿上外套,匆匆忙忙锁了门,朝着那群人去的地方奔去。周遭人的议论声传过来,进了她的耳朵,乱糟糟的,她听不真切。   “好像是手术失败……”   “谁知道呢,可能又是想讹钱的;那医生可就真是倒了霉……”   “……”   唐葵许久未曾运动过,往前跑了一阵子,便气喘吁吁。今日的风格外的冷,刮得她耳朵疼,沿着耳根一直延伸到后脑勺,刺刺的痛。   路不远,她直接跑了过去。已经聚了一群人,基本上手里都拿着手机,对准前面开始录视频,传到网上赚取点击赚取流量。   方才跑的急了些,额头上出了些汗,风一吹,凉飕飕的。   医院门口,方才过来的人,极有默契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手里挥着牌子,他们甚至还准备了纸钱,到处乱洒。风一吹,到处都是。   一条落到唐葵脚边,粗糙的黄纸,剪成铜钱的模样,记得幼时人上坟常烧这个,后来才被各种印刷精美的冥币和“金元宝”所取代。   医院门口的保安可不是吃干饭的,见状,立刻出来驱赶人群,可是没有用。那哭的更厉害的男子,整个人都扑过去,抱住保安的腿,边哭边大叫:“杀人了啊!这黑心的医院,害了我儿子,又想过来杀我!”   那男人年纪也大了,头发白了一半,瘦骨嶙峋,此时又这样不管不顾地干嚎。保安哪里敢动他,生怕不小心这位再有个好歹,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双方便如此僵持着。五分钟后,警、车过来了。   唐葵无暇顾及眼前的慌乱,她方才疾跑过来,急促的呼吸还没平复下来。   旁边人各种猜测的都有,有说是医生挂错点滴致死的,还有说是车祸病人,耽误时机致其死亡的……乱七八糟什么样的猜测都有,唐葵掏出手机,快速给江竹发了条消息过去:“你现在在医院吗?”   警、察过来开始疏散围观人群。毕竟是省中医院,这已经严重影响了病人的就医,还有俩急救车堵在路口边,不停闪灯鸣哨。稍有差池,便又是一条人命,怎么可能一直这样任由他们闹下去?   唐葵去了医院的西门。   那边还能正常出入,没有闹事的人,也没有围观的群众。   因着专业的原因,之前唐葵也来过不少次这里,大致科室布局,她隐隐约约有个印象。实在记不清了,就去大厅里看看地图。   她还真的顺顺利利到了心脏与血管外科的科室,她敲敲门,不多时,门自里面打开,露出了一张清瘦的脸。   还是个熟面孔,邓临。   初时,邓临只打开了一条门缝,看清楚她的面容之后,这才把门全都打开:“你进来吧。”   声音听上去有些哑。   里面没有人,唐葵环顾四周,只有邓临一个人,桌子上随意丢着几包药,一包拆开了包装,杯子里还有半杯暗褐色的药水,已经不冒热气了。   “老江先回家了,”邓临扯扯嘴角,面色阴郁:“如果你是来找他的话,那——”   “出什么事情了吗?”唐葵望着他,问:“方才我看到医院门口有人在闹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葵一直盯着邓临的眼睛看。   她心里还存了点侥幸。   邓临烦躁地揉揉头发,点点头,继而说:“昨天送来的病人,没抢救过来。”   唐葵一颗心直直地坠了下去。   难怪……   唐葵不知道自己又同他说了些什么,邓临显然也有些情绪崩溃,说到后来,都有些语无伦次的。   “……原本昨天他休息,手术该我做,但我昨晚上发了烧,江竹说这样不行,便说他主刀……可谁知道……”   她出了科室,邓临告诉她,那家属情绪激动之下,打了江竹几拳。   江竹也没躲,八点左右的时候,有人给郑教授打了个电话,把他带回家了。 第16章 冻酸奶芝士蛋糕   唐葵一刻也没有停留,打车去了郑家。   江竹过来给她开的门。   下手真不轻。   他右眼角一团淤青,精神状态并不算的上好。   看到她进来,吃了一惊,下意识想背过身去,却被唐葵拉住了一片衣角。   “疼吗?”   唐葵轻声问。   “还好,”江竹扯扯嘴角,想笑一笑,要她减轻些压力,但实在是笑不出:“外面冷,你进来吧。”   唐葵随他进了房间,家里没有人,昨夜还热热闹闹,今天冷冷清清。   江竹给她去泡茶喝,唐葵也坐不住,跟在他后面,小尾巴一样,问:“郑老师呢?”   “她今天有两节课,去学校了。”江竹倒好水,水温高,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递给她,而是放在旁边的矮桌子上。   到了这里,唐葵的话反而说不出口了。   怎么说?   虽然与江竹接触并不多,不过也对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他虽面冷,但待人温和;当年教书时,认真,固执,负责任。   如果直截了当的问,会不会伤到他?   唐葵有些后悔自己这样唐突地闯过来了。   可她偏偏又有些放不下他。   正因为知道他的固执,才担心他钻牛角尖,从而做下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给你发了微信消息,你没有回。所以过来看看你……”   犹豫了好久,唐葵端着那杯水,热腾腾的,把她手心烫的有些发红。   “抱歉,”江竹望着她手中的杯子,她的手心有一道浅浅的粉红色,是个伤疤的模样,不明显。热水把周遭皮肤烫红,就更不显了,“我手机没电了,忘记充。”   江竹解释,他从她手中把玻璃杯拿起来,轻声劝:“水还热,容易烫伤。”   唐葵哦了一声,注视着江竹,有些不知所措。   他眼下一片乌青,除却被打伤的那块,精神也不太好,应当是睡眠不足。   唐葵主动握住他的手,江竹抬脸看她,反握住她的手,说:“没事,别担心。”   她什么也没说,但他已经明白了。   不过,这话说出来,也不过是想让她放心罢了。   “要不要休息一下?”唐葵建议:“你眼睛里都有红血丝了。”   江竹沉默了。   昨夜几乎是熬了一晚上,白天也是一整天的工作,说不疲惫,简直不可能。可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哪怕头疼的不行,他也睡不着。   一闭眼,那人恶狠狠的、尖锐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你这黑心的医生!还我的儿子!”   “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唐葵说。   她的声音很好听,柔却不媚,静而不冷。总能让江竹想起春天里初发的青草嫩芽。   她又说:“要是害怕的话,我守着你睡,好不好?”   江竹点点头。   他的房间在二楼,落地窗,一半被厚厚的窗帘所遮盖,另一半是干干净净的玻璃。   床单被褥皆是浅灰色的,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而另一半的木质地板上,铺了一大片明媚的阳光。   唐葵弯腰,帮他铺平了被褥。拍一拍,像哄小孩一样:“过来休息吧。”   “……谢谢。”   江竹脱去鞋和毛衣,上身单穿一件衬衣。   唐葵背对着他站着,在看书架。   江竹没脱裤子,径直躺下来,盖上被子。   唐葵听得后面声响停止了,这才转过身来,坐在床边。   江竹躺在温柔的浅灰之中,被柔软的被褥包围着,他肌肉犹不能够完全放松下来。   房间内很静,唐葵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嘭,嘭,嘭。   “睁着眼睛怎么睡觉?”唐葵试探着伸手,盖住他的眼睛,拿出哄小孩的语气来,哄着他:“听话,闭眼睛。”   可不是哄小孩子么。当初唐葵为了摆脱心理阴影,也看了不少心理学方面的书,试图自救。   如今总算是派上用场。   江竹还真的乖乖的闭上眼睛,还把被子往上拉一拉。   唐葵也没走,说好了要陪他,就真的打算等他醒来了。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唐葵吓了一跳,侧脸看,只见江竹眼睫毛动了动,却没有要掀开眼皮的意思。   她松口气,屏着呼吸,把手机调成静音,戳开消息。   依旧是同学群,今天再次炸开了锅。   夏玫不停地发着消息。   “江老师出事了!”   “昨晚上接了个病人,急性心肌梗塞,值班的邓医生发烧了,其他的经验不足,不敢上,最后还是江老师主刀。”   “那病人晕倒在大马路上,又冻了很长时间,身上也没手机,没法联系家属,还是路人打的急救电话。”   “当时情况很紧急,江老师说看病人快不行了,来不及找家属签字了,先抢救过来再说。抢救了大半夜,还是没能……”   “好不容易早上联系到家属,上来就打江老师,拦也拦不住。因为没签字这事,他们嚷嚷着要去告老师,说他害人性命。”   “……”   群里面也议论纷纷,大家都是学医的。如今医患关系本来就紧张了,江老师这件事更像是一个□□,炸的群中人心都不安了。   唐葵眼眶一热,差点掉出泪来。伸手擦擦,她转脸,江竹已经睡着了。   他睡着后的样子格外的安稳,虽然右眼的淤青尚在,但并不影响整体的相貌。   江竹比她想象中还要负责任。可偏偏就是这么个一丝不苟的人,被殴打,唾骂。   那人挥拳打下来的时候,江竹在想什么?   病人没能抢救过来,他一定也很难过吧。   唐葵读书时,江竹曾给他们放过一段日内瓦医生宣言,其中有一句,她记到现在。   “我将要尽可能地维护人的生命,自从受胎时起。”   江竹在授课时,鲜少夹杂私人情绪。   而在读这么一句的时候,他转过身,面对着一整个教室的学生,郑重地说:“我不知道在座的同学,是怀着怎样的心态,选择这一职业的。我相信你们中的绝大部分,是出于对医学的热爱,以及对生命的尊重。而对我来说,我选择学医,是想多挽救一条生命。”   “或许你们也听过一句话,‘劝人学医,天打雷劈’。选择这条路,确实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不是一个安逸也不能是安逸的职业。但我想说的是,当你从死神的手中,成功挽救出一条生命的时候,那种感觉,是其他职业都无法给予的。”   而他没有教,病人抢救失败后的挫败感,也是其他职业所感受不到的。 第17章 芒果麦芬蛋糕   江竹睡了整整五个小时。   他醒来的时候,唐葵还在。   她坐在地板上一方柔软的毛毯上,在看一本书。   黑色的封面,书页有些旧,单单是看一半,江竹就知道是哪本书。   百年孤独。   她已经看到一半,翻动书页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担心惊醒了他。   江竹没说话,转脸看着她。   唐葵看书的时候很专注,速度并不快,慢吞吞的,一手捧着书,一手压着书页。   阳光已经悄悄的移走了,她黑色的头发垂在肩上。耳旁有一缕,弯弯曲曲的,乱的倒挺俏皮。白皙而毫无瑕疵的皮肤,柔软的脖颈,眼睛中像是有光,温柔而坚定。   江竹悄悄地翻了个身,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虽然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还不知道医院那边如何处理……但此刻,他决定什么也不想了。   嘶啦。   一个不小心,掀开书页的声音大了些,清晰地在房间中响起。   唐葵悄咪咪地回头,与江竹对上视线。   “你醒了啊?”   唐葵把书放回原地,站起来。   江竹掀开被子,唐葵吓了一跳,急忙回头,江竹闷声说:“转过来吧,我没脱衣服。”   他穿上拖鞋,长长地伸个懒腰。   难得有这样安稳的睡眠,却是在这个时候。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郑教授的声音传过来:“江竹?”   江竹过去给她开门,郑教授说:“我方才给你父亲打了电话,他说——”   目光触及到唐葵,她面带诧异,看着两人衣着齐整,脸上又带了笑容,放缓了声音,说:“葵葵今天怎么过来了?江竹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提前准备一下。”   唐葵忙说:“不麻烦您,我就过来看看江竹。嗯,你们有事情先说,我要回家了。”   说着,她倾身去拿搭在旁边椅子上的外套。   江竹站在一旁,也没有挽留。   若是平时,必然是留她吃饭的;只是今日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要处理……   “我送你吧,”江竹说:“可别嫌弃我眼上顶着这一块。”   发生这种事情,也是郑教授所始料未及的。她客套地又挽留几句,倒不坚持,只嘱咐唐葵以后有时间,常来坐一坐,目送二人出了门。   等到了家,唐妈妈面带愁容,手中原捧着一杯茶,看到唐葵进来,放在桌子上,问:“今晚上江竹送你回来的?”   唐葵应一声:“妈妈,今晚上我做饭吧。”   说着,脱去外套,就要往厨房里走。唐妈妈站起来,跟在她后面,问:“你看到那些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   唐葵一愣。   唐妈妈说:“都给我推送好几条了——你一条也没看到吗?”   唐葵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也没电了。   插上充电器,开机,饭也顾不得做。   她微博上关注了一个本地的大V号,发的都是些发生在周边的事情。点进去,目前最火的一条,题目起的耸人听闻。   《某三甲医院医生手术失败,家属大闹医院》   《未经家属同意,医生擅自动手术致患者死亡》   ……   诸如此类,每当出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是媒体的一场狂欢。一篇文章发出来了,闲着无事的当地人收到推送,一看,呦呵,这不是家附近发生的事么?粗粗看上几句,看这说的有几分道理,写报告的人站哪边,他就站那边。   转发,点赞,评论。   狠狠地骂上一句,“这黑心医生!”   其实那报道,也不过囫囵吞枣地看了,脑子里哪里还记得什么。只记得配图上,头发花白的老人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手干的像树皮。   害的人独生子死了,老了孤家寡人,多可怜呐!   看那医生,赚那么多钱,还治不好人;治不好就算了,还把人给治死了,真可恨!   一天受到欺压的气,都在这骂声中出了。   唐葵有些发愣。   她记得之前卫生部发过对应的条例,在无法联系到患者家属的情况下,医生可以经向上申报之后代签,积极施救。   怎么江竹这么做,到了某些人笔下,却成了“不联系家属,擅自代签”?   唐葵想不明白。   偏生一水的对倒——   倒引不起大媒体的关注,这件事情也就在本地的社交号上传播。或许是为了让事情更具有戏剧性,更有看点,甚至有媒体放上了江竹的照片——   还是在S医大任教时的照片。   长身玉立,表情淡漠。   也不知媒体从哪里来的消息,甚至还把他是郑教授儿子这样的信息也抖了出来。高中时候学习优异,就读于S医大,后通过申请在美国就读,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归国后进入省中医院,曾在S医大代过课。   比唐葵知道的还要详细。   下面的评论也乌烟瘴气。   “一看就知道靠脸吃饭。”   “还什么‘S医大男神’,是教书去的吗?骗女大学生的吧?”   “你说他这去美国还进省中医院的,连这么个手术都做不好,该不会是靠关系的吧?”   唐葵越看越气,咬着牙回复:“你们知道做医生有多辛苦吗?你们这样凭借臆想就胡乱抹黑别人,行为正确吗?”   发出去没多久,还有人私信来骂她。语言用词,不堪入目。   唐葵气的浑身颤抖不止,吓坏了唐妈妈,拍着她肩膀,安抚她:“怎么了?怎么了葵葵?”   唐葵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努力睁着眼睛,泪水不停打转,视线都模糊了。   她搂着唐妈妈,后者轻拍她的背部,像幼时一样安抚她。唐葵终于哽咽出声:“这些人……怎么能胡说八道,颠倒黑白啊!”   唐妈妈也知道她在因什么而生气了,叹口气,也不知从哪里劝她好。任由她抽抽搭搭哭了半天,柔声开口:“江竹还好吗?”   唐葵说:“他脸上被人打了一拳——我觉着他心里肯定很难过。”   能不难过么?这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   一直到吃晚饭,这家里都愁云惨淡的。临近年关,公司事务繁忙,唐爸爸和唐格都留在公司。母女俩刚刚吃过饭,又收到新的推送新闻。   《死者家属伤痛过度,打砸某三甲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闲出屁国公主投雷~   感谢君暮笙,央央,“”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第18章 豆沙面包圈   夏玫那边也在“直播”着事情的近况,从她发到微信群里的消息,唐葵得以知道江竹目前的情况。   大约八点的时候,他又回了医院。那个时候,闹事的家属刚刚被赶来的警、察带走。   大厅里一片混乱,那个时候,大部分保安都去吃晚饭了,冲进来的人太多,值班的没拦住。一群人冲进来,手里拎着墨水,泼在地板上,四处丢撒纸钱,哀哀痛哭。   哭的令人心颤。   夏玫愤愤地发:“江老师的脸都被打了!一片淤青……”   同学哀叹:“如今医患关系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唐葵咬咬唇。   做医学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五年学习,再加规培,薪酬也不像一般人所认为的高。   近两年,更是成为了“高危职业”。   公然打砸医院,扰乱正常秩序,警/察不可能放任不管。比起来江竹目前的安危,唐葵更担心他的心理状况。   群里面都在为江竹老师声援,顺便感慨如今处境艰难,夏玫却噤了声。   唐葵睡不着。   她原本睡眠不太好,这调养了半年,总算是调过来些。虽不再借助安眠药物,但一旦心里揣着些事,还是极难入眠。   大约凌晨两点的时候,夏玫发了条消息。   “医院方面对江老师的处罚已经下来了,暂停一个月的工作。其他的,还得等省医学会做鉴定。”   看这句话,江竹似乎还会受到更严重的处罚。   “据说家属还在准备以故意杀人罪起诉江老师,简直是笑话……我们科室的人正在为江老师写联名信……这原本就不是老师的错!”   唐葵想给江竹发条信息,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把自己目前能够想出来的安慰话全输了进去,但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   他现在需要的,应该不是这样的安慰。   明天再去做些杯子蛋糕去看他吧。   再次去拜访郑教授,郑教授客客气气地,把她迎了进来。   “江竹去医院里收拾东西了,”郑教授眉眼间是深深的忧虑:“这孩子……唉。”   她叹口气,目光缓缓移到唐葵身上,拉住她的手,轻拍:“我这个母亲,其实做的不是很合格。当初那事也是……今日又是这样子。你别看江竹表面上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其实他挺抗拒和人的来往。葵葵呀,我见他待你,却是真心的。我只拜托你一件事,多多帮我照看一下他,好吗?”   “郑教授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唐葵说:“我会对他好的。”   郑教授欣慰地点点头。   这话刚刚落了地,江竹抱着一个纸箱子进来了。看到唐葵,他愣了下,下意识地想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手刚松开,忽然记起来自己还抱着东西,急忙又托住。   江竹自嘲:“年纪大,脑子也不太好使了。”   他看看唐葵,又望向郑教授:“您和她说了?”   “没有,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也不好干涉,”郑教授说着,抬起手腕看看手表,站起来:“下午我还有两节课,中午让江竹做饭给你吃。”   唐葵也跟着站起来:“您去忙。”   送郑教授出了门,江竹把箱子放进自己的房子,这才又下了楼,瞧见桌子上的小盒子:“你做了蛋糕吗?”   “嗯,新口味,想请你试吃一下,”唐葵笑着说,虽然心里还对他和郑教授说的话有些疑惑,但倒也不急,问:“中午江伯伯也不回来吃饭吗?”   “对,你想吃些什么?我去做。”   说着,他走向厨房,唐葵像个小尾巴一般,紧跟在他后面。   厨房里很干净,东西基本上都被收纳在柜子中,一眼望过去,空荡荡的。   江竹打开冰箱看了看,又看了眼放蔬菜的藤篮,问:“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唐葵摇摇头:“我什么都能吃。”   这倒是真的,基本上人或多或少都有不爱吃的东西,譬如香菜,譬如蒜,或者某种肉,唐葵不一样,她基本上是有啥吃啥,百无禁忌。   没有忌口的,江竹便自由发挥了。   唐葵主动请缨,去清洗蔬菜。西兰花里容易藏小虫子,她先拿淡盐水把它泡起来,又去用刀削玉米粒。一回头,江竹已经系上了白围裙,戴着一次性口罩,专心致志地切牛肉。   明明极寻常的处理肉,他像是在做实验。   切好了之后,唐葵探头看一眼,大小均匀,不由得惊叹起江竹的刀功来。   反正她是切不了这么好。   江竹速度很快,切好葱姜蒜,小番茄切成长条,准备做饭的时候,嘱咐唐葵一句:“一会你出去,油烟机不太好用了,还没来得及换,别熏着你。”   “哪里这么娇贵了?”唐葵去把西兰花捞起来,切块:“我打打下手,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忙。”   江竹笑笑,也不再坚持。   唐葵在家里偶尔也做些饭,做出的菜味道虽算不上太好,但也是得了全家人肯定的。处理食材这种小事并不在话下。   江竹做玉米炒牛肉粒的时候,她也没闲着,把西兰花切块,焯水。   做到一半的时候,香味便从旁边飘了过来。蒜香融合着玉米粒的香气,唐葵早上只喝了碗粥,一闻到,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也不知道江竹的耳朵怎么那么尖,他回头看了一眼,唐葵迅速低头,假装在研究锅里的西兰花。江竹转过脸,嗓音平平淡淡:“刚才我是不是听到了肠蠕动的声音?我要考考你,你还记不记得这是什么原因?”   “专业点讲,就是胃里的东西全部都消化了,胃酸还在持续分泌,刺激之下胃加强收缩……”唐葵回想着曾经学过的东西,回答:“通俗点讲,就是我饿了……江先生,这不是病理学的内容吧?”   “融会贯通嘛。”   江竹没有转身,锅铲与锅碰撞,发出更能引起她分泌胃酸的声音:“等下就可以吃了,别急。”   ……我真的不着急,就是胃有点不争气。   两道菜做起来都不算麻烦,煮的杂粮粥也熟了,豆子和米都熬的烂烂的,香气扑鼻。   江竹这边显然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吃到一半,江竹忽然轻声说:“等过了春节,我要去安山镇。”   安山镇在邻市,据此地不算太近,因地理位置原因,发展算不得好,甚至有些贫瘠。   唐葵愣了一下,问:“去多少时间?”   江竹没有看她,声音难得有些迷茫:“应该是一年。”   唐葵“哦”一声,追问:“那你中间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江竹急促地回答:“我会经常回来陪你……其实,我去那里,是想调整一下。”   调整一下心情。   唐葵当然明白。   她拿筷子戳着碗里的一颗赤豆,心里有些莫名的茫然。   只是这茫然,她也不知从何而来。 第19章 苹果糖   送走江竹,唐葵给周盼盼打了个电话。   或许是神经大条,也或许是提前步入中老年人生活,周盼盼几乎不怎么用社交软件看社会热点看新闻。还是这通电话,才让加班到深夜的周盼盼头脑转了起来:“你的江医生出事了?”   不等唐葵回答,她又问:“他说想去安山镇调整心情……等一等,葵葵,你老家不就是安山镇的吗?”   “这个不重要,”唐葵说:“重要的是,我可能马上就要面临异地恋了。”   “啧啧啧,”周盼盼说:“这么快就死心塌地了?沦陷的如此迅速,你们都进展到哪一步了?”   她发出淫/荡的笑声。   “亲亲抱抱举高高——一步也没进行。”   “不是吧?”周盼盼惊讶地叫,评价:“不知道江医生是打算慢火炖呢,还是打算一步到位?”   眼看着这话题就要朝不可控的方向进行了,唐葵及时扭转了一把:“盼盼,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母胎单身的周盼盼不理解此时唐葵的心情,不解地问:“江医生又不是突然间挂掉了,不过是暂时异地恋一段时间而已——再说了,他又不是不来看你。”   周盼盼不太懂她此时的复杂心情,说真的,唐葵自己本身也弄不清楚。   她自认为和江竹还没有产生那种生死相随的情愫,但也不再是初识之后的敬畏。   如果非要给二人关系下个定义的话,唐葵认为,已经比较接近“友达以上,恋人未満”这个阶段了。   未来倘若与他结婚,共度一生,也是件很好的事情。   大概是平时独来独往惯了,突然多了个人陪着,关心着,她也很开心。   只是眼下,他又要暂时离开一阵子了。   或许是因为停职的原因,江竹空闲的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   夏玫与邓临他们写的联名信也没有用,因为江竹代签手术知情书并没有经过申报,而他对停职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多么剧烈的反应。   家属那边,情绪依旧十分激烈。拿到了一份不菲的赔偿金后,犹不满足,扬言要以医疗事故罪的名义起诉江竹。   且无论结果如何,这一场风波,大大地打击了不少医生的热情。   连带着这个春节,大家兴致都不怎么高了。   唐妈妈唐爸爸还是比较传统守旧的,非要拉着唐格和唐葵两个人,买新衣买新鞋,说要“辞旧迎新”。饺子也是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包的,唐格手笨,总是把褶子捏的很丑,擀饺子皮这种技术活,他更是做不来。   饺子包好了,唐格还拿了一盆给叶时言送过去——他又是孤零零一个人过的春节。作为从小玩到大的人,小时候还常叫叶时言一起过来吃年夜饭,等到叶时言读高中的时候,他就再也不肯过来了。   其他吃的东西倒也罢了,四处都能买的到,但唐妈妈可怜他家庭不睦,总会让唐格送去包好的饺子,下水煮一煮就成了。   唐妈妈还特意放了一只包糖果的饺子,一只包花生的。   这边唐格刚送过去,唐妈妈又问唐葵:“你要不要给江竹也送一份过去?”   “他家里应该也会包吧……”唐葵想了想,点头:“送一份也行,万一郑教授工作忙,没有包呢?”   还真的让她猜对了。   郑教授正巧有一个出国交流的会议,匆匆忙忙上了飞机;江父倒是没什么事,不过去的时候,他也不在家,不知道去哪里了。   江竹一个人在贴对联。   或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他的手有些发红,听到唐葵的声音,他回头,有些惊讶。   “你怎么过来了?”   “给你送饺子的。”   唐葵笑着说,她四下打量这小院子,同这其他区域的小楼一样,院子里修正的干干净净,大概是因为过节,养锦鲤的一方水池壁上,贴了个倒着的福字。   正红的纸,浓黑的字,唐葵凑过去看了看,惊讶地发现,这墨竟然还没干。   江竹请他进了客厅,只见桌子上铺着红纸,剪刀,笔架,毛笔都还未清洗,对联写了一半,还未写完。   “这张写废了,”看唐葵饶有兴趣地过去看,江竹忙先她一步把纸卷起来,放在桌子上:   “你想喝些什么?”   “白开水就成,”唐葵笑着说,她也不再坚持看那对联,晃晃手里的饭盒:“饺子是刚包的,我帮你煮上吧。”   她在煮饺子的时候,江竹也没闲着,拿香油,香醋,蒜泥等调了一小碟蘸料。又从冰箱中取出一整块牛肉来,问:“今天你想吃——”   “那个,我今天不在这里吃饭,”唐葵解释:“妈妈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我一会得回去。”   江竹又把食材放回原地。   他垂着眼,看锅里面上下翻腾的饺子,一个个圆滚滚的,看上去很好吃。   “全是我包的,”唐葵笑着说:“我爸爸和哥哥手笨,包的也不好看;我妈妈倒是包的好看,不过她说了,最好还是把我包的给你,算是一份心意……喏,你看,我包了三种花样呢,一个是弯月牙,我妈妈教的……”   她介绍着,指着锅里的饺子,右脸颊有一枚浅浅的酒窝,不太明显,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刚好。   什么都是刚刚好,她眼睛不大不小,人也不胖不瘦,是一种不带有任何攻击性的美。   顺着她小巧的手指看过去,她指着那些饺子,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分别,可能有的细长点,有的胖些,她却能叫上名字来。在这个时候,她眼睛里是一种略带稚气的神采。   她比自己小整整十岁。曾有种说法,说代沟这种东西,三年一小沟,五年一大沟。两条不深不浅的沟,横在两人之间,江竹却笃定自己能够跨越过去。   唐葵煮好了饺子,见时间也不早,拒绝了送她回家的请求之后,一个人沿着路往前走。   这边是家属院,寻常的出租车是进不来的。   还没走几步,忽然有一辆亮红色的车停在她身侧,车窗缓缓摇下,一张明丽的脸露了出来。   她笑着向唐葵打招呼:“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小弟妹?” 第20章 雪球   “回家,”唐葵说:“表姐要去找江竹吗?”   郑玉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她留着漂亮的指甲,流行的人鱼姬色,艳而不妖,显得一双手白生生,格外好看:“不,我是来找姑姑的。”   “郑教授不在家,好像是出国参加会议去了。”   唐葵说。   郑玉淡淡地“哦”一声,表情冷冷淡淡的,倒也不惊讶,冲她招招手:“来,上车,我送你回家。”   郑玉开起车来,风风火火的,好几次都超速了。一路急刹车好几次,唐葵容易晕车,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郑玉问唐葵:“你和江竹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还得一段时间吧。”   “我姑姑说,他下年打算去安山镇?”   “嗯。”   郑玉点点头,漂亮而精致的指甲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出诱人的光。   唐葵说:“我听江竹说过,他侄子很喜欢吃甜品——”   “侄子?”   郑玉有些讶异:“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个侄子?”   唐葵沉默。   郑玉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又笑了:“没想到他为了追女孩子,也会编这样拙劣的谎言——你是不是觉得江竹脾气很温和?”   郑玉突然跳了个话题,唐葵不明就里,回答:“一开始认识的时候,觉得他很严厉;现在觉得……他人挺好的。”   郑玉笑笑,不再说话。不过在唐葵下车的时候,她提高声音说:“我这个表弟呢,以前吃了不少苦,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笑的,唐葵看着她的脸,只觉得格外熟悉……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   应该比她读大学更早的时候。   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正月十五刚过,江竹就出发去了安山镇。   他临走的前一天晚上,邀唐葵出去吃了顿晚饭,权当送别。   江竹离开后,唐葵的店依旧开着,只是接送她回家的人,又变成了唐格。   寒假还没结束,少了周遭消费力强大的大学生,唐葵的店里生意冷清了不少。   没过两天,唐葵就发现自己开始想念江竹了。   对待研究新甜品也没有以往的热情。   江竹虽然去了安山镇,但会时常发信息给她。安山镇上的中心医院,缺少一些医生,他过去帮一阵子忙。其他的且不说,下针还是挺稳的。   过去刚一周,江竹发消息给她,现在经手的一些病人都夸他扎针不痛。   他现在住的是个老房子,老式的二层小楼,加一个水泥的平台。   院子不大不小,有个水泥的架子,上面盘绕着粗壮的藤,只因冬季寒冷,早就落光了叶子,唯有土黄偏褐色的枝蔓。   江竹告诉她,那是一株葡萄,年纪和他一样大。   江竹在回去的第二天,还捡了只小狗,棕黄的毛,小短腿,头和身子也小小的,眼睛像是黑豆子,笨拙的萌。   他请唐葵取个名字,唐葵脱口而出:“你看他傻乎乎的……不如叫皮蛋?”   江竹还真的就这样唤它了。   每隔一周,周天的时候,江竹就会开车从安山镇过来,还把皮蛋带给她看,顺道给它接种疫苗。   安山镇上,暂时还没有宠物医院。   唐葵很喜欢皮蛋,皮蛋也很亲近她,会乖乖地躺倒在她腿上,露出肚皮让她揉。   若不是叶时言的那通电话,她可能还不会起其他的念头。   叶时言来电话的时候是深夜,唐葵被铃声惊醒,没看清手机联系人,就按了接听键。   迷迷糊糊,她刚说了一个“喂”,就听得电话那段传来一阵粗喘声。   唐葵的大半困意都消失了。   “唐葵……”   那边是沙哑的,慵懒的声音,叶时言似乎喝醉了,说起话来也有些颠三倒四的:“今天白唯怡给我发了封邮件……她就问我,现在过得好不好……我当然他/妈的过的很好!我能不好?我很好……可是,可是……”   说到后来,他声音里竟然带了哭腔,像没有得到糖的小孩子一样,委屈巴巴,小心翼翼地问她:“葵葵啊……你现在怎么这么讨厌我呢?我做错什么了吗?你告诉我……葵葵,我道歉,我发自内心地向你道歉,只求你原谅我,别再讨厌我……”   唐葵屏住呼吸。   她冷静地说:“有人,把你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情告诉了我……视频,照片,全部都有。叶时言,你不要抵赖说不是自己,我看的清清楚楚。我不是讨厌你,我是怕你,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对人性有了新的认知。”   电话那端的叶时言沉默了。   大约一分钟后,他主动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中午时分,叶时言又打了过来,一改昨日半夜的颠倒。他以一种讨好的语气,问唐葵,需不需要看心理医生。他还自作主张替她约了医生,时间就安排在明天下午,三个小时。   唐葵又气又想笑。   这算什么?补偿?   说真的,还真不需要他补偿。毕竟那视频也不是他发的,只不过视频的主角是他罢了。   恰巧在此时,江竹的消息到来。   他利用休班时间,把院子里的一块荒地清理了出来,除掉刚刚萌生的杂草,撒上太阳花的花籽。   唐葵看着那小小的一方地,刚刚翻过土,湿漉漉的。   她心里忽然一动。   一天后,唐葵拒绝了唐格送她的要求,拉着行李箱。踏上了前往安山镇的汽车。   她循着自己的记忆,轻车熟路地找到小小的房子,这么久了,钥匙竟然还能打开门。只是锈的十分严重,少不了重新换一把锁。   寻常房子是前院后屋,这个房子却是两个屋子之间夹一个小院子。临街的那个房子只有两间,中间没有门,只有一层布帘。   房子久无人住,十分的脏,唐葵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卧室收拾出来。只是被褥什么的早就不能用了,还得去超市里买新的。   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巧,刚刚选好被子,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她前面的架子里晃过去。   高高瘦瘦,可不就是江竹?   作者有话要说:  若不给这两人长时间相处的机会,就他们倆这性子,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成功上三垒。   明日入V,爆肝三更~   老规矩,明后两天V章留言皆送小红包,一点小小的心意~   么么啾,我爱你们~   顺道求一下专栏预收文,app用户点进去右上角就能看到啦   暗搓搓放个文案,感兴趣的小天使们请收一下:   《所有温柔都给你》   曾经的小太妹沈皎皎,因着一张脸被导演看中,成了个十八线开外小明星。   面试影视公司的时候,一推开门,沈皎皎腿就软了——面前衣冠楚楚坐着的,不正是当年被她按在桌子上打的家伙么?   *   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霍清辉脾气很坏。   可他偏偏对新签约的小明星格外有耐心。   流言满天飞,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看到她那张像极了老大的脸,他都不敢大声说话。   凶巴巴小明星和双向情感障碍症公司大佬 第21章 牛奶面包   气温虽有回升,但也不高, 江竹穿了件浅灰色的羽绒服, 在卖蛋糕的柜台前驻步。   安山镇并不算太大, 这超市里只有一方小小的柜台在卖烘焙食品。摆在玻璃的柜子中, 卖相算不上太好,闻上去也有些甜的发腻。   唐葵拎着被子, 悄咪咪地躲在一旁的货架后, 观察着江竹。   江竹最后拿了一盒蛋挞, 卖相还可以,又转了一圈,去了旁边零食区挑东西。   与唐葵只隔一个货架。   唐葵生怕被他发现, 蹑手蹑脚地往旁边移动,谁知道她拎着的这被子刮碰到了旁边的商品,啪啪啪, 掉下三包瓜子。   唐葵急忙戴上帽子, 把被子放在旁边,蹲在地上去捡, 捡到第三包的时候, 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纤长的手, 先她一步, 捡起了瓜子。   骨节分明。   “你喜欢焦糖味的还是山核桃味的?”   唐葵抬头, 就看到江竹笑盈盈的眼睛,他拿着瓜子,晃一晃, 继续说:“焦糖味的不错,不过吃太多会上火。”   唐葵说:“甜食吃多了也不好。”   江竹蹲在她对面,帮她摘下帽子,一点她的额头:“我已经很克制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旁边的袋子上,上面印着几个大字,XXX家纺,里面的被子,是干净的白底碎花样式,只不过看上去有些单薄。   “你怎么买被子?”江竹问,话刚出口,就反应过来:“你也要住在这里?”   唐葵站起来,拎着被子:“对啊,看你生活的那么惬意,我心动了。”   “这里生活可不如你想象的那样……”   江竹有些无奈,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被子,看了看,皱眉:“别买这个了,太薄。安山镇可没有暖气,盖这么薄的容易着凉。我知道这里有一家专门卖被褥的,一会我陪你去看看——你想一想,还有什么缺的吗?你来的时候,都带了什么?”   唐葵回答:“衣服,钱,护肤品。”   江竹点点头,自然地牵起她的手:“那你跟着我吧。”   安山镇地方并不算大,店铺也小小的,大部分人家,都是一楼开店,二楼住人。此时已经是中午了,小饭馆门前热热闹闹,电动车随意停放着。这里的羊肉汤很出名,还有一种特产的烧饼,一面是芝麻,放在半圆的吊炉里烤制。   江竹停下脚步,买了几个递给唐葵,烧饼刚烤出来,香喷喷的,热却不烫嘴,唐葵咬了一口,淡淡的咸香,配上熟芝麻,分外好吃。   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过了。   A市也有卖这种烧饼的,要么是软塌塌的,要么就是芝麻不够,加的调料也不对。唐妈妈很喜欢吃,不过总是抱怨味道不够好。偶尔买过几次,后来就不愿意再买了。   果然,不管什么东西,正宗的都是要去原地吃。   江竹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开车,虽然元宵节已经过去了,但外出务工的人还没走。街上人也不少,江竹带着唐葵,径直去了一条窄窄的小巷,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店。   店铺并不大,房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水泥的台阶,缺了一块角,露出里面红色的砖。门前钉着厚厚的棉帘,为的是防风保暖。进去,里面生着炉子,倒也很暖和。   但没有人。   江竹叫了一声:“张姨。”   他用了方言,声音较平时说话时略低一些。   隔间的门里却走出来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十七八,长的却是格外的漂亮。大概是怕冷,穿了件厚厚的不合身的棉衣,上面花团锦簇,样子都是老式的。   她看了看门前的两人,干脆利索地说:“我妈妈去进布了,不在家。你们想买啥?”   “被褥,还有四件套——小柳,你这里卖枕头吗?”   小柳手里抱着暖手宝,闻言,把暖手宝放在一旁:“可以现做,你过来挑布吧。”   说着,引两人进了内间,室内有些昏暗。小柳领着唐葵去挑布料,唐葵选了浅米色的纯棉粗布。枕头里面的填充物也没选棉花,而是荞麦壳。   小柳毫不含糊,拿尺子量了量,裁下布,坐在缝纫机前开始锁边,装荞麦壳,手动封口。问清床大概的大小,江竹帮唐葵选好了被褥。   四件套就比较难选了,这里花样并不算太多,最终拿了一套蓝底带白色云朵的。   江竹说:“张姨这家店开很长时间了,以前只卖布料,我小时候,妈妈都是从这里买布料,回家自己套被子……”   唐葵想象不出来郑教授拿针缝东西的样子,怎么想都觉得违和。   小柳说了句:“好了。”   把枕头递过来,沉甸甸的。付钱的时候,发现全套加起来竟然还不到五百。   唐葵被这物价震惊了一下。   虽然她没有买过四件套,但读高中时候的那种单人床标准都已经是450了。这沉甸甸的,怎么看都比那种要好的多。   他们买的东西很多,小柳见他们就这样走过来,不太方便拿,折身去里屋拿了电车钥匙递给两人:“用完了再骑回来就成。”   江竹谢过了她,小柳无所谓地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唐葵被她这豪迈的腔调逗笑了。   回去的路上,江竹忽然开口:“葵葵,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唐葵坐在后面,风有些冷,她戴着帽子,听得不太清楚:“什么?”   江竹说:“我从小在安山镇长大,母亲是个勤劳的工人,父亲原本是军人,退伍后做了司机。”   哎?   唐葵初听时还有懵,等他把话说完,似乎有些懂了。   “后来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出了车祸……”说到这里的时候,江竹声音有些低:“那时候我刚刚读高中,很茫然。后来,江伯伯和郑教授过来了,他是父亲的战友,愿意收养我……我就这样去了A市。”   他说的很简洁,唐葵咬着手指,不说话。冷风过来,把她的帽子往后吹,她伸手拉一拉。   原来郑教授并非他生母,难怪总觉得他们母子相处时候,觉得好像隔了一层。礼貌彬彬,但并不亲热。   “我人生中的前十五年,从来没有离开过安山镇,”江竹说:“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学医。只是未曾想,还是有违本愿……我这次回来,其实也是一种逃避。”   “你已经尽自己所能了,”唐葵温言劝他:“死生各有命,你已经抢救过了,这不是你的错。”   说话间,江竹又带她去买了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安山镇上开的店,基本上还是以前的那些。老板都还认得江竹,见他带着唐葵过来买东西,都乐呵呵的:“终于交女朋友了啊,不错不错——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这么大年纪了,也该考虑生孩子的事情了吧?”   说着,有的还善意地抓把糖果给唐葵:“拿着,我儿子前段时间刚结婚,这是喜糖。”   唐葵笑盈盈地收下,叫声“谢谢伯伯”。   老板也夸她:“长的真好看,像明星一样,江竹有福气了。”   等到两人走了,老板摘下眼镜。   怎么觉得这小姑娘长的……也有点眼熟呢?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一样。   只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江竹问唐葵:“你现在在哪里住?”   唐葵指挥着他,左拐,前行,又拐进一个小胡同里,尽头,就是她的家。   下了车,江竹盯着这里看了半天,扭头看了看周围,胡同口种了一株合欢树,夏天的时候会开粉色的绒绒的花朵,铺天盖地的香,招引了不少蜜蜂和蝴蝶,而现在只有空荡荡的树枝。   他忽然问:“这是你租的房子?”   “不是啊,”唐葵拿出钥匙,开门:“我小时候就住这里。”   江竹愣了愣。   唐葵打开锁,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桌子老旧,有种久无人居特有的昏暗。   “进来吧,”唐葵笑着请他进门:“上午我刚过来,这边还没打扫,你可别嫌弃。”   “不会。”   江竹下意识地说,他抱着被褥进门,跟着唐葵往里走。   踏进院子的时候,温暖的冬日阳光照下来,江竹眯眯眼。唐葵就站在他前面走,头发温顺地扎了个马尾。   江竹突然问:“葵葵,你小时候,右边膝盖是不是摔伤过?”   唐葵扭头看他,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对上号了。   “大概六七岁的时候,你也住在这里吗?”   “好像是吧,”唐葵说:“我在这里读完的小学,初中时候去的A市。”   江竹笑了,他那双眼睛笑起来分外动人:“葵葵,我们以前见过的。”   ……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有三更~   下一章大概在中午11点左右,正在捉虫,修细节~ 第22章 芝麻脆饼   当江竹得知父亲去世消息的时候,他还在上晚自习。   他当时刚刚考上省实验, 原本江竹说打算在本市读, 毕竟离家近一点, 因着他成绩优秀, 还能免学费就读。   当时,为了母亲的病, 家里积蓄已经不多。母亲去世之后, 父亲也更显苍老了。   但一向寡言的父亲却十分反对, 省实验是省内的重点中学,如果江竹去那里,就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父亲与母亲一生贫苦, 勤劳却被低文化所累,被人骗过不少次。   所以在教育上,父亲想要给江竹最好的受教育资源。   谁知道刚读了一个月, 江竹的班主任把他叫出去, 脸色也不太好。   “江竹,你爸爸出意外了。”   江竹的爸爸开车一直很稳, 他十分谨慎, 一次也没有闯过红灯, 却在高速上与一辆急速驰来的货车所撞, 当场身亡。   江竹的父亲是独生子, 爷爷奶奶早已去世,只剩他孤苦一人。邻居街坊见他可怜,凑了些钱, 出了把力气,帮着江竹讲他父亲葬在了郊外,遵循这里的风俗,立了坟墓。   江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相信什么鬼魂。但是在父亲头七的那天,他未归校,而是在坟前守了一夜。   没有任何的动静,唯有夏夜的凉风。   次日清晨,他从郊外往回走,走到一个巷子口时,看到有个穿粉红色小纱裙的女孩在树下捡掉落的花朵。   那是一株粗壮的合欢树,因着天刚微微亮,叶子还没有完全张开,只有粉色的花朵,颤颤地香。   小女孩扎了个马尾,小手里握了一把花,嘴里还念叨着:“6,7……嗯,5,6……”   虽然数错了,但她毫不自知,依旧在努力地数着。   江竹在旁边看着,小女孩个子不高,大概到他大腿左右。他向来分不清小孩子的年纪,只是见周遭一个人也没有,最近又常有人贩子的流言,他有些担心这孩子被骗走。   看上去就一副一颗糖就能哄走的样子。   江竹便蹲下来问她:“小朋友,你家人呢?”   女孩的眼睛很亮,眨了眨,忽然伸出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说:“我偷偷出来的,你别大声说话。”   说完,她还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后面的巷子,似乎会有人出来把她捉走。   “你在做什么?”   “捡花呀,”女孩一本正经地说:“昨天妈妈讲林黛玉葬花,还说林黛玉很聪明;班里的人都说我笨,我觉得只要我把这些花埋起来,我也能变聪明。”   天真的想法,江竹没再说话,也不打算走,想在这里等一阵子,等她大人到了,再离开。   她认认真真捡着花,忽然一不留神,被东西绊了一下,趴在地上,疼的她“哎呦”一声叫起来。江竹忙把她抱起来,只见她右腿膝盖上包着一块纱布,现在外面也蹭上了泥。   女孩伸手就去揉,江竹及时制止住了:“别碰,越碰越痛。”   女孩点点头,眼睛里泪汪汪的,快要哭出来了:“我的花……”   刚刚摔那么一下,全都摔掉了。   江竹连忙给她都捡起来,问:“你打算埋在哪里?”   女孩握着一手的花,眼角还挂着泪花呢,也不顾腿疼不疼了,走到合欢树下面,拿玩具塑料小铲子松松地挖开一层土,小心翼翼地把花放进去,盖上。虔诚无比地说:“花啊,保佑我变聪明吧。”   许愿完毕,她也不拍受伤的泥就往裙子的口袋里掏,掏了半天,掏出来一枚大白兔牛奶糖。她郑重无比地把糖放进江竹手中:“我妈妈说了,有恩必报。你今天帮我捡花,这糖就是给你的报酬。”   这小家伙。   江竹沉重的心情得到了一丝缓解,他接过糖,说了声:“谢谢。”   女孩郑重地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句话应该是从电视里学来的。   听得后面有人叫“葵葵”,女孩说了句“我妈妈找我啦”,冲着江竹挥挥手,颠儿颠儿地跑进胡同里去了。   时间过去太久了,江竹早就记不清那个小家伙的长相。只记得那颗奶糖很甜,有人说甜能够刺激神经中枢,使人产生愉悦的感觉。   自那之后,江竹每当心情低落的时候,都习惯吃些甜食。   而在现在,江竹提起这事的时候,唐葵则是惊讶地看着他:“我完全不记得了……不过我小时候好像确实有点笨。至于葬花的事情,我没啥印象,不过我妈妈经常给我买羊脑子吃,她说吃啥补啥……”   说完之后,她自己又感叹:“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突然感觉咱们俩年纪差距真大啊……想想啊,你都开始读高中解三角函数了,我还在数一二三四玩泥巴呢。哎,我当时有没有叫你叔叔?”   江竹转脸打量院子里的水龙头:“没有。”   应该没有吧?   他也记不清了。   “你今天就要睡在这里吗?”江竹问:“水龙头里没有水,厨房里也没什么东西;天气这么冷,也没有取暖的东西;附近的人家都搬走了,你一个人住这里,太危险了……”   他一一分析着她此时居住条件有多么恶劣,最终提出建议:“你去我那里住吧?皮蛋也很想你。”   这……   唐葵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唐妈妈。   她来之前,唐妈妈严肃地告诉她,一个人回安山镇住一段时间,没关系。反正她也是成年人了,正好也能和江竹培养一下感情——但不要跟江竹住在一起,孤男寡女,容易惹人非议。   “楼上有两间卧室,”江竹说:“我早就打扫干净了,你过去住,直接带好被褥就可以。洗澡和厕所也修好了,再说你这里洗澡也不方便。”   唐葵心动了。   当初她头脑一热就过来了,完全没有考虑到热水器以及做饭的问题,刚刚听江竹一分析,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说起来,她其实挺放心江竹的人品。毕竟两人谈恋爱都大半个月了,目前还只发展到牵手的纯洁局面。   她点点头。   江竹笑咪咪,又把她和东西带了回去。   一打开院门,皮蛋就嗷嗷地扑了过来,疯狂地绕着江竹打转,摇尾巴。转了一回,又跑到唐葵身边,左蹦右跳,兴奋的像是见到了大鸡腿。   江竹主动把自己的被褥卷起来,让给唐葵:“这里以前是我的卧室。”   其实,不用江竹说,唐葵也能大概地猜出来,床靠墙放,老旧样式的木桌摆放在桌子旁,旁边是个书架,上面书不多,但摆放的整整齐齐。柜子上盖着一块钩针织的布,上面摆了一瓶塑料假花。   房间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地上的地砖也是那个年代流行的浅蓝色拼花,现在看起来比较过时,但意外的亲切。   江竹帮唐葵铺好被褥,但又去柜子里取出一套浅蓝的床单枕套铺在床上:“今天买的那些,最好洗过了以后再用。你若是不嫌弃,先用我的,前段时间买的,只用过一次,都已经洗干净了。”   唐葵当然表示不嫌弃。   外面天气很好,江竹想了想,又把她的被褥搬到外面木架上晒。阳台上有几个空花盆,里面的土都干裂了,唐葵想,过上几天,等天气暖和一些,可以再种些其他的小花苗。   院子里和他发过来的图片一样干净整洁,皮蛋长胖了,也长长了,只是脸还是那样憨憨的。现在它正在院子里撒欢,追着自己的尾巴跑个不停。   大概因为人少的缘故,这里比A市要冷,但天空似乎也更蓝一些,连阳光都比那里暖和。   从二楼的阳台,有直接下去的水泥台阶,唐葵小心翼翼地走下去。皮蛋扭过头,嗷地叫一声,跑过来不停地蹭她的腿,以表示对女主人的亲昵。   皮蛋毛不长,软塌塌热乎乎的,唐葵抱住它,皮蛋拼命地往她怀里拱,尾巴摇啊摇,开心极了。   唐葵拿出一根肠,剥开后,喂给皮蛋吃。   一般来说,狗表达对主人的亲昵,最常见的就是两种方式。一种是摇尾巴,另一种就是舔。   皮蛋很显然觉着摇尾巴已经不能表达出自己的热情了,伸出舌头就往唐葵脸上舔。突然,江竹站在皮蛋后面,把它抱起来,可怜的皮蛋,伸着舌头,傻呆呆地望着江竹。   江竹把它举高,对着太阳,严肃地盯着它看了半天。皮蛋嗷呜嗷呜叫了好几声,这才放它下来,伸手拍拍它的脑袋,语重心长地教育着它:“皮蛋,别太过分,那是我的。”   唐葵:“……”   就在刚刚,江竹算不算是间接调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大概在下午两点左右。 第23章 黄油小熊饼干   皮蛋傻呆呆地看着江竹,以它的小脑袋瓜, 想不通江竹刚刚在干嘛, 听不懂他的指令。潜意识里觉得, 不管主人是什么意思, 它只要不遗余力地讨好他就行了。   于是,在江竹刚刚义正言辞地教育了它之后, 皮蛋摇着尾巴扑过来, 对着江竹脸上就是一个甩舌头。   幸亏江竹躲避的快。   然后今天晚上, 皮蛋的小零食份额惨遭剥夺。   不过这狗也傻,给什么就吃什么,丝毫没有反省错误的意思。   江竹只能叮嘱唐葵:“皮蛋就这个毛病不好, 你不要纵容它,一定要多加小心。”   这语气,好像皮蛋是洪水猛兽一般。   江竹几乎没有囤积食物的习惯, 一直都是傍晚下班后买菜, 今天是轮休的最后一天,归还小柳电动车之后, 便带着唐葵去买菜。   这里买菜, 也不用去超市。东边有一块区域, 开辟出来给流动商贩的。很多人家自己种了菜, 吃不完, 也会去那边卖。只不过现在是冬天,现在卖菜的都是附近的菜农。   来的时候,唐葵就经过了一个村庄, 叫做焦菜园,里面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大棚,种植蔬菜,以卖菜为生。   冬天的蔬菜种类不多,江竹由着唐葵挑,最后也只挑了些油菜土豆之类的常见菜。买了条鱼,活蹦乱跳的,险些甩了江竹一身水。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下来了。虽说早已立了春,但夜晚降临的依旧十分快。   给皮蛋倒出来一份狗粮,江竹系上围裙去做饭。他处理鱼的手法干净利索,拍晕,去鳞,抽鱼腥线。有条不紊,唐葵洗干净手,趁着江竹处理鱼的功夫,炒了个素油菜,在电炖锅煮上粥,隔层里放上馒头。   晚饭是在客厅里吃的,家中摆设陈旧,地方也小,东西一多,便显得拥挤。   唐葵却觉得安心。   她幼时便随着母亲生活,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小时候,每当她问起父亲,唐妈妈会说,她其实是上天看母亲一个人孤单,特意送下来陪伴她的,所以没有父亲。等到她长大了,这种说辞瞒不过去了,唐妈妈才告诉她,其实她父亲早就因病去世了。   实质上,唐葵的童年生活过的并不算糟糕。虽然没有父亲,但她妈妈对她十分疼爱。而一同读书的小伙伴,懂点事的,也都会被各自家人提醒,不要在她面前谈起父亲这个话题。   除了没有父亲,唐葵并未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倒是唐妈妈,后来认识了现在的唐爸爸,两人结婚,她的名字也从许葵改为唐葵。从安山镇搬到唐家,突然变大的家和更舒适的生活,却让年纪尚小的唐葵有种不真实感。   不过她还是很感激唐格和唐爸爸,他们两个,对待唐葵,真的是当成亲人一样疼爱。一开始她想象中被继父和继兄欺负的场景,完全没有出现。唐格为了表示对新来妹妹的喜爱,还主动提出把自己比较大的那间卧室让给唐葵。   唐爸爸完全符合了她之前对父亲的想象,在她犯错的时候,会耐心纠正;所有奖罚,与唐格别无二致。   有时候,甚至对她比对唐格都好。   一顿饭刚刚吃完,唐葵主动帮忙刷碗,江竹负责收拾客厅。刷到一半的时候,唐葵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心想方才已经向唐妈妈报备过了。这个时候再打电话过来的,不是周盼盼就是宋清,她对着江竹说:“你先帮我接一下,我这就过去。”   说着,她把碗上面的泡沫冲干净,放在一旁,摘下手套,拿一旁的毛巾擦擦手。   江竹的声音传过来:“我是江竹.”   “她在洗碗,马上过来。”   唐葵出去,接过手机。屏幕上,清楚地显示出“叶时言”三个字。   唐葵下意识地皱了眉。   这个家伙,怎么又打电话过来了?   江竹不动声色,声音不大不小,电话彼端的人刚好能听清:“我先去调水温,今天一天你也累了,等下早点洗澡休息。”   唐葵应了一声,冲他比出一个OK的手势。   握着手机,唐葵问:“这么晚了,你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叶时言显然比那天晚上清醒多了,声音也恢复了平常的慵懒,仿佛那天晚上的失控从未有过一样。   他说:“葵葵,那些东西,是白唯怡发给你的吗?”   “你现在问这些有意义吗?”唐葵又好气又好笑,“叶时言,我无权干涉你自己的私人生活,也不能拿我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你——不,确切地说,也不会,不想去约束你。咱俩没什么关系,就算以前我对你有过那么一丝幻想,那也是我年纪小,不懂事——”   她的声音提高了些,江竹刚刚调好水温,听到最后一句,犹豫了一下,又悄悄地进了厨房,去收拾剩下的碗筷。   “葵葵,”叶时言打断了她,或许是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他也有些激动:“我不知道那些东西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我承认,我确实很无耻。但你没有必要就这样,我劝你一句,去看看心理医生,好吗?就以一个哥哥的身份,求你了,成吗?”   他难得用这样卑微的语气和她说话,唐葵冷笑着打断他:“有哪个哥哥会对自己的妹妹产生非分之想?”   叶时言呼吸一滞。   啪。   厨房方向传来碗碟落地的声音。   唐葵深吸一口气:“你也别求我了,该我求你。求你了,叶时言,你要是真为我好,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可以吗?你越是这样三番五次的打搅,越会让我想起那些东西。”   “可是我……”叶时言话说了一半,停下来,声音有些抖:“我想帮帮你。”   “怎么帮?厌恶疗法吗?”唐葵疲惫地揉揉眼睛,“我原本一整天都很开心,而你‘出于好心’的这通电话,直接破坏了我所有的好心情。”   她看向厨房方向,只听见水流的声音,她说:“我要去忙了,叶时言,我希望以后没什么事情的话,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我喜欢你。”   叶时言说:“一开始我不知道,也——”   “嘟嘟嘟——”   回应他这一番告白的,是电话挂断的声音。   唐葵压根就不想再听他多说。   什么真情告白,什么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   唐葵一点都不在乎了。   厨房里,江竹已经把碗洗干净了,现在正擦水池。看到唐葵过来,他有些抱歉地笑笑:“刚刚倒洗洁精的时候,走了神,不小心摔破了一个碗。没打扰到你吧?”   “就是,太滑了,”唐葵说:“刚刚我洗的时候也差点给摔了。”   她很少与人发生争执,大概是性格的原因,经常会做出让步。而刚刚和叶时言的“争吵”,说到后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想方设法,让这个人离她的生活远远的。   江竹没有多问,她也不想多说。皮蛋一如既往的傻乎乎,大概因为唐葵会给它揉肚子的原因,一直绕着她打转。唐葵去洗澡的时候,它也颠儿着小短腿啪嗒啪嗒地想往里面钻,被江竹一把拽了回来。   少不了又是一顿教育。   唐葵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她拿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江竹:“有吹风机吗?”   江竹起身去拿,唐葵的头发长的很快,刚认识的时候,还刚刚盖过肩膀,现在已经过肩胛骨了。   “我帮你吹吧,”江竹说,“你坐在这里。”   唐葵乖乖地听了他的话,坐在椅子上,江竹调好温度和风力大小,在手上试了试,一手握住唐葵的头发,一手握住吹风机。   吹出来的风是暖融融的,不烫,她的头发细而软,握在手里,江竹都不敢用力,生怕一用力,就弄断了。   江竹吹头发的时候非常细致,一缕一缕地吹,吹着吹着,掀开了她最后一层头发,露出了洁白的脖颈。   曲线优美,没有一丝多余,一切都恰到好处。   或许是从来没有晒过的缘故,她后面的皮肤很白,嫩生生的,像是双皮奶,吃到口中应该也是甘甜柔嫩的。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香气,她用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是他的,香精含量少,几乎没什么香气。江竹早就习惯了,但此时他却从她身上闻到了淡淡的甜香。   江竹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脑子里默默地调出肌肉脉络图片,寻找一下颈神经的位置,以免自己心猿意马。   可还是没有用。   那块白嫩像是有魔力一样,吸引着他的目光。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等到头发快要吹干,他逃也似的,匆匆松开头发,盖住那片耀眼的白,关掉吹风机。   他心里苦笑,真是自己折磨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爆肝完成,明日更新应该也会提前~   感谢Siobhan,HAHA,real_csh,春之未夏,闲出屁国公主,mint灌溉营养液~ 第24章 姜汁撞奶   唐葵浑然不知江竹的内心纠结。   头发吹干之后,她和皮蛋玩了一会,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八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镇上人比较少的缘故, 一入夜, 周遭寂静, 再无其他喧闹的声音。   唐葵不由得起了几分睡意。   她伸长懒腰,打了个哈欠。   小镇的夜晚没什么娱乐活动, 微信上, 群里已经好久没人聊天了。   自打江竹从省中医院离开之后, 夏玫在群里悲切切地怀念了几天他,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   唐葵的房间并不冷,被子褥子晒过了, 软绵绵的,十分温暖。床单被罩都洗的干干净净,她躺在床上, 没多久便睡着了。   次日,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一打开门, 皮蛋就摇着尾巴站起来。对面的房间门关着, 她敲了敲, 没人应声。   都这个时候, 江竹应该去上班了。   唐葵下了楼, 楼下也空荡荡的,没有他的身影。   她打开手机,早上七点左右的时候, 他发了一条微信。   【江竹:粥和包子都在锅里。】   大约八点多的时候,他又发了一条。   【江竹:如果你现在刚起床的话,吃之前记得热一热。】   唐葵回了他一个笑脸。   她来这里,也不能总是闲着。   一开始过来,唐葵还想着继续开家甜品店。但现在看来,极有可能开不下去。毕竟安山镇上人口并不多,少有年轻人留下。   相应的,工作机会也不多。唐葵不由得泛起了愁,这可做什么好呢?   粥果然已经凉了,她拧开燃气灶的开关,调中火。   【江竹:中午我回家吃饭,等我。】   唐葵捧着手机,眉眼弯弯回他:“等你。”   一边吃粥,她一边考虑自己如今能做的工作有什么。   小学代课教师?不行,她没有教师资格证,学校应该不会要她。   售货员?这个倒还可以考虑一下。   ……   她想着,找了枝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备选的。其他的倒不担心,就是怕找不到招工的。   她睡的时间长,胃口也小,没几口就饱了。   周盼盼发来了亲切的问候:“你见到江医生了吗?”   唐葵回:“不仅见到了,还睡了。”   大概过了一分钟,周盼盼发来一个吐血的表情:“这么迅速的吗?大佬!”   紧跟着又是一句。   “还得过多久才能收到你的捧花?”   唐葵本来就存了逗她的心思,见她还当真了,抿嘴一笑:“逗你的,不过我现在住在他家里。”   “我该说是他引狼入室,还是你自投罗网的好?”   “都成。”   周盼盼大概是在上班摸鱼,她说时间过的真快,一眨眼,三人一个已婚一个恋爱中,只剩她一个单身狗。   唐葵已经不止一次听她这么抱怨过了。   周盼盼突然又发过来一条消息:“你还记得江竹的那个‘女友’吗?”   紧接着又是一张照片。   只有一个侧脸,倚着栏杆,在抽烟。身材纤细,棕色的卷发。   郑玉。   唐葵还没和周盼盼说这件事。   她敲了没几个字,周盼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周盼盼大概是去了卫生间,她压低了声音:“我最近又遇见她了,不确定是不是,最近找我们公司拉投资。听我们办公室的小王说,她是个画家,如今好像还是单身,我们老总对她有那么点意思。”   “我也见她了,她是江竹的表姐。”   “表姐?”   周盼盼也有点懵,她有些不可思议:“那江竹他们家基因也太好了吧。”   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江竹那张脸已经很勾人了,再加上这个艳丽的表姐。   唐葵没解释。   “既然是表姐的话,那我就放心了,”周盼盼呼出一口气:“小王送资料的时候,偷听了一耳朵。表姐拒绝了我们老总,说自己心里早就有人了。我原本还有点担心,是你家江医生。现在看来,应该是我想多了。”   唐葵握着手机,无意识地把自己的头发一圈圈绕在手指上,又松开。   想多了吗?   原本她也没什么想法,但江竹说了,他是读高一时才被郑教授一家人收养。他与郑玉,原本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在那之前,说不定两人连面都没有见过。   上次她去郑教授的生日宴,郑玉明显不太开心,心事重重……在小区里偶遇她,郑玉说“江竹以前吃了很多苦,请她好好照顾”之类的话,当时还以为时表姐对表弟的关心。   但这些事情都加起来,免不得让唐葵多想。   郑玉上次说的那些话,是关心?还是说,是一种挑衅?   她心里的那个人……难道真的是江竹?   唐葵呼出一口气,揉揉脑袋。   “葵葵?”   周盼盼叫她:“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   “我有点事情想不太通……”唐葵说:“其实,郑玉和江竹,并没有血缘关系……”   “啊?”   周盼盼也有点发懵。   “那我最近帮你留意着点,”周盼盼说:“最近郑玉往我们公司来的挺勤快,好像她的画展也就在我们公司附近开。”   “谢谢你。”   “都是自家姐妹,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周盼盼说:“这件事,包在我周打听身上了!”   周盼盼性格外向,与唐葵相比,确实拥有更多的朋友。无论在哪里,她都吃的很开。   说帮忙,就绝不含糊。周盼盼也建议唐葵,在她弄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贸贸然地去问江竹。   万一他不肯说呢?或者,万一戳中他某段伤心不能提的往事呢?   唐葵想了想,还有点道理。   等到中午江竹回来,她也没提这事。中午依旧是江竹做的饭,她煮了一份汤。   吃饭的时候,江竹瞥见桌子上的纸条,拿起来看了看,问:“你想找工作?”   唐葵点头:“原本想开甜品店的,但是又觉着可能开不下去。”   “确实,”江竹点点头,把那张纸折起来,压在一旁:“不过,这些工作你也不要考虑了,太累。这几天镇上的中心医院招麻醉医生,你愿不愿意试试?别怕,前几场会有人带你的。”   唐葵有点发愣:“医院啊……”   凭着她的学历,来这边应聘麻醉医生,应该不成问题。但她还是担心,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抱歉,”唐葵低声说:“我恐怕不能选和医院有关的职业。”   江竹皱眉。   读书的时候,她成绩一直很好。胆子大,心细,冷静,不怕血腥,每次实验课,他给她打的分数都不低。   “你能告诉我一下,发生过什么事情吗?”江竹放缓了声音,问她:“为什么毕业以后放弃了去省中医院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夹子,不更新。   今天应该还有一更,作为补偿,正在码字中。 第25章 豆沙面包圈   “当初,系里有推荐去省中医院编制的名额, 我记得, 你们专业推荐的人是你。你专业课成绩始终排在前面, 学分绩点专业第一也是你。我想你应该是热爱医学的, 后来为什么又放弃了?”   面对江竹的询问,唐葵却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想学医了……”唐葵艰难的开口:“是不能。”   她伸出手, 江竹下意识地握住她手腕, 她手指有些凉, 掌心朝上,给他看那道浅浅的疤痕:“我之前出过一次车祸,手心里扎了些玻璃。医生说没有伤到神经, 但那之后,我一握住手术刀,或者注射器, 就发抖。”   ——不是外伤的话, 那就是心理原因了。   唐葵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江竹,江竹却把她抱住, 他个子比她高出一截, 她整张脸都埋在他胸膛中。   他的气息就环绕在她的周围, 空气被一点点入侵。   江竹拍拍她的背, 亲吻她的头发:“对不起, 我刚刚有点失控。等到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葵葵,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今天下午你跟我去医院吧, 尝试一下。说不定,现在已经好了呢。”   唐葵闷闷地“嗯”了一声。   应该不会好的,她清楚。   下午的时候,她跟随江竹去了镇中心医院。与省中医相比较,安山镇的医院确实有些小。   任职的医生基本上年纪都不小了,年轻点的医院生,不太肯来这边。毕竟安山镇地方小,不够繁华,工资也开的低。   江竹如今在这里,暂时在普外科,偶尔其他地方缺人手,在他能力范围内的,也会去值一值班。   他带着唐葵先去找了副院长,如今麻醉科正缺人手。哪怕江竹告知了他,唐葵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学习和适应,他也表示了欢迎。   他领着唐葵去了麻醉科,恰好牛主任请假不在。江竹决定手把手教教她。   正好明天有一场小手术,切除阑尾。之前课上虽然讲过,但流程还是第一次走。   唐葵捧着小本本,跟在江竹后面。   量血压,测心率,验血,询问病史……麻醉医生的任务很多,这些不过是手术前的准备罢了。   在确认病人明天可以进行手术之后,再去准备药品。   准备完之后,江竹回了普外科。   麻醉科人很少,两张长桌子,一个上面的牌写着牛主任,另一个上面没有牌子,只有一摞书,甚至还有本杂志,封面是正当红的明星。   唐葵猜测,那里应该是规培生或者实习生的位子。   果不其然,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蹦蹦跳跳进来了一个姑娘。   姑娘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也就20出头的模样。鹅蛋脸,长的还算俏皮可爱。她哼着歌进来,手里还拎着一袋子苹果。   进门之后,她看到唐葵,愣了一下,问:“你找谁?”   “我是刚来的,在这里实习,”唐葵笑眯眯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唐葵。”   “哦,”姑娘挺热情的,递过去一个苹果:“我叫于菲菲,你也是委培生吗?”   “不是。”   于菲菲哦一声,来镇中心医院做小手术的人毕竟不多,没有手术的时候,她还是比较清闲的。   她没有洗苹果,擦了擦,就递到嘴边重重咬了一口。   唐葵坐在她旁边,埋头整理了一下方才的笔记。   她的记忆力算不上多么好,只能依靠反复看。   江竹还给她一本《临床麻醉学》,让她先看着,不懂的地方再去问他。   于菲菲吃完苹果,玩了会儿手机,看见唐葵还在读书,凑过去问:“你是想读研吗?”   “不太想哎。”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唐葵说了学校的名字,于菲菲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S医大的人,跑到这里来规培吗?”   唐葵解释:“我已经毕业一年了,没接受规培,来这里是想找份工作。”   于菲菲十分不理解,她吃干净苹果,拽出纸巾擦擦手,丢进旁边垃圾桶中。   “不明白……你这么好的条件,S医大应该是去省中医或者省医规培吧?为什么不参加?为什么不考研?”   “出了点事。”唐葵笑笑。   “出什么事也不能耽误这个啊,这可是你的前程啊,”于菲菲嘀咕着:“真是,各有各的命。我是想考研没法考,你这倒好,是不想考。”   唐葵翻开书,于菲菲可能难得遇见同龄人,不停问她:“我就去过一次A市哎,那边医院规培生工资应该很高吧?在这么个破地方,我一个月工资才能拿到八百,加班补贴也就两百块。要不是提供宿舍,我这恐怕都生活不下去了……”   “我不太清楚那边工资情况哎,应该会比这里高点吧。”   于菲菲叹气,恼怒地拽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甭管高不高,够生活的就成。我是不想待在安山镇这个穷地方……谁让我当初报了委培生,得在这工作六年,才能走。早知道,就复读一年了。”   唐葵还不知道这种情况,她问:“必须呆满六年吗?”   于菲菲点头:“可不是,必须来乡镇医院工作六年,不然的话,还得缴纳全部的学费。”   唐葵不了解这方面的信息,也没什么建议可给她的。   于菲菲大概是终于找到人吐苦水了,见唐葵又不爱说话,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于菲菲说的话,她不太感兴趣。基本上左耳进右耳出,偶尔附和几句,才不至于尴尬。   “……前几天医院里来了个江医生。看上去年纪也不大,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哎。”   嗯?   唐葵放下笔,揉揉眼睛。   “长的特帅,我和你说啊。自打他来了这之后,来咱们医院看病的小姑娘明显比以前多了。明明有好几家诊所嘛,也不嫌麻烦,感冒咳嗽吃撑了,这些个小毛病,也跑这里挂号,”于菲菲撩一下头发:“听说还有留学经历,不知道怎么跑这穷乡僻壤里来了。大概是体验生活?”   唐葵没说话,把书默默地合起来。   科室的门被人敲了几下,于菲菲高声说了句“请进”。   江竹手里拿着一套衣服,径直走过来,微笑着对唐葵说:“刚刚王大爷说没有小号的工作服了,我看中号的应该也差不多,就拿了过来,你先穿着。”   于菲菲的嘴巴,张成了o型。   唐葵接过工作服,打开包装,展开。   犹豫了一下,她穿上。   工作服很凉,大概是压的时间久了,很多正方形的折痕。   唐葵伸手抚平。   手指刚刚摸上去,她脑海中猛地响起了男人的粗喘声,和女人的娇笑声。   视线有些模糊,她闭一闭眼,那段视频又显示在眼前了。   三具白花花的肉体,到处是丢弃的白色实验服,剪刀,注射器,叶时言抱着其中一个人,喃喃不清地叫着唐葵的名字。   那个女人对着镜头轻蔑地笑,目光像一条毒蛇,吐着长长的信子。   那天,叶时言开车送她回家,唐葵带着准备一会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生日会上,人太多,她担心叶时言记不住她送的是哪一个。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少女心,她决定等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再送。   那是她花了很长时间做的手工玩偶,她最喜欢亲手做些东西送人,总觉得这样才能表示心意。   白唯怡突然发了个消息过来,说,有个关于叶时言的秘密告诉她,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紧接着,发送过来一段视频。   封面是一片白,怀着好奇的心理,以及对叶时言的爱慕之心,唐葵戴上耳机,点开了视频。   当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唐葵大脑一片空白。   好像有把刀,把她的整个世界,砍的支离破碎。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猛烈的撞击,叶时言扑过来,护住她。   他的气息强势入侵,唐葵的手深深地扎入了碎玻璃,牙齿不停在抖。   不是疼,是惧怕。 第26章 草莓塔   唐葵脸色惨白,颤巍巍地将工作服脱了下来。   她动作很快, 手指哆哆嗦嗦, 咬着牙, 仿佛那是一件十分肮脏的东西。   江竹接过来, 旁边的于菲菲不明就里,问:“怎么了?衣服上有什么东西吗?”   “可能是放的时间久了, 有些味道, ”江竹一手拿着工作服, 另一只手搭在唐葵的肩膀上,安慰地搂一搂:“等下我去帮你洗一下,今天天气好, 干的也快。反正下午没手术,明天再穿也不要紧。”   早先在省中医的时候,工作服都是有专门负责清洗的;在这里, 只能自己洗。因为工作服上多多少少会带些病菌, 大部分人都不会带回家,而是在值班室那边水房里洗。   于菲菲艳羡地看着唐葵。   多幸福啊, 天气越来越冷了。每次洗工作服, 都得从办公室里烧开热水带过去。一壶水不够, 至少得两回。要么就选择用凉水洗, 凉到爆炸。   你瞧瞧, 这重点大学毕业的,男友又高又帅,还这么贴心, 娇里娇气的,衣服上沾点味道就不肯穿了……   于菲菲有点酸酸地说:“这镇上的医院可比不了大城市,卫生也跟不上,你在这里住着,真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唐葵还没缓过来,她耳朵里一阵轰鸣。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但她似乎依旧能听到那种声音。   于菲菲说话,她也听不真切,只勉强朝她笑了笑。   江竹揽着她的腰,去水房了。   水房里没有人。   江竹去旁边值班室搬了椅子过来,让唐葵坐着,拿自己杯子给她倒了杯热水。她的手冰凉,接水杯的时候,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哈气,搓了搓。   唐葵一句话也没有说。   江竹也觉出不对劲了。   方才,她那反应,四分厌恶,六分恐惧。   唐葵举起杯子,喝了一口。   里面泡着茉莉花,清热下火,淡淡的植物香气。   江竹拿了个盆子,把工作服泡进去,倒入洗衣液,仔仔细细地搓着。   明明那只是说辞,他搓洗的却十分认真。   他说:“葵葵,别怕,我把它洗干净了。”   盆子里起了层层的白色泡沫,洗衣液的味道闻起来就透着干净的气息,江竹特意展示给唐葵看,声音不疾不徐:“你看,全都干净了。什么脏东西也没有。”   干净的白,没有一丝污垢。   唐葵站起来,慢慢地走过去。   “我还不知道你的心结是什么……但葵葵,别怕。它一直是干净的,哪怕曾经沾上了泥,如今也被洗掉了。”   唐葵咬咬唇,说了句“抱歉”。   “这原本就不该怨你,”江竹说:“没有人会指责衣服去招惹泥土。放轻松点,葵葵。”   唐葵点点头。   医生们晾晒工作服的地方在仓库西北角,负责看管用品仓库的赵大爷坐在门口晒太阳,远远地看见江竹过来,笑着说:“怎么?那衣服还合适吗?不合适的话,就得等一个星期后了。现在刚过了年,订购单子还没开始打。”   “还合适,”江竹说:“不过还得麻烦赵大爷帮忙订些小号。”   方才她穿上去的时候,确实大了些,肥肥大大的,不方便。   赵大爷眯着一张昏花的眼睛,看看唐葵,笑开了:“方才小江是给你找工作服的?可得好好珍惜小江,院里好几个人盯着他,准备给他介绍对象呢!”   这话倒不假,医院里年轻的男医生很少,江竹一过来,便如鹤立鸡群,尤其显眼。   唐葵笑着说:“一定。”   外面太阳暖融融的,江竹去拿了夹子,把工作服晾上去,防止弄混,口袋处还用小夹子夹了张写着唐葵姓名的纸条。   抚平每一个褶皱,江竹的手被风吹的微微发红。   江竹想,这不是一时半会能走出来的,他不能着急。   只能尽力一点点去摸索出她的症结所在,一点点攻克掉。   唐葵再回麻醉科的时候,于菲菲已经不在了。等到了五点,她又过来,匆匆按了指纹打卡机,下班了。   江竹过来接唐葵回的家,早在下午的时候,江医生女朋友来麻醉科做实习的事情就传了出去。路上,不少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男的帅女的漂亮,十分般配。   等到了家,唐葵洗菜洗到一半,忽然觉着小腹处有些疼痛。她微微蹙眉,心里算了算日期。   不对啊,应该还有一星期才来才对。   她急匆匆去了厕所,有点懵。   大姨妈造访的太过突然,她没有丝毫准备。   咬咬牙,她多抽了些抽纸,垫上,准备去买卫生巾。   走了没两步,疼痛感更加强烈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每次来大姨妈,未确定之前基本上都是隐隐约约的钝痛;而在意识到之后,就开始剧烈地疼痛了。   江竹从厨房走出来,问:“你怎么了?”   唐葵翻出钱包,冲他笑一笑:“我去买点东西。”   话音刚落,小腹处又一股疼痛,她蹙着眉,弯腰捂了一下。   江竹解下围裙:“我去帮你买吧。”   “啊?”   唐葵还没反应过来,江竹已经去倒了热水,加了些红糖,递到她手中:“你先暖一暖,等我回来。”   唐葵叫住他:“那个,你如果买的话,请给我买夜用最大型号的……日用的话无所谓,要棉柔的,不要网面。”   江竹显然不知道这东西还有这么多种类,点点头,打开门离开了。走之前嘱咐她:“等我回来再做饭;不着急,你不要碰凉水了。”   江竹行动很速度,没多久,他就提着一个大的购物袋进来。唐葵要的棉柔日用,一连掏出好几包来。还有一盒药,一包姜汁黑糖,一包夜安裤。   最后,他拿出来一大包,成人纸尿裤。   唐葵:“……”   江竹解释:“店员说这个是最大的了,但是只有一包,三片。我担心你不够用,想这个应该也差不多,所以买了一包。”   他观察着唐葵的神色,见后者始终一脸呆滞,忙改口:“你若是觉着这个不能用,那就不用,我再去换家超市买——”   “不用,”唐葵拿起来一包姨妈巾:“够用了,真够用了。”   虽然夜安裤长的和纸尿裤差不多,但两者根本不能混着用啊!   不过三片也足够支撑她度过前三天的流量爆发了。   唐葵每次来大姨妈,第一天的时候有很大几率痛经。这次也是,开始还好,过了没多长时间,疼的像是有东西在她肚子里面挠。   吃饭的时候,她面色明显不好。   江竹问:“你有胃病吗?经常胃疼吗?”   唐葵摇摇头。   他站起来,拆开药的包装盒,剥出来一粒,是布洛芬,放在她手心。   “吃吧,可能对肠胃有些刺激。不过,应该比你现在痛成这样要好。”   江竹还剥了颗奶糖,像哄小孩子一样,塞进她口中。   他的手指不慎触碰到她的嘴唇。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蹦出来很多风马牛不相干的东西。幼时吃到的棉花糖,晴朗天空上的云朵,初开的玫瑰花,娇嫩的花瓣。   都比不上方才她的唇。   软软的触感,撩拨着他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葵葵的心理阴影,有些小天使表示理解,还有些小天使觉得她反应太过了。其实,关于这种事情,每个人的承受能力都是不一样的。有些人觉得很不可思议,有些人就觉得炸裂三观,好恶心。   打个比方,有些小天使会很关心男女主是不是双处,是不是双洁呀这样的问题;而有的小天使就不会在乎这些。   这两种都没有错呀,各人偏好不同而已。只是葵葵,刚好是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好的那种。她没有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妈妈疼爱,继父慈祥,兄长温和。她少女时的憧憬对象是叶时言,完完全全把他当作男神,也不敢出口,一暗恋就是几年。   然后,突然有天,发现了男神竟然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没有心理阴影才会有些奇怪吧?   哦,对了,一会去剪头发。如果理发店人少的话,可以早点回家码字,晚上还会有一更。   如果理发店人多,请忽略这一段。   感谢李泽言老婆,君暮笙,HAHA,今年18再问自杀,筱筱雪,可爱的大猥琐,real_csh ,春之未夏 ,玺乐烊 ,矢痂 ,木华 ,隔壁霸王花 ,像呆瓜的扁豆 ,小脚丫~zZ ,咿呀咿呀哟 ,咬着棒棒糖 闯天下 ,如尘 ,蓝蓝懒懒兰兰蓝 ,一花双色 ,满城风絮,百岁安生 ,CHAN,离古   ~妍~ ,燕燕燕燕 ,土豆,怀瑾握瑜 ,Google ,一只老熊仔,Siobhan ,freestyle ,楠柯 ,鸭梨,子衿清清 ,看看不作数 ,kirikirimoom! ,自家烧的红烧鸡爪 ,风 小天使们灌溉营养液~   感谢子衿清清小天使投喂地雷~   还有个有些小天使不知道的事情,如果读者等级不高的话,用app订的话直接是高v,比用网页版订阅便宜很多的!   最后,今天情人节,祝已经恋爱的小天使们节日愉快,甜甜蜜蜜!   祝仍在单身的小天使们早日遇到真爱!祝在暗恋期或明恋期的小天使们与心上人修成正果~ 第27章 椰奶水果捞   江竹定定神。   他收回了手。   哪怕开着空调,唐葵只觉着冷。   其他地方倒还好, 就小腹附近, 凉飕飕的冷。   江竹给她带了暖宫贴, 也暖不过来。   药效还没发挥出来, 她咬着唇,半瘫在沙发上。   唐格给她打了个电话, 别的倒没什么说, 只说唐妈妈有些想她, 让她近期抽个时间回家一趟。   唐葵说:“你帮我告诉妈妈一声,我这周六回去。”   这话刚说完,江竹端了个盆子过来, 放在她脚边。把唐葵吓了一跳,她想坐正身体,被江竹轻轻按住:“别乱动。”   唐葵老实了。   唐格听到了这声音, 愣了:“江竹在你旁边?”   “是啊, 怎么了?”   唐格说:“你把手机给他,我有几句话想和他说。”   唐葵不明就里, 把手机递给江竹:“我哥哥想同你说几句话。”   江竹接过手机, 也叫了声“哥”, 倒是把电话另一端的唐格吓了一跳。   ——论起来, 江竹还比唐格年长几岁呢。   唐格叫了声“江学长”, 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说:“我就葵葵这么一个妹妹,我想江学长应该也能理解我作为一个哥哥的心情……说句冒昧的话, 江学长,请不要对葵葵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情。不然的话——”   说到这里,唐格的声音就带了丝威胁的意味:“就不要怪我不尊重学长了。”   这牵手的阶段刚过,他未来的大舅子就开始旁敲侧击,准备好敲打他了。   江竹说:“我不会强迫葵葵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唐葵的耳朵动了动。   手机那边的唐格很明显不满意江竹这模棱两可的话,但也不好掺和什么——人家小情侣相爱,蜜里调油的,他要是横插一脚,倒显出他自己过分来了。   只是,他不放心啊。   自打唐葵进了他家,他就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小姑娘。   小时候瘦瘦弱弱的,或许是到了陌生的地方,十分的拘谨,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对他,还有种近乎小心翼翼的讨好。   唐格从小到大接触到的小姑娘,飞扬跋扈,自信娇蛮,没有一个同她一样,谨慎的让人心疼不。   好不容易哄着她,一家人宠着她,从一个怯生生的幼芽,慢慢地长成了亭亭玉立的花骨朵。   上学的时候,有几个小男生故意在放学时候堵她。唐葵眼泪汪汪,不敢告诉唐妈妈,只告诉了唐格。唐格领着叶时言一道,狠狠教训了那几个臭小子一顿。之后,再没有男生敢打她的主意。   她唯一遭受过的波折,就是上次车祸。   一想到这里,唐格就心疼的不行,也懊恼的不行。   如果上次,他没有喝酒,如果,上次是他开车……   也不至于让葵葵放弃了医学。   出事之后,唐格的自责一点也不比叶时言少。但他也没办法指责叶时言,当时他也为了保护葵葵,在医院躺了那么长时间。   之后,唐格更不能让唐葵有丝毫闪失了。   如今她与江竹恋爱,唐格也是托不少朋友,直把江竹的往事翻了个底。   唐爸爸的意思是,唐妈妈久不在外走动,消息不太灵通;他又忙于公务,怕照顾不到葵葵,这帮妹妹把关的事情,就落在唐格这个哥哥的身上。   唐格觉着,这江竹,年纪这么大了,又经历过那样凶险的事情,绝对不像平时看上去的这样人畜无害——要不是叶时言的朋友帮忙,他还不知道,早在几年前,这江竹,单枪匹马,冒充生意合伙人,潜伏进一个制药的村子里,拿到了大量造假药的证据,静悄悄联合警/察,直接一窝端。   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是耍心眼的话,唐格不认为自己会是他的对手。   他希冀江竹是真心待唐葵的。   唐葵始终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她听不到唐格的声音,但通过江竹的表情来判断,这场通话,想必是轻松愉悦的吧?   手机重新回来的时候,唐格问了她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唐葵自己也不清楚,含含糊糊说,什么时候江竹走了,她就回去。   唐格不由得有一种自家辛辛苦苦养成的小白菜,突然义无反顾跟着猪跑了的感觉。   江竹半蹲着,挽起袖子,往盆子里倒了些热水,试试水温,准备去脱唐葵的袜子。   唐葵拼命地缩:“我自己来就可以!”   “今天是特殊日子,”江竹说:“经期不能受寒,不能受累。”   不等唐葵反驳下一句,江竹便按住她的脚,脱下了那毛绒绒的睡眠袜子,露出白嫩嫩的一双脚。   江竹第一次触碰到女生的脚,不由得有些惊讶。   原来女孩子的脚是这样的小,这样的软。   心神一荡,那冰冷的触感又把他拉回现实。   她的脚很凉,大概是血液回流能力偏弱,江竹撩起水,往上浇了些,等看着脚趾尖微微有些发红了,这才按着她的脚,放进了热水里。   温度适宜,不烫也不凉。   江竹轻轻地给她揉着。   生怕一用力,就捏坏了这漂亮的一双脚。   不胖不瘦,玉做的一般,冷不丁地踩在他心上。   突然,唐葵的脚一缩。   “弄疼你了?”   唐葵摇摇头:“有点不太习惯。”   可不是不习惯么,脚心是最敏感的地方。被人这样拿在手里,捏着,揉着……   从她这个角度看,正好看到江竹的侧脸。标志到曾经被奉为S医大男神级别的人物,讲课时候一脸的严肃正经,被不少同学们私下称“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当年战战兢兢上实验课的时候,可怎么也没想到如今却半蹲在她身旁,为她洗脚按摩啊!   唐葵回顾这一切,才发现现实生活如此的玄幻。   江竹的“服务”很到位,水温稍凉,他就再浇点热水进来。唐葵不安地想离开,江竹一本正经地捏住:“我帮你按一按,有助于血液循环,对身体有好处。”   “我自己也可以按。”   “不行,你摸不准穴道。”   唐葵:“……”   她可不觉得江竹是在按照“穴道”来按摩的,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江竹按的,还挺舒服。   酥酥麻麻的。   像有电流一样,从两人接触的肌肤上,噼里啪啦唱着歌,蔓延到全身。   江竹终于松开了她的脚,给她擦干,像照顾小孩子一般,给她穿上毛绒绒的睡眠袜。   他去倒水洗手了。   脚一暖过来,她整个人就如同重新活过来一般,格外的舒畅。布洛芬的镇痛作用也发挥出来,除却小腹的坠涨感之外,倒没有其他的不舒服了。   江竹洗净了手,走出来。唐葵站在他旁边,诚心诚意地道谢。   江竹凝视着她的双眼,温和地笑:“如果想要道谢的话,不如换一种方式——”   他倾身过来,飞快地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   唐葵还未反应过来。   江竹贴在她耳边,轻声说:“比如这种。”   作者有话要说:  理发店人真的好多……   不过还是码完了一章!   再次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顺道暗搓搓问一句,有没有什么防脱发的洗发水,或者生发精华液之类的推荐……   一个发量日渐稀少的老少女求安利。 第28章 焦糖奶茶   夜里很静,这整个家只有他们两个人。皮蛋缩在一旁, 很是识趣地盘着身体趴在地上, 黑豆一样的眼睛, 茫然地看着男主人与女主人。   它不懂这两个人在干什么。   江竹含着笑:“礼尚往来, 现在该你了,葵葵。”   他就静静地站在唐葵面前, 比她高出不少。灯光柔和, 他后退一步, 减少压迫感。   方才他凑过来的时候,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间——她却意外地没有反感。   要知道,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 唐葵连异性的近距离接触都觉得难受。   江竹还在等着她的“回礼”。   他不着急,这种事情,原本就急不得, 他等着葵葵主动。   单方面努力是没有用的。   唐葵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微微踮起脚。   身体前倾,她主动亲吻了他的唇。   年少时和盼盼宋清她们俩看过不少偶像剧, 也私下分享过好几本言情小说。那个时候, 对于一直遮遮掩掩的性, 她们其实更喜欢看男女主亲吻。   各种强吻偷亲壁咚地咚的, 每次都看的三个少女脸颊绯红, 心跳不已。   但理论知识丰富,不代表实战性强。譬如现在,唐葵只是将唇贴上去, 原本只想浅尝辄止,刚想离开,却被按了回来。   江竹一手按住她的头,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力道不小,不容她挣脱。   ——好不容易引着这小松鼠一步步走了过来,怎么能让她就这样轻易地离开呢?不多讨些好处,怎么能对的住他这么久的忍耐呢?   唐葵猛地睁大了眼睛,惊愕地望着他:“江……”   江竹眸色暗了暗。   话没出口,已被他吞吃入肚。她的土地失了防守,江竹肆意长驱直入。   唐葵手足无措,左手仍攀着他的肩头,右手无力地推着他的胳膊。   先前只是看看,实战起来,她还是如同一张白纸,任由江竹摆布。   江竹的吻也毫无章法可言,读书时听过舍友们讲荤段子,有嘴巴大的,得意洋洋地把情史拿出来炫耀。江竹不一样,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他只有一个目标,行医救人。   在朝着这个目标坚定努力的时候,男女情爱直接被他摆在了第二位。   江竹信奉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在未找到合适的人之前,他宁愿保持单身,也不想在不合适的事物上耗费精力和心思。   唐葵对他而言,就是合适的那个人。   现在看来,更合适了。   直把唐葵吻的头晕目眩,江竹这才松开,她脚都要软了,瘫在他怀中,像是刚刚疾跑过的幼兽,东南西北,辨不清方向。   “好累……”   唐葵伸出双手,搂着他的腰,喃喃开口。   “现在这样就累了?要是——”   江竹忽然住了口,没有继续往下说。他像哄小孩一样,拍着她:“今天晚上还洗澡吗?”   唐葵摇摇头。   今天经期第一天,洗澡的话,简直等同于作死。   “那就去洗漱睡觉。”   终于往前成功迈了一大步,江竹心情很好,捏捏唐葵的手,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地捏过去,像是小孩子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一样。她的手还有些凉,但脸颊泛着红,格外可口。   话这么说,他可不舍得松开。   又捏了捏,这才放她去洗漱。   等到江竹洗干净澡,上了二楼,唐葵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江竹敲敲门,里面说了句“请进”。   他推门进去。   唐葵半坐在床上。   她穿了件毛绒绒的睡衣,嫩嫩的黄色,手里碰了本书,是下午给她的那本《临床麻醉学》。   江竹坐在床上,伸手去摸她的脚。   唐葵没有躲。   还是热的,看来方才帮她暖了一阵子,还是有效果的。   遇到她之前,他没什么特别偏好的。在朋友谈长腿细腰的时候,他没有丝毫感觉。而今同她一起,才发觉身上竟有如此多让他心颤的东西。   无论是莹白的脖颈,还是如今柔软的足。   江竹没舍得马上松开,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掖好被子,问:“怎么这么用功?”   “毕竟隔了接近两年没看,”唐葵说:“我要是做的不好,岂不是给江大医生丢脸?”   江竹摇摇头:“你可别埋汰我了。”   正说到这里,远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江竹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只看到院门外停了一辆车,车灯大开。   “我下去看看,”江竹对唐葵说:“你如果困的话,就先睡觉。”   唐葵晃晃手中的书:“我不困,等你过来。”   江竹下楼,出去,门外的人似乎有些等不及了,每隔几分钟,就拍一次门。   江竹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他意料不到的人。   他穿了一身黑,愈发衬着皮肤白,脸颊却是不正常的红。眼下有乌青,目光黯淡,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江竹看。   江竹记起了他的名字。   叶时言。   和葵葵心理阴影有关的家伙。   叶时言看到江竹,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不少,犹如一盆冷水自头顶浇下来,透心凉:“方便请我进去坐一坐么?”   江竹微笑着说:“不方便,葵葵已经睡下了。”   叶时言抬眼,望了望二楼的灯,点燃一根烟,放进口中咬住,又是懒懒散散的公子哥了:“我大老远地过来,总不能连口水也不给喝吧?”   “你等着,我给你拿出来。”   “喂。”   叶时言看江竹还真的不打算让他进门,有些恼,声音也提高了些:“别这么幼稚。”   “到底是谁幼稚?”江竹站定,他比叶时言还高出一些,平静地看着他:“大老远跑这里来,就是为了杯水?有什么话直说,我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磨叽,葵葵还在等我休息。”   一字一句,精准地往叶时言胸口捅刀子。   叶时言深吸一口气:“你最好别碰她。”   江竹看着叶时言,忽然就笑了。   “你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他慢悠悠地开口:“因为葵葵讨厌你,不肯同你说话,所以你直接来找情敌沟通了吗?也是,以你那小脑壳,恐怕也只能想出这种蠢主意了。”   “当初——”   “你也知道是当初,”江竹冷笑着看他,对于眼前的家伙,他懒得再伪装温和:“现在这个样子,你又能怪谁?葵葵现在喜欢的人是我,是我的女朋友,是我未来的妻子。和你,没有一丝关系。”   “那都是误会,”叶时言艰难地反驳:“我已经知道了当年事情的真相,葵葵知道的话,她一定会原谅我的。”   “真蠢,”江竹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你以为你现在还有机会和她说话吗?你以为她还会听吗?当年害她不能从医的人是你吧?你凭什么觉着,她会继续心平气和与一个差点毁了她正常生活的人聊天?”   叶时言脸色煞白。   “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江竹说:“别一味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了,你年少时候喜欢的一件衣服,现在还会继续喜欢吗?葵葵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以为的洋娃娃。”   叶时言往后退了几步,只觉头晕脑胀。太阳穴突突的疼,疼的他难受。   他今日直接去找了白唯怡,也拿到了当初她给唐葵发的那段视频——   终于明白了。   难怪唐葵避他如蛇蝎。   可他叶时言再怎么荒唐,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白唯怡也承认了,那些视频,是趁他醉酒后,雇了个包厢公主拍摄的。   叶时言来回奔走,原本身体就不是太好,急火攻心,又发起了高烧。强撑着过来,发现连门也进不去。   江竹看上去,根本就不想让他进门。 第29章 山楂酒   楼上的灯光格外温暖,叶时言只觉刺眼。   她有了自己的幸福, 却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仿佛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叶时言重重地吸了一口烟, 缓缓地吐出来。   把肺腑间的那口浊气也排了出来。   江竹瞧着他, 脸上挂着微笑,在叶时言看来, 十分的不舒服。   这家伙果真不如看上去那般温和无害。   叶时言说:“我以前是做过不少混账事, 但我从来没碰过葵葵一个手指。我知道自己混帐, 怕耽误了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   面对着情敌,他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一点点地揭开自己的过错。   越说, 叶时言越觉得心酸。   他与唐格是发小,唐葵过来之后,也是他们俩一起照顾的。   他明明有那么多的时间。   上天给了他一副好牌, 却被他打了个稀巴烂。眼前的这人与她相识, 不过短短几个月,却轻而易举地击破了他们的那么多年。   叶时言头疼的要命, 他抽完了一根烟, 又叼上第二根, 茫然地点上火。   江竹忽然进了院子, 把门关上。   叶时言敲了两下, 听得里面传来脚步声,江竹面无表情,递给他一盒药, 还有一杯热水。   叶时言愣住了。   “你发烧了,先吃药,一片就成,明早上要是还没退就再吃一片。左转后顺着路往东走,有家宾馆,私人开的,不比那些大酒店。你先将就住一晚,明天退了烧再回去吧,”江竹说,“别折腾自己身体,苦肉计没有用。我希望明天早上,不会再看到你纠缠葵葵。”   叶时言沉默地接过。   也没说声谢谢,更没有说好。   江竹再次关上门。   这一次,叶时言没有再敲了。   唐葵还没有睡,她看见江竹走进来,问:“外面是谁呀?”   “一个邻居,有些发烧,刚好家里还有退烧药,就给了他一盒。”   江竹轻描淡写地说,他撩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车还在。   唐葵不疑有他。   两人互相道过了晚安,江竹回了房间,犹不能入睡。辗转反侧,他还是给郑深打去了一个电话。   说起来,郑深早些年前也是一样的浪/荡不堪,在郑玉的拜托下,江竹还亲自去酒吧拖过几次人……说不定,郑深还知道些关于叶时言的事情。   顺藤摸瓜,如果能了解到当年发生过的事情,对解开唐葵心结也有帮助。   时针刚过了九点,料想郑深此时应该还没有睡觉,直接打过去,停顿了几秒,果真接通了。   郑深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表哥,怎么了?”   “我想打听个人,”江竹说:“叫叶时言,你认不认得?”   “认得,不过不太熟,”郑深打了个哈欠,有些奇怪:“怎么突然间打听起他来?”   郑深以前不太懂事,浪了好几年,结交了一帮子狐朋狗友,都是一样的调调。叶时言就是个中翘楚。别的不说,玩起来花样还蛮多。   因着那张脸,还挺受小姑娘欢迎的。   江竹不一样了,江竹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不泡酒吧,不厮混,甚至连女朋友也不交。   这样正经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打听开了最不正经的哪一个?   “情敌。”江竹言简意赅。   郑深这才明白了。   原来是为了未来的小表嫂。   “我和他不太熟,听说他妈妈挺强势的一个人,那个永全堂你知道吧?国内挺有名的制药公司,就是他们家的。也不知道他们家那么严的家教,怎么教育出来这么一个浪子……”郑深毕竟对他了解不多,搜肠刮肚,也回忆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和他读同一个大学,当时他们班有个女生,为了他要跳楼,闹得挺大的……后来听说女生被送到了美国,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郑深只是随口一提,不知怎么回事,江竹隐隐约约地觉着,这个女生,似乎是个突破点。   “她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名字倒不记得了,”郑深很诚恳:“不过好像姓白,人也挺白的,高个子,挺漂亮的。”   听得他那边有个女声,江竹猜测,应该是宋清,唐葵的那个好朋友。也不打扰他,就此结束通话。   江竹在纸上,写下了叶时言的名字,顿了顿,在旁边,又添了一个“白”字。   *   次日,唐葵的大姨妈消停了不少,吃过饭后一同去了中心医院。   阑尾手术的全麻,依旧是江竹执行的,唐葵作为实习助手,全程在旁边观看。   她今日对工作服倒没那么排斥了,虽然时不时仍能想起那些恶心的画面,但目光触及江竹,却又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有他在呢。   于菲菲依旧姗姗来迟,错过了签到时间,她也不在乎。   轻飘飘地就飘了过来,目光呆滞,连杂志也不看了,就托着脸颊,间或傻笑一声。   中午时分,她偷偷摸摸地告诉唐葵:“我好像恋爱了。”   不待唐葵说话,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今天我上班的路上,忽然遇到一个开奔驰的男的,问我中心医院在哪……我天,那人长的超级帅!他还冲我笑来着,我就骑着电车领着他过来了,他还向我道谢。声音特温柔特苏!”   唐葵刚刚跟完手术,因为全程观看,倒也不累;倒是被她勾起了几分好奇心:“真的很帅?”   “和明星一样,”于菲菲肯定地说:“是那种带点病态的帅,看上去好像有点贫血。我还问他来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我就在中心医院上班,可以帮他联系医生。他就反问我,心病能不能医。还冲我笑。天呐,葵葵,你说,他是不是在撩我啊?”   “大概……是吧?”   唐葵也揣摩不清楚。   说起来,于菲菲长的也不差,是个青春可人的小美女。有人能看上她,主动过来搭讪,也是合乎情理的。   正聊着呢,忽然,外面一个小护士敲门进来了,怯生生地问:“请问唐葵唐医生在这里吗?外面有位先生找你。”   第一次听到唐医生这个称呼,唐葵也有些懵。   先生?难道是唐格过来了?   她疑惑不解地出去,小护士领着她,埋头往住院部那边走。唐葵问:“怎么来这边?那先生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小护士只是摇头,说等她到地方就知道了。   唐葵满腹的疑虑,在看到那人的时候,完全得到了解释。   难怪神神秘秘的,不说姓名。   要是说了,她压根就不会过来。   领路的小护士已经离开了,唐葵扭头就走,胳膊却被拉住,叶时言力气很大,声音却充满着祈求:“你就听我解释清楚,成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奉上,祝小天使们新年快乐!   我去看春晚啦,哈哈哈哈哈~ 第30章 糯米滋   “我当年确实混蛋了些,但那个视频, 真的是我被人骗了……”叶时言拉着唐葵, 关上门, 他很着急, 生怕一不小心,眼前的人儿就溜走了:“那次白唯怡叫我出去, 你也知道她的性子, 闹得风风火火。她又来威胁我, 说不去的话,就再跳一次楼。她给我的酒里有问题,我不知道, 恍然间把她认成了你……”   唐葵只是咬着牙,不说话。   说到后来,叶时言松开了手, 苦笑:“我醒来的时候, 她已经走了。我并不知道她录了视频,还……发给了你。”   当初白唯怡是确确实实地恨他, 叶时言却不知道——后者对他的报复, 就是把那些东西, 发给他最珍惜的女孩。   白唯怡的目的十分明确, 她自己不好过, 叶时言也别想讨了好去。   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白唯怡对他的态度依旧没有改变。在得知唐葵与他基本上再无可能之后,她笑的格外地痛快, 声音依旧甜腻:“叶时言,这是你的报应。曾经你玩弄别人感情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也被我玩弄了?”   “我刚到唐家的时候,正好满了十一岁。我妈妈对我讲,我会多出一个哥哥,多出一个父亲,他们都会像妈妈一样对我好。但我隔壁老太说了,去了后爸那里,如果做的不好,会招人讨厌,会被送进孤儿院。我不想被丢到那里,”唐葵眼睛蒙上一层水汽:“我一直不惹事,不敢耍性子。你和哥哥都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你们。你们替我赶走找麻烦的坏孩子,接送我上下学,带我去玩……叶时言,我曾经那样地喜欢你啊。”   她眼睛里含着泪花,那一汪水在眼睛里转啊转啊,她忍耐着,极力控制住自己,不让它落下来。   “你长得好看,对我也好。可我也知道,你经常换女朋友,常常去那些地方,”唐葵说:“我当时傻,看多了小言,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我以为你迟早有一天会喜欢上我——”   “我喜欢你,”叶时言急促地说:“一直都是。”   而唐葵看向他的目光,早就没有了以前的炽热。   “已经错过了,”唐葵摇摇头,移开视线,再不去看他的脸:“如今冷静下来想,哪怕没有那个视频,我同你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叶时言,我心眼很小的,我容不下你曾经的那么多故事——换句话说,我也不肯穿别人丢的破鞋。”   这样近乎于谩骂的一句话,让叶时言瞬间失去了血色。   他的脸还是那样的好看,只是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下巴上也有新生的胡渣,一股子落魄的气质,潦倒的帅。   只是,唐葵如今已经不愿意再欣赏这种帅。   人总归是会长大懂事的。唐葵也不是那个会抱着心爱玩偶睡觉的小姑娘,曾经她会把满腹少女心事讲给毛绒熊,如今则是默默埋在心中。   叶时言身上有淡淡的烟味,想来昨晚上抽的很凶。   不自觉的,她又想起江竹来。   他极少有这样不修边幅的时候,哪怕失落,挫败,也必定会把衣服穿的整整齐齐。   自从与她确认关系之后,江竹没有在唐葵面前抽过一支烟。   温柔细心,会把一切收拾的妥妥当当。   “叶时言,我如今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也很喜欢他,”唐葵说:“今日你来,只是为了说视频造假的事情?这造假部分,也只是多出来一个女人吧?除却没有同她交/媾之外,你与白唯怡,把事情都做了全套吧?”   她说话毫不留情。   叶时言却无力反驳。   在他记忆中,葵葵鲜少会这样咄咄逼人,而方才,她说话的神态,语气,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另一个人——江竹。   昨天晚上,他也是这样,说的他哑口无言。   这间病房没有病人,空荡荡的,空气里是医院特有的淡淡气味,说不出来是什么,闻到就只觉着冷。随着呼吸,悄悄地蔓延到全身。   手机铃声响起,唐葵看也未看叶时言,随手接起:“你好。”   “于菲菲说,你跟着一个小护士离开了,”江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牛主任回来了,想要见见你,你去哪里了?”   唐葵瞄了一眼旁边的叶时言。   叶时言面色沉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回望她。   如果直接告诉江竹,叶时言在这里,他会不会误会什么?上次打电话的时候,唐葵丝毫没有避讳江竹。但此时,她有些担心。   她自认与叶时言再无可能,可江竹不这么想。若是让他得知自己私下里同叶时言见面——他会怎么想?   犹豫了一下,唐葵决定撒个小谎:“我去了趟卫生间,马上就回去。”   江竹“哦”了一声,叮嘱:“赶紧过来吧,别让牛主任等太久。”   通话过程中,叶时言始终一言不发。   他静静地听着,末了,低声说:“葵葵,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我?”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卑微。   “江竹这个人,心机太重,不适合你,”叶时言望着她的眼睛,哀求:“我会对你好的,以前是我混账,今后,我绝不会再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唐葵皱着眉听他说完:“叶时言,你知道我现在最不喜欢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你这样反复的纠缠。”   *   牛医生年纪已经不小了,铜铃眼,国字脸,两道浓眉,发际线像是给他的五官让地方,悄悄地后移了一大片,露出光亮的额头。   面对唐葵,他也没什么好交代的,问了问情况,丢给她几个记录本,吩咐:“明后天两场手术,你就跟着我;有不懂的,及时问。”   又看向旁边的于菲菲:“你也跟着。”   于菲菲敷衍地点点头,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手机。   早在方才问路的时候,她要了那个人的微信号。   不过这好友申请迟迟未通过,也看不了那人的朋友圈。   牛主任早就知道这个分在自己手下的实习生,没有留在这里的心思。一开始还提点几句,见她不肯听,依旧我行我素,也就由着她去了。   反正人生是自个儿走的,旁人再怎么提醒,也管不了人卯着劲儿要往岔路上跑。   倒是新来的这个小姑娘,看上去秀秀气气的,倒是有一颗好学的心。捧着一本《临床麻醉学》在哪里看,一次手机也没掏出来过。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么个小镇上。   到了下班的时候,医院里忽然来了个手指被门挤了的病人,疼的满头大汗,江竹见状,通知了一声牛主任,去准备手术用品了。   他的手伤的很重,三根手指,有两个没了指甲,只有一个,指甲挂了半拉,他拿卫生纸包着,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于菲菲一如既往地签到完就走了,一刻也不肯多留。唐葵帮忙去取了纱布和药品,候在一旁。   因着伤过于严重,先打了局麻,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其他,病人一直嚷嚷着痛,看人的眼神也恶狠狠的。   一开始还有些克制,后来直接就开始骂开了,不堪入耳。江竹不为所动,依旧为他处理着伤口。   处理好伤口,又给病人开了药,挂点滴。忙完这一切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疲惫,回去的时候,江竹的话,格外地少。   唐葵揣测,大概是那病人骂的太过分,他心里不太开心。   周盼盼的电话又在此时打了过来,只听她那边背景是呼呼的风声,周盼盼抖着嗓子问:“葵葵呀,你现在在哪里?我到安山镇了,你过来接我一下呗。”   说完,她还重重打了个喷嚏。   江竹在一旁,听的清清楚楚,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周盼盼吸吸鼻子,茫然打量着四周:“这边有棵大槐树,一个站牌,那公交车把我丢在这就跑了。”   江竹左打方向盘,调转车头:“我们马上过去。”   周盼盼一个人哆哆嗦嗦地站在槐树下面,看见车灯,激动地挥手,车刚停稳,唐葵就拉开车门,问:“怎么了?怎么这么晚过来?”   “有件事,我得当面告诉你——”   周盼盼话没说完,看见江竹下车,心里一动,拉着唐葵的手,改口说:“今天老板又骂我了,越想越生气,心里郁闷,就想着找你过来玩两天。”   她的手指却在唐葵手心划拉了几下。   唐葵不是傻子,让开路来:“走,先上车,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   一旁的江竹,面色淡淡,听了她的话,脸上倒挂了微笑:“今天想吃什么?不如我请你。”   最后选了镇上的一家小饭店,饭菜十分可口,但周盼盼明显心里存着事情,每吃几口,就下意识地抬头望望唐葵。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关上门,周盼盼还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动静,确认江竹没有在门外之后,这才神神秘秘地挨着唐葵坐下,压低了声音说:“郑玉前两年,掉了一个孩子。”   嗯?   “郑家把这件事情藏得严严实实,一点风声也没走漏;要不是上次宋清约我去他们家做客,我都不知道这事。”   这事也巧,周盼盼与宋清聊的开心,郑深插不进话来,就一个人在书房。水喝的有些多,周盼盼去上厕所,从书房门前经过时,里面传来郑深气急败坏的声音:“姐姐,你忘记两年前的事了吗?难道失去一个孩子对你来说,还不算教训吗?”   两年前——   唐葵攥紧了衣角。   “你别慌,”周盼盼安慰她:“我特意打听过了,两年前,郑玉去了美国;而那个时候,江竹一直留在国内。”   是了,早在她们读大二的时候,江竹就已经回来了。   “这不是最要紧的,”周盼盼面色凝重地告诉唐葵:“重要的是,我听郑深说,‘你为什么就认准江竹了呢’。”   说着话,周盼盼从包里抽出一张报纸来,递给唐葵:“还有这个……你哥哥让我转交给你的。”   唐葵接过。   这是一张报纸,看日期,是五年前的,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纸张泛黄,发脆,也不知道是怎么保存到现在的。   唐葵展开来看,占了整整一个版面的,是关于捣毁制假药村庄的新闻报道。   她粗略地看了一下,大体就是讲有个小伙子假装成合伙人去了村庄,在那里住了两天,期间拍摄下大量造假证据;第二次又带了报纸的记者前去,两人伪装成夫妻,还成功与上一级的人会面。   然后被发现,小伙子为了掩护记者,被砍成重伤,而逃出去的记者及时报了警,依靠着这些证据,顺藤摸瓜,还捉住了个主谋。   报道全用的化名,但唐葵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唐格让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是江竹做的;而那个逃出去的记者,就是郑玉。唐格调查了半天,都不知道江竹这么做的用意。他就突然去查了假药,之后也安安分分地做医生……”   周盼盼努力地回想着唐格的话:“他说他纠结了很长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是因为没有头尾,才觉得江竹这个人很奇怪。葵葵,唐格说,让你留意一下江竹,别被他傻傻地哄的什么都交出去。”   “……应该不会吧。”   “我觉着江老师人挺好的,”周盼盼不以为然:“只许他们男人享受性/爱,就不允许我们女人享受了?葵葵,我觉着唐格就是担心你上当受骗,才这么说。你直接忽略好了,要不是他反复唠叨,我都不想把这话带给你。”   唐格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在面对这种事情上,还是有些小羞涩。   不好意思直接和唐葵说,就采用了迂回战术,请好友代为告知。   唐葵也弄不懂他这颗羞涩的老男人心。   晚上的时候,周盼盼当然要和唐葵挤同一个被窝。   她打算第二天早上回去。   等周盼盼睡下了,唐葵忽觉有些口渴,楼上没有热水了,她摄手摄脚地打开门,准备下楼倒杯水喝。   谁知道刚打开门,就看到了江竹。   他就坐在正对着她的房门前,目光幽暗,不辨情绪。   看见唐葵出来,他站了起来。   今晚的江竹,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唐葵嗅到了淡淡的酒精气息,她垂眸一看,房门旁边,一瓶酒,一个酒杯。   江竹已经摸上了她的脸,与平常的触碰不同,他今日的抚摸,格外地暧昧。   从额头,小巧的鼻子,再到红润的唇。不疾不徐,目光灼热,充满了欲、望。   江竹按着她的唇,摩挲了片刻,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忽然低头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帮忙照看了亲戚家的孩子,下午包了明早吃的饺子,所以只有一更……不过很肥的!不要嫌弃嘛~ 第31章 蓝莓乳酪派   快要触及她唇的时候,唐葵伸手, 捂住他的下半张脸, 阻止他的更进一步。   “你怎么了?”   唐葵问。   江竹没有回答她, 大概是喝了些酒, 他一直以来的自制力几乎完全瓦解;摩挲着唐葵覆在上来的手,舔了一下她的手心。   唐葵好似触电一样, 整个人都炸开了。   偏生江竹还眯着眼睛望她, 睫毛投下小小的一片阴影, 不知是不是因为光线幽暗,连带着眼睛也藏着浓郁的心事。   松开手,她不敢长久直视他的眼睛, 总觉着再看下去,她整个人都会在那目光下溺毙。   她肯定地说:“江竹,你喝酒喝多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她搀扶着江竹, 往他房间里带, 周盼盼刚刚睡下,唐葵担心惊醒了她。   江竹似乎真的是喝多了, 唐葵一过来扶, 他就自觉地往她身上靠。   像是一只猫, 在向主人邀宠。   不过好在他还算清醒, 没有把整个人的重量压到她身上。高高的个子, 非得挨着她,把脸往她身上蹭,唐葵很无奈, 半拖半拉的,把他带进了房间。   谁知道,刚刚关上门,江竹突然便如同变了个人一般,死死地抱着她,低头把脸埋在她脖颈里,声音发闷:“今天中午,你去哪里了?”   下巴蹭着她的肌肤,手臂结结实实地箍着她的腰,这个拥抱充满了□□裸的占有欲。   唐葵终于明白了今天他的反常。   “……有个小护士说有人见我,我就跟着去了,没想到那人是叶时言,”她拍着江竹的背,解释:“你打电话过来问,我担心你误会,所以没有说。”   江竹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抱的更紧了些。   没想到这么大的人了,还在闹小孩子脾气……   唐葵温言软语:“原来你今天下午不开心,是因为这件事情啊?”   “……也不完全是。”   江竹闷闷地说,他抱着唐葵,不肯松手:“你应该直接告诉我的……这样隐瞒的话,我更不舒服。”   可不是么。   当他看到叶时言同她一前一后出了楼之后,脑子里瞬间炸开了花。   她明明说自己去了卫生间。   虽然两人隔着一定的距离,但江竹都不敢去想他们私下相处的时候,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叶时言那个家伙,有没有重新解释?唐葵有没有听?有没有原谅他?   唐葵心一直很软,江竹担心她被说动。   如果真的说动,叶时言会对她做什么?有没有做出他今日对她做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江竹就十分抑郁。   他原本有着烟瘾,但已经戒了一段时间。今日郁郁寡欢,也不愿再去沾染,只翻出一小瓶酒,慢慢地酌。   都说一个人藏着心事的时候最容易醉倒,今天他喝的也不算多,竟有些头脑发昏了。   他对自己说,见鬼的忍耐,忍个屁。   再这样不管不顾下去,快过门的老婆都被别人撬走了。   他下定决心要去见唐葵,还没敲门,就听得里面周盼盼说话,听不真切,间或听到“郑玉”“孩子”两个词。   她似乎没什么较大的反应,一直很安静。声音细柔,什么也听不到。   她朋友还在里面。   江竹意识到这件事,停下了敲门的手。   不能让其他人看到这幅样子。   不知在门前多久,她却打开门出来了。   声音温柔,长相温柔,连身体也很温柔。   他今天却是要粗暴一把了。   那柔软的脖颈就在自己面前,江竹本下定了决心,要给她点教训,好让她不要再撒谎。可准备下口的时候,却又舍不得了。   万一把她咬疼了怎么办?   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唐葵身体颤了颤,没有把他推开。   灼热的气息在她耳边环绕,他的触碰,让唐葵情不自禁地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反复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江竹。   没事的……   忽然江竹将她打横抱起,方才的醉态全然消失不见,径直走向了床铺。   身下一片柔软,绵软的被褥包裹着她。   唐葵被轻柔地放在床上,她脚上的拖鞋,只足尖上还勾了点,终于勾不住了,摇摇晃晃地跌了下来。   啪嗒。   江竹俯下身,细细地吻她。   从额头,眼睛,再到嘴巴。   一路向下。   “……葵葵……”   唐葵蓦地睁大了双眼,身体不受控制一般,开始发抖。   江竹呢喃着她的名字,与此同时,他的手,探入衣服内,颤抖着去摸那团柔嫩。   手下的身体抖得厉害,他还以为她是紧张,又叫了声“葵葵”,忽然被她推了一把。江竹没有注意,被推倒在一旁。唐葵已经惊慌地站起来。   江竹一愣,想去拉她,却拉了个空。   唐葵跑的很快,一阵风似的,就跑了出去。他站起来,鼻下忽觉有些热热的,扯了纸巾一擦,发现竟然流血了。   江竹叹口气,拿纸巾捂着,也不处理了,先去看看唐葵情况。   唐葵半蹲在卫生间中,正在干呕。   她什么也吐不出,只觉胃里翻山倒海的,脸色煞白,方才因暧昧起的两团红,早已消失不见。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唐葵站起来,拧开水龙头,放水洗脸漱口。   哗啦啦。   水是冷的,她全然察觉不到。   擦手的时候,江竹递过来一杯热水。   唐葵喝了一口。   温热的,不烫不凉。她发梢湿了,还在往下滴水。   “出车祸之前,有人给我发了一段性、爱录像,其中就有叶时言,”唐葵捧着水杯,慢慢地说:“我想,大概是当初那录像的原因……刚刚你叫我名字的时候,我突然想起那种淫靡的画面,胃里便泛起了恶心……”   等那股恶心劲儿过去,她才觉着有些冷,重重打了个喷嚏。   她方才跑的急,拖鞋也没顾得上穿,只穿了双睡眠袜,踩在地板上。   这也不是木地板,又没有暖气,难免寒气顺着脚一路上来。   江竹的鼻血已经止住了,他把卫生纸丢进垃圾桶中,看看唐葵的脚,问:“我抱你上去?”   方才那么一闹,他也彻底醒了酒——本来就没有喝多,只是解酒行凶罢了。   唐葵张开双手。   回到他的房间,江竹脱下她的袜子,这双嫩生生的脚,又凉了。   “来着大姨妈,就别不穿鞋乱跑。”   江竹低声说,坐在床上,掀开衣服,把唐葵的脚放在腰腹间暖。   暖融融的,她半眯着眼睛,看向江竹。   “郑玉……”   唐葵问:“关于你和她的事情,你方不方便告诉我?”   江竹头也没抬,摸着她的小腿,觉着也有些凉,从旁边扯过被子,给她盖的严严实实。   “我从未对她有过超过亲情外的想法,”江竹言简意赅:“我始终把她当做表姐尊敬。”   江竹顿了顿,又说:“至于其他的,都属于她的私事,我不好多说。”   唐葵歪着头看他。   江竹拍拍她脑袋:“你今天怎么办?回去睡,还是怎么着?”   “当然是回去睡。”   唐葵说着,下意识地就要抽脚离开,被江竹按住。   “别动,等暖热了你再走。”   江竹不肯放她离开,她也只好乖乖地让他帮着暖。   室内很安静,能听到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江竹,”唐葵认真地叫他的名字:“你现在也知道了,我心理可能有点问题。我不太喜欢和异性接触,稍微过火一点的举动,都会让我感到恶心——方才你也看到了。”   她无意识地把身体下面的床单攥紧,又松开:“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不清楚能不能好……江竹,如果我一直好不了,你怎么办?”   如果她不能履行身为妻子的义务……他会怎么办?   “我是想找个妻子,又不是想要充气娃娃,”她的脚稍稍有了些温度,江竹反问:“在你眼中,我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性吗?”   “当然不是,”唐葵摆手:“只是觉着,男人应该还是比较注重这个的吧。”   “还好吧,”江竹倒是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来:“挺重要,不过也不是那么重要,比不上你。”   他声音很轻,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尾音都淡了。   唐葵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觉得自己真是不争气,只这么一句话,心又开始扑通扑通狂跳不止了。   *   周盼盼醒来的时候,唐葵不在她身边。   打着哈欠下楼,发现楼下的两人已经在厨房里忙开了。粥与饭菜的香气传出来,两人在说些什么,偶尔听到有笑声。   周盼盼自觉不去当闪闪发光的电灯泡,先行去了卫生间。   收拾妥当再出来,碗筷都摆放好了,周盼盼感叹一句“真是太幸福了”,入了座。   吃饱喝足,江竹和唐葵要去上班,路上把周盼盼捎到公交车站点,她还得赶回去,明天要上班。   周盼盼正等着公交车呢,忽然看见一辆白色奔驰就过来了,稳稳地在她面前停下。   周盼盼心里正犯着嘀咕呢,车窗摇了下来,露出叶时言的脸来。他的衬衣有些皱,但整个人还是精神的。   他看着周盼盼,脸上挂着微笑:“你是来找唐葵的吗?”   周盼盼不知晓他与唐葵之间的事情,只知道唐葵原本暗恋他,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又十分地讨厌他。   不过,既然是闺蜜讨厌的人,理应也是自己讨厌的人——要和闺蜜统一战线,共同抗敌。   再说,这叶时言怎么跑这里来了?该不会是追葵葵来了吧?当年不知道珍惜,现在,哼,后悔去吧。   想到这一层,周盼盼便笑着说:“葵葵和江医生刚刚把我送过来,准备回去呢。”   ——人葵葵都有男朋友了,你怎么还死缠烂打呢?   叶时言听了,也没什么反应:“上车吧,我正好也回去。”   有顺路的车子坐,周盼盼自然是不能拒绝了。她道了谢,就打开车门,坐在了后排。   路不算近,叶时言也没再同她开口说话。周盼盼起先还玩了会手机,唐格在微信上问她葵葵怎么样,她回了句还好,又加了一句进去。   “叶时言送我回去,不知道他去安山镇做什么。”   发完消息,唐格没有再回她。周盼盼觉着有点晕车,就把手机丢在一旁,闭眼睡觉。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下来,她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到地方了。   她揉揉脑袋,道谢后下车,开了两次,才打开车门,下去之后,大概因为晕车,头还昏昏沉沉的。站定身体,她往小区里走,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男人愤怒的声音:“你给我下来!”   倒是把周盼盼吓了一跳。   她茫然回头,只看见唐格,咬着牙拉开车门,把叶时言揪出来,不由分说,抡起来拳头就往他脸上砸:“你是不是去找葵葵了?”   叶时言一声不吭,唐格像是急红了眼,猛地又是一拳下去,正中他腹部,把叶时言打的后退几步,踉踉跄跄。   “你怎么浪荡我管不着,可你别打我妹妹的主意!”唐格拎着他的领子,十分暴躁:“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因为你那姓白的前女友,我妹妹的前程几乎都毁了!”   他下手很重,几乎不留什么情面。叶时言鼻子被打破了,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血。   周盼盼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情吓傻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她上前去拉,唐格打红了眼,根本拉不动。周盼盼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给唐葵拨通了电话:“喂?葵葵吗?你打电话告诉唐伯伯和阿姨一声,唐格在打叶时言,快把他给打死了……”   唐葵刚刚换上工作服,听了这个消息,也是一愣。她先给家里二老打了电话,依旧十分心焦。   好端端的,怎么唐格突然打起人来了?   越想越不安,她去找牛主任请假。因着是实习生,目前也做不了什么事情,牛主任不以为意,痛快地准了假。   江竹那边还在忙着一台缝合伤口的手术,唐葵发短信通知了他一声,急匆匆地做上了返家的车。   等到了地方,已经是四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唐妈妈坐在病房外,旁边是周盼盼。唐格垂着头,站在一旁。   唐爸爸有会议,脱不开身,只让唐妈妈过来处理。   叶时言家人也通知过了,他父亲的手机打不通,母亲的倒是接通了,只是声音淡淡的:“不是什么要紧伤吧?不要紧的话就算了。反正你们从小玩到大,小矛盾而已,哪里有不打架的?方便的话,你们帮我照顾一下时言吧。我现在不在国内,挺麻烦的,就不回去了。”   唐妈妈数落唐格:“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非得打成这个样子?你也是,时言他没怎么还手吧?你打他做什么?”   唐格只是衣服上沾了些泥污,倒真是干干净净,别的什么也没有。叶时言就惨多了,结结实实的挨打,直接被打昏了过去。   现在还没醒。   医生说是低血糖,唐格打的虽然重,但也只是皮肉淤伤。没有伤到脑子,或者骨头。   唐妈妈进去看了一眼,实在不好意思,就又出来了。   这件事发生之后,她也觉得很难做了。   她不是唐格的亲生母亲,再怎么愤怒,也不敢骂他,只是翻来覆去地责备,希望他能认识到自己这次犯了多么大的错误。   唐格低声说:“我错了,姨。”   抬头看见唐葵,他手一抖,眼泪都下来了:“对不起啊,葵葵……”   他恼啊,恨啊,恨自己一直没有发现这件事。还常常把叶时言往家里带——还以为她见了叶时言是拘谨,如今才明白过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样的错。   思及此处,想到自己给她带来的伤害,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落。   葵葵听了他这句话,才反应过来,哥哥恐怕是知道了。   她拿纸巾给他擦脸:“别哭了,哥,我没事。”   唐格拿纸巾捂着眼睛,嘴唇都在抖。   唐妈妈倒是云里雾里了,看着这哥哥哭妹妹安慰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这又是哪一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Google,“”,子衿清清,小脚丫~zZ,wuli嘎嘎 ,自家烧的红烧鸡爪,一位神秘侠士者,芸蓁,潋滟,好吗?好的,CHAN灌溉营养液~   明天要去亲戚家,依旧只有一更(尽量肥一点),暂时定在明日晚上七点半~   过了个年,感觉自己长了至少五斤肉。 第32章 柠檬派   到了傍晚时分,叶时言才悠悠醒转。   唐妈妈到底还是不知道唐格为什么打他, 唐格只搪塞着说是吵架吵蒙了头。唐妈妈不信, 可也撬不开唐格的一张嘴, 由着他去了。   倒是唐葵, 这颠颠儿地过来了,不能再放她回去。唐葵给江竹打了个电话过去, 直接把目前情况告诉了他。   江竹已经知道了那段录像的事情, 听闻唐格暴走, 估计也是因为这个。   他也不多问,只说让她好好地在家住一段时间,陪陪唐妈妈。   这下手狠, 过路人也有报了警的。等到叶时言醒来,说这是私事,警、察见当事人都不追究, 批评教育了一番, 也就离开了。   叶时言刚刚醒来,要见的人, 就是唐格。   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 出来的时候, 唐格脸色依旧不怎么好, 只硬邦邦地告诉唐葵:“今后, 你离叶时言远一些。”   有了叶时言的对比,唐格此时终于能明白江竹的好了——别的不说,至少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啊!   不对, 还有一个郑玉。   唐格仍不明白,郑玉和江竹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这么多年过去,也再有什么牵扯。两下比较着,他觉得江竹还是好的。   把人家打伤,不可能就这么算了,饶是唐格极力反对,唐妈妈还是将叶时言带回唐家照顾——她也是有理由的,自家人打伤他是一条,叶时言孤苦一人,爹不问娘不睬的,请来的护工万一不认真怎么办?还不如带回家,她照顾着,煲些汤水,也给他养一养身体。   唐格还连夜给唐葵预约了一个心理医生。   唐葵这次倒没有抗拒了。   她心里知晓,自己若是解不开这心结,同江竹,永远都不能像正常情侣一般相处。   难不成真的让江竹素着?   即使他愿意,唐葵心里也总觉得亏欠了他。   但因着看心理医生,她又要在这里待久一些了。   江竹让她放宽心,牛主任那边,他会帮忙请假。   唐妈妈仍被瞒在鼓里,不过女儿不远行,她自然很开心。唐爸爸下班回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拧着唐格的耳朵进了书房,好好地“教育”了一阵子。   出来之后,唐格屁股上灰扑扑两个鞋印子,想来是唐爸爸一时气不过,踹的。   唐葵给他倒了水,悄声问他疼不疼,唐格苦着一张脸,小声说,他倒没关系,唐爸爸两脚踹下去,竟把自己的腰扭了一下。   还真是,没过几分钟,家庭医生就上了门,给唐爸爸捏腰贴药。   吃晚饭的时候,叶时言也肿着一张脸下了楼。青一块紫一块的,唐爸爸看了,又骂几句唐格,叶时言倒是反过来劝他:“你别怪他,是我做了错事。”   唐格不吭声。   唐葵咬着凉拌的一道羊肚,没有丝毫膻味,拌上嫩生生的葱叶,十分地好吃。   一顿饭下来,叶时言未同她说过一句话,只是那目光像是栓了线的风筝,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若有似无地往她这个方向瞧。   次日再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唐格撇下公司的事务,极力送她过去。   预约的医生约莫着四十岁左右,体型稍为丰腴了些,目光温柔。   唐葵看了她外套上别着的名牌,叫做时晴。   少见的姓,不管按个什么字在后面缀着,都十分别致。   初次见心理医生,唐葵还是有些拘谨,坐在她对面,时晴反倒站起来,给她倒了杯茶水,笑盈盈:“不必紧张,只把我当成普通朋友便好。”   茶水略显寡淡,她只轻抿了一口。时晴问:“你叫唐葵?之前好像预约过,不过你没过来,我白白等了你一下午。”   原来上次叶时言替她预约的人也是她。   唐葵说:“不好意思,当时没做好准备。”   “这有什么好做准备的,”时晴只是笑,她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愈发显得可亲,“只是聊聊天而已。”   尽管她一再强调“只是聊天”,但唐葵还是无法把她当成普通朋友看待。   时晴也只能放弃这一条路。   在其他方面,唐葵倒是回答的诚实。她竭力使自己去回想当初看到的那些东西,原原本本地把自己的想法,已经如今的困难,讲给时晴听。   她在努力配合治疗。   几乎不用时晴主动询问,她就一箩筐地全说了出来。反客为主,她讲的甚至很有条理,讲到后来,还会与她讨论,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但时晴却不认为唐葵现在这个状态好。   有时候,病人越配合,情况反而越棘手。   她们知道自己的症结所在,可也没有办法去消除。   今日的谈话时间只有三个小时,聊完之后,别的不说,唐葵心里反而舒坦了些。   长久以来,她一直把这事藏在心中,前些天,对着江竹,一点一点地勾了些出来。加上昨日的那回事,让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起先只以为自己讨厌叶时言,只要不见他,时间久了就会好;可昨天,她竟然连江竹的亲密接触都感到恶心。   今日一股脑儿全说出来,着实舒了口气。   时间到了,时晴的下一个病人该过来了。唐葵同她握手告别,出去的时候,没成想在走廊里撞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郑玉。   多日不见,她似乎瘦了不少,颧骨高了出来,头发高高地束起来。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直接长到膝下,似乎把她真个人都罩住了。   她今日依旧是明艳的妆,只刚刚出去的时候,她正倚着墙站,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垂着眼睛看地板上的格子,静悄悄地,一声也不出。   仿佛只是个躯壳。   唐葵叫了声表姐。   如同被人叫回了魂,郑玉的手猛地一抖,眼睛转了转,那神采才回来了。看到唐葵从心理诊疗室里出来,她有些讶异,但也没多问,只揉了揉太阳穴,冲她笑了笑:“真巧。”   郑玉慢慢地直起身子,她比唐葵要高,看向唐葵时候,不自觉就带了些压迫感:“这几天本来想找你出来聊聊,但听姑姑说你去了安山镇,便没约你。不知道今天晚上,你有没有时间,方不方便出来吃顿饭?”   唐葵点头应了。   郑玉的眼睛才有了些笑。   “我还有事,你晚上等着我电话吧。”   郑玉推门进去了,唐葵还想提醒她一句,手机号还没留。转念一想,她想必早已从别的渠道得来了。   哪里还用得她费心。   六点钟的时候,江竹问她吃过饭了没有,唐葵咬着唇,一字字地回他。   “还没有,不过表姐约了我吃饭。”   江竹很快打了电话过来,声音颇为严肃:“吃饭倒没什么事,只是表姐她早些年受了些刺激……你千万别在她面前提孩子这个话题。我担心她失控。”   唐葵记起了周盼盼昨夜说的话。   她表示自己知道了。   叮嘱完了,江竹才低声说了句:“你今天没回家,皮蛋很想你。它眼巴巴地守着车,以为你还没下来;现在也趴在那里,饭也不肯吃。”   唐葵说:“那你从柜子里给它拿些罐头,它大概是前些天被我喂零食喂馋了。”   江竹“嗯”了一声,轻轻说:“我也很想你。”   江竹突如其来的情话让唐葵呆了一呆,机械地回答:“如果你也不想吃饭的话,我记得我房间里还有几包牛肉干,香辣香辣的,很好吃。”   “我只想吃你。”   他声线低沉,温温柔柔地说着不正经的话,好似一根羽毛,在挠她的耳朵,一直痒到了心里。   唐葵捂着手机,四下看了看,嘴角翘起来:“乖,等我回去。”   安抚了“空巢老人”,唐葵同唐妈妈和唐格说了一声,便去赴郑玉的约了。   再见郑玉的时候,她又换了一身装扮。妆容精致,连指甲似乎都是新作的,光鲜亮丽地坐在了唐葵对面,亲亲热热地叫她的名字:“葵葵呀,你喜不喜欢吃牛排?这家店的牛排最好吃了,是从澳洲运过来的,你得尝尝。”   不等她回答,郑玉便去叫了一旁的侍应生:“两份牛排,三分熟,嗯,选这个酱汁吧。”   她的手指在单子上一戳,唐葵甚至没看清她选了什么。   牛排端上来,中间犹是红的,一刀切下去,似乎还有血丝……   唐葵努力使自己遗忘掉课上所学的寄生虫相关课程,面不改色地切开一块,来不及细嚼,吞了下去。   大概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自己唇齿间都是血腥气。   郑玉声音温温柔柔:“葵葵,我姑姑并非江竹的亲生母亲,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唐葵点点头。   那块她怀疑带着无数寄生虫的肉进了胃,让她十分的不舒服。   她放下刀叉,擦擦嘴,抿了一口柠檬水。   郑玉侧着脸,干净利索地切下一块肉:“当初,姑姑收养江竹,还是我提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吹了冷风,头有点痛,没能码肥章。   明天,不肥章就双更!我发誓! 第33章 提拉米苏   唐葵“哦”了一声,捉摸不定她到底想说个什么。   郑玉这是什么意思?   江竹之前已经坦白过自己的身世, 可也没有告诉过她, 其中还有这么一节。   “我同江竹, 是一个班的同学, ”郑玉继续说,她耳朵旁有一缕头发俏皮地探出来, 她伸手掖在耳后, 声音不疾不徐:“他当时很闷, 但因为成绩好,班里的坏学生倒没有招惹他的。说起来,我们那个班, 倒也没什么刺头。”   她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唐葵握着玻璃杯细长的腿,没有打断她。   郑玉摆出来准备长谈的架势来, 她坐直了身体, 头略微抬高,露出一截优美的脖颈——唐葵眼尖地看到, 衣领遮盖的下面, 有一道细长的红痕。   “如果真的说刺头的话, 我还真算的上一个。不瞒你说, 打江竹一踏入教室, 我就注意到他,”郑玉若有似无地笑开了,她的眼睛只盯着半空中的一点虚无, 似乎借着那些空气回到了虚无缥缈的曾经:“他长得很好看,对吧?但他的好看和别人不一样……我说不出来,但自打见到他,我就移不开眼了。”   唐葵心想,这是自然,江竹确实长的好看。这一点,早在当年他上课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哪节理论课,不是挤得满满的?   “他似乎眼里只有课本,只有学习,极少和同学们搭话,就连我,也是因为前后桌的原因,才能偶尔和他说上几句。没多久,他家里出事了。他走之后,班主任还开了班会,召集大家给他捐钱,说家里只他一人,若是再不帮一把,可能他就要退学了。班里的人都捐了不少,我也不例外。”   郑玉的手指十分有规律地敲打着玻璃杯,“回家的时候,和家里人一说。刚好姑父也在家中做客,听了之后,问我,那‘江竹’两个字,是怎么写的?是哪里人?又说了大概的年纪。姑父告诉我,保不齐,那是他曾经战友的儿子。第二天一打听,还真是。姑父原本打算资助他继续读书,我就和姑父说,你看他尚未成年,你若真想帮他,不如收养了。我当时不过说说,谁知道,他们竟当真了。”   “姑姑早些年生过重病,摘除掉子宫,无法生育,”郑玉说:“听家里老人聊过,小时候还打算把我过继给姑姑,不过我妈妈不舍得,死活不同意,这才留下了。至于江竹,我不知道姑父和他说了什么,反正是过来了。那天晚上,姑父请了一大家子人吃饭,他管我叫‘表姐’。”   说到这里,郑玉的手有些控制不住地抖。   她闭一闭眼,那天的情形似乎又在面前显现出来了。   那天晚上,家里人都很高兴,江竹是个好苗子,规矩有礼,长得周正,成绩也好,姑父和姑姑对他十分满意。   她还记得那天江竹穿了件有些旧的运动衫,大概是来的匆忙,还没时间买新衣,但洗的干干净净,丝毫不显窘迫。   别人都是人靠衣装,到他这里,反而掉了个儿。   那样好看的人,径直走到她面前,叫了声“表姐好”。   叫她时候的语态,与叫其他长辈没有丝毫分别。   郑玉忽然就如坠冰窟。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江竹若是进了姑父家的户口本,那她与江竹,就成了实打实的表姐弟。以往那些少女旖旎的心思,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小说中说的什么朝夕相处,什么逐渐产生了爱慕之情……完全不存在的。   江竹认真地把她当做表姐来看待。课业多,业余时间,江竹会去做些兼职工作,两个人还是和普通同学一样,没有丝毫区别。   郑玉醒悟,她亲手堵了自己的道。   “自那之后,我心有不甘,但也没法子,就把这点小心思藏了起来,”郑玉似乎有些微醺,脸颊上是不正常的嫣红:“只是,后来想想,也没什么,反正江竹心里没有我,他心里记挂着别人呐。”   说这话时候,她观唐葵反应,后者慢吞吞地切一块牛排,胃口不太好的样子,切成细致的小块,也不往口中送。   “你就不好奇那人是谁?”   郑玉掀着眼皮子瞧她,看她软绵绵的样子,心里不知怎么来了气——她就是气,气个江竹,怎么突然看上了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她以为,江竹那样的人,哪怕是要娶妻生子。他的妻子,必定也是与他情投意合之人。   没成想,江竹竟然去相亲。   与年纪差距这么大的小丫头相亲也就罢了,这还真的上了心,奔着结婚去的。   郑玉对唐葵,说不上有什么好感。   那日姑姑生日,她终于见到了这个“小弟妹”,杏子眼,皮肤白皙,长得娇俏动人,但怎么看,都带着一股未脱的稚气。   那点自然的稚气,让郑玉几乎是瞬间记起了她。   那不忍回顾的晚上,她曾看到过她。   穿着干干净净的裙子,背着一个布包,身边站着个高高的男人,看不清面容。   彼时郑玉卧倒在地,胃里翻滚着难受,小姑娘还跑过来扶她:“你怎么了?”   思及此,郑玉的脸有些抽搐,那块肌肉不受她控制一般,哆哆嗦嗦,挤出一个微笑。   唐葵终于开口了,她把刀叉放在一旁,笑笑:“表姐,江竹他比我年纪大这么多,经历的事情也肯定比我多。以前他没有遇到我,我也不认识他,参与不到他的过去。以前的那些事情,我也不好奇。”   “你这话说的……”   郑玉低低地笑,看向唐葵的眼睛里带了点嘲讽:“若是江竹知道,心里一定很难过。”   “这有什么好难过的?”唐葵面不改色:“死抓着他那点过往,不依不饶,才算爱?”   郑玉冲她竖起大拇指:“大度。”   唐葵只是微笑,她站起来:“抱歉,我去趟厕所。”   她拿着手机,咬着唇,躲在卫生间里,给江竹发短信:“表姐说你心里有人……”   想了想,觉着这样未免有些兴师问罪的感觉,又删掉了。   她盯着屏幕,心里有点烦。   今天这顿晚饭,可算是让她摸清楚郑玉的心思来了。   这明摆着自己得不到,也绝不让她痛快呢。   郑玉这话说的似是而非的,记挂着“别人”。是以前记挂着,还是一直到现在都还记挂着?   那人是谁?如今又去了哪里?   抓了抓头发。   唐葵不想去问郑玉,总觉着一问,便落了下乘。   再说了,郑玉若是添油加醋地说出来,她也辨不出真假;万一因此和江竹闹了矛盾,岂不是更合她的心意?   若都是陈年往事,譬如叶时言之于她,那倒没什么要紧了。   想到这一点,唐葵冷静下来。   她打开包,拿出口红,眉笔,补了个妆,理了理头发,这才重新走出去。   不能在情敌面前露了怯!   郑玉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唐葵眼中难以下咽的东西,在她那边,就成了美食。   “今儿个约你出来呢,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一声,”郑玉说:“江竹与我,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当年去了那盐土村,他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拖着人让我跑——这样的人,吃了那么多苦,你可得好好珍惜。”   她的语气里带了点炫耀。   听她这意思,竟有点痴情种子舍身救美人的感觉了。   唐葵微笑着回她:“江竹就是这样的仗义,若是当年他丢下你自个儿跑了,我也瞧不上他。”   ——当年哪怕是换做其他的人,恐怕江竹也会这样做。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有二更,时间还不确定。 第34章 焦糖布丁   郑玉被她的话噎了下,不怒反笑。轻飘飘的, 又将话题转走了:“江竹有没有说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唐葵摇摇头。   “虽对外宣称停职一年, 实际上, 江竹这次去安山镇, 也算是‘下乡’,他也参加过高级资格考试了, 回来之后, 说不定能升到副主任医师, ”郑玉说,她笑盈盈地看向唐葵:“你呢,你通过执业医师考试了没有?”   “早就通过了, ”唐葵微笑,“听闻表姐最近在筹办画展,等确定了具体日期, 表姐告诉我, 我一定和江竹过去。”   郑玉的眼皮跳了一跳,她从包里翻出来一包女士香烟来, 没抽, 摆在桌子上看了看, 又放了回去。   “下周天, 绿地广场旁边的东方国贸会议中心。”   郑玉把头发撩到耳后, 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单这一点, 唐葵意识到,她要比自己大十多岁。   “北城医学会的鉴定还没下来,”郑玉淡淡地开口:“你转告江竹一声,不必担心。这原本就不是他的过错,只是违反了部分条例,处罚下来,也不会太重。”   唐葵说:“救人本来就没有错。”   郑玉不置可否。   饭毕,郑玉提出送她回家,唐葵拒绝了。   等唐格过来的空档里,郑玉轻飘飘地告诉她:“我不知道你因为何故去看时医生,只想告诉你一声,别耽误江竹。若是觉得自己与他不适合,尽早分开。江竹脸皮薄,不好意思说这些话,你也该心里清楚。”   说这话时候,郑玉一眼也没有瞧她。只站在玻璃门外,下巴微收,脊背挺直,端庄优雅。   唐葵心里气,表面上也不好与她争吵,只笑着说:“我们自己觉着合适就行,不劳表姐费心了。”   郑玉冷着脸走了。   她与穿了西装的唐格擦肩而过,一步也没停下,径直离开;倒是唐格,在原地愣了下,回头看向郑玉的背影,顿了顿,才走过来,第一句话就是打听她的:“刚刚那个妹子,是谁啊?你以前的同学?”   “不是,”唐葵说:“是江竹的表姐。”   “我看着有些眼熟,还想是不是以前来我们家玩过,”唐格笑着接过她手里的包,也没多问:“走,回家。”   次日又与时晴见了面,聊完天之后,时晴给她一盒巧克力。   “有个实验,叫做巴普洛夫的狗,”时晴笑着说:“如果你惧怕见到一个人,或者惧怕亲密的举动,就在见到他,或者亲热的时候吃颗巧克力——我记得你说,自己很喜欢巧克力,别的时候不许吃。时间久了,你的大脑皮层会自动建立联系。这只是一个小法子,你先试一试。”   唐葵接过那盒巧克力,放进包中。   “你其实没有必要如此抗拒‘恐惧’本身,”时晴说:“旁的病人,在童年遭受过惊吓,成长之后,这种心理阴影也会伴随着他,但本人并不自知。你与旁人不同,你已经清楚知晓自己恐惧的来源,而如今影响你的,是对‘恐惧’的惧怕。”   唐葵问:“我该怎么办?”   “放轻松,”时晴说:“你现在不需要服药,但还需要多几次心理咨询。我给你一个建议,去转移注意力,不要把精力用在战胜恐惧上面。保持规律作息时间,多运动。”   相较于那个病人,唐葵的确可以说的上是十分配合了。   路上,唐葵开始沉思,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是叶时言?每次见他,她都有种从心底翻出来的厌恶。   还是亲密?上次江竹稍进一步,她就难受……   回到家中,叶时言依旧同他们一同进餐,唐葵有些烦恼——总不能看一眼他就低头吃颗巧克力吧?这别说吃饭了,吃上几颗,就饱了。   只能决定先不吃了。   饭吃到半截,手机响了,唐妈妈问:“谁的电话?”   “江竹的。”   唐妈妈脸上浮现出笑来:“快接吧,别让他等急了。”   叶时言埋头吃饭,头也不抬。   唐葵站起来,去了自己房间。   “喂?”   “你刚刚在做什么?”   “在吃饭,”唐葵捧着手机,不自觉把声音压低:“怎么了。”   “没什么,”江竹打了个喷嚏,说:“就是想你了。”   他现在说这话,越来越顺嘴了。   “最近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江竹说:“要不要出去玩上两天?”   “你不是还有工作么?”   “先不说工作的事,你比较喜欢南方还是北方?去海边?还是去爬山?”   “这个时候……”唐葵犹豫了一下,认真想想:“这个时候,海边应该会比较冷吧。去爬山?说起来,除了学校秋游组织过爬山外,我还没正经地爬过呢。”   “好,那就去爬山。”   唐葵听见江竹笑了,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江竹言简意赅:“现在。”   “啊?”   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挂断。   唐葵愣了半天,第一反应就是趴在阳台上往下看,下面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没有车,也没有人。   只有路灯亮着一点暖光。   唐葵按住自己嘭嘭跳的心脏,暗笑自己多想。她拿着手机,准备回拨过去。   想想也是,医院里工作那么多,他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跑过来——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唐格敲敲门,叫她:“葵葵,你快下来,江竹过来找你了。”   唐葵飞快地把头发梳直,描眉,涂口红,出去的时候,唐格还一惊:“你躲在房间里这么久就是为了化妆?”   她下楼,江竹果然就坐在下面了,他还在给叶时言看伤呢:“这没什么伤口,不碍事,只是淤血还没下去,我看医院给开消炎药了,再吃几天”   唐妈妈问:“要不要食补啊?这给他补什么比较好?”   江竹瞟了叶时言一眼:“脑子。”   叶时言哼一声,不看他。   唐妈妈也知道他们在打趣,笑了笑。江竹这才说:“多吃些蔬菜吧,补充下维c,清淡点。没有伤筋动骨,也不需要大补。”   唐葵已经下来了,叫了声他的名字。江竹冲她笑笑,对唐妈妈说:“我今儿个过来,是想借走葵葵两天。未来几天都是晴天,是看日出的好时候,我从医院那边申请了假,想带她去爬爬山,散散心。”   叶时言咳了两声,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行啊,你们什么时候去?”   “现在吧,”江竹笑着说:“我算过了,从这里去秦山不过四个小时的车程,坐缆车上去,正好能赶上看日出。”   唐妈妈一愣:“我这里什么也没准备,你们直接过去,会不会太仓促了点?”   “我都准备好了,”江竹说:“只管把人交给我,您就放心好了。”   唐妈妈自然是放心的,唐葵就这样,在叶时言的注视下,跟着江竹出了门。   上车之后,系好安全带,唐葵问:“你都准备了些什么?”   这突然决定的要爬山,这么短时间内,他怎么可能准备好东西。   江竹指指自己,一本正经地说:“给你准备了老公。” 第35章 罐子蛋糕   唐葵失笑。   若是让唐妈妈听到他这话,指不定就拿着笤帚过来, 把他赶走了。   “皮蛋呢?”   唐葵问:“我们这样出来, 皮蛋怎么办?”   “我给它留了狗粮和水, 出来也就两天, 很快就回去了,”江竹说:“零食也准备好了, 放心, 饿不到它。”   ——就是担心它只吃零食上了瘾, 回去之后又该不好好吃东西了。   “山上气温低,上面倒是有租赁大衣的地方,不过不太干净, 我带了羽绒服,”江竹说:“很快的。”   还真的是,唐葵在车上有些困, 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秦山下面。   江竹带着唐葵, 直奔缆车区。   缆车直通山顶, 免去了长途爬山的劳累, 江竹早就计划好了, 晚上乘缆车上去看日出, 明日再下山,走阳溪道,现在正是万物萌动的时刻, 正好观赏。   晚上的人不多,江竹加了钱,这才免于凑人的烦恼,两人一个厢体,相对坐着,往山顶移动。   大晚上的,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唐葵心里还一直在乱想,担心走到一半出问题啦,或者缆车坠毁之类的事情。她也不敢往下看,就规规矩矩地坐着。   方才上缆车前,江竹给了她件自己的羽绒服,穿在她身上,几乎到了小腿,鼓鼓囊囊的,倒十分暖和。   空间狭小,江竹的腿有些伸展不开,怎么放也不舒服。   他换了好几个姿势,问:“现在冷吗?”   唐葵费力地抬起手,把衣服拉链往下拉了拉,诚实地回答:“不冷,还有点热。”   江竹笑了笑,缆车里没有灯,他拿了个拎着的小灯过来,摆在旁边的空座上,是个南瓜的造型,暖融融的光。   “我之前一直想来秦山,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耽误了,”江竹说,“念叨了几年的看日出,今天终于能看到了。”   “是明天,”唐葵纠正他,她打开手机,示意他看时间:“喏,还差三分钟,今天才算过完。”   她的手机移开了,江竹的目光依旧追随着她的手机。   方才那一晃,他看到了唐格发来的消息。   “要知道分寸啊。”   这个未来的大舅哥,平时也挺操心的。   这爬山,荒郊野外,他能做什么?   唐葵没有回复,她长长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眼泪不自觉地就出来了。   大概因为泪腺过于发达,她困得时候也常常有泪意。   江竹瞧着她眼泪汪汪的,喉结动了动,开口:“秦山上大大小小,十几座庙宇,听闻很灵验。我们这次来了,不如去拜拜,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你信这个?”   “去拜拜也不错,”江竹说:“心诚则灵嘛。”   唐葵想了半天,慢慢地说:“我只希望家人身体健康,别的倒没了。”   她自小被唐妈妈娇养大,生活条件差,但精神上并不贫穷;等到了唐家,一家人对她更是百依百顺。一生顺顺利利的,连心愿也是这样的寻常。   她似乎极易得到满足,从来不与人争;外界于她没什么干扰,她只默默地做自己的事情。   江竹就爱她这点恬静,也想守着她的这点天真,让她永远都不被打扰。   上了山,时间还早,山上果然冷,刚下来,冷风兜了过来。江竹给她戴好帽子,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她系的严严实实。   有人打着手电,用夹杂着口音的普通话问:“小伙贼!住店么?床位二百!”   山上开店,大多数都是按床位卖的,极少有单间出售,大家都是奔着日出来的,环境也提不上多舒服,价格倒是高。   这个时候了,单间自然是订不到了。不过他们运气好,有个房间,只卖出去他们这两个床位,算下来,他们俩住了个六人间。   这床还是上下铺,中间一张长的桌子,真的像极了高中时候的宿舍。   这个时间点了,也没有食物卖,唐葵原本以为两桶泡面加卤蛋就能对付过去,谁知道江竹拉着老板问:“有炉子么?”   老板大概是干这行惯了,昼伏夜出的,精神倒还好,他指指厨房位置说:“有道是有,不过你得交使用费二十,自备食材倒还好,我不给你提供东西的。水你也可以用,要交钱,用那个大瓶子接,一瓶五块。”   江竹接了两瓶水,用来和唐葵一同洗手;他打开身后背的包,唐葵这才发现,他还是做了准备的——两个装满饭菜的饭盒,只是经过这么长时间,有些凉了。他付了使用费,又拿来锅,加进去些水,放进去隔水热。   店老板摇摇晃晃去柜台前面守着了,空间很小,只有一个小马扎,江竹让唐葵坐在上面,自己半蹲着身体,看着那跳动的炉火。   旅店里其他的人基本上都睡着了,静悄悄的,偶尔有人出来上厕所,空间狭窄,碰倒东西,发出“嘭”的一声响,又能听到房间里人的不满声。   唐葵的困意已经烟消云散,这样大晚上的,围炉烤手,于她而言,也是一件新奇的事情。   热好了饭菜,江竹和老板打了声招呼,拿准备好的杯子,要了两瓶热水,回了房间。   他带来的杯子还是一对的,一个蓝,一个粉红,瓶身透明,合在一起,是颗爱心。老旧的创意,却也暖到她的心窝里去。   唐葵拧开水杯,喝了口,润润嗓子。   她说:“下周日,表姐要开画展,你去不去看?”   说这话时,她心里有点小忐忑。   唐葵抬头,观察着江竹的脸色,而后者,没什么表示,依旧是那样温和地对她说:“你如果想去,就去。”   语气和寻常没有区别,像是她刚刚在问的只是吃什么。   “那就不去。”   唐葵笑盈盈:“我们工作忙,再说了,你这次出来玩已经请了假,不能再请了。”   安山镇中心医院的制度是,每两周才有两天的休息。他这次请了假,下周的休息就没了。   既然已经明白了郑玉的心思,她就不愿意上赶着添堵。   江竹笑着说了声好。   房间里的床铺都不怎么干净,江竹像是变魔法一样,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次性床单铺上。唐葵躺在里侧,身上盖着羽绒服。   唐葵睡的也不踏实,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又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   她梦到了还在读书的时候。   炎热的下午,她与周盼盼一同去上课,她们俩同时选了中外名著鉴赏,老师十分严厉,几乎节节课点名。   经过综合实验楼的时候,周盼盼忽然拉着她,兴奋地往前快走几步:“你看,江老师!”   银灰色的一辆车,江竹穿着整洁的浅灰色衬衫,他弯腰拉开车门,里面走出来穿了大红色衣裙的郑玉。   妆容精致,明艳动人。   她在对江竹说着什么,像是发生了争吵。片刻后,郑玉径直往前走了,江竹略微站了站,抬手看看表,往相反方向走了。   周盼盼见无戏可看,拉她走,唐葵扭头,直直地与江竹对上目光。   他正看着她,露出了微笑。   原本,现实中的邂逅到此为止。本来是件埋藏在记忆里的小事,这个时候却又突然回想了起来。每一个细节,毫无遗漏。   但梦里的唐葵猛然甩开了周盼盼的手,往他的方向走去。   她叫他:“江老师!”   仿佛一口气从肺腑里发了出来,下一秒,有人推她:“葵葵?”   唐葵睁开眼睛,看到了江竹。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江竹问:“我刚刚听到你在叫我名字。”   唐葵才觉脸上出了汗,江竹拿出纸巾,给她细细地擦。   唐葵慢慢地把梦里的事情讲给他听,江竹听罢,笑着说:“原来你还记得。”   唐葵听出了他这话里的意思,瞪圆了眼睛:“你记得我?”   江竹说:“毕竟是我上实验课以来,第一个被兔子蹬破脸的学生。”   说到这里,他伸手摸她的脸。大概还记着脸颊上伤口的位置,现在那里细腻光滑,没有留下丝毫的伤痕。   时间还早,离日出还有段时间。江竹脱了鞋上床,坐在唐葵旁边。   “关于表姐的事情,我一开始觉着,没有必要说,”江竹低声说:“但现在想想,若是因为这,你对我起了误会,就不好了。”   “我才不会误会。”   江竹捏捏她的脸,笑眯眯:“记忆里,我只带表姐去过一次学校。那次是她想租赁学校画室,我不过是顺路带着她。至于争吵——”   江竹脸上的笑淡了些:“我是告诉她,我一直把她当成表姐一样尊敬。”   他说的隐晦,唐葵也明白这意思。   江竹顾及郑玉的脸面,不方便说——表姐表弟的,说出来也担心她觉着不好。但郑玉那日约了唐葵说话,之后唐葵虽没说什么,但做了这样的梦,怕也是日有所想,夜有所梦。   他如果还掖着不说,这小姑娘心里,不知道还得纠结到什么时候。   “我听说,你曾经带着表姐去过盐土村……”唐葵垂着眼睛,捏着他的手,摸他指头上的一层茧:“具体的经过,你方不方便告诉我?” 第36章 红豆炒酸奶   “我母亲是在我读初二那年,总是觉着胸闷难受, 去医院检查, 发现得了冠状动脉硬化性心脏病, 也就是俗称的冠心病, ”江竹忽然提起这件事情,当初他轻描淡写提起过一次, 只说是病逝:“那个时候, 心脏搭桥手术没有现如今这样普遍, 治疗费也高昂,父亲一直在努力工作赚钱,想把手术费挣出来。”   唐葵直觉这会是个很长的故事, 同他靠在一起,静静地听着。   “母亲常时间在服用降血脂的药,你也知道, 这种药物, 作用不会太明显。她抱怨过好几次,说药没什么用, 我当时还在住校, 两周回家一次, 也没能顾得上她, 后来, 发现她在吃一种叫做‘回心丸’的东西。”   “她说是表姨从电视上看到之后,特意打电话给她订的。吃了几天,确实胸闷好多了……那种广告,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过,大部分是人扮成专家,模仿访谈节目拍摄的。有时候还会请不少本地的老人上镜发言,用方言说着吃了之后身体如何如何。”   “我感觉这样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便去劝母亲,但她不听;她甚至停掉了医院里开的药,只吃那些‘回心丸’。我同她吵了一架,她表面上勉强同意,等我一离开家,她又去主动订了那些药。”   说到这里的时候,江竹面色沉郁:“我当时就该坚定一点。”   彼时,江竹还未直面这个世界的丑恶,他仍认为,药这种东西,没有害处,顶多只是夸大了好处。他以为电视台会起到监督的作用,既然能在上面播放广告,一定是经过检验的。   可未曾想到,这种看似发挥了极大作用的药物,完全是随意勾兑出来的。   “我母亲最后死于心肌梗塞,我们买的速效救心丸,她没有带在身上;邻居发现的时候,她手里还攥着从电视里订购来的药,”江竹说:“一直到那个时候,我都没有怀疑过药有问题。等到读大学的时候,与教授闲聊,教授说,那些药,八成是假的。那也是我第一次被普及了‘假药’这一概念。”   “那时候我已经申请了美国的学校,回来之后,我通过电视广告上的号码订购了类似的药物,通过邮寄地址,找到了造假的工厂。说是工厂,其实也不贴切,那是一个小村子,整个村子的人,都在造假。他们从药店里买来地塞米松类的激素用药,打成粉末,再做成药丸,连所谓的配方都没有,”江竹苦笑:“一直到亲眼看到,我才知道,当初母亲吃的药,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表姐当时在A市晚报报社上班,她知道我在做什么之后,执意跟来。我当初想,若是拍摄些图片,再由她报道出去,说不定也能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毕竟这种东西,我举报了一家,还会有第二个村子出来。若不严加惩治,后患无穷。”   “前期拍摄还算顺利,我断断续续与他们接触了大概两个月,终于能搭上话头,见到了整个村子的负责人。可惜,拍摄的时候被他们发现,我被打了一顿,表姐及时报了警,这才逃了出来。”   “后来呢?”   唐葵听得入了神。   江竹无奈地笑:“发报道之前,不断有人过来施压,好在最后,他们主编顶着压力,还是发了出去。当时倒是引起一阵慌乱,肃查了很长时间,也抓了不少人。但……不过半年,等风头过了,我又发现了许多如盐土村一般的村子。”   ——这其中利润太大,也牵扯到不少人。单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与之对抗。   还有件事情,江竹没有说。   他后来去了一趟盐土村,里面的村民,失去了收入来源,一个个木着脸;上次来,还热热闹闹的,这次过去,冷冷清清,二十岁左右的小青年,抄着手站在村口抽烟,无所事事。   旁边的人家在打孩子,小孩子哭的震天响,孩子的母亲脱了鞋,拿鞋底打他屁股,咬牙骂:“让你买瓶醋,你连瓶子都给我摔破了!要你有什么用!”   有人认出了江竹,拿着铁锨把他赶走,恶狠狠地骂他:“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   没了营生!祸害!”   江竹无话可说。   只是今后,他再未前去过。   “……难道就没有管理的吗?”   唐葵听了,也是一阵茫然。   她从未注意到这点,幼时,家里只有一台小小的电视,彩色的,屏幕不大,天线只能收到地方的频道。上午可能播上三集电视剧,中间穿插的广告足足有半个小时,大部分都是这种拉人说疗效的药品类广告。   长大后,她渐渐地就忘掉了这种事情,方才江竹提起,她才猛然醒悟,原来那些包装精致的药,不知道迂回地害了多少性命。   江竹沉默半晌,回答:“我曾经去举报过这些广告,但收效甚微。”   如今,大的地方台还好,自觉地停止播放;可一些小的电视台,譬如县级市级的,为了那巨额的广告费,依旧不断地投放着。   大部分人都知道那是假的,可有些文化程度不高的老人,又怎么知道呢?他们看着那一个个笑容满面的“痊愈者”,遭受疾病折磨的心里也仿佛瞧见了希望;他们不知道,这一点“希望”将给他们的身体带来多么大的损伤。   到了如今,唐葵已经彻底不去想郑玉的那回子事情了。   江竹已经两次申明自己对她没有超出亲情的想法,而郑玉,也只会拿盐土村的事情说事……但唐葵不把它放在心上。   不对,还有一个。   还有他的那个“心上人”……   唐葵仰头想问,外面老板敲敲门,粗声粗气地叫:“快点出去看日出吧,再等一会,就没有好位置了。”   唐葵只把这话又吞了回去。   外面依旧是冷的,店老板也有租军大衣的生意,一人一件披着,交纳了押金,这才往石台的方向去了。   这时候早已聚集了一大群人,有人在忙着支相机的三脚架,还有小情侣们在自拍,唐葵紧紧挨着江竹。   等到天边隐隐约约露出一丝光亮的时候,喧闹声停止了,间或可闻咳嗽的声音。人们几乎都停止了交谈,或捧相机,或拿手机,摄影,或者录像。   而唯有江竹,在太阳完全越出地平线的那一颗,紧紧地抱紧了唐葵,俯身贴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爱你。”   唐葵侧脸,勾着他的脖子,努力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唇。   这晚上虽然睡的时间并不长,但在下山的时候,唐葵毫无睡意了。   江竹选的这条道,山势缓和,人也少,松树苍绿,岩缝间有绒绒的小草,冒出一点似黄似绿的小芽尖尖。   唐葵一路走,一路看,昨晚上天黑,看不清东西,今天再看,唐葵感慨:“这和我一开始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哎。”   “你原本怎么想的?”   “我之前想象中的秦山,应该是像古装武侠剧中的一样,参天的大树,缓和的溪流,没有这么多凿出来的台阶,偶尔有野兔,山鸡,还有神秘的洞穴……”   “你说的可能是原始森林。”江竹好心提醒。   不过这也打消不了唐葵的热情,她一会瞧瞧这个,一会看看哪个。遇到庙宇,她进去跪倒便拜。   在指引下买来香火,工作人员问:“是一家人吗?”   唐葵还未说话,江竹自然地接过话来:“再过一段时间,就在同一个户口本上了。”   工作人员笑开了,他说:“那可以一起拜。”   一路走,见庙就进去烧烧香,往功德箱里投些零钱。起先还不觉着,等到太阳慢吞吞升到中天,唐葵才觉小腿有些酸了。   坐在一旁石头上,她把腿抬起来,江竹放在自己膝盖上,给她轻柔地捏。   一抬脸,看见旁边高约六七米的岩壁上,长了一株绿油油的草,表面像是覆了层霜,开白色的小花,乖顺地垂下来,像是蝴蝶未展的翅膀。   唐葵说:“那个花真好看。”   江竹抬眼望了望,笑:“确实好看。”   他捏腿的力道不轻不重,缓和了肿胀感,唐葵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株花:“倘若这是一篇武侠文的话,那么下一秒,你就该用轻功飞上去,拿剑把花挑下来;如果是总裁文呢,你会立马叫来直升飞机,放下悬梯,亲自摘花;如果是灵异文的话,等到晚上,就会有个人来我床前哭,问为什么要把它摘掉……”   “可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江竹摸摸她的脑袋,叹气:“摘不到花的我,只能哄哄你——你比那花漂亮多了。”   唐葵盯着他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江老师,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嘴巴这么甜呢?”   何止甜,现在就像摸了蜜一样。   江竹凑上来,眼眸幽暗:“你要不要尝尝?”   唐葵伸手堵住他的唇。   “才不要。”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干干净净,像朝阳照耀下的初雪。   从旁边小店处买了水,唐葵对住在这里的人家感到好奇,盯着人家的小院子看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跟着他往下走。   中间还吃了次煎饼,煎饼摊的薄薄的,打了个蛋,夹了几根葱叶,唐葵走的累急,一口吞掉,虽然滋味不是很好,但也凑活。   休息够了,继续往山下走。走到后来,唐葵的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哆哆嗦嗦。   江竹走在她面前,把书包递给她,半蹲着身体:“上来。”   唐葵愣了:“啊?我很重的,你——”   “上来就行,”江竹说:“你若是再走下去,怕是明天起床都困难。”   唐葵脸红了红。   小说里一般都是被X到下不了床,到了她这里,是爬山爬到下不了床……   她乖乖地趴到江竹身上,伸手揽住他脖子,不忘强调:“我真的很重的啊,你一会要是抱不动,就放下来好了。”   江竹拖住她的腿,站起来:“一点也不重。”   想了想,补充一句:“你可别减肥啊,就这样正好。”   因着穿着厚实,才避免了直接接触的尴尬,唐葵背着他的书包,他背着唐葵,稳稳地往下走。   这时候山势已经缓和不少了,一歇下来,唐葵才觉两条腿又涨又麻,她把脸贴在江竹背上。   记忆里,只有妈妈和江竹这样背过她。   不对,还有唐格。   读高中的时候,学校建校七十周年庆典,她和班里其他几个妹子上台表演舞蹈;演出前她就有点低烧,那还是深秋,表演服是薄纱裙,风一吹,更严重了。   结果是下台后她昏昏沉沉的,老师打电话通知了家人,后来烧上来了,迷迷糊糊,只感觉有人把她背到医务室;醒来的时候,她在打点滴,穿着西装的唐格守在一旁。   江竹下台阶的时候,唐葵感觉一颤一颤的,晃的她几乎要睡着了。   她抱着他的脖子,说:“江竹,若是上次与你相亲的人是另一个人,你现在会不会也对她这样好?”   江竹没有丝毫犹豫:“不会。”   “为什么?”   “那我问你,如果上次和你相亲的人不是我,你现在会不会这样对他?”   唐葵愣住了。   是啊,如果上次和她相亲的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相对比较靠谱的人,她会怎么样?   若那人待她与江竹待她一样好,一样贴心,那她会不会也像现在喜欢江竹一样,喜欢他?   “应该不会吧。”   唐葵有些犹豫。   江竹只是笑,也不恼:“我们快到山脚了,你一会想不想去地下峡谷玩?” 第37章 果酱夹心曲奇   地下峡谷最终也没能去成。   下山之后,唐葵的一双腿又疼又酸, 累的不行, 哪里也不想去。   只想睡觉。   江竹决定在此休息一天之后再回去。   他请了两天的假期, 还有一天可以陪她。   唐葵洗过澡, 往床上一趴,再也不想动了。   江竹也不去触碰她, 不想给她太大压力, 勾勾手指, 唐葵蹭啊蹭地过来,头枕着他的腿。   头发还没有完全擦干,仍在滴滴答答地落水。   江竹拿毛巾给她擦了擦, 探身用吹风机给她吹干,顺带着做了一次头皮按摩。   他用指腹揉着头皮,力道适中, 十分舒服, 唐葵眯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时刻。   唐葵闭着眼睛, 说:“表姐上次和我说, 你有个心上人。”   江竹的手顿了一顿, 唐葵看不到他的表情, 闭着眼继续说:“虽然我也知道不能太过于纠结过去, 但是呢——”   “你要是纠结了,也没什么。”   江竹低声说,他把吹风机的温度调的低了些, 给她吹发梢:“说起来,那姑娘,你也认识。”   唐葵猛地睁开眼睛。   她也认识?   周盼盼首先排除掉,江竹与她说过的话,十个手指都能数过来;宋清更不可能了,她如今还在与郑深甜蜜蜜呢。其他的女性朋友,几乎没有能和江竹重叠的。   “是夏玫?”   江竹愣了愣,回答:“不是。”   唐葵突然觉着有些牙酸——也不算牙酸,就是心里有个地方不太舒服,像是有人往她心里贴了片柠檬,那股子酸一直涌到牙根里。   唐葵哼唧哼唧,说:“那我猜不到。”   江竹笑笑,不再说话。   只有吹风机呼呼的声音。   吹干头发,唐葵打开手机刷微博,实则是用余光在瞄江竹。   他去放好了吹风机,去浴室洗澡,放水了,哗哗啦啦,玻璃是磨砂雾面的,压根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他洗过澡,在穿好了衣服才出来。他头发短,只用毛巾擦,穿着酒店里的拖鞋走了过来。   “你要是这么在意的话,我就给你看看她的照片好了。”   说着话,江竹还真的打开了钱包。   唐葵心里一紧。   若是说只有一个心上人,她倒不在意,只是这看情形——还放在钱包里日日观摩着?怀念着?   她不在乎过往是一回事,可他若是时时看着,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攥紧了身下的床单,盯着江竹。   他仔仔细细地寻遍了每一个钱包夹层,遗憾地叹口气:“唉,忘记了,照片比较大,没有放在钱包里。”   唐葵抿着唇,不说话。   江竹去拿手机:“我记得自己手机里还有张她的照片。”   唐葵动了动,扭脸看他。   江竹坐在她身边,解锁,划了两下,递过去手机。   “我一点儿也不想看……”   嘴上这么说着,唐葵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只见屏幕上面,她笑的弯了眼睛,戴着有些大的学士帽,旁边还有个女生伸手帮她扶了一把。   这是毕业的时候拍的。   唐葵呆住,把手机还他:“你哪里来的照片?”   “介绍人给的,”江竹笑眯眯,“怎么样,我的心上人,这下放心了吧?”   是了,当初相亲前,确实应该给过照片。只是,她给柳姨发过去那么多照片,怎么偏偏他存了这么一张?   “不对,”唐葵忽然出声,盯着他看:“如果当初你拒绝表姐,就是用得‘已有心上人’这个理由……那个时候,你还在给我上课呢。”   ……难道这家伙,在那个时候,就有了这样的心思吗?   “我确实这么回应过她,不过我认识你,要比那还要早了,”江竹挑挑眉:“不过你可能不记得。”   唐葵立马想到不好的地方去,惊讶出声:“那时候我才几岁?!”   江竹呆愣地看着她,显然没能及时跟上她的思维。揉揉她的脑袋,他无奈地笑:“不是小时候……我又不是变态。”   怎么会对一个孩子产生奇怪的想法。   唐葵狐疑地盯着他:“我确定,在你教我之前,我没有见过你。”   江竹没说话,低头翻手机,划了几下,递给她。   是高中时候的那次校庆,她穿着白色的纱裙,白色的袜子,头发挽起来,和其他五个小姑娘,摆了个众星拱月的姿势。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唐葵问:“当时你也在?”   也对,他们原本就读的同一个高中。   上次校庆,连唐格都邀请了,不可能不邀请他。   “我那时候正好从美国回来一趟,昔日的老师说一定要让我过去,我就去了,”江竹揽着她的肩膀,“我记得那天是降温了,曾经的同学说,你瞧瞧那些小姑娘,这么冷了,还在坚持表演。我一看,可不是么。台上的小姑娘,一个个穿着这么少。然后发现,呀,有个小姑娘长得真漂亮。”   “然后你就只拍了照片?”   “那时候你还在读高中嘛,关键时期,我怎么能直接上去问?你的班主任不得活吃了我?”江竹夸张地说:“不过我打听到你的名字,念起来也好听。”   江竹那时候就觉着这个小姑娘真好看啊,鬼使神差地,还打听到了她的姓名和班级。   后来一想,这小姑娘还在读书,年纪又与他差了这么一大截,只欣赏好了,不要去过多干扰她生活。   “你下台的时候,我见你旁边的小姑娘扶了你一把,看情况不太好,我就过去了,”江竹说:“负责老师还记得我,说已经给你哥哥打过电话了,马上就过来。我一摸,你额头烫的都能摊鸡蛋了,说不如我先把你背过去。”   “上次是你背的我?”   “确切地说,只背了一半,”江竹捏捏她的胳膊:“你那个时候好像更瘦一点,感觉没什么重量,走到一半,就遇见你哥哥,我就把你交给他了。当时你那那舞台妆化的不太行,我衣服上蹭了好大一块口红印。”   匆匆一面,唐格也没记住江竹,之后也没告诉她。   可能他还以为江竹是新来的老师吧。   江竹回家的时候,西装上还带着唇膏印。郑玉眼尖,问是不是他有女朋友了,江竹当时隐约察觉到她的心思,干脆地承认了。   不过那小姑娘实在太小,他之后也没有再去联系;但那照片却鬼使神差地保留了下来,换过不知多少手机,这张照片始终留存在里面。   那时候,江竹就有着预感,他感觉自己还会遇见她。   后来,去S医大代课,第一堂课,拿到点名册,江竹就看到她的名字。   唐葵。   “到!”   果然是她,相比高中时候,脸似乎肥了些,但依旧是那时的精致好看。   只可惜,原本是因为年纪差距而不成的,现在隔了一层师生关系,他又只能止于礼了。   郑玉责问他的时候,他依旧拿“心上人”来拒绝她;说的多了,连他自己都险些陷进去。   而他与小姑娘,也再无过多交集。   省中医院的工作要繁忙的多,值班,考试,一系列的事情下来,他渐渐地顾不上那个小姑娘,也不知她会和哪个同学一同坠入爱河。而在郑教授三番五次的提示之下,他猛然发觉,自己已经过三十了。   同龄人大多已经结了婚,而他依旧孑然一人。   在江父提议相亲之后,他也没有拒绝。   工作性质注定他没办法花大量时间去和人接触,相处,比较下来,相亲或许是个比较高效率的途径。   当被问及理想对象条件的时候,江竹回忆起唐葵的样子,在心里默默地列了一大堆要求,又觉着未免太过苛刻。犹豫再三,他说:“没什么要求,只要是女的就行。”   谁曾想,等照片传过来之后,江竹惊的撒了自己一裤子茶水。   介绍人询问他意见,江竹笑着说:“完全没意见。”   已经是第三次这样“巧遇”了,他若是再不抓住这机会,也未免太辜负上天的“厚爱”了。   饶是如此,他心里还有点担心——   她心里怎么想?会不会过来?毕竟是教过她课的老师……   她会不会以为自己对她有不良企图?   思前想后,江竹决定当做不知晓是与她相亲。而见面之后,她果然整个人都吓傻了——   这个小姑娘,竟然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   后来又多次主动,才把这个胆小的家伙,一点点地从她的小世界里拉出来。   回顾这一路“辛苦”,江竹不由得感叹,真不容易。   唐葵听了他的讲述,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真是缘分呐。   可偏生她都不知晓。   但如今听他讲述,又有种中大奖的惊喜。   晚饭订的外卖,唐葵实在不想动,还是江竹下去拿的。除去上厕所,其余的时间,她都趴在床上,还一脸郁闷:“心理咨询师建议我多运动,可我这情况……别说运动了,连走路都难受。”   毕竟是缺乏运动量,下个山,路途长,又一颠一颠的,难怪她腿疼成这个样子。   “以后我要监督你锻炼身体了,”江竹不辞劳累地给她捏腿锤背:“不然这身子骨,有点太弱了。”   说完话,她没动静。   江竹低头一看,乐了。   她就这么趴在床上睡着了。   手机掉在一旁,她半张脸陷在被褥里,头发乖顺地垂下来。   江竹轻手轻脚地把她抱起来,重新铺好床,床单抖了一遍,这才把她放上去,盖好被子。   睡着之后的她乖巧多了。   他看了半晌,这才去了另一张床上休息——酒店房间不够,他们只开了一间标间。   还未合眼休息,一个陌生的号码就打了过来。江竹去了卫生间,一接通,那边便是郑深焦急的声音:“表哥,你赶紧过来一趟。我姐姐她又——”   “阿深,”江竹揉揉太阳穴,叹口气:“你知道的,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不会去看郑玉的,既然我不喜欢她,也不能再给她这样多余的希望。如果葵葵知道了,她也会不开心的。”   “我也知道……”郑深苦笑:“但她犯病的时候,真的很可怕。我刚刚也是急昏了头,才给你打电话。唐葵在你那边吗?”   “嗯。”   “等有时间了,咱们聚一块吃个饭吧,清清她好像怀孕了,”郑深说:“昨儿个宋清和我说,想见见唐葵。”   “那我告诉她一声,”江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凑过去,照了照,自我感觉和唐格他们没什么区别:“恭喜你,要做爸爸了。”   “赶在你前面还真是不太好意思哈,”提起这个话题,郑深明显轻松多了,但身后传来玻璃摔碎的声音,他又匆匆地说:“不成了,我得过去看看我姐,别让她伤到清清。”   江竹走出去,唐葵翻了个身,他一动也不动,担心惊醒了她。   听见她梦呓几句,似是睡熟了,江竹松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她是侧着睡的,蜷缩起来身体,十分没有安全感的一个姿势。   江竹凑过去,偷偷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的睫毛颤了颤,也没有睁开眼睛,依旧是熟睡的模样。   江竹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了句晚安,脱去衣服,躺在床上,不多时,便睡着了。   次日,他是被郑教授的电话吵醒的。   “北城医学会关于此次事件的鉴定已经出来了,不构成医疗事故,”郑教授的声音有些严肃:“但是,患者家属不服这个判决,他们联合了部分媒体,准备把这件事情闹大。” 第38章 牛奶卷   果不其然,北城医学会的鉴定书刚刚下来, 另一边, 国内知名的自媒体的稿子就发了出来。   标题取的耸人听闻——《当今医院乱象, 患者家属将前往何处讨回公道?》   里面只用了化名, 但省中医院的名称依旧是大喇喇地写了出来。文章直接从死者贫寒的家庭来写。   其父亲家中贫困潦倒,母亲是名精神病患者, 据说在生下孩子后就发病跑了;死者读到初中便辍学了, 开始打工赚钱。好不容易有点出息了, 却被“庸医”害死在手术台上。   ——这明显是走煽情路线的。   而记者完全是夹杂了个人感情在其中的,有关省医院医生们的反应与联名信只字不提,占据三分之二版面的地方, 都在描述这家人如何的凄惨;而在死者病死之后,他父亲只能乞讨为生;而这起诉费,完全是好心人拼凑出来的。   “哪怕是拼了我这条命, 也要把那个庸医从医院里赶出去!免得再去祸害别人家的孩子!”   编者笔锋一转, 又开始列举江竹的生平——生活富裕,父亲经营医疗器械公司, 母亲是知名教授, 曾赴美留学, 也在S医大代过课……   而在这场手术中, 他没有经过上报, 没有经过审核就代签,进行急救——这样的做法是否过于草率?如今患者死亡,其是否应该背负主要责任?其能力是否与职称相对应?   安山镇那边的工作也要暂停一段时间, 据闻那家人已经前往公安局报案,一旦涉嫌医疗事故罪,他可能会被取保候审。   江竹同唐葵解释了这一番,将她送回家去,独自驱车前往安山镇,将皮蛋带了回来。   郑教授对动物的毛发过敏,在同唐妈妈沟通之后,皮蛋暂时由唐葵照顾。   刚刚搬到新家的皮蛋十分兴奋,尾巴摇个不停,见谁都亲热——除了叶时言。   大概是那晚上江竹没让叶时言进门的缘故,皮蛋对脸上淤青未消的叶时言带了点敌意,还冲着他呲了呲牙。   叶时言视若无睹,坐在沙发上吃橙子。   他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依旧住在唐家;唐葵看见他,心里依旧不太舒服,想起时晴说过的方法,掏出来一枚巧克力,剥掉,塞进口中含着。   江竹嘱咐她:“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这下时间多了……无聊了也给我打,我可以好好地陪陪你了。”   他最近暂时不能离开A市,安山镇是去不成了,医院那边也暂时停职了,一时,他竟闲下来了。   “既然重新回来了,那我还是继续开一段时间我的甜品店,”唐葵笑着问他:“你有没有时间?我那里正好缺一个收银员。”   “兼职司机,”唐格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拍拍江竹的肩膀:“再过两天,我得出一趟差。大概一个月吧,没时间接送葵葵了,还得麻烦你。”   “一点也不麻烦。”   江竹一口应承下来。   唐格瞧一眼旁边的唐葵,问她:“阿姨在哪里?”   “好像在厨房那边。”   “你告诉阿姨一声,今晚上我想喝玉米排骨汤。”   唐葵知道他一定是有话想单独对江竹说,应声离开。门外只余两人,唐格问江竹:“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江竹摇头。   唐格皱眉:“如果没得罪人的话,不可能啊……”   “有可能得罪了人,但我不知道而已,”江竹说:“我没怎么关注过别人的看法。”   唐格扭头看了眼客厅,叶时言还在慢吞吞地切橙子,没事人一样坐着;皮蛋离他远远的,把身体盘成一团,似乎睡着了。   “秦硕,”唐格说:“你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换句话说,你认不认识他?”   “从未听过,他是做什么的?”   唐格来回踱着步子:“咱们市的风月佳人,整条街上的店都是他开的。”   风月佳人是A市著名的娱乐一条街,KTV,洗浴中心,酒吧等等。   江竹未曾涉足过,但唐格与叶时言曾经是那里的常客。秦硕年纪很大,大约有五十多岁了,同他们两个年轻人也只打过几次照面,点头之交而已。   “我一朋友在经营着一个大V号,昨天开始,有人让他发那些明显冲着你来的稿子,都是事先写好的。他知道葵葵最近在和你交往,留了个心眼,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打听了一下。有人透露给他,是秦硕要整你,”唐格疑惑不解,“说起来,你与他既然不相识,又怎么会惹到他?”   “谁知道呢,”江竹淡淡地说:“走一步看一步,我不信他权力大到可以颠倒黑白。”   唐格只能报以苦笑。   江竹这个人,哪里都好,只有一点不行,未涉足过黑暗,所以也对眼前之事比较乐观。   这一点,倒是和葵葵很相配。   唐格送走了江竹,自己回沙发上躺着。叶时言把盘子推过来:“你要不要吃?”   唐格还生着他的气呢,瞥了一眼,又给他推回去:“不吃。”   自上次殴打他之后,唐格还没有和叶时言好好地聊过。   没法好好聊。   唐格心里窝着一肚子火。   他当然知道叶时言是个什么德行,毕竟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一起泡吧打野的,彼此都清楚腹中肚肠。   叶时言为人倒是没什么话可说,好哥们该具有的品质,他哪点都不差——只有一点,这家伙,竟然觊觎他的妹妹!   一想到唐葵看到了那种视频,唐格就恨不得拎起来叶时言,按住他的脑袋在地上用力摩擦。   “上次,那视频,你也是故意引我看到的吧?”   唐格出声,闭着眼睛,不去看叶时言表情:“打了你之后,我就回过神来——匿名给我发视频和消息的人,其实是你吧?你故意去送周盼盼回来,也是想让我尽早知道你在哪里吧?你早就知道会激怒我,我会打你。”   “你想太多了,”叶时言否认:“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白白地被你打一顿?”   “你现在在我家好好地住着,这不就是好处?”唐格说:“别以为能瞒得住我,你被打,阿姨指定会叫葵葵回来;阿姨心软,再加上愧疚,一定会邀请你来家中养伤——你就有了机会,和葵葵长时间接触。”   说到后来的时候,唐格咬着牙:“早知道,我就该拦着阿姨,不让她给葵葵打电话。省的遂了你小子的意。”   叶时言沉默半晌,他咬了一口切好的橙子,清甜,一点儿也不酸:“我也不过是再想为自己争取个机会罢了。”   唐格掀开眼皮瞧他:“别说什么争取不争取的了,你不适合葵葵,江竹才是她最理想的归宿。”   “理想?”叶时言讽刺地笑:“他如今自身难保,又怎么成了理想的归宿?”   唐格沉着脸,坐直了身体,问:“你说实话,秦硕和你有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叶时言轻描淡写地说:“若是我们两个人有牵扯的话,早先在风月佳人,还会被宰?”   他们年纪尚轻的时候,不懂规矩,被狠狠地宰了一顿。   唐格想了想,觉着也对,依旧警告他:“你别再做针对江竹的事情了,也别再去打扰葵葵。”   叶时言敷衍地应一声,唐格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没往心里去。   唐格心里暗暗地想,等他脸上的淤青下去了,就立马让他滚蛋。   吃他的,住他的,还想着他妹妹?没门!   那些稿子,最终还是都发了出去;秦硕还真是财大气粗,花了大价钱买热搜,直接把明星大婚的消息都压了下去。   他甚至还请了公司,控评,刷评论,瞬时间,排在前面的评论全变成了让江竹陪葬的威胁性言论;更有甚者,扬言要人肉他。   这场由秦硕暗地里操作起来的风波,最终因江竹的照片被匿名网友贴出来而走上了高潮。   无他,纯粹是养眼。   不少本来是跟风的人,一开始被文章扯着鼻子走,自动脑补出来了秃顶大肚油腻大叔,骂的格外起劲;可等照片出来,突然发现,不对呀。   他的形象,与一开始文章所说的“丑恶”“卑劣”“自私”完全不沾边。   都说相由心生,但江竹的表情坦荡,目光坚毅,一点儿也没有小人之相。   一些营销号,先前还保持着沉默,一见又有风波可以炒,溜的比谁都快,飞快地把能搜到的江竹照片都寻出来,之前履历一查,再想方设法取的北城医学会的鉴定书,往上一摆,宣布——江医生其实是无罪的!   营销号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有时候,当众人都在批判某事的时候,你逆着来,反而更容易博得关注——哪怕是骂名。   在网络上,最不怕的就是骂;人不是十全十美的,做事情也不可能讨每个人的欢心,骂就骂呗,不怕被怕,就怕没有关注度,就怕火不了!   一开始站出来力挺江竹的,是一个天天发段子的营销号,平时恶评满满,倒也不怕什么,把长微博一发,同公司的几个号互相转一转,再和几个号吵吵架,这关注度自然就有了。   唐葵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刷微博。   “江医生真相”这个话题,已经超过了“私自代替家属签手术知情书”,稳稳地占据了首位。   她点进去,评论区里乌烟瘴气,水军和人争辩到最后,直接吵了起来。   ——都快比得上明星微博下的互撕了。   唐葵去了一开始发长微博谴责江竹的博主下面,评论:“如今医患关系本来就紧张,你知道经过你们这样不分黑白的一闹,会让多少医生寒心?会给其余无辜的患者带来多么大的影响?”   评论发出去,如小石子落水,溅不起什么水花;但她却收到好几条辱骂的私信,语言粗俗不堪。   唐葵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关掉了;她复制了自己发的那条评论,坚持不懈地,去每一个辱骂江竹的微博下面粘贴。   她没什么大的能力,但能多让一个人清醒也好。   这一桩医闹,经过秦硕的暗中推动,直接从A市闹成了全国性的新闻。   官方的新闻报道还没出,但S省医学会被闹了出来,宣布重新做一次鉴定。   网络上可不管什么鉴定不鉴定的,秦硕这次真的是花了大价钱,他甚至还起了买通营销号的心思——可惜,营销公司认定这有利可图,通过收集资料,又弄明白了前因后果,礼貌而客气地拒绝了他。   毕竟,为了眼前一点钱,坏了能继续接广告推广的大号,可不值得!   哪怕秦硕势力再怎么大,也只是在A市这附近,出了省,就干不过那些营销公司的后台了。他也不想惹事,只能继续花钱在其他的号上,继续控评挑事。   周盼盼也给唐葵打了电话,倒不是慰问,是个提醒:“葵葵啊,我看到那些微博了。嗯,有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尽管说。”   周盼盼有些犹豫:“我看这架势,如果不是营销号做恶博关注,就是有人针对上江老师了……如果是前者还好,伤不到你们,过段时间,风头也过了;如果是后者的话——”   唐葵笑了:“盼盼,你知道,我最不怕这些了。”   周盼盼松了口:“我今天看照片,发现认识那个死者的父亲——我老家和他一个村,是个人嫌狗嫌的家伙,老无赖,根本不像报道上说的那样可怜。如果唐哥哥认识一些营销号就好了,我们把消息提供给他们,也可以借机澄清一下。” 第39章 布朗尼芝士   次日,唐葵与周盼盼两个人, 联系上唐格的另一个朋友, 他也经营个自媒体号, 外号叫做木头。格子衬衫牛仔裤, 外加一副黑框眼镜,是个普通宅男的模样。   秦硕那边也有人和他谈了发文的事情, 但没谈拢。木头知道江医生是朋友的妹夫, 直接说私人号不想参与这些。   那边倒也没再坚持。   三个人一同去了周盼盼的老家。   周盼盼老家离A市并不远, 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毕竟离省会近,这片区域据说也要纳入拆迁范围。放眼看过去,整齐的房屋, 宽阔的道路,说是个村子,但和一般的小镇没有分别。   据周盼盼回忆, 那个闹事的人叫做宁达, 但他们那边的人都叫他“二狗蛋”。   确实是父母早亡的,依靠村子里人的接济长大, 但品德不太行, 年轻时就和些混子, 二流子之类厮混。而死者的母亲, 是个流浪的孤女, 脑袋也确实不太正常。   不知怎么,流浪到他们村子里来,村里人心善, 几家人给了她食物和水,她傻呆呆的,就睡在土地庙里。谁知道睡了几天,把宁达给招了过来,也不知那几夜发生了什么,反正等孤女肚子大起来,宁达就把她带回家住了。   后来孤女莫名失踪,周盼盼就不清楚了。   但只是这些,就足够让唐葵愤怒了:“这和畜生有何区别?”   欺侮一个神志不清的孤女,还强迫其生下孩子,这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情吗?   周盼盼安抚她:“别生气。你看他这如今的做法,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了。”   三人在车上商议了一下,打算去问一下村子里的老人,毕竟老人们在村子里留的时间长,也知道这些事情的经过。   至少比周盼盼知道的要多。   到了村子里,自然先去周盼盼的家里;一早就给她妈妈通过了电话,是以今天也没出去,就在家里等着她们几个过来了。   一进门,先喝茶吃水果,周母年纪不小了,笑着说:“你们要是想知道二狗蛋干的那些事,问我也成,我知道些。其他的,就得去问盼盼她三奶奶了。”   周母不晓得宁达年轻时候的事情,也没见过那孤女,但其他的一些事情,她知道——比如说宁达常常私下去和附近几个庄子的混子赌博,直把家里的东西都输个精光。   周母嫁过来的时候,宁达的那个孩子——也就是死者,宁文,已经上小学了,沉默寡言。宁达性格暴戾,嗜酒,几乎隔上那么两天就打他一顿。   小孩子也跑不过他,常常被摁在大街上打,周遭有看不过去的,上前规劝,可惜宁达不听,下了狠手地打。   一开始宁达还不同意让宁文去上小学,学校老师过来游说了半天,免除学杂费,这才勉强同意。初中上了没多久,宁达就嚷嚷着让他去打工,赚钱给他买酒喝。   说起来,自打宁文外出打工,就不怎么回家了;周母偶然见过他一次,匆匆地来,又被宁达打的鼻青脸肿地出去了。   周母讲着,木头就拿录音笔录着,他手里带着笔,在纸上记录着自己的感想,想着回去怎么写比较合适。   ——既然那些文章大多数都是从宁达如何可怜开始写,那他就要反其道而行,把这个人的真实面目,完全揭露出来。   至于江医生那边医疗事故纠纷……他是没办法再妄加评论的,索性也不去提,只一心要把宁达的可怜形象,击个粉碎。   “说起来,二狗蛋对他这个儿子,也说不上多么好……我刚嫁过来的那个冬天,天寒地冻的,那么小个孩子,二狗蛋就把他摁在雪地里打啊,后来还把他关在门外。孩子就一直哭一直哭,哭的人出来一看,可不得了,那孩子就穿了个秋衣秋裤,在外面哆嗦……要不是三奶奶心善,把他带回家,那孩子早就冻死在那里了,”周母谈到这里,无限唏嘘,“宁文这孩子也是命苦啊,摊上个这样的爹。”   中午时分,在周盼盼家里吃了顿饭,饭毕便去了她三奶奶家。周盼盼的三奶奶,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年纪挺大的了,唐葵一进门,注意到的就是三奶奶的一双小脚。   颤颤巍巍,走路都得拄拐仗。   三奶奶已经独居多年,但家里收拾的却是干干净净,穿着一身蓝布衣,慈祥地看着周盼盼:“今天怎么有空来看三奶奶啊?”   周盼盼凑过去扶她:“我听妈妈说,三奶奶最近想我了,就赶过来看看您!”   说着,唐葵与木头把事先买好的食品和奶带了过来,三奶奶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东西都是挑软和好咬的买。   同三奶奶聊了会天,周盼盼切入正题:“三奶奶,你知道宁文的妈妈吗?”   三奶奶坐在一个藤编的椅子上,本来乐呵呵的,听到周盼盼这么问,表情就变了,她的手往眼上揉了揉,叹:“造孽啊造孽。”   感叹完了,她问周盼盼:“是不是文文让你过来问的?他人呢?这个混小子,也不知道来看看我了。”   三奶奶上了年纪,宁文死亡一事,她至今不知。还以为宁文又跑出去打工,不想回家呢。   周盼盼笑着说:“不是,我就是好奇,过来问问您。”   “这有啥好奇不好奇的……”三奶奶干枯的手摸着她的头发,说:“也是命苦,那姑娘啊,当时来的时候,也像你这么大。衣服干干净净,就是脑子坏了,小孩子打她她也不知道躲,就一个劲地傻笑。有人使坏,拿糖纸包着土坷垃给她,她也吃……后来,就被二狗蛋那个遭天谴的家伙拖回家了。二狗蛋真不是个好东西,傻子他都欺负,那姑娘就在家里不停哭啊,可我一个老妈子,能干点啥?只能再二狗蛋打她的时候拦一拦……那姑娘,生下文文没两天,就跑了,啥也没带,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全是三奶奶感叹那姑娘命苦,二狗蛋不是人。说起来,那二狗蛋早些年欠了一屁股债,只是不知道怎么着,昨天回了一趟,像突然发财一样,全给还上了。   现在,好像又跑去和人赌了,喜气洋洋的;别人问他钱哪来的,他只说是捡来的,满嘴跑火车,没有一句实话。   周盼盼与唐葵对视一眼。   她们一直不知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此时听了这话,心里猛然觉着,不对劲。   医院赔偿金还没谈拢,不是说要乞讨上告吗?怎么这还没告,弄得就像衣锦还乡了?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出了三奶奶家,木头摆弄着他的那个小公文包——里面其实藏了个照相机,常用的暗访拍摄手段。   他说:“等一下你们先回家,我去打听打听,说不定能拍下来现在他的照片——毕竟文字这种东西,没有照片的说服力大。”   周盼盼和唐葵还是两个小姑娘呢,不适合跟着去;再说了,这私下赌博的地方,指不定多么乱,若是唐葵出了个什么闪失,唐格还不得活吃了他?   ——叶时言就是前车之鉴了。   其实,木头他们几个并不知道叶时言哪里惹恼了唐格,有人猜测,是叶时言对唐葵起了小心思,这才被唐格打到医院。   唐格这个妹控,真是惹不起。   唐葵也知自己几斤几两,同周盼盼回家。等到傍晚,木头才回来,比出个ok的手势。   他不仅拍到了照片,还成功录了像。   调出来看,只见乌烟瘴气的房间里,一身光鲜的宁达,站在麻将桌前,像是喝多了,手里拿着一个麻将,得意洋洋地冲着周围的人说:“你们知道老子这笔钱哪里来的不?不是我那个短命儿子给的,但也差不多了……有人对我说,你过来,照着说几句话,拍些照片,哭几声,再去告那个医生,就给你钱。哈哈哈……”   说到后来,他突然又哭起来,眼泪不停往下流,但嘴巴却是越咧越大:“你们都不知道吧?我那孩子特别争气!活着的时候给我赚钱,死了还能帮我赚钱。你们说说,这样的孩子,真是……啧啧啧!”   宁达说话颠三倒四的,但只要这么多,就够了。   木头说:“今天晚上,我就整理好稿子,把这个视频也发出去。”   事不宜迟,连晚饭都没吃,径直回了A市。江竹下午给唐葵打了电话,唐葵告诉他,在和周盼盼逛街。   她想为他做些什么。   哪怕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但也不愿意白白地看着他被人辱骂,污蔑。   然而,令唐葵意外的是,刚刚踏进客厅,就看到了江竹。   唐妈妈和唐爸爸都在,唐格和叶时言并排坐着,不过谁也不搭理谁。   一看到唐葵进来,江竹站起来,笑着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唐葵看向唐格,后者冲她眨眨眼。   看样子,他也是瞒着江竹了。   唐葵说:“我和盼盼逛的开心了点,忘记了时间。”   “快坐下,别站着说话,多累啊,”唐妈妈也不知道她出去是做什么了,还以为她真的逛了一天:“你回来的正好,饭刚做好。”   唐爸爸出声:“怎么逛这么长时间,一件东西也没买?零花钱不够吗?”   唐葵笑着说:“够了,本来我这么大,都不应该再给我零花钱了。您给我了,我也没处花。”   “大什么大,也就你妈妈,天天想着怎么把你嫁出去,”唐爸爸对唐葵被江竹拱了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这就是天下岳父对女婿的一种本能,饶是他再怎么完美,也总觉得委屈了自家女儿:“照我看呐,应该多留几年。着急忙慌的,连对方品德怎样都看不清楚。”   叶时言在一旁插话,笑得和煦:“见人识物方面,还是唐伯伯有经验。”   看不惯他这个样子,唐格私下里踹了他一脚。   今日这顿饭,总觉着气氛格外怪异——   唐爸爸气色不太好,似是有什么心事,吃饭格外地慢,胃口也不展。   好不容易挨到饭毕,他对江竹说:“你跟我上楼,我有事要和你谈谈。”   唐葵端着杯子,刚刚喝了一口,闻言,又放了回去,迟疑地看着唐爸爸。   江竹拍拍唐葵的手,示意她镇定。   他站起来,跟在唐爸爸身后,出去了。   唐妈妈挨着唐葵,剥了个橘子,递给她,小声说:“江竹那次事,又一次上了本市的日报,你爸爸今天傍晚又看了些新闻,现在还生着气呢。”   “爸爸气江竹没有把人救过来?”   “这倒也不是,”唐妈妈说:“我也看了,那些报道言辞激烈,你爸爸大概是生那些人的气……对了,葵葵。像江竹这样的情况,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处罚?会不会……”   剩下的话,她观察着女儿的脸色,没有出口。   唐妈妈也有些慌。   她对这方面不了解,但那些报道看多了,潜意识里,她总觉着江竹像是犯了什么错。也查了医疗事故罪……这要是真的判下来,是要判刑的啊。   “没事,”唐葵握着她的手,坚定地说:“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说完话,坐在沙发上的叶时言,忽然“咦”了一声,坐正了身体。   他站起来,把手中的平板递给唐妈妈看:“您看,有人为江医生说话了。”   【灰色树木:我一直坚信,邪恶胜不了正义;再精心的伪装,也终将被揭穿。#江医生#[视频]】   点开看,是宁达,醉醺醺地吹嘘:“我那个短命儿子啊……” 第40章 火茸酥饼   唐妈妈看完视频,把平板还给叶时言, 叹口气。   “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可不是嘛, 那视频中的宁达, 一脸的张狂, 和之前报道上的穷苦完全不同。唐妈妈年纪大了些,最见不得这些可怜人, 走投无路, 只能依靠乞讨为生;可木头偷偷拍下的宁达, 那表情让人看到就生厌恶,更别说从他口中出来的那些言论了。   ——亏得唐妈妈没有看木头发的长微博,不了解宁达做的更龌龊的事情, 不然会更加恶心了。   也不知唐爸爸与江竹在楼上说了些什么,下来的时候,江竹脸色平静, 唐爸爸咳了声, 手里捏着张报纸,也不走出来, 站在门口对唐葵说:“去送送江竹。”   唐葵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把江竹送到门口, 江竹忽然停下来, 抱住她, 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我们结婚的事情,可能要往后拖一拖了。”   唐葵抱着他的手一紧,问:“爸爸说什么了吗?”   “他说, 如果这次败诉的话,我少不了要被拘留,而他不想要一个有污点的女婿,”江竹平静地说:“不过别担心,我已经准备好请律师了。爸爸也是为你好,只是要你再等等了。”   “又不急这一时……”唐葵小声说。   她是真的不怎么着急,事实上,这个时候突然让她嫁出去,她还有些迷茫。   外面夜空静默,只露出个弯弯的月牙来。江竹松开她,定定地望着她的脸,忽俯下身,吻住她的唇。   唐葵很自觉地前倾,手攀住他的胳膊。江竹的手摸上她的脖子,唐葵一颤,不自觉颤栗,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江竹松开了手。   他望着唐葵,轻声说:“甜的。”   方才在房间的时候,唐葵面对着叶时言,吃了不少糖果。巧克力外壳微微发苦,中间却是甘甜的,一直甜到舌头尖。   江竹凑到她耳边说:“下次可以试试橙子味的糖果,我比较喜欢。”   “咳咳!”   猛然出来的两声咳嗽,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旖旎气氛,叶时言走过来,说:“唐妈妈让我过来看看,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回去?别是跟人走了。”   唐葵不想同他说话,江竹微笑:“外面风有些大,你这被打的伤还没好,可别再吹风感冒了。”   “怎么可能——啊啾!”   叶时言一张口,风吹过来,他忍不住,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唐葵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时言表情并不太好,但看见唐葵笑,他一怔,方才起的一点火,就全消散了。   江竹笑了笑,拍拍唐葵的肩膀:“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唐葵一直目送他上了车,这才转身,直接无视掉叶时言。   叶时言自己在外面站了一阵子,觉着实在无趣——他如今又像是初坠爱河的毛头小子一般,处处都想引得唐葵注意。   但方才能引得她笑,也算是一大进步。   他苦笑着,跟在后面。   ……倘若当初他没有那么荒唐,倘若……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   对于先前为宁达站队的人来说,那个视频和长微博疯狂被转发,无疑是重重地往他们脸上打了一巴掌。   越来越多先前未表明态度的大V,纷纷转发;而之前被收买的那些营销号,可算是倒了霉,深感被欺骗的网友们一遍又一遍地屠杀他们的评论区。   广大网友们也都不是吃素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自然明白过来,背后一定是有人在煽动——原本可能还会站在宁达这边的,瞬间被恶心的,齐刷刷为江医生站队了。   而关于江竹的个人资料也被扒了出来,没什么污点,读书时,成绩排在前列,申请的美国学校,也是堂堂正正的。有这样的资历,去省中医院,去S医大暂时代课,没什么毛病。   只一夜的功夫,这舆论导向顿时变了。   穷不可怕,可怕的穷且坏心肠的人。他们为了钱,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都敢做出来。无所不用其极。   甚至连最基本的道德观念都没有。   【灰色树木:……我们询问了多位村子里的人,发现他这个人,说是品德败坏都太过温柔了。如果不是担心会伤害到各位眼睛的话,我想拿所有能想到的污秽词语来形容他,丝毫不过分。欺侮流浪的孤女,并对其进行殴打,更是让我感到可怖的是,当事人却将其看成很寻常的事情……】   唐格飞快地浏览着微博,感慨这块木头只有在这方面不木;手机响了,他接通,连声音里都带了笑意:“怎么样?”   “报价已经出来了,具体事宜都发到你邮箱中了。”   “你只要告诉我,当初秦硕花了多少钱买水军,”唐格磨磨牙,笑嘻嘻:“我也花多少钱买,怼不死他个老王、八蛋!”   他明面上不想招惹秦硕,但背地里做些手脚还是可以的。在传媒这边,唐格人脉不少,此时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比起来秦硕那个不知收敛的性子,唐格有一万种方式不着痕迹地撇清自己。   不管秦硕那边如何大发雷霆,唐格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心。   欺负他妹夫,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欺负他!   经秦硕手主导的这场闹剧,在经过此反转之后,更加地吸引了不少吃瓜群众。   在次日下午,一片骂声之中,被收买的营销号纷纷装死。而有小号,静悄悄地爆出了之前秦硕方面找营销号问价的截图。   宁达那边是噤声了,也有人去寻他,结果发现早已人去屋空,不知道跑到哪里躲着去了。有网友表示,要众筹钱来告宁达,涉嫌强、奸,可惜那孤女早不知所踪,时间过去这么久,证据也早没有,只凭老人的言词,不足以立案调查。   唐爸爸早起,难得地戴上老花镜看了会微博,撇撇嘴:“都是没事闲的。”   也没再提江竹的事情。   江竹没有开通微博,但也有一个营销号,公开认错。承认自己为了钱,答应发表长文来污蔑江竹。从此以后,再不做这事,此号之后,再也不登录。   唐葵刷到这条微博的时候,一愣。   唐格凑过来看一眼,说:“这是小吴的,你放心,他手里还有好几个号。这个号之前就被扒皮过好几次了,广告也接不到,废就废了。正好还能帮帮江竹。”   “谢谢哥。”   “谢我做什么,”唐格满不在乎:“等过几天有时间了,请你小吴哥好好地吃一顿就行了。自家兄弟,不用计较这么多。”   虽说这舆论风向不一样了,但是,宁达那边的诉讼没有撤下去,江竹依旧被取保候审了。   先前答应好唐葵出去玩的都暂时无法兑现,江竹便陪着唐葵上下班,兼职收银员以及打扫卫生的。   宁达那边始终静悄悄的,一直到这件事在热搜榜上消失,等到人们被其他话题吸引视线,宁达都没有再出现过。   江竹揣测,他应该是在秦硕那边。   虽然不知道秦硕为什么要对付他,但可想而知的是,必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主导舆论可能只是想让众人骂他,如今不曾想转了风头烧到自己,恐怕他会花更大的力气,在此案上面。   他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嘭嘭嘭地炸裂了。   唐葵得了空,也去和周盼盼去看了宋清几次。宋清原本身体就瘦,怀孕之后,孕吐严重,脸颊上的肉又下去了些,看着挺心疼的。   她嫁给郑深之后,便搬到了郑深的家中——对门就是郑深父母的公寓。听宋清说,郑玉如今还是住在郑深父母家中。   说到这里的时候,宋清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不是我说她的坏话,她最近好像钻了什么牛角尖,不太清醒,我有点害怕和她接触……”   说话间,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肚子:“我总觉得,她最近看我肚子的眼神,让我心里面毛毛的,特别不舒服。”   唐葵宽慰她:“如果真的不放心的话,以后不要单独和她在一起就好了。”   宋清叹口气:“我原本也这样想,就是郑深最近工作忙,中午也不能回家。他又不许我自己做饭吃,每当饭点,就去他父母那边,有时候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特别慌。”   先前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相处久了,宋清发现,郑玉有些不清醒。之前还好,最近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她哪里受了刺激,经常性的把自己反锁在房间内画画。   宋清瞥见过一眼,全是阴森森的配色,画面中是扭曲的,白花花的肉体。她欣赏不了,但也觉着十分压抑。   回去之后,唐葵原本没当回事,随着周盼盼去逛街。路过一家母婴店,唐葵停住脚步,拉着周盼盼:“你说,我们过去给宋清的孩子买些小衣服,怎么样?”   “这还没生出来呢,你就忙开了,”周盼盼指着她笑:“肯定是瞄准干妈的位置了,不行,要真认的话,我也得是大干妈。”   “大干妈?我看是老干妈吧?”唐葵笑着,迈进门:“走,去看看,反正也没什么事。”   因为还不知性别,两个人便都挑的粉蓝色,女孩穿也可以,男孩穿也成。小衣服小鞋子的,格外精致,看的周盼盼捧心脏嗷嗷叫,直呼太萌太可爱了。   出了店,两人有些累,寻了个冷饮店坐下。等待饮料的空档里,周盼盼推一推唐葵:“你看,外面那个,是不是白唯怡?”   白唯怡?   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了。   唐葵望去,只见对面酒店门口,下来一个穿黑色外套,墨绿色长裙的女人,干净利索的短发,昂首进了酒店。   “好像是吧……”唐葵有些不确定:“不是说出国读书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当年白唯怡与叶时言的感情,可真的称得上是轰轰烈烈了。   一开始,叶时言追求白唯怡,弄得几乎全校皆知;后来两人在一起,成了老师口中的反面例子——白唯怡原本成绩很不错,但自打和叶时言开始恋爱,就不停地往下滑。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对情侣开始不停争执。一开始是叶时言痴恋白唯怡,弄到后来,竟成了白唯怡百般挽留叶时言。   后来还不惜以要跳楼的方式来回应叶时言的分手请求。   先前,白唯怡对唐葵还是挺好的,后来就慢慢地疏远了。   在她出国前,发了叶时言的那段视频给她。   虽然叶时言说是有白唯怡设计,但唐葵潜意识中,还是挺同情白唯怡的。   白唯怡其实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若不是被叶时言逼到绝境,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但因为这被牵扯进来,导致她整个人生轨迹都发生了偏离。   也成功终结了她的少女无知梦。   说不讨厌她,也不可能。   唐葵的柠檬水递了过来,她接过,吸了一口。   凉凉的。   “总不能不回来吧?”周盼盼还在焦急地等着她的奶茶,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这样好看。”   可不是么,腿长腰细,一点儿也没变。   “您的奶茶。”   “谢谢。”   周盼盼接过来,两个人寻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去微博上看了看,江竹那件事还有有些人关注,骂声依旧一片,不过是转向骂宁达了而已。   出了门,两人再次撞见了白唯怡。   只是白唯怡旁边还有一个人,一身中山装,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迈着八字步,看上去至少得四十岁往上了。   而白唯怡亲呢地挽着他的胳膊,那人侧脸,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离的远,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到两人脸上都笑盈盈的。   中年人上的是副驾驶座,白唯怡关上车门,站在车旁边,仰面朝天,翻了个白眼。 第41章 草莓慕斯   唐葵默默地记下了那辆车的车牌号。   她隐隐约约觉着,这件事, 和江竹应该有关系。   宁达背后一定是有人指使, 而唐格不愿意让她牵扯进来, 亦不肯说出名姓;江竹那边, 更是什么都问不出了。   等回到家中,唐格已经动身出差了, 幸亏叶时言也不在, 唐葵松了口气。   唐妈妈坐在沙发上, 旁边竟然罕见地摆着两团毛线,她低着头,手里的毛线杆上下钩动。   “妈妈今天怎么有空织东西了?”   唐葵凑上去, 捧着她织完的那部分瞧:“妈妈打算织什么?该不会是给我织的围巾吧?”   “给皮蛋织的衣服,”唐妈妈头也不抬:“我看图片上挺好看的,想着给皮蛋也织一个。”   “不是吧?妈, 这春天都过去了啊, ”唐葵不可思议地叫:“你要给皮蛋穿,不得热一身痱子啊?”   唐妈妈哼一声:“我乐意, 实在不行留着下年冬天穿也成。”   唐葵不去考虑自家母亲在想什么了, 唐妈妈却看见了她拎过来的那袋子衣服:“这是什么?”   说着, 她放下手里未完的东西, 拿过来袋子, 打开看,只一眼,看那小衣服小裤子的, 脸色都变了:“这……什么时候的事?”   唐葵正喝着水呢,冷不丁被呛了一口,连忙解释:“这是我给宋清买的,她都怀孕好几个月了。”   唐妈妈绷着脸,不见缓和,把东西又放回原位:“宋清好像比你还小两个月呢。”   “妈,”唐葵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着急啊?”   唐妈妈想到江竹的事情,又是一阵郁结,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我知道你们都有自己的想法,我说多了,你们也不肯听……只是,葵葵啊,有时候呢,只有爱是维持不了一桩婚姻的。你们还需要面对其他很多的东西,养家,糊口,以及对方的父母。结婚之后的琐事太多了,不是光靠爱就能饮水饱的。”   她第一次如此恳切地同唐葵聊起她那桩有些失败的婚姻:“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你还小的时候,我就对你讲,你的父亲死了。其实没有,他一直都还好好地活着。”   唐葵没太大的反应。   事实上,对她而言,她的生身父亲是否活着,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   从小到大,自有记忆以来,她就没有任何关于父亲的印象。   而唐爸爸填补了父亲这一位置的空缺。   唐葵反手握住唐妈妈的手:“这都过去了,您又何必再提呢?”   唐妈妈却摇摇头,声音也不辨悲喜——时间过去这么久,早就把她的那点棱角全都磨光了。今日重提,也不见伤感,只有终于说出来的快慰:“你父亲不是个什么好人……我当年就是凭着一腔爱嫁给他,嫁给一个‘混社会’的人。嫁给他之前,我满心以为只要彼此相爱,哪怕吃糠咽菜,我也乐意。但等真到了吃糠咽菜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滋味多么难熬。葵葵,我刚怀你的时候,他因为把人打残被捉了进去,整整判了三年。我等了他三年,这个杀千刀的却要回来同我离婚……之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唐妈妈叹口气:“你读书的时候,我生怕你被人蒙骗;好不容易等到你毕业,我就托柳姨帮你找个知根知底的,免得你走了我的老路。”   “妈妈,江竹人很好,他对我也很好,你放心。”   “我不是担心这个,”唐妈妈摇摇头:“虽然我现在落了后,什么也不知道,但有些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江竹他是惹到什么人了吧?”   唐葵也不明白其中纠结,这一问,还真把她问住了。   唐妈妈见她表情也是一团迷茫,笑一笑:“你这性子……唉,你都不懂,问你也没什么用。”   叶时言今天晚上没回来,好像是去朋友聚会了,给唐妈妈打过电话,说晚上也不回来住。唐妈妈如今是把他看成和唐格一样的存在,权当多了个儿子,少不得叮嘱几句,不要玩的太疯。   少了他,唐葵明显自在的多。   吃饭前,唐妈妈忽然开口:“你去打个电话,把江竹也叫过来吧。”   江竹接到电话后,不出半个小时,便赶了过来。这次登门,备齐了礼物,唐妈妈表情淡淡,说:“只是平常吃顿饭,不用带这么多。”   又去使唤唐葵:“你去厨房里,把我冰好的那个西瓜拿出来,切一切。”   江竹一眼就瞥见了唐葵,大概是因为在家里不打算出去的原因,她换上了睡衣,宽宽松松的,把她整个小小的身体完全罩住。也不知那其中是否穿了……   唐葵与他视线相汇,对着他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她站起来去厨房了,餐厅里,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唐妈妈坐下来,也不迂回,直接问他:“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江竹怔了一下,心知她应当是看了相关的新闻,摇了摇头:“我自己也不清楚。”   秦硕的事,没头没尾的,未完全明白之前,他暂时不想告诉唐妈妈。   “我今天看到了一个车牌,”唐葵端着切好的西瓜过来了,正好听到这一耳朵,她报出车牌,对着两人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多想了,但和他一起的,是个之前和我有过矛盾的同学……”   唐妈妈闻言,也是一愣,没成想问了问,自己的女儿也牵扯进去了。她有些坐不住,说:“我等下给老唐打过电话,让他活动活动,查一查车牌号的主人。这颠倒黑白,也是无法无天了。”   唐葵不曾告诉唐妈妈和江竹,她与白唯怡的事情。与江竹四目相对,彼此心领神会。   唐妈妈心里藏不住事,去了外间打电话。   唐妈妈一离开,唐葵就将她,白唯怡与叶时言之间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   江竹静默地听着。   “我与白唯怡相交不久,只知道她是个性格爽利的姑娘,当初那视频,我还一直觉着不像她的作风……可偏偏就是她发给我的,”唐葵说:“这次也是,我希望是自己疑神疑鬼。”   再说了,白唯怡不太可能为了这种事情再去针对江竹;她们之间那点“恩怨”,应该早就了结,也不必等到现在。   江竹说:“或许只是巧合吧。”   他这话刚落地,唐妈妈就走过来了,问江竹:“你认不认得叫做秦硕的人?方才那边帮忙查了一下,说车主叫做秦硕。”   江竹抿唇。   又是秦硕。   “我还真不认识,回去打听一下,”江竹笑着说:“先吃饭吧,我们不提这事。”   唐妈妈心想也是,江竹自己指不定多么发愁呢,过来做客,也不好再提这事了。   她吃过饭后,自己先去楼上歇着了;剩下唐葵与江竹两个人,在厨房里刷盘子,闲聊。   江竹想想,既然都这样,也不好再瞒着唐葵,便将之前唐格的提醒说了出来。唐葵慢吞吞洗着盘子,说:“秦硕那边,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去了人家秦硕的地儿,吃了霸王餐?还是调戏了小姑娘没给钱?”   江竹将洗干净的碗筷摆好,对着她的脑门儿就弹了一下:“我天天在医院里,哪里有时间调戏小姑娘?”   他用的力气不大,但唐葵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捂,江竹说了声“别动”,手疾眼快握住她的手腕,才避免她那还沾着泡沫的一双手摸到头。   江竹的手还有些湿漉漉的,松开手后,低头从怀里拿出个小盒子来,唐葵伸长了脖子去看,他已经取出来了,是个亮晶晶的东西,还未看清,江竹就轻轻地戴在她的耳垂上。   他往后退了一步,仔细看了看,夸赞:“很好看。”   唐葵说:“哪里有这样的,我还没看清,你就给我戴上了。”   说话间,她伸出手指,拨了拨那个东西。   “今天忽然想起来,还没送你过像样的礼物,”江竹轻声说:“我也不懂你喜欢什么,感觉你戴上这个会很好看,便选了它……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   这话说的平静,唐葵不知道,眼前的这人,连微博账号都没有,却在各个网站上注册了小号,搜索送女生的礼物。   化妆品之类的江竹一窍不通,原本是想送她一个包来着,但无意间在柜台上看到这幅耳坠,便觉着与她十分相称。   唐葵看不到镜子,摸上去只觉微凉,笑眯了眼睛:“我很喜欢。”   既然说了喜欢,那就总得有些奖励才行。她踮起脚,吧唧,在江竹脸上亲了一口。   江竹手还没揽上她的腰呢,忽然铃声大作,打扰了这对小情侣的下一步动作。   打电话的是唐格,他告诉唐葵:“你还记不记得白唯怡?”   说完之后,他才惊觉这是句废话。   ——当初视频中和叶时言颠龙倒凤的,可不就是白唯怡么!   他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叶时言,匆匆忙忙又补充了一句:“我一朋友告诉我,如今,白唯怡似乎在与秦硕交往。我们觉着,这可能与江医生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上火,淋巴结发炎,疼……   今天只码了这么多,明天争取恢复四千。如果没能恢复,证明上火又严重了。_(:з」∠)_ 第42章 戚风蛋糕卷   一通电话打完,唐格看着叶时言叹气:“你怎么这样穷追不舍的, 不知情的人, 还以为你这样死皮赖脸, 是看上我了呢!”   那边刚刚挂断, 叶时言就慢慢地坐了回去——摸出一根烟来,叼在口中, 点着火, 深深吸一口。   他神色郁郁, 盯着那一点火星,想起了白唯怡。   两人之间的联系,其实是前段时间时间才接起来的。她直言自己曾给过唐葵一段那样的视频, 当年他与唐葵之间的缝隙,也因她而起。   一开始还恨不得把她捉过来打一顿,但随着唐葵的反应, 他也熄了这心思。   ——真的要是说起来, 还是自己对不起她在先。也算是恶有恶报,他之前作践别人, 如今也轮到别人来作践他。   他没有资格怨别人。   白唯怡与秦硕之间的那点事, 还是老徐说的。老徐昨天在风月佳人浪了半天, 没提防见着自己的老同学, 还挽着秦硕的袖子, 亲亲热热地一同坐。老徐问了几个人,才知道,那是秦硕新交的小女友, 脾气大着呢。   论年龄,秦硕可能比白唯怡的妈妈小不了多少岁,也不知道她怎么着就看上了这号人物。老徐将这当成笑话讲给叶时言听,后者又惊又懵。   叶时言怎么也想不到,这牵扯到最后,又把白唯怡拉了进来。   唐格的讥笑,他全然不放在心上,静静地瞧着他:“怎么,你这是让我回去,继续守着你家葵葵?”   “你敢,”唐格冲着他扬了扬拳头:“我看你是又想挨揍了。”   “打呗,打坏了我,我继续在你家住上个十天半个月,”叶时言眯起他那双眼睛:“我正发愁没理由住下去呢。”   唐格哼哼两声,也不肯再同他说话了。   另一边,唐爸爸终于加班结束,回家之后,撞见唐葵与江竹,对后者,态度依旧说不上好,寒暄几句,便将他赶走了。   唐爸爸看着唐葵耳间闪闪的那两个坠子,夸了句“好看”,上了楼,去找唐妈妈了。   唐葵自己在楼下坐了一会,有些心神不定。   ——要不要直接找白唯怡问个清楚?   她自己倒是有白唯怡的微信号,但除了白唯怡给她发过视频之外,再无联系。   唐葵正犹豫着呢,江竹忽然又回来了,大步走过来,脸色不是太好,他拉着唐葵的手,就往外走。   所幸现在唐爸爸上楼去了,不然看到这一幕,肯定又得气的骂他一顿。   “怎么了?”   唐葵有些茫然。   “宋清摔了一跤,”江竹简短地说:“她现在送到省中医院了,没敢通知她家人,先把你叫过去。”   他走的有些急,唐葵快步跑着,这才勉强跟上了。她问:“怎么摔了?”   江竹将她塞进副驾驶座,自己绕到另一边,屈身进去,重重关上车门:“郑玉犯病了,把她吓住了。”   ——难怪不敢通知家里人。   江竹平时开车很稳,不急不慢的,今天却开的飞快。省中医那边,江竹已经打过来电话,联系到了好几个同事。   郑深原本在另一个城市出差,也正在往这边赶。郑玉的父母也来了,正站在走廊上,愁眉苦脸的,郑玉坐在长椅上,妆容精致,如唐葵初次见她时一般明艳动人。只是目光有些呆滞,定定地望着雪白的地板。   听见脚步声,几个人皆抬头望过来,江竹牵着唐葵的手,打了招呼。   “舅舅,舅妈。”   郑深的母亲陈桦一脸的焦急:“这都进去这么长时间了……应该不会有事吧?”   江竹也未见到实际情形,只接到郑玉的电话,她说的也不清楚,只说自己吓到了宋清,害的宋清摔了一跤,下身有些出血。   江竹也不敢打包票,劝她:“别急,等柳主任出来再问问。”   陈桦面色郁郁,叹气:“郑深这才出去几天,就出了这事,等他回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照常说不行?”郑父骂她:“你自己的女儿干出这样的事情,还想替她遮掩?”   郑父是个暴脾气,恨恨地指着郑玉骂:“都是我宠坏了你,你既然有病,就该自己躲起来;知道自己随时会犯病,还去宋清面前晃悠?要是宋清的孩子出个什么意外,你那弟弟不得疯了?!”   郑玉眼里也含着泪花:“都是我的错……”   郑父来回踱步,忽然停下,对着陈桦说:“还不快给亲家母打电话?你以为这事还能瞒过去?”   陈桦哆哆嗦嗦的,去卫生间了。   唐葵不清楚这家里的事情,乖巧地站在江竹旁边,保持了沉默。   片刻后,宋清被推了出来,唐葵凑过去看,只见她脸色苍白,眼角还挂着泪,一见到她,就快要哭出来:“唐葵……”   唐葵握住她的手:“没事没事。”   她跟着护士去了病房,柳主任在后面说:“先兆流产,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后面说的话,唐葵听不清了。   宋清的眼睛还是泪汪汪的,她一边抽抽噎噎地哭,一边诉苦:“今天我吃过晚饭,郑玉就跟着我回了家。她今天看我眼神很不对劲,让我心里毛毛的……我问她,要不要看看电视?她也不说话,还是一直盯着我看。我在削苹果,她突然就扑了过来,对着我哭,不停喊,什么宝宝我对不起你,又说什么你不该来到这世上……我很怕,往卧室里跑,没留神,被绊了一下。我肚子疼,害怕孩子会没了,一哭出声,她就跑出去了。”   还是郑深的爸妈把她送到了医院。   许是人都在围着做检查的柳主任,病房里并没有人,宋清一直掉眼泪,唐葵就拿纸巾给她擦:“别哭了,一直哭的话,对孩子也不好。”   宋清抽抽噎噎的,也发了狠:“我一开始就不该嫁给郑深……他妈妈对我看上去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很少给我好脸色。我不就是家里没他们家有钱吗,用得着这样冷嘲热讽的……葵葵,我真的是受够了。”   唐葵见过陈桦几次,还以为是个和善的性子,此时听宋清说话,才发现她的生活过的并不是多么舒心。   “我真羡慕你,葵葵,”宋清淌着眼泪看她:“家境富裕,未婚夫也合心意,不像我,要面对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她这话刚落地,沉着一张脸的郑深就推门进来了,也不管唐葵在身边了,直接半跪在宋清床前,拉着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贴。   宋清想抽出手来,没抽动。   郑深对她说:“这几天我哪里也不去了,就在这守着你。等你出了院,我们换个房子住……”   唐葵静悄悄地出去了。   门外,郑玉还是那般坐着,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好像一个姿势也没换过。   郑深的父母已经离开了,江竹就站在病房门口,看到她出来,说:“舅舅舅妈去交住院费了,宋清她心里还闷吗?”   陈桦不肯叫宋清的父母过来,生怕他们知道来龙去脉之后闹腾;但方才也打过了电话,宋清家离这里有些远,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赶过来。   唐葵点点头:“她不停地哭,那些烦恼还得郑深帮她。”   说着话呢,郑深又打开门,祈求一般看着唐葵:“你能等一会再走吗?宋清想再和你说说话。”   唐葵又进去了。   宋清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泪少了,她悲戚戚地告诉唐葵,自己想同郑深离婚。   唐葵知道她在气头上,劝了几句。唐妈妈就打电话过来,问她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还不回家。   唐葵如实告诉了她,电话刚挂,宋清依旧泪汪汪地瞧着她:“葵葵,我还是害怕,你今晚上在这里陪我好吗?”   这病房里有张□□的床,唐葵心想她大概是被郑玉吓住了,点头答应下来。   郑深和江竹也没走,他们两个去了值班室,那里还有张空闲的床,对付着挤了一夜。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病房的缘故,唐葵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睡到半夜,她起床上厕所,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争吵的声音。   听声音,像是江竹。   唐葵的困意顿时全部消除了。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病房的门,宋清犹沉睡着。   门一拉开,外面的声音便清晰起来。   走廊上的灯坏了一盏,但尽头有月光从玻璃窗投了进来,郑玉站在江竹对面,声音惨然:“我如今的病又是谁害的?当年若不是你那样狠心地拒绝我,我又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喝酒?若不是因为喝酒,我又怎么会——”   她声音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吞不下去:“我的整个人生,都在那晚被毁掉了。我只当被狗咬了,可没想到那人还在我肚子里留了种!”   她神经质般地来回踱步,冲着江竹甩着手,歇斯底里:“——都是因为你拒绝了我!”   大概是宋清怀孕,又刺激到了她敏感的神经。这样看下来,她好像比前几天病的更严重了。   唐葵屏住呼吸。   江竹压低了声音,说:“我从来只把你当做表姐,这话我说过很多次了。”   郑玉犹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你喜欢那个小姑娘?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还想和人和和美美?告诉你,江竹,”   她往前迈了一步,下巴微抬,挑衅一般地说:“我偏不让你如意,明天我就告诉唐葵,说我流掉的那个孩子是你的。” 第43章 卡布奇诺   唐葵脑子一热,心想都让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她再不出去, 只怕江竹一个人顶不住了。   她推开门, 走了出去。   江竹皱着眉望向郑玉, 后者脸颊是不正常的嫣红,情绪激动, 听见身后有响声, 一回头, 就看到了表情淡淡的唐葵。   郑玉未曾想惊醒了她,踉跄后退一步,惊愕地望着她。   也不知方才那些话, 她听到了多少。   江竹倒是冲她露出了一个苦笑。   唐葵轻轻关上门,慢慢地朝着郑玉走过来,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表姐怎么也没有回去?”   宋清不许郑深陪伴, 郑爸郑妈回了家, 明天他们还有各自的工作要做;宋清老家离这里有点距离,一对老人还在乘坐深夜的火车。   只一个郑玉, 似乎被所有人自动遗忘掉了, 她就一直默默地坐在走廊的座位上。   未成想被当事人听到她的威胁, 宋清一张脸红了白, 白了青, 勉强想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她把耳边的乱发掖了掖,勉强说:“清清因为我才这样, 我心里不安。”   “如果真的心里不安的话,就回去,明早煲点汤送过来,记得少点油腻,孕妇吃不了太油的;如果自己不会做的话,我记得城北有家香福居,他们家的四品鸡汤很好喝,”唐葵细声细气地说:“在这里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越想越乱,还容易说出些害人害己的话。”   郑玉低头,头发从肩头散落,她半张脸都笼罩在沉默的阴影之中。   唐葵看看腕上的手表,冲着郑玉和善一笑:“现在四点了,那香福居六点才开门,只是离的有点远,那又是限量提供的;表姐你现在赶过去的话,正好可以买一份回来。”   郑玉低低应了一声,她原本在这走廊上坐了一夜,神色憔悴,腿脚也有些麻了。再也不敢看江竹一眼,逃命一样,匆匆地从二人身边跑掉了。   她穿的是高跟鞋,一路疾走,笃笃笃,敲打着地板。   唐葵还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一双手自身后揽过来,怀抱着她,江竹微屈身体,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无辜地说:“你都听到了。”   唐葵说:“要是没听到的话,你恐怕就——”   话一出口,自己觉着不太对劲,改了语气:“你打算怎么办?”   “表姐她之前受了很大的刺激,之后一直精神恍惚,”江竹说:“家里人都知道她有这么毛病,几年了,她一直都在看心理医生,但始终没有起色。”   这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唐葵说:“我当然不会和病人计较,只是她今天晚上说的太过分。”   “确实过分,”江竹拉着她的手,坐在椅子上,“你会不会信她说的那些话?”   唐葵摇摇头:“比起她,我更相信你。”   她与郑玉现如今明摆着的情敌关系,两人站在对立面,比起来己方的江竹,唐葵今天即便是没听这番话,也不信江竹会做出那种事情。   江竹捏捏她那一双手,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捏过去,凝声说:“宋清那边,还坚持要离婚?”   “一开始是,后来就不那么坚持了。宋清是我从高中一直到现在的好朋友,她性子软,有什么话都喜欢闷着。这一次,也确实是闷不住了,”唐葵说:“郑深那边怎么样?”   “他还在后悔,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估计也是要和郑玉闹翻了。”   郑深自来到医院,未曾和郑玉说过一句话,也不曾看过她一眼。   哪怕知道她是心有疾病,但郑深依旧不能原谅她。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乱糟糟的脚步声,唐葵站起来,看见了宋清的父母。   宋母眼圈红彤彤的,看见唐葵,一手抹泪,一手伸过来:“我家清清呢?她在哪里?”   “她睡着了。”   唐葵连忙握住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估计是吓的。   唐葵拉着她的手,轻轻推开房门,引着往宋清的床那边过去。宋母捂着嘴,生怕漏出点声音,把她惊醒。   宋清怀孕的月份还小,肚子起伏并不算明显,此时躺在床上熟睡,身上盖着被子,脸颊几乎挂不到肉,竟比怀孕前还要消瘦了。   宋父进来,沉默地看着一阵子,宋母不吭声,蹲在床边,看着女儿,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唐葵有些不忍,抽出张纸巾递给她。   宋父站了站,攀着江竹的肩膀出去,悄声问:“你是唐葵的男朋友?”   江竹点点头。   宋父又问:“你知道郑深在哪里吗?”   他声音强压着怒火,手指颤抖,每走一步路,都觉着自己的心被剜出来在火上煎。   宋清是他唯一的孩子,从小就文静乖巧,没成想在结婚上这样叛逆,突然嫁人且不说,如今还被欺负成这个样子……   他现在只想把郑深揪出来,狠狠地揍一顿。   江竹静默了半晌,说:“我带您过去。”   宋母掉了会眼泪,许是察觉到什么,宋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清楚自家母亲,先是一笑,张口叫了声妈,眼泪就出来了。   母女皆掉了泪,唐葵心想她们一会肯定有什么体己话要说,不想打扰她们,出了病房。   走廊上,也没有江竹的身影。   唐葵便往他以前的值班室方向去了。   下了楼,果真看见江竹,他和邓临站在走廊上,值班室的门关着,间或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   邓临很是忧愁:“我前些天刚买的电炖锅,希望伯父手下留情,别给我砸坏了。”   江竹笑笑:“没事,坏了什么东西,只管让郑深赔。——宋阿姨还在哭?”   他看见唐葵过来,站直了身体。   “宋清也醒了,她们估计要说一会子,我就先出来了。”   唐葵说完话,打了个哈欠。   有点困。   邓临建议:“都这个时候了,不如我们去找个早点铺子坐一坐,吃些饭。”   “这还不到五点,哪里有店开这么早?”   “我那店就在附近,”唐葵说:“虽然没有床铺,但可以烤些小饼干吃,怎么样?”   其他两人自然是同意的。   天气还有些凉,昨夜来的急,唐葵还不觉着,一出了楼,她就打了个寒噤。   江竹默默地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   邓临在一旁哀怨地说:“我也冷……啊啾!”   他打了个喷嚏。   江竹不动声色,看着唐葵穿上外套。她个子比他小的多,穿上这外套,像是偷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一般。   他自然地拦着唐葵的腰,离邓临远了些,严肃地说:“别把流感病毒传给葵葵。”   邓临未料及他如此嫌弃自己,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抱怨:“有了媳妇忘了哥们……”   话说着,他自觉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口罩,戴上。   店里的材料都还算的上齐全,唐葵现磨了三杯咖啡,两人一人一杯,开始烤蛋挞。   因着是早晨吃,她特意把口味调的淡了些。等到早点店开了门,又进去买了包子和粥。   正吃着呢,一个穿了黑色西装裤的女生走过来,手里拎着包子,忽然又走了过来,惊讶叫出声:“江老师?唐……唐葵?”   唐葵抬眼望过去,杏眼薄唇,可不就是夏玫?   她傻呆呆地看着唐葵,后者同江竹并排坐在一起,身上还穿着男人的外套……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   夏玫艰难地问:“你们在……交往?”   因为突然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老同学,唐葵耳朵都红了,轻轻点头,说:“好久不见。”   江竹看了眼她的表情,桌子上,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冲着夏玫笑,开玩笑地说:“再过几天,你可得改口叫她师母了。”   夏玫惊掉了下巴,她愣愣地望着唐葵,又看了看江竹,勉强笑:“这……这也太突然了。”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说了没几句,脚步虚浮地走了。   邓临啧啧啧了好几声,感叹:“真是老牛吃嫩草。”   感叹完了之后,又贱兮兮地笑着对唐葵说:“你知道吗?当初这家伙看着你照片,傻笑了一个下午。”   唐葵一愣:“你怎么知道?”   相亲的时候,柳姨肯定也把自己照片给江竹了;只是,邓临怎么知道这事?   一说到这里,邓临脸颊红了红:“难得见他时不时捧着个手机看,就凑过去看了一眼……”   毕竟是偷看人家手机,他深感愧疚。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叮咚响了一下。唐葵点开看,是微信群里,又炸锅了。   夏玫情绪激动地发着消息:“你们猜我刚刚看到谁了?!”   “江老师和唐葵啊啊啊啊,他们竟然在交往!我当时就傻了!”   早起的同学并不少,可能有一部分刚刚值完夜班,被这条消息也炸出了水面。   “唐葵怎么和江老师在一起?当初上课的时候,也没瞧见什么迹象啊?”   ……   正热火朝天地感叹着呢,忽然,一个人弱弱地发:“你们别忘了,唐葵还在我们群里呢。”   【吃草的鱼撤回一条消息】   【刘美美撤回一条消息】   ……   另一边,夏玫悲愤地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   发送时间超过两分钟,撤不回了啊! 第44章 马卡龙   因着这一场“丢脸”,接下来的一整天, 夏玫都没有再爬上去发消息。   而医院那边, 郑深未曾同郑玉说过一句话, 而郑玉还真的买了鸡汤, 巴巴地送了过去。   许是家人规劝,宋清倒没像昨天晚上一样, 坚持要离婚。但一双眼睛还是红肿的, 喝些汤, 便睡了过去。   郑父郑母在家商量了半天,向宋清的爸妈道歉;知道他们连夜赶过来,又请他们去吃早饭。郑深一个人留下来陪宋清, 拜托江竹先把郑玉送回家。   郑玉一夜未睡,精神状态十分差。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的缘故,她主动拉开了后面的车门。   唐葵也十分疲倦, 一上车, 便瘫在座位上,连连打着哈欠;江竹先送她回家, 刚刚到了门口, 就看见叶时言抱着一个箱子, 抿着唇往外走。   郑玉坐在车里, 不往外面看一眼, 低头玩手机;车里空气有些闷,她摇下了车窗。   江竹笑着与叶时言打招呼:“伤好了?准备回家?”   “嗯。”   叶时言经此养病,瘦了不少, 他穿着一件驼色的风衣,空荡荡的,只眉眼依旧那般俊秀。被唐格打的淤青下去之后,他看上去倒有了几分病美人的感觉了。   “总不好一直在这里赖着。”   叶时言的目光从唐葵身上轻扫过去,并未多做停留;今天的太阳有些刺眼,他眯了眯,才能够看清江竹的模样。   是胜利者的姿态。   其实,叶时言还并不情愿离开,只是唐格对他说,若是他敢长久住下去,就把他做的那些龌龊事全都告诉唐爸爸。   对于好友这个严肃的父亲,叶时言还是有所顾忌的。他的父亲不怎么管事,幼时跟着唐格玩,一起闯了祸,唐爸爸敢拎着他们两个人打。   唐格都把唐爸爸搬出来了,叶时言伤早就彻底好了,一点也看不出来,自然也没有理由再留下去。   正说着话,旁边老徐也拎着个袋子从后面绕过来,看到唐葵与江竹,笑着打招呼:“葵妹子好,葵妹夫好。”   一巴掌拍在叶时言肩头,他说:“在这傻站着干啥,走啊,送走你,我还得往回赶——”   一句话没说完,含在口中。老徐瞥见车窗里郑玉的侧脸,怔住了。   叶时言沉沉地看了唐葵一眼,她亦平静的回望。那眼神中恐惧淡去了不少,也再无别的感情。   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会因为一句撩拨而害羞脸红的小姑娘了。   叶时言吹了声口哨,冲老徐说:“走。”   老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只望着车里的郑玉。叶时言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换口味了,老徐?”   老徐像是没听到,都走过去了,还频频回望。他问叶时言:“你有这个妹子的联系方式吗?”   把东西一股脑放进后备箱,叶时言重重合上车盖:“看上人家了就直接过去,找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   老徐却犹豫了,他踌躇片刻,期期艾艾:“既然坐一个车来的,咱们葵妹妹肯定认识那个妹子,我回头问问葵妹子去。”   叶时言看不惯他这突然间铁汉柔情的样子,拍了一下他肩膀:“赶紧走。”   老徐明显心不在焉的,差点闯了红灯。他停下车,手搭在方向盘上,问叶时言:“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去风月佳人的事?”   老徐之所以被称作老徐,不是因为长相老,而是因为性格老成。同叶时言不同,老徐十分规矩,第一次去风月佳人,还是被他与唐格两个人拖去的。   叶时言摇下车窗,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睛抽了口:“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我刚刚……好像看见那天晚上的女孩子了。”   *   唐葵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给白唯怡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已经回国了吗?我昨天好像看见过你。”   白唯怡并没有立马给她回复,大概下午三点的时候,给唐葵拨了电话,未说话呢,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唐葵?好久不见了。晚上有空吗?不如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她这热情的态度,让唐葵有些懵,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好啊,我们去哪里?”   “我现在特别喜欢中餐,要不去明月阁?听说那里师傅手艺不错,你喜欢吗?”   “成。”   唐葵也是吃不惯西餐,明月阁是家老店了,先前她同唐格去过几次。   “那晚上六点,我们在那里碰头,”白唯怡笑着说:“我等下还有事情,先不聊了,晚上见!”   一直等到她挂断电话,唐葵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听上去,鼓动秦硕来针对江竹的人不像是白唯怡。   和白唯怡见面,唐葵依旧是瞒着江竹的——她只说自己昨晚上没睡好,头疼,今天早早的睡下了。   江竹不疑有他,嘱托唐葵记得用艾叶泡脚。她经常性的手脚冰凉,东西还是上次江竹给她从中医科里带过来的。   唐葵在家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已经近五点了。她换好衣服,简单化了妆后,拔腿就往外走。   唐格还不曾回来,她打了出租车,一路直奔明月阁。   路上,白唯怡已经将桌子号码发给了她,在三楼,每个桌子都用屏风和植物隔开,保证了每桌客人的隐私空间。   白唯怡早就坐在那里等着她了,见她上楼,站起来迎接。   白唯怡今天穿着休闲,素面朝天,短发干净利索,一双杏眼亮而美。   “这么多年没见,葵葵都长成大姑娘了。”   白唯怡还是用了以前的称呼,她拉着唐葵的手,笑的亲切。   唐葵不太清楚她的态度,一开始说话还有些谨慎,等到坐下来,两人吃了些饭,这才放松下来。   白唯怡说:“其实,今天这顿饭,也是向你赔礼道歉——当初我年纪轻,不懂事,做了那样的事情。害人害己,唉。”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那英气的眉微微地蹙了起来,叹息:“都是我的错,对不起,葵葵。不该让你过早地接触到这些。”   唐葵其实并不想接受她的道歉。   因为这件事情,她不能再握手术刀;但若是没有这回事,她恐怕也遇不到如今的江竹……   这件事情,叶时言和白唯怡做的恶是相等的。   唐葵面色淡淡:“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   她不说原谅,也不说不原谅,白唯怡看在眼中,挑挑眉,想去拉唐葵的手,却被她不露痕迹地避开。   “我没想到你还会联系我,”白唯怡说:“我以为你会特别讨厌我。”   唐葵笑笑,不说话。   “那你这次为什么突然又给我发消息?”白唯怡微微倾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让我猜一猜——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想让我帮你,对不对?”   唐葵点点头:“是关于秦硕的。”   一提及秦硕,白唯怡有些讶异,问:“没想到你这个乖乖女也知道秦硕——你昨天看到的我同秦硕在一起?”   不等唐葵回答,白唯怡自顾自地猜起来:“以秦硕那个尿性,一定又是做了什么坏事。你说吧,什么事?这次过来,也是想让我帮你说情?”   “不是说情,”唐葵说:“只是想问一下原因。”   白唯怡微微侧脸,将右耳靠近她些,俨然一副倾听者的模样。   “我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情了解多少,前些日子,省中医院来了个病人;而负责抢救病人的,是我的男朋友江竹。他没能成功挽救这条生命,而病人家属却不饶不休,先是鼓动人群打砸医院大厅,随后又要告我男朋友,”唐葵说:“也就是前两天吧,网络上忽然出现了不少帖子,大量的水军辱骂我男朋友;查了查,发现雇水军的,就是秦硕。”   言至于此,白唯怡已经了解了大致的事情脉络,她皱皱眉:“我与秦硕只是男女朋友关系,他极少和我谈起公司上的事情……这样吧,我回去问问他。看看能不能替你男朋友说说情。”   “不必说情,”唐葵摇摇头:“我们只是想知道一个原因罢了。我男朋友做事光明磊落,我相信正义不会偏袒旁人。”   白唯怡愣了愣,笑着去摸她的脸:“看这一张小嘴,挺会说的。你倒是比之前的时候牙尖嘴利了。”   她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对唐葵提起的男朋友感兴趣:“你果真没有同叶时言在一起。”   “如果看到那样的东西,还能同他走到一起,那我还真的成了忍者神龟,”唐葵笑眯眯:“也感谢你,让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一提这茬,白唯怡又是一阵尴尬。说到底,那人是她灌醉拉来的,视频也是她自己拍的……那时候实在是被叶时言伤的太深,绝望之下才做出这种举动。   拍那视频的时候,白唯怡是决心此日跳楼后,留在手机里等别人看的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被救下来,父母为了遮盖流言,匆匆送她去国外读书。当时也不曾想过还会回来——一她做出那事的时候,就未想过会有一日,与唐葵重新见面。   ——这是白唯怡被压抑青春中,干的最猖狂的一件事情。 第45章 黑森林   虽然唐葵表面上说着要谢谢她,白唯怡也不敢把这话当真。   两人原本也算不上熟络, 这顿饭算是白唯怡对唐葵的赔礼。只是白唯怡如今还以为自己对不起她的, 是搅了她与叶时言的姻缘;至于心理上的伤害, 倒不曾注意到。   唐葵也不说, 她虽性子软,但自尊心强。绝不在人前示弱, 这是她仅剩的倔强。   临结束前, 白唯怡忽然记起一事, 叮嘱唐葵:“你说秦硕鼓动病人家属打官司这事,我并不太清楚;不过,我昨天见他与人说, 要请罗志罗律师过来……嗯,你不是业内人士,可能不太清楚。这个罗志律师, 伶牙俐齿, 最擅长的就是医疗纠纷案。你记得提醒江竹,去请个好点的辩护律师过来, 不然我怕你们吃亏。”   唐葵是圈外人, 自然不知道罗志律师的名气, 她谢过白唯怡, 默默地在心里记下罗志的名字, 打算回去告诉江竹一声。   一顿饭吃完,勉强算的上是宾主尽欢。白唯怡在得知唐葵未开车之后,主动提出送她回家。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于楼梯拐角处,白唯怡忽然停下步子,笑着叫:“唐叔,您怎么过来了?”   被白唯怡称作唐叔的人,约莫五十多岁,右边眼角有一侧疤,直接延伸到头发里面。因着这道疤,衬着他整张脸都格外凶恶。他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右手拎着一串珠子,应了一声,问:“今天你朋友过来,应该告诉我一声,免了你这顿饭钱。”   明明是和蔼可亲的话,语气却不太好,让人感觉下一秒他就会暴起打人。   唐葵规规矩矩站在一侧,让开路,被称作唐叔的人抬步从她面前走过去,脚步不快不慢,往楼上去了。   等到出了店,白唯怡对唐葵说:“刚刚那个是唐友,人都尊称他一声唐叔,脾气很大,没有人敢招惹他;风月佳人就是他送给秦硕的,只是他少来A市,没想到今天遇上了。”   唐葵问对这些不感兴趣,白唯怡看她兴致缺缺,也换了话题:“你如今交的男朋友叫江竹?名字挺好听的,长的好看吗?”   唐葵诚实地回答:“非常好看。”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改天得让我看看,是真西施,还是个假西施,”白唯怡将唐葵送到楼下,分别之际,忽然对唐葵笑着说:“我真羡慕你。”   她的眼睛很亮,眉宇间不复少女时期的骄傲,而是另一种无法言说的帅气。   有点像孤身入荒漠的勇士。   白唯怡驱动车子,遥遥地离开了。   晚风有点冷,唐葵拢一拢外套,回家了。   老徐不知道哪里抽了风,第二天一早便来找唐葵,巴巴地坐等她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问郑玉的。   听上去,他似乎对郑玉,动了点小心思。   经不住他软磨硬泡的,唐葵只告诉他郑玉是她男朋友的表姐,若想要联系方式,让老徐自个去找郑玉要。   她摸不透老徐的想法,不知道他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一见钟情,把这个烫手山芋,又丢给他自己。   或许是白唯怡在其中起了作用,不过两天,她与江竹,分别收到了秦硕的一纸邀请函;用的名头,竟然是替那个唐叔过生日。   这件事情,唐葵并没有瞒着唐格,唐格思忖再三,决意一同前去。   唐叔这次回A市,似是想在此安家;既然要在此落步,就要与其他的人结交,而秦硕,就是引荐人。   唐爸爸也收到了一张,不过他只看了眼,就丢在一旁:“我们和他做的不是同一种生意,也不想看到他那张脸……算了,唐格,你替我去一趟,跑跑腿。”   叶时言也在受邀之列,到了这个时候,唐葵突然发现,原来一直浪来浪去的几个人,在外面都算的上是有头有脸的。   或许是这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的,时晴那边,唐葵已经有几天没去了;时晴给她打来电话,也是笑眯眯:“如果最近没什么事,最好还是再来一趟。”   等到华灯初上,唐葵同江竹一起,一起去了华悦酒店。   这件事是秦硕做的,秉承了他那暴发户的传统,包下整个酒店不说,处处堆满了鲜花,千里迢迢地从南方运过来,经不住风吹,新鲜也就这一夜。   有了邀请函,几个人轻而易举地进去。毕竟是别人的生日宴,唐葵穿了件方领的小黑裙,脱下外套之后,江竹的视线便黏在上面,不肯移开了。   眼看着叶时言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瞟,江竹的手搭在唐葵的肩膀上,把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叶时言侧脸,这两人离的实在太近,让他觉着十分的碍眼。   秦硕邀请来了这么多人,A市有点名气的企业家,基本上都过来了。想要与人结交的话,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叶时言原本还不肯服从母亲安排,现在看来,还是不得不走上母亲为他铺垫好的路。   同人寒暄几句,叶时言转身再看,已经见不到江竹和唐葵的身影了。   *   来请江竹上楼的,是个年纪并不大的侍者。   他穿过人群过来,冲着江竹微笑:“是江竹江先生吗?秦先生请您上去叙叙旧。”   叙旧?   江竹敢肯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秦硕,又何来的叙旧?   唐葵挽着他的胳膊,轻声说:“我跟你一块上去。”   侍者对唐葵的跟随并无不悦,大概也是秦硕叮嘱了什么。他一路上没再说话,只是领着两人,上了三楼——楼下喧闹声阵阵,三楼却是静悄悄的,走廊上铺着厚厚的深红色地毯,一个人也没有。   走到尽头的房间,侍者冲江竹鞠了个躬,低声说:“秦先生在里面等您很久了。”   江竹推开门。   里面是装潢,倒不似外面那么夸张,家具皆是仿古的样式;屏风,瓷瓶,一件不落。老式的八仙桌,正中央的太师椅中,端坐着秦硕。   听得开门声,秦硕抬头,一双阴鸷的眼睛从江竹身上扫过,扯扯嘴角,说不出来是笑还是在怒:“终于见面了。”   他不动,牢牢地坐在椅子上,像是上面涂了强力胶,把他整个人都粘住了。   这也是江竹第一次见他,这个在暗地里点火的那个人。   他比江竹想象中年级要大一些,头发像是新染过,是不正常的乌黑。都说面相由心生,秦硕就长了一张凶恶的脸。   秦硕看了唐葵一眼,并不以为意,缓缓开口:“我希望你这次过来,身上没有什么录音设备……毕竟,有些话,我想私下同你讲,不方便外传。”   话音刚落,那屏风后面忽然出来一个人,说一声得罪,手拿探测仪从他二人身上上下扫了一遍,触碰到手机的时候,滴滴作响。   那人一板一眼地说:“请关机。”   唐葵与江竹本来就没抱着录音的打算,当着他的面关掉手机。   秦硕这才开口:“两位坐吧。”   那人走出去,自外面关上门,脚步声停住——应该是守着门,不想让别人打扰。   “其实,我最赚钱的生意,不是这风月佳人,而是制药,”见无旁人,秦硕直奔正题,“整整十年,在生意最红火的时候,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伙子,领着警察过来一锅端。”   江竹表情淡淡,倒也不怎么惊讶;唐葵的手从桌子下摸过去,手指刚刚挨着他的肌肤,就被他拉过来握住,轻拍手指。   “断什么都不能断人财路,”秦硕不知道这对小情侣桌下的动作,沉浸在大仇将报的欢愉之中:“这句话,你不晓得嘛?当初我兄弟因为这被你送进局子里,关了整整三年。”   “你觉着三年就算重了?你想没有想过,那些听信广告,因为吃假药而丢掉性命的人?”   秦硕突然笑了起来:“假药怎么了?我那又不是□□,况且能治得了他们一时之痛。他们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他这样猖狂的语言激的江竹眼睛有些红——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宁可偷偷吃这些药来得到暂时的健康,而后果是骨质疏松,身上的骨头,几乎一按就断。   秦硕干这行久了,最会察言观色,一看江竹这濒临爆发的模样,大声叫了一声:“小杜!”   门打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小杜,而是昨天的那个唐叔。   一见是他,秦硕惊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下意识地给他让座位,站在一旁。   唐叔今天依旧穿着中山装,他笑起来,扯动眼角那道狰狞的疤:“小秦,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脾气还这么爆呢?”   两人明明年纪相当,秦硕动动嘴唇,开口叫他:“……唐叔,您不是在楼下见客么,怎么上来了?”   唐叔不答,绕过他,坐在座位上,笑着看江竹与唐葵:“抱歉,今天有点私事要处理,你们先走吧。”   秦硕说:“这小子他——”   “秦硕,”唐叔叫他的名字,一脸严肃:“你忘记我之前的叮嘱了么?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么?”   秦硕咬咬牙,他如今毕竟还在唐叔手下做事,但就这么放过江竹,他不甘心。他盯着江竹,咬牙说:“你要记得,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江竹不怕他的威胁,方才被他的话勾起回忆,现今面色依旧不太好,拉着唐葵的手站起来:“不信你能颠倒黑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元宵节快乐啊~ 第46章 火龙果酸奶慕斯   唐葵一出门,就看到了白唯怡。   她今日穿了件黑色的长裙, 利索的短发, 搭配红唇, 凌厉而干净的美。   唐葵问:“你把唐叔叫过来的?”   白唯怡扬扬眉, 话未出口,先笑开了。她不说是, 也不说不是, 视线落在江竹身上, 含笑开口:“我叫的还算及时吧?”   “不早不晚,正好。”   江竹下意识地去拉唐葵的手,唐葵未料及他们两个竟然认识, 还没问出口,白唯怡努嘴:“我们下去再聊,这里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话音刚落, 就听得方才房间里传来唐叔愤怒的声音:“混账!”   方才搜手机的那个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白唯怡不坐电梯,引着两人往另一边的楼梯走过去, 她黑色的裙摆一晃一晃, 露出高跟鞋的鞋尖, 上面镶着亮闪闪的钻。   “白叔叔现在还好吗?”江竹问。   “挺好的, 多亏了江医生, ”白唯怡笑着说:“他还念叨着有时间了请您吃顿饭呢。”   “职责罢了,”江竹捏着唐葵的手,说:“今天多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   白唯怡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又下了一层楼梯, 忽见叶时言,西装革履,面色尚称得上红润,沉沉地望着白唯怡。   “白唯怡——”   叶时言缓慢地念着她的名字:“好久不见。”   白唯怡挑挑眉:“确实有阵子未见了。”   两个人站在楼梯上,一个上,一个下;一个笑盈盈,另一个脸沉沉。   叶时言恨不得把白唯怡揪过来打一顿,但一想到毕竟是个女孩子,这气便消不下去,只是存在身体里,十分的不舒服。   江竹拉着唐葵的手,从叶时言身侧下了楼。   等到唐葵的身影消失,叶时言才回头看,白唯怡好心提醒他:“别看了,人家都走了。”   叶时言依旧绷着一张脸:“不用你多嘴。”   这边两人斗鸡一样,另一边江竹拉着唐葵,穿过大厅,去了静悄悄的庭院。庭院中原本有一喷泉,但已经好久没有开过了。右侧廊下有两条长椅,江竹脱下西装外套,铺在上面,才让唐葵坐下。   “白唯怡的父亲曾经是我的病人,”江竹这是开始同她解释来龙去脉了:“我先前诊治他的时候,只知道他有个女儿,但不知道是白唯怡。就在昨天晚上,她突然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去找过她。”   唐葵面色一僵。   这件事情,她原本是想瞒着江竹的。   “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但今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做了,”江竹温言说:“她说为了感谢当年对她父亲的帮助,今天也会帮我一个忙——像你见到的那样,她会把唐叔搬出来,拿唐叔来压秦硕。”   “我昨天听白唯怡提起过,说秦硕其实一直在唐叔手下工作……”   江竹颔首:“这些东西,她也告诉了我。白唯怡说唐叔最近挺讨厌秦硕的……也不知道此次能不能接机处理了他。”   但白唯怡如今是秦硕的女朋友啊,秦硕垮掉,对她有什么好处?   唐葵不明白白唯怡做此事的动机,默默地听着。   大厅里欢声笑语,音乐悠扬,而此处静悄悄的,连虫鸣都听不到。   “我其实很少来这样的场合,很不习惯,”江竹微笑:“总觉得很奇特,一些原本陌生的人借着别人生日的契机,互相聊天,交换彼此资源,以图利益最大化——你会不会觉着我很闷?”   他突然话锋一转,靠着长椅的椅背,叹息:“我不知道该如何讨女孩子的欢心,但我忍不住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如果你喜欢的话,就留下来,不喜欢的话也告诉我。”   说话间,江竹塞给她一个凉凉的东西。   唐葵举起来,放在眼前看,是一块很小的玉,成色并不算好,刻的是个大肚弥勒佛。   “我母亲留下来的,”江竹低声说:“当年她生病的时候,也坚持不肯卖,说是留下来送给未来儿媳妇……后来我一直留着。到了我这个年纪,本以为不会再送出去,谁知道,遇见了你。”   那块玉上缀的红线,是他新换的,虽然俗气,但含了这层意义在里面。唐葵珍重地握在手中,左瞧右瞧,怎么看都觉着宝贵。   江竹给她戴上,他的手指有些凉,触碰到唐葵脖颈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   “那要是遇不见我,你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唐葵握着胸口的那块玉,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衣服里。玉质凉,落在她胸口,激的她又是一抖。   “如果遇不到合适的人,自然还是单身比较好。将就的话,不是耽误了别人吗?”   隔着落地的玻璃窗,江竹看见了叶时言,正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江竹站起来,走到唐葵面前,弯腰,附在她耳边问:“要不要偷溜一把?”   唐葵张开双手,揽住他的脖子,笑的像偷了腥的猫:“走。”   江竹顺势将她抱起来,另一只手拎着西装外套,慢慢悠悠地从后门出去,绕到停车场,发动车子,载着唐葵离开。走出去不远,就借着后视镜,看到叶时言气急败坏地站在酒店门口,往前疾走两步,才停了下来。   “想去哪里?”   一直到看不见叶时言了,江竹才侧过脸问她。   唐葵苦恼地想了半天,开口:“不如去S医大吧!”   说起来,她也好久没有回过母校了。虽然平时没有什么事情,离的也近,毕业将近两年,她一次也未去看过。   江竹调转车头,往S医大的方向驰去。   此时,学生们还在上晚自习,江竹与唐葵牵着手在校园里走——上次在学校的时候,两人还是师生关系,如今就要谈婚论嫁了,感觉非常奇妙。   从图书馆门前经过,绕去了小湖边——学校的湖中养了几只白天鹅,湖心有一小岛,上面是为它们特意建造的小木屋。此时湖面上静悄悄的,一只天鹅也没有,应该是归家了。   湖边有一个人默默练口语的姑娘,脸颊被风吹的通红,来回踱着步子,声音被风吹的断断续续。   唐葵衷心地说:“我真的佩服这样的妹子,有恒心,有毅力。我当年也立志练英语口语,结果每一次都是坚持两三天就失败了。”   江竹听她讲上学时候的趣闻,只是笑,心想自己也算是有恒心的——先前被她拒绝两次,坚持下来,一点一点刷存在感,终于在此时抱得美人归。   这话,他不会讲给唐葵听,至少现在不会。   重游校园,唐葵如今是有男朋友的人,自然是兴致勃勃地拉着江竹往小花园的方向过去:“我上学的时候,都不怎么往这边来的!”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情侣们约会的圣地呀,一到晚上,这里情侣就一对又一对的,到处都是。我一个单身狗,怎么好意思来这边当电灯泡,闪闪发光?”唐葵兴致勃勃地说:“今天,可算是让我也光明正大地过来啦!”   说着话,江竹揽住她的腰,笑着问:“是不是这个样子?”   “嗯……好像要更亲密一点?”   唐葵想了想,试探着伸胳膊去搂江竹的脖子——不行,太高,够不到。江竹往她旁边歪了歪,勉强勾住,拉筋伤背的,还是不舒服。   唐葵直接伸开双手,抱住江竹的腰:“好像是这样?”   还是不对,往前走的时候,她腿短,江竹刻意放缓了步子,她才能勉强跟的上。   这边两人还没研究出标准的“情侣姿势”呢,忽然,旁边传来了一声娇、喘,把唐葵吓的一激灵,赶忙甩开了手。   旁边是片荒地,洒满了太阳花的花籽,如今长出了一片绿茸茸的枝叶;再右边,是一个缓坡,种了两丛绿灌木,声音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唐葵脸颊发红,拉着江竹的手往前走:“我们去那边,那边好像新修了一个小桥……”   天呐,之前宿舍夜话,说小湖边这里经常会遇到使用过的作战工具,她一直以为只是段子,没成想,这个时候遇到真实的了……   她走的急匆匆,江竹耳尖,怎么可能听不到方才的声音?为了避免她尴尬,顺着她的意往前走。走了半晌,江竹幽幽地开口:“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一件事情,几十年前,这边湖泊还没开发好的时候,有个姑娘——”   “嗷!”   他声音原本就清冷,此时又特意放轻了语气;唐葵听得他讲第一句的时候,就有着不好的预感,等他说到一个姑娘时候,身上的汗毛齐刷刷地竖起来。一声尖叫,就扑到江竹怀里:“你不要说了!”   “啊!”   她的尖叫声惊动了旁边的一对小情侣,一男一女几乎是跳起来,匆匆地自后面走了。   看背影,那男的似乎还在提裤子系腰带……   唐葵听到叫声,更尴尬了,把脸埋在江竹怀里,恨不得一直埋进去,再不抬头看他。   温香软玉抱了满怀,达到目的的江竹止不住地想笑。好久,他才一本正经地说:“我只是想讲有个姑娘一直在这里努力学习而已,你叫什么?” 第47章 杏仁露   唐葵胆子并不算小,毕竟高中时候是和舍友一起观摩过中外十大恐怖片的人。可观摩是一回事, 有个人附在耳边实打实地讲又是另一回事。   ——当年, 自诩站在恐怖片最高峰的一行人, 雄赳赳气昂昂去了鬼屋, 一个个皆鬼哭狼嚎哭叫着爬了出来。   其中一个舍友,抱着唐葵的大腿, 一边抖, 一边歇斯底里地啊啊啊大叫。   方才江竹语气阴森森的, 风吹动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唐葵头脑一热, 只想抱住眼前人,恳求他不要再讲下去。   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方才实际上是在捉弄自己。唐葵恼羞成怒, 恨不得给他几拳, 挣脱开他的怀抱,气鼓鼓地盯着他看。   江竹喜欢她这样的表情, 生机勃勃的, 眼睛里满满的神采。他捏住她的脸颊, 那触感柔软到不可思议。试探着往右扯了扯, 唐葵伸手打落他, 抱怨:“疼哎……”   江竹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有的男生会欺负喜欢的女孩子。   他阻止自己再往下想,一阵冷风从湖面上而来, 让他清醒了不少。   唐葵已经挣脱了他的怀抱,咬着唇,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不要在大晚上讲这些东西,我胆子不是很大……”   “我陪着你呢,怕什么?”   江竹拉住她的手,慢悠悠往前走。方才那对情侣离开,这方土地顿时安静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那可怜的男生,会不会因此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绕过小湖泊,两人遇到了巡逻的校警。那校警竟然还认得江竹,笑呵呵地给他打招呼:“怎么江老师今天有空回学校了?呦,这是江老师的女朋友吧?真好看,郎才女貌!”   江竹笑着同他寒暄几句,临走前不忘提醒他:“钟哥,你最近喝酒又有点凶,该戒了。”   钟哥笑嘻嘻,满不在乎:“就是最近朋友聚会,喝的多了点而已,不碍事。”   等到走远了,唐葵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最近喝酒很凶?因为他脸红吗?”   方才那钟哥,确实一张大红脸,眼下浮肿,像是经常饮酒的人。   江竹耐心同她解释:“并不是,有些人天生末梢血管循环好,毛细血管丰富,平时也更容易脸红——方才钟哥从你身边经过,你没有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吗?”   唐葵摇摇头。   江竹牵着她的手:“有些时候,通过人的面部,是可以发现一些疾病的征兆,只是并不确切,只能作为推断而已。确诊,还是需要做检查。”   说到这里,他举个例子:“比如说,我们方才见得那个秦硕,他唇色发紫,而脸颊又是不正常的潮红,我只能说他有可能会有心脏上的问题,但他或许有,也或许没有;这只是一种推测。”   说到这里,他问唐葵:“这些事情,老师没有讲过吗?”   “或许讲过吧……”唐葵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其实我听课不是特别认真……”   两个人绕了一大圈,等到唐格终于意识到妹妹消失,连环夺命call,江竹才准备送唐葵回去。   江竹刚离开,后面紧跟着一辆车,刺眼的光,车速很快,疾停在唐葵面前。   唐葵的眼被车灯一照,下意识地伸手去挡,手指覆盖在额头上,她眯了眯眼,看到脸色苍白的叶时言从车上下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你不用怕,”叶时言急促地说,他声音有些抖:“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葵葵。”   唐葵依旧警惕地看着他,一旦这家伙靠近,她会毫不留情地把手上的包砸向他的脸。   叶时言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我以后再也不纠缠你了,”叶时言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语气温柔而坚定,像极了初时的模样。   唐葵望着他此时的面容,不由得有些恍惚,站在眼前的叶时言,同少女时期记忆中那个脾气好又有耐心的他重叠在一起。   叶时言说:“我今天突然间就醒悟过来了——抱歉,葵葵。不仅仅是之前的视频,还为了这几天我恬不知耻的纠缠。”   他望着唐葵,像是今后再不会相见一般,要把她整张脸都记在心中:“祝你幸福,还有,结婚的时候,别忘记给我发张请柬啊!”   等不及唐葵回答,或者说,是害怕她的回答。叶时言仓皇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灯光的照耀下,唐葵依旧笔直地站着,叶时言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他不忍再看,调转车头,往家里驰去——尽管那里始终冷冷清清,不像家的模样,但也是他唯一能去的归处了。   叶时言今日驱车,跟在江竹身后,借着夜色的掩护,跟着从图书馆绕到小湖边。   他看着他们两个自在的相处,愈发觉着藏在暗处的自己卑劣。   回忆起自己年少时的放荡不堪,叶时言蓦然发现,原来一直以来,渐渐把唐葵推出去的人,原来是自己。   不知不觉中,那个曾经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姑娘,已经站在别人旁边了。   叶时言望着道路旁明亮的路灯,各色建筑,灯火辉煌,他忽觉眼睛有些酸涩,伸手一摸,才发现原来自己哭了。   *   一大早,唐葵就接到了郑深打来的求救电话。   都说孕妇情感丰富,情绪多变,这两三天,宋清又决意要和郑深分居。郑深的新房子已经收拾好了,准备接她回家;而宋清坚决地跟宋母去了新租的小公寓。   郑深急的要炸了:“我都快疯了,那地方我去了,一个老旧的居民楼,连个电梯都没有,防盗门估计也不怎么样,你说她这爬上爬下的,万一出个意外,我……”   郑深此时真的是方寸大乱,恳求:“唐葵呀,你和宋清关系这么好,我知道你说的话,她肯定能听得进去……我求求你了,帮我劝劝她,好吗?她现在不肯听我的话,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唐葵听他说的恳切,心想这趟浑水,她是必须要搅和搅和了。她安慰郑深:“你知道,于情于理,我都是和清清站在同一战线的。我可以劝说清清住到更安全的地方,但不会劝她去找你。”   郑深说:“只要她好好的,不要折腾自己就行。”   唐葵同唐妈妈商量了一下,直接将宋清接回自己家——楼下客房一直空着,宋清不肯同郑深一起住,如今又没了工作,不肯接受郑深给予的钱财,以她们的积蓄,实在也是找不到好的房子。   宋清住进唐家后,郑深开始了迂回讨好战术——他买了东西,让江竹转交给唐葵,再由唐葵送给宋清。宋清喜欢吃绵软的东西,怀孕后又爱吃酸,他亲自开车去农家摘新鲜的桑葚,一遍遍洗干净,但却不能再亲手捧给她。   郑玉的病愈发严重,画展也没开成。一开始还会去找时晴,接受指导;再后来,她直接不肯去看医生了,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对着空白的画纸,从早晨枯坐到傍晚。   江竹依旧陪伴唐葵上下班,她烤出来的新品,他总是第一个试吃;客人少的时候,江竹拖地,唐葵擦桌子,悠闲无比。   若不是唐叔的登门造访,他们几乎都要忘记宁达的事情了。   唐叔是在一个傍晚造访的,他独身一人,身上穿着的也不是中山装,而是普通的运动服。如同每一个晚练的中年男人一样,他脖子里搭了一条毛巾,推开甜品店的玻璃门,冲着店里的两人露出一个僵硬而笨拙的笑容。   唐叔对江竹说:“这些天来,秦硕那个蠢蛋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我这个做大哥的,代他向你道歉了。”   没等江竹说话,他又转脸看向唐葵,仔仔细细瞧着她的脸,似要找出她与故人的相同点。足足过了五分钟,唐叔才转脸看向江竹:“明日在明月阁,我置了些薄酒,想要请你们过去喝一杯,权当道歉;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赏我个薄面?” 第48章 红酒酸奶   话虽然是对江竹说的,但唐叔的目光有意无意总往唐葵那个方向看。   江竹往前走一步, 将唐葵遮挡在身后:“不用这么麻烦吧?”   “要的, ”唐叔说:“做事情总得讲个规矩。无规矩, 不成方圆。秦硕他做了错事, 导致江医生又停职,又被告, 这已经出了很大的乱子了。这顿酒, 我们, 我必须请,也希望江医生过来。”   他语气强硬,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还有唐葵唐姑娘, 也请务必赏脸。”   江竹面露不悦。   唐叔瞧见了他的表情,猜想他大概是误会了,又补充一句:“唐葵, 我今日前来, 其实也是受故人所托……是你父亲,想见你一面。”   父亲?   唐葵愣了一下, 下意识问:“他在哪里?”   秦硕冲她微笑:“明日晚八点, 你来明月阁, 自然能见到他。”   他不肯再透露出再多风声, 脖子里搭着那条毛巾, 施施然推门离开。   唐叔迈的步子很大,不多时,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玻璃窗外, 行人来往,依旧是那样的热闹。   唐葵仍在呆愣之中,江竹问:“你想去见见你父亲吗?”   “我只有一个父亲,”唐葵下意识地回答:“至于那个人……我自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得到他丝毫的关心。见不见的……也没什么意思吧。”   烤箱嘀的一声响了,唐葵转身,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刚烤好的小熊饼干端了出来。   ……亲生父亲什么的,她一点儿也不稀罕。   话虽这么说,但她今日下午,明显走神了不少。唐葵忍不住去想,自己素未谋面的那位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之前不曾想过,是因为妈妈的谎言,哪怕前几日妈妈告诉了她真相,但毕竟难寻觅,和已经去世也没什么分别。   但秦硕今日这番话,说不被撩动,完全不可能。   在唐葵再次把蛋挞做的齁甜之后,江竹一边喝水,一边说:“明日,你陪我一同去明月阁吧。”   唐葵手下的动作未停,看着被打发的泡沫,一圈又一圈,像是小小的漩涡。   两分钟后,她说:“好的。”   这件事情,唐葵是瞒着妈妈的。等时间一到,上了江竹的车子,一路往明月阁过去。   下了车,早有侍者在旁等候。指引着二人,穿过大厅,往三楼去。路上遇见了白唯怡,今日没有穿高跟鞋,也没有化妆,清清爽爽一张脸,见到江竹二人,只微微一笑,摇摇手,算是打了招呼。   她朗声说:“等一会有了空闲,别忘了过来找我,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们。”   三是单独的雅间,推门进去,唯有秦硕与唐叔两人。   一看清里面的人,唐葵眼皮一跳——倘若她父亲真的是秦硕的话,那还不如没有父亲。   但随即,她又释然了——她父亲明明姓许,又怎么可能会是秦硕呢?   落了座,唐叔指着秦硕,眉头一皱:“还不快给江医生道歉!你还想让我请你不成?”   秦硕面如土色,牙一咬,端着酒杯过来了,递给江竹,低三下四地说:“对不住了,江医生。”   唐叔面露不悦:“单单是这样?一句话就成?”   秦硕红了眼睛,又一举那酒杯,深深鞠躬,声音大了些:“对不住了,江医生!”   唐叔提高了声音:“跪下!”   “不必了。”   江竹淡淡地说,他自秦硕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怎么说,秦硕也比他年长接近二十岁,道歉是一回事,遭受侮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唐叔脸上这才露出点笑:“江医生肚量大,好。来,都吃饭。吃了这顿饭,就将往日恩怨一笔勾销了吧。”   唐叔想充当和事佬,正好秦硕也该敲打敲打,省的他得志猖狂,忘了这A市的若干产业,究竟该是谁说了算。   “宁达那人,我也找人丢了出去,一个老赖,也不知好歹,”唐叔说:“法院那边也撤了案子,也向律师事务所那边赔了违约金。只是省中医那边……若是让宁达亲自上门道歉,会不会撤销对江医生的处罚?”   江竹脸色不变:“这个就不劳唐叔费心了。”   唐叔健谈,秦硕接下来几乎不怎么动筷,除却开头的道歉外,不发一言。   唐葵心神不宁,心里记挂着他说的事情,菜也吃不下。再怎么美味的饭菜,倘若心里揣着事情,下肚之后也索然无味。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唐叔敲了敲桌子,秦硕木着一张脸离开。唐叔清清嗓子,放轻了声音:“唐葵,我现在带你去见你的父亲,成吗?”   唐葵拉着江竹的手:“我要他陪我去。”   唐叔知他们不放心,思忖片刻,最终点了头:“可以。”   下了楼,唐叔径直往门口走去,忽然白唯怡便走了过来,冲着唐叔笑:“不知道能不能耽误一下唐叔的时间。我想和唐葵说两句话,成吗?”   “那你快点,别磨叽。”   得了唐叔的允许后,白唯怡环顾四周,把一个小盒子递给唐葵,小声说:“秦硕偷税漏税多年,之前还在风月佳人打伤过人,里面都是我搜集来的证据。我明天就回美国了,等我一走,你就把它交给税务稽查局。”   唐葵接过,叮嘱:“你小心点。”   白唯怡只是笑,看他把东西收好,转身就走。   出了明月阁,上车后,唐叔不经意地问:“方才那白丫头给了你什么?”   唐葵说:“送给我了条手链。”   说话间,她偷偷地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进手包中,又将手腕上的珠子褪下来,放进盒子中。但唐叔也没再问,只是说:“你如今过的还舒心吗?”   “挺不错的。”   唐叔又沉默了,片刻后,他沉声说:“等下见了你父亲,也不要抱怨,有什么委屈,你告诉我,唐叔帮你解决。但在你父亲面前……你还是多说些开心的事情。”   车子一路出了城,往郊外走,路灯沉默地立着,将前路照亮。   唐叔带着他们去了西山墓园。   唐葵曾经来过这里,一下车,脸就白了。   唐叔率先下了车,亲自为她拉开的车门。   “走吧,”唐叔低声说:“许林在里面等你很长时间了。”   许林,是她父亲的名字。   唐妈妈当年嫁给许林,只摆了酒席,连结婚证也没扯。   后来唐葵的户口,还是费了很大一番周折才安上去的。   江竹搂着她的肩膀:“还好吗?”   “没事。”   唐葵低声说。   许林的墓碑在最里面,丝毫不起眼,墓碑上贴了张照片,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抿着唇,面对镜头也不笑。   唐葵的那双眼睛,长的和他很像。   唐叔拎着酒瓶,斟了满满一杯,从左浇到右。   “论起来年纪,许林比我还大上两个月,”唐叔浇完了酒,对着墓碑说:“许林,我把你孩子带来了……你还不知道你有个女儿吧?都长这么大了。”   说到这里,他招招手,让唐葵过来。   唐葵看着那张照片,嘴巴张了张,还是没能叫出声。   虽然他给了她一半的血肉——但,对她而言,到底还是陌生的。   唐叔看着她僵硬地站在那里,也不忍苛责她。   “当年我遇到许林的时候,他诊断了肺癌,晚期,”唐叔把坟墓前的酒杯斟满,沉声说:“在狱中,他曾帮助我多次。他比我先两年出狱,临走前却让我帮忙照顾他的妻子……可惜,等我循着地址找过去的时候,你们已经搬家了。”   唐葵低声说:“他该亲自回去的。”   她忽然就明白了父亲不归家的举动——留有案底,又患绝症,家庭本就贫寒,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所以他宁愿一个人死在外面,也不肯给家中捎封信吗?   只剩妈妈一人带着她,干农活,做些零活,一双眼睛都快熬坏了;后来受不了村里人的风言风语,才把她带到安山镇,租房子,拼命打工,加班,只为了将她养大。   唐葵见多了妈妈的辛苦,此时哪怕知道许林有苦衷,也不能如此轻易地原谅他。   唐叔说:“当初我也未见到他最后一面,后来一路打听下来,发现他不曾回家,而是去了A市打工。辗转多次寻到他房东,那时他已经去世了,什么也没留下。房东联系不到他家人,拿了他剩下的钱,将他葬在这里。至于你母女二人,我只听人说你母亲改嫁,便没有打扰……”   若不是唐葵那双眼睛和面容,唐叔也不会再去查她的身世——在发觉她是许林的女儿之后,唐叔心中百感交集。   喜的是终于能兑现当初在狱中的诺言,忧的是自己的下司欺负了许林的未来女婿。   唐叔咳了一声,对唐葵说:“你父亲这边,少来人拜祭,你今后若是有时间,多来看看他,成吗。” 第49章 坚果干软蛋糕   虽说是请求,但唐叔笃定了她会答应。   唐葵说:“这件事情……我想和母亲商量一下。”   唐叔也不多勉强, 他往唐葵手中递了一个酒杯:“虽说他未曾照拂过你, 但好歹父女缘分一场, 你敬他一杯酒, 总可以吧?”   唐葵接过那酒杯,半跪在坟墓前, 张张口, 最终还是叫不出那个称呼。   她把酒杯举过头顶, 又倾倒在泥土之中。   祭拜完许林,下起了迷迷蒙蒙的小雨,毕竟快到立夏, 雨水落在脸上也不冷。   三人穿过一个个寂静的坟墓,往外走出。江竹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唐葵穿上。   唐叔大步在前走, 未曾回头, 朗声说:“若是今后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我, 在我能力之内的, 必定帮你。”   唐葵到家的时候, 唐妈妈已经等了很久, 焦急不安地来回走动。   江竹没有进去, 目送她上了楼。   一直到看到她,唐妈妈才松了口气:“今天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头发都湿了……”   她拿毛巾回来,给她细细地擦, 擦了半晌,看到唐葵眼睛泪汪汪的,吓了一跳:“怎么?江竹他欺负你了?”   “没有,”唐葵摇摇头,问:“妈妈,你还记挂着我父亲吗?”   唐妈妈给她擦着头发,敏锐地察觉到些东西,手下动作不停:“你知道他如今在哪吗?”   唐葵说:“在西山墓园。”   唐妈妈擦头发的力气大了些,拽疼了唐葵,她喃喃低语:“也对。”   她再不说话,神情落寞,给唐葵擦干了头发,不发一言,上了二楼。   次日,一大早,江竹就打来电话。   省医学会的鉴定书下来,同北城医学会的结果别无二致——不构成医疗事故罪。   与此同时,宁达那边也撤销了诉讼。   据归家探母的周盼盼讲,昨天晚上,有人看到宁达喝的醉醺醺,被从车上拖下来丢到路边,冻了半夜;他瑟瑟发抖地去了卫生室,里面的医生不肯给他输液,只给他开了规规矩矩的感冒药和退烧药——   “万一你再有个好歹,赖在我这小地方又闹又砸的,再告一遍,我不得赔你个倾家荡产?”   周盼盼把这话学给唐葵听,乐的不行:“这也算是恶有恶报了吧!”   此事算是圆满解决,省中医院那边,也撤销了对江竹的处罚——   医闹关乎的,不仅仅是医生的利益,受到损害最多的,其实还是病人。   盯着这件事的医学生并不算少,他们或因一腔热血,或出于对医生梦的憧憬来投身医学。医学生原本就辛苦,五年读书,三年规培,不停的进修。   但万事不是绝对,从死神手中抢救病人,也并不会每次都会成功。倘若医生因此而受到严重处罚,凉了一干从业者的心,久而久之,当医生成了高危职业,从业人员稀少,那么多的病人,又该向谁求助?   邓临私下里找唐葵谈过,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对不住江竹。那夜江竹让他把代签的申请送去给主任。主任不在办公室,他当时烧的昏昏沉沉,也不想久等,直接告诉江竹主任已经签过了。   温主任一直与江竹不太对付,而在值班期间擅自外出一个多小时也是大错,在出事之后,一口咬定自己始终在值班室内,压根就没收到申请书,还动用关系偷偷删掉了那晚的监控。   江竹见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隐瞒了邓临说谎的事情。   因为此事,邓临对江竹十分歉疚。等到温主任再次擅离职守之后,他一封举报信,发送到了院长的信箱。   且不管温主任接受到处罚后如何跳脚,唐葵陪着江竹,前往安山镇的家,把一些东西再搬回来。   好多天未曾回来,植物长的依旧很好,把几盆花小心翼翼地挪到车里,稍微大点,带不走的,就移植到土地中。其实也没什么好带走的,主要把衣物和被子拉出来晒一晒,放进收纳袋中,收进柜子里。   大概因为快到了夏季,天气变化大,中午还是风和日丽的,下午三点左右,忽降暴雨。   唐葵本来站在葡萄藤下看那小葡萄,绿油油,小米一样大小,串在一起。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她仰脸看,只见乌云将太阳完全遮蔽了。   外面起了一阵风,树都被吹的摇摇晃晃,晾衣绳上的被子也被吹起来。唐葵大声叫着江竹的名字,把被子收起来。   赶在暴雨倾盆之前把被子都挪到了房间里,站在檐下往外看,大雨如注,地上一滩又一滩的水,土地喝足了,聚成一团往外流。这时候的雨并不算冷,唐葵换上拖鞋,搬了个小椅子,等着雨停。   江竹也拎着椅子出来,他手里还拿了一叠彩纸,对折几下,一扯,就是一个小纸船。   唐葵把小纸船放在水面上,雨点打的小船东晃西晃,歪歪扭扭地顺着水往前漂。   “暂时没办法回去了,”江竹说:“风雨太大。”   “家里还有东西吃吗?”唐葵侧脸看他:“再住一晚也不要紧。”   蔬菜倒是没有了,这么大的雨,出去买菜也很辛苦。江竹从冰箱里找出两袋速冻水饺,厨房里还有些挂面和鸡蛋。   唐葵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了一声,今晚回不去,请她别担心。   下雨天的夜晚到来的似乎特别早,云彩暗暗地压下来,雨势稍缓,但仍不能出行。   江竹烧开了热水,拆开包装袋,把冷冻的饺子倒进去。   唐葵看上午刚移植的那株月季花,种的浅,因为在地势低的地方,根都被冲刷出来。她穿着拖鞋,顶着旧雨衣,及时地把花重新挪了个地。   江竹出来叫唐葵吃饭,见到的是这样的景象——   一个顶着墨绿色雨衣的小身影,袖子裤管皆挽到肘关节处,白生生的肌肤上沾了黑泥。   江竹叫了声她的名字,唐葵一抖,脚下踩到松动的泥土,一滑,险些摔倒。   泥点子也溅到她的裤子上。   像极了一只小泥猴。   唐葵淌了满脚的泥水,走到台阶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能帮我端盆凉水来吗?我洗洗脚,不然会把地板踩脏的……呀!”   江竹把雨衣拽走,将她打横斜抱起,她的脚上还带着泥水,甩到他裤子上,江竹也毫不在意。   “你看看自己的衣服,”江竹无奈地笑:“需要洗的。不仅仅是脚。”   原来那雨衣好久没人用,上面有了小破洞,雨水顺着破洞流进去,衣服也湿了不少。   唐葵害怕摔下去,牢牢地攀着他的脖子。江竹把她抱进卫生间,找了些自己的衣服递给她:“水温已经调好,你直接洗就行。”   等到江竹转过身去,唐葵手放在门把手上,准备关门。   江竹忽然制止了她关门的动作,一手抵门,一手搂过她的肩膀,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鼻尖,脸颊。   最后是嘴唇。   这个吻小心翼翼的,起初是试探,谨慎,待到察觉她明显不抵抗以后,才试着大胆放肆起来。   “洗完出来吃饭。”   好长时间,江竹才松开,吻着她的脸,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不然一会饺子就凉了。”   唐葵唔唔两声,手指捉住他的一片衣角,又好气又好笑——倒是放开呀,不然让她怎么洗澡?   等到吃饺子的时候,果真凉了不少,不过尚能入口,唐葵有些饿了,制止住江竹再去温一遍的举动。她吃起来也丝毫不顾及形象,一口吞掉一个,足足吃了两碗;而江竹呢,看着她吃,自己也开心,站起来替她倒杯水,柔声劝:“慢点吃,别噎着。”   酒饱饭足,洗漱完毕,唐葵还是睡在之前的房间,只是过了不到一刻钟,江竹就敲响了她的房门。   打开门,江竹穿着睡衣,手背在后面,望着她,低声问:“我刚刚看了天气预报,今晚是雷阵雨。”   “然后呢?”   “你害怕打雷吗?”   唐葵摇摇头:“不怕,怎么了?”   江竹笑起来,从背后拿出一个枕头来:“我怕。”   唐葵瞠目结舌:“……所以呢?”   江竹抱着枕头,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低下来:“今天晚上,你介意把床分一半给我吗?”   “我……”   拒绝和同意的话在嘴里含了半天,唐葵最终把门又打开了些:“你进来吧。”   作为一个合格的“暂住者”,江竹不仅带来了枕头,还把被子也抱了过来。   床不算窄,但也不是特别宽,睡两个人的话,还是免不了紧紧挨着。   唐葵一直纠结到江竹伸手过来,她虽然还在发抖,但已经不是内心惧怕所导致的——她不再去想那视频中的画面,露在空气中的肩膀上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   江竹搂着她的脖子,亲吻她的脸,毫无章法可言,只想把眼前人完全占为己有。   他低声在唐葵耳边说:“我没什么经验,如果不舒服的话,及时告诉我。”   唐葵抖着身体点头。   ……   今夜风狂雨骤,窗外的叶子在雨水的洗礼下愈显翠绿。初绽花朵不堪风雨的击打,摇摇晃晃,水面上浮着残红。   等到天蒙蒙亮,雨势缓和了不少,但断断续续的,依旧飘着蒙蒙细雨。只可怜柔软的花枝,经此雨打,七零八落。   唐葵沉沉睡过去之前,心里无比的愤怒——不是说雷阵雨吗?一晚上了,一声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和谐的很严重啊,之前管三微博说又被请去喝茶了,十分愤怒。为了不给网站抹黑,我和谐点,请小天使们见谅~ 第50章 巧克力酥皮泡芙   唐葵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像是被拆了一遍骨头, 她躺在床上, 刚刚睁开眼睛, 又闭上了。   大脑一片空白, 除了睡觉,什么也不想做。   江竹不在旁边, 昨夜的雨已经停了。窗户开着, 唐葵听到了锅铲与铁锅碰撞发出的声音。   她有些饿了。   又躺了好长时间, 她才慢吞吞地起床穿衣。床单上一片污浊,她抽出来,叠在一起, 放进旁边脏衣篓中。   腰间有两道鲜明的指痕,江竹昨晚有些失控,按的她疼到炸裂。   唐葵下楼, 每走一步, 牵扯到伤口,嘶嘶地抽着冷气。   以前和周盼盼她们聚在一起聊的那些, 都是骗人的!一点儿也不好!   她腹诽着, 扶着楼梯挪到客厅里, 始作俑者围着个小熊围裙在做饭, 听见了身后的动静, 笑着回过头来:“一会饭菜就好了,别急。”   唐葵一点儿也不急——她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劲儿,也不饿, 控诉地望着江竹:“你昨天太恐怖了!”   江竹去厨房端了一碗红枣枸杞粥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都是我的错……来,先吃一点,补血的。”   他见唐葵不动筷,单膝跪在她面前,拿勺子舀了一勺,吹吹热气,递到她唇边:“乖,张口。”   看着唐葵慢吞吞地喝了,他一勺又一勺,直把小碗里的粥都喂净了。江竹才站起来,摸摸她的脑袋:“还疼吗?”   唐葵拼命点头:“超级疼!”   “……有没有撕裂的伤口?用不用我看一下?”   唐葵摇头:“不用不用,应该没有。”   中午两人吃的都不多,唐葵一开始还不觉饿,但江竹做的菜味道很好,不知不觉就吃掉了一整碗米饭。   下午江竹规规矩矩的,大概是考虑到她的身体情况,没有怎么碰她。唐葵一晚上没怎么睡觉,迷迷糊糊的躺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   房间里的灯没有打开,黑漆漆的。   推开门,只见楼梯扶手上,缠绕着一串又一串的小灯,发着柔和的光;玫瑰花瓣从楼梯上往下延伸,唐葵顺着花瓣走,走到了客厅里。   江竹还在往窗帘上挂彩灯,听得后面的动静,回头看到唐葵,愣了一下,把最后一个彩灯挂上。   他有些手足无措:“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唐葵看这一屋子的灯,还有玫瑰花瓣,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是想弄个灯光晚餐?”   江竹摇摇头,他凝望着唐葵的眼睛,忽然间单膝跪在她面前。   “我年纪比你大很多,可能有时候会考虑不到你的想法,”江竹仰脸望着唐葵,“但我会去努力跟上你的思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告诉我,我会改。”   他这样郑重其事地说话,唐葵几乎可以窥见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了。唐葵一颗心跳的不行,几乎要冲破胸膛蹦出去。她扶着栏杆,眼睛不眨一下地望着江竹。   他从口袋中取出一个丝绒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素银的戒指,镶着一颗小巧的钻,闪闪发亮。   “我想说的是,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以期待的眼神看着唐葵,目光温柔的像是一汪湖水,唐葵要在那温柔中溺亡了。   “我愿意。”   她低声回答,伸出了手。   江竹笑起来,他的手有些抖,把戒指取下来,抖了好长时间,才给唐葵戴上。不大不小,尺寸正好。   望着套着戒指的纤细手指,江竹低头,在她手背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终于得偿所愿。   *   正式商议婚事的这天,天气晴朗,倒春寒已经过去,夏季的酷热尚未侵袭。   唐爸爸特意推掉了几场会议——依他的话来说,钱是什么时候都能赚,但女儿只有这么一个,必须好好谋划谋划,绝不让她吃丁点苦头。   两家人谈的还是比较愉快——在征求了两人意见之后,把婚期敲定在六月初。   商议婚事的前天晚上,宋清在房间里吃橙子,唐葵已经告诉了她,近些天她吃的水果,基本上都是郑深送来的。   唐葵无意为郑深求情,她只是作为一个好友来软宋清,说:“个中是非曲直,我一个局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你做事要考虑到以后,不要再让自己后悔。”   宋清沉默不语。   宋清肚子已经完全显露出来,唐葵也不敢让她担任伴娘,这个艰巨的任务自然又落在周盼盼身上。   周盼盼恨嫁的心随着两位好友的相继成婚而活跃起来,捧着唐葵的婚纱悲叹:“什么时候我也能穿上这婚纱啊啊啊啊啊!”   恰好邓临来试伴郎服,闻言,翘了嘴角:“你若是不介意,明天咱们就去结个婚。”   周盼盼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那份白唯怡得来的资料,江竹一离开安山镇,就将它交了上去。不过一星期,便有了反应——风月佳人暂时查封,秦硕被带走调查。此时真的可以说是树倒猢狲散,唐叔也不肯对他施以援手,还对外人说是天道轮回,多行不义必自毙。   一周后,结果就下来了——秦硕涉嫌逃避追缴欠税罪,罚补齐税额,并且处以一年的拘役。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秦硕在牢里的第二天,突发心脏病,紧急送往省中医院。   而那天的值班医生,就是江竹。   做完手术,等麻醉剂的作用下去,秦硕从昏睡中悠悠醒转,看到的就是江竹熟悉的一双眼睛。   哪怕带着口罩,他也认出了。   秦硕艰难地想起身,嘶哑着名字叫他的名字:“……江竹。”   江竹淡漠地瞧着他的脸,与对待其他病人别无二致。在确认他没事之后,嘱咐了些注意事项之后,就离开了。   秦硕嘴唇发干——是了,他如今就是一个患了重病的囚徒。那怕再怎么憎恶江竹,此时也做不了什么。   有护士过来拿棉签沾水,给他擦拭干裂的嘴唇。秦硕闭着眼睛想,一生算计,谋利,最后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最后还栽在一个小丫头手上。   秦硕想到白唯怡,讽刺地笑了。   当初以为这家伙要的是财,没想到,要的是他的命啊!   *   自打婚期定下来之后,唐妈妈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   她常常织着围巾就开始出神,毛线团掉在地上,皮蛋叫了好几声,把毛团拱到她脚下,她才回过神来。   唐葵问:“要不要去看看……他?”   她说的隐晦,唐妈妈反应过来,急促地说:“算了,我去看他做什么?”   织了两针,又开始发愣了。   盯着毛线针看了好半天,唐妈妈说:“要不然,我和你爸爸商量一下?”   在次日傍晚,在江竹的陪伴下,唐妈妈和唐葵又去了西山墓园。   坟墓前放了酒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精气息——不久之前,有人刚刚过来拜祭过。   唐妈妈没有带酒,而是捧了洁白的满天星。   她把花放在坟墓前,一滴泪也没有留,这么多年过去,已经把她磨成释然了。她低声说:“葵葵,你和江竹先离开一下成吗?我想和他单独说些话。”   唐葵与江竹便出了墓园,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不是节日,墓园里也少有人来。冷冷清清的,十分安静。   “我们百年以后,也要葬在一起,”唐葵伸出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一个盒子:“我们可以嘱咐孩子,将我们的骨灰合在一起,葬在同一块地方。这样才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倘若真有轮回转世,我也好去寻找你。”   说到这里,唐葵不由得突发奇想:“都说有无数个平行世界共存,那另一个世界的我们,也是相爱的吗?”   “会的,”江竹说,“也有可能是你先喜欢上我?”   一说到这个话题,唐葵就来了兴致:“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大概是第一次见你就动了心思?不是小时候那次,我应该没有那样变态……是那天你在台上跳舞,脸上妆画的很浓,但身体很软。后来从老师那边把你背走,仔细看了看,呦,这小丫头长的真漂亮……”江竹眯着眼睛:“但若真的说喜欢的话,是和你相亲的时候吧。你胆子那样小,局促不安。我想,这样小胆的姑娘,一定要娶回家好好宝贝着;不然以后被人欺负了,多让人心疼啊。”   唐葵不说话,给了他一个拥抱,把脸埋在他胸膛之中,像只猫一样,蹭了蹭:“我爱你。”   江竹想去摸她头发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又从她头顶顺着摸了下去,笑着吻她的发。   “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结束,明日开始更新番外。   暂定有婚礼番外和包子番外,其他人的番外不在v章更新。   这本快完结了,顺道求下新文预收,戳进作者专栏可见,暂定四月开。 第51章 番外一:婚礼蜜月篇   在与家人商议之后,唐葵与江竹的婚礼, 最终定于巴厘岛举办。   请的宾客并不算多, 但毕竟交好的人与亲友也不在少数, 最终订满了一整个酒店的房间, 才将其都安置下来。   因着怀孕的缘故,宋清最终没有过来, 周盼盼拍着胸脯向她保证, 一定会和她开着视频, 给她做现场直播。   原本周盼盼的婚纱订的是浅粉色,但因为更改婚礼地点的原因,又换成了更配合小岛的浅蓝色。   如唐葵一开始所期望的那样, 她的婚纱有些曳地的长尾,层层叠叠的纱,露着优美的脖颈。因为与本地化妆师有些审美差异, 从国内请了化妆师过来, 一边往唐葵脸上上妆,一边感慨:“这皮肤, 真的好啊, 毛孔这么小。”   化好妆, 就准备往教堂出发了。预约的教堂不大不小, 唐爸爸挽着唐葵的胳膊, 一脸严肃地往前走。身后有两个花童为唐葵扯着纱尾,乖乖巧巧。   捧花篮的花童是两个金发蓝眼的小姑娘,洋娃娃一样, 可爱漂亮。来之前,唐葵用蹩脚的英语和她们交流了几句,依国内的风俗,送给她们两个红包和糖果。   饶是前夜已经和相关负责人确认过了流程,但今日迈步踩上玫瑰花瓣的时候,唐葵的心依旧跳个不停。   两旁的长椅上,宾客们皆含着笑;唐叔坐在角落里,默然不语。   唐妈妈坐在前排,眼睛已经红了一圈,唐格在她旁边,递过去一张手帕。   唐葵眼睛里已经看不到别人了,身着白西装的江竹就站在神父面前,神父胖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望着新人,笑的慈祥。   从神父念誓词,一直到她说出“I do”,江竹的目光始终黏在她的身上,一点儿也不肯移开。   交换完戒指,神父后退一步,把空间留给新人。唐葵仰脸望他,脸颊绯红,江竹含笑低头,在她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珍重无比。   唐妈妈捂着嘴哭起来,唐爸爸拍拍她肩膀,低声劝:“别哭了,葵葵看到又该舍不得了。”   唐妈妈擦着眼泪,哽咽着点点头。   因着唐葵上次说比较喜欢室外婚礼,这次晚宴的地点,就安排在水台。藤编灯缠绕在花架上,白色的石头,洁白的海鸥拂过碧蓝的海面。   周盼盼和宋清聊了几句,宋清有些困了,便挂断视频。开始拉着人自拍,拍风景,拍帅气的侍应生。   有一些之前的老师,作为郑教授的同事,也参加了这场婚礼。大概因为专业课成绩领先的缘故,不少人还记得唐葵,她与江竹这样的缘分,也被人所津津乐道了。   待晚宴结束,周盼盼唐格他们几个去游泳,还摩拳擦掌谋划着来个室外烧烤,可惜没有烧烤架,场地负责人也不同意。   江竹喝了些酒,唐葵虽然没有碰,但像是被空气中的酒精气息迷醉了一样,同他一起进了酒店。   他们的房间临着大海,宽阔的阳台上有两张躺椅,妆点着白色浅粉的花朵。唐葵躺在躺椅上,听着海风的声音,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躺了没一会,江竹过来了——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和鞋子,领带取下来,随意地丢到另一张躺椅上。他赤着脚踩在地板上,望着唐葵,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扣子。   唐葵半眯着眼睛看他。   江竹不言不语,骑跨在躺椅上,开始攻城掠地。   他的力气大了些,身上的礼服原本后面就是密密麻麻的一排扣子,精致漂亮,可就是难解。解到后来,江竹失去了耐心,粗暴地拽掉了一颗,滴滴溜溜在地上打转。另一只手撩开层层叠叠的纱,从嫩生生的肌肤上划过,直奔主题而去。   唐葵揽着他的脖子,因为吃痛,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江竹沾了酒精,又因愿望成真,美人在怀,有些失了分寸;躺椅不堪两人折磨,吱吱呀呀地开始抗议。   抗议可没什么用,唐葵泪水掉成了串,说不清疼还是舒服,江竹一边柔声哄着,该用的力气可没怎么小。   不知过了多久,唐葵没什么力气了,迷迷糊糊中,被终于得到满足的江竹抱回了床榻。   次日,宾客们都乘机离开,只留唐葵与江竹二人,搭乘晚上的飞机去斐济。大概是运气爆棚,等到了预订好的外岛之后才发现,今日只有他们两人入住。   海水清澈的令人心碎,沙子细腻,唐葵光着脚踩上去,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海滩晚宴也让唐葵赞叹不已,让她这个自诩中国胃也吃的心满意足。   而江竹最喜欢的,还是那个露天浴池。   次日清晨,唐葵揉着又酸又痛的腰,气的想揣江竹:“我们是来玩的!不要一直那啥……不然我怎么玩呀?”   江竹握住她的脚,手指触着她的脚心,笑弯了眼睛:“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玩”的最多的地点,依旧是……床。   等到回国的时候,唐葵无精打采的,来接机的唐妈妈吓了一跳,把她拉到一旁,小声问是不是江竹欺负她了。   唐葵哪里敢说,只说是吹多了冷风,有些感冒。   回家的车上,江竹问:“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再出来度次蜜月吧。”   唐葵拼命摇头:“工作要紧!”   剩下的一句话她含在口中,没有说出来。   ……保命要紧啊!   再这么下去,她迟早会因为纵x过度而肾虚啊! 第52章 番外二:包子篇   察觉到小江棉的存在,是在两人婚后的第二个月。   自从结婚以来, 唐葵与江竹也没有做过什么措施, 顺其自然。   宋清的孩子顺利地生了下来, 白白胖胖的一个小家伙。在郑深衣不解带地伺候之下, 宋清总算点了头跟他回家住。   郑玉的精神状态仍旧时好时坏,不过经历过宋清一事, 她每当察觉自己情绪不对劲的时候, 就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免得再伤到其他人。   ——若不是去看望宋清时,她提醒了一下,唐葵也不会去买试纸。   唐葵屏着呼吸, 看着那试纸上鲜红的两道杠,大脑一片空白。   说不上喜还是忧,心情挺复杂……她伸手摸上自己的小腹, 上面依旧平坦, 但就是这样的皮肉下面,藏了一个小生命——想想都觉着不可思议。   唐葵捏着试纸的一角, 颤颤巍巍地给江竹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不到一分钟, 江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你在哪里?别乱动, 我去接你。”   其实唐葵就在省中医院里, 她买完试纸后没离开, 就在卫生间里检查的,心想着万一有个意外,就顺道在医院里检查了。   江竹罕见的有些狼狈——他方才接到电话, 跑的急了些,摔了一跤。   起来以后,夏玫目瞪口呆地抱着新发下来的工作服看着他。   江竹不顾及别人的眼光了,找到唐葵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住她。   “……怎么啦?”   唐葵任由他抱了很长时间,才敢拍他的背:“吓傻了?”   江竹摇摇头:“有点激动。”   他捧着唐葵的脸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她小腹上。   日子还短,自然什么都察觉不到。但只是想想里面有着两人共同的血脉,就足以令江竹激动的难以平静。   拉着唐葵去做检查,医生笑眯眯的,恭喜江竹:“已经一个月了,恭喜呀小江。”   还不到晚上,与江医生共过事的人都知道他要做爸爸了。邓临拍着他的肩膀,促狭地笑:“不错呀你,效率挺高的嘛。”   而夏玫,激动的脸蛋红红,迫不及待地在班级群里宣布消息:“咱们江老师和唐葵有小宝宝啦!”   又炸出来一堆潜水者。   这么魔幻的事情在现实之中发生,同学们纷纷恭喜。江竹拿起唐葵的手机,看着满屏的祝福语,笑一笑,回了一句:“谢谢同学们的关心。”   片刻的寂静之后,一个同学发:“赌五毛钱,刚刚是江老师在登唐葵的号。_(:з」∠)_”   “加一。”   “这么老干部的语气!”   ……   双方父母都很高兴,也很紧张。郑教授未曾生育过,对唐葵的这个孩子更加珍视。而唐妈妈,没事就煲好汤去给唐葵送过去。   江竹不用值夜班的时候,也向唐妈妈虚心求教,关于照顾孕妇的事宜。   唐葵怀孕初期还比较安稳,一直到六个月左右,才开始有了孕吐的迹象,不过不算太严重。只是随着肚子的越来越大,她腿脚开始抽筋疼痛。一开始还忍着,后来被江竹发现,开始每晚帮她按摩。   越是到快生的时候,唐葵越是关注些关于产妇的新闻,紧张的不行——都说生孩子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十分痛苦。还没生呢,唐葵就因这样的描述而恐惧起来。   等真正进产房之后,她反倒淡定起来,可江竹不淡定了。唐葵坚决不肯让他进去看自己狼狈的模样,他自己在外面坐立难安。   唐妈妈原本挺担心的,见他团团转的,也忍不住安慰他。   足足折腾了五个小时,唐葵的嗓子都要劈了,才把这个小家伙生了出来。   她脱了力,只瞧了一眼,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接近傍晚了,江竹一动不动地守着她。唐葵费力地扭脸,看到旁边皱巴巴的小家伙。   皮肤还是发红,闭着眼睛,拳头小小,看不出像谁。   到底是怀了这么长时间,又费了这么大劲才生下来,唐葵仔仔细细地瞧她的脸:“仔细看的话,脸型有点像我,嘴唇像你。”   江竹握着她的手,望望自己的女儿,又看看唐葵。他年少时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才明白,原来上天早就把最好的留在了现在才给予他。   “我想给孩子取名叫江棉,木棉的棉,你喜不喜欢?”   江竹把她的手拉过来,贴在脸上,柔声问。   “可以呀,”唐葵对此没什么意见,小声抱怨,“在肚子里里的时候这么折腾我,等她长大了,我一定要拍拍她的屁股。”   话虽然这么说,但真等到江棉慢慢长大,能够到处乱跑的时候,她却舍不得下手了。   木棉的眼睛与她长的很像,但嘴唇像极了江竹。她性子活泼好动,每次闯了祸,都是唐葵教育她,江竹却百般袒护。   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在这里掉了个个儿。   不过小家伙也没有因此与唐葵生分,每晚依旧要搂着妈妈的脖子睡。江竹不得不小心翼翼等她睡着,再把她挪走,亲热完了,还得再抱回来——不然,第二天小家伙醒来,看不到她,又该闹了。   唐葵依旧开着烘焙店,江棉和江竹一模一样,爱吃甜食。为了她的牙齿,唐葵严格限定她每日的份额。   江棉也不闹,小小年纪就懂得搬救兵——妈妈虽然严厉,但舅舅特别疼她啊。无论是唐舅舅,还是叶舅舅,对她都是百依百顺,可惜两个人都怕妈妈,这就是两个舅舅最不好的一点了。   江棉的烦恼是怎样从妈妈获得更多的甜品;唐葵的烦恼是如何教育好这个调皮鬼,而江竹发愁如何让小姑娘单独睡觉。   虽然各有各的烦恼,但每天都十分舒心。   茫茫人海中遇见彼此,相知相爱,互相扶持,实在是件不容易而又极其幸运的事情。 第53章 番外:小青梅老竹马   如果人生可以自己划分阶段的话,唐葵可以将自己的人生大致地划分成两段。   一段是属于十二岁之前的许葵, 另一段属于十二之后的唐葵。   而在与江竹重逢之后, 唐葵决定重新对自己的人生划分阶段——   爱上江竹之前, 和爱上江竹之后。   江竹是她邻居家的孩子, 比她大上十岁。在唐葵七岁的时候,唐妈妈攒了一笔钱, 买下了江竹家旁边的小院子, 这才从偏远的镇东角搬了过来。   江竹那时候正在市里读高中了, 搬家的第一天,他正好过周末。见唐妈妈与唐葵只有两个人,自告奋勇帮着搬家具——其实也没什么东西, 几张折叠桌,一张双人折叠床,外加一些衣服, 被褥和厨具, 就是唐妈妈她们两个全部的家当。   把房子卖给她们的人,说是去了别的城市买房安家, 家具都是老旧的, 卖也不方便卖, 索性全送给了她们。唐妈妈自然是喜不自胜, 连连道谢。   搬完了家, 唐妈妈主动留江竹在家吃饭,江竹连连摆手:“不用了,我妈在家里等我呢。”   唐葵就抱着她的玩偶兔子看着这个匆匆来又匆匆走的大哥哥, 彼时正是酷暑,天气很热,唐妈妈刚刚搬完家,热水也来不及烧开。她心想之前妈妈一直教育她,知恩要图报。   她赶忙去找到自己的小糖罐,找出一枚最爱吃的柠檬糖,想了想,又加了一枚橘子糖。迈着小短腿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江竹的身影了,唐妈妈正忙着收拾厨房,看见她站在院子里东望西望的,噗呲一声笑出来:“刚刚那个哥哥已经回家啦。”   唐葵又哒哒哒地跑过来,问:“我能过去找他吗?我想送糖感谢他。”   “可以啊,”唐妈妈头也不抬,她拧开水龙头,将小油菜的叶子一根根掰下来,洗干净:“别忘记回来吃饭,不能留在别人家哦。”   唐葵点头,一路小跑出了门——方才来的时候,她看到了,江竹是从她们左边的房子里出来了。走过去,大门开着,她小心翼翼地探头瞧,在确定没有养狗之后,她跨过门槛,脆生生地问:“有人吗?”   或许是声音太小,没有任何回应。唐葵绕过影壁,看到了江竹。   他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正在洗一大盆衣服。   听到了动静,他抬起头,看到了唐葵,手下动作停下来,满手的泡沫,问:“你怎么过来了?小……小花?”   “不是小花,”唐葵认真地纠正他:“我妈妈叫我葵葵。”   “小葵花,”江竹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唐葵看着他满手的泡沫,抱着她的玩偶兔子,费力地把糖纸剥开,要往江竹嘴里送:“啊。”   学着妈妈喂自己的模样,唐葵郑重地说:“这是谢礼。”   江竹笑着张开口,把那粒糖含在口中:“谢谢你。”   唐葵把剩下的糖塞进他的口袋中,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江竹,”江竹回答:“江水的江,竹子的竹。”   他话音刚落,房间里出来了一个中年女人,很瘦弱,齐耳的短发,面色苍白,像是久病之人。她一边咳,一边问:“江竹,这是谁家的孩子?”   “刚搬过来的邻居,她叫葵葵”江竹说:“老宋叔把房子卖给她们了。”   唐葵脆生生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江竹的妈妈一直想有个女儿,看唐葵长得可爱,干干净净的,又懂礼貌,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葵葵,要不要在阿姨这边吃饭啊?”   “不了,”唐葵摇摇头:“我妈妈说了,让我一会必须要回家。”   江妈妈又摸摸她脑袋,转脸问江竹:“这次月考成绩怎么样?有把握考S大吗?”   江竹坐回去搓洗自己的床单和衣服——省一中时间安排的很紧张,他明天上午就得乘车回去。   唐葵与其他小孩不太一样,不会一直去博得别人的关注。江竹在洗衣服的时候,她自己坐在一个塑料凳子上,抱着小兔子,看着他洗。   不一会儿,唐妈妈做好了饭菜,过来叫唐葵吃饭。遇见江母,少不得聊几句天.   唐葵冲着江竹摇摇小胖手:“明天我还来找你玩哦。”   说是玩,实际上只是看着他做事情罢了。   江竹以为小孩子忘性大,第二天就不记得了。次日清晨,他吃过饭,就去搭乘前往A市的车。高二学业繁重,在省一中里,并不比高三轻松多少。等到再回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外出跑车的爸爸也回了家,下午江竹帮妈妈包饺子,江妈妈一边擀皮,一边说:“你还记得邻居家的那个小葵葵吗?上次你回学校,这小丫头片子来找你,在我们院子里哭了好长时间呐。”   江竹一愣,从记忆里把这个小姑娘的脸找了出来——不过毕竟过去了一个月,时间太久,已经记不了太清楚。   好像……眼睛挺大,皮肤挺白的?   “她这几天也常常过来找你,”江妈妈说:“小姑娘挺认理的,下了课天天往这跑,偶尔陪我说说话,也挺解闷的。”   江竹问:“最近给您买的药,您都吃了吗?”   “吃倒是吃了,不过还是感觉不太起作用,我……”江妈妈有些犹豫:“你王阿姨说,如果我一开始听她的,买那些药吃的话,现在肯定已经好了。那电视上天天打广告——”   “妈,”江竹提高了声音,一脸严肃地盯着她:“您也该知道,那些广告拍出来,就是为了欺骗你们的。如果真的那么有效,为什么医院里不卖这些东西呢?”   “算了,你难得回来一趟,我也不和你说这些,”江妈妈叹气:“你说不好,那我就不吃了。”   “阿姨?阿姨?”   院子里响起稚嫩的声音,江妈妈说:“肯定是葵葵。”   江竹站起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拉开门走进来,今天倒没有抱玩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从江竹身上扫过,径直走向了江妈妈,仰起脸问:“阿姨,今天江竹哥哥回来了吗?”   江妈妈惊愕地望一眼江竹,忍不住笑起来:“回来了啊。”   “真的吗?”唐葵眼睛亮晶晶的,左右张望:“他在哪儿啊?”   江竹绕到她面前,蹲下:“在这。”   这下吃惊的唐葵了,她茫然地瞧着江竹,看了半天,后退一步,摇摇头:“不对……”   又凑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这才笑了:“你终于回来啦!”   说着就要往他怀里扑,突然又停在半路,指责:“上次你明明答应好要陪我玩的,结果自己一个人走了!”   江妈妈看着这小姑娘,笑着说:“江竹,你快去带着妹妹出去玩一会。这些饺子,我自己包就成了。”   剩下的也就一小个面团,确实也快包完了。江竹拍拍手上的面粉,怎么也想不起来带着小孩子应该玩什么,问:“等下要不要跟着哥哥去摘丝瓜?”   “好哇。”   江竹洗干净手,抱着唐葵——小家伙不是很重,她很少被人抱起来过,眼睛亮晶晶的,笑个不停。   他们家在附近有一块小小的菜园子,里面种满了蔬菜。现在已经是初秋了,黄瓜藤早就黄了,不过还未来得及拔除。唐葵对园子里的桃树更感兴趣,上面结了几枚小小的青桃,注意到她的目光,江竹给她摘了两个下来,放在她口袋中,嘱托:“现在不能吃哦,是脏的,要洗洗再吃。”   唐葵用力地点点头。江竹摘丝瓜的时候,她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左瞧右瞧,不怎么说话,但每当江竹回头看她,她都笑弯了眼睛。   中午饭是在江竹家吃的,唐妈妈下班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在江母的极力邀请下,她也过来吃了一顿。除了上午包的饺子,还有炒丝瓜。唐葵不挑食,江竹的手艺又好,小小的个头,吃掉了一整晚饺子。   一直到傍晚,唐葵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家。她还同江竹拉了勾,等他下次过周末,还陪她玩。   正好碰到流感多发,中招的同学不少,单单是江竹班里,就已经出现了两个高烧不退的同学;鉴于其强传染性,学校决定暂时停课一周。江竹下了车,第一眼就看到了镇中心小学。想起来妈妈说唐葵在这个学校,迈腿径直走了过去。   他这次回来,还给唐葵带了一盒软糖——她好像挺喜欢吃这些甜甜的东西。无意间听到前桌的女生讨论这种糖好吃,便给唐葵买了一份。   看看时间,正好刚过了五点钟。校门外聚集了一群接孩子的家长,高矮不一的小家伙从教学楼上下来——   江竹这才想起来,自己连唐葵的具体班级都不知道。   还能怎么办?等呗。   镇中心小学的校门口就这么一个,她又不能从其他地方出来。江竹拿着一盒糖,站在校门口,等着小姑娘下课。   他曾听江妈妈说过一句,说唐葵从小就没了父亲,她母亲又要工作,没时间接孩子上下学。才七岁的小姑娘,哪家都是捧在手里,小心翼翼接送的,唐葵却是自己背着小书包来回。幸亏镇不大,少有外来人口,不然还真的让人担心。   一直等了大概十分钟,才看到唐葵,戴着一个姜黄色的渔夫帽,背着包,扎着两根小马尾,抿着嘴在路上走。   她旁边还有两个个子高点的男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围着她左跳右转的,像极了两条猴子。   江竹站起来,朝她走过去。   离得近了,才听见那两个小男生在说些什么。   “小野种,怎么没有人来接你?是不是你那个妈也不要你了?”   “哈哈哈哈……”   唐葵始终一言不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走,旁边那两个男生的戏弄,她只当做没听到。   忽然看见一个人挡在自己面前,唐葵想要绕路走,一抬头,惊喜地叫了出来:“江竹哥哥!”   两个小男生愣了一下,呆呆地望着突然过来的江竹。对视一眼,猜想大概是骂人家小姑娘,搬救兵过来了,拔腿就想跑,被江竹一手拎一个,拽着后衣领就拉了过来。   “以后再欺负我妹妹,我就直接去找你们家长,”江竹冷着脸说:“都八九岁的人了,欺负女孩子,还算是男人吗?”   对于这些小男生来讲,这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谴责——其实他们也只是戏弄人惯了。也算是言传身教,平日里偶尔听到母亲与人谈话的闲言碎语,便在学校里捉弄开了唐葵——可惜后者始终不生气,也不哭不闹的,让他们没什么成就感,越发想欺负她。   谁知道对方还有个年纪这么大的哥哥,两个小男生此时被拎着,饶是没有挨揍,也吓了不行。等江竹松了手,跑的和兔子一样,转眼就跑掉了。   江竹这才蹲下,捏捏唐葵的两根麻花辫:“他们欺负你,你怎么不告诉妈妈?”   “还好吧,”唐葵说:“他们也没有打我,我不理他们就行了。”   她一双澄澈的眼睛望着江竹,那种似乎已经习惯了的语气,让江竹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他们这么做是不对的,”江竹强调:“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你直接告诉老师,或者告诉我——不过我一个月才回家一次,你还是要抓紧时间告诉妈妈。不要一直这样被人欺负,知道吗?”   唐葵乖乖地答好。   旁边那么多接孩子的家长,背着,抱着,牵着,说说笑笑。   江竹指指自己的背:“上来,我背你回家。”   唐葵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伸手揽着他的脖子,江竹站起来,托着她的两条腿,慢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还是原来的,不过假设江竹母亲不曾因病去世,他不曾被收养,可以陪小唐葵长大。 第54章 番外:小青梅老竹马   回到家,唐妈妈还没有下班, 唐葵从脖子里摘下来钥匙, 准备开门, 被江竹拦下了:“先去我家吧。”   唐葵说:“我要先写完作业才能玩。”   江竹摸着她的脑袋:“在我家写也行。”   唐葵纠结了半天, 觉着妈妈只规定了要完成作业,没有规定完成的地点。再加上江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说不定明天他又要回去了, 便背着小书包跟着他进了家门。   从二年级一直到小学毕业, 每逢周末或者假期,江竹始终会陪着唐葵。江妈妈开玩笑说:“这都快成我的小女儿了!”   唐妈妈本来工作忙,平时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唐葵, 顺水推舟的,江妈妈便认了唐葵当做干女儿。平时做了些好吃的,也会叫上她们母女俩。   江妈妈坚持服药, 加上控制饮食, 术后的身体恢复的倒还不错。江竹顺利地考上S医大,也顺利地获得了本校推研的名额。   唐妈妈便拿此为例子教育唐葵:“要向你江竹哥哥学习, 知道了吗?”   唐葵懵懵懂懂地点头。   小学生的课程可以说的上是简单了, 虽然唐妈妈英语很差劲, 但是有了江竹的帮忙补习, 唐葵的英语成绩突飞猛进, 稳稳占据班级前三。   为了奖励她,江竹还特意用打工赚的钱买了件裙子送她。   裙子是当时流行的纱裙,杏色的, 一层又一层,腰后面是漂亮的蝴蝶结。唐葵开心极了,穿着裙子去上课,同桌羡慕地问她:“你妈妈在哪里买的呀?真好看。”   唐葵骄傲地昂头:“我哥哥送我的!”   班里人都知道她有个优秀的哥哥,又高又好看,每次放假回来,都会亲自过来接她回家。长到这个年纪的人,都有了分寸,不会再拿没有父亲这种话来欺负她。   但大概是小时候被欺负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唐葵在班级里始终没有交到什么好朋友。   不过她觉着自己也不需要——江竹会陪她玩呢!   小升初考试是去镇上的初中进行的,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在这个暑假结束后,她也会去镇上的初中读书,然后努力加油,跟上江竹的步伐,考上省实验。   江竹就是她人生中的一个目标,一个理想。   小时候的唐葵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要听从妈妈的话,好好学习,找一份好工作——像江竹那样的,是左邻右舍都说好的榜样。尚未明白高考残酷的小唐葵也下定了决心,也要考S医大!   结束了小升初考试,唐葵开开心心地收拾好笔往外走,出了校门,左张右望,看不到江竹。忽然记起来,江竹昨天说过,今天要跟着老师做实验,大概回来的晚些。倒也不怎么难过,准备一个人回家。   但校门口,她眼尖地瞧见了妈妈。   “妈妈!”   唐葵一路跑过去,问:“你怎么来接我了啊?今天不工作吗?”   走的近了,才发现,眼前的妈妈,不仅重新烫了头发,衣服也是新买的,脸上也化着淡妆。是与往日不同的美丽。   “对呀,”唐妈妈拍拍她的脑袋,亲昵地说:“要不要跟着妈妈去A市?”   “啊?”唐葵有些发愣,下意识地回答:“我们家钱不够吧……”   她在安山镇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要搬家?   “不怕,”唐妈妈接过她的背包,替她拿着,脚步轻快:“这里的东西也不用卖,你以后想回来住呢,妈妈再陪你回来。A市那边呢,妈妈有个朋友,已经替我们租好了房子,我们直接住进去就行……”   “妈妈,你是不是又给我找了一个新爸爸?”   唐妈妈的脚步顿住,她声音有些不自然:“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猜的,”唐葵仰脸看她:“他人好不好?你会一直带着我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唐葵心中有些惶恐。   她不止一次地听胡同口的那些人议论,说自己妈妈长得漂亮,一定是守不住的人。迟早会再找个男人嫁出去……至于唐葵,也挺可怜的一小姑娘,人家愿意娶个二婚的就不错了,怎么还会捎带着养个唐葵?   每当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些无所事事的人,就会对她施以恶意的怜悯,同情地说:“啊呀,真的是可惜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了,以后指不定怎么活下去呢。”   唐葵也读童话故事,里面的后妈,都是可怕且残忍的。但没有后爸的例子,她很担心,若是妈妈真的有一天再嫁,她该怎么办?   没想到这担心,还是有成真的一天。   “他人很好,会很喜欢你的,”唐妈妈试图抱着唐葵,可唐葵年纪大了,体重也上来,她只抱了一小会,就气喘吁吁的,又将她放下来,“别怕,葵葵,我不会丢下你的。”   虽然唐妈妈这样向她保证,可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唐葵迟疑开口:“我还没有向江竹哥哥告别……”   “江竹就在A市读书呀,”唐妈妈说:“去了A市以后,你依然可以常常看到他。”   唐葵还是有些不开心,她垂着头,无精打采的。   回家一看,才发现妈妈几乎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一辆十分阔气的车停在她们胡同口——巷子太窄,车不方便开进去。周遭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看到唐妈妈牵着唐葵的手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想给江竹哥哥留一封信,可以吗?”   唐葵请求。   “可以,不过要快点哦,不然一会赶不上吃晚饭了。”   征得唐妈妈同意之后,唐葵从书包里找出练习本,撕下一页纸,趴在车盖前写起来。一想到再也不能住在这里,也再也吃不到江妈妈做的饭,小姑娘委屈的啪嗒啪嗒掉眼泪。伸手擦干,她捏着铅笔,端端正正的写:“江竹哥哥,我马上要跟着妈妈去A市了。我不知道自己要住在哪里,也没办法留下地址……我会去S医大找你的,你等着我呀。”   写完后,她四下看了看,找到江竹的妈妈,扑过去,抱着她,哭着叫了声“干妈”,惹得江妈妈也要掉泪了,拍着她的肩膀:“没事,以后再来看看我就行。”   唐葵把那写好的信交给江妈妈,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车。   开车的是个年纪很大的人,他称唐葵为小姐,这样奇怪的称呼让唐葵十分的不适应。一路上越想越舍不得,不停掉泪。   哭哭啼啼地到了唐宅,唐葵的一双眼睛都肿了起来。唐妈妈也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唐格,她的继子。   唐爸爸之前向她保证过很多次,说唐格性格温和,之前父子俩单独谈话的时候。唐爸爸提起再娶的意思,唐格也未曾反对,反而支持。   可唐妈妈也不清楚,唐爸爸这样说,是不是为了宽慰她。   房子很大,很漂亮,唐葵全然没有心情欣赏。她身上是江竹给她买的小纱裙,紧紧地攥着裙角,仿佛那样会给她带来一些勇气。   唐爸爸——她未来的父亲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了,他个子很高,看到她们母女,笑着就走下了台阶:“怎么来这么晚?都等你们好长时间了。”   唐妈妈说:“唐葵考试晚了些。”   唐爸爸主动去拉唐葵的手,笑眯眯:“这就是葵葵吧?听你妈妈说,开学就要上初中了吧,你想不想去省实验上初中?”   省实验?这是江竹曾经上过的学校哎。   唐葵迟疑地点点头,开口:“谢谢爸爸。”   她叫的不怎么自然,唐爸爸也不在意,推开门,带着她们去了餐厅,介绍:“我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口味,这些是请明月阁的大师傅做的,我之前吃着味道还不错。”   餐厅里,两个少年并排坐着,都穿着省实验中学的校服。   来之前的路上,唐妈妈就告诉了她,她还会有一个哥哥,会像江竹一样对她好。   唐葵的目光从他们两个人身上扫过,有些纠结。   她并不知道哪一个,才是那个“像江竹一样好”的哥哥。   一个稍瘦点的人站起来,笑着叫了声“姨”,又望向唐葵,亲切地说:“你就是我妹妹葵葵?”   唐葵缩了一下,叫了声“哥哥”。   唐格笑着拍拍她脑袋,扭头对着唐爸爸说:“听说妹妹要上初中了,您直接让她去上省实验呗。正好顺路,我和叶时言也能照顾着点她。”   “我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唐爸爸说:“你小子可得看好了,你妹妹胆子小,别捉弄她。”   “怎么会呢?”叶时言懒洋洋地开口,他常年睡不醒的模样,笑着挑眉:“刚才小叶还和我念叨着,终于有个妹妹了。这好不容易来的妹妹,宝贝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欺负呢?”   唐格在旁连忙点头。   唐爸爸笑着骂了他句“混小子”,各自寻找位子坐下来吃饭。饭菜极其美味,但唐葵心里记挂着江竹,猜想这时候他大概已经到了家。吃的也很慢,唐爸爸注意到,问:“怎么了?不喜欢吃吗?”   他这话一出,叶时言与唐格也放下了筷子。唐格问:“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炒一个。”   唐葵摇摇头:“菜很好吃,就是我想起来江竹哥哥了。我来之前没有给他道别,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江竹是邻居家的孩子,平时一放假,就带着唐葵玩,”唐妈妈在旁边解释,“怪我,这次来的急,也没让他们见了面。”   “多大点事情,”唐爸爸摆摆手:“明天有时间的话,我让老李送你们回去一趟。”   唐爸爸说到做到,第二日就让老李带着她们回去。唐妈妈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留在了家中。唐格与叶时言两个人,自告奋勇地带妹妹。唐爸爸有意让他们兄妹多多相处,点头同意了。   唐格前一天熬夜看了不少“如何与妹妹相处”之类的知识,可惜搜到的大部分都是德国骨科之类的YY,眼镜都要跌碎了一地。思前想后,今天对待唐葵的时候,就拿出来李莲英伺候慈禧太后的态度来。一会问她渴不渴,一会问她饿不饿,就差给她捏脚锤背了。   唐葵默默地坐在后面,面对着这个喋喋不休的哥哥,心想妈妈说错了。这根本就不是江竹一样的哥哥,这分明是翻版的妈啊!   在唐格第三次问唐葵想不想喝水的时候,坐在副驾驶的叶时言把一瓶水递给他:“该喝水的人是你,说这么多了,还不渴?”   等到达安山镇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车刚停稳,唐格一打开车门,唐葵就跳下去跑了。   冲冲撞撞去了江竹的家里,大门开着,唐葵大叫:“哥哥!”   她跑的很快,差点摔倒,江竹扶了一下她,有些惊诧:“你怎么又回来了?”   唐葵说:“我昨天没有和你告别。”   “不是留下信了吗?”江竹笑着拍她的脑袋:“怎么样,新家过的好吗?”   “挺好的……”   后面叶时言与唐格也一前一后地跟了过来,看到江竹,唐格友好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唐格,是葵葵的哥哥。”   江竹也与他握手:“你好,我是江竹,也是葵葵的哥哥。”   唐格笑着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江竹身上,仔细打量半天,“哦”的一声叫出来:“你之前在省实验上的高中对不对?”   江竹“嗯”一声,唐格笑:“原来是学长,现在那光荣墙上还有你的照片呢。”   既然千里迢迢的来了,总不能不吃饭就回去,唐葵还想和江竹多说说话——毕竟去了唐宅,除了唐妈妈,她一个熟悉的人也没有了。   唐格原本说要请他们吃饭,但叶时言龟毛到不行,去外面转了一圈,被卫生劝退。思来想去,自己去超市买了食材,带去了江竹家里。   江妈妈今天不在,回了江竹姥姥家。叶时言与唐葵两个人洗菜择菜,老李切肉,唐格与江竹掌勺,三大一老一小,做出来的菜味道竟然也不错。   唐格对江竹这个优秀的学长很是崇拜,在得知江竹如今仍旧在S医大读研之后,开心地问:“省实验离S医大不算远,以后等你有空了,我们打场篮球怎么样?”   江竹自然是答应下来,唐葵吞下口中的饭,用期待的目光望向唐格说:“那你一定要带着我啊。”   说说笑笑,等到太阳快要落山,唐葵才依依不舍地与江竹告别:“你有空了,一定要找我玩啊。”   江竹伸出手指,唐葵勾上去,晃了晃,郑重地说:“一定啊!”   *   等到初中开学,唐葵很快就与同桌周盼盼熟悉起来。   周盼盼性格开朗,头脑灵活,数学题做的很溜,可就是英语不太好,唐葵与她互帮互助,借着学习,也结下了深刻的友谊。   周盼盼十分羡慕唐葵的那三个哥哥,无论是江竹,还是唐格和叶时言,用周盼盼的话来讲,个个都是极品。又高又帅,前途无限。   周盼盼很爱读些小说,无论是恐怖推理,还是小言耽美,饶是省实验管理严格,她总能偷偷地夹带不少过来。好东西自然是要分享的,她十分大方地分给唐葵看。就这样懵懵懂懂的,唐葵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们私下里也会讨论,班级里,或者整个一级部里,哪个男生比较好看。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得出统一的结论——还是唐葵那三个哥哥更帅一点。   少女时期,她们总是憧憬比自己年纪大些的学长们,总认为他们了解到的东西更多,这使他们更具有魅力。   对唐格和叶时言有些心思的妹子们也不在少数,得知他们妹妹也在省实验读初中之后,有不少胆子大点的,开始迂回从唐葵这边下手——给她送些零食吃啦,再拜托她给捎个情书。   唐格只笑眯眯地告诉她:“给你吃你就吃,情书就不用带了,你随便找个地方丢了就成。”   托他们二人的福,周盼盼和唐葵就没怎么缺过零食。   唐格一直没交过女朋友,倒是叶时言,来来回回地换;周盼盼八卦地同唐葵说,要不是因为叶时言有女朋友,看唐格与叶时言形影不离的劲儿,她体内的腐女之魂都快要燃烧起来了。   不知不觉,唐葵顺利升上省实验的高中——江竹研究生毕业之后,因成绩优秀,在导师的推荐下,进了省中医院。他依旧遵守着儿时的诺言,每逢周末或者假期,都会带唐葵一起玩。但随着她年纪的增大,以及江竹工作便忙,带她玩的地点,也变成了电影院和游乐园。   周盼盼这个时候,已经大概地了解到唐葵家里的情况了,暗搓搓地问她:“你说,你江竹哥哥对你这么好,是不是对你有点什么意思啊?”   唐葵一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反驳:“你瞎说什么呢,他只是我哥哥而已。”   周盼盼观察着她的神色,摇头:“我看可不像……葵葵,你假想一下,假如你江竹哥哥有了女朋友,你会怎么办?”   “怎么会……”   唐葵话说了一半,就噎住了。   江竹当然会有女朋友,算起来,他今年年纪也不小了。一般来说,像他一样大的,基本上都在议婚了。   上次她去探望江妈妈,江妈妈也叹气,说江竹读书把脑袋读傻了,这都工作了,还不找女朋友。   “你再想想,如果你唐哥哥找女朋友,你会难过吗?”   唐葵摇摇头。   在她心里,唐格和叶时言是同样的地位。叶时言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她除了感觉叶时言有点太不负责任之外,也没什么其他感觉。如果唐格给她找了一个嫂子……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可若是江竹有了女朋友……   唐葵咬咬唇。   怎么想都觉着不舒服,只是一个假设而已,就让她感觉到胸闷,心情很差。   “所以说,”周盼盼总结,“你是爱上你那个江竹哥哥了吧,傻妞。” 第55章 番外:小青梅老竹马   在意识到喜欢上江竹后的一整个星期,唐葵都魂不守舍的。   虽说目前省实验推行全封闭式管理, 但申请走读的学生并不在少数。在唐妈妈的要求下, 唐葵也办了走读证。   唐格与叶时言双双考上s大, 不过两人基本上也不在宿舍里住, 晚上依旧会开车来接唐葵回家。   若是往常,听这两人贫来贫去的, 唐葵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但是今日不同——   叶时言打算追一个妹子, 据说是他们二级学院的院花, 好像姓白。   “你说人家白大小姐,又漂亮又有才的,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唐格说:“不是哥们说你, 你这名声也忒差了点儿。要我说啊,得江竹那样的,才能配的上她……”   “咳咳……”   冷不丁听到江竹的名字, 唐葵喝了口水, 呛在了喉咙之中。   唐格连忙扯下纸巾,探身递给她:“没事吧?”   扭头又斥责叶时言:“怎么开车的?你看葵葵喝水都呛着了!”   叶时言借着后视镜望向唐葵, 眸色幽深, 他摊手:“总不能闯红灯吧?”   可不是么, 前方的绿灯已经转红了。   唐葵低头擦嘴, 叶时言轻飘飘地和唐格说:“江竹这么大年纪了, 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说他是不是有某种癖好啊?”   唐格捶了他一把:“说话注意点,我妹妹还在呢。”   叶时言收了声,但这话在唐格心里扎了根刺。   他越想越觉着可疑——   论起来, 江竹如今也是二十六的人了。正常这个年纪的人,不是正在交女朋友,就是已经交过好几个女朋友……   而江竹呢?   唐格虽说平时与他接触不多,但也知道这家伙,平时一有闲暇时间,就是来唐宅寻唐葵,或者带着他们几个一起去看电影。   太诡异了。   唐格被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用胳膊肘捅捅叶时言:“老叶,你说,那江竹,该不会是看上咱们两个了吧?”   唐葵动动耳朵,脸色瞬间不好了。   也是,江竹从来没有交女朋友……他时常来看自己,难道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心神不宁地低下头,把mp3的耳机塞进耳中,开始听英语听力。   叶时言说:“你别闹了,说看上咱们俩,还不如说看上咱们葵葵实际点。”   借助着后视镜,叶时言看见唐葵垂着脸,没什么反应。   “不会吧?”唐格惊愕,“他比葵葵大那么多岁,又是从小长大……呃……”   的确,江竹看上唐葵的可能性,比把看上他们俩的可能性加起来都大。   “这话别再说了,”唐格悄悄地对叶时言说:“咱们葵葵才多大?她还未成年呢!别让她听见这些,挺不好的。”   叶时言“哦”了一声,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看着红灯转绿,他问:“你说,要是我追葵葵,你会怎么办?”   “找死吧你小子?”   唐格冲他扬扬拳头:“把你那点花花肠子收起来,别天天乱发、情,小兔崽子心里还没点数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敢对我妹妹下手,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这么紧张?”叶时言失笑:“怎么一点玩笑也开不起了?”   唐格仰脸:“别拿我妹妹开玩笑。”   *   叶时言的这番话,对唐葵的触动还是相当大。   她没敢把这分析和其他人提起。   江竹依旧会带她玩,唐葵暗搓搓观察了好久,反复确认江竹对待唐格他们,和对待其他男性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工作似乎越来越忙了,经常需要值夜班,偶尔周末也要去医院轮值。   在确认自己心意之后,唐葵更加想要跟上他的脚步。   所以在文理分科中,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理科。   但对唐葵而言,高中的物理要难上许多。她心里面又藏着事情,说不影响学习,完全不可能。分科后的第一次摸底考试,她的物理勉强过了及格线,名次往下掉了好几个。   唐妈妈自然不会责备她,反而安慰她,说压力不要太大,慢慢来,不着急。   江竹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拿来她的课本和练习册看了看,说:“以后周末,上午我帮你补课,下午再出去玩,行吗?”   唐葵猛点头。   唐妈妈不好意思了:“这会不会耽误你工作啊?”   “不会,”江竹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葵葵补补课。”   江竹讲物理题,可比那个老师讲的仔细多了——毕竟他的学生只有唐葵一个人。从小看着她长大,江竹也了解她的脾性。唐葵原本就聪慧,只是偶尔会钻牛角尖,稍加点拨,她就明白了。   唐妈妈感激江竹替唐葵补课,留他在家中吃饭。吃着吃着,不免又聊起婚娶的问题,好意提醒:“前些天你妈妈过来找我,说你如今连个女朋友也没有,她很着急。我也算是你的姨,问问你,是个什么想法?是有了已经喜欢的姑娘,不好意思向家里人提?还是忙着工作,暂时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   去年,江妈妈与江爸爸在A市买了一套房,算是把家也搬了过来。如今江妈妈身体恢复的很不错,租了小区里的一个店面,卖些日用品。   唐葵的手一抖,刚刚夹了个香芋地瓜丸,差点就抖掉了,江竹手疾眼快,用筷子稳稳接住,放进她碗中。   江竹说:“谢谢姨。我目前已经有了喜欢的女生,只是时候不太对,暂时还没说,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   唐葵低头咬了口丸子,丸子很烫,但一点儿也不香,一点甜味也没有。   “那就好,”唐妈妈笑眯眯,“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挑明的就挑明,别一直拖着,啊?虽然说工作要紧,但也不能一直只顾着工作啊……”   得了江竹的答复,唐妈妈松了很大一口气。再怎么说,如今江竹也算是她另一个儿子了,他对唐葵很是照顾,做姨的,也希望他能安安稳稳地过着。   后面他们聊了些什么,唐葵都听不进去了。她失魂落魄的,饭也吃的少。唐妈妈沉浸在江竹马上要有女朋友这样的喜悦中,一时忽略掉了唐葵。   反倒是江竹,饭后散步的时候,问她:“怎么吃这么少?今天胃口不太好吗?要不要再去吃点夜宵?”   唐葵心里堵的发慌,联想起之前周盼盼说的话,没成想有一天成了真。偏生心里难受,还发泄不出来,憋着憋着,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因为是晚上,方才走的那段路,路灯坏了一个,江竹只瞧见她低着头,倒没看清她的脸。   她闷着声不说话,江竹又问了一遍:“想不想再吃点东西?省中医院那边——”   “你要是想吃的话,直接陪你那个喜欢的女孩去吃好了!”唐葵声音闷闷的,因为还在掉泪,带了点哽咽,原本想凶巴巴的说,可出来的声音委屈极了,“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相处了?是不是影响你追那个女孩子了?”   江竹听着她声音不对劲,站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唐葵生怕他瞧见自己脸上的泪珠,闷头走着,一不留神撞到了他身上。   越想越委屈,偏偏还怪不了任何人——江竹也是正常人,他也会追求女孩子,也会娶妻生子,偏偏这一点,让她十分的难过。   唐葵捂着头,眼泪掉的更凶了。   江竹看她捂着头不说话,弯腰拉开她的手:“让我看看,是不是撞疼了——怎么哭了呢?”   一拉开唐葵盖在额头上的手,她那张脸全露了出来。   正好是在路灯下面,她眼睛都红了一圈,满脸的泪痕,不知道哭了多久。江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把她往怀里带,哄小孩一样,揉着她方才被撞到的头:“都是我不好,突然停下,撞疼了吧?怎么哭这么惨?不疼不疼……”   ——就像小时候,每次她摔倒,或者撞到哪里,他都会过来耐心地哄她。   只是这关心,也是哥哥对妹妹的吧。   唐葵鼻子一酸,哭的更狠了。抽抽噎噎地,拽着他的袖子不松开。   江竹哄了她好长时间,猛然发现这小姑娘长大后,真的是越来越难哄了。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她,微屈身体:“上来?”   唐葵擦着眼睛:“干嘛?”   “带你吃东西,”江竹说:“你不是一直想吃螺蛳粉么?”   前些天,学校外面开了家螺蛳粉店,不过江竹觉着气味有些奇怪,饶是唐葵念叨了很长时间,也未曾带她去吃过。   这一次,他见哄不住小姑娘了,直接使出了这一招:“去不去吃?”( 微信公众号:杀马特卷土 整理 )   唐葵的泪果然止了。   她乖乖地趴到江竹背上,像小时候一样,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脖子。   江竹背着她,轻轻松松地往前走。   店里的生意还不错,两人找了个座位坐下,江竹去找老板,拿碗筷,唐葵掏出小镜子一瞧,自己眼睛都肿了,忙伸手捂了捂,还是遮不下去。   一想到方才自己冲着江竹使小脾气,唐葵十分沮丧。   这下更加没办法和江竹喜欢的那个人比了。   螺蛳粉很好吃,刚刚哭了一场,唐葵肚子也饿了,吸吸溜溜地吃完。江竹还是吃不惯这味道,但看着她吃,也觉着这粉其实味道还可以。   两人默默无话,江竹冷静下来,一想前因后果,一个大胆的揣测就浮现在他脑海之中,可他仍旧不敢确定——   毕竟,她还没有成年,小孩子脾气还没下去。   江竹不再追问,唐葵自己也不说话。两人吃过饭,江竹付完钱,送她回了家。   唐葵脸上的泪早就干了,眼睛还是红的,看着她瘦瘦弱弱的身影消失在栏杆后面,江竹站了站,这才往家中走去。 第56章 番外:小青梅老竹马   接下来的一整个星期,唐葵都没有从这种失落中缓解过来。   江竹照常给她补习物理, 从解题方法到涉及的知识点, 不厌其烦地分析给她听。   有时候看出唐葵心不在焉, 他会提醒几句, 但语气一重,唐葵的眼睛就红了一圈。江竹也不敢严厉地斥责她了, 万一弄哭了, 哄也要好半天。   江竹揣测, 这大概是传说中的青春期要到了?   江竹很茫然,没人教给他该如何正确引导处于青春期的小姑娘。但严厉的教训肯定是行不通的,唐葵一哭, 他的整颗心都发颤。   颤的他手足无措。   唐葵喜欢把事闷在心里,她怎么想都觉着这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喜欢上从小照顾她大的人,年纪又差了那么多。   要是自己能再大上个六七岁就好了, 如果那样的话, 自己如今也能够堂堂正正地向他表明心迹。   分班后,唐葵结识了新同学宋清, 宋清长的很美, 但性格怯懦了些。时间一久, 三人也中午一同吃饭休息了。   关于唐葵暗恋江竹这件事情, 也成了三人之间的小秘密。   如今教她们物理的老师, 年纪蛮大的,曾经也教过江竹。若是他们班物理平均成绩低于校平均线,小老头就会把江竹曾经的事迹拿出来吹一吹, 做个榜样。   每当这个时候,周盼盼就会回头,促狭地冲唐葵眨眨眼睛。   这一天,小老头又开始了说教:“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这么容易的事情,还需要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吗?啊?我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啊……”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他停下来,摸了摸稀疏的头顶:“再有两个周就是校庆了,到时候若是他来,也让他给你们讲上一讲。”   宋清捅捅唐葵:“听到了吗?老师想让你江竹哥哥过来讲课呢。”   “他哪里有时间啊……”唐葵低着头,“医院工作很忙的。”   到了班会时间,班主任郑重地宣布了一个消息——快到校庆了,新上任的校长决定办的隆重点。据闻,请了不少校友回来,还要求每个班至少出一个节目。   唐葵这个半路上去的文艺委员,自然担起了这个重任。班级里商议了许久,决定出个舞蹈,音乐老师那边也沟通过了,每天晚上的最后一节晚自习,舞蹈房随着她们用。   步子也有老师帮忙教,统总需要七个女生,最后报名的只有六个,唐葵以身作则,顶了上去。她们几个本来底子都还不错,柔韧度好,练上一个星期,便有点样子了。   几个小姑娘,都是好强的性子。若是做,就非得做好不成。唐葵也存了要通过节目筛选的心思,回到家也咬着牙练动作。   江竹说带她去园博园玩,都被拒绝了。   唐葵一板一眼地回答他:“校庆快到了,我们班报的舞蹈,我要跟音乐练。”   她节拍卡的还是不够好。   江竹也不勉强,在同唐妈妈沟通以后,把物理补习往后放一放。临走前,唐葵突然又出来了,站在门口问他:“校庆的时候,你会过来吗?”   她咬着唇,眼睛眨也不眨,就那样倔强而沉默地盯着他。   “我会去的,”江竹冲她笑,“我还没见过小葵花跳舞呢。”   唐葵哼了一声:“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拉倒。我又不是跳给你一个人看的。”   说出这话,她脸上一热,欲盖弥彰似的,扭头走了。   她们的节目毫无意外地通过了选拔,定在了结尾处的位置,也是最后一个由学生编排的节目。自打知道要上台之后,七个小姑娘更加抓紧时间训练了。   好巧不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唐葵感冒了。   唐葵生怕这时候说出去,其他小姑娘担心,就谁也没告诉。吃了感冒药,鼻塞倒是缓解不少,唯有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站位什么的也早就排练好,缺了她还真不行。好不容易等到了校庆当天,她又有点发烧——偏偏那表演用的纱裙也薄,为了美观不突兀,唐葵打着哆嗦换上了裙子。   毕竟是要全校师生一起观看,文体馆根本容纳不下这么多人,才转移到操场,重新搭的舞台,冷风一吹,更是透心凉。   给唐葵她们化舞台妆的老师,抹粉底液的时候,手指擦过唐葵的脸,惊的叫出声:“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唐葵说:“老师,你小点声,不然她们该紧张了。”   毕竟跟着排练了一段时间,老师还是挺喜欢唐葵的,说:“一会我去医务室给你拿点退烧药,你先吃个?”   “不了,谢谢老师。我怕现在吃药犯困。”   唐葵烧的有点头晕,对着镜子瞧了瞧,发现自己如今脸很白,脸颊是不正常的殷红。   老师说:“倒省了腮红。”   她这妆化的浓,唐葵把裙子上的一条纱带捋平,心想,也不知道江竹今天会不会来;若是来了,还能认出她吗?   快上台的时候,几个小姑娘身上只穿了纱裙,寒风中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挨到了主持人报幕,声音刚落下,小姑娘们蝴蝶一样,飘了过去。   真的是飘,唐葵感觉脚下都软绵绵的。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她根本看不到江竹。   她也不纵着自己去看了,只管跳。这些日子,她的肢体已经养成了习惯,音乐拍子一起,动作就做了出来。没一丝差错,像之前在舞蹈房中的练习一般,今天的不过是在更多人面前练习罢了。   然而等到一到后台,唐葵的腿就软了,身体不受控制地想往旁边倒。给她化妆的老师扶住她,随手指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同学:“你,过来,把她背到医务室里去。”   “还是我来吧。”   突然插过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唐葵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不知是烧糊涂了还是现实,她看到了江竹。   老师愣了一下:“你是……”   “我是唐葵的哥哥,”江竹自我介绍,“谢谢老师了。接下来没什么事情了吧?唐葵可以离开了吗?”   老师见他说出她的名字,摆摆手:“她烧的厉害,你先把她带回家吧,假条可以明天再补。”   今天占了上课时间办校庆,晚上势必要补课的。   周盼盼已经把唐葵的衣服带了过来,放在一个塑料袋中。江竹认识她,笑着说了声谢谢。   他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给唐葵披上,以公主抱的姿势,把她抱起来。   唐葵迷迷糊糊地叫了声“江竹”,手指攥着他的衬衣,把那一块都揪的皱起来。江竹低头一看,发现这小丫头又哭了。   *   朦朦胧胧中,她觉着手猛地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那疼痛感让她忍不住地想缩手,可是有人牢牢地攥着她的手,不肯让她动。   又有人拿纸巾给她擦泪,她听得无可奈何的声音:“怎么这么喜欢掉泪呢?”   唐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单人床上。洁白的床单与被子,旁边还有个拉帘。   她还在输液,手下垫了一个加热垫,抬头看,瓶子里的液体才刚下去一点儿。   帘子忽然被拉开,身着白大褂的江竹望着她:“醒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工作服脱下来,那上边全是细菌。唐葵抵抗力本来就不太好,现在还发着烧。   “我有点渴。”   唐葵弱弱地开口,烧的她口干舌燥。   江竹拿自己的杯子给她倒了水,端过来,扶她半坐起来,喂给她喝。   喝完了水,唐葵慢蹭蹭躺下,他伸手盖住她额头,已经不像一开始滚烫了。   唐葵说:“这不是医务室吧?”   “这是值班室,”江竹说,“我看医务室里药不齐,就先把你带过来了。”   说到这里,江竹感慨:“难怪说校医院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今天才算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唐葵虽然烧的头脑发昏,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起来。   笑了一阵,忽然听见脆生生的女声:“江医生,邓医生让你过去一趟。”   江竹摸摸她的额头:“等我一下,马上就过来。”   他站起来走了,隔着帘子。唐葵听见他和那个女声交谈,声音渐渐远了。她没由来想起江竹和妈妈说过的话,心里又发堵了。   她闭上眼睛,可怎么也睡不着了。   江竹守着她输完液,送她回家。毕竟是刚刚退了烧,唐葵还是浑身软绵绵,没点力气。   江竹给她带了药,唐葵问:“明天还需要输液吗?”   “若是不再烧起来,就不用了,”江竹说,“如果真要输液的话,明天晚上我带着东西去你家。”   省实验不太容易请假,第二日唐葵觉着身体不错,就去上了课。等晚自习的时候,果然又烧起来。唐葵用公共电话告知了江竹一声,心里突然起了奇怪的念头。   ——要是一直不退烧就好了,要是他能一直陪着自己就好了。   江竹给唐葵扎针的时候,唐葵不敢看。   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左手视死如归地递出去,右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眼睛。   只觉手背一疼,江竹拿棉球给她垫一下,贴上医用胶带。唐葵这才敢睁开眼睛看他。   江竹也明显松了口气。   他都不舍得下针。   唐葵输液的时候,江竹就在一旁看书,他随身带了本小说,唐葵瞄了眼封面,是《达芬奇密码》。   她曾经粗略地看了一遍,此时闲的无聊,半躺在床上,也探头过去看。   江竹见状,把书放在她膝盖上:“你看。”   “还是你看吧,”唐葵缩了回去,“我之前看过了,就是觉着现在有些无聊。”   “无聊?”江竹想了想,建议,“要不要再做一套物理题?”   “我是病人哎……”唐葵说,“现在大脑极度混乱,你竟然还让我做题?”   江竹伸出三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一晃:“这是几?”   “三啊。”   “大脑挺清醒的,来,你练习册放在哪里了?”   说着,他还真的看向她的书桌。   唐葵脑子突然就“轰”的一下,几乎要炸开了。   桌子上还有盼盼借给她的小说!台湾的小言,什么小娇妻火辣辣,什么天才宝宝。   她差点就蹦起来:“江竹?”   “嗯?”   江竹回头看她:“怎么了?”   “我手有点疼,你过来看一下呗。”   江竹被她诓回床边,捧着她的手背仔细瞧,瞧不出什么来:“这不挺好的么?”   唐葵说:“江竹,我……”   房门被轻轻叩了两下,江竹放下她的手。   唐妈妈推开门,笑盈盈地捧着一盘切好的梨:“要不要吃点水果,润润嗓子?”   唐葵吃了两块,唐妈妈摸摸她的额头,与江竹聊了几句,离开了。   一直等到输完液,唐葵困的不断打哈欠,江竹临走前,笑着说:“好好学习,别多想。”   他这似是而非的话,让唐葵心里一跳。她睁圆了眼睛,吃惊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江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他侧侧身,问:“你现在想考哪个大学?有目标吗?”   唐葵下意识回答:“S医大。”   江竹笑了,他轻声说:“那等你考上S医大,我就告诉你。”   *   自打那日江竹同她说了这话之后,唐葵疯了一样的开始刷题,学习。   从周盼盼那里借来的小说,她全还了回去。宋清被她这突然而起的学习热情吓了一跳,还以为她烧魔怔了。   只有唐葵自己心里憋了一股劲儿。   江竹那朦朦胧胧的一句话,像是一团火,勾着她这只飞蛾往前扑。   一勾,就接近两年。   整整两年,他待她与之前无什么差别;而唐葵对他,依旧把那份爱慕藏在心中。   江妈妈还威胁江竹,若是再找不到女朋友回家,也不用在家里过年了。唐妈妈也开始思忖,上次江竹说的那话,究竟是不是拿来搪塞的。   而唐葵已经不关注这些了。   等从高考考场出来之后,唐葵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江竹早早地就守在考场外面,一看见她,先递了瓶水过来:“渴了吧?先喝口水。”   唐葵怕考试期间上厕所,一滴水也没有沾。这时候正渴着呢,咕咚咕咚就喝下去。   江竹送她回了唐宅,唐妈妈迎出来,焦急地问:“考的怎么样?”   “还不错吧。”   唐格说:“差不多就行了,放轻松。今晚上有没有事情?哥哥带你出去玩一圈。憋了三年,可得好好放松一下。”   “我今晚上有高中同学聚会,”唐葵说,“明天吧,明天再出去玩。”   唐格挑挑眉,不多说话,问:“用不用我送你?”   “我送吧,”江竹说,“我一会回趟医院,正好顺路。”   ——聚会地点还没说呢,怎么就顺路了?   唐格也不戳穿他,毕竟江竹这么多年一直单着,他也瞧出点苗头来。   比起其他的毛头小子,江竹确实还可靠一点。   等两人走了,唐格问唐妈妈:“您说,如果唐葵和江竹在一起,您会同意吗?”   唐妈妈愣了一下:“他们?”   “只是假设一下,”唐格观察着唐妈妈的脸色,试探着问,“您觉着呢?”   都说是灯下黑,江竹在唐妈妈眼皮下,坦然自若地对唐葵好,她都没有丝毫往那方面想过。   今天唐格一点破,唐妈妈细想江竹对唐葵的举动,两人平日里说话的语气……说是小情侣,一点儿也不为过。   唐妈妈从沙发上站起来,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算了,”她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掺和了。”   *   江竹送了唐葵到聚会地点,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进门,进进出出的,全是同她年纪一般大的人。   江竹眉间有些郁结。   但他年长她那么多岁。   江竹是在两年前开始意识到自己喜欢唐葵的。   江妈妈旁敲侧击地询问他关于女朋友的事情,江竹只有一个回答,没有。   没有遇到合适的。   他的身体比他的脑袋先爱上了唐葵。每当路过商场,看到模特身上漂亮的衣服,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唐葵。遇到好吃的,是她,好玩的,也是她。   她已经牢牢地占领了他的大脑。   都说爱是无理由,无条件的,江竹如今就是这样,只要对她好,自己就开心。若是说想得到些什么……   他想吻她,占有她。   但这念头太过危险,江竹早已成年,也懂得爱亦是克制。她还太小,懵懵懂懂的,他不能因自己的贪欲,而使这盛开的花受到伤害。   好不容易等她高考结束。   江竹闭上眼睛,坐在车里,心想,总算熬过来了。   他没下车,就在车里静静地等她。不知等了多久,才接到她的电话,她像是喝了酒,有些口齿不清:“你在哪里呀?我下楼啦。”   江竹下了车,推门走到大厅里,看到被周盼盼扶着的唐葵。她脸颊殷红,身上是淡淡的酒气。   周盼盼苦着脸:“对不住啊兄弟,我不知道她酒量这么浅……就喝了一杯!真的只有一杯!”   江竹哭笑不得:“没事,你去玩吧,我把葵葵送回家就行。”   他抱着唐葵走,唐葵面朝周盼盼,手垂下来,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周盼盼握拳。   加油啊少女,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江竹把装醉的唐葵小心翼翼地放进副驾驶座上,还没给她系上安全带,忽然脖子就被攀住了。   唐葵两只胳膊搂着他的脖颈,嘴唇摩擦着他的衣服,呢喃着开口:“江竹……我喜欢你。”   江竹想要拉开她的手停顿下来。   像是被蛇缠住了一般,唐葵努力探起身体,吻住了他的下巴。   她半睁着眼睛,身上是淡淡的酒气,而这点气味混合着她的动作,把江竹都要点燃了。   江竹深吸一口气。   忍住,他告诉自己。   他没什么反映,唐葵更大胆了,搂着他的脖子往下压。她一鼓作气,吻住江竹的唇。   啪。   理智的弦彻底断裂。   忍个屁。   唐葵正生涩地吻他的唇,猝不及防被江竹搂住,按住后脑勺,欺了进来。她猛然睁大眼睛,被这突然的转折震惊住了。   而她正好与江竹对视。   后者眸色幽暗,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一样,来势汹汹。唐葵毫无招架之力,节节败退。   好不容易,两人才分开,唐葵望着江竹,一时难以平复心情,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好像喝多了……”   “我是清醒的,”江竹开口,他幽幽地望着唐葵,“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啊?”   唐葵不明就里。   因为呼吸急促,她脸颊还是红的,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睛里像是有水,亮晶晶地瞧着他。   江竹笑了笑,把安全带拉出来,给她扣上,关车门,绕到另一边,上了驾驶座的位置。   他说:“夺了我的初吻,不打算给点什么补偿吗?”   “这个……”唐葵嗫嚅了半天,小声说,“你想要什么补偿?”   江竹发动了车子。   夜色浓,而今日繁星满天,灯火辉煌。他不必再压抑着自己,而从小看到大的宝贝,就乖巧地坐在他的旁边。   就在方才,小姑娘还想借酒,对他行凶。   他笑的坦荡:“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就把番外写长了……   么么啾,今天是本文最后一次更新啦。   多谢一路陪伴的小天使,我爱你们!   疯狂挨个儿亲亲!喜欢本作品 - 本书由 炽zhi天使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