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旭清河》 作者:帘十里 文案: 破案后的庆功宴上杨清河喝醉了酒。 她去洗手间,赵烈旭跟着。 杨清河红着眼说:“队长,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要不要我?” 赵烈旭双手插袋,凝视着她。 “你说呢?” 隔天队里都在传:赵队被一小丫头强吻了!而且今天没来上班! 夕阳漫青山,烈旭照清河。 我所追逐的人,将在河岸停泊。 PS:男主刑警,女主学生,年龄差十岁。 谢绝扒榜,有bug温柔指出。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赵烈旭,杨清河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杨清河童年被母亲抛弃,被父亲凌虐,十四岁遇上初当警察的赵烈旭,六年后,她从美国回来,巧遇赵烈旭,而同时她所住的酒店房间发生一起命案,随着两人感情的递进和案件的水落石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二十二年前赵烈旭姐姐的命案,凶手一步步操控着全局,引他们入圈套。此文悬疑情节一环扣一环,文笔流畅自然,男女主角互动甜蜜,值得一读。 第1章   2017.12.26   文/帘十里   *   每一个平凡的日落日升   都是死亡与生命的交替   绝望或希望的延续   过去和未来的传奇   ——《暗河》   *   杨清河到达淮城时已是黄昏。   天色灰蒙,云层越压越低,西风阵阵,临近下雨倒也不觉得凉快,风吹在人身上像被蜘蛛网裹住一般,吸口气都能把鼻子堵住。   赶在这雨落下前杨清河摸索到了预订的酒店,位于市中心附近,地段繁华,还算好找。   办理入住手续时她看了眼大堂的时钟,美国时间早上七点。   果然,下一秒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映着两个大字——崔萍。   杨清河接过房卡提着行李上楼,没接这电话。   未接电话停留在‘1’这个数字上,再无其他动静。   房间是1702,位于酒店的最高层。   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异味扑面而来,杨清河皱皱眉,把行李拉了进来。   她把所有窗户都打开,湿热的风涌进,但这种奇怪的味道一点都没散,兜兜转转找了一圈,也没找出这味的来源。   酒店的卫生永远都那么让人头疼。   杨清河拨了前台电话,客服人员一贯的好声好气。   “您好。”   “房间有异味,我想换个房。”   “抱歉,房间都已经满了,更换不了。”   杨清河忽然想到,现在是暑期,又是周末,人流量的顶峰期。   十多个小时的航程几乎让她浑身散架,似乎也没有精力再找个酒店来回折腾。   “找个人来检查一下吧。”   “好的,那请您稍等一会。”   从十七楼往外望,对面是一座写字楼,身处十字街,华灯初上,这个城市灯火通明。   既熟悉又陌生。   杨清河倚在窗口点了支烟,火星燃烧烟草晕出烟雾,晚风徐徐,将烟雾吹得一干二净。   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周祁皓的视频电话。   “姐,你到了吗?”   视频里男孩露出半张脸,周遭黑乎乎的,很显然,他是躲在被窝里和她视频。   杨清河:“到了,在酒店。”   “妈是不是打你电话了?”   “嗯。”   “她刚刚进来问我你去哪了。”   “然后呢?”   周祁皓特得意,“我什么都没说。”   杨清河笑了笑。   崔萍怎么会不知道她提前来中国了。   周祁皓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夜景,瞳仁里闪着兴奋的光,“姐,我能来找你吗,我想过中国的年。”   杨清河看着他的面孔,倒真觉得时间飞逝。   周祁皓今年十四岁,她大他六岁。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才八岁,蘑菇头,大眼睛,稚气又真诚的喊了声姐。   崔萍将她带到周家后便没再同她讲过一句话,周家的氛围她只用了一天就摸准了,冷淡疏漠。   周祁皓是崔萍和丈夫周坤领养的。   崔萍对周祁皓也是这样,没有太多关心。   周祁皓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没有这个年纪的男孩的顽皮,没有因为周家的成长环境而变得冷漠,事实上,他是个非常真挚单纯的小孩。   甚至有点傻白甜。   杨清河:“你觉得你能吗?小傻瓜。”   周祁皓:“......”   杨清河抖了抖烟灰,那头周祁皓抬起脑袋又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   杨清河想了想,“应该不会。”   周祁皓小声嘟囔道:“我知道其实你一直都不喜欢待在美国。”   杨清河听到了,轻声嗯了一句以示回应。   “为什么一定要回中国?”   据他所知,杨清河在中国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她也曾说过,那里的回忆并不美好。   可她似乎计划这一天计划了很久。   “要找一个人。”   周祁皓瞪大眼睛,“谁?”   杨清河不语。   周祁皓切一声,“我知道,肯定是男人。”   “哟,您什么时候改算命的了?”   “只有男人才能让女人这么疯狂,自古以来,恒久不变的哲学。”   周祁皓想挖掘一下这个秘密的时候杨清河闭口不谈,挠心挠肺的。   还剩半支烟的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   杨清河说:“我还有点事,晚点聊,啊,对了,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美国的早晨才刚刚开始。   周祁皓:“和同学约了去打球。”   杨清河:“嗯,很健康。挂了。”   “诶,等等。”周祁皓蹙着眉叮嘱道:“你别老抽烟,对肺不好,而且牙齿会黄。”   周祁皓和她一起生活了六年,他觉得自己很了解她,但又好像一无所知,就像好比,他不懂一个二十岁的姑娘为什么总喜欢点烟,在他的认知里,杨清河应该和朋友去逛街购物谈个恋爱,而不是时常窝在家里安静的看书发呆。   周祁皓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她坐在花园的摇椅上发愣,有时候会连续抽四五根烟。   崔萍从来不管这些,她也一向肆无忌惮。   也曾问起过她,可她总不会给个正经答案,只是笑着捏捏他的脸说:“我这叫思考人生,智者都这样。”   杨清河轻笑一声,“不错,还懂得关心老人了,以后不愁你这个木鱼脑袋不会谈恋爱。”   周祁皓:“......”哪个门派的老人才二十岁。   “挂了。”   “好,别抽了。”   门铃又响了几声,杨清河掐灭烟,去开门。   是负责客房清洁的阿姨。   那阿姨一进来就嗅着鼻子闻,“哪有什么味道,只是不香而已。”   杨清河:“这就是你们酒店处理事情的态度?”   她双手抱臂,就这样直直的盯着清洁阿姨看。   年轻的面孔清澈干净,即使纤瘦骨感,那目光却十分具有震慑力。   阿姨被看得有点心虚,到底顾客是上帝,不能得罪。   阿姨说:“要不这样,我给你再仔仔细细的打扫一遍,把床单被套都换一换。”   杨清河点点头,“行。”   清洁阿姨当真是仔仔细细的打扫,一个角落疙瘩都不放过。   杨清河拿上钱包和手机,出门觅食。   杨清河一走,那阿姨停下吸尘器,伸着脖子又仔细的闻,自言自语道:“怎么好像真有味。”   外头已是狂风大作,街道的树被吹得左摇右晃,似有暴风骤雨之势。   风吹起她的裙摆,杨清河用手压着,选择了就近一家的便利店。   她不喜欢在吃的上面浪费太多时间。   杨清河买了一份牛柳饭,让店员加热。   便利店在玻璃窗前设了餐桌,她坐在最靠里的位置。   没一会只听见轰隆隆一个惊天雷砸下来,雨水随之倾泻,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窗上。   夜色暗沉如深渊。   杨清河侧头向外望去,街道的霓虹灯光变成了一块块的糊状,雨滴沿着玻璃急速落下。   淮城夏天的雨总是那么猛烈。   轰隆隆——又是几个响雷,闪电嚓嚓的晃过。   暴雨冲刷着地面,将下水道里的腥味都翻了出来。   她的视线忽然被定住。   便利店斜对面是家中式餐厅,装潢古色古香,门口的两盏八角灯笼熏着微光,屋檐滴答滴答落着雨。   餐厅门口旁停了辆黑色奥迪,雨水将其冲刷的锃亮,水珠哗啦啦的从车身边上坠落,男人站在一侧,撑着蓝格子的伞,他微微皱着眉,右手捏烟,一口接一口漫不经心的抽着。   男人身形高大,寸头干净利落,脸颊棱角分明,眼窝深邃,那股硬气和正气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杨清河轻轻啊了一声,是欣喜的。   这城市还真是小,想找就找到了。   没一会,一女人从餐厅里走了出来,走到他伞下,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眉眼含笑,有点拘谨羞涩,唇瓣张合,似在同他说些什么。   杨清河笑容渐敛,半眯着眼打量他和那个女人的关系。   张蕴说:“差点把手机忘了,还好你提醒我。”   “下回自己多注意点。”   张蕴闻到淡淡的烟草味,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   赵烈旭高她一个头,五官端正,穿着白体恤和黑西裤,风一吹,T恤贴着他身体,隐约能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结实却不夸张,抽烟时下颚会绷得紧一些,男人味十足。   这人外貌上是真的没得挑。   再者,他是淮城公安的传奇人物,年纪轻轻便成了刑侦总队队长,刘叔介绍他的时候难得这么夸一个人,刚才吃饭交流的时候也能看出他很有修养,偏偏还不失幽默。   张蕴对他第一印象很好,想了想,说:“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最近新上映了一部卧底片,评分很高。”   赵烈旭知道张蕴的意思,挑眉淡笑,抖抖烟灰,正想着措词婉拒,手机很合适宜的响了起来。   陈冀说:“有人报案,翔殷路十字街口的海滨酒店发现了具女尸。”   赵烈旭抬眼望去,那家酒店在他视野前几十米处。   张蕴几乎猜到了电话里的内容,虽有点失望,但依旧漾着笑容,十分得体的说道:“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没关系,你去忙吧。”   “行,你自己回家小心。”   “嗯,好。”   两个人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男人离开后,女人自己撑起伞打了辆出租车,虽然满脸的失落。   男人撑着伞,吸了一口烟,将剩余的掐灭,快步朝斜前方走去。   杨清河放下筷子,几乎是本能的追了出去,顺带瞥了一眼那辆奥迪的车牌号。   他腿长,步子跨的大,杨清河一阵小跑才跟上他,又故意和他隔了三米的距离。   风雨飘摇,杨清河没有伞,不到一分钟她已经浑身湿透,但那种炙热的感觉从脚底一股脑的直冲脑门,大雨都浇不息她沸腾的血液。   眼前的男人背影高大英挺,步伐稳健,垂在一侧的手手指节骨分明,修长有力。   杨清河比了比高度,她似乎只能到他的胸口。   赵烈旭在酒店门口和蒋平碰了个正着,蒋平正在这附近瞎逛,正好接到队里电话,也迅速赶了过来。   蒋平笑嘻嘻的贴上来,“赵队,那妹子怎么样,是不是特知性大方。”   “还行。”   “那就是有戏!”   “你闲着没事做?”   蒋平约他吃饭,到那一坐,等半天来了个女人。   蒋平哀呼:“哎哟,冤枉啊!刘副厅长说你都三十了还是个光棍,琢磨着要给你介绍女朋友,我他妈就是背锅的!冷风吹着,大雨刮着,四处流浪,就是为了给你俩挪地,容易嘛我。”   “她刘副厅介绍的?”   “不然呢,我要是手上有这么好的资源自己为什么不下手,怎么样,对得上眼吗?”   “人不错,就文绉绉了点,不合衬。”   “啊?那就是没戏?”   赵烈旭笑了笑,没说话。   蒋平挠挠脑袋,眼睛一瞟,正巧看见他们身后站着个姑娘,一直盯着赵烈旭的后脑勺看。   她淋了雨,看起来有点奇怪。   三个人在等电梯。   蒋平又回头看了眼,那姑娘就是在看赵烈旭,那眼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蒋平低声道:“赵队,后头这姑娘你认识?”   赵烈旭闻言回头看了一眼。   小姑娘鹅蛋脸,细眉杏眼,薄唇有些苍白,较短的头发绑了起来,穿着黑色的吊带连衣裙,浑身湿漉漉的,裙摆还在滴水,特淡然的看着他。   “不认识。”他说。   “奥奥。”蒋平也没多问,他们赵队本就受小姑娘青睐,只是没想到现在,连这么小的女孩都为他神魂颠倒了,他叹一声气,低头看看自己不争气的啤酒肚,腹肌离他真是遥远。   他就瞥了她一眼,瞳仁漆黑,深深沉沉,看不出什么较大的情绪波动。   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叮——电梯门开了。   三个人依次走进。   杨清河和赵烈旭并排站着,她伸手按了十七楼。   赵烈旭双手抄袋,余光瞥见她手上的珠串,小姑娘手腕纤细白嫩,血红的珠子和银质的搭扣更衬得她皮肤光滑雪白,只是她抬手按层数时珠串下滑,手腕上有三条清晰的划痕。   他眉头一皱,想起个人。   杨清河问:“要到几楼?”   蒋平:“我们也十七楼。”   杨清河嗯了声。   到达十七楼,1702就在电梯口,走廊里站了好些人。   那位清洁大妈也在,满脸惊恐的用本地话和其他人描述,直呼吓死了吓死了。   赵烈旭掏出证件,随后进入现场。   杨清河挤进去,愣在了门口。   床板被翻了开来,空心的床中间躺着一个黑色蛇皮袋,恶臭阵阵,蛇皮袋周遭有血水渗出,浸湿了浅黄色的木板。 第2章   二十分后陈冀和警队其他人员相继赶到。   待警务人员拍照取完证,赵烈旭戴上手套解开蛇皮袋,一长发女性尸体露了出来。   死者吐舌,全身裸露,腐烂发黑,恶臭如死老鼠一般愈发浓烈。   赵烈旭屏息,捏住尸体的下颚微微抬起,尸体脖颈处有明显的勒痕。   经鉴证人员初步尸检判定,死者为20岁左右的女性,死亡时间大约为一个星期,死亡原因是绳布勒绞颈部导致的窒息死亡,同时在死者嘴部,胸部,下体等多处采集到男性精液,存在奸杀的可能性。   赵烈旭站起身摘了手套,“谁先发现的?”   清洁阿姨指着蛇皮袋有些语无伦次,“哎哟,就那个...那个住这的小姐说房间有异味,我说帮她再打扫一遍,可就是有味道,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别的房间没有就这儿有,我想着等会小姐投诉我怎么办,就把大堂经理叫了过来,两个人一找,掀开床板,就看见了呀。”   清洁阿姨生怕自己沾染上一点关系,看见杨清河,指着她说,“就这位小姐,不信你可以问她。”   赵烈旭看向她,她的裙摆还在滴水,小脸比刚才惨白许多,目光怔怔,似乎被吓到了。   杨清河听到清洁阿姨的话才回过神,朝赵烈旭点点头,“我今天办理的入住,晚上进房间后觉得有异味便打电话给前台要求换房,但客房都满了,于是叫人来检查。”   “一个星期内大约有多人订过这间房?”赵烈旭没回她,视线落在她身后的大堂经理上。   大堂经理打了电话给前台,了解情况后答道:“从13号开始至今日,算上这位小姐房间总归被预定了十四次,所有入住人员都有身份证登记记录,一共是二十七个人。”   “没有人发现一点异常?”   大堂经理摇头。   那么多人踏进这个房间,在这张床上休息,却没人发觉。   杨清河看着那尸体打了个寒颤,难以想象,她今晚差点要躺上去了。   清洁阿姨突然想起什么,双手扑腾着说道:“13号那天客人退房,我去打扫房间,发现里头的烟灰缸和茶杯都没了,一找,发现都在垃圾桶里,碎成了渣,这打碎茶杯正常,可烟灰缸又不是普通玻璃,地上还有地毯,哪那么容易碎,我和前台说了以后,好像扣了退房的人七十块钱,我听到前台的小美喊他,好像那个人没拿找零就走了。我觉着肯定就是那人!真是丧心病狂!”   阿姨很激动,像自己破获了一宗世纪悬案一般。   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这案子核查完相关信息,凶手就能水落石出,没有太大的难度。   赵烈旭对下属吩咐道:“小江,去核对死者身份信息,通知家属,再把入住那天的监控视频调出来。”   “是。”   赵烈旭微抬下巴,示意陈冀带人把尸体抬出去。   陈冀卧槽了声,“脏活累活都我干啊。”   蒋平拍拍他肩膀,“辛苦了辛苦了。”   陈冀踹他一脚,“死胖子,一起搬。”   外头拉起了警戒线,这间屋子里剩下不多几个人,杨清河侧过身为搬运尸体让行。   赵烈旭:“王经理,麻烦你们去趟警局做笔录。”   “好好好,配合是应该的。”   ‘你们’里也包括杨清河。   ......   死者名叫郭婷,是中际大学的大二学生,淮城本地人。   父母得到消息赶来,见到女儿尸体那一刹那母亲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据郭婷父亲表示,郭婷大约十天前说要和朋友去爬山游玩,好几天没联系倒也没放在心上,但前两天打她电话怎么都没人接听,他们也不知道她身边朋友的联系方式,觉得有点不太对,刚打算报警就接到了通知。   郭婷是学校篮球队的啦啦队队长,长相身材都比较出众,追求者一向颇多,成绩也算优异。   说到这,郭婷父亲泣不成声,他以为再过两年女儿毕业了,会有份好工作也会嫁一个优秀的男生,以后过的如鱼得水。   郭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所以他们一直希望郭婷以后能过的好一点。   以郭婷自身的条件,完全可以。   监控显示,那天和郭婷开房的是一位中年男子。   许志平,四十五岁,湖州人士。   开完会议已经是凌晨,锁定嫌疑人后警队正准备行动,那许志平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在警局大厅囔着自己是来自首的,许志平大腹便便,胡子拉碴,眼袋肿大,显然这短短的一个星期已经把他折磨疯了。   人是蒋平负责审的,他刚入队一年,什么都需要多历练点。   赵烈旭在单面镜后看着。   陈冀说:“要是凶手都这么省事就好了。”   “那你可能要失业了。”   “熬夜和失业都让人难受,真的难受。”   蒋平进去前干咳两声,摆正脸色,不苟言笑,坐下刚问了一句,许志平就一五一十的都交代了一切。   时间,作案动机,作案手法,都一致。   陈冀笑道:“我看这货没少提心吊胆,估计这几天想透彻了就来自首了,也许还能减刑。”   赵烈旭靠在椅子上,双手环抱,问道:“精液的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估计得明天。”   话音刚落,只听见许志平大吼一声,“我没有!”   “我没有强奸她!那天根本就没发生关系!”   蒋平猛地拍桌,“安静!”   边上录口供的警员被他吓得肩膀一抖。   陈冀哈哈大笑,“这小子还挺有威严。”   赵烈旭也笑了两声,转而问道:“死者那天房间里只有许志平一个人出入?”   “对,两人13号下午一点十一分刷卡进去,下午六点二十三分许志平从房间出来,退房。”   “然后呢?”   “啊?什么然后?”   “精液不是他的。”   陈冀:“总不可能是后面开房的人谁发现尸体来了兴致就搞了吧,我看多半是这人的,在警察局死不承认的多了去了。”   赵烈旭:“把13号到今天的监控都调出来。”   “啊?奥,好。”   说到监控就想到王经理,想到王经理陈冀想到个事儿。   “那个经理和清洁工做完笔录都走了,但那个女孩奇奇怪怪的,就是不走,说什么在等人,这大半夜的在警局等谁啊?”   “女孩?”   “就酒店,站在门口浑身湿哒哒的那姑娘,小模小样的,瘦啦吧唧。”   赵烈旭:“叫什么?”   “杨......杨清河,对,杨清河!20岁,是本地人。”   他像是想到什么,眼睛半眯着,随而低头一笑。   还真是她。   “赵队,这姑娘咋整啊?”   赵烈旭抬手看了眼手表,凌晨十二点四十五分。   蒋平也审问完了。   他站起身,对蒋平说,“明天把口供整理一下交给我,下班吧。”   “好。”   陈冀:“诶,不对,监控调出来以后呢?”   “明天等精液对比结果出来后开会,会上说。”   “奥......那那姑娘呢?”   “我去处理,都回去休息吧,辛苦了。”   ......   警局大厅一侧靠墙的座椅上缩着个人影,要用缩这个字倒不是很合适,因为她看起来悠然自得。   夜深人静,除了值班人员,厅里没有闲杂人等,顶上的白炽灯灯光清冷,外头的暴雨变成了茫茫细雨,八月炙夏,这会倒有一丝丝的凉意。   杨清河斜靠着,双脚曲起踩在座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的很投入。   她穿了件黑色的宽松T恤和白色短裤,黑色衬得她肤色更白,沉静的目光让人有几分看不透。   赵烈旭从电梯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她。   若只是在人群中擦肩而过,他真的认不出她。   从警那么多年,稀奇古怪险恶难解的案子他都遇到过,案中形形色色的人他也接触不少,要说记忆深刻的,也就寥寥几个人,杨清河就是其中之一。   隔了那么多年,她当真变化很大。   杨清河刚想翻页,眼前的光线忽然一暗,抬眼一瞧,赵烈旭双手抄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眼睛一亮,像覆上了层水光,明亮清澈。   赵烈旭睨了眼边上的行李箱,“警局不是收留所,起来。”   杨清河合上书,乖乖站了起来。   “住哪?我送你过去。”   “没地方住。”   “没有订新的酒店?”   “不敢住了。”   赵烈旭轻笑一声,“你不胆子挺大的吗?”   一句话点破所有。   杨清河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露出好看的弧度。   “你记起我了呀。”   赵烈旭拍拍她脑袋,“长高了。”   这口气这动作,俨然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小丫头。   杨清河并不在意这些,他还能记得她,这就已经很好了。   她模仿他的动作,垫脚拍拍他肩膀,“你变帅了。”   赵烈旭摇头笑,她的性格倒是没怎么变。   赵烈旭从裤袋里掏出车钥匙,“走吧。”   “去哪儿啊?”   “给你找个住的地方。”   杨清河拉上行李箱跟了上去。   一出警厅,凉风吹得人毛孔紧缩,夜色静谧,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水潭里飘着梧桐叶。   飘然的细雨眯了她的眼睛。   他走在前头,黑夜勾勒出他的轮廓,他看上去比六年前沉稳许多,那时候他才二十四,警校刚出来,虽然很稳重,但因为年轻身上透着股傲气,随着时间的历练,这份傲气变成了游刃有余,看上去随性淡然,但散发的气势依旧压人。   那种力量,像是一个永远都存在的归属地。   她站在雨中忽然不动了。   赵烈旭开车锁,扭头一看,她像个神经病杵在那。   他注视了几秒,小姑娘蓦地一笑,又跑了过来。   他把她行李放进后备箱,“上车。”   杨清河把书和背包往后座上一扔,坐进了副驾驶。   男人的车干净,一览无余,甚至没有任何香水味。   赵烈旭发动车子,车轮转动,激起一阵水花,夜色中,黑色的奥迪化作了一个点。   躺在后座上的书本摊着页面,是她刚刚看的那一页,上面有一句话被她用指甲划出了印记。   ‘What's past is prologue’。   ‘凡是过去,皆为序章’。 第3章   赵烈旭说去酒店,杨清河摇头。   民宿,依旧摇头。   他女性同事家,继续摇头。   “你想去哪?”   杨清河:“你家。”   她悄悄打量他的表情,他勾唇笑着,有点懒散,言语中有几分打趣。   “我家?”   “是啊,你家,不可以吗?”   赵烈旭:“你说可——”   杨清河截话:“会不会有点打扰阿姨?可我今晚真的不敢住外头了。”   杨清河知道他和他父母分开住,不管现在是不是,至少六年前是。   他嘴角的笑意加深,感觉像是被这丫头摆了一道。   赵烈旭:“要住几天?”   “大概四五天吧,学校的宿舍二十五号开。”   “学校?”   杨清河侧头看他,“我回来了。”   顾蓉凌晨一点多接到儿子电话不觉得吵,反而很开心,再困也立刻清醒过来。   他一般很少回来,倒不是家庭之间关系疏远,实在是太忙了。   淮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他的住所到她那开车不堵车也要两小时,来回就是四小时,她实在是心疼儿子,得知他有点休息时间都劝他好好在家睡觉休息,平常她也会去他公寓打扫做饭,但通常碰不上面。   顾蓉轻手轻脚起床却还是吵醒了赵世康。   “刚谁的电话?”赵世康问。   “阿旭的,说回来,我去热点饭菜,估计他还没吃饭。”   赵世康摸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也跟着起身。   顾蓉哎呀叫了一声,“你起来干什么,刚躺下没一个小时,明早还要开早会,快睡。”   赵世康这个月频频出差,眼下才回到家,平时不打呼噜的人今天呼噜打的应天响,顾蓉知道他累得很。   赵世康摆摆手,“很久没见到儿子了,说两句话再睡。”   到林湾苑的时候细雨已经停了,夜色深暗,整个小区都寂静无比,地面潮湿,水潭泛着幽幽的路灯光影。   杨清河深吸了口气,下过雨的夏天倒是凉快清爽不少。   这栋楼的花坛里屹立的还是那颗玉兰树,路上铺的小道还是那个花纹,十二楼亮的灯光还是那么温暖。   顾蓉开门,见赵烈旭手里提着个行李箱,一个你字还没说出口,他身后突然冒出个女孩。   顾蓉眼睛瞪大,一秒两秒三秒,她欣喜的笑了出来,十分亲切的招呼两人进屋,窃喜过度竟然显得有点手忙脚乱。   “这......”赵世康推了推眼镜,错愕住。   顾蓉暗打一下赵世康,“这什么这。”转头笑道:“阿旭电话里都没说带你过来,阿姨也没做什么好吃的,别站着,坐坐坐。”   杨清河倒是挺惊愕,顾蓉居然还记得她,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赵烈旭把她行李放一侧,倒水喝,顾蓉挪到他身边,小声问道:“你什么时间交的女朋友?带人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赵烈旭:“她不是。”   “什么不是?不是那就变成是啊,你都三十了,也该找个女朋友了。”   “她只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顾蓉瞥了一眼客厅的杨清河,“瞎说什么,明明是大姑娘,长得水灵灵的。”   赵烈旭笑着,“这丫头你以前见过,六年前带回来住过几天的那个。”   “啊?”顾蓉是真认不出了,她记得六年前的小女孩,记得特别深。   那时候杨清河短发,面黄肌瘦,像个假小子。   赵世康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一边为儿子的开窍欣慰一边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也不知道顾蓉和儿子说什么,就是不过来。   他干咳两声,尽量显得和蔼的问道:“小姑娘叫什么?多大了啊?”   杨清河甜甜一笑,“杨清河,二十岁。”   赵世康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二十?”   “嗯。”   赵世康摇摇头,心想,阿旭那小子真行。   “那还在读书?在哪个学校啊?”   “在国外的一所学校,今年和中际大学做交换生。”   “中际大学?什么专业?”   “学油画的。”   “你顾阿姨在中际大学教书,只是教的是金融类的。”   杨清河:“中际大学吗?”   她以前只知道顾蓉是教书的,不知道是哪所高校。   赵世康刚张嘴就听见厨房那边顾蓉抑制不住的笑声,隐约还有什么误会大了。   赵世康无奈一笑,“你阿姨比较开朗,笑起来就这样。”   顾蓉倒了杯牛奶给杨清河,赵世康把赵烈旭叫到了书房。   顾蓉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摇头笑道:“女大十八变,要不是阿旭告诉我,我怕是真的认不出。刚还一高兴,想着他终于带了个女朋友回来。”   杨清河明了的点点头,怪不得进门前顾蓉是那样的眼神,同时也就是说...他是单身,还未带过女伴回来。   杨清河喝了口牛奶,嘴里甜甜的。   顾蓉:“阿旭说你今天碰到了点麻烦,是不是被吓到了?想想也真是够恐怖的。”   “阿姨,麻烦你们了,我可能需要住几天,等学校——”   “没事,家里空荡荡的,多个人就多份热闹。真的长大了,出落的这么好看。”   顾蓉看她的目光软软的,像是心疼又像是欣慰。   书房门没关,能听到点说话声,父子俩的对话就像领导人之间的交流。   顾蓉提起她的行李,“不用管他们,每次聊天都整的像总统会谈一样。今晚跟阿姨睡,挤一挤,等明天阿旭走了你睡他房间。”   “好。”   路过书房时只听见赵世康叹了一口气,“阿旭啊,都二十年了,放下吧。”   顾蓉自然也听到了,步伐都放慢了。   里头又传来赵烈旭的声音。   “爸,就算是四十年,六十年,就算他死了,也要找到他的尸体。”一字一句低沉有力。   顾蓉肩膀微塌,摇摇头,似无奈又无解。   杨清河瞥了眼书房,他背着光,只看得清背影轮廓,高挺的身影像无法撼动的山。   两父子的对话以赵世康一声又一声的叹息结束。   赵烈旭从浴室出来时赵世康已经睡了,有点略微的鼾声。   赵世康长年累月在外忙公司的运作,父子俩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这才发现,赵世康两鬓的发已经白了。   赵烈旭拿过烟走到阳台上抽。   深夜,远处灯火零星,栏杆上积着一层雨水,滴答滴答往下落。   顾蓉喜好花草,阳台上的茉莉没被风雨摧残,花苞紧紧合着,但香韵犹荡。   啪嗒——打火机亮起火苗,星火闪动,赵烈旭捏住烟头深吸了口,几缕烟快速在空气中扩散。   时间过真快,快到那两个连命不顾的人都想放弃了。   他抖抖烟灰,自嘲般一笑,漆黑的瞳仁晦暗不明。   简单洗漱完,杨清河躺在凉席上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床头的小夜灯散着温暖的光,空调的风徐徐打着,房间装修的十分古色古香,隐约能闻到木头的香味。   顾蓉:“在外国过的好吗?”   杨清河默了几秒,“挺好的。”   至少比从前好,不,是好太多了,养尊处优,像个大小姐。   “过的好就好,今天才回来的吧,累不累?快睡吧。”   “嗯。”   杨清河翻了个身,伸手抚摸凉席的纹路,有一种难以掩饰的踏实感。   舟车劳顿,她入睡的很快。   顾蓉有心事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回荡着刚才赵世康和赵烈旭的对话。   她借着幽光看着杨清河,暗叹一口气,给她掩好被子。   “都是命苦的孩子啊。”她轻轻说着,温柔的摸了摸杨清河的头。   顾蓉想起六年前第一次见到杨清河的时候。   是深秋,那段时间雨总是断断续续的下,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   她在做晚饭,大门有转动声,只见门口站着赵烈旭和一个瘦小的孩子,眼眶红红的却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杨清河很有礼貌的和她打招呼,从吃饭到睡觉她看上去一直很平静。   赵烈旭也没和她细说其中缘由,只是拜托她照顾一段时间,不久后杨清河母亲就会回来接她。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倒是觉得和杨清河很投缘。   最有趣的是那天家里大扫除,发现蟑螂,她最怕虫子,那孩子像是天不怕地不怕一般帮她消灭了十来只蟑螂,杨清河笑的时候有两酒窝,只是太瘦,头发也没好好打理,像个男孩子,其实细细看的话,她长得很端正。   14岁,多好的年纪,有点懂事有点调皮,是妈妈贴心的小棉袄小帮手。   也是后来,送走杨清河后她很想念这个孩子,一次和赵烈旭吃饭的时候无意多问了几句,这才得知那孩子的故事。   想到这,顾蓉眼睛红了,胸口闷堵。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入眠。   杨清河醒的早,或者说她才睡了三四个小时,夏日清晨五点的光景,天刚亮,空气中飘着轻纱似的雾,小露珠凝结在绿叶上,偶尔有几声鸟叫。   她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没动,身边的顾蓉还未醒。   梦里零星的片段从脑海划过,渐渐拼凑成完成的画面,清晰到能看到墙角裂开的细缝纹路,潮湿阴暗的味道就像掀开了一块半镶在泥地里长着青苔的红砖。   残缺的明月,刺骨的冷风,丑恶的面相,鲜血的腥味......   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心头,杨清河捂住嘴,赤脚奔到卫生间,双手扶住马桶的边干呕不止,长发垂下遮住她半边面孔,看不清她的眼睛。   顾蓉听到动静醒了,听到呕吐声心一紧,跑到卫生间拍抚着杨清河的背。   “怎么吐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杨清河干呕不止,连话都说不出,顾蓉赶紧倒了杯水给她。   杨清河抬头的一瞬间顾蓉愣住了。   她眼眶通红,瞳仁里满是倔强,像全副武装的战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就跟六年前一样。   杨清河接过水,轻轻说了句没事。   声音有点哑。   顾蓉抿住唇,眼睛湿得很。   这世上,总有些人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恨。   杨清河浅浅的吸了口气,抑制住那股反胃感,“阿姨,我没事,可能是有点水土不服。”   顾蓉点点头,弯腰在柜子里找东西,“阿姨给你拿新牙刷和毛巾,你洗漱一下,早饭想吃什么?” 第4章   早上的一点小波动顾蓉和她都心照不宣的翻页,谁也没有多提。   六点,太阳初升,光芒清新明亮,阳台上几株茉莉花迎着日光徐徐绽放,清雅的香味顺着风儿涌进客厅。   顾蓉在厨房准备早餐,赵世康和赵烈旭在喝茶,偶尔交谈几句。   杨清河想去厨房帮忙却被赶了出来,说什么油烟味大。   当年杨清河住进来的时候赵世康在外出差,倒不知道这么个事,过了一宿,谁也没和他解释,昨晚父子俩聊完事也就睡了,他依旧以为杨清河是赵烈旭的女朋友,想着不能让姑娘觉得不自在便招呼她过来一起喝茶。   赵烈旭拿过报纸翻看,身边忽然多了个人。   杨清河伸手接过茶杯,碧色的小碗里漾着幽香的茶水。   赵世康笑道:“早上一杯茶,饿死卖药人。这是普洱,对胃好。”   杨清河抿了一口,味道甘醇,有略微的苦感。   她不懂品茶,但享受现下的这份宁静。   她偷偷瞄他。   阳光淡而明媚,给他镀上一层光晕,侧脸硬朗,鼻梁高挺,握着报纸的手指骨节节分明,手背上凸着青筋,男人的力量感不言而喻。   赵烈旭随手端起茶杯喝。   杨清河的视线落在了他滚动的喉结上。   这是属于男人的性感。   “看什么?”赵烈旭放下报纸。   “看你啊。”直言不讳。   赵烈勾唇一笑,倒也没多言,大手掌住她脑袋把人扭了过去。   没一会,她又转了过来,故意盯着他看。   她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随着光,明亮璀璨,赵烈旭能清楚的看到她瞳仁里自己的倒影。   她的眸子一直都是这么清澈,从前也是。   杨清河左手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贴着脸颊,笑盈盈的问道:“你看什么?”   她穿了白色的棉质吊带裙,锁骨明显,少女纤细的手臂如嫩藕节,长发垂在一侧,她身后是阳台上纯洁的茉莉花。   赵烈旭觉得这花,像她。   他挑眉笑笑,低头喝茶,没回她。   这男人...就连喝茶都那么有韵味。   杨清河仍盯着他,“队长,你懂茶吗?”   “懂一点。”   “你喜欢喝什么呀?”   “铁观音,敌烟。”   赵世康慢条斯理的品茶,想着年轻真好。   顾蓉把早餐端来,眼珠子在两人之间瞟,可把小姑娘的心思瞧得真真切切,不由的扬起笑容。   如果这真是缘分,倒是一桩美事。   ......   正值暑期,顾蓉空着没事,先前报了个插花班,问杨清河要不要一起去。   教室离小区不远,开车二十分钟。   上课的人年龄段在四十到五十之间,大约十来人,都是些阿姨婶婶,一眼望去,她们的打扮都非常质朴文雅。   这个年龄层次的女人如果不是家里有点底也不会出来学插花这种陶冶情操的艺术。   一进门,女人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杨清河身上。   “顾蓉,我怎么记得你只有个儿子,你还有女儿啊?长得真漂亮。”   杨清河不怕生,弯着嘴角笑,模样乖巧。   顾蓉乐的呵呵笑,拉着杨清河走到自己那桌,“算半个女儿吧。”   杨清河抬头看她,顾蓉朝她笑了笑。   顾蓉已经年过半百,但保养的十分好,长发微拢,戴着细边眼镜,笑起来亲和力很高。   几个女人围了过来,热络的聊天,可能语调都很温柔,倒不显得嘈杂。   “什么半个女儿?你儿媳啊?”   “你上次不是还托我帮你儿子找女朋友嘛,这么快就有着落了。”   “这姑娘长得真清秀,就瘦了点。”   顾蓉不解释,笑着说:“是啊,太瘦了,胃口也小。不过现在年轻人不都追求那些嘛,只要身体健康其他的问题就不大。”   “诶,你儿子喜欢最重要啦。”   一阿姨捂嘴笑道:“现在的男孩子不都喜欢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嘛,叫什么...萝莉,对,萝莉。我儿子就那德行,给他相亲,然后说不喜欢那种高挑的,直接把姑娘拒绝了。”   插花课的老师进来,女人们笑了几声回到自己的位置。   顾蓉在修剪白玫瑰,说道:“阿旭平常工作忙,一头扎进去就出不来了,之前给他介绍过两个对象,时间都处不长,说是说女方把他踹了,实际上我还不知道他,肯定是把人晾在那边不去交流,换谁谁受得了,但站在他的角度又能理解,晚上睡觉队里电话过来他就得出去。这案子啊,就像捕不完的鱼,大大小小多的压死人,他的职业性质就那样,要想和他谈恋爱还真得能忍受这份委屈。”   杨清河剪去玫瑰上的刺,白色的玫瑰散着清香,娇嫩的花瓣一片包着一片,就像顾蓉,话里有话。   顾蓉又说:“他都三十了,而立之年,和他同龄的人有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我也一直催他找个女朋友,一个人过日子多单调,是不是?对了,说到这个,等会下课后陪阿姨去趟超市,给他做些酱牛肉和酱菜送过去。”   “好。”杨清河把削完刺的玫瑰递给她。   顾蓉像是回想起什么,脸上的笑意一直不断。   她说:“总觉得阿旭和他爸一样,对谈恋爱这事不擅长,也不是不会,就是被动了点。当年可是我追你赵叔叔的,明明也喜欢我就是死活不开口。”   杨清河微微笑着。   云朵飘过,阳光被挡住,光影斑驳,鲜花香韵袅袅。   顾蓉:“我们那个年代讲究矜持,我同学看我那么主动,都说我倒贴,可我知道你赵叔叔是个怎么样的人,风风雨雨三十年了,他对我一直都是那么好。有些人就值得自己去主动追求是不是?错过了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杨清河捏着手里的满天星,轻轻嗯了声,尾音上扬,带着愉悦。   ......   上午十点赵烈旭拿到了精液的对比报告,确实不是许志平的。   陈冀是惊出一身汗。   有人发现了尸体,没有报案,反而对尸体进行手淫,但在蛇皮袋周围没找到除许志平之外的指纹。   陈冀抓了抓头发,“他娘的,变态还真多。”   人就是许志平杀的,就算找出那个变态,也判不了刑,可这样的人在社会中存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赵烈旭靠在座椅上,把手里的报告往桌上一扔,“13号后的监控录像呢?”   陈冀皱眉,“王经理说酒店14号那天正好轮到17楼的走道装修,装修工人弄坏了线路,监控他们也是前天才恢复的。”   “装修工人的名单找了吗?”   “联系过负责装潢的单位,他们那天派出的师傅有好几个都是临时工,只有两个是公司里的正规员工,查过底细,都很干净。”陈冀把临时工的身份信息资料递给赵烈旭,“这些也都查过,都没什么案底,都是有老婆有家室的。”   蒋平转着笔,开口道:“一个人看见尸体不惊慌害怕,好像知道那里有尸体故意迎头赶上一般,照理来说,许志平把受害者藏在床板下,清理过现场,尸体从冷却到腐烂需要一定的时间,味也没有,那人怎么就知道床下有尸体?也就是说,可能案发的当天他就在现场附近,或者说,他一直在跟踪许志平或郭婷。他十分了解他们的动态。”   赵烈旭笑笑,“有点长进。”   ‘啪嗒’,蒋平手里的笔掉了,“真的吗?我分析的很对吗?!”   陈冀给了他脑瓜一掌,“行啊,你小子,分析的头头是道。”   蒋平傻笑。   赵烈旭起身,在移动白板上写上受害人和犯罪嫌疑人还有未知者。   “首先,这个人有非常强的心理素质,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的心理已经扭曲。其次,假设他跟踪的是许志平,那么出发点是什么?他想要得到什么?他为什么要对着尸体手淫?但假设这个人尾随的是郭婷,解释就会相对合理。”   他在受害人与未知者之间画了个箭头。   “这个人应该是郭婷的狂热追求者,对郭婷有着超出理智的执着,当他发现只有许志平一个人从酒店出来,迟迟不见郭婷时他会去寻找她,也许当时他还未想到郭婷已经死亡。”   蒋平:“也就是说他可能混入了临时工里,毁了监控,明目张胆的进入空置的客房,找到了郭婷的尸体并对其猥亵?”   陈冀:“不可能啊,这些人都查过,根本——”   赵烈旭:“如果他用的是假身份证呢?这个装潢公司规模不大,也没有严格的机制,所谓的登记信息只是复印了身份证留档。”   “还真是——”陈冀翻弄着身份信息的资料,“看来得好好查一查。”   赵烈旭:“陈冀,你带人去了解一下郭婷的社交圈,再把酒店大门的监控拿来。”   “是。”   赵烈旭看向蒋平,“你和我一起去趟装潢公司。”   蒋平收拾东西,脑袋忽然一僵,问道:“可这人就算抓到了又怎么样?”   赵烈旭从烟盒里拿了支烟,未点,手指捏着烟头,沉沉道:“他不会就这样收手的。”   初尝滋味,对他们这类人来说就像火星飘到了烟上,有瘾,只能一路燃到底。 第5章   顾蓉厨艺了得,杨清河站在一旁像个木桩,唯一的用处就是品尝,随后很认真的告诉顾蓉味道非常好。   顾蓉把酱菜和酱牛肉放进保鲜盒里包装。   “你会做饭吗?”   杨清河摇头。   顾蓉眼睛弯着,“阿旭手艺很好,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尝一下。”   “他会?”   “这孩子,似乎什么都会一点。”顾蓉笑了两声,“阿姨可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我也觉得他什么都会。”   说起来可能略显俗气,盖世英雄,杨清河觉得就是用来形容他的。   顾蓉清理完厨房已经是傍晚,余晖渐敛,西边云霞瑰丽,火烧云绵延千里,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整个厨房都染上了一层绯红。   杨清河帮她把碗筷放入柜子,瓷碗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手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水。   她摊开手,红色的光流淌在她手心,水珠漾着光泽。   她在美国不做家务,十指不沾阳春水,现下的这份安宁与舒适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顾蓉手机响,她擦擦手走到客厅接听。   “好,我知道了,现在过来。”   “二十分钟就到。”   顾蓉回到厨房说:“我有几个学生最近在搞一个科研,论文出了点事,我去趟学校,可能晚点才能回来,麻烦你帮阿姨跑一趟,把小菜送过去行吗。”   杨清河自然乐意。   顾蓉把赵烈旭地址和门锁的密码写纸上塞给她,“你直接进去就好,把菜放冰箱上面那层。”   “好。”   学校和他的住处是两个反方向,顾蓉匆匆忙忙开车离去,杨清河在小区门口打了辆车,兜兜绕绕,到赵烈旭住的小区时已经天已经是华灯初上。   城市繁华,走哪都亮堂无比,夜空看不见繁星,就连夜色也成了深蓝色。   也许是错觉,杨清河总有一种顾蓉故意把她往他那边塞的感觉。   赵烈旭小区所处的地段并不是很中心,是一所有点年代的小区,就连路灯都少得可怜,这块区域黑得像墨,和两条马路外的霓虹街道形成对比。   小区周遭有遛狗的,散步的,跳广场舞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莫名有种安静闲适的惬意感。   弯曲的小路两侧种满了梧桐树,阔叶长得茂盛,路灯孤零零的挤在中间,夏日的夜晚因为成群的梧桐树显得很清凉。   十二栋一单元。   杨清河边走边对照着楼道的标识找。   咚——她走路没注意迎面撞上了个人,一袋子的小菜都滚到了地上。   “不好意思。”杨清河道歉,蹲下捡东西,小菜密封的很好,没有洒出来。   捡起最后一盒时,那人还站在她面前。   穿着一双破旧的回力鞋,赤裸着的小腿肤色是酱油色,瘦得像皮包骨。   杨清河慢慢站起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那人不动。   她目光渐渐上移。   只见那男人猛地撩开包裹住自己身体的外套,成大字型,呲咧着牙张牙舞爪的笑着。   他里面什么都没穿。   杨清河愣了一秒,那些片段就像走马灯般一闪而过,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她倒退了两步,扭头就跑。   风呼哧过耳,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笼罩住她,困住她,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后面男人踏踏踏踏的脚步声一直在逼近。   杨清河回头望了眼,男人咧着笑在追她。   前面健身器材区有几个老人在锻炼,杨清河奔了过去。   再回头,那人已经不在了。   几个老人见她气喘吁吁,面色泛白,友善的问道:“小姑娘没事吧?”   杨清河喘得说不上话,只是摇头。   那人赤裸的身躯浮现脑海,喉咙里像有根线在提动,杨清河捂住嘴转头对着草坪一阵干呕。   “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   “老张,快给口水喝。”   杨清河无法控制住自己,呕吐都双腿发软,她一个撑不住跪在了草地上,泥土脏了白色的裙子。   好心的奶奶递给她水,她接水的手颤抖不止,刚喝一口又立刻吐了出来。   微凉的水撒在她手上,指甲扣进泥里,泥泞不堪。   她双手撑在地上,弓背颤栗,边上的老奶奶帮着顺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清河才缓过来,她的目光异常的冷静,像是习以为常。   老人搀扶着她起来,“小姑娘你没——”   杨清河轻轻摇头,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请问,十二栋是哪边?”   老奶奶指指西边,“前面停着轿车旁边的几幢就是。”   “谢谢。”   杨清河拎起袋子走向西边,心口留有余悸,步伐不自觉加快。   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不敢回头。   “喵——”一只猫从里头钻了出来。   四下寂静,就连猫叫都显得格外诡异。   她几乎是小跑进那楼里,楼房是五层楼的老公寓,没有电梯,杨清河一口气登顶,找到501室,翻出顾蓉给的纸条,按下密码。   砰——门关上的瞬间,她靠着门背定在了那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屋内漆黑一片,安静的只有她的喘息声。   杨清河顺着门背渐渐滑下,双手抱膝埋头,十指死命的扣住自己的臂膀,手心的泥弄脏了她。   晚风从窗户涌进,吹起她几缕发。   沾染上的泥土腥气被扩大。   “杨清河,你真窝囊啊......”她轻声呢喃着。   ......   因为是暑期,学校都在假期,陈冀通过校方联系到郭婷的班主任,再由班主任找到郭婷室友的联系方式,登门拜访了两位,却一无所获。   住一个寝室并不代表关系融洽,对郭婷平时的动态她们都摇头表示并不清楚,要论和郭婷走得比较近的就属寝室里另外一位女生了,但那位回了老家,暂时联系不到。   装潢公司规模小,只在大门口装了监控,赵烈旭用了一下午排查当天请临时工的监控录像。   具装潢公司的经理表示,那天来的五位临时工年纪大约都在四十岁以上,也许是因为是底层阶级,常年辛苦工作面貌都比较苍老,但并没有特别突兀的人。   监控只拍到了他们进门的一瞬间,短短几秒。   工人穿着蓝色的制服,交谈时神情自然,只是走在最后面的一位头戴迷彩帽子,穿着长袖外套,完全没有脸。   警队人员把临时工的身份信息再次核查了一遍,联系到本人做了笔录,其中有一位叫做陈国峰的男人说自己并没有去过那家装潢公司。   赵烈旭把头戴迷彩帽的男人的照片贴白板上,“根据装潢公司经理和其他临时工的描述,此人年龄在五十岁左右,体格偏瘦,右脸有颗大痣,技术部门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在做肖像复原。再看这里,这人戴的迷彩帽子和穿的迷彩外套市面上比较常见,但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自己会购置这样的衣物吗?”   陈冀摸下巴,“这衣服瞧着真眼熟。”   赵烈旭淡笑,“我们国家各大高校,开学之际都会有军训,而学生会统一着装,最常见的就是绿色的和蓝色的军服。通常,在军训结束后学生会把衣服扔掉,学校的保洁员等类似职位的员工会把这些衣服捡来穿。”   陈冀拍桌,“还真别说,我楼下卖馄饨的阿姨也穿过。”   赵烈旭:“此人外貌平庸,年龄与郭婷差距大,经济能力低下,做些不起眼的工作,身处郭婷周围,十分了解郭婷,也许...他们每天都可以遇见。”   他在照片边上写下两个字:校园。   “也许是校园内,也许是校园外,但八九不离十。”   蒋平:“赵队,你上午说的不会收手是指......”   赵烈旭扔下油性笔,侧头看向照片上的这个人,“就像你说的,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见到尸体都会惊慌失措,可他没有。”   也许郭婷是他早就瞄准的目标,只是郭婷的死亡在他的计划里以意外的方式提前了。   赵烈旭回过头,“明天你们几个跟我去一趟中际大学,散会。”   陈冀伸了个大懒腰,“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啊,来我家吃火锅怎么样?”   几个同事纷纷点头。   蒋平:“赵队,你也来。”   赵烈旭:“算了,昨晚没休息好,不凑热闹了。”   陈冀抖眉,“我可都听说了,刘副厅给你介绍了个美女,昨天是不是凌晨回去继续约会了?”   美女?   陈冀不提这茬,他都快忘了早上收到了张蕴的短信。   这女人倒也直白,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几个人一齐走出警局,赵烈旭点了支烟,他抽烟时会习惯性的皱眉。   陈冀也点了支,说:“我也算和你出生入死了,作为好兄弟可真得提醒你,单身太久可不是好事,白天整日对着尸体和悬案,晚上家里有个女人等着你,看到灯火和饭菜,这心里就暖洋洋的,再苦再累也有个支撑。刘副厅介绍的姑娘铁定好,好好处一处,兄弟们都在想快点喝你喜酒呢,再单着怕是要破警队最长单身狗的记录了。”   赵烈旭笑得淡然,“宁缺毋滥。”   “诶哟我去,我他妈鸡皮疙瘩掉一地。”   陈冀和他警校同一届毕业,虽然不是同班,但后来机缘巧合倒成了同事,赵烈旭这号人警校时他就听过,各项测试永远的NO.1。   当时刚入队,上头派下来个任务,有人走私枪支弹药,到现在他还记得,那次一共出警七十八个刑警,一路从淮城追铺到云南边境。   交战时赵烈旭一举擒获头目,抓到人才发现他身中两弹,左臂肩膀一枪,小腿一枪。   这人的毅力和忍耐力非比寻常人。   打那时起陈冀是真的钦佩他,破案的思路也比常人敏捷。   这城府啊,也比常人深。   没人猜得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也难怪局里的姑娘都迷得要死要活的。   陈冀一伙人嚎着战歌风风火火的离去。   赵烈旭坐在车里抽完了一支烟。   张蕴又发来短信,时间掐的很好。   她说,可能我有点唐突了,如果不方便也没事。   他快速打下一行字,发送。   ‘最近比较忙,抱歉。’   张蕴秒回,‘注意身体。’   赵烈旭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第6章   赵烈旭按密码锁时迟疑了一秒,随即按下密码。   家里的灯亮着。   玄关处有一双女性凉鞋,颜色明亮干净,款式大方。   他换鞋进屋。   卧室传来流水声。   赵烈旭没进去,走到厨房倒水喝,打开冰箱,里头有四盒酱菜。   除了四盒酱菜,冰箱里空到连一粒米都没有。   仔细想想,他已经吃了半个月的外卖了。   他端着水杯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卷宗。   都是些已破的陈年旧案。   杨清河从卧室出来时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个人,穿着黑T恤,低头,神情专注,颚骨线条硬朗。   杨清河轻手轻脚的挪到他背后,想吓一吓他。   刚伸出手,还没捂住他眼睛,就被拽住了手腕。   小姑娘手腕凉凉,身上都是沐浴露的香味,赵烈旭松开手。   “我妈让你来送东西?”他的视线还停留在卷宗上。   杨清河擦了擦头发,绕到跟前,在他边上坐下,“对啊,阿姨下午给你做了酱菜,但是临时有事就让我跑一趟。”   “顺便在我这里焚香沐浴?”他说得不轻不重,像是开玩笑又像是故意损她。   “焚香没有,沐浴倒是真的。顺便,借了你的衣服穿。”   闻言,赵烈旭转过头。   小姑娘头发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水,穿着是他的一件黑色T恤,衣服套在她身上显得特别宽大,长度快到膝盖那,领口微垂,露出漂亮的锁骨,她没穿拖鞋,赤裸的双脚十分骨感干净。   他目光一沉,但稍纵即逝,随而回头继续看卷宗。   杨清河解释道:“这个小区太黑了,找楼的时候没看清路摔了一跤,我穿的白裙子,脏了。哎呀,你都不知道,可丢脸了,那些老爷爷老奶奶都看我。”   “杨清河,有没有人告诉你别在警察面前说谎?”   杨清河故作惊讶,“这你也知道?”   赵烈旭笑笑,懒得和她对戏,话峰一转,问道:“不回去?”   杨清河往沙发一靠,懒洋洋道:“等裙子干呢,我要是穿你的衣服回去阿姨得怎么想。”   “小屁孩还想挺多。”   “小屁孩饿了。”   赵烈旭把手机递给她,“点自己喜欢吃的。”   按亮手机屏幕,张蕴的那条短信正好显示在解锁页面上。   只是一串手机号,没有备注。   杨清河想了想,把手机还给他,“阿姨说你手艺很好,我有这个荣幸能尝一尝吗?”   赵烈旭是真觉得她得寸进尺。   就和六年前一样,不认生,甚至有点厚颜无耻。   但却无法让人生厌,特别是看到她眼睛的时候。   杨清河看着天花板眨眼睛,“我记得六年前,你只会做蛋炒饭......带蛋壳的那种,你后来是去了新东方吗?”   那天他正好得空,回了家,顾蓉因为学校里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虽然家里食材一应俱全,但他却束手无策。   那时候杨清河也如现在一样,坦然自若道:“警察叔叔,我饿了。”   赵烈旭打开冰箱,愣了一会很自然的拿出三个鸡蛋。   打蛋的时候力道太大,蛋壳碎了掉进碗里,又碎又小,他倒腾了半天也捞不干净。   杨清河盘腿窝在沙发里在看动画片。   “我代表月亮消灭你——”电视里传来少女正义的声音。   他回头望了一眼,杨清河看的投入。   家里有隔夜的冷饭,先炒饭还是先炒蛋?   思忖半响,赵烈旭把鸡蛋和米饭一起放入了锅里。   锅里嗞嗞嗞的冒烟气,他手忙脚乱的开油烟机。   水冰月消灭敌人时杨清河面前多了碗蛋炒饭。   有点焦,有点干,有点独特。   赵烈旭在斜对面的沙发坐下,“将就着吃。”   杨清河哦了声开吃。   他时不时瞄她一眼。   杨清河都吃完了,随后从牙缝里抠出一小片蛋壳,中肯的评价道:“如果放点盐味道会更好。”   赵烈旭:“......”   “警察叔叔,其实,你会开火就已经很棒了。”   “......”   那天顾蓉回来后得知了这件事,笑得不能自已,时不时嘲讽他一下。   后来想起来他自己也觉得是个笑话。   “你想吃什么?”他出奇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杨清河:“牛排!”   赵烈旭放下卷宗,站起身,拿上车钥匙,“我出去买菜。”   杨清河从沙发上跳起来,“我也去。”   他视线从她头扫到脚,意思不言而喻。   “都到膝盖了,而且我有穿打底裤,别人也不认识我。”   “也对,不认识你,我送你回去。”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等等我。”   赵烈旭笑着,在玄关换鞋,杨清河走得急,脚底打滑直直的向他扑了过去。   赵烈旭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宽大的手掌稳稳的抓住她两臂。   杨清河脑袋撞在他胸口,男人的胸膛结实而硬朗,隔着衣料也感受到了身体的炙热,似乎男人天生比女人热一点。   赵烈旭低头看她,瘦瘦小小的,又和以前不太一样。   到底哪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他扶正她,松手,揶揄道:“我同事他一岁的儿子就这么走路的。”   杨清河:“人家都有儿子了,你怎么还是单身?”   赵烈旭弯腰把拖鞋摆好,杨清河拍拍他后背,说:“没关系,不用自卑,我也是单身。”   他摇头一笑,把她的凉鞋拎过去放在她脚跟前,转而出了门。   杨清河脚往里一蹬就追了出去。   ......   两人去了附近最近的大型超市,晚间黄金时间,超市里热闹非凡。   杨清河推了个手推车。   她走在前头,赵烈旭双手插袋跟在后头,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   “我们是不是要买点这种菜椒,装饰在牛排上会很好看。”杨清河自说自话,把一红一黄的菜椒放入推车。   走了几步又问道:“光吃牛排吃的饱吗?水果沙拉吃吗?”   水果区域颜色亮丽,很抓人眼球,水果散发着果香。   杨清河松开推车跑过去,很认真的挑选。   赵烈旭接住她遗弃的推车慢悠悠走到她身边。   “樱桃吃吗?”   “嗯。”   “小番茄呢?”   “嗯。”   “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赵烈旭:“榴莲。”   “别的没有了吗?”   “一般都能接受。”   杨清河挑了几个苹果,“很久没逛超市了,竟然觉得有点新鲜。”   赵烈旭拿袋子给她装,“国外开心吗?”   她笑了声,“开心啊,要什么有什么。”   赵烈旭对她母亲那边的状况不太清楚,如今看来,至少经济条件不错。   “回来做什么?”他问。   杨清河手里握着红彤彤的蛇果,“你猜啊。”   “国外的学校不好?”   “咦...算了算了,以后再告诉你,你总会知道的。”   赵烈旭:“还要什么水果吗?”   “不了。”   赵烈旭把她手里的蛇果放入推车,拿到称量处称重。   “这光买肉不舒服,得来点饭后点心。”陈冀说。   几个汉子推着车来到水果区,也不懂水果好坏,捞上一点就走。   蒋平:“大哥,这得称分量,不能直接结账。你等等,我想再拿个西瓜。”   陈冀比了个ok的手势,一扭头眼睛都瞪大了,他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   称量处挤了好些人,在队伍的中央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个头大,一个侧面就英气非凡,边上的女人瘦小性感,女人仰头看着他似乎在说些什么,陈冀没看清她的脸,只瞧了个背影,但莫名觉得很配。   他像做贼般招来蒋平,“这女的就是刘副厅介绍的那个?”   “卧槽!”蒋平结巴道:“这这这...这不是赵队吗!”   “废话。”   “不是啊,刘副厅介绍的姑娘个子高多了,头发是黄的,不是这个。”   陈冀:“我说呢,平常一有案子就加班,今儿个怎么要回去休息,原来是谈恋爱了!”   蒋平:“这姑娘怎么有点眼熟呢?”   “嘶......是有点眼熟。”   陈冀:“走走走,称分量去!”   几个汉字如游蛇般穿梭人群排在后头,时不时往前张望,生怕错过了人。   称重完两人刚回神就听几声热烈的队长,惹得其他人纷纷投来目光。   杨清河认得其中两个,发现尸体的时候他们两个在,偏胖的男人当时还一起坐了电梯。   陈冀:“好巧好巧!诶,这位是......”   演技有点造作劣质。   杨清河和那天装扮不同,没淋雨,干干净净,头发是披着的。   蒋平仔细盯了会,拍手激动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不是住有女尸那间房的女孩子嘛。”   几个男人同时奥了声,音调转了三个弯。   陈冀挤眉弄眼,靠近赵烈旭,“合着那天这女孩在警局要等的人就是你啊,行啊,赵队长!”   赵烈旭:“入警多少年了?”   陈冀一愣,掐指一算,“六年多。”   “推理能力还停留在六年前吗?”   陈冀捂着胸口心中一顿痛。   赵烈旭不遮掩,简单清楚的介绍道:“杨清河,以前认识的一位朋友。”   大伙冷冷的瞧着,表面上看是信了。   蒋平挠头,“我怎么没有这么可爱的朋友。”   杨清河和赵烈旭站一起,显得个头小,瘦弱的模样让人很有保护欲,她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清澈明亮。   陈冀:“真朋友?”   赵烈旭:“你说呢?”   陈冀多看了杨清河几眼,忽然笑了,颇有深意的讲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回去的路上杨清河想起这几个人的模样不知怎么笑了出来。   她说:“你的同事都挺幽默的,和我想象的警察不同。”   “你想象的警察是怎么样的?”   “嗯......中年,啤酒肚,一板一眼,眼睛犀利有阅历。”   赵烈旭也笑了声,她形容的倒是像刘副厅长。   杨清河望着窗外,车里的电台放着张国荣的千千厥歌,她跟着哼了几个音。   像是无聊,她轻声问道:“如果是别人,你也会对她这么好吗?”   “什么?”   “如果你遇到了别的类似我的人,你也会这么对她吗?”   “会吧。”良久,他这么回答。   杨清河切了声,“可没有别人了,只有我。”   赵烈旭眼尾上挑,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靠在车窗上,不语。   张国荣的嗓音低沉又温柔。   来日纵是千千晚星   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都洗不清今晚我所想 第7章   杨清河从卧室换完衣服的时候他已经煎完了牛排。   牛排卖相不错。   杨清河把头发扎起,和他面对面坐着,调侃道:“没有红酒吗?”   赵烈旭把果汁往前一推,“小孩子喝什么酒。”   “小孩子?”杨清河挑起半边眉,“我已经成年了,是个女人。”   他哼笑一声,“成年人走路摔跤?”   杨清河想起那个露阴癖神色渐敛,问道:“你怎么会住这里?这个小区看起来有点落后。”   “这里居住的一般是退休的老教师,很清静。”   “你不喜欢热闹啊?”   “也不是,这里晚上熄灯一般都早,能睡得好。”   “平常都睡不好吗?”   他笑,“还行。”   杨清河:“那时候就开始住这里了?”   “嗯。”   六年前他直接把她带回父母家照顾,这儿是第一次来。   其实他家境条件不错,顾蓉是大学教师,赵世康是公司老板,也算公子哥富二代,自身条件也是十分优越,她从前一直以为着他是住在高档小区里,也许还是江景房,却没想到他挑了这么个偏僻地。   他吃饭干净利索,不像她慢腾腾,三两下就解决了,靠在座椅背上喝水。   赵烈旭:“身上怎么沾泥了?”   杨清河一怔。   “门口的密码锁有泥土,门口也有,真摔倒了?”   “要听实话?”   他沉静的看着她。   杨清河清了清嗓子,“也没什么,就遇到了个色狼,吓得饭盒掉了,捡的时候沾了泥。”   “色狼?”   杨清河啧一声,“你都不知道这个小区有色狼吗!一点都不安全,还是好一点的小区管理的妥善些。”   “我会和这里的管理人员反应的,看清脸了吗?”   “黑灯瞎火的,哪里看得清。”   赵烈旭沉默半响,声音低柔,“吓到了?”   杨清河一笑,“也还好。”   “边上的水果也吃了,等会我送你回去。”   “送我?我自己回去吧,你一来一回得四个小时,昨天还没睡好。”   赵烈旭站起身,“没事,你先吃,我去抽根烟。”   他去阳台时把玻璃门拉上了,反着光杨清河大约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和微亮的火星。   她低头笑着,吃了块苹果。   还挺关心她的嘛。   他时间掐的准,抽完烟进来,她刚好吃完,几乎没剩下什么,很干净。   杨清河勤快的收拾碗筷,“我来刷碗。”   放置牛排的餐盘是十寸方形的瓷碗,加上玻璃杯,刀叉和水果沙拉的碗,堆一起被她捧着,实在是摇摇欲坠。   杨清河刚抬起,身后忽然一热,后面伸出手将她手里的碗筷都端走了。   两人贴的近,有那么一秒钟,姿势是她被他圈在怀里。   杨清河有些发愣。   她似乎异常的贪恋这种安全感。   赵烈旭已经在那头刷碗,男人双手刚劲有力,干起活来不拖泥带水。   杨清河脚底生风,跑了过去挤在边上,“我帮你我帮你,吃了你的饭还不洗碗,这不是一个好人应该有的风度。”   两人的手碰撞在一起,对比鲜明,一个略糙一个白嫩。   赵烈旭从她手里拿下盘子,“我来。你把手上泡沫冲了。”   “你这么体贴,很招姑娘喜欢吧,这么多年就没有中意的?想结婚的那种。”   赵烈旭不知想起什么,嘴角笑意不断。   那时候杨清河母亲来接她,相约在机场,是他送她去的,一路上她一句话都没说,也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一会看窗外一会抠手指。   在机场门口停下时她却迟迟不下车。   他解开安全带,问道:“不想走?”   她摇摇头。   “车不能一直停在这里。”   杨清河望了他一眼,下车。   赵烈旭帮她把行李从后备箱提出来。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赵烈旭觉得稀奇,平日里这丫头胆大,什么不敢做什么不敢讲,这时候别别扭扭的模样出奇的逗。   他笑了笑,心想,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胆子再大也是个小孩。   “想说什么?”他问。   杨清河勾着围巾,抬头看他。   男人穿的黑夹克,身姿挺拔,英气十足,眉宇间漾着傲气,深邃的眼睛笑起来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杨清河咬咬牙像豁出去了一般,“你弯腰。”   赵烈旭双手插袋,微微弓腰俯身,杨清河贴过去凑在他耳边。   她一字一句的说:“我以后要嫁给你。”   寒风捋过,她的围巾轻轻刮过他的脸,带着茉莉的香气。   她的呼吸洒在他耳朵上,温温热热的。   他背脊微僵。   杨清河说完拉上行李箱就走,留给他一个坚定的背影。   赵烈旭定了几秒缓缓的直起腰,眼眸微敛,转而轻笑了声。   他刚打开车门,只听大门那边传来一呐喊声。   “我以后就要嫁给你!”   他看过去,只见小丫头脸红得滴血,声音清脆响亮,惹得周围的人都投来目光。   她强装镇定朝他挥手。   周遭议论纷纷,似乎都在笑这个女孩子的天真和可爱。   赵烈旭叹笑,也朝她挥手。   一个小孩子的无稽之言,他自然不会当真。   杨清河见他一直笑,戳戳他手背,“你笑什么?”   他开玩笑道:“你不是要嫁给我吗?”   杨清河想起当年的壮士之举脸颊不自禁的浮上了红晕,她舔舔唇,故作厚脸皮道:“对啊,我这不是回来嫁给你来了吗?你敢娶吗?”   赵烈旭关了水龙头,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那句‘你敢娶吗?’像回音般萦绕在他耳旁。   她眼神坦然,直勾勾的盯着他。   那话看起来,三分真七分假。   赵烈旭收回视线,挑起半边眉,觉得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杨清河歪头,挑衅道:“你不敢啊?”   “不敢不敢。”他双手撑在琉璃台上,揶揄她。   “我哪里不好吗?”说着杨清河挺胸收腹。   一览无余的身材。   赵烈旭:“这几年没好好吃饭啊。”   个不高,身上也没肉。   “奥......原来赵队长喜欢凹凸有致的啊。”   赵烈旭擦干净手,拍拍她脑袋,“行了,我送你回去。”   .......   到顾蓉小区楼下时,十二楼的灯光依旧是暗的,她还没回来。   杨清河想到他昨夜没休息好,这会又来回折腾,有些心疼。   “要不今天就住这吧?”   赵烈旭:“回去有案子要看。”   “奥。”   杨清河下车时他也下了车。   “不用送我上去,你快回去吧。”   赵烈旭笑,止住步伐,倚在车门上,“行。”   杨清河朝他挥手,“真不用送,你回去吧。”   赵烈旭从裤袋掏出烟,眯眼点了支,吸了口,“等你到了我再走。”   路灯漾着淡淡的光芒,他伫立在这光下,身影高大,声音低沉有力。   杨清河低笑着,喃喃自语,“还真是大暖男啊。”   “我上去了,你走吧。”她踩着欢快的步伐进了楼道。   赵烈旭微抬下颌,嗯了声。   十二楼灯光亮起的时候他正好抽完一支烟,碾灭烟头上车离去。   杨清河趴在窗口目光他离开。   他房间的被褥顾蓉白日里都换过了,杨清河直接躺了上去。   房间的色调是黑灰色的,可能是他鲜少回来的关系,东西很少,十分简洁干净。   书桌上还摆着那张照片,初出警校的毕业照,几十个人里就属他最显眼,那是她第一次觉得原来男生寸头也可以那么帅。   杨清河望着天花板像个神经病一样笑得花枝缭乱。   ......   赵烈旭回到家,屋里还遗留着牛排的香气。   除了父母几乎没人来过这,空下来的时候他多数是一个人待着,也许是习惯了也不觉得寂寞冷清。   可刚刚这里还有人叽叽喳喳,这会显得异常寂静。   他在沙发上坐了会,又起身去倒水,拿起卷宗,却静不下心。   一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   赵烈旭捏捏眉心,关了客厅的灯走去卧室,打开浴室的门愣住了。   洗手台的镜子上有一个爱心,用口红画的。   他几乎能想象杨清河一边得意的笑一边画下的模样。   他失笑。   赵烈旭脱下T恤和裤衩,简单的冲了个澡,在腰间裹上浴巾就出来了。   晾衣服的时候阳台上赫然飘着一件T恤,是她今天借来穿的那件。   脑海里不自觉得想起她穿这衣服的样子,说不上来的骨感美。   她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发梢还在滴水,赤裸着脚,双腿白皙修长,清纯又性感。   他坐在床边抽烟,窗户开着,热风不断涌进,盛夏燥热。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有一条未知的短信。   ‘到家了吗?’   不用想也能知道是谁。   估计手机号是顾蓉给的。   赵烈旭存下她的号码,回了两个字:‘到了。’   杨清河发来一张照片,她躺在他床上,摆了个稀奇古怪的表情,附语是:‘今天我要睡你...的床了,晚安,谢谢。’   赵烈旭目光流连在那行字上,随后和她道了晚安。   关闭短信页面前他又看了几眼那张照片。   小姑娘穿着丝绸制的吊带裙,有蕾丝花边,肩带滑在一侧,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弓着背,双臂搁在腿上,深吸了口烟。   良久,轻笑了声。 第8章   他从未有过女人,但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有生理需求,自己动手的次数很少,一是他不重欲,二是工作繁忙。   也难得醒来会有那么强烈的感觉。   赵烈旭睁眼的时候天微微亮,五点多一点,空调冷气打着,他却浑身热得发烫。   做了个算不上春梦的梦。   梦里杨清河靠在他怀里在撒娇,一个劲儿的在说我要嫁给你,穿的是他的那件黑色T恤,白花花的腿晃动个不停。   他深吸一口气,眉头微皱。   三秒后掀开被子走进了浴室。   没一会,热腾腾的水蒸汽覆满整面镜子,镜子上的口红印依旧鲜丽。   ......   一踏进警局办公室陈冀就朝他吹了个口哨,“昨晚的牛排好吃吗?”   昨晚一起的几个警员都笑嘻嘻的看着。   赵烈旭:“闲着没事干?”   陈冀递给他根烟,“外面抽一支?”   赵烈旭笑一声,“这烟你女朋友那的吧?”   “诶,卧槽,你怎么知道?”   “她从老家回来了?”   “昨天吃火锅,突然就回来了。”   两人边聊边往二楼的吸烟室走。   陈冀深深吸了一口,他们都是老烟枪,难戒。   赵烈旭靠在墙上,他抽烟速度不快,特别是人比较静的时候。   陈冀说:“我打算今年过年结婚。”   “她跟你好几年了吧?”   “数十年了。”   十年。   不是一般人等得起的。   赵烈旭打趣道:“也得亏她耐得住。”   陈冀认真的点点头,“你这话没错。入警校到现在,要么那时候没钱要么现在没时间,她都跟着。”   有次中弹他做完手术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是他媳妇儿红肿的双眼。   她几乎一个晚上都在哭。   当时他就认定了她,到死就这个女人了。   陈冀想到她就忍不住笑,想到她就觉得开心。   笑完了他捅捅赵烈旭,“你昨晚咋搞的?”   “什么怎么搞?”   陈冀:“都是兄弟,装什么?没啥关系你让人姑娘穿你衣服?”   这么多年他还不了解赵烈旭,在警校这人就有点洁癖,或者说比他们都爱干净。   记得有一回元旦,学校里搞活动,同宿舍的哥们组了个同校的联谊,吃完饭后大家回学校看活动,当时赵烈旭就站他边上。   那姑娘说:“我有点冷。”   赵烈旭:“那就快点回去吧。”   他当时觉得这人木头脑袋不解风情,回去拿这个事揶揄他,那姑娘明明是让他脱个衣服给她穿。   谁知赵烈旭笑了笑说:“我知道,可我脱了衣服给她穿不就代表愿意和她处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要姑娘真冷呢?”   “那你脱给她,助人为乐。”   “你他妈就不能助人为乐?”   赵烈旭:“有味儿。”   “瞎说什么,人身上香喷喷的。”   “香水味太重了。”   陈冀又把这事提了一遍,“怎么,这姑娘身上没香水味你就愿意了?”   赵烈旭想到那丫头就觉得好笑,“不过是个小孩子,哪有那么多东西。”   “小孩子?我去,大兄弟,赵队长,您擦擦您眼睛行吗?那身段那面容,小孩子?”   身段?面容?   赵烈旭想了想,很瘦很清秀,也就这样了。   他吐了口烟,“我对她没那意思。”   陈冀左右都不信,“认识你那么多年,没见你对谁那么好过。”   “也不是,这丫头和别人不一样。”   “哟,怎么就不一样了?多个眼睛还是多个鼻子?”   赵烈旭:“早些年打过交道,挺让人心疼的一孩子。”   他剑眉蹙着,似不愿意多说。   陈冀:“你把人当孩子,人未必就把你当警察叔叔。”   赵烈旭捏着烟久久没抽,半截烟灰断落,喉咙里溢出一声笑,“她这人就这样,喜欢胡言乱语,有点皮。”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你真的没半点意思?”   赵烈旭一个‘没’字卡在喉咙口,他突然想到早上那个梦。   说实话,梦里的感觉十分美好。   是这三十年来从未出现过的感觉,他甚至无法去形容。   但不过是个梦而已。   陈冀笑着说:“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的,难道你要孤家寡人一辈子?”   赵烈旭也笑,“那等来了再说。”   要说结婚这事,三十岁,是应该成家的年龄。   找个能一起生活的人很简单,找个想一起生活的人很困难。   陈冀:“别等我孩子打酱油了你还是个光棍。”   赵烈旭掐灭烟,“不说这了,去趟中际大学吧。”   ......   学校临近开学,顾蓉有教师会议要开,杨清河正好要去宿舍,顾蓉便载她一起去。   顾蓉将她送到宿舍楼下,“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   杨清河道了声谢。   杨清河订的是双人间的公寓,这学校去年新建了几幢宿舍里,公寓是全新的,他们是第一批入住的。   同寝的女生还未来,杨清河简单收拾完后拨了个电话。   按下这串数字的时候杨清河觉得有些熟悉。   电话很快接通,是非常知性的声音。   杨清河倚在窗边,楼底下梧桐树阔叶撑起半边天。   “您好,请问是张老师吗?我是杨清河。”   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杨清河补充道:“我是sun。”   那头恍然大悟,“你说了中文名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油画已经收到了,昨天运去画廊了,你要的那一副我放在了办公室。”   “谢谢,颜料画笔——”   “都准备好了,按照你要的牌子准备的。”   “请问办公室是哪栋?我现在过来取。”   “教学楼五栋,401室。我现在有个会议,颜料和画就在我办公桌边上,你自己拿就好。”   “好,谢谢。”   张蕴挂了电话同组的老师问道:“是你那个要开画展的学生?”   张蕴笑得有些尴尬,她是这个学校新请来的油画老师,恰好带的这届学生里有几个留学生,有一个在国外小有名气,学校为她准备了画展,她作为她的老师要负责这次画展,从七月初就开始筹办这个事情,其实说是老师不如说是凑巧吧。   别人遇见她,总说,你有个学生要开画展啊,真了不起。   这份殊荣砸得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那老师喝了口茶,边浏览网页边说:“现在搞艺术的有几个是真正的艺术家,我听说那孩子家里很有钱啊,父亲在美国开了个大公司,你说,要是换做穷人家的孩子哪有能力开画展。”   张蕴整理资料,避开这个话题,“我先去开会了。”   她昨天清点油画时欣赏了一番,那女孩确实有些功底。   更何况,这次的画展是要拍卖的,拍到的钱都会捐赠,无论这份艺术是真是假,目的总是好的。   张蕴前脚刚走不久杨清河后脚就踏进了办公室。   那老师眼前一亮,笑问道:“颜料有很多,需要我帮你叫几个男同学搬吗?”   杨清河:“谢谢,不用了。”   “诶,我听说你副画还没画完啊,我们办公室的老师都看了,画的可真好啊。   杨清河拿起油画,掀开画布,她嗤笑了声,“是吗?”   那老师盯着她的背影一杵,附和道:“真的很好啊。”   杨清河不多言,小小的个子搬起和她人差不多高的画出了办公室。   老师嘁了声,“现在的学生都那么心高气傲?不识抬举,叫人帮忙也不愿意,还不是得跑两趟,找罪受。”   炎炎夏日,还没走几步杨清河后背就湿了。   教学楼和公寓几乎隔了一个校园,步行来回四十分钟。   寝室里的女孩刚叠完衣服,寝室门就啪啪的被敲响,女孩一缩,挪过去给开了个门缝,只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白板。   杨清河喘着气,“开门。”   听到是女声她放下心,敞开门。   杨清河挤进去,余光瞥了一眼。   那女孩扎着马尾,戴着眼镜,模样斯文,怯生生的看着她。   杨清河把油画搬到书桌区,倚在边上,洗了个脸,兜转一圈也没找到纸巾。   女孩像是知道她在找什么,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   杨清河笑着,“谢谢。我叫杨清河,是你的室友。”   女孩糯糯道:“我叫苏妗。”   苏妗刚整理完自己的东西,留下的纸箱被叠成纸板规规矩矩的堆在门口。   杨清河:“我还要去搬些东西,你这个纸板不要的话我帮你带下去吧。”   苏妗听到这话脸瞬间红了,似是非常不好意思,推脱着说自己可以去扔。   杨清河笑得肩膀都在抖,她觉得这个女孩子真可爱。   她下楼时就扛着那一堆纸板下去了,苏妗站在那里小声说了声谢谢,瞳仁闪着泪光。   新生开学,学校的垃圾桶几乎都是满的。   宿舍楼下的清洁工正在里面挑拣塑料瓶。   那老大叔弯着腰一个劲的拨弄,看起来瘦骨嶙峋。   杨清河把纸板放在已满的垃圾桶一侧,“叔叔,这个纸要吗?”   男人抬起头,嘿嘿的一笑,“要的要的。”   杨清河微微点头,刚要走手忽然被人拉住了。   男人很快松开,把手放腿上蹭了蹭,踌躇道:“还有没有啊?”   “没有了。”   “奥,谢谢谢谢了。”   杨清河看了他几眼,离去。   那男人刚刚是无意拉她手的吗?   可明明像是揉了两下。   杨清河越走越快,几乎奔跑到教学楼的卫生间,拼命冲洗自己的手。   即使水很凉,但那男人的温度似乎还留着。   ......   通过班主任给的联系方式,联系到了和郭婷关系较好的室友,那女孩子也是今天早上才到的淮城,到了淮城换了手机卡,这才打通她的电话,联系到她的时候正在教学楼领书。   女孩子不知道郭婷的事情,起初听到警方要找她,抖了好半天,得知事情原委的时候一下子哭了出来。   陈冀会哄人,安抚了半天,抽抽搭搭的,好不容易情绪才稳定下来。   折腾半天才进入正题。   问也没问出什么名堂,据女孩的说法,郭婷朋友是挺多,但没男朋友,追求她的人都是一厢情愿的对她好,她是有个喜欢的人,但那人高中毕业后就去外国了。   至于四五十岁,脸上有大痣的男人,女孩左思右想都不记得郭婷有认识这样的人。   陈冀点点头,一字不差的记录下来。   那女孩抹着眼泪问道:“她怎么就——”   陈冀用最简单的话给她说了因果,那女孩一天眼睛瞪的大大的,直呼不可能。   她不信郭婷会在外面做类似钱色交易的事情。   女孩埋头痛哭,“她为什么要去做那种啊,又不缺钱。”   陈冀看向赵烈旭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办。   赵烈旭:“人之常情,让她先缓缓,等收拾完以后小张你去后勤管理中心要一份学校后勤人员名单,详细点的。我出去抽根烟”   “是。”   教学楼的卫生间设立在楼梯边上,洗手台都是外置的,赵烈旭一走出教室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小姑娘脸蛋红彤彤的,鼻尖冒着汗,神色凝重,两道秀眉拧在一起,使劲搓自己的手,那模样,恨不得搓掉自己一层皮。   他的动作就停在从烟盒里拿烟的姿势上。   陈冀从后突然拍了拍他肩膀,“哟,我们赵队长看什么呢?”   陈冀自问自答,“原来在看俏姑娘啊。”   身后几个警员异口同声的‘唔’了声。   陈冀又轻飘飘的唱道:“如果这都不算缘分~” 第9章   杨清河听到动静回过神,抬头看去,只见几米开外,一帮‘熟人’。   陈冀笑呵呵的朝她招了招手。   杨清河擦干手,走了过去。   “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赵烈旭将烟塞回烟盒,“调查点东西。”   陈冀凑过脑袋,惊讶似的问道:“你在这学校读书啊?”   杨清河点头。   陈冀:“也是艺术学院的?”   “也是?”   陈冀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诶,都快到饭点了,要不一起吃个饭啊?”   赵烈旭双手抄袋站在一旁,神色自若。   杨清河眯眯眼,答应的爽快,“好啊。”   陈冀:“就在你们学校吃吧,正想回味回味学生时代呢,是吧,赵队长。”   赵烈旭懒懒一笑,司马昭之心。   杨清河见他不反对,笑道:“不过我还得搬点东西,可能要等一会。”   “诶,没事,叔叔们帮你搬。”   话音刚落,几个汉子一个抢一个的说对。   办公室两老师正喝茶聊天呢,门被敲了三声,那老师见是杨清河忍不住絮叨道:“刚让人帮你搬你又不愿意,现在跑两趟,大夏天的何必呢,要不我叫——”   那老师戛然而止,杨清河身后跟着好几个男人,个个都人高马大的。   陈冀首当其冲,两箱子颜料,和蒋平一人一箱。   杨清河拿上画笔跟着他们出了办公室。   老师A:“那女孩子挺有来头啊。”   老师B:“国外的交换生,年纪轻轻就要开画展了。”   老师A:“富二代啊,刚刚那些不会是保镖吧?”   老师B:“谁知道,诶,你听说了吗,咱们学校死了个女学生,听说今天警察都来了。”   一帮人似有意和他们保持距离,拉开了五六米,把两个人甩在身后。   两个人慢腾腾的下楼梯,赵烈旭伸出手,“我来拿吧。”   杨清河把那套画笔递给他。   其实这压根没什么分量。   赵烈旭接过时瞥了眼她的手,“洗手的时候在想什么?”   手背红得像用铁烙过一样。   楼道里学生上上下下,声音嘈杂。   “没什么,可能只是自己想多了吧。你们来学校查什么?难道是宾馆那个案子吗?可我听说凶手已经自首了。”   “还有点疑团没弄清。”   他手指节骨分明,手背经络明显,握着画笔异常的好看。   杨清河看了眼自己的手,竟然有点羡慕这套画笔。   她紧跨两步跟上他的步伐,浮夸道:“你这么尽心尽责警队的姑娘应该很崇拜你吧?”   赵烈旭眉峰微挑,薄唇弯着好看的弧度,似懒得和她说这种没营养打太极的话。   杨清河:“没有姑娘追求你吗?”   赵烈旭不应。   杨清河:“那就是很多了?”   这是哪门子逻辑,他笑着。   杨清河:“奥...我懂了,你是在低调。”   前面那帮汉子时不时回头瞄几眼。   蒋平:“卧槽,赵队咋笑得那么温柔!”   陈冀:“你见过他平时对哪个姑娘这样笑吗?”   “没有!”   小张推了推眼镜,“据我分析,这种笑容属于宠溺笑。”   女生宿舍不允许男生进入,杨清河本想自个搬上去。   陈冀却不撒手,眨着眼睛道:“别别别,我们来,细胳膊细腿的万一累到了那我们赵队长不得心疼死了。”   杨清河悄咪咪的打量赵烈旭的表情,这人只是笑了声,不轻不重的,压根看不出什么情绪。   陈冀和宿管打了个招呼,把证件压那,帮杨清河搬了上去。   苏妗见杨清河带了两个男人上来,吓好大一跳,像木头一样杵在那都不动了。   有些人太单纯,一眼就能看穿,苏妗就是这类女孩子。   杨清河解释道:“这两位是警察,帮我搬点东西,就下去的。”   苏妗愣愣的点头,还是很拘谨很小心翼翼的缩在边上。   阔高的油画横立在书桌边,陈冀和蒋平一眼就看见了,也就随口一问,“能不能让我们瞧一眼?”   平常舞刀弄枪惯了,这种高雅艺术还是头一回真实的接触。   杨清河像是想起什么,从一个纸盒里拿出两个黑色的信封。   “后天的画展,你们有空的话就来吧。”   陈冀哇了声,简直不敢相信。   “一定一定,再忙也去。”   三个人说说笑笑走了出来,赵烈旭倚在墙边,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   两人手里的黑色信封一晃一晃的,想不看见都难。   陈冀似乎有问不完的话,杨清河有耐心的一一解答。   从中国山水画到欧洲超现实主义画作。   赵烈旭被晾在了最后头,一伙人都围着她。   日光倾斜,将他的影子拉长,杨清河看着地上的影子克制不住的笑。   赵烈旭懒洋洋的跟在后面,点了支烟,聒噪的男人声中她的声音特别清亮,很有朝气的感觉,说着那些他们都听不懂的艺术起源,很入耳。   他吐了口长长的烟,眼尾上翘,似笑非笑。   学校里有私人开的餐馆,杨清河在网上订了个小包厢,摸索好一阵才找到。   她也是头一次来这个学校。   七八个人一个包厢正好一桌。   似乎串通好了,一入席这帮人就一个挨一个的坐好,只留了最中间的两个位置给他们两个。   杨清河刚想坐下就被赵烈旭拉起来。   “上菜会从这边上,你坐里面。”   陈冀这个老油条托着下巴看着他们,“想当初在大学的时候我和我女朋友出去吃饭也是这么腻歪的,生怕她磕着碰着。”   蒋平:“我没女朋友。”   众人:“我也没有。”   一秒后,所有人都托着下巴瞅这两个人。   赵烈旭双腿轻搭,往后靠在椅子上,把菜单往那帮人面前一扔,“吃饭堵不住嘴就去办案。”   他又把另外份菜单递给杨清河,声音还是那个调,磁性低沉。   “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陈冀一看苗头就知道今天谁请客了,对杨清河说道:“多吃点,咱赵队长别的不多,就钱多。”   杨清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点点头。   杨清河:“你们要喝酒吗?”   赵烈旭:“饮料就可以,等会要开车,下午都有事儿做。”   “好。那他们吃辣吗?”   “都行。你点你想吃的就行。”   杨清河点了几个素菜,很清淡。   这鸿门宴菜不是关键。   陈冀笑说:“昨天超市见面着急,都没好好认识,就光知道了个名字,今天好好介绍一下呗,以前都没见过。”   赵烈旭依旧往后靠着,“以前怎么没见你那么多事?”   “以前你没有这种,就这种啊!”   赵烈旭:“......”   陈冀朝杨清河依次介绍过去,最后问道:“怎么从前没见过你?听说你和咱们赵队长认识很久了。”   “我前几天才回国的,来做交换生。”   “我记得你户籍是本地的啊。”   “嗯,前几年随母亲去国外生活的,但户籍还是中国的。”   陈冀:“那还真是巧,一回来就遇见了,缘分啊,是不是!”   蒋平:“赵队那天在电梯里都没认出来。”他鄙夷的瞧了眼赵烈旭。   赵烈旭:“......”   大伙耸肩笑。   杨清河:“对啊,你那天怎么都没认出我?”她右手撑着脸颊,歪着脑袋看他。   也不是没认出,只是觉得不可能。   赵烈旭:“想知道理由?”   杨清河:“嗯嗯。”   他勾了勾嘴角,故意揶揄她,“你小时候头发比我还短,五大三粗的,搁谁谁也认不出。”   杨清河:“......”   陈冀:“哟,人小时候就认识了啊。”   赵烈旭微敛下颚,“别添油加醋。”   七嘴八舌讲着的时候服务员正好上菜。   杨清河目瞪口呆。   这伙人真的毫不留情,点了满满一桌。   杨清河想夹鱼肉,几番都落了筷。   赵烈旭拿过调羹给她拨了一大块,“有刺,吃的时候仔细点。”   “你还记得啊......”   “嗯。”   那时候在顾蓉那边一起吃晚餐,顾蓉烧了鲫鱼汤,她总共吃了三口,被鱼刺卡了三次,最后一次是因为吞米饭喝醋都没法将鱼刺弄下去,只得作罢。   顾蓉说她是喉咙小,吃鱼的话得格外仔细。   这三言两语的一问一答让整张桌子都暧昧起来了。   陈冀酒足饭饱,靠在那,嘴角挂着老母亲的微笑。   蒋平一顿狂扫,满足的仰天长叹,“好久没吃的那么舒服了。”   赵烈旭喝了口果汁,“昨天你们不是还吃火锅了吗?”   “陈哥媳妇回来了,吃的拘谨,后来散的早,不能打扰人小夫妻团聚啊,这干柴烈火的。”   陈冀在桌底下踹了蒋平一脚,“口无遮拦的,小心赵队捶你。”   蒋平:“???”   陈冀努努嘴指向杨清河,“讲话注意尺度,别把人吓到了。”   蒋平:“对不住对不住,别捶我。”   赵烈旭:“戏剧学院毕业的?”   陈冀慢悠悠的说道:“也不知道是谁欲拒还迎,演的都可以得奥斯卡了。”   嘴上说着没那心思,做的事却那么暧昧。   陈冀:“这夏天怎么倒是像春天。”   赵烈旭捏着玻璃杯,垂眸喝了口,“见好就收。”语气是一贯的随和。   陈冀:“得令!”   杨清河扬眉,安安静静吃菜。   赵烈旭用余光看她,小姑娘长发随意拢着,耳边还有些许碎发,皮肤白得通透,素面朝天的模样干净舒适,瞳仁亮晶晶的,笑起来眼睛像月牙。   他微微眯眼,不知怎么就想到早上的梦。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想对她好吧。   既然遇到了,照顾一点都是应该的。   哪有陈冀说的那么复杂。 第10章   这顿饭时间不长,从小餐馆走出来时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刺的人眼都睁不开,灼灼的光打在人身上似乎能将人榨干。   几个老烟枪一出门就点烟,连抽好几口才缓过来。   赵烈旭结账,最后一个出来。   陈冀不正经道:“队长,你送送她。”   赵烈旭站在她身后,挨得近,阳光下,她白腻的肌肤像是能发光。   杨清河抬手定在眉眼处遮太阳,“不用了,才几步路,你们还要工作。”   她扭过头看他,“是吧,赵队长?”   赵烈旭从裤袋里掏出一小盒东西递给她,也不说废话,“走了。”   陈冀他们倒也不再开玩笑,敛了神色,打个招呼就走了。   七八个男人走路带风,隐约还能听到他们在说关于案子的事情。   而中间那个最高大的身影,背脊宽阔结实,像山一样。   杨清河收回视线,他递给她的是一盒创可贴。   她正了手背一看,红通通的那处有点血迹,但已经结痂。   是个极小的伤口,似乎是被自己指甲抓破的。   杨清河把这盒创可贴翻过来翻过去的看,忍不住笑了。   ......   杨清河回到寝室时苏妗那姑娘正在看书,挺直着腰背,神情专注。   “吃饭了吗?”杨清河换鞋,随口一问。   苏妗轻轻啊了声,有点紧张的回答道:“吃了。”   “一个人?”   “嗯。”   杨清河拉上阳台玻璃门的窗帘,开始解衬衫扣子,“你在这没朋友?”   苏妗没想到她会和她闲聊,她合上书,转过身刚想回答杨清河的问题却呆在了那里。   眼前的室友脱得只剩文胸和内裤,纤细的腰部没有一丝赘肉,双腿修长笔直,即使杨清河   身高不高,但比例很好。   杨清河找出干净的长款T恤和内衣,听身后没声就回头看了眼,一看噗嗤笑了出来。   苏妗那模样怪好笑的。   杨清河:“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苏妗挪开目光,“好。”   “你下午要做什么?”   “看书吧。”   “挺好的。”   苏妗咬咬唇,“那你呢?”   “洗个澡,画画。”   杨清河说完就钻进了浴室。   苏妗看向那副被布罩着的油画,打心底里佩服这个女孩。   看上去那么开朗阳光,还那么有本事。   杨清河在擦头发的时候接到了周祁皓的视频电话,这才猛然想起,她还没和他报过平安。   这可能是隔着大西洋唯一一个牵挂她的人了。   周祁皓那头光线昏暗,和她这里的艳阳天比起来,两个极端。   杨清河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拿过烟盒打火机去了阳台。   阳台是露天的,每一寸土地都在接受夏日最毒阳光的洗礼,杨清河还没坐稳又出了身汗,不过她并不在意。   湿漉漉的发被随意拨在一边,润净的眉眼流转着光波,她两腿搭在一起,拿了支烟咬住,娴熟的点上。   周祁皓:“......”   杨清河:“大半夜不睡觉?”   “你看起来红光满面。”   杨清河对着镜头左顾右看,“的确。”   周祁皓:“你在宿舍吗?”   “嗯,今天刚搬进来的,新建的公寓,很干净。喏,这是我室友。”她把镜头拉过一点。   其实周祁皓什么都没看见,玻璃反光。   周祁皓:“你那边看起来很好。”   “是挺好的。”   周祁皓久久没回应,他半垂着眸子,每眨一次眼落寞就加深了一份。   杨清河知道周家的氛围,崔萍不会管他,周坤也不会管他,如有什么商业酒会,就会带上这个聪明懂事的儿子去溜一圈。   很多时候这个孩子都是在自娱自乐。   他没有亲人,领养他的崔萍和周坤不是,抛弃他的父母更不是,其实她也不是。   亲人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杨清河自己也分不清。   可他才十四岁,杨清河深吸了一口,目光沉了些,语气却颇为轻松。   她说:“有机会我带你来。”   周祁皓点点头。   杨清河:“过年都要十五了啊,半个男人了。”   周祁皓:“......”   “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什么?”   “翅膀硬了,得飞啊,想做什么就去做。”   周祁皓:“想考一个好高中。”   杨清河嗤笑一声,“这是主业,那副业呢?”   “副业......”   杨清河:“如果闲的慌,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将来到底要做什么,人生在世,白驹过隙,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和舆论,想做什么就做吧。”   “那你呢?你的目标就是回中国吗?”   杨清河慢慢吐了口烟,视线落在手背上的创可贴,“我啊......我没什么志向,就这么活着吧。”   周祁皓:“......”   杨清河笑着,“你得好好规划啊。”   ......   回警局的路上陈冀和赵烈旭坐的一辆车,前头蒋平在开车,两个人坐在后头看学校后勤人员的名单。   粗略的浏览一遍,资料里没有脸上有大痣的男人。   陈冀说:“再查下去也不是办法,郭婷那案子已经定了,就算找到那人也无济于事,除非这变态真的犯案了,可我倒宁愿没犯案。”   谁也不希望平白无故多条人命。   赵烈旭低头重新翻看资料,“我们要做的,不是要等他犯案之后逮捕,而是要在他犯案之前阻止。”   陈冀难得沉默,片刻后问道:“他真的会杀人?”   赵烈旭:“世事难料,靠推断始终都会有偏差。”   陈冀深深叹了口气,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他女朋友的。   前一秒还愁容满面这一刻就笑得甜蜜蜜的。   接电话的声调都变了,腻歪幼稚。   整个车厢的人都被他弄得起了鸡皮疙瘩。   突然,陈冀惊呼道:“真的!?”   “我靠,真的!?”   “不不不,我错了,好,不说脏话,媳妇,真的吗!”   一连串的真的假的让其余三个人都看向他。   陈冀对电话一顿狂亲,“等我,晚上等我!”   挂断电话陈冀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傻乎乎道:“我媳妇说她有了。”   蒋平愣了,“有啥啊?”   “我要当爸爸了!”   赵烈旭拍拍他肩膀,“恭喜啊,看来婚宴得提前了。”   陈冀:“今晚回去得好好规划了,她昨晚还说身体不舒服,我以为她坐火车累到了。”   就这么回味了一阵,陈冀忽然朝赵烈旭说道:“兄弟,这可真应了我早上那句话,等我孩子打酱油了你还是个光棍。”   蒋平从后视镜里瞥他们,“怎么可能,刚刚不都见过小嫂子了吗?”   “小嫂子?”赵烈旭挑起半边眉。   这称呼倒是新奇。   蒋平:“啊?难道不是吗?我还以为你默认了。”   陈冀:“蒋平,你就活该单身,情商低得都负数了。”   赵烈旭:“别乱猜了,没有的事。”   陈冀悠悠道:“那丫头看你的眼神可不一般,要是她对你没意思我就活吞电灯泡。”   小张附和道:“对对对,我也觉得,她看赵队的时候眼睛特亮。”   赵烈旭手指捏着页面一动也不动,白纸黑字的东西这会一点都看不进,脑海里不自觉的闪过杨清河的样子,她看他的眼神。   有那么多情愫吗?   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么看他的。   这么多年,一直是这种明亮清澈的眼神,有光,有希望。   不知怎么,突然想到她的那张自拍照。   赵烈旭抿唇,眼眸深了点。   随而浅浅的一笑。   陈冀:“想到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赵烈旭看他一眼,不理睬。   陈冀:“有些东西旁观者清,你和那丫头在一起,脸上总挂着笑。”   赵烈旭:“行了,没的也要被你们说成有的了。”   陈冀:“反正,我对我媳妇就那样,看到她想到她就想笑。”   赵烈旭转了话题,“她给你们的黑色信封是什么?”   也就随口一问,那三个人却异口同声的啧啧啧起来。   陈冀:“怎么,她还没给你?”   “什么?”   “她后天要开画展,这是邀请函,我们兄弟,人手一份,你没有?”说着,陈冀还拿出来晃了晃。   赵烈旭睨他一眼,神色淡淡,轻哼一声。   .....   杨清河掀开画作的白布时苏妗因为好奇便凑过来看了一下,她对艺术没什么天分,但一眼就被这幅画吸引住了眼球,虽然还未完成。   整幅画的色调是暖橘色,占据花纸三分之一的夕阳颜色层次分明,夕阳的颜色落在宽阔的河流上,河水也是金灿灿的。   安静,踏实。   苏妗一下子想到这两个词语。   苏妗小声感慨道:“真的好漂亮。”   这话和那些恭维的不同,听起来十分入耳。   杨清河准备颜料,说:“还没画完,后天我的画展要来参观吗?”   “我?”苏妗指指自己,“我可以吗?”   “你为什么不可以?”   “好啊......谢谢你。”   杨清河觉得这姑娘单纯的傻。   一下午苏妗坐在边上安静的看她画画,就像她看书那样投入。   那条河流中间站着个裸背的女人,女人的手指在滴血,蔓延在河水上,夕阳的光晕笼罩住她,她微微抬着头,似在凝视夕阳。   画风转瞬即下。   苏妗感受到一股凄凉和悲怆。   她瞄了几眼杨清河,她画画时不说一句话,连呼吸都是轻的。   苏妗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开朗阳光,可现在忽然发现,这个女孩不笑的时候眉眼都是冷的。   她右手戴着一串佛珠,执笔画画时佛珠会下滑,苏妗起初不相信,反复仔细看了好一会才确定,那是三道划痕,已经结疤,弯弯曲曲的样子丑陋又狰狞。   苏妗想到什么,又遥遥头。   这不可能。   明明是这样一个活泼的女孩儿 第11章   次日警局接到云州公安的协求,一名逃亡近两年电信诈骗犯据消息称逃到了淮城。   此人在2016年因诈骗二十余万元被云州警方列为网上逃犯,警方先后远赴多地都未抓捕成功。   一清早就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的会议。   赵烈旭泡了杯茶,倚在办公桌边上,百叶窗帘开着,外头是骄阳似火的天。   办公桌上堆了厚厚一摞资料,大大小小未侦破的案件上百件,一件未完一件又冒起。   他从百叶窗的细缝里望着外面,光线十分强,最近的温度都徘徊在三十七八度,高温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撤退。   关于郭婷那案子,关于那个人,没半点进展。   昨天走访了校外一圈,几乎没人对画像上的男人有印象,资料库里也比对不到相应的身份信息,照理来说这人的面貌应该很容易被人记住,相对其他人,他的特征比较明显。   赵烈旭轻轻吹散热气,抿了口茶。   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   跳出来一行短信:队长,晚上有空吗?   赵烈旭放下茶杯,端倪这短信,随后发了个问号过去。   杨清河很快回复:那就是有空了,晚上我来找你。   赵烈旭揉揉眉心笑了声,是真拿她没办法。   她这不是询问他,是在告知他,就算今晚海啸大地震她也会来找他的。   外头有人敲了两声门。   “进来。”   “队长,接到报案,有人在中际大学附近的东街发现了人眼珠子。”   赵烈旭的手猛地僵住,“人眼珠子?”   “嗯,,对。”   ......   东街是中际大学附近的美食街,街道周围就是住宅区,一般这里的人会将房间出租给学生。   一到周末,东街会非常热闹,人挤人,都是学生。   上午环卫工人在倒垃圾的时候做垃圾分类,顺便捡捡瓶子什么的,这附近的学生有时候扔的都是好东西,他们都会捡回去。   发现眼珠子的人叫黄梅,已经在这倒垃圾干了五年了。   她习惯性的翻一翻垃圾桶再做个分类,没料到今儿个一翻就翻出血淋淋的人眼珠子。   警队赶到的时候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已经做了隔断,保护住了现场,周遭围了一圈人,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探过脑袋张望,谁也没见过那么大的阵仗。   眼珠子躺在红色的塑料袋里,血肉模糊。   黄梅的手现在还是抖的,她一想到她还捏了捏就止不住的恶心反胃,直呼倒了八辈子霉。   赵烈旭忽的放慢了脚步,每走一步便看得清一点。   热浪的风拔地而起,他背脊的汗浸湿了T恤。   两团肉球像漂浮在血海上的泡沫,黑色的瞳孔,白色的眼球,瞳仁睁得极大。   拍照取证完,相关鉴证人员将眼珠取放于证物袋里。   从眼珠的腐烂程度判断应该不超过十二个小时,也就是说,在十二个小时之前有人被杀害了。   赵烈旭静默许久,敛了神色,问道:“这边的垃圾桶多少时间清理一次?”   冷清的声线听得人发颤。   黄梅缩缩身子答道:“每天早上十点我都来倒的。”   赵烈旭环顾四周。   这条街道似乎正在修整,许多店家的招牌都在重建和涂漆,地面也在铺建。   这里位于街道的末端口,前头是正在建设的两栋大楼,工地里工人忙活着,这个地段嘈杂   混乱却又十分静谧。   垃圾桶斜对面是一家小卖部,老板娘也出来凑热闹。   陈冀做相关调查,问她有没有见过看上去很可疑的人。   那老板娘怎么想都想不出来有什么可疑人物。   老板娘说:“我和我丈夫轮流看店,我看白天的他看晚上的,夜里最晚也就看到晚上十一点,平常我就坐在这看看剧收收钱,谁没事会探出头盯着垃圾桶看,这儿学生来往的很多,最近开学,他们去学校都走的这道,离校门口近,人那么多,谁记得住。”   那水泥地上还遗留着一滩血迹,鲜红的可怕。   赵烈旭站在那,凝视着那滩血迹一动不动,眉头紧锁。   蒋平像是想到什么,吞吞吐吐道:“赵队......这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赵烈旭:“不排除这个可能。”   “这么变态?我日。”   “你带人去附近走访一下,问问有什么失踪人口,学校那边也去查一查。”   “是。”   陈冀一边张望周围一边走过来,说:“如果是分肢抛尸,那么其他部位应该也会......为什么偏偏会是眼睛?”   赵烈旭沉默着没说话,眼睛深的看不见底。   .......   下午鉴证科拿来检验报告,死者为女性,年龄大约在20岁至25岁之间,核查过dna数据库没找到相对应的信息。   那条街道没有摄像头,塑料袋上也没有指纹,就像好像垃圾桶里凭空多出了人的眼珠子。   赵烈旭靠在座椅上,双手交叉搁在轻搭的双腿上,眼前摆的是取证时拍的照片。   他已经看了将近有二十分钟。底下的人一个都不敢发声,连喘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就连陈冀也不说话了。   谁也没见过赵烈旭这种神色,平日里他都是一副随和的模样,无论说什么他都像不放在心上,遇到案子时就算冷着脸但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深冷的像万丈冰窟。   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猜。   ......   杨清河的画是下午运过去的,经宿舍阿姨允许,那两男人进了女生宿舍上楼来搬,一见陌生人苏妗又缩在了边上。   杨清河待人走后回眸看了苏妗几眼。   她问的直白,“你怕生?”   苏妗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低下了脑袋,马尾垂在一侧。   苏妗是学计算机的,和她同是大二,昨晚闲聊起选专业这个事情,苏妗的理由是计算机女生少。   也许有心人听了会以为这个女孩骚,但杨清河明白她的意思,苏妗是不想和女生打交道,而她自然也不会去和男生交朋友,她想一个人。   搁这社会这时代,这样的姑娘很少见。   杨清河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有自闭症,可她和她相处的很好,如果真有这心理疾病,怎么会那么容易与人敞开心扉。   苏妗低低道:“我就是...就是想离他们远一点。”   “他们不会伤害你,只是上来搬个东西。”   “我知道......”她肩膀塌了下去,“我可能有病吧。”   杨清河笑了,“有病的人不会说自己有病。”   苏妗把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我真的有病。”   “那我陪你去看医生。”   “啊?”   “要我帮你预约吗?”   苏妗傻了。   杨清河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多了,她说:“你知道自己没什么的,宽心点。我等会要出门一趟,晚饭可能要留你一个人吃了,熄灯前会回来,想要我带什么东西吗?”   “不用,没什么要带的。”   杨清河打算冲个澡,很自然的脱光了衣服,苏妗又被她的不羁给怔住了。   杨清河:“想吃甜点吗?吃了心情会好。”   “不用......”   “女人说不要就是要,你看书吧。”她闪进了浴室。   苏妗捧着书本心里头暖暖的。   她又想起杨清河手腕上的疤痕,坚定的摇摇头。   这么温暖的人怎么会割腕自杀,一定是别的原因造成的。   ......   杨清河化了个淡妆,描眉抹脂添了几分女人味。   穿了件白衬衫和黑西裤,球鞋是干净的白色,适合夏日夜晚的清爽纯净。   苏妗没化过妆,看着那些瓶瓶罐罐觉得神奇。   再看看杨清河,本来就长得好看,现在眉眼间似乎多了几丝妩媚。   苏妗指指她胸口,“要不要扣上一粒?”   杨清河低头看了眼,白衬衫的领子宽宽松松的倒在一侧,中间露出一点沟,很浅,钻石项链垂在正中央。   她笑了几声,“不扣不扣,要的就是这种。”   “啊?你要去见谁啊?”   杨清河拿上小包,声音压得很低,“去见男人啊......我男人。”她补充道。   ‘我男人’三个字让苏妗脸轰的就炸了。   对她而言,露骨又直接。   ......   夏季昼长夜短,晚上七点左右的光景天还是有亮光的,深深浅浅的云层交织在一起,飘渺的光从西边发散出来,远处的树,房,高架,渐渐变成黑色的块体,天黑下来的时候它们只剩一个轮廓。   赵烈旭坐在车里,熄火拔车钥匙,解开安全带却没下车。   小区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密密麻麻的阔叶遮住夜空,就连路灯发出的光都透着树叶的绿。   他开了车窗,随手点了支烟,手肘搁在车窗边上。   一口一口抽在嘴里像没味儿似的。   像是命中注定一样,下午的时候接到了一对夫妻的报案,说自己女儿失踪了。   失踪者命叫徐玉玉,是中际大学的在校生,大三,在校外借住,一个人居住,没有室友。   19号从到的淮城,晚上七点多和父母通过一次电话,后来就没消息了。   两夫妻生怕孩子出什么事,就从老家赶了过来,到徐玉玉的住处一看,行李原封不动的立在地上,床上放在压缩袋里的被褥也还没拿出来。   虽然还不确定失踪的女孩和死者是不是同一个人,但八九不离十了。   他很少抽烟抽那么快,好像一瞬的时间烟盒里就剩下寥寥几根了。   地上满地的黄色烟头,七七八八的扭曲着。   赵烈旭闭眼仰头靠着,手搁在车窗上,手指夹着烟,由它自燃自灭,微风一吹,烟灰散了。   闷热的空气从窗口徐徐灌入,他喉结微微滚动,额头有汗。   这风好似钻进了他的喉咙,结成一团雾堵在胸膛,闷得人窒息。   眼前漆黑,但似有画面在闪。   赵烈旭蹙了眉。   蓦地,手上一凉,有人从他手上抽走了烟。   他霍然睁开眼。   杨清河站在车边上,手里把玩着他的半截烟。   “赵队长烟瘾这么大啊?”说着,她抿唇抽了口,评价道:“有点苦。”   烟雾从她口中散出,她的神情很自然。   夹着烟的手指干净纤细,指甲是好看的酒红色。   烟雾散开时她的面容也开始变的清晰,光线昏暗,她红润的唇像是这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赵烈旭的眸子逐渐清明起来,就连这风,似乎也有了凉意,吹在人身上通体舒畅。   杨清河弯腰和他对视,笑眯眯道:“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第12章   赵烈旭有一秒的怔愣。   她笑的时候有酒窝,那种感觉就像明媚的光落在青色的河上。   可视线往下移一点......   杨清河俯身时衣领就往下坠,那颗吊坠晃来晃去,光洁的皮肤一览无余。   是淡蓝色的。   赵烈旭移开眼,关上车窗下车。   “你怎么来了?”   杨清河:“我上午和你说了晚上我要来找你的,贵人多忘事啊。”   赵烈旭把手抄进袋里,剑眉还是蹙着,被这么一提倒是想起那短信了。   杨清河一眼就瞧出了他的不对劲,学校附近发现人眼珠子的事情她也听说了。   先是郭婷,再出现个人眼珠子,学校因为这两件事沸腾了,出去走动走动会发现几乎每个人都在议论。   杨清河:“那案子很难吗?”   她眨着眼,瞳仁明亮,语调放软了好几分,问的十分认真。   难还是不难,谁都无法定义。   赵烈旭的眉心渐渐放松,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半截烟上。   赵烈旭没回答她的话,反倒压低声问道:“学会抽烟了?”   杨清河弹弹烟灰,烟头的火星一亮一亮的,淡淡的烟草味回荡在两人之间。   “你不喜欢啊?”   “你才几岁。”   杨清河:“二十了啊。”   赵烈旭伸手拿过她的烟,掐灭,“什么时候开始的?”   “成年后。”   “两年了?”   “嗯。”她承认的坦荡。   暮色已深,零星的灯火像飘在天边的孔明灯,夜总是黑的,亮光总是微弱的。   交织的梧桐叶将月色遮的严严实实,几米开外的路灯映照范围有限,黑暗中她的轮廓都模糊了。   他凝视着她,目光深深浅浅。   “你在心疼我?”她问。   赵烈旭不语。   她低头笑了声,“你不喜欢以后就不抽了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还小,别碰这些东西,对身体不好。”   “那你二十岁的时候呢?”   他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个老烟枪了。   但这不一样。   赵烈旭不想和她多解释,沉沉道:“别碰了。”   “行啊。”   他忽的一笑,“这么听话?”   杨清河:“就听你的啊。”   赵烈旭微微眯眼,她不缩不退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他。   小姑娘施了粉黛,夜色的轻抚下显得楚楚动人。   他垂眸,扯开话题,“来我什么事儿?”   “要不你猜一下?”   他还真猜不出来。   萍水相逢,哪有那么多羁绊。   杨清河从小包里拿出个黑色信封。   赵烈旭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是陈冀说的邀请函,人手一份唯独漏了他。   杨清河:“明天的画展,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还请赵队长给个面子。”   她双手奉上。   赵烈旭接过。   他是怎么都想不到她会有这番成就,从前也想过,她在国外过的怎么样,想着最多就是普普通通的读书。   如今看来,是混的风生水起。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一言一行都能感知到,如果不是这样的家庭环境,也许她会活得更好。   “跑来就为了送这个?”他问。   “所以...你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吗?”   赵烈旭:“昨天为什么不让陈冀他们给我。”   杨清河双手背在腰后,走了两步,“要是托给他们了,我还怎么和你要茶喝。”   小姑娘双腿笔直,肤如白雪,头发盘成丸子,露出纤细的脖颈。   走在幽静的路上像一幅画。   合着在这等他。   杨清河走在前头,自说自话道:“戒烟第一步,喝杯铁观音压压余味,队长,你家有铁观音吗?”   她每次喊他队长的时候都带着点娇气,那音转三个弯,若是声音再软一点,大概能把人骨头叫酥了。   杨清河:“可晚上喝茶会不会不太好,会失眠,我还得睡美容觉,最近都没睡好。”   赵烈旭走在边上,静静听她碎碎念。   路过花坛转弯的道,屹立在那的路灯将光洒在他们身上,是温暖的颜色,地上的两道影子被拉长,一高一矮,转眼,消失了在楼道口。   ......   第二次她来就已经轻车熟路,比他早一步站在门口,轻快的按下密码。   嗒——门开了。   这丫头还真是不认生。   “记忆力挺好,密码还记得。”   杨清河脱下凉鞋,赤脚踏在木地板上,“我背过。”   “背过?”   “是啊,你的手机号地址密码我都背了一下。”   赵烈旭:“背那些干什么?”   “关键时刻保命啊,老师说有困难就找警察叔叔。”   “学的还挺好。”   杨清河坐在沙发上,不客气道:“来杯果汁,就上回那口味的。”   赵烈旭在厨房那头给她倒,“吃过饭了吗?”   “来的时候吃过一个饼,你呢?”   “在警局吃过了。”   赵烈旭以为她要搞什么花头,可杨清河坐那就安安静静的喝果汁。   他手里的报纸还没翻页,门铃就响了。   “你好,我是蛋糕店的。”   赵烈旭看向杨清河,眼神询问她。   杨清河:“我订了蛋糕。”   回答完,她兴致昂扬的跑过去开门。   她买了两份,一大一小,包装精美,凑近点就能闻到蛋糕的香甜味。   赵烈旭:“你过生日?”   “不是。”杨清河丝一声,“你记得我生日吗?”   “我记得是在冬天吧。”   她满意的点点头,“我也记得你的,国庆,十月一。”   他笑了声。   杨清河:“你是天生要为国家效力的人。”   她只打开了大的那份,是个六寸的巧克力蛋糕。   赵烈旭搭着双腿,双手合十搁在腿上,“怎么突然买蛋糕?”   杨清河切了一块,插上叉子递给他。   他平日里不怎么吃甜食,可能年纪大了,总觉得牙齿受不住,蛋糕巧克力之类的也实在腻嘴。   可这会鬼使神差的就吃了起来。   里面有水果,也算甜而不腻。   老年人的牙齿还能承受。   杨清河托着下巴,“好吃吗?”   “还行。”   “我做的。”   赵烈旭一愣。   杨清河:“今天上午去做的。昨天晚上熬了一个通宵画画,上午在做蛋糕,下午睡了会就来了。这个蛋糕可难烤了,试了好几回,烤糊的黑漆漆的就像煤炭一样,糕点师傅都笑了好久。”   赵烈旭笑,“做的很不错,我以为是外头店里的。”   “你喜欢吃甜食吗?”   “会吃一点。”   杨清河自个儿也尝了口,“确实不错。”   赵烈旭:“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杨清河盯着他,突然笑了,“赵队长,你好落伍啊,今天是七夕,你不知道吗?”   “......”   “怪不得还单身呢。”杨清河抿抿唇,“昨天......你的同事好像都误会了。”   “他们就这样,你不用往心里去。”他淡淡道。   “这样啊......”她转了话峰,“你怎么还不找女朋友?”   赵烈旭喝了口清水,笑着,“这到了一定年纪还真是到处被人催。”   “诶,我就瞎问问。没遇过很心动的吗?”   她怎么会催他,巴不得别找。   赵烈旭晃着玻璃杯,那个梦境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杨清河手抵着脸颊,胳膊肘支撑在膝盖上,歪着脑袋注视他。   赵烈旭:“没有。”   “奥......”她眼睛忽然一亮,“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啊?”   “来做调查?我妈派来的?”   杨清河:“你不说我都忘了。”她故意顿了顿,“阿姨还让我好好追你呢。”   她语气有些轻佻,让人分不出真假,就跟上次一样。   赵烈旭靠在沙发上,“所以你就来我家讨茶喝?”   “对啊。”她接的特别快。   “......”   赵烈旭喝水,不接她的茬。   杨清河也不往下说了。   吃完蛋糕杨清河站起来拍拍屁股,拎上那份小蛋糕,“我走了,晚点宿舍要关门了。”   赵烈旭也跟着起身,“我送你。”   杨清河穿上鞋,“不用送,我自己回去。”   赵烈旭真的不动了,“这么晚了那露阴癖不知道有没有出来活动。”   杨清河:“......”   半响,“你怎么知道是露——”   赵烈旭拍拍她脑袋,“已经抓到了,别担心。”   他手掌的温度永远那么温暖。   杨清河心口暖暖的。   赵烈旭换上鞋,说:“最近不安全,我送你回去,身边有认识的女孩子让她们不要单独走夜路。”   “怎么了?”   “记着我的话就好。”   “好。”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眼见时间还早,杨清河无耻道:“你不送我进宿舍吗?最近多危险啊。”   赵烈旭笑笑,拔下了车钥匙。   八九点的时光学校里正热闹着,广场间还有乐队在演奏,那撕心裂肺的歌声震破人耳膜。   七夕节的气氛很重,到处都是粉色的装饰品,那湖边更有成群的小情侣在放孔明灯。   从校门口到她寝室要横跨一个校园,直走的话要穿过学校最大的水景区,曲桥高矮不一,小路歪歪扭扭。   没走一会两个人都出了汗,杨清河用手扇了扇。   前面一个小高台上正在举办活动,主持人拿着话筒喊得应天响。   “请情侣们积极参加,积极参加,本次活动的奖品都由学生会赞助,不拿白不拿,三等奖是熊本熊公仔,二等奖是超市现金抵用券三百块,一等奖是ipad一台!”   推推搡搡,有几对情侣站在了台上,一直在笑,似很不好意思。   主持人还打趣他们。   杨清河:“要不我们也去试试?”   赵烈旭:“那些东西你又不缺。”   “就当是开心一下。”   小姑娘笑盈盈的望着他,眼神像是祈求。   她在撒娇?她什么时候学会的?   几秒后,赵烈旭:“你想要哪个?”   杨清河没想到他真答应了,渐渐笑容就止住了。   “嗯?”赵烈旭低头看她。   舞台的蓝光飘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硬朗的面容,黑眸薄唇,那一字尾音磁性而低沉。   杨清河望的有点痴迷,吸吸鼻子咧开嘴角又笑了,“真的玩?”   “就像你说的,就当是开心一下。”   “好啊,我要那个玩偶。”   “黑乎乎的,你觉得好看?”   “这是这几年很流行的熊。”   赵烈旭:“是吗?”   杨清河:“赵队长,你是真落伍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另外,这真的是个简单的恋爱文,不会有太多太复杂的悬疑,凶手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那种,为什么呢?因为.....我不会写悬疑!哈哈哈! 第13章   在主持人截止报名的前一刻杨清河拉着落伍的赵队长站上了舞台。   台上一共六队情侣,他们是最后一组。   少年的面孔都略显青涩稚嫩,赵烈旭往里一站特突出,人高马大不说,身上的气场一看就是阅历深厚的人。   底下拥着了一群人,有的在拿手机拍照有的在交头接耳的交流,赵烈旭双手插在袋里,有那么些不自在。   他从没参加过这种活动。   主持人说:“一共分三个环节,投标定胜负。来来来,把白板拿上来,第一个环节,考验互相的了解程度。”   杨清河暗叹一口气,“我们不会第一轮就过不去吧。”   六组人手一块小白板和笔。   主持人:“第一题,请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男朋友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杨清河和他对视了一眼,很快写下答案。   她怕是今生都不忘记那个场面。   轮到杨清河的时候她掀开白板,写的是:蓝色的警服。   赵烈旭:警服。   主持人:“下一题,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杨清河:“......”   赵烈旭:“......”   轮到他们的时候,主持人:“......”   两个人的板上分别写了个无和没有。   底下一男生突然大吼道:“老子不信,兄弟,现在就亲一个!干起来!怂什么!”   “就是!亲一个!走起!”   还有人吹口哨。   主持人嘶了声,“你们俩是情侣吗?我们这活动仅限情侣。”   杨清河似不好意思,拉过主持人小声说道:“还在追呢。”   短短几个字都漏进了话筒里。   底下又是一阵起哄。   杨清河:“今天好不容易把他约出来,想玩玩游戏亲近一下,说不准等会就成了。”   主持人:“你追的他?”   “嗯,对啊。”   刚那男生吼道:“姑娘,好样的!一个字,猛!”   赵烈旭坐在那,漆黑的瞳仁里流转着笑意,看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杨清河冲他做了个得意的表情。   主持人:“最后一个问题,你听过男朋友讲过最动听的情话是什么?”   前面几组答案不一,女生的和男生的对不上。   杨清河顿在那,好久才下笔。   掀开板子时,主持人大笑,“你们还不是没在一起吗,怎么来的我爱你?”   她写的是‘我爱你’。   赵烈旭什么都没写。   杨清河:“这个啊......以后他会说给我听的。”   赵烈旭勾唇一笑,从始至终都没多言。   六组人刷了两组,有个安慰奖,一个小挂件。   第二轮游戏是抱着女朋友做深蹲。   主持人说:“两分钟记时,按深蹲数量排名。”   赵烈旭平日有做肌肉训练,力量上是毋庸置疑的。   杨清河显得有点手忙脚乱,“怎么抱?”   赵烈旭伸出右臂,“过来。”   她刚靠过去,猛然间,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抱了起来,杨清河下意识的楼主了他脖子。   他一手揽着她腰一手撑在她小腿处,标准的公主抱。   杨清河靠在他胸膛,男人的身躯结实而炙热,就连心跳声都是那么有力。   她搁在他脖后的两手拉拢了些。   像是被他的体温传染了一样,那种热从脚底窜到脑门。   赵烈旭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小小的一只,像什么?像猫?像兔?   实在太轻了。   他手掌贴着她腰侧,纤细的没有丝毫赘肉。   甚至好像他两手合一起就能握住她的腰。   杨清河:“你行吗?”   赵烈旭:“平时有锻炼,可以。”   杨清河戳戳他硬邦邦的胸肌,“真的哎,怎么好像比以前结实很多。”   他笑,“行了,别乱摸,开始了。”   杨清河搂紧他,“卖点力啊,革命即将成功。”   赵烈旭手一收,她腰被他按的死死的。   一上一下浮动着却似在平地上。   前头那组男生做了三个就跪在了地上,女朋友娇娇的打他,哭笑不得说:“我很重吗?”   男朋友:“不重,是我不行,是我不行,哎哟,别打了。”   杨清河仰头看他,他的脸偏瘦,但却棱角分明,眼睛是内双,好看又特深邃,一路往下,   视线定格在他的唇上。   薄唇似刀锋。   她笑着,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他微微喘着,动作干净利落,一个接一个,轻松得不得了。   杨清河手搭在他脖颈间,大拇指正好碰到他喉结,她轻轻抚了一下。   总觉得男人的喉结特别性感。   赵烈旭眉头一蹙,声音有些哑,“别乱动。”   他说话时胸腔震着,男人温热的气息将她包裹。   杨清河奥了声,刚想说加油却突然想到她不要ipad的啊!   “等等等等,别,你慢点,我要那个熊仔,别做太快。”   话音刚落,主持人叫了停。   ......   回去的路上,杨清河捧着ipad。   走在旁边的情侣拥在一起,女生亲了男生一下,手里抱着熊本熊公仔。   杨清河叹口气。   狭窄的小路两旁是挺拔的水杉树,十来米一盏路灯,灯光是清净的白色,月光的皎洁和路灯灯光融为一体。   那对情侣走进了岔路后这路上就没人了。   赵烈旭瞧着她的样子觉得好笑,大手掌着她脑袋拍了两下,“有总比没有好。”   “没办法,谁让我们赵队长这么优秀呢。”   赵烈旭嘴角勾着浅笑,收回手抄在裤袋里,步伐不快不慢。   夜色宁静,踩在路上都能听到鞋底磨蹭小石子的清脆声。   杨清河低头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问道:“现在开心点了吗?”   赵烈旭低眸用余光看她,“嗯?”   “嗯什么嗯,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还行吧。”   “切,明明一直在笑。”   “是吗?”低沉的嗓音   工作以后除了队里同事的一些聚会和家里亲戚的宴会,他几乎没什么娱乐活动,这种小年轻的游戏对他来说有点幼稚,换做平常可能路过都不会看一眼。   不管是幼稚还是危险,人一旦去挑战这个形容词后就会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杨清河:“你处理过最变态的案子是什么?”   “现在这个吧。”   “压力也是最大的一次?”   “算是吧。”   “听说你破案率很高,快,准,稳。”   赵烈旭:“没那么夸张,破案不能靠一个人,也无法没一个人。”   “我在美国的时候会在谷歌上搜你的名字,和你同名同姓的倒是不少,却没一个是你,后来隔了一年,偶然搜你的名字,看到了你的照片,是一侧新闻,像是采访吧,新闻稿里夸你犹如美剧里的神探。”   淮城有个节目,讲的就是关于警方破案,那次他也录了一回,随后就有记者找上门了,也都是上头批准的,说是能弘扬正气,稳定民心。   赵烈旭迈着长腿,步子却跨的不大,“搜我?”   这关键词会抓。   杨清河坦然的嗯了声。   他微抬下巴,凝视前方,不说话了。   小路走到尽头就是学校的主道,穿过主道拐个弯就到寝室了。   两边的梧桐树都被绑了彩灯,路上学生手挽手的,川流不息。   两人默了会,杨清河挑了个话题,“你说,我们这算不算诈骗啊?”   赵烈旭抿了下唇,“从活动规则上来说,算。”   “那你还拿第一,你可是人民警察啊,竟然干出这种事情。”   “我顶多算从犯,你是主谋。”   “可你可以拒绝啊,你还不是从了。”   赵烈旭喉结滚动,低笑一声。   微风拂面,携来几丝花香,杨清河把玩着手中的ipad,觉得这东西冷硬又无趣,瞥瞥边上的人,即使五官英气,面容硬朗,但似乎总挂着浅笑,走路的时候背挺得像钢板一样直。   宿舍楼下有个男生摆了爱心蜡烛,弹着吉他在唱歌,是首情歌,杨清河没听过,但旋律很入耳。   底下一片起哄的人,三楼的女生从阳台上探了探头,没一会就出现在了楼底下。   杨清河和他站在宿舍边上的梧桐树下,树枝上一颗颗小小的彩灯闪烁如星,他的眉眼也变得深邃许多。   赵烈旭侧着脸看那男孩子告白,男孩子说我爱你的时候他嘴角勾了一下。   杨清河仰头注视着他,男人侧脸棱角分明,流畅的线条从下颌骨一路蔓延到锁骨,性感,硬气。   热闹看完了,赵烈旭转过头措不及防对上一双目光炙热的眼睛,明亮的瞳仁里倒映着彩灯的晶莹,仰起的小脸明媚如春。   他怔了一秒,从裤袋里掏出烟,夹在手指间,“不上去?”   “这不是得和你告个别嘛。”杨清河按住他想点烟的手,“要不,你也少抽点?”   “习惯了。”   杨清河不放手,眼神很执着。   赵烈旭舔了舔上颚,“行。”   “今天你抽了很多了。”她往他胸膛前靠,吸吸鼻子,“身上烟草味挺重的,今晚别再抽了呗。”   赵烈旭低头看她,“嗯。”   梧桐树下,昏黄夜晚,一高一矮的身影如老电影的画面一样被定格。   杨清河:“这么听话?”   赵烈旭眼尾上翘,笑得琢磨不透。   杨清河:“就听我的?”   “杨清河。”   “怎么?”   他轻笑一声,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上去吧。”   杨清河挑眉,点点头,“行,七夕快乐。”   “啊,对了。”她走了一步又折了回来,手指叩打着平板硬硬的包装盒,第五下时笑了声,走到他跟前,鞋子抵上他的皮鞋头。   她踮脚,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其实,我觉得我们今天不是诈骗,但你确实是个从犯。”   赵烈旭垂眼,目光落在她骨感的肩头,白色的衬衫下,有一根蓝色的肩带。   少女耳边的发被风抚到他脸上,丝丝撩人。   她说完便站直了身体。   那一刹那的触感仿佛是错觉。   她的唇瓣与他脸颊擦过的触感。   不远处的女孩子接受了男孩的告白,围观的人高呼亲一个。   一头喧嚣一头宁静。   却是一样的心如擂鼓。   杨清河扬着嘴角,“晚安,赵队长。”   赵烈旭眯起眼睛,望着她的背影。   细腿细腰,却比以前多了份味道。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香烟,眼尾上翘,漆黑的瞳仁里满是笑意。   原来......是有备而来。 第14章   杨清河回到寝室的时候苏妗刚和父母打完电话。   杨清河把小蛋糕往她桌上一放,开始卸妆准备洗澡。   苏妗没想到她真买了甜点回来,支支吾吾半响,问道:“多少钱?”   “没事,你吃吧。”   “可是......”   “吃吧,我去冲澡。”   “奥...谢谢......”   苏妗坐在书桌前,盯着那块模样精致的蛋糕,叉子左右摇摆好几下才下定决心从哪开始吃。   吃着吃着鼻头一酸。   刚才父母问她新室友怎么样?   一个好字她反复说。   这脑袋瓜不受控制的回想起以前,乱七八糟的回忆再被播放出来就像被脏水卷住了身体一般,苏妗摇晃着脑袋,吞下大大的一口。   这个夜晚注定得热闹一番,虽然严谨烟火,但空中飘着的孔明灯一样寄托了少男少女的请求,明亮的灯火比星星更耀眼。   苏妗吃完蛋糕侧着脑袋望着夜空。   杨清河在涂护肤品,她瞄了一眼苏妗,问道:“今天七夕,你不和同学出去玩吗?”   “我?”   “嗯。”   苏妗收回目光,“我没什么朋友。”   苏妗不是交换生,照理来说,在校一年多总会交到点朋友的。   杨清河拍爽肤水,“你们班女生是不是特别少,听说学计算机的一般都是男生。”   “嗯,班里只有我一个女生。”   “那你不是团宠?”   “啊?不不不,没有那回事,不是这样的。”   杨清河没再多问,只觉得这个女孩胆小怕生,又有点孤僻,就像只来到陌生世界的小猫,你不理睬她,她也不会主动找你,你摸摸她的头她就会软下身子。   杨清河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昨夜通宵,白天又没睡好,洗完澡整个人就困倦了。   她收拾收拾就上了床。   寝室灯是苏妗关的,她见杨清河要休息了,便熄灯也上了床。   外头还在庆祝这节日,而跑到宿舍楼底下表白的不止那男生一个。   起哄声,吉他声,宣誓声,鼓掌声,这些声音断断续续的从门缝里传来。   并不刺耳。   “清河......”苏妗小声的叫她。   “嗯?”   “谢谢。”   杨清河翻个身,脸朝她的方向,隔着隐隐的光线她大约能看清苏妗的神情。   “谢什么。”   “那个蛋糕...很感谢。”   杨清河笑了出来,“我的意思是不用谢,不是问你谢我什么,还是理科生呢,怎么那么单纯。”   苏妗也笑了,“你快睡吧。”   杨清河闭上眼,“明天我要早起出门,你白天要是上课上完了就来看画展吧,如果有喜欢的我可以送给你,虽然我不是什么大师。”   “嗯,好。”   苏妗拨弄拨弄手指,深吸一口气合上眼睛。   ......   警方在徐玉玉的出租屋内找到其毛发,将毛发与发现的眼珠做DNA对比,对比结果在中午出来,相似度为99.99%。   一办公室的人正在吃盒饭,拿到这份资料,却都吃不下了。   徐玉玉父母以为自己女儿只是失踪,也许是落入传销组织了,也许是被人绑架勒索要钱,再不济就是被拐卖了,谁都没做好自己女儿早已身亡的思想准备,昨天来报案时还带来了徐玉玉的照片,说要做寻人启事。   照片上的女孩短发,月牙眼,笑起来很清新。   年轻的生命充满活力和朝气。   明明是彩色的照片可如今怎么看都是灰白的了。   下午,赵烈旭带人又去了一趟徐玉玉所居住的地方。   出租屋距离发现眼珠的垃圾桶隔了三个单元的楼房,直线穿过的话距离不超过两百米。   楼下有一家米粉店和打印店,往左是正在建设的一小片工地,通往左边街区的近路已经被工地封了。   据打印店的老板说,这片区域一到晚上几乎都是黑的,没有路灯,店也稀少,要是到半夜,伸手不见五指。   也许真应了那句话,月黑风高好作案。   徐玉玉的房间被封了起来,周围几个租户见警察来,便都围在门口,几番猜测都把这个女孩和人眼珠子联系到了一块,个个都打了寒颤。   有人说,得搬家了。   赵烈旭环视了一圈屋子,屋内没有两个人住的痕迹,毛巾牙刷拖鞋碗筷都是单人份的,排除了受害人有恋人的这个可能。   黑色的24寸行李箱静静的伫立在柜子边上,沉且闷。   赵烈旭看着那个行李箱,朝陈冀问道:“女孩子出门除了行李箱应该还会背个其他的包吧?”   “那肯定的啊,像我媳妇儿,什么帆布包牛皮包,还方的圆的三角的,说是放钱包和零碎的东西,次次回老家都这样。”   赵烈旭点点头。   柜子边上有个组装衣架,挂着几件冬天的大衣,还有几个小背包,包里都是空的。   整个屋内都没找到徐玉玉的钱包和车票。   赵烈旭:“等会通知受害人的家属,问问他们受害人临走时背的是什么样的包。”   陈冀:“行。”   赵烈旭走了几步来到小厨房,打开窗户,窗沿上有个盆栽,外头火辣辣的阳光烤在防盗窗的管子上,折射的光刺眼。   他转过身倚在琉璃台边上,问道:“如果是你,你从老家来到这里,进屋后不是先整理行李不是先打扫房间,你带着背包直接出了门,是为什么?”   陈冀摸摸下巴,“为什么?我想想啊。”   蒋平:“是不是要见一个重要的人啊?”   赵烈旭:“受害人并没有恋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自己单独居住,十九号那天她的同学鲜少有几个来了学校,重要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人?”   “也许是认识的别的朋友呢,也不一定是同学。”   “她独居,生活自理能力非常好,与此同时又说明她的人际关系可能不那么理想,据了解,这儿的学校一般会合租,就算是这样的单间,也会合租,特别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又没踏入社会,一般都会寻求团体。例如,隔壁的租户是一对情侣,对门的是四个男生。所以受害人可能并没有那么多朋友。”   蒋平:“对哦,才刚上大二,又没有社会阅历,各方面经验都比较稚嫩,在这人身地不熟的,独来独往确实有点奇怪。”   陈冀嘶了声,“我说,会不会就是出去吃个饭啊?谁火车上下来不饿啊。”   蒋平:“这边的餐馆都集中在靠左的街道,一到晚上,又是开学季,那儿可都是人,如果出去买份饭就被人绑了,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赵烈旭双手环抱在胸前,转了话峰,“再问一个问题,为什么目标是徐玉玉?”   陈冀:“长得漂亮,独居,好下手。”   蒋平:“赞同。”   赵烈旭拧着眉,默了几秒道:“受害人也是校篮球啦啦队的。”   陈冀:“啊?不会吧?我怎么不知道?”   赵烈旭抬下巴,指向陈冀身后的墙壁。   那上面有一张课程表,周四周五下午空着的表格上写着‘啦啦队舞蹈排练’。   陈冀扭头看去,低骂了一声操。   蒋平咽咽口水,“这这...这不是和郭婷一个队里的吗......不会真是同一个人吧!这么邪门!”   热浪的风从窗户里吹进,吹得人脑门上都是汗。   ......   勘察完现场,走访完附近已经是落日黄昏,橙色的夕阳遍布高楼大厦。   “赵队,走了。”   赵烈旭接过陈冀的烟,朝那边几个离去的警员点头示意。   两人倚在墙角的阴凉处,一米开外就是余晖,墙上的爬山虎绿的旺盛。   陈冀掏出打火机,一手按着一手挡风,“怎么着,等会一起去?”   赵烈旭吸了一口,“去哪?”   “卧槽,你和我还装糊涂呢?”   他笑了声。   陈冀:“就小嫂子的画展啊!怎么,她没给你?”口气阴阳怪气的,还挤眉弄眼。   “给了。”   “哟,啥时候给的,私底下找过你了?”   “嗯。”   “我说啥,人家就对你有意思,你还不信。”   赵烈旭吐了口烟,淡笑着,不否认陈冀的话。   陈冀:“昨儿给的?”   “查户口?”   “不是,昨天可是七夕啊。”   赵烈旭:“所以?”   “浪漫,浪漫你懂不懂啊!我昨天回去我媳妇做了烛光晚餐,可浪漫了。她来找你,你们没做点啥?”   赵烈旭抖抖烟灰,看向地上的余晖,“吃了个蛋糕。”   “她亲手做的?”   赵烈旭余光瞥他,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陈冀嘿嘿一笑,“我媳妇以前也给我做过,女生嘛,都那样,可这是心意!对你爱的表现,懂不懂?这姑娘够主动的啊,我说,她这次从国外回来不会就是为了泡你吧,你不是说你们以前就认识。”   “谁知道。”   赵烈旭扔下这三个字就迈着长腿走了。   陈冀:“走什么,吃个饭,一起去呗!” 第15章   赵烈旭和陈冀在附近的小餐馆点了两个菜,结账时接到顾蓉的电话。   问了几句那案子的事情,又叮嘱了一些话,最后像是无意提起一般说道:“清河在关山街那边举办了画展,规模挺大的,最近挺不安全的,你要是不忙的话去看看,那孩子...可不能再受......哎,晚上肯定得弄到很晚,你送送她,照看着点,我心里头踏实。”   赵烈旭接过找钱,和陈冀并排往外走。   “嗯,我会去的。”   顾蓉咦了声,紧接着道:“她一个人在这里,无亲无故的,你最近不都在这附近转悠嘛,她如果有事就多帮衬一把。”   赵烈旭无言一笑。   明明顾蓉和她一个学校,说要帮衬,是顾蓉更方便才是。   顾蓉:“你说,这接二连三的出了这么些事,我总是提心吊胆的,那尸体还是在清河预订的房间里发现的,她一个女孩子肯定是怕的,你——”   赵烈旭:“我知道,要开车,先挂了,回头再说。”   “真知道?”   “嗯。”   陈冀拉开车门坐进去,随口问道:“我怎么听到什么女孩...怕......伯母在给你找对象?”   “不是那事儿。”   “诶,这么一说突然想起来,之前刘副厅介绍的那姑娘你还有联系吗?”   赵烈旭发动车子,“没了。”   “据小道消息称,那姑娘很中意你,不过也都是缘分,半路被咱小嫂子截胡了。”   “小嫂子叫的还挺顺口啊。”   “那可不是!小嫂子小嫂子小嫂子!”   赵烈旭抿唇一笑,踩下油门,车子飞驰而去,路上扬起一片尘埃。   路过几家花店时陈冀猛地拍大腿,“你有没有准备点什么礼物送小嫂子啊?”   “嗯?”   “人家邀请你去看画展,这种带名帖的都是高级场合,你不整点鲜花啥的?”   赵烈旭:“订了。”   “啊?什么?”   “订了花篮送过去了。”   陈冀:“卧槽——可以啊赵队长!这波666!”   早些年他跟随着赵世康参加过一些拍卖会和展览,这些也算是基本礼仪。   如果硬要说点别的含义,他是打心底为她高兴。   陈冀和自个儿媳妇发了几条短信忽然膀胱一紧,指着前头的肯德基说道:“停一停,我去上个厕所,刚才饮料喝多了。”   一停车陈冀一溜烟儿的人就不见了。   赵烈旭单手撑在车窗边上,望着窗外。   街边新开了家玩偶店,有个人形玩偶站在店门前搔首弄姿的发传单。   他微微皱眉,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黑色的......熊......还有两片高原红......   那熊见他盯着,扭着小碎步走过去递给他一张传单,赵烈旭刚想接,熊又把传单收了回去。   赵烈旭笑了笑。   熊叉了个腰,把传单往车里一扔扭着屁股又走了回去。   店铺的橱窗展示柜上摆着一排的黑熊。   赵烈旭手指叩着车窗边沿,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扬了起来,下一秒下车迈向那家店。   陈冀急匆匆跑回来,系安全带抬头一看,后视镜里反射出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他猛地扭头看。   后排座位中,一只黑色的玩偶规规矩矩的坐在正中间,脑袋顶在车顶,几乎霸占了后面的所有空间。   陈冀:“这你买的?”   “嗯。”   “买这么大?”   赵烈旭:“还好,也就一米六。”   “这他妈都比我媳妇高了好吗!你买这玩意干什么啊?奥!你不会是想——”陈冀哈哈大笑,“这操作很骚,会玩会玩。哈哈哈,是不是小嫂子喜欢这个?”   赵烈旭懒得多解释,只嗯了声。   陈冀吹着口哨,“你完了,你真的完了。”   认识这么些年,他从没见过赵烈旭搞这种花头。   怎么形容?   就好像是穿越到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用这样一些事物打动女孩子,即使很平凡,但充斥着恋爱的青涩与真诚。   ......   竞拍会是下午结束的,画展里所有的画都已经被贴上是否已经拍卖的标签,一共五十七幅画,拍出四十八幅。   画展分为两层楼,借用了美术馆专门办艺术展的厅。   展厅门口摆满了花篮和贺语。   花篮也不似普通的那些那么俗气,都是新鲜绽放的白玫瑰,纯洁庄重。   再往边上的是百合花。   赵烈旭看到这样的摆法情不自禁的笑了声。   估摸着是那丫头知道白玫瑰是他送的,故意摆在最中间。   已是夜晚,展厅里人不似白天那么多,三三两两都有序的依次欣赏过去。   有专门的人员在门口发放作品简介和目录的卡片。   赵烈旭和陈冀签下名字踏入展厅。   整个厅的基调是白色,顶上坠着参差不齐的飞鸽形吊灯,环形的白墙楼梯犹如游动的鲸鱼身体,曲线圆润优美。   和外头的世界像是两个模样。   陈冀是由衷的感慨:“这丫头是真的厉害啊!年轻有为!”   赵烈旭翻弄手里的卡片,走到第一幅画跟前,“蒋平他们不来?”   “这画展不是得办一个星期吗,他们周末来。”   “那你怎么不周末来。”   “嫌我当电灯泡?”陈冀环顾了一圈,“怎么没看见小嫂子,她不在这儿?”   “你是来看画还是看人?”   陈冀:“那你买个玩偶是送给画还是送给人?”   赵烈旭睨他一眼,不语。   陈冀:“你先看着,我去上个厕所,怕是吃坏了。”   “行。”   每幅作品右下角都标有题目与作者名,还有一句话的简介。   画作分为五个主题——‘关于春天’,‘关于夏天’,‘关于秋天’,‘关于冬天’和‘关于你’。   她的画都十分抽象,但依稀能辨认出那是纽约的四季,色调偏暗沉。   一楼走到尽头,刚上楼梯迎面正碰上张蕴。   张蕴迟疑了几秒,看清人后跟上去很果断的叫住了人。   “赵队长。”   赵烈旭一时没认出来,停顿片刻才想起来眼前的女人是谁。   换了发型和着装风格,和之前差异挺大。   张蕴:“怎么你会在这里?我还以为门口那些花是和你同名同姓的人送的,原来真的是你。你来参观画展吗?”   “嗯。”   张蕴有些不敢相信,“你对油画感兴趣?”   赵烈旭想了想,“也不算是。”   “那...看的懂吗?”   “挺深奥,艺术家的世界有点难理解。”   “我可以帮你解析一下。”   赵烈旭客气的点了个头。   张蕴领着他往楼上走,边走边说道:“这是我学生的画展,最近刚从美国回来,来中国做交换生,在美国时便已小有名气,这次学习赞助筹备帮她在这举行了第一个画展,今天下午还举行了拍卖会,你猜一共拍到多少钱?”   张蕴说话时慢条斯理,声音知性温和。   赵烈旭挑挑眉,“多少?”   问是这么问,但思维还停留在‘这是我学生的画展’上。   他和张蕴没有太深入的了解,当时聊天她也只说自己最近刚入职了一个大学,准备做教师。   张蕴伸手比了个数。   赵烈旭:“八万?”   张蕴摇摇头,“八十万。”   “有这么多?”   “对啊,对于一个二十左右的学生来说能够到这个数已尽非常非常的棒了,关键是竞拍所筹到的钱都会捐赠到偏远地区的学校。我觉得...很有意义。”   赵烈旭:“嗯,是挺有意义的。捐赠这个提议是学校的决定?”   “不是,是那位学生的意思。”   “做善事,挺好的。”   张蕴笑着,随着他走。   她低下头时不时整理一下自己的着装,她今天不比第一次见面那天,那次穿的比较素净,今天为了竞拍会穿的比较隆重。白色的抹胸礼服,比平时多了几份妩媚,但对她来说有点暴露。   二楼中央白色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是其他油画的四倍,画前围了几个人,他们小声探讨着。   赵烈旭走过去,只见白墙最左边有一行字——‘关于你’。   张蕴说:“这个主题的画只有这一幅。”   “就这一个?”   “对啊,我觉得挺特别的。那孩子很有想法。这画还是昨天运来的,她来到中国后才完成的。我想,对她来说,应该也有特殊含义吧。”   赵烈旭抬头,画中橘色红色交织在一起,构成光构成血构成河,明明充斥着希望却又隐隐流淌着绝望。   女孩只有一个赤裸的背影,是很纯真的白色,甚至与画面有种诡异的脱离感。   是这所有画中唯一一幅不抽象的。   他垂眼,目光落在右下角的小牌子上。   作品名:《Sun》(非拍卖作品)   作者:Sun   简介:夕阳漫青山 ,——   赵烈旭:“简介后面怎么空了一句话?”   张蕴:“我也问过她,她说懂的人会知道的。神神秘秘的。”   杨清河从楼梯口上来,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张蕴一直微笑着,十分得体的和他交谈,似在介绍点什么。   当然,今天张蕴都是这么和一些所谓的重要人物介绍的。   她之前没见过张蕴,今天上午是第一次碰到。   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她们更敏锐更容易记住细节。   那天晚上和他站在一起的女人就是她。   杨清河记得。   但张蕴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杨清河双手抱臂,倚在白色栏杆上,听着张蕴的剖析。   张蕴说:“在我的理解看来,这可能是关于绝望的一种表达,少女自残,淹没在河里,有光,但却已是残阳。”   赵烈旭始终不语。   张蕴微微凑过去,“你觉得呢?”   赵烈旭侧过脸,刚想开口就瞥见张蕴斜后方的人。   杨清河穿着一袭黑色吊带礼服,前短后长,裙摆拖微拖地,头发盘起,额角垂了几丝,微卷,杏眼乌黑明亮,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她朝他走去,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声音清脆。   赵烈旭凝视着她,有点出神,喉咙忽然有些干涸。 第16章   张蕴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去,是杨清河。   年轻的面孔充满胶原蛋白,本就姣好的五官稍微涂脂抹粉就能变得十分抢眼,更何况眼前的女孩家境良好,受过高等教育经历过大场面,身上那份气质谁也比不了,那是从骨子里散发的自信和稳重。   张蕴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惊艳了,她一个二十七八的女人明明阅历也够,可气场比不上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孩。   杨清河走到画跟前,站在赵烈旭左侧,微微弯腰探头,视线绕过赵烈旭看向张蕴,问道:“张老师今天都是这么和他们解释的吗?”   张蕴轻轻啊了声,看了眼赵烈旭慌忙说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理解,讲诉前都会和参观者说明的,因为这幅画你没有给我——”   “我觉得张老师说的挺好的,逻辑很对。”   张蕴尴尬一笑。   杨清河瞥着赵烈旭,像是现在才看到他,故作惊讶道:“这位是......是老师你的男朋友吗?”   张蕴脸一红,“不是......”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 。   赵烈旭垂着眼眸和她对视,小姑娘笑得有点坏。   杨清河:“咦,我怎么瞧着这位先生有点面熟呢?”   赵烈旭嘴角一勾,“是吗?”   张蕴介绍道:“他是淮城公安刑侦队的队长,赵先生。”   “啊...原来是警察叔叔.....您好,我叫杨清河。”   她伸出手,十指纤细如佳玉。   “赵烈旭。”赵烈旭配合的握了上去。   蓦地,掌心一痒。   小姑娘正用食指轻刮他的掌心使坏,面上还笑得十分客气。   赵烈旭居高临下的看她,低笑一声,不拆穿她的把戏。   杨清河:“我说怎么那么眼熟,似乎之前在报纸上看过。”   张蕴:“赵队长年轻有为,破过很多大案。”   杨清河双手背在腰后,“是啊,早有耳闻,确实年轻有为。赵队长结婚了吗?”   赵烈旭:“还没。”   杨清河瞪大眼睛似惊愕,“那一定有女朋友吧?”   “没有。”   赵烈旭不动声色的望着她,薄唇微扬。   这两句话一问张蕴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到底是哪不对她说不上来,但这是女人的直觉。   她以为杨清河还会继续问下去,刚想开口阻止,没想到她转了话锋。   杨清河:“赵队长怎么理解这画的?”   她仰着头看画,颈部线条流畅优美,吊带的裙子在肩头系有蝴蝶结,仅仅是一根黑色的带子,衬得肩头白嫩圆润。   赵烈旭挪回目光,重新审视那副画,半响,反问道:“你作画时是什么样的心境?”   “心境?一半回忆一半期待吧。”   赵烈旭:“那这画看起来充满了希望。”   张蕴木讷的看向他们。   杨清河抿唇眨眨眼,“看来赵队长是有缘人啊......”   张蕴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连,突然想到门口的花。   清晨展览刚开始,陆陆续续有人送花过来,杨清河站在门口似乎在打电话,她有事找杨清河商量,刚挨近就听见她让人把白玫瑰往中间排。   随口问了句,杨清河说她觉得白玫瑰比百合好看。   当时也没放在心上。   可这会怎么瞧总觉得气氛有点微妙。   真的不认识吗?   还没等张蕴多想,手机便响了起来,张蕴微微颔首退到一边接电话。   杨清河依旧直视前方,“赵队长没女朋友的话,我们张老师怎么样?”   赵烈旭把玩着手里的卡片,“还不错。”   “诶,我怎么记得赵队说文绉绉的,不合衬。”   赵烈旭捏住卡片,隔了会才想起这句话的出处。   “玩够了?”他淡笑着,侧过身。   杨清河:“来的有点晚哦。”   “办完事吃个饭就来了。”   “就你一个人来了吗?”   “陈冀在下面。”   “奥......”   杨清河理了理裙摆,“那花真你送的?”   “嗯。”   “就只有花?”   他笑,“还想要什么?”   不远处有人向杨清河招手,示意她过去。   杨清河瞥了眼张蕴的方向,转而说:“不如把晚上的时间让给我呗。”   “让?”   “嗯,让。”   张蕴挂了电话走来。   杨清河:“我就不妨碍你们赏画了,回见。”   说完,她提着裙摆潇洒离去。   张蕴不明所以,“清河怎么走了?”   “可能有事吧。”   妨碍...这词用的真微妙。   参观了几幅,张蕴似闲聊,问道:“感觉你和清河应该认识吧?”   “嗯?”   “就是看你们说话挺随意的,像认识的老朋友,你不是还送了花。”   赵烈旭:“基本礼仪而已。”   张蕴愣了一会点点头。   之前刘叔给她介绍这人的时候也讲过他的家庭背景,说是父亲开公司的,条件非常好,母亲是教师,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   起初一听到这样的描述,张蕴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人还是个单身,甚至和朋友开玩笑说那人是不是个gay。   如今看来,真的是个非常有修养的人。   张蕴看了眼时钟,问道:“再过一个小时,这里差不多就要收尾了,等会要一起吃个宵夜吗?”   赵烈旭笑了声。   算是懂了杨清河的那句话。   这丫头很有算命的天赋啊。   赵烈旭:“约了人,没时间。”   张蕴点点头,很自然的转到别的话题,“最近中际大学那边出了人命,是你们负责的吧,查案是不是很累?”   “习惯了。”   “这几天人心惶惶的,晚上同事回家都不敢一个人。”   “是应该结伴走。”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的,赵烈旭肩膀一沉。   陈冀喘着气,“找了一圈,你怎么看的那么快,都到了二楼了。哟,这位是——”   赵烈旭:“张蕴。”   张蕴点头示意。   陈冀:“你好你好。”他又捅捅赵烈旭手肘,“小嫂子呢?”   赵烈旭:“有事走了。”   张蕴眉头一蹙,“小嫂子?”   陈冀眨巴着眼睛。   赵烈旭倒也没想多解释,只抛出三个字:“没什么。”   张蕴肩膀塌了下来。   虽说和他不是很熟,也没有深入交流过,但这种明明确确被人排之在外的感觉着实不好受,更何况还是自己欣赏的男人。   张蕴怀揣着这份失落,给他们讲解完了二楼所有的油画,整个过程赵烈旭的态度很明显,客气礼貌甚至有点疏远。   陈冀是个人精儿,就这么一个小时不到的功夫就看出了猫腻。   去地下停车场的路上,八卦之心忍不住熊熊燃烧。   “那女老师是不是也对你有意思?我瞧着也不错。”   “她是之前刘副厅介绍的那位。”   “啥?!”陈冀仔细回想了番张蕴的模样举止,“刘副厅还是靠谱的,那姑娘瞧着很贤惠,居家型女人,这一对比吧,说实话,我觉得张蕴更适合过日子。”   赵烈旭笑着,“过日子?什么叫过日子?她帮我煮饭打扫就叫过日子了?”   “常规意义上是这样的,生活无非油盐酱醋茶。”   “那样的,找保姆就可以了。”   陈冀:“诶哟卧槽,有钱了不起啊!”   陈冀这人话多,一路唠唠叨叨跟个婆娘似的,两人拐进P10的停车场区。   那辆黑色奥迪边上倚着个人。   依旧是那件黑色礼服,依旧是那双高跟鞋。   只是她把头发放了下来,从前黑长直的头发这会微卷,懒懒散散的垂在一侧。   杨清河倚在柱子上玩手机,硕长的睫毛扑闪的像蝴蝶。   陈冀揉了揉眼睛,“那不会是小嫂子吧?”   赵烈旭:“嗯。”   “这么风情万种的吗!”   赵烈旭抿直嘴角,走到陈冀眼前,挡住他的视线。   听到脚步声,杨清河抬头收了手机,挥了挥手,“嗨,赵队长。” 第17章   陈冀绕过他, “嗨, 小——”   一开口就遭到赵烈旭锐利的眼神击杀。   陈冀讪讪, “得了, 不打扰你们了, 我打车回去。”   杨清河又挥了挥手,“再见。”   赵烈旭双手抄在西装裤袋里, “你怎么在这?”   “不是和你说了回见吗?还是你等会要和张老师去约会啊?”杨清河往他身后望, “咦,怎么不见张老师。”   赵烈旭无奈一笑, 掏出车钥匙走过去,伸手在她脑袋瓜上拍了两下。   “差不多行了。”   演戏还演上瘾了。   杨清河耸耸肩,一屁股坐进了车里。   赵烈旭:“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就是——靠!吓我一跳!”杨清河抬眼就看到了后视镜里的熊本熊。   赵烈旭转过头, 眼神有几丝玩味,慢腾腾的重复道:“靠?”   杨清河干咳两声,“语气词。”   “还学会说脏话了?”   “......”   杨青扯开话题, “那玩偶你买的?”   “陈冀给他女朋友买的,买一送一,多了一个,我就拿了。”他扶着方向盘, 拐出地下停车场,神情自然。   “是吗?”杨清河脸上就写了两个字——不信。   “昨天你不是想要这熊吗, 正好。”   “那就是送我的啊?”   赵烈旭笑了笑, 答非所问道:“抽烟, 说脏话,还会什么?”   杨清河往座椅上一靠,“看书画画啊。”   又和他扯。   赵烈旭:“听说拍卖金额有八十万。”   “张老师和你说的?”   “嗯。”   杨清河嗤笑一声。   “怎么,实际金额不是这个数?”   杨清河从包里拿出发圈,随意将长发拢在后面,说道:“是八十万没错,但我算什么,怎么可能够到这个高度。”   “里面有水分?”   “只是表面漂亮而已,他们求的,不就这些。反正那钱最后肯定是实打实的捐出去的,里头怎么个虚法没必要去管。”   周家家大业大,在中国也有不少商业往来的企业,八十万,估摸着是周坤打点过了。   这钱是从周家口袋里出来的还是他们自个儿愿意掏的都无所谓了。   只要这结果落实的好就行了。   她说的淡然无所谓,赵烈旭是真觉得她长大了。   这些年在国外看来历练到不少。   他转了个弯,“送你回学校?”   “送我回去然后和张老师吃夜宵吗?”   “你脑袋瓜里想的都是什么?”   “你啊。”脱口而出却又漫不经心。   赵烈旭神色不变,嘴角始终挂着笑。   “宿舍几点关门?”他问。   杨清河:“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   “那你......”   “我找你就是想问问赵队长能不能留宿我一晚?”   赵烈旭用余光看她,小姑娘双手撑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看他。   杨清河:“不行?”   “我送你去我妈那,正好明天她可以带你一起去学校。”   “我问过阿姨,阿姨说今晚她要住朋友家,有事。”   赵烈旭半信半疑,要拨顾蓉电话的时候忽然想到先前那通电话里,顾蓉对他叮嘱的话。   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去接一接杨清河。   他放下手机,握住方向盘,食指叩打着,被气笑。   这两人什么时候穿了一条裤子了。   杨清河:“行不行?明天早上我会自己走的,我睡客厅。”   他拿什么拒绝。   ......   短短几天她这儿地方已经来了好几次,这频率都快赶上他抽烟的次数了。   住隔壁的大爷刚从溜达完回来,正巧看见这两人。   赵烈旭在这住了五六年,和邻里关系较好,那些老头老太一听是警察别提有多喜欢,而这小区里退休教师居多,文化素质普遍都很高,气氛是少有融洽。   这些年也有些大爷大妈开玩笑要给赵烈旭介绍女朋友,但他都委婉拒绝,也都是开明的人,说是找伴的确得找合的来的,后来倒也逐渐不说这事了。   可眼前,他身边站着的是个活生生的姑娘啊!   乍一看,漂亮的像个明星。   大爷手里提着鸟笼,里头的鸟唧唧两声。   赵烈旭闻声,和大爷打了声招呼。   大爷笑呵呵道:“这你女朋友啊?”   杨清河乖巧的眨眼睛,望向赵烈旭。   赵烈旭笑了声。   说来也是新奇,自从这丫头出现后,周围的人没一个不误会的。   是真的年龄到了容易让人误会还是......   他看了眼那丫头,不多解释,“遛鸟回来?”   大爷逗逗鸟,应了声。   大爷开门,一进门就对着自个老伴说道:“小赵女朋友长得可真漂亮。”   杨清河贴在他身边,“你怎么不解释,回头他们都误会了怎么办?”   赵烈旭扛着熊本熊,按门锁的密码,“解释了他们也不会信。”   “这里...没有别的女人来过啊?”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三天两头往这里跑。   进门,杨清河换上拖鞋,把小包往沙发上一甩。   赵烈旭把熊扔沙发上,径直走进卧室,拿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杨清河摸了摸熊本熊的脑袋,又戳戳它的脸。   她自言自语道:“买一送一,唬谁呢,是不是?”   卧室那边传来讲话声,杨清河轻手轻脚的走过去。   赵烈旭单手叉腰,瞥她一眼,对着电话说道:“接到了。”   “嗯,我知道。”   “好。”   三言两语后便挂了。   杨清河:“是阿姨?”   “嗯。”   赵烈旭打开衣柜,随手拿了件t恤。   杨清河挤在他边上,“我也想洗个澡。”   赵烈旭揶揄她,“我不在你不也洗了吗?”   “我发誓,那天除了你的衣柜我别的地方都没碰。”她举手发誓。   赵烈旭挪挪下巴,示意她自己拿衣服。   男人的衣柜出奇的整齐,他的t恤颜色大多是黑白灰,边上挂着几件白色衬衫,再里头是两套完整的春夏警服。   杨清河挑了件纯白的t恤,目光还流连在那警服上。   “你们平日里似乎不怎么穿警服啊。”   “要出警走访,警服不方便。”   “哦。你先洗还是我先洗?还是我们一起——”   话没说完脑袋就被敲了一记。   他眯着眼,瞳仁漆黑如墨,“说话不经大脑?”   “你猜。”她仰着脑袋,坦荡的盯着他。   肩头的黑色蝴蝶结带子略微松动,她轻轻一动,那带子就从肩侧滑了下去。   他蓦地想到那天杨清河给他发的照片。   想到照片又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梦。   再然后就是自己早上在浴室里干的那勾当。   眼前的人儿眨巴着大眼睛,眼眸清澈。   赵烈旭声音沉了几分,“不洗了?跟我在这里油腔滑调?”   杨清河切了声,转身进了浴室。   磨砂玻璃门一关,里头暖黄色的光漾出来,紧接着是流水声。   赵烈旭扶着额头揉了几下,走出卧室时顺便带上了门。   客厅里,那只熊一动不动的杵在那。   而那只黑色的小包斜挂在熊仔身上。   赵烈旭叹口气,失笑。   这丫头。   ......   杨清河从卧室出来的时候他正坐在熊本熊旁边拿着笔记本电脑看东西,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躺着几根烟头。   他看的投入,神情略显严肃。   杨清河绕到后面,悄悄拿起熊本熊的手戳了他一下。   赵烈旭:“......”   这样的把戏不知道她要玩几次。   杨清河双手搁在沙发顶上,脑袋靠在熊本熊的大头上,“1996年淮城挖——”   她只读了屏幕上几个字,赵烈旭便快速将笔记本合上 。   杨清河不多问,只说:“我洗好啦。”   赵烈旭把笔记本往茶几上一放,转头看她,眉头皱起,“头发没吹?”   她拿毛巾包着头发,像个小尼姑。   “吹风机坏了。”   “坏了?”   “嗯。”   “你等一会,我去隔壁借一个。”   “没事的,天热,我在阳台呆一会就干了。”   赵烈旭不多言,起身往外走。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杨清河敛了笑意。   ‘1996年淮城挖眼女童案,受害人年仅14岁。’   这是标题。   下面的小字她没来得及看清,大约捕捉到几个关键字:受害人赵某,淮中八年级。   杨清河看向那台黑色的笔记本。   赵某......   还没等她多想,小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是苏妗。   “清河......”苏妗声线颤抖,似有哭腔。   杨清河一听就不对劲,“怎么了?”   “你晚上不回来对吧?”   “嗯。”   “那就好那就好,清河,吓死我了。”   “怎么了?你在哪?”   “寝室......”   杨清河松口气,“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苏妗吸了吸鼻子,“中午从你画展回来后我就去了机房,待到刚刚才出来。这个点宿舍都快关了,我也没多想就急匆匆的往寝室赶,路上没什么人,路灯也少,一开始没在意,可走到一半总觉得有人跟着,我就想到了最近学校发生的命案。我越走越快,可后面的人像是越跟越快,我听到了,真的听到了,路过石子路的时候我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了。”   “后来呢?没发生什么对不对?”   苏妗:“后来......”   苏妗迟疑了。   杨清河:“嗯?”   苏妗小声道:“我正准备打电话给我爸妈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了我。”   “是那个人?”   “不是......是我同学,他送我回了寝室。”   “那跟踪你的人呢?”   “我不知道,就像风一样,不见了。”   苏妗回到寝室,后知后觉,越想越怕,本就是胆小的性格,硬生生被吓出一身冷汗。   她生怕杨清河正在回来的路上,就给她打了电话。   杨清河安慰道:“别怕,在寝室就好了,我明天就回来了。”   “好。”   苏妗挂断电话后,坐在书桌前发了会愣,想喝水,手还是抖的。   她把阳台门锁紧,拉上门帘,又检查了遍大门。   她木木的爬上床,干坐着。   寝室的灯盏盏都亮着,但阴冷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步步逼近。   苏妗像是想起什么,蜷缩起身子,紧紧抱着膝盖。   八月盛夏,可那种冷像针一样,一根根刺进骨头里。   ......   “愣着干什么?”赵烈旭进来,手上拿着个白色的吹风机。   杨清河收了手机,摇摇头。   一摇,毛巾松散下来,湿哒哒的头发就像海带一样乱糟糟的垂了下来。   赵烈旭捡起毛巾,把吹风机塞她手里,“电视柜那边有插座。”   “奥。”   赵烈旭拨开她垂在眼前的头发,给撸到脑后,“吹干,不可以半干,小心以后头痛。”   上回洗完澡就那么湿漉漉的出来了,这臭毛病那么多年还是改不了。   六年前就这样,被他撞见好几次,洗完头出来没一次是吹干了的。   杨清河乖巧的嗯了声。   “我去洗澡,要是饿的话,冰箱里有牛奶和水果。”   “好。”   赵烈旭进卧室时,没锁门,拿上换洗的衣物就进了浴室。   浴室里的灯她没关,篮子里是她那条黑色的裙子,淋浴区地上映着水光,满屋子都是沐浴露的香气。   明明是自己的家,可这种香气却似不属于自己似的。   上次她在镜子上留下的口红印他没擦,可现在......怎么又多了个爱心。   中间还插了支箭。   洗手台上的牙刷杯里竖着两支牙刷,那只蓝色的紧挨着黑色的。   他会在家里买一些备用品,就放在洗手台的柜子里。   估计是那丫头刚才从里头拿的。   赵烈旭嘴角一勾,拿过自己的牙刷开始刷牙刮胡子。   屋里头的热气飘着,莫名将整个夏日都变得柔和。   杨清河的头发不算长,吹个几分钟也就干了。   她在卧室门口趴了会,隔着玻璃门浴室里什么也瞧不见。   遗憾!   杨清河躺在熊本熊的腿上,玩了几局贪吃蛇。   今天早上五点起床去做头发挑礼服,早饭还是在车上吃的,紧接着赶去画展剪彩,又跟着张蕴见了一帮所谓的‘人物’,笑得脸都要僵掉了,下午又是竞拍会,夏季容易犯困,可偏偏得全程微笑,打个哈气都不行。   杨清河玩着玩着,啪——手机不偏不倚的砸在了脸上。   她嘶了声,眼睛糊得睁不开。   掸开手机,侧个身,抱着熊本熊的一条腿就睡了过去。   赵烈旭穿着白体恤和灰色运动裤出来,毛巾挂在脖间,短硬的头发看不出干湿,额角流下来几滴水珠,面孔清爽干净。   他捏住毛巾一角蹭了把脸。   沙发上熟睡的人脸朝里,双腿并着弯曲,那件体恤因为她的睡姿微微上卷,底下露出一点黑色的蕾丝花边。   他走过去,把体恤往下拉了点。   按按她小脸,没反应。   “杨清河。”依旧没反应。   他轻轻抱起她,力量稳到没吵醒怀里的人。   杨清河手环抱着那条胸腿,一扯,熊腿从她手里滑出,熊本熊啪的一下倒了下来,稳稳当当的正好占满整个沙发,横躺着。   那姿势像极了刚才杨清河的睡姿。   赵烈旭盯着那熊看了会,止不住的叹笑。   长得也挺像,眼睛都圆溜溜的。   他将人抱到卧室,轻手轻脚给她盖好被子,空调也调到适宜的温度。   嗞——床头柜的手机震动一声。   他拔下电源,拿着手机出了卧室。   是陈冀的短信:‘良辰美景,好好把握。’   都是什么跟什么。   赵烈旭把手机往茶几一扔,没回他。   他租的是一室一厅的房子,连个书房都没有,床被她占了,沙发被熊占了。   简直哭笑不得。   嗞——手机又震动了。   赵烈旭点了支烟,本不想理睬,可一直在震,这回不是短信而是电话。   陈冀囔着嗓门道:“我操他十八代祖宗,你在哪呢?赶紧出来,刚接到报案,在中际大学附近的西郊公园发现了具女尸,说是没了眼睛的,我估计就是受害人了。”   赵烈旭夹着烟的手就那么僵住了。   陈冀说:“等会就直接在那碰头吧,我去通知其他人。”   “嘟嘟嘟......”   赵烈旭捏住烟头往烟灰缸里碾,那烟头被压得扭曲了形状。   他起身去房间里换衣服。   屋里本是黑漆漆的,他突然开灯,一下子亮起来,杨清河像是感知到什么缩缩脑袋翻了个身。   赵烈旭随便拿了条黑裤子换上。   想着她睡的熟,也就没注意,站在橱柜边上就把灰色运动裤脱了。   寂静的黑夜里,他拉裤链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紧接着是皮带的金属扣搭拢的声音。   杨清河单手撑在脑袋,一瞬不瞬的瞧着他。   黑色的四角裤,结实笔直的双腿,男人的腿毛浓密,却更显野性。   赵烈旭听到被子的窸窣声,侧头一看,果不其然,小姑娘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的正起劲。   “怎么醒了?”他快速扣上皮带扣,整好t恤。   她指指天花板上的灯,“有点刺眼就醒了。”   “继续睡吧,我要出门一趟。”   杨清河唰的一下坐起来,“你要去哪?”   “西郊公园发现了女尸,得赶过去。”   “女尸......是那个案子的吗?”   赵烈旭笑笑,走到床边,给她掩被子,“不该操心的事儿别操心,睡吧。”   杨清河拽住他手腕,男人的体温炙热如夏,她似乎按压到了他的脉搏,跳动得清晰有力。   “什么时候回来啊?”   “说不准。”   “奥.....我送送你。”   杨清河自说自话的从床上起来。   赵烈旭打趣她,“送我到案发现场?”   “送你到门口。”   “躺着,别起来了,好好睡一觉,我知道你今天很累了。”   “不行。”固执的像个小孩。   赵烈旭坐在床上穿袜子,小姑娘穿着大好几码的拖鞋哒哒哒的跑到外头,像是真的要帮他准备些什么。   出去一看,她手上拿着他的车钥匙手机和证件,还有一瓶水。   杨清河啊了声,抛下那些东西,“你等等,你还说我呢,你自己头发也还是湿的。”   他头发是寸头,毛巾擦几下,热风一吹就会干,平常用不着吹风机这东西。   “吹吹干再走。”她把吹风机递给他。   赵烈旭无言的笑着,热气拐一圈,头发便没了水汽。   杨清河把东西一一塞给他,“手机,车钥匙,证件。还差什么吗?”   “没了。”   他换好鞋,杨清河把水递给他,“晚上会渴。”   “行。”   “诶——”杨清河拉住他衣角,“你早点回来。”   她说话声音软软的,夹杂着深远的哑。   这画面,像一个小妻子不舍得丈夫离去。   她身上穿的白体恤和他身上的是同个款式,咋一看,像穿了情侣装。   体恤只到她腿根,宽宽松松的套在她身上,慵懒又性感。   脚上那双黑色的棉质拖鞋和他平日里穿的也是同个款式。   他买东西向来不喜欢买太复杂的,裤子衣服茶杯,很多都会买几件一模一样的,家里也不曾有谁留宿过,可现今这单人用品却都被她用了出别种意味。   赵烈旭掌着她脑袋揉了揉,“行了,去睡吧。”   他一走,杨清河就跑到阳台上。   他的车就停在楼底下,他住的楼层不高,能看的十分清楚。   杨清河手托着下巴,手肘支撑在栏杆上,笑眯眯的看着从楼底下走出来的男人。   赵烈旭像是有感应一般,忽然抬头往上看。   杨清河朝他挥挥手。   赵烈旭开车锁,把水扔进了副驾驶,再抬头,小姑娘依旧笑盈盈的看着他。   他坐进车里,点了支烟,呼出一口烟雾。   早点回来。   他抖抖烟灰,发动车子,轻笑一声。 第18章   西郊公园与中际大学隔了两站地铁, 再往西便是高速公路, 这个开放式公园是前年新建的, 周围建设都尚未完成,但有其打造的特色景点, 一到节假日人流量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到了晚上,人烟稀少,整个公园就像沉入海里的原始森林,无人问津。   公园靠西有一块植物观赏区,弯曲的河道后面是一个小山头, 不高,大约四层楼的样子,从底部有上去的木质阶梯。   这块儿路灯稀疏, 底下是凹凸不铺的石子路, 一不小心容易磕磕碰碰。   赵烈旭开车到那要半个小时。   到的时候那边警车的车灯已经照亮了山头,整个公园都被封了, 因为是深更半夜,没有群众围观。   “赵队。”   “嗯。”   小张领着他上阶梯。   阶梯两侧开着火红的花, 绵延一路,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整个山头都是这花。   警戒线外守着几个警员, 陈冀在等人拍照取证。   赵烈旭拉开警戒线钻了进去,接过小张递的手套, 眼睛看到尸体的那一刹那他的动作放缓了。   茂盛的红花中间躺着那具尸体, 微风一吹, 花骨朵摇曳, 偶尔会蹭到尸体。   死者穿着一条蓝色的碎花裙,双手合十搭在腹部,裸露的大腿有多处淤青伤痕,下半部分还算完整正常,叫人心惊之处在她的头颅上,被挖去眼睛后那里只剩两个窟窿,血肉模糊,几只苍蝇飞转着。   从窟窿洞里流出的血液布满整张脸,黑色的短发因为血液都粘在一块,散发着一股腥臭味。   赵烈旭掀开裙摆探了一眼。   死者没有穿内衣,下体红肿有不明液体,存在性侵的可能。   陈冀说:“根据徐玉玉父母提供的衣着描述,初步判断死者为徐玉玉。”   赵烈旭蹲下,眼睛扫视过尸体,“把手电筒拿过来。”   这条蓝色的裙子初看没什么问题,可光一照端倪就出来了。   看似完整,其实多处都被撕裂,只是又被人用蓝色的针线缝上了。   陈冀猫着腰,“这针法可真了得。”   赵烈旭把尸体从头到脚仔细看了遍,问道:“死者谁发现的?”   陈冀指指边上那对哆嗦的小情侣,“就那两人。出来约会,找了这个没人的地,在那边的大石头坐了没一会老听见苍蝇嗡嗡嗡的叫声,觉得奇怪,拿手机一照,就发现了,两人也就二十出头,吓得不轻。”   赵烈旭回头看了眼,起身,吩咐道:“先带他们去做笔录,做完就让他们回去休息吧。”   “嗯。”   赵烈旭往边上走了几步,放眼望去,绯红一片,就像那血一样。   “这什么花?”他问。   陈冀:“这你都不知道?彼岸花啊,七月到九月是花季。据说这公园以前是坟堆,而这种花相传只开在坟边,挺诡异的。”   赵烈旭摘了一朵,闻了闻,没什么特殊气味。   “赵队,如果没什么情况我们就把尸体运到尸检中心了。”   “好。”赵烈旭扭头对陈冀说:“通知家属了吗?”   陈冀挪挪下巴指向左边,“蒋平正通知呢。”   赵烈旭摘下手套扔给小张,站在原地沉默了会。   虐待,性侵,挖眼,抛尸,这些行为无一步充斥着暴戾和残忍,可是凶手在行凶之后将撕裂的衣服重新缝合好,抛尸时将其身体摆正,初看,就像个安详躺在那休息的人。   他将她摧毁,又赋予她体面。   矛盾,挣扎,愤怒,发泄,又后悔。   ......   排查现场,收尸,忙碌到凌晨两三点才收工。   从公园偏门到抛尸地点,路上有明显的拖痕,木质阶梯的边角有少许血迹,除此之外一无所获,只能期盼法医尸检后能有新的发现。   夜色寥寥,宽阔的公路上车辆也寥寥。   警灯照亮一方天际。   赵烈旭和陈冀站在公园入口的边上抽烟,蒋平办完事跑来也讨了根。   夏夜还算清亮,可这蒋平这胖子还是弄得一头一脑的汗。   赵烈旭食指中指夹着烟,抬手,用大拇指按按太阳穴,说道:“明天上午十点开会,新闻媒体那边先别透露消息。还有,云州公安那边的诈骗案进展明天下午两点前把进度报告交给我。”   “是。”   三个人抽了会,赵烈旭说:“等会发个通知,这个星期的值班人员都提高点警惕,特别是那几个在外面巡逻的。”   陈冀点头,忍不住唠叨道:“我估摸着这段时间有的忙了。”   本来手上大大小小的案子就堆积如山,忙到年底也不知道能侦破几件,现在又出来个如此严峻的命案,后续工作不知道得熬多少个夜。   干刑侦的哪段时间不忙,陈冀以前也不怨这些,可能现在当爹了心思就偏向家庭了,赵烈旭和蒋平一同笑了笑,能理解他。   就今晚打比方,陈冀脚刚跨进家门口,媳妇都没搂热乎就接到了派出所那边转来的电话。   陈冀说:“我媳妇还想吃葱油拌面呢,这会不知道吃上了没。”   赵烈旭拍拍他肩膀,“差不多了,回去吧。”他扭头对小张说道:“把现场的照片发我邮箱。”   处理完现场,七八辆警车依次离去。   赵烈旭跟在最后,就属陈冀跑的最快,油门一踩儿似火箭。   蒋平放慢速度和赵烈旭持平,开玩笑道:“回头和交警那边打声招呼,扣陈哥个几分,超速行驶!吊了他驾照!”   风呼呼的吹过,说笑几句也就分道扬镳了。   赵烈旭换挡加速,导航终点是淮城警局。   ......   他的床是双人床,枕套被单都是黑色的,上头有股好闻的阳光味,男人的床头柜一尘不染,只有一盏台灯和两个遥控器。   确切的来说这是杨清河第一次好好打量他的房间,整体风格和顾蓉那的房间差不多,黑白灰,可以用性冷淡来形容。   上次匆匆在他浴室洗了个澡,出于礼貌她没有多停留或者去窥视。   可这回她可是光明正大的留下的。   从阳台回来,杨清河咚的一下仰躺在床上,整个人微微下馅,呈‘大’字形。   她揪着床单,咂咂嘴。   原本她是真打算睡沙发的,然后可以来个梦游什么的半夜潜进他房间,爬上他的床。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顶上的吊灯是五个黑白相间方正的小格子组成的,就像他,黑色的,方正的。   她卷过被子窝在里头,没一会就睡着了。   柔软的被子紧紧贴着她,略微带着点他的气味,像一堵墙护着她。   客厅里的时钟滴答滴答往前走,倒在沙发上的熊本熊依旧张着眼在微笑。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煦日和风,但后面却有一条大狼狗在追她,它把她扑倒,露出尖锐的牙齿。   画风一转,狼狗身后的景象变成了冰窟,四面都有洞穴,散发着奇异的光,洞穴里传出人声。   她爬过去,一看,这是一闪通往纽约的门,周祁皓向她招手。   她犹豫了。   可身后的狼狗张着血盆大口就扑来,她纵身一跃跳了进去,像跌进了时空隧道,白茫茫一片。   再睁开眼时,赵烈旭抱着她,像是年轻时候的他,皮肤白了点,有棱有角的面孔紧紧绷着。   赵烈旭——   脑子里有根神经蓦地一跳——他回来了吗?   杨清河就这样醒了,从床上弹起,打开门一看,客厅里空空的,门口没有鞋子。   清晨六点一刻。   杨清河挠挠脑袋,习惯性的拿过手机看,昨天还剩一半的电,现在只有百分之十了,张蕴的未接电话有十五个。   也许是打不通让张蕴很绝望,她最后编辑了条短信过来。   说是今天学校领导和艺术协会的人要来,让她早点过去。   杨清河回了个好。   浴室洗手台上忽然多了个杯子,一个牙刷配一个杯子。   杨清河边刷牙边切了声。   肯定是他昨晚放的,是嫌弃她用他的杯子吗?   洗漱完杨清河化了个淡妆,故意将口红留在了洗手台上。   衣篮里是昨晚两人换下来的衣服,她来之前就早有打算,带了内衣过来,昨晚脱下来的时候故意用裙子把内衣遮住了。   他的t恤和裤子随意的盖在裙子上。   杨清河没别的衣服换,只有这条裙子,只能临时洗一洗,好在夏天的衣服用洗衣机脱水后就干得差不多了。   捣鼓一通,没在衣篮里找到他的内衣。   浴室也就这么点地方,他总不能把内裤藏到了厨房吧。   环视一圈,杨清河撩开角落里的两个盆,果不其然,他把内裤放在了盆里,然后用另一个盆压住了。   是条米灰色的男士k内裤。   杨清河忽然想到昨晚他换衣服的场面。   当时只看到了一个侧身,腿间鼓鼓的。   啧。   有料。 第19章   赵烈旭一整晚都待在了警局, 早晨陈冀来上班还吃惊于他来的早。   赵烈旭捏捏眉心这才发觉已经天亮了。   办公桌上烟灰缸里竖满烟头, 浓茶也喝了一杯又一杯, 却毫无头绪。   陈冀看他双眼布满血丝,提醒道:“一把年纪了别熬夜。”   赵烈旭仰靠在办公椅上, 双眼阖着,下巴有些许的胡渣。   陈冀靠在他办公桌的前头,哈气接踵而至,那眼泪是止不住的流。   赵烈旭听到他几个哈气声,闭着眼睛笑了, “你不回去睡了吗?还这么困?”   “睡?睡个屁。”   陈冀后半夜也等于没睡,怀孕的女人胃口上来是挡也挡不住,还使小性子, 折腾到早上五点多才眯着, 七点闹钟一响就来上班了,被媳妇嫌吵, 屁股还被她踹了一脚。   赵烈旭:“熬一个晚上就这么累?”   “老了,不行了。”   他们刚入警的时候处理的都是一些小案子, 但后续工作繁琐, 开会报告也能写一整天, 但就是有股干劲,怎么着都不累。碰上个诈骗案能连续好几天不睡觉, 瞪着眼睛咬着牙, 就是能抗住, 回头再睡个一天立马就精神抖擞。   现在就一个晚上不睡觉, 眼睛酸疼,太阳穴那里嗡嗡作响,脑壳都像要炸了。   赵烈旭:“平时多锻炼锻炼。”   当初在警校时一宿舍的人个个肌肉发达,可工作后大多都被磨成了胖子。   生活作息不规律,饮食不规律,有点时间就补觉,就半年时间,肚子上的肌肉就成了赘肉。   在这点上陈冀是真心佩服赵烈旭。   有时放松聚个餐,问他在哪,赵烈旭说在健身房,大伙大冬天就缩着脑袋来上班,就他一个人神清气爽的来,一问,晨跑过了。   都说干刑警这行的,到了四十来岁,啤酒肚,脱发,还容易得各种肠道上的疾病。   瞧瞧厅里的老警察,还真没错。   陈冀弯过身子拍拍赵烈旭肩膀,“您好好坚持锻炼,毕竟是我们警局一枝花,是门面。”   上次上头要求做什么广告标语,横幅上印的就是赵烈旭的敬礼照,放大厅一挂,那些姑娘都掩着嘴咯咯笑,还有拿手机偷拍的。   打那时起就给他封了个警队一枝花。   赵烈旭看了眼电脑下方的时间点,拿过手机打算出去趟。   陈冀:“要回去?”   “去外头买份早餐。”   “这么拼?”   ......   上午十点,开了个小组会议。   移动白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会开到一半,尸检中心那边传来初步的尸检结果。   在昨晚,赵烈旭特意给那边的老王提了个醒,说要做精液比对。   拿郭婷身上的和徐玉玉身上的做比对。   如果能确定是同一个人,那么侦查难度就会降低许多,毕竟之前已经略有眉目。   赵烈旭把资料翻了翻,寻找关键词。   就和他预想的一样,两名死者身上的精液都属于同一个人。   死者的死因为失血过多而导致的休克性死亡,腰部有多处刀口捅插的痕迹,后脑勺左方有被砸的痕迹,受过性侵,死亡时间大约为四十八小时左右。   小张那边五六个还在排查从中际大学往西的监控,想到那个公园就必须得路过一座桥,这是唯一的道路,桥头桥尾都装有摄像。   只是排查起来费时费力,要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车子行驶的快,看到可疑的得倒放,慢放,这样折算下来,光是查个监控就得三四天。   尸检报告出来,就缩小了范围。   着重点在于,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体格偏瘦,右脸有大痣。   会议继续。   回到赵烈旭提出的几个问题上。   抛尸手法或者工具,是怎样的?   为什么选择西郊公园?   选择徐玉玉的理由是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现在可以换成:选择郭婷和徐玉玉的理由是什么。   ......   下午上头召开了紧急会议,这起恶性的杀人案引起了上级的重视和媒体的注意力,外头只知道有一名女学生被挖眼谋杀,不知道和郭婷的案子还沾上点边。   一传十十传百,人心惶惶是难免的。   赵烈旭在会上做完总结报告和进度汇报,上头给了限令,要求在一个月内破案。   散会时局长叫住了他。   李局长年过五十,脑袋上几根稀疏的毛发梳得十分有纹理,扶了扶眼镜框的边说道:“小赵啊,一个月是时间紧了点,但你干这行这么多年了,也知道里面的东西,上面人儿的压力,媒体的压力,人民群众的压力,这么恶劣的案子决不能拖太久。再加上这段时间女大学生频频出事,已经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恐慌了。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一下。”   赵烈旭微微颔首,“是,李局。”   李局长欲言又止,伸出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赵烈旭肩膀,“别想太多,好好专注眼前的案子。”   赵烈旭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沉默几许嗯了声。   李局长叹口气,“我知道你还耿耿于怀,当然,这么多年我们也从未放弃,也没忘记。希望有生之年能抓到凶手,这样也算得对得起你爷爷。”   “嗯。”   李局手捏着他肩膀,点几下头出了会议室。   ......   队里下班已是深夜十一点多,陈冀眼睛酸的都睁不开,叫了代驾回去。   赵烈旭揉着太阳穴,知道自己也不能开车,就坐了陈冀的车。   陈冀坐在副驾驶,调低座位,半倚着,对代驾的人说道:“先送他回去,军工路那边,什么小区来着?”   赵烈旭:“欣苑。”   代驾的人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也是头一回接到警局的代驾单,紧张又兴奋。   小伙子从后视镜里打量几眼,问道:“两位都是警官?”   陈冀笑道:“难不成警局里扫地的?”   “诶,我不是那意思,就是有点崇拜。”   人一旦困过了头就怎么也睡不着,明明脑袋又沉又重,可进入不了睡眠。   陈冀闭着眼,和那小伙子闲聊,说了点以前破案的经历,小伙子听的是津津乐道,一个劲儿的夸陈冀厉害。   赵烈旭双腿轻搭,双手松散的交叉搁在腿上,望着窗外转瞬即逝的景色。   小伙子见后头的人一直沉默不语,问陈冀:“那位哥和你一块干的?”   陈冀:“那位哥可是队长。”   小伙子长长的唔了声,眼底的崇拜都流露于表。   陈冀眼睛睁开一道缝朝后瞥了眼,问道:“还在想案子?”   赵烈旭笑了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袋像空了一样。   陈冀又问道:“昨天和小嫂子干什么去了?”   陈冀这么一提赵烈旭才想起杨清河,她早上应该已经走了吧。   眼前她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倚在阳台栏杆上长发飘着,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依依不舍的朝他挥手。   ‘早点回来。’   这话从她嘴里出来总感觉变了味。   陈冀见他傻笑,啧啧啧几声,“你还说自己对她没什么想法,依我看啊,那丫头是把你吃的死死的了。”   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可动心也不一定就是喜欢或者爱。   他能无限的去包容她,去照顾她,这一点,赵烈旭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   他也曾分析过自己,总结了两个理由。   也许是因为他知道她的过去,打心底的怜悯她,也许是因为她联想到了赵莉萱,导致情感上多了层羁绊。   但是好像不能完全说服自己。   而他心底的一点悸动很大程度是因为单身太久,接触的女性太少,对她有感觉,荷尔蒙上升,都是正常现象。   ......   赵烈旭回到家,屋子里头漆黑一片,扑面而来的寂静。   开灯后,这份寂静更明显了。   沙发上那只狗熊已经不见了。   赵烈旭不自觉的脑补她抱着它的模样,那么小的一个人儿怀里抱着和她差不多高的玩偶,走路还能看得见吗?   他走到茶几那拿笔记本电脑,视线忽然定住,电脑上贴着一张便利贴。   ‘现在是清晨七点零二分,我要走啦,衣服已经洗了,手洗的哦。’   右下方还画了只小老虎,张牙舞爪的。   手洗......   赵烈旭走到阳台上一看,整个人忽然不动了,眸子微眯,似笑非笑着。   t恤和西裤被清风吹的微微晃动,他灰色内裤边上紧挨着一套青白色的文胸和蕾丝内裤,在他黑白灰的世界里,这个颜色显得异常跳跃和夺眼。   衣服已经干了,散发着金纺的香味。   那是顾蓉买了放这的,他一般都不用。   赵烈旭收衣服,小小的蕾丝内裤被他揪在掌心,五指拽着文胸,神色自若的走进了卧室。   一开灯,他被怔住。   床上躺着个大东西,肥胖的熊背对着卧室门,黑乎乎的脑袋圆润而柔软,它身上还盖着被子,两只手露在外头。   原来没拿走。   赵烈旭把衣服往床上一扔,扶着额头,嘴角噙着笑。   也没多想,拿了干净的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他下意识的去看镜子,想看看杨清河还会画点什么。   果不其然,镜子靠右多了一个唇印。   洗手台上的两个牙刷杯靠在一块,她的杯子里竖着一根牙刷和一只口红。   嗞——裤袋里手机震动。   杨清河发来短信:我突然想起落了点东西在你那,帮我保管一下,改日来拿。谢谢赵队长。   赵烈旭转个身,倚在洗手台上,饶有兴致的回复道:落了什么?   杨清河:我的小心心。   赵烈旭低低的笑着,手指快速打下一行字:我最近忙,过段时间再来拿。杨清河,别得寸进尺。   杨清河:那你别给我寸,我就不进尺了。   赵烈旭盯着她的回复,似一拳打在棉花上。   咬文嚼字,油嘴滑舌。   偏偏拿她没办法。   感觉像被一块牛皮糖黏上了,偏偏自己还躺着任让她黏。 第20章   九月初学校正式开始上课, 之前沸腾的那股劲慢慢被钟声抹平。   但苏妗一连好几天都魂不守舍, 杨清河知道她受了惊吓,可她发现自己似乎不擅长安慰人。   当初在美国的时候,周祁皓大约十岁,有一个学校里组织的绘画比赛, 他在班里这方面也算出众, 是美术老师亲自挑的他, 让他去参加比赛, 同时还有班里一个老师的女儿。   周祁皓回来很兴奋的告诉她这件事, 并且拍着胸脯说有自信拿第一名。   那个时候的杨清河已经在青年油画的圈子里小有名气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也会擅长绘画,这种莫名的关联和相像让她不知所措的同时又好像有什么被渐渐融化。   周祁皓在她眼里是个很聪明的小孩,所以她当时说:“我觉得你拿第一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周祁皓跳上来就抱住了她。   杨清河拍拍他的背。   在这个家里, 或许从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成绩和荣耀。   第二天傍晚,周祁皓回来的时候夕阳还剩一丝, 他就踏着仅有的一点余晖失魂落魄的走进了周家大院。   家里没有人,只有杨清河, 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在看书,秋千绳摇晃几下忽然停了。   周祁皓站在她面前, 说:“姐, 我好像被骗了。”   事情的原委大约是这样的:比赛前, 那位老师把他叫到了办公室, 问他比赛打算画什么。周祁皓还没想好, 就很摇摇头。老师把美术课本拿过来翻了翻, 执着一幅简单的蜡笔画,问他画这个怎么样?   这位老师鲜少这么关心过他,他说当时很开心,就点了头。   他觉得老师肯定是为他好的。   当时那名老师的女儿也在边上,她给自己女儿挑的是难度系数较高的小狮子卡通画。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心里仍相信老师,比赛下笔时犹豫再三,画了那幅蜡笔画。   可回来的时候越想越觉得奇怪。   杨清河听完摸了摸他的头,也许他还不够聪明,或者太单纯。   她不能责怪他,也不能去当着他的面数落老师,可也说不出什么安抚人心的话。   隔了几天,比赛结果出来,周祁皓回到家闷着什么也不肯说。   杨清河陪着他看了几个小时的猫和老鼠,吃了三罐薯片。   纯情小男孩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说:“今天公布获奖名单,念到了她女儿的名字,她就站在我旁边,故意假惺惺的说怎么周祁皓的,这不可能啊。这当然不可能,那画那么简单,没有水准,怎么可能得奖。”   杨清河:“看来美国的教育也就这样了。就当买个教训怎么样?”   周祁皓抱着脑袋气呼呼的,过好一会埋怨道:“姐,你会不会安慰人?”   杨清河:“不会。”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试图缓解一个人压抑的心情。   过去,她从来都是躲着藏着,没有人让她去理解,也没有人理解过她。   ......   苏妗战战兢兢的模样确实让人心疼,可杨清河感觉自己就像电影的那只手,伸出去,犹豫着触碰,又缩了回来。   一到晚上苏妗就会阳台的门帘拉得紧密不透风,一条缝隙都不能有,睡觉也贴着墙壁,整个头埋在被窝里。   这几天寝室的灯都是一夜开到天亮,苏妗是个很为其他人考虑的女孩,也曾让杨清河熄灯,她怕吵到杨清河休息,可杨清河说没事。   这日,杨清河洗漱完躺在床上敷面膜,苏妗也早早的上了床,躲在被窝里一抖一抖的。   杨清河觉得她的恐惧过了头,甚至有点病态。   她盯着天花板,轻声说道:“苏妗,要不明天我们去看看医生吧?”   苏妗还在那一抖一抖,没回她话。   杨清河侧过目光,“苏妗?”   “啊?什么?”苏妗突然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头发都是乱的。   杨清河:“......明天去看看医生好吗?”   “为什么看医生,你生病了吗?”她眨着眼。   “你得看医生,你太紧张了,太害怕了。”   “我......”苏妗迟疑了,就在这时,她被窝一亮,屏幕的光折射到她脸上,苏妗赶紧拿出手机看。   杨清河捕捉到苏妗眼睛的亮光,像是少女的羞怯和不安。   杨清河敷面膜不敢笑,可声音里满是笑意,问道:“原来你这几天玩手机玩那么晚是恋爱了啊。”   她原以为苏妗是失眠,靠着手机解闷。   一听恋爱二字苏妗的脸立刻红成番茄,“我没有,没有...恋爱......”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杨清河:“合着这段时间失魂落魄心不在焉是因为手机那头的小哥哥啊,我还以为你......”   “不是这样的......我......”   她确实害怕来着,但眼前有个比跟踪狂更让人烫手的山芋。   杨清河撕了面膜,盘腿坐着,“他你们班的?”   见杨清河饶有兴致,苏妗心一豁,也从床上坐了起来,裹上小被子,糯糯道:“我们班班长。”   “帅吗?”   “嗯!”   杨清河:“什么时候开始的?”   苏妗慌忙摆手,“没呢,就是聊聊天。”   杨清河手托着下巴,“和我说说呗。”   “你愿意听?”   “嗯。”   苏妗咬咬唇,“其实过去一年都没什么联系的,就很普通的同学,不过他真的好优秀,是我们专业的第一名,去年还拿了好多奖,可人好像话不多,总是冷冷的。”   “那你喜欢他什么啊?”   苏妗浑身都烫了起来。从暗恋开始她没任何一个人说过关于他的事情,喜欢二字她也只在心里默读,没有人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过。   苏妗回想了下,红着脸笑了,“那次上课,老师在上头讲的龙飞凤舞,可突然卡住了,老师自己怎么都想不通,他就坐在我前排,突然说,黑板靠左第五行的公式错了。声音冷冷的淡淡的,特别好听。”   “那怎么现在突然聊上了?”杨清河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   苏妗:“那天...是他送我回宿舍的,之后就通过班级群找到我,问我怎么样,好不好。”   “这就有戏啊,他对你有意思。”   “啊?是吗?可他话很少,我一直在很努力的找话题。”   “闷骚呗。”杨清河嘟囔道:“就跟某人一个样子。”   苏妗噗嗤一声笑出来,“某人......那他是什么样的人啊?”   “他啊......”杨清河手指在床单上画着圈圈,“高大英俊,脾气好,人也够稳重,暖男那种类型的,但又好像不完全是这样,他的心思太深太沉,猜不透。”   苏妗只知道她有男朋友,但其他的一概不知,今天也是听杨清河第一次提。   苏妗:“听着感觉也很厉害。”   “是啊,刑警,特厉害。”可崇拜死她了。   “刑警!?”苏妗嘴巴张成字形,“天啊,你不是刚回国吗,你们是异地恋?”   杨清河:“我们还没在一起。”   “啊???”   杨清河:“我在泡他呢,这人,比奥利奥还难泡。”   “那他对你是什么反应啊?”   “反应?”杨清河往后一仰,靠在墙上,笑了声,“就装糊涂呗。他一个干刑侦的会不知道我那点小心思?”   “那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杨清河敛了笑意,低低道:“所以说这人心思沉,猜不透。”   他对她好,但他可以对每一个人都这样好。   暗示的次数也够多了,每次他都是点到为止,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表面上看似是她在牵着他走,其实不然,他才是掌控全局的人。   先喜欢的那个人永远都是被动的。   苏妗双手抱膝,“你有多喜欢他啊?”   杨清河漫不经心道:“他说往东我就不敢往西,他要月亮我就能造个火箭,他死在前线我就去殉情。”   ......   案子有点眉目是在一个星期后,连日走访几番都无果,在这时警局那边排查监控的警员摸索出了一丝线索。   对他们来说,只要有一点点可疑都不能放过,就算大海捞针也要捞他一把。   对着监控反复观看好几天,一伙人眼睛熬成了兔子眼。   小张把画面暂停,指着画面中一个骑着红色电动三轮车的男人说:“根据之前给的嫌疑人体貌特征,这个人很符合,看骑踏的姿势和穿着打扮判断年龄大约四五十,体格偏瘦,由于戴着凉帽和口罩,具体样貌不清晰,已经去查车牌号了。”   因为往西是高速公路,路过这座桥的大多都是一些私家车或者货车大卡车,再者就是一些学生去出行游玩,骑的自行车和电动车。   晚上十点多,一个人骑着电动三轮车过桥确实可疑。   小张说:“此人在十点零六分出现在桥头,从反方向折回来是第二天凌晨四点多。”   赵烈旭:“前面路段的监控有查过吗?”   “这人过了中际大学,再前面一个十字路拐弯就见了,那附近在修路和改造建设,没有探头。”   赵烈旭让小张把画面放大。   三轮车后面堆了许多东西,厚重的麻袋乱七八糟的叠着,好有两个白色的提桶。   小张也跟着细看,“那横着是钓鱼竿吧?这人大晚上去钓鱼?”   边上的警员:“也许是特殊爱好。”   赵烈旭:“特殊爱好撞在特殊时期就不特殊了。车牌号的主人查出来后通知我。”   “是。”   那头陈冀又把校园的后勤工作人员名单进行了删选,罗列了一些符合侧写的对象。   这是个大工程,不亚于监控排查。   陈冀就纳闷了,把资料往赵烈旭面前一放,“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凶手在校园内外?”   “起初,郭婷死亡时并不确定,他可以是郭婷身边任何一个熟悉她的人,可加上徐玉玉,性质就不同了。他要选择一个下手对象,那一定要进行观察找时机,他能够伪装成装修工人,能绑架人,说明他的年纪不会太大,他依旧在某个岗位工作,于此说明他的活动范围就在这个区域。”   赵烈旭又说:“他对尸体自慰,获取男人的成就感,绑架徐玉玉后对其性侵虐待,他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得到报复的快感之后又会感到后悔,他的情感起伏很大。这些人里,着重调查有过婚姻失败或者家暴历史的。”   陈冀:“你是说他受过女人的伤害?”   赵烈旭:“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案例,凶手杀了八名毫无关系的女性,理由只是因为她们都穿了红色的裙子。而抛弃他的妻子最爱的就是红色。”   陈冀:“那挖眼睛呢?也是报复?”   赵烈旭沉默几许,“不是。”   他抬起眼皮,嗓音微哑,“他在模仿。” 第21章   电动三轮车的主人名叫曾国发, 4八岁,淮城人士。   赵烈旭带人上门时曾国发正骑着辆破旧的自行车晃晃悠悠的从外头回来。   他住的是红色砖房, 所谓的院子也只是用一些破砖堆砌而成隔离栏,院子里有一颗参天大槐树, 几乎盖住了整个屋顶。   曾国发看见警察推着自行车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见他们不动,他慢慢站直了身体。   “找到我丢的三轮车了?”曾国发问。   此话一出,像把刀斩断了所有线索。   赵烈旭双手抄袋, 往前走了几步, 夕阳西下, 将他的影子拉的无限长。   他问:“红色的电动三轮车你遗失了?”   “嗯, 对。”曾国发连连点头。   “什么时候丢的?”   “有一个月了, 怎么着, 你们找到了?”   赵烈旭神色平静的看着他, 反问道:“八月29号晚上七点到八月30号凌晨六点,你在哪?”   “29?我想想啊。”曾国发把自行车往墙上一靠, “那天晚上啊,隔壁老刘煮了火锅, 我在和他喝酒,大约十一点就回来睡觉了,早上醒了就去上班了。”   曾国发面黄肌瘦, 两鬓有白发, 脸上的皮松弛得像油面皮, 眼窝深深凹陷, 说话时眼珠子转来转去。   陈冀和小张夹着小本子走去了隔壁家。   赵烈旭:“能进去坐坐吗?”   “哦,可以可以。”   曾国发摸索好一阵才在裤袋里找到门钥匙,瞥了身边的警官两眼扭开了门。   屋子大约四十个平方,里头的墙面没粉刷,前阵子暴雨,这会角落里还透着霉味。   屋里的东西一览无余,一张床铺一张桌子,东边靠墙是煤气灶。   曾国发:“我这乱,坐这坐这。”他挪了挪长条凳。   赵烈旭顺势坐下,“你在哪工作?”   曾国发背过身去烧水,“学校里倒垃圾的。”   赵烈旭吊起眼梢,“哪所学校?”   曾国发叹口气,“不知道几位警官知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命案吗?就那个死了两个女大学生的中际大学,我在里头倒倒垃圾,捡点瓶子。”   蒋平和赵烈旭对视一眼,他继续做笔录。   赵烈旭环视了一圈屋子,目光落在床头的一张结婚照上,大约巴掌大小,竖立在烟灰缸旁边。   “你妻子平常不在家?”   曾国发背脊一僵,看向赵烈旭,蓦地,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叹声道:“我老婆二十年多年前就跑了,嫌弃我没钱,就跑了。”   蒋平:“那你还真痴情,现在还放着她照片。”   曾国发:“可我们俩没办离婚啊,她跑再远也还是我老婆,那是我们唯一的合照,想她的时候就看看,总觉得她还在我身边。”   “有孩子吗?”   曾国发抹了把脸,脸皱成话梅,“算有一个吧......可惜,小美把他打掉了。也都怪我。”   难过伤心了一会,曾国发问道:“几位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我的三轮车找到了吗?”   赵烈旭起身,“还没,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曾国发哦了几声,送他们出去。   夜色慢慢覆了上来,老槐树只剩下一坨黑乎乎的光影。   红色的砖房被笼罩在森森阴气下,方格子似的窗户内忽然亮起一抹光。   曾国发拉拢着脑袋回到屋里,拿起那张照片盯了许久,低声道:“小美啊,我好想你。”   ......   一出院子蒋平就说:“我瞧着那曾国发怪怪的,还恰巧在中际倒垃圾。”   陈冀跑来说:“问过了,29号晚上他们两个确实在吃火锅,在场的人除了曾国发和刘大伟,还有刘大伟的老婆和女儿女婿,看着不像说谎。也就是说曾国发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蒋平:“可这也太他妈凑巧了吧,我们怀疑的对象大晚上骑着三轮车路过那里,和抛尸时间吻合,顺着号码牌找来时,车的主人说这车一个月前就丢了,而这车的主人正好是中际大学里干搞卫生的,可他确实有不在场证明。赵队,你怎么看?”   赵烈旭上了车,沉着道:“曾国发早年遭妻子抛弃,孩子也被迫流产,工作岗位在中际大学,年龄体貌也和当初监控中的人相似,从这三点来说,他很符合凶手的特征,但最关键的是他没有作案时间。曾国发的房间没有大规模移动的痕迹,地面也没有清洁的迹象 ,如果他真在这个屋里杀了人,清理血迹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小张,你去查一下曾国发的妻子,顺便把他以前的工作档案调出来。”   蒋平:“那样的人会有什么工作档案。”   赵烈旭:“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曾国发和我们讲话,说话的口音是很标准的普通话,再者,他不但不恨抛弃她的妻子还苦苦等待,无论他是说谎还是演戏,有这样的思想都表明他受过一定的教育。他说二十多年前妻子走了,那就是说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那个年龄段应该是新婚燕尔时期,他妻子为什么抛弃他?”   “赌博?家暴?外遇?”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这只是一方面值得怀疑的对象,不能只朝这一个方向钻牛角尖,你们去当地的派出所问问三轮车的事情。”   “是。”   ......   连续熬夜加班一个多星期,吃饭就是随便往嘴里塞几块饭,油腥都没多少。   回到警局,陈冀伸了个大懒腰,拉拢人想去撸串。   谁都喊了就不喊赵烈旭。   蒋平傻乎乎的问:“你和赵队吵架了?”   陈冀说:“你懂什么,这几段时间几乎都住警局了,忙进忙出的,这会逮到点空闲,得让你赵队去泡妞,知道不?”   蒋平长长的奥了声,恍然大悟,“陈哥,还是你聪明。”   陈冀的嗓门恨不得嚷得整个警局都听见,更别提赵烈旭了。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那晚后,杨清河没再给他发过一个短信打过一个电话,牛皮糖突然不黏人了,稀奇。   赵烈旭从警局出去就直接回家了。   过小区大门时门卫叫住了他,“小赵,有你的一个快递。”   赵烈旭摇下车窗想拿,门卫大爷又说:“你要不等会来拿?这东西太大,你车里放不下。”   他几乎不网购,一年到头收快递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回还是大到车里放不下的,难免勾起了好奇心。   他下车走进门卫室一看,东西四四方方的,被牛皮纸抱着,很薄。   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   “快递单在哪?”   大爷:“没有快递单,下午一姑娘拿来的,说给你。”   赵烈旭:“姑娘?长什么样子?”   “瘦瘦小小的,咬着牙扛过来的,那模样可滑稽了。”   赵烈旭勾唇笑着,“行,谢谢了,等会来拿,我先去停车。”   原来这牛皮糖后劲足着呢。   ......   其实这东西不算重,对他来说是这样的。   赵烈旭一口气提上来,汗都不流一滴。   撕开牛皮纸里头的东西慢慢露出来,是金色雕花的边框。   是画。   那幅名为《sun》的画。   赵烈旭坐在沙发上,背脊微弓,手肘搁在大腿上,点了支烟,边抽边注视着那幅画。   一个星期过去了,她的画展结束了。   这幅是唯一的一幅非拍卖品。   赵烈旭把半支烟碾了,拿起手机划几下拨了电话过去。   可以说是秒接。   杨清河:“有何贵干?”   他无声的笑了,“画你送的?”   “对呀。”她那头周遭很安静。   “送我干什么,我不懂赏画。”   “那我教你。”   赵烈旭:“有空来拿把画拿走吧。”   杨清河:“现在就有空。”   话落,门铃就响了。   赵烈旭挂断电话去开门,小姑娘站在门口一脸乖巧。   都知道密码还按门铃。   赵烈旭:“吃饭了吗?”   杨清河悠然自得走进来,换鞋,“刚吃完。”   赵烈旭好笑的看着她,“在小区外面的拉面馆吗?”   “你怎么知道?”   他有什么不知道的,下午亲自来送,做到这个份上了按照她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就回去,没准眼巴巴在等了好几个小时,小区门口餐馆就那家拉面馆。   赵烈旭不回答,走到客厅,“这画搁我这没什么意思。”   杨清河跟了过来,“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啊,你这墙上空荡荡的,就缺幅画,怎么,你嫌我不是大师吗?”   赵烈旭:“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他站在画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她。   杨清河双手背在腰后,轻轻点了下头,走到他身边,“我还真不知道。”   “杨清河,点到为止。”   “什么点到为止,我只知道勇往直前。”她仰头看他,目光澄澈。   赵烈旭眸子沉了下来,双手抄在裤袋里,弯腰和她平视,哑声道:“你到底图我什么?” 第22章   从遇见后,三两天头的往他这跑,有意无意的勾引他。   刚开始他也没放在心上,想着她性格本就那样,有点调皮不着边幅,全当她闲着没事干。   可次数多了,谁也不是傻子,陈冀他们都看得出来,更别提他自己了,男女之间那种情愫不用直白的摊开也能明了。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充分表明,她对他有意思。   可到底图他什么。   阳台的门窗开着,凉风徐徐的涌进,吹起黑色窗帘的一角。   杨清河挑起半边眉,说道:“赵队长长得帅,有钱,工作好,脾气好,图你的人不止我一个吧,要是搁相亲节目,你就被抢爆了,标标准准的钻石王老五,国民好老公。”   总结的还挺到位。   赵烈旭弯了弯嘴角,他倒不知道原来在她心中他形象那么好。   杨清河又说:“你看,你条件那么好,可三十岁了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阿姨还整天为你的婚姻犯愁,肯定是你自己的原因,你工作太忙,作息不规律,一心扑在案子上忽视恋人,没几个姑娘能忍受的,可我就不一样了啊。”   赵烈旭慢慢直起腰,低沉的嗓音带笑,“你怎么就不一样了?”   “我嘛......”杨清河拖了拖尾音,“我能接受你的所有。”   就算他半年不回家她也依旧会等他,就算他变得一无所有她也依旧会喜欢他,就算他在烽火中缺胳膊少腿她也依旧会待在他身边。   只要是他,无论怎么样都好。   赵烈旭敛了神色,目光变得深沉肃穆,“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   “我能接受。”杨清河只说了半句话,殉情二字她思忖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赵烈旭深深的凝视她。   杨清河:“所以......赵队长能给个机会吗?”   “什么机会?”   又和她装糊涂。   杨清河清清嗓子说道:“和我处对象呗。”   她今天穿了件高腰的t恤和白色短裤,挺直身边的时候她的腰腹会露出一截,纤细的腰平坦曼妙。   小姑娘说话时眼眸盈着光,楚楚动人。   赵烈旭喉结滚动,视线移到画上,答非所问道:“你这画什么含义你自己清楚吗?”   杨清河撕开剩下的牛皮纸,将整幅画暴露出来。   她说:“我从来都清楚我要的是什么。”   赵烈旭:“你喜欢我什么?除了刚才那些条件。”   “喜欢一个人非要有理由?”   他坐回了沙发上,“杨清河,你不是喜欢,你只是感激我。”   画中的人迎着夕阳,接受光明,这不是爱情,只是感恩。   她依赖他,靠近他,原因只是因为在她最黑暗的时刻拽住了他这根救命稻草,对一个14岁的女孩而言,这是她生命里的一个转折,她的世界狭小封闭,所以他成了唯一的例外。   杨清河嚯了声,走到他面前,“那你呢,你对我那么好,就纯粹只是同情吗?”   赵烈旭正对着她两条腿,虽然她身高不高,但身材比例很好,也算是矮个子中的大长腿了,皮肤白皙光滑。   确实也不是六年前的小屁孩了。   他挪开视线,从茶几上拿烟,“我说过,换做是别人,我也会对她那么好。”   只是当初恰好那个人是她罢了,对她来说,也恰好是他而已。   杨清河声音正了几分,“我也说过,没有别人了,只有我。”   牛皮糖不愧是牛皮糖,弯的也能绕给成直的。   赵烈旭叹笑,嘴里叼住烟,打火机啪嗒啪嗒按了两下才飘出火苗,他深深吸了口,飘渺的烟雾游荡在两人之间。   他抬眼瞧她,小姑娘下颚微敛,水灵的杏眼无不诉说着坚定和执着。   “你还小。”他说。   杨清河:“......”   她鄙视的呵了声。   赵烈旭弹烟灰,“你还小,分不清喜欢和感激。”   “所以你在拒绝我?”   赵烈旭低头抽烟不说话。   “那您分清楚同情和爱情了吗?”她慢腾腾的说,口气有点轻佻。   赵烈旭一噎,差点被烟呛到。   杨清河拿走他手中的烟,“少抽点吧,您年纪大,经不起这东西的祸害。”   赵烈旭:“......”   杨清河掐灭烟,好声好气的问道:“请问赵队长能把我的内裤和胸罩还给我吗?”   赵烈旭盯了她一会,只觉得好笑,这丫头生气原来是这个模样。   他起身去卧室给她拿。   杨清河看着他的背影脸气的鼓鼓的。   明知故问的把戏他可真是演绎到巅峰了,奥斯卡小金人都不够颁给他了。   赵烈旭用黑色的袋子给她装着,他一从卧室出来杨清河就变了脸色,笑得客客气气的。   “麻烦赵队长了,啊,我的小内内没有遭受过非人的对待吧?它可是我最中意的一条。”   “没有。”   能有什么非人的对待。   杨清河继续笑着,“那真的麻烦赵队长了,分不清感激和喜欢的鄙人就先行退下了。”   “我送你。”   “不劳您大驾,我有腿会自己走,路上磕了碰了断了胳膊瘸了腿都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警察叔叔来博爱。”   赵烈旭轻笑一声,点点头,“行。那那个熊——”   杨清河在开门,忽的回头凶凶的说道:“那破熊您自己留着过日子吧。”   赵烈旭看着她的表情,忽然想到她先前在便利贴上画的小老虎,简直出奇的像。   砰——门被大力的关上。   他站的虽远,但还是像被门风扇了一巴掌。   赵烈旭原地站了会,嘴角始终勾着浅浅的笑,插着袋又坐回沙发里,闭上眼叹了口气。   同情?爱情?   他对她不是没有动心的感觉,但更像是一时冲动,太久没接触女人的原因。   赵烈旭揉了揉眉心。   可如果把她换成张蕴,自己还会那么去包容她吗,会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可爱的吗?   似乎...好像不是这样的。   显然,他没那份耐心。   只有对她,自己像丢了魂一样,尽做一些连他自己也出乎意料的事情。   他也摸不准小丫头的心思,到底还年轻,对他的追逐和崇拜更多的是原于六年前的事情,他要她看清自己,彻彻底底的明白自己的心意,别做自己后悔的事情。   再者,就像她说的,很多女人都无法容忍他的职业性质,如果有一天,突然有一天他死了,她能承受住吗?   他也希望她能想清楚。   ......   杨清河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脸阴得出租车师傅都不敢大声说话,弱弱的问道:“姑娘去哪?”   “中际大学。”   她眯着眼睛望向窗外,神色沉沉。   他对她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   刚刚还一直笑,笑个屁!   嗞——嗞——包里手机震动。   杨清河还以为是他良心发现追出来要送她,可屏幕上显示的是苏妗。   “喂。”   “清河...你在学校吗?”   “我在回去的路上。”   “机房突然停电了,我有点害怕。”   苏妗被上回的事整出了阴影,这点儿机房一般没人,老师也早下班了。   杨清河:“你班长呢?你让他来接一下你。”   “今天是周末,他回家了。”   “你怎么晚上老去机房,明明自己那么怕。”   “老师有个程序让我做,学校的电脑用起来顺畅一点,我一时忘了时间。”苏妗声音极其轻。   “你别怕,我和你说话,你——”   电话那头苏妗突然倒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一片寂静。   “苏妗?苏妗?”   怎么着那头都没回应,杨清河拿下手机一看,电没了。   ......   赵烈旭在煮面的时候接到了蒋平的电话。   他喘着气,急乎乎道:“赵队,刚刚小张他们查到了曾国发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只不过不是一个户籍,那人名叫张宏,小时候被父母卖给了别人养,查到张宏的住址也在中际大学附近,小张说张宏院子里停着曾国发遗失的三轮车,我和陈哥正在去的路上。”   赵烈旭关了煤气,“张宏人呢?”   “也许是我们刚刚去曾国发那里打草惊蛇了,他人不在家,跑了,我让陈哥把地址发你手机上了。”蒋平顿了顿,“有电话进来,等会再联系。”   赵烈旭快速换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出门。   车子刚准备发动的时候又接到了蒋平的电话。   蒋平沉默了几秒,“赵队......”   “有事就说。”   “小张在张宏家里发现个地下室,地下室的墙上贴着受害人郭婷和徐玉玉的照片,在...在墙上也有小嫂子的照片......”   赵烈旭太阳穴突的一跳,僵硬的感觉瞬间窜满四肢百骸,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一秒后,蒋平只听到一阵嘟嘟嘟嘟声。   他迅速拨杨清河电话,与此同时发动车子。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连续三个电话都是如此。   赵烈旭低骂了一声操,踩死油门,风驰电闪般穿梭在公路上。 第23章   学校一共有三幢计算机教学楼,屹立在学校最北边,背对山,教学楼后面栽满了梧桐树,这片漆黑一片,显然都停电了,梧桐叶飘了几片,落在杨清河脚边,一阵阴风扑面而来。   一到周末学校晚上会特热闹,可这块区域不然,这里幽静又没有路灯,年久的栅栏上覆满爬山虎,传说这里曾有学生自杀过,所以晚上学生都不会来这闲逛或是约会。   自杀这个事情还是杨清河前两天听苏妗说的,她说机房的走廊里总是阴气森森的,夏天不开空调都特凉快,到别的学院的教学楼都不会有这种感觉。   苏妗平日上课在哪个楼来着?   杨清河仔细回想一番,似乎听她说过什么s1。   她兜了一圈,教学楼侧面墙壁上印着金色的凹凸标志,杨清河走到正门,底下小方格似的地砖松动,咯嗒一下,细小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s1栋楼楼底大门敞开着,像一个四四方方的黝黑洞口。   大门边上就是监控室,窗户开着,杨清河凑过脑袋,轻轻喊了声老师,无人应答。   一般这里都会有老师看守值班,也许是出去查看断电的源头了。   杨清河借着月光看墙面上的楼层分布图,一楼是教师办公室,二楼三楼四楼都是机房。   杨清河一层层的找过去,喊苏妗的名字都没人回应,走廊尽头乌黑不见底,仅有的光是两边机房窗户外的月光,一缕一缕,若有似无。   爬上第四层时杨清河有些微喘,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走廊尽头传来哒哒两声,像是什么磕撞到地面的声音,有点清脆又有点闷。   她想细听,但那声音再也没有了。   “苏妗?”   杨清河沿着机房一间间找过去。   一排排黑屏的电脑死气沉沉,肃穆的立着。   杨清河走过s1-403号机房,走了两步蓦地怔住,转身快步走进去一看,第二排第三个电脑桌上放着个红格子的小背包。   这是苏妗的包,上面还挂了个小狗的钥匙圈。   “苏妗?”杨清河试探的叫道,依旧无人回应。   她猛然想起电话里苏妗倒吸气的声音。   她看到了谁?   正常的老师同学为什么要害怕?   杨清河不敢多深思,拿起苏妗的小包一路奔向宿舍。   她想,也许苏妗害怕的包都来不及拿就跑回去了呢,指不定她现在缩在寝室里瑟瑟发抖。   ......   赵烈旭打了一路始终打不通。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杨清河离开他家差不多有一个小时,足够她到学校了,她在这儿没有什么交际圈,所以毋庸置疑,她离开后肯定回了学校。   如果曾国发把目标锁定在她身上,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   他越是想理智的分析越是难沉静下来。   如果曾国发下个目标真是杨清河,那么她回去的路上,每一分每一秒曾国发都有下手机会,就从她跨出他家门口开始。   赵烈旭单手扶着方向盘,右手紧紧按压着太阳穴,上下颚抵着,面色沉重如凝土。   他就不该让她一个人回去,先前次次都送她回学校就是怕有个万一,偏偏中了这回。   “对不起,您所——”还是打不通。   赵烈旭烦躁的按断了电话,换挡加速。   蒋平的电话插了进来,赵烈旭戴上蓝牙耳机。   “你说。”   蒋平:“我们在地下室里发现了大量血迹,还有一把带血的尖刀,在柜子里发现了近数百件的水手服,像是那种啦啦队的服装。”   “啦啦队?”   “是,还有一些遗弃在蛇皮袋里的破损的服装,根据服装上的裂痕判断,像是用鞭子抽裂的。据调查,曾国发妻子丁美在大学时期曾是校篮球啦啦队的队长,因为长相身材出众还被封为校花,而曾国发和她同属一个学校,学的是计算机,因成绩优异连连获奖,毕业后自己创业开了个公司,没多久便和丁美注册结婚,但没过几年,公司突然倒闭,还欠了一身债,也是那个时候夫妻感情出现破裂。张宏患有精神病史,独居,这些年一直在靠曾国发救济生活,我看他只是曾国发用来杀人的工具。”   赵烈旭:“曾国发住处派人去了吗?”   “局里另外一个分队赶过去了。”   “张宏肯定会想办法出淮城,大巴公司和轮船摆渡那里加强检查。”   “那曾国发呢?他下个目标是小嫂子?郭婷和徐玉玉都暂且说的通,可小嫂子既不是啦啦队成员也和丁美长得不像,选择她的理由是什么?”   这点赵烈旭也想不通。   照蒋平的说法,曾国发蓄意绑架杀人,他在报复几十年前他妻子抛弃,他幻想那些女生就是他妻子,他绑架徐玉玉后给她换上啦啦队的服装,对其进行虐待和侵犯,得到报复的快感。   可杨清河和这一点边都沾不上。   赵烈旭眉头皱成川字,脑子像短路了,眼下怎么都没聚精会神的去分析。   他口气略微有点浮躁,“如果目标真是杨清河,他就会想方设法实行自己的计划,曾国发是个聪明人,我们下午去他家的时候他已经察觉到了,现在对他来说是破罐破摔。”   “那小嫂子岂不是很危险!赵队,你在赶去中际大学吗?联系到小嫂子了吗?”   蒋平的问句字字都戳赵烈旭的心窝。   他声音低的可怕,“暂时联系不到。你们立刻带人赶过来,曾国发一定还在中际大学附近。”   “是。”   挂断电话赵烈旭减速,转弯,进入学校右侧的车道。   宽敞的校园路上学生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他的速度不能加快,绕了半圈终于到了她宿舍楼底下。   赵烈旭解开安全带,拿上手机迅速下车。   电话仍然打不通。   宿管阿姨还在嗑瓜子看电视,眼见一个大男人闯了进来呸呸呸吐了瓜子,“你有什么事?”   赵烈旭掏出工作证,问道:“这栋里有个女孩叫杨清河,麻烦把宿舍号查一下。”   阿姨瞅瞅那工作证,再瞅瞅人,捉摸不定,心想他是不是假警察。   可转念一想,楼里都有监控,谅他也不敢。   阿姨说:“等会,我查查啊。”   赵烈旭神色凝重的嗯了声。   杨清河从北面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脸煞白煞白的,也没在意边上的人,一头扎进宿舍楼就想往楼上冲。   宿管阿姨生察觉到一阵风,抬头,指着道:“诶诶诶,那姑娘等等。”   阿姨又以为是来偷偷发传单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杨清河猛地急刹车,赵烈旭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   两人都愣住了。   阿姨见她面熟,摆摆手,“没事了,上去吧,跑慢点,别摔了。”   杨清河望着他,不知道他怎么来了,又隐约觉得哪儿不对,赵烈旭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她似乎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平常他总是温和的笑着,天塌了都不为所动的那种,沉着冷静,处理事情有条不紊。   赵烈旭长腿迈过去,仅仅五步,他一把拽住杨清河的胳膊,手指发力狠狠攫住她,漆黑如墨的瞳仁紧紧盯着他。   他眼中的情绪太复杂,杨清河看不透。   杨清河挣了挣手臂,挣脱不开,他似要把她骨头捏碎。   “杨清河。”   对持许久他只沉沉的叫了声她的名字。   杨清河细眉微蹙,前一个小时还和她谈笑风生的人这会跟丢了魂似的。   “怎么了?”她问。   赵烈旭沉着眸子不说话。   杨清河:“你在紧张什么?”   赵烈旭看向自己拽着她胳膊的手,手上小姑娘肌肤的温热悉数传递到他手心,真实的感觉。   他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眼前的人完好无缺的站在他面前,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才渐渐平下心,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他慢慢松开手,组织好措辞,开口道:“手机没电了?”嗓音还是那么哑那么沉。   “嗯。”   “路上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人吗?”   杨清河摇头。   能有什么奇怪的人。   赵烈旭舔了舔上唇,点点头,叮嘱道:“你现在回寝室待着,我没让你出门你就别出来知道吗?”   杨清河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暂时没法三言两语和她解释清楚。   赵烈旭摸了摸她的头,“听话,好吗?”疲倦的嗓音带着一丝温柔。   杨清河头一撇,躲开他摸头的动作,“我为什么要听你话?”   赵烈旭凝视着她,紧绷着的脸终于放松了,浅浅的笑着。   显然,她因为刚刚的事情在生气。   可他哪有一个字是拒绝她的,又有哪次他拒绝过她的请求。   六年前厚颜无耻的要跟着他,六年后自作主张的在他家洗澡穿他的衣服,三天两头往他那儿跑,想要吃他做的饭,他做,想要奖品,他陪着玩,想住他家,床让给她。   这份耐心,都超乎了他自己的想象。   只是他害怕自己是一时冲动,也害怕她分不清自己的感情。   听到杨清河那句‘我能接受你的所有’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动摇了。   而现在,是彻彻底底的栽了。 第24章   赵烈旭捏捏眉心,叹笑着,隔了片刻说道:“这会先别和我闹,听我一次。”   杨清嘁了声。   前一刻还拒绝她的人这会又阴阳怪气的让她听话,杨清河冷漠着脸,不想再理他,想着苏妗,她也没空和他纠缠不休,瞪他一眼就奔上楼。   赵烈旭再次叮嘱了句别乱跑,话音刚落接到了陈冀的电话。   陈冀听到他的声音心中有了七八大概,问道:“小嫂子联系到了?”   宿舍阿姨插嘴道:“307号房,叫杨清河对吧?”   赵烈旭对着阿姨摆摆手又点头致谢,走到宿舍门口,对陈冀说:“刚见到,她现在在寝室。”   陈冀:“奇了怪了,既然曾国发把杨清河作为下个目标,也察觉到我们对他怀疑了,他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会不会和张宏一样跑路了?可那边来电话说,曾国发家里一动未动,证件钱包都还在抽屉里。”   赵烈旭望了眼宿舍门前的梧桐树,今天没风,树叶纹丝不动如静止了一般。   “你们还有多久到?”他问。   “十来分钟吧。”   “我先去学校的保安处把情况说明一下——”赵烈旭话说一半,只见杨清河又火急火燎的从宿舍里冲了出来。   “杨清河!”他厉声喊住她。   杨清河呼哧呼哧喘着气,嘴唇泛白干涸。   刚进寝室一看,里头黑乎乎的,灯都没开,更别提苏妗会不会在里面了。苏妗平日就不爱和同学打交道,现在生活里唯一的一点波澜就是那位班长,苏妗说班长回了家,那她就不可能去找他,也不在教学楼寝室,丢下包就跑了,能去哪?   学校的广场?生态园?超市?   刚刚在寝室她把手机充上电给苏妗打了个电话,无法接通,如果跑去了这些地方手机怎么会打不通呢。   她说她害怕,到底在害怕什么!   杨清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赵烈旭看她模样,就像个无头苍蝇,迷迷糊糊,到处乱转。   “不是让你别出寝室吗?你又出来干什么?要找什么?”   眼前的男人更是奇怪,这一晚简直两副面孔。   杨清河静下心,尽量平和道:“我要去找我室友,我为什么不能出门?我犯法了吗?”   说完她就要走,却一把被他拉住。   赵烈旭知道这丫头在生他的气,可现在不是撒气的时候。   曾国发行踪不明,她又是第三个目标,绝对不可以轻举妄动。   赵烈旭默了几秒,组织好语言,简单的阐述道:“那起挖眼女尸的案子知道吧?我们已经确定了嫌疑人,这个人是你们学校的清洁工,正在实施抓捕。他和之前宾馆女尸的案子也有联系,第一个目标是郭婷,就宾馆那位受害人,第二个目标是徐玉玉,被挖眼的那个学生,第三个目标......”   杨清河听完好一会才消化完这段话,可他忽然不说了,就这么深深的看着她。   杨清河背脊一冷,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她盯着他,试探道:“是我?”   赵烈旭默认。   杨清河垂下眼,脑子飞速转着,手心出了层薄汗。   清洁工......   她猛然想到那次在宿舍楼底下收垃圾摸她手的那个,是从那时候就盯上了吗?   可为什么吗?   赵烈旭依旧抓着她的手,低沉道:“所以我要你今晚安安分分的待在寝室里,直到我们把凶手绳之以法。”   杨清河眉头紧蹙,脑子更是乱成一团,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她霍然睁大眼睛,抬头看向赵烈旭。   “目标真的是我吗?”她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赵烈旭迟疑了,“什么意思?”   “我室友不见了。”她声音低了好几个度。   杨清河自己也不确定,她的猜想对不对。   那次苏妗打电话和她说似被人跟踪,她当时也没多想,学校里人多又杂,也许是苏妗太胆小导致的幻觉,也许是学校里同路的,也许是心生不轨的猥琐男,她怎么都没把这事和挖眼女尸的凶手联想到一起。   好像人都是这样,即使身边真的死了两个校友,人们依然在寻欢作乐,他们永远都觉得这事和我没关系,下一个不会是我。   “你室友?”赵烈旭像是突然想什么,拿起手机,和陈冀的电话还未挂断,“墙上的照片,有清河的那张,上面有几个人?”   陈冀把他们的话全程都听在耳里,也始终觉得哪不对劲儿,拿过证物袋一瞧。   照片像素低,背景是梧桐树,看样子是在学生宿舍门口,时间大约是傍晚,杨清河是照片中所占比例最大的人物,左边还拍到了半截校车,而在杨清河右手边,站着个戴眼镜的女生,她笑着,似乎在和杨清河说话。   陈冀心咯噔跳了一下,回答道:“除了清河,还有个戴眼镜的姑娘。”   杨清河站在边上把陈冀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抢过手机问道:“是不是扎了个马尾?脸小小的?眼镜是黑框的?”   “对对对。”   杨清河声音低得有点沙哑,“是苏妗,他的目标根本不是我,是苏妗。”   赵烈旭握着她的手,握紧了些,对陈冀说:“我现在在她宿舍楼底下,你派人去趟保安处,你们直接来这找我。”   他挂了电话弯下点腰,看着杨清河,“你刚刚说她不见了,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听。”   杨清河心绪繁乱,在脑子里过滤了遍才把整个过程丝毫不漏的告诉他。   ......   校园马路上学生来来往往,宿舍的灯光一盏盏亮着,一切都很安宁,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杨清河比他想象的要冷静许多,她没有像一般人那样乱的连走路都走不稳,这点赵烈旭倒不是很意外,但他情愿她焦躁坐立难安。   她手在颤抖,她在竭力克制自己,但没法压制住身体的反应。   赵烈旭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用了些力道。   六年前她也是这样,明明很害怕却一副无所畏惧十分镇定的模样。   “放松点,嗯?”   杨清河紧了下颚,问道:“他要把苏妗带哪儿去?”   曾国发选择的人都有几个共同点,和他妻子刘美有关,他试图在她们身上找到刘美的影子,随而报复她们,报复刘美。   眼下唯一的难点是,曾国发绑架了苏妗会去哪?   他自己的住所和张宏住所是一定不会去的,西郊公园也有警卫看所。   他要寻一个地方展开最后的报复,会是哪里?   ......   苏妗给杨清河打电话的时间是晚上八点零六分,现在是九点二十三分。   陈冀调了学校前后两门的监控排查。   曾国发带着个人想要出学校,就必定要借住车辆等工具,学校会给清洁人员配备脚骑三轮车,这可能是他最好的运输工具。   十来个人分工查监控,不出20分钟便有了结果,都无曾国发出校园的记录。   如果苏妗真是被他绑架了,那么他一定还在校园内,这无疑是让警方省了很多力,可以更快速的找到人质。   杨清河站在边上听着他们分析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她以为她自己见过世上最龌龊的事情,原来这世上多的是龌龊事情。   赵烈旭:“曾国发选择的对象都和他妻子有共同特征,啦啦队队员,而苏妗的专业是计算机,这和丁美大学时期的专业一模一样,也是共同点之一,篮球啦啦队和计算机对曾国发来说是他最美好的回忆,如果他选择的地点是在校园内,那么最有可能的地方是计算机实验楼和篮球场。”   “篮球场?”有人问。   杨清河眼睛一亮,“室内篮球场。学校的室内球馆一般下午六点就会闭馆,这是学校专门一些比较职业的篮球队打比赛用的,所以关的特别早,一般不允许学生随意使用。”   赵烈旭点点头,他想说的也是室内篮球场。   “既然是比赛专用场地,那么啦啦队也肯定是那上场的,曾国发要选择目标,就要多次观察,我想,如果只要有比赛他就一定会去,这是唯一可以见到所有啦啦队成员的办法。但也不排除他选择别的地方。”   他顿了顿,吩咐道:“暂时把学校的出入都封了,让校方发给紧急通知,让学生和老师都暂且回避,以防抓捕时嫌疑人失控殃及无辜。”   “是。”   “还有,你们分成12个小组,带人在学校搜查,每一栋楼每一间教室都要仔仔细细的查过去,陈冀跟我去篮球场,蒋平你带人去计算机实验楼,一有消息就通知我,距离受害人被绑架已经有一个多小时,抓紧时间。”   一个小时,杨清河从未觉得一个小时是一个很长的概念,这不过是她画画打个形体上第一层色的时间,这不过是半场电影的时间,这不过是高速公路上堵会儿车的时间。   她拉住赵烈旭的衣角,“苏妗会没事吗?”   赵烈旭顿住,只拍了拍她的手,没给答案。   人的生命到脆弱一刀就可以结束,而这一刀只需要几秒时间,一个小时她可以活着也可以死亡。   “你在这等消息。”   这里是监控室,有保安,他也足够放心。   “我想和你一起去,可以吗?”   “不可以。”   “那如果找到了你要告诉我。”   “好。”一字落地,赵烈旭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清河双手插入发间,深深吸了口气。   她慢腾腾走到座位旁坐下,保安大叔好心问道:“姑娘要喝点水吗?”   “不了,谢谢。”   保安大叔还是给她递了瓶矿泉水,“你嘴唇都干了,别担心,喝点水润润嗓子。”   杨清河接过,瓶盖拧了好几下才拧开。   这一瓶水一直被她握在手里,时不时喝一口,将近喝了半瓶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砰的一声,杨清河手一抖,瓶子没握住,哐当掉在地上,水渐渐蔓延到她脚边。   保安大叔结巴了,“这这这这是枪声?”   监控室里几个人还没回过神,只听见又是一声枪响。 第25章   杨清河猛地站起啦,她努力分辨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但她脑子被这两枪打得嗡嗡作响。   保安大叔说:“这应该是逮到了吧?都用上枪了?吓得我心口突突的跳啊。”   杨清河想出去看看,但她答应了要在这里等他,眼下手机也没电,如果出去了他回来就找不到她了。   但她实在坐立难安。   苏妗胆子太小,平常就畏畏缩缩的,这会不知道怎么样了,比起身体上的伤害杨清河更担心她心理上的伤害。   监控室里冷气打的足,可她还是出了一身的汗,虽然她看上去很冷静。   杨清河捡起瓶子放在桌上,对保安说道:“我去趟卫生间。”   那大叔点点头,“可千万别乱跑,警察没给解除警报,就不能乱跑。”   杨清河:“好,我知道的。”   ......   陈冀带人从篮球馆正门而入。   空旷静谧的篮球馆里黝黑一片,高处一排透明的玻璃窗拉了几丝月光进来,而篮球架底下瘫坐着个女孩,手脚被绑住,嘴上贴着黑色胶布,那一缕月光正好照在她身上。   陈冀看清了她的样子,就是照片上的女孩。   而女孩边上站着个沧桑的男人,他时不时挠挠头,来回一直走,看似很焦虑很忐忑。   陈冀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所有警员屏息凝神保持着随时冲锋的姿势不动。   男人抓狂似的跺了跺脚,篮球馆里回荡着他的跺脚声。   苏妗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被吓得一缩。   男人走到她面前,蹲下,故意做出凶狠的表情,呲咧着牙吼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她去哪了!你怎么可以不知道!我哥哥会不开心的,你这样我哥哥会不开心的!”   “唔唔唔......”苏妗拼命的摇头,想往后退,但已经无路可退。   男人生气的一拳砸在篮球场地上,咚的一声,男人哇哇叫起来,呼着自己的拳头。   “好痛好痛!”男人嗷嗷叫。   苏妗抽搭着哭。   比起那些正常的凶手,这种无条理又神经的变态才更让人害怕,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他会做出什么举动。   他像个猴子跳来跳去,嘴里喊着:“妈妈,爸爸,哥哥,我疼...我疼......”   陈冀神情凝重,不自觉的皱了眉,抬眼时,和赵烈旭对上视线。   赵烈旭带了两个警察绕到篮球馆后门,那是一扇全透明的玻璃门,上面拴着大链子,一看就知道后门长年不开,这门也没法从外面打开。   后门两侧是玻璃窗,窗没关紧,敞开了一丝缝隙。   赵烈旭轻轻拨动玻璃窗的锁,让它完全可以打开,窗户有股韧劲,用了些力才推开一半。   一阵凉风涌入,男人猛然察觉到,突然转过头,赵烈旭立刻收手贴墙往边上一靠。   正当男人想走过去看看时,陈冀等人破门而入,十来把枪齐齐对准他。   男人瞬间惊慌了起来,猛地抓起地上的水果刀将其搁在苏妗的脖子上。   “你们别别别过来,不然我就捅了他!”   “别过来!”男人嘶吼着,眼睛瞪得像灯泡。   入警那么多年,挟持人质的戏码他们不知道处理过多少回了。   陈冀依旧瞄准着他,开口道:“你如果杀了她,你就问不出话了,你哥哥会不开心的。”   陈冀的话像一根箭,直中红心。   男人低下头像在思索,刀子在苏妗眼前泛着冷光,她哆嗦着看向前面的警察。   男人猛地摇头,“不,你们要抓我!我不能被抓!我还没和哥哥过生日!不能被抓!”   刀子狠狠抵在苏妗脖子上。   陈冀一步步靠近,“那你把那个姑娘给我,我就不抓你,你就可以和哥哥过生日了,怎么样?”   男人又迟疑了。   就在此时只听见砰一声,男人张着嘴肩膀一抖,他手中的刀滚落在地。   男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着急的只想捡地上的刀,这是他唯一可以捍卫的武器。   “砰——”   男人刚弯腰小腿中一弹,扑通就跪在了地上。   陈冀收枪,警察快速冲上去按压住嫌犯,咔擦,手铐精准的落在他手腕上。   其余警员给苏妗解绑,女警察安慰她,拿纸巾给苏妗抹眼泪。   赵烈旭从后窗翻进来,陈冀快步走向他,沉着脸说:“他不是曾国发。”   男人倒在地上哭喊着疼。   虽然他长得很像曾国发,但言语举止整个人的感觉都和曾国发判若两人。   是张宏。   张宏精神有问题,他不可能想到绑架苏妗,那一定是曾国发在背后指使他,可曾国发人呢?   陈冀说:“刚刚张宏问这个姑娘,说,她去哪了?这个她——”   陈冀话还没说完,赵烈旭就抢先一步走到苏妗面前,苏妗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   “他把你绑来这里后对你说过什么吗?”赵烈旭蹲下,和她平视。   苏妗被他盯得莫名心一紧,回想了下,颤栗道:“我醒了后他一直问我她在哪,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一直问我她在哪?我什么都不知道......”   整个过程苏妗都没有受到一点儿伤害,显然,曾国发真正的目标不是她。   她是诱饵,是分散警方注意力的棋子。   赵烈旭慢慢抿直了嘴角,两腮紧咬着,霍地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冲出篮球馆,似风一样。   陈冀吩咐几句也追了上去。   ............   监控室所处的大楼是一个三层楼的老楼房,一层是一些后勤工作人员的办公司,二层是监控室,三层都租给了食堂人员做寝室。   这地方人进人出。   卫生间在拐角过去,走廊顶上是一盏盏散着淡光的灯,圆形,里头还有些黑色的杂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杨清河对这儿不熟悉,摸索一阵才找到卫生间。   男女厕所公用一个洗手台,厕所里灯没开,乌黑如墨,只有洗手台那边的吊灯开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灯光幽暗,十分微弱,能照亮的范围也很小。   洗手台上有一副清洁工遗落的蓝色塑胶手套,镜子上大大小小都是水渍斑点。   杨清河拧开水龙头抹了把脸。   冷水拍在脸上,她整个人顿时清静不少。   她之前看过关于挖眼女尸的报道,说是虐待性侵,随后凶手残忍的挖去了她的眼睛抛之垃圾桶。   她不知道苏妗会被怎样的对待,但唯一确定的是她那样的性格承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杨清河站在洗手台前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她的焦点不在自己身上,眼神是模糊的。   她的思绪飘到了很久以前。   ......   她住在淮城一个较偏僻的地方,比起高楼大厦那巷子里的屋子都保留了淮城从前的特色,青砖白瓦,似江南水乡。   那巷子的标签有两个,一,淮城著名aaa景区,二,杨守城   杨清河不记得崔萍,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长大点,听得懂闲言碎语时她才知道崔萍在刚生下她一年的时候就跑了。   她是奶奶一手带大的,老人家没什么本事,靠做些手工活赚钱,景区人多的时候一天能赚好几百。   等她懂得钱的重要的时候,她忽然能明白为什么杨守城一回来就问奶奶要钱,要不到就骂就打,奶奶更是拿着扫把赶他,直呼孽子。   再大点,上学了,她学到了几个词语,烂赌,不孝,家暴。   杨守城字字都沾了。   奶奶是在杨清河七岁的时候去世的,杨守城回来操办葬礼,他是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回来的。   那一阵杨守城一直待在巷子里,也不出去赌博,弄点花生米弄点啤酒,他能摊一天。   杨清河不会做菜,但会用灶锅煮米饭,她几乎吃了一个月的白米饭。   她也曾小心翼翼的告诉杨守城,“爸爸,我饿了。”   杨守城说:“你饿死关老子屁事。”   风头过了的时候杨守城又出去堵了,回来又是一脸的乌青快,边骂边抄家,找不到一分钱的时候他气得把椅子都砸了,椅子屑蹦到杨清河脸上,娇嫩的皮肤立刻渗出血迹。   她愣了一秒嚎啕大哭起来。   杨守城一脚踹她身上,“哭你麻痹哭,就知道哭!”   小小的人儿被一脚踢在墙上,哭声一声比一声大,把邻居都引来了。   大家纷纷劝杨守城,他说:“那贱人生的种我来养?去他妈的狗逼!”   后来杨清河再也没哭过。   杨守城每次回来都会砸东西发脾气,她不和他说话也不哭不闹,尽量躲着。   最长的记录是,躲在房间里反锁,躲了一个星期,饿的吃掉了半本语文书。   还是老师找上门她才出来的。   老师走后,杨守城又打骂了一顿,“你还躲老子?给你吃给你住你还躲老子?”   他一把提起杨清河,她直直的盯着他,目光里没有畏惧。   杨守城更怒了,连着就给她几巴掌。   扇完,他忽然发现女孩已经十一岁了,胸部微微凹凸着。   那是杨清河第一次被猥亵,但她始终求过他,没掉过一滴眼泪,她咬破了杨守城的耳朵,他才收手。   也许是他仅剩的一丝良心发挥了作用,他嘀咕骂了几句就走了。   “婊子生的野种,长得也是一副骚样!操你妈的野种!”   那次后,他很久都没回来。   可后来每次一回来就会对她动手动脚。   那是一个春天,阳光温暖,草地上小花绽放,风里有花香,还有蒲公英飞舞的种子。   杨清河躺在床上,逼仄的房间散发着春雨后的霉味,阳光洒进来,她伸手摊开,金色的光熠熠生辉。   她拿在小卖部里买的五毛钱的小刀隔自己的手腕,这是一把浅绿色的干净的刀,虽然不够锋利。   她就像锯木头一样来回割,看到有血涌出来,她轻轻阖上眼,等待它的流逝。   救了她的是隔壁的阿婆,阿婆来给她送点吃的,没想到这个13岁的姑娘自杀了!也好在发现的及时,从个阎王爷那里抢回条命。   ......   想到这儿,杨清河闭上了眼,她的呼吸都是紧绷的。   那样血腥龌龊的事情又滚到了她身边,即使不是自己,可事发到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提醒着她,你也曾挣扎在泥潭里,寻不到走不出,如今有个女孩同你一样跌落到了深渊。   杨清河甚至能想象苏妗害怕无助的模样,就像她那个时候一样。   可她隐约又觉得不会发生什么,时间卡得那么紧,不会的。   杨清河轻轻吸了口气,睁开眼。   等会赵烈旭来找她,她就能知道结果了。   嗒——嗒——嗒——   不远处传来上楼梯的脚步声。   杨清河洗了个手,转身出卫生间。   楼梯和卫生间隔了一个房间,她从拐弯处走出来,那脚步声正好停在二楼楼梯口。   顶上的光暗淡飘渺,漆黑漫长的走廊间有个人影。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似在等待似在确定。   杨清河放慢脚步,慢到停了下来。   那人哑哑的叫道:“小美......” 第26章   他往前走了一步,走到灯底下,面孔就露了半张出来。   深陷的双眼无力无神,脸上布满沧桑和褶皱,他穿着一件暗红格子的衬衫和一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是看起来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服装。   杨清河望着他,不动神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人是谁?   小美又是谁?   他眼珠直盯着她。   杨清河确定,他是在和她说话。   一个不可能的想法冒上心头,是挖眼女尸的凶手?   可他不是绑架了苏妗,警方刚刚的枪声说明他们和凶手打照面了,怎么可能短短几十秒人就出现在她眼前,而且像是有备而来。   曾国发见她在后退,双手拍拍自己的胸膛,“小美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国发啊,前两天我们还一起吃饭庆祝呢,你忘了吗,我拿了市里的一等奖,你可开心了,你说我是难得一遇的天才!”   听到他称呼自己的名字,杨清河心一沉。   凶手在她这里,那苏妗去哪了?枪声又是怎么回事?   所以......曾国发的目标是她,不是苏妗吗?   这些问题不断在她脑海转,却始终得不到一个结论。   曾国发伸出双手靠近她,“小美,我好想你。”   杨清河听赵烈旭他们分析的时候大约知道点这人背景,公司破产欠债,妻子抛弃离去,他选中的受害人都和他妻子有共同之处,是对他妻子的执着也是积压多年恨意的爆发。   可她和他妻子有什么相似之处?为什么他把她错认成他妻子?   是因为长相吗?   曾国发一步步逼近,脸上挂着虚空的笑,他想拥抱她。   ......   保安大叔喝了几口热腾腾的茶,看了会小品,总觉得哪里不对,朝边上的小保安说道:“那姑娘去了好几分钟了吧?”   小保安说:“女生不都那样吗,比较久。我刚看她脸色不是很好,估摸着是不是肚子疼。”   老保安奥了声。   小保安:“也不知道警察抓到人了没有?”   “你不知道吧,那位赵队长,可是神枪手,刚才那两记枪声,我估计是逮到了。”   “老叔,你咋啥都知道。”   “平时多看报多看新闻,少整那些游戏。”老保安又喝了口热茶,总觉得哪不妥,放下茶杯,道:“我出去看看,刚才赵队长还让我好好看着那个小姑娘,她别跑出去了。”   小保安还在打游戏,“哎呀,有什么好担心的,这里不都有警察在搜查吗?没事的,不就上个厕所,离这里才几步路。”   老保安拿上警棍出了监控室。   ......   赵烈旭边快步走边给身处监控楼的警员打了电话,陈冀一阵蹦跑从后头追了过来。   “你们现在立刻去趟监控室,看看杨清河在不在。”   警员还在挨个查房,突然接到这么个命令,也不敢多问,只硬硬的道了声是。   陈冀说:“你先别担心,清河她和那两个保安待在一起出不了什么大事。”   赵烈旭眉头紧拧在一起,“是我疏忽了。”   陈冀也能理解他,所有事都赶一起,傍晚刚去的曾国发家调查,还没缓过来小张那头就调了来曾国发的资料,紧接着就就发现张宏住所的地下室和杨清河照片,事情刚有个头绪就传来有女孩被绑架的消息,警局里都来不及调人就要投入这场战役。   这仗,打的太匆忙了。   而就冲他在电话里的反应,陈冀就知道他被那个姑娘吃死了,这人呐,一有事轮到自己身上就容易慌了手脚乱了神志。   这么多年,真的,陈冀头一回看他这样。   陈冀说:“我们都只是普通人,谁也不是真神探,只要人没事,这仗就算打赢了。”   赵烈旭抿着唇。   杨清河说苏妗曾被尾随,出现在凶手所拍摄的照片上,学的是计算机专业,眼下又失踪,所有证据都指向曾国发的目标是苏妗。   但却没料到这是曾国发布的局。   是他大意疏忽了。   他不解,为什么曾国发会选择杨清河。   她一直待在国外,近期才回国,发生宾馆女尸的命案时凶手已经开始在规划人选,如果说苏妗,她本身在这里读过一年,曾国发会选中她合情合理,是什么让他短短时间内就把杨清河作为目标,并且今晚大费周章要找她。   杨清河的外貌,专业,性格,兴趣,都和丁美没一点相似之处。   像曾国发这样的人,犯案,绝不会没有理由。   所有心理变态者都有催化的理由,他们出生时和世上的所有人都一样,在这个漫漫的过程里,只是有一个媒介致使他们变成这样一类人,杀人也许是为了对自我的认可,也许是为了报复,也许是为了得到某种满足,这些心理都不是凭空出现的。   曾国发选择杨清河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   老保安一出监控室,没走几步路就看见前头站着两个人影,似在说话。   “什么人啊?”老保安大喊一声。   杨清河视线一紧,看见朝曾国发慢慢走来的老保安,而曾国发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眼睛突然张大,十指死命的抓自己的脑袋,似头痛炸裂。   杨清河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怕万一曾国发做出什么意外的举动。   老保安走得近了些才看清人,“小姑娘你上完厕所了吗?那就快——你干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曾国发突然冲过去,一把掐住杨清河的脖子。   “小美,小美。”他急促的喊着这个名字,咬牙切齿道:“你背叛我!你是不是早就和他好上了?我一没钱了你就跟他跑了,你们大学时就好上了对不对?”   杨清河双手扣着他的手,试图能让自己可以呼吸。   “我没有。”这是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曾国发一愣,手松了点,“既然没有,他为什么要那么关心你?还给你送花送吃的,我们结婚了他还约你吃饭?”   他问完又突然发狠起来,“你还敢说你没有!你背着我和他乱搞,你给我戴绿帽子!”   楼上查房的两个警员从三楼下来,都定在了楼梯口。   老保安慌忙道:“快快快,这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把人脸都掐白了,会死人的!”   两个警员都有过一年左右的办案经历,虽然资历不是很深,但也经历过类似场面,今天要去张宏家时大伙都配了枪,但他们两个都没有实打实的开枪经验。   整个案子他们都有参与,一眼就认出眼前的男人正是曾国发。   两人举着枪,瞄准,“马上把她放了!听到没有!”   曾国发一手掏出水果刀,一手牢牢锁住杨清河,“你们也想搞我老婆?你们算什么东西,你们知道我拿过多少奖吗,你们知道我公司赚了多少钱吗?你们拿什么和我比。”   警察不敢轻易开枪。   杨清河平稳自己的呼吸,说道:“他们当然比不上你。”   一听到夸奖和认同曾国发笑了,手往上挪,轻轻掐住杨清河的脸蛋,“小美,我在你心里还是最厉害的那个是不是?你还记得吗?当初我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和你告白的,你说穿格子衬衫的男人最帅了。”   杨清河静静的看着老保安和警察,谁都没有动。   曾国发又说:“那年毕业,我拿着花在所有老师同学面前向你求婚,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会天长地久,我也这样以为会这样。”   说到这,他的表情十分遗憾失落。   杨清河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渐渐握成拳。   曾国发放下手想把她扳回来和她面对面,谁知刚一松手,他的两手腕立刻被她扣住,杨清河一抓一握往前一提,右脚一勾,背身一摔。曾国发侧身一百八十度摔在地上,刀尖叮的一声和地面碰撞。   两位警察和保安愣是没反应过来。   可杨清河力量有限,刚想抽手就被曾国发狠狠拽住。   “婊子!你就是想给我带绿帽子!”曾国发举刀就想刺去。   保安和警察还没来得及跑过去,身边唰的一道风略过。   杨清河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刀尖在她眼前。   猛然间,一只手擒住曾国发肩膀,手掌扣住他小臂,膝盖往上一顶,曾国发排斥不了这股力量,握刀的手跟随着这股力量往右偏移,手被捏得酸痛使不上力,刀从手中滑落,整个人扑通一声被按压倒地。   他使劲压着,手臂青筋暴起,臂膀结实的肌肉鼓起,漆黑的眸子满是狠厉,脸庞棱角分明硬气满满,浑身透着一股不知名的正气。   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赵队——”   警察冲上来,一齐制住嫌犯,拷上手铐。   小警察结巴道:“赵...赵队,他脱臼了。”   赵烈旭脸色很冷,声音更冷,“死不了就行。”   杨清河站在那,紧紧凝视着他。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不语。   这一秒像是过了一百年,他眼中情绪复杂,有隐忍,有焦灼,有劫后余生的沉默。   赵烈旭动了动手腕,几步跨到她面前,还没开口,小姑娘忽然伸手抱住了他,两手牢牢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   杨清河听到他的心跳声,比世界上任何的声音都好听。   陈冀摆摆手,让警员赶紧把曾国发压下去,曾国发依旧嘶吼着背叛二字。   赵烈旭双手愣在半空中,几秒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主动去抱她,下颚蹭着她脑袋,有一种从所未有的踏实感。   杨清河闭着眼,“苏妗没事吧?”   “没事。”   “你没事吧?”   “你说呢。”   “其他警察呢?”   “都没事。”   杨清河嗯了声。   赵烈旭眉头一皱,手心似乎有什么黏黏的湿润感,他抬手一看,掌心里是血。   他推开杨清河,朝她背部一看,t恤衫被划了一道大口子,伤口渗着血。   地上的水果刀刀刃冒着血光。   楼底下有救护车驶过的声音,是来装张宏的。   赵烈旭:“陈冀,你打电话,让来个护士。”   陈冀凑近一看,“咋受伤了,等会,我这就打。”   老保安在边上杵了许久,刚刚那个场面他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会腿都是抖的,而那个受伤的小姑娘简直出奇的镇定。   老保安一拍脑袋,说道:“赵队,是我们大意了,没想着凶手会出现在这,以为上个厕所没啥事的,早知道我应该让那小子跟着一起来的。”   “没事。”   赵烈旭让陈冀留下处理后续和证物,他一把横抱起杨清河往楼下走。   医护人员就等在下面。   杨清河搂着他脖子,一直不说话。   ......   等包扎完,夜色下只剩两个人了,赵烈旭也抽完了一支烟,走到她面前。   “撑得住吗?要去警局做笔录。”   “嗯。”她垂着脑袋,似若有所思。   赵烈旭盯着她的脑袋,“是我思虑不周全。”   低低的嗓音里尽是柔情。   杨清河没想到他会蹦出这么一句,抬头眨眨眼,又摇摇头。   这个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换谁谁都措手不及。   赵烈旭在她旁边坐下,“现在后怕了?”   “有点儿。”   “跟歹徒动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不怕送死?嗯?”前一秒还温柔的人这会满是严厉。   “不,我不是怕这个。”背后的伤口隐隐作痛,她蹙蹙眉。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死亡对她来说没什么好畏惧的。   后怕的是如果凶手目标真是苏妗,那么这会儿,苏妗会是怎么样的?以后要怎么办。   相反,她很庆幸,目标最终还是她。   赵烈旭:“不怕送死还学什么防身术,动作挺犀利的,什么时候学的?”   “去了美国以后。”   他觉得嘴里干涩,又点了根烟,沉沉道:“多学点挺好的。”   赵烈忽然想起他小区里的那个露阴癖,那天她和他说了之后他去小区里查过,也看了监控里的整个过程。   她恐惧的眼神,落荒而逃的样子确实让他心疼。   和这会的镇定自若判若两人。   真正恐惧的东西哪怕你准备的再充足,遇上的时候也会手足无措。   杨清河偏头看他,月光皎洁,他的轮廓分明硬朗,深邃的眸子像是装了一整个银河,就连烟缠绕在他指尖都显得格外迷人。   凶手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她会死这个念头也不是没有闪过,可她觉得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她无畏生死,但那一瞬间有了生的欲望。 第27章   赵烈旭余光感受到她的注视,睨她一眼,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眼里的光比月光还动人。   即使刚刚遭受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她的眼睛依旧和以前一样清澈明亮。   赵烈旭捏着烟吸了口,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挺神奇的,看着她,就有股力量。   好的坏的烦的厌的,都能化作云烟。   所以这丫头怎么缠着他,怎么耍无赖都不反感。   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陈冀上回和他说的话,现在看来,陈冀是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确实被她吃的死死的。   从篮球场奔出去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没了半条命。   现在人没事,他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赵烈旭吐了口烟,“除了防身术还会什么?”   “跆拳道,空手道,射击。”杨清河说。   赵烈旭怔住,半截烟灰啪嗒落了下来。   杨清河补充道:“去了那以后学了很多,美国的治安并没有中国那么好,而且是允许群众配备枪支的,遇上什么事没点本事命就没了。”   她只有活着,才能再次见到他。   赵烈旭倒是吃了一惊,学的还真挺多。   “看来一般小毛贼近不了你身。”   “也不是,学的浅,没到那种程度。”   赵烈旭:“你就那么有把握可以从曾国发手里逃出去?”   通常遇上这种情况,多数人出于畏惧紧张的心理,被劫犯挟持后不敢轻易作为,唯一的自救就是等待警方救援。   赵烈旭宁愿她没有乱动,万一她没抓准时机,可能迎来更大的危险。   杨清河思忖了会,轻声道:“他一直沉醉在自己的幻想里,他沉溺于自己最辉煌的时期却又仇恨于妻子对自己的背叛,顺着他的话说,肯定他,他会放松,旁边有两位警察和一位保安,我只要可以暂时的制住他,警察看准时机上来逮住,就可以了。他把我错认为他妻子,如果不在这里抓住他,依照他对妻子的迷恋和仇恨,他可能会将我带到别的地方,事情会更复杂,他没有持枪,危险性就降低很多,只要控制好他的刀,应该没什么问题。”   “如果其中出了什么偏差呢?”   “你会来。”   她不假思索的说出这三个字。   香烟静静在他手指间燃着,几缕青烟飘在他们之间。   他嗓音微哑,“所以你觉得你背部被划了一刀是没什么问题?如果是中了一弹呢?”   “你会来的,事情会在控制的范围内。如果他手持枪支,我不会轻举妄动,同样,如果他始终高度警惕我也不会动手。”她说的轻而沉。   量力而行,她还是懂的。   而那一道伤口不深,对杨清河来说就像做菜切到了手一样。   用一道伤口换一个犯人,值得。   就像警察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救出人质。   只不过她不是警察罢了。   赵烈旭深吸几口,一根烟很快到头。   “这么信任我?”   “是。”   他默了几许,说道:“我只是希望你是将自己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就像我们抓人,首先考虑的是受害人的安全而不是能否抓到嫌疑人。明白了吗?”   “我知道。”   “别让我担心。”   杨清河抬头看向他,他双膝分开,手肘抵在上面,垂头抽烟。   简单的几个字,他说得很随意,可分量很重。   他刚才在楼上看她的眼神,那么深那么沉,那个拥抱像是九死一生后的重逢。   陈冀将车开了过来,摇下车窗,喊道:“弄得差不多了,其余的交给小张了,回警局吧。”   赵烈旭碾灭烟头,对杨清河说:“走吧,录完口供我再送你回来。”   ......   审讯市里曾国发依然狂躁不已,几番审问都无果。   陈冀进门,说道:“查过了,我们前脚刚进学校的监控楼,曾国发后脚就跟了进来,此后一直没出去过,说明他一直在等待时机,等我们集中警力去排查的时候他的计划就成了一半,就算杨清河不踏出监控室的门,我想,他也一定会找机会下手的。”   赵烈旭现在冷静下来,思路清晰,他看向陈冀,“如果他真的想绑架清河,为什么让张宏把苏妗带到篮球场,明明可以选择更隐蔽的楼房,为什么是警方着重排查的地方,既然他能够布下这个圈套又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   只要警方一发现在那里的不是曾国发,就必定会明白整个过程,他怎么会没预想到这个可能性。   陈冀也懵了,“对啊,他为什么不把苏妗绑架到更隐蔽的地方,或者他也可以让张宏离开,这样可以混淆我们的视线。”   赵烈旭隔着单面镜看着那头的曾国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目标是清河?”   现在曾国发处于癫狂的状态,行为思想都不是一个正常人,想要套话,根本不可能。   陈冀:“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咚咚咚——蒋平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   “赵队,刚刚在曾国发家里的床底下发现尸体,尸体被封在床底下的水泥里,法医现场鉴定,是名女尸,初步估计死亡时间有长达二十年左右。这是现场传来的照片。”   赵烈旭接过来看,问道:“让你们去查曾国发的妻子,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人活着,总会留下足迹,身份证的使用,银行卡的使用。   蒋平:“没有,所以这女尸......”   “等法医确定结果后告诉我。”   “好。”   即使是这样说,但百分之八十被埋在水泥里的女尸是丁美。   仇恨的种子早就在二十年前左右就埋下,这段时间里他慢慢发酵成行,可时隔那么长又是什么催化了这颗种子。   二十年前,挖眼,背叛,报复......   赵烈旭双手合十搁在桌面上,漆黑的眸子紧盯着曾国发。   ......   杨清河录完口供碰上苏妗,她被吓得不轻,眼睛哭的又红又肿。   一见到杨清河眼泪又淌了下来。   这事是因她而起连累到了苏妗,杨清河拍拍苏妗的背,努力安抚她,可她不擅长安慰人,到底也没说出几个字,最后只道出一句对不起。   苏妗摇摇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杨清河自己也不解。   警局走廊里灯光明亮,可她觉得到处都是暗的,那种越来越深的黑暗在朝她慢慢蔓延过来,无形中像有一只手,它想抓住她。   没多久,苏妗的父母赶来,苏妗被父母接回去住几天,杨清河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他。   已是深夜,可警局因为这个案子沸腾着。   离开学校的时候学校门口围了一堆人,普通的围观群众,赶来采访的记者,守着的警卫警察,红蓝的灯光闪烁在这个夜空里,寂静又喧嚣。   陈冀和赵烈旭从二楼下来,远远就瞧见坐在那的杨清河。   陈冀说:“她年龄小,胆子倒是不小,敢和歹徒动手,像个小女警似的。”   赵烈旭盯着她那个小小的身影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她胆子大,是因为不惜命。”   这话陈冀能体会。   就像他们,太紧张自己的性命,就永远干不了大事,冲在前方的士兵警察,这命都不是自己的。   但是对杨清河,陈冀很是好奇。   “年纪轻轻的,这么想的开?”   赵烈旭淡笑,神情偏冷,“好了,我先送她回去,有事打我电话。”   “行,好好安慰安慰小嫂子,瞧你今晚急得,胆子再大也只是个姑娘,再不惜命,人为了你总会好好活着。”   赵烈旭走过去,渐渐看清了她的神色。   她看起来很静,就像波澜不起的湖。   听到脚步声,杨清河抬头,“有问出什么吗?”   “没有,还在审问。”   “他什么都没说吗?”   赵烈旭:“曾国发还未稳定,张宏那边也没问出实际点的东西。别急,总会有结果的。”   杨清河跟着他去车库。   开到一半杨清河觉得这路不对。   赵烈旭说道:“你室友被接回家去了,你一个人待在寝室我不放心,这几天的课我给你向校方请假了,在我那好好住几天休息。”   “住你那?”   “不愿意?”   杨清河:“哦。”   “明天我有空了带你回学校拿点换洗的衣服。”   “哦。”   “想吃什么和我说。”   “哦。”   他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适。   杨清河看着窗外的景色,有点捉摸不透这个男人。   不是前几个小时还拒绝她来着吗。   他可以把她扔到顾蓉那里,也可以扔到同事那里,为什么要去他家,还好好住几天。   赵烈旭手指叩着方向盘,“等会送你回去完以后我还得回警局,你乖乖睡觉。” 第28章   客厅里的画还倚在那边,只是被她撕破撕碎的牛皮纸团成团躺进了垃圾桶里,他整理过。   赵烈旭进厨房热牛奶,顺便把晚上煮一半的面倒了,刷锅洗碗。   杨清河坐在小吧台的高架凳上看着他。   ‘换做是别人,我也会对她那么好。’   ‘你还小,分不清喜欢和感激。’   几个小时前就在这栋房子里,他这么和她说的。   住他家,担心她,没准只是同情心又泛滥了。   赵烈旭把热好的牛奶递给她,“喝完洗漱下就睡吧,早上我会回来的,饿的话冰箱里有速冻水饺。”   杨清河:“哦。”   赵烈旭见她一路神色都淡淡的,想着她总归还没缓过来。   他双手撑在吧台上,说:“不用想太多,事情有结果的时候我会和你说。”   说到案子,杨清河始终有个疑问。   她说:“这一切会不会太巧合了?”   “嗯?”   杨清河手捧着热牛奶,“我说不清,只是觉得太巧合了,我刚回国这事情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你是想不通曾国发为什么会盯上你?”   “嗯,虽然我知道有些变态杀人不需要任何理由,但——”   “但是曾国发的指向性很明确,而你和他所明确的没有任何特殊关联。”   “对。”   赵烈旭:“这些交给警方处理就可以了,你这小脑瓜怕是想不通的。”   杨清河嘴角抽了抽,冷淡道:“哦。”   赵烈旭一笑,觉得她这模样怪可爱的,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她脑袋,哪知小姑娘捧着牛奶起身就走了,他的手愣在半空中。   砰——杨清河关上了卧室门。   赵烈旭双手叉腰,笑着,走到卧室门口叮嘱道:“有什么事打电话和我说,洗漱什么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   屋里没动静。   赵烈旭知道她在生什么气,但这节骨眼上也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听到大门上锁的声音杨清河知道他走了,她凑到卧室的窗台边上看,果然,没一会,他从楼道里走出来开车离开了小区。   杨清河在他房间找了个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回学校找苏妗的时候太匆忙,她都来得及放东西,问他要的内衣这会还塞在背包里,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   那只巨大的熊本熊坐立在靠窗的办公椅上,对着台式电脑,仿佛在工作一样。   杨清河坐在床上盯着那熊发了会呆,脑海里闪过今晚的种种,所有画面像毛线团一样纠缠在一起,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随后从袋子里抖落出内衣去洗澡。   后背受了伤,她不能淋浴,只是用毛巾把身子擦了一遍。   明明是夏天,可今天她觉得出奇的冷,洗完澡把t恤换成了衬衫,白色的男人衬衫又长又大,她骨架小,套在身上显得更加宽松。   杨清河搓了搓手臂钻进被窝里,把空调调到二十五度,正前方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已是凌晨一点半。   刚阖眼没三分钟手机响了起来,是周祁皓。   杨清河接过电话,人依旧窝在被褥里。   周祁皓一上来就是姐姐姐,语气着急。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们都看到新闻了!你没事吧?”   都上新闻了啊。   杨清河:“你没事看中国的新闻?”   “还不是担心你。”   “我没事,嫌犯已经被抓了。”   周祁皓说:“爸妈也知道了。”   杨清河默了一秒,“有说什么吗?”   “爸爸什么都没说,妈妈说你不应该去中国的。”   杨清河知道崔萍的原话应该不是这样的,只是周祁皓美化了。   依照崔萍的性格,她会说一意孤行,自讨苦吃。   杨清河:“你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嗯。”   “挺稀奇的。”   周祁皓说:“不是,因为爸爸要去中国谈生意,回来收拾东西,妈妈帮他,所以吃了个中饭。”   杨清河蓦地睁开眼,“周坤要来?”   “对,所以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多少得准备一下,爸爸去了肯定会见你的,虽然他不会管你。”   “他要去哪个城市?”   “淮城。”   杨清河捏了捏眉心,笑了声,“这么巧。”   “听爸爸的口气似乎要待一段时间。”   “行,我知道了。”   回想过去在周家的六年,她和周坤打照面的次数很少,平日里也没什么话说。   崔萍来了兴致的时候还会询问周祁皓的学习成绩,可周坤对他们不会多过问一句。   周坤脸上总挂着笑,浅浅的笑,但是像机械般冷硬,他看上去永远都是那么镇定自若。   这样的人,冷血,狠毒,不近人情。   而她也不想和他建立什么深厚的父女感情,显然,周坤也不想,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心照不宣。   杨清河想不出究竟是一笔怎样的生意让他重视到亲自过来,还恰巧的在淮城。   ......   深夜的审讯室里,警方依旧在和曾国发对峙。   曾国发双手连着手铐,搁在桌子上,眼神木讷呆滞。   一开始的狂躁愤怒被时间磨成了凝滞呆板。   赵烈旭回到警局,立刻去了审讯室。   陈冀在审问。   他们坐在单面镜后面看着整个过程。   蒋平说:“无论问什么曾国发都说不知道,现在干脆一个字都不说了。”   “张宏那边呢?”   蒋平摇摇头,“张宏的精神疾病比曾国发的要严重的多,智商和一个五岁小孩差不多,只是说是曾国发要他在那边看着,不要乱跑。”   赵烈旭走到审讯室,边上陪同陈冀一起审问的小警察起来让坐。   赵烈旭:“去倒杯热水。”   “是。”   小警察把热水端来的时候赵烈旭把杯子推到曾国发面前。   曾国发抬眼看他。   赵烈旭把一袋东西摊在他面前,透明的塑料袋里是两本结婚证和一张照片。   曾国发瞪大眼睛。   赵烈旭双手合十,身子微微往前倾,“你妻子和你很配,我能从照片里看出来,她对你非常仰慕,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曾国发抓过那袋东西,仿佛要将照片看穿,热水的水汽缓缓上升飘着,隔了很久他终于开口道:“我和小美是在学校的文艺晚会上认识的,她是主持人,声音很好听,我当时弹了个吉他唱了首歌,她在后台跑过来主动和我说话,我们就这么认识了。你知道吗,我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和她告白的!”曾国发扯了扯自己的衬衫。   他激动道:“她说过,她最喜欢穿格子衬衫的男人了!”   赵烈旭:“那她还喜欢什么?”   “她还喜欢......喜欢花,她最喜欢彼岸花,她说以后死了就在黄泉路上等我,这花就开在黄泉路上,有花就有她,她还喜欢跳舞,她是领头的,跳的最好了,每次学校有比赛我都会去看,她跳舞比比赛好看多了。”   “是吗?”赵烈旭说:“可我怎么听说她喜欢玫瑰花,喜欢画画而不是跳舞。”   曾国发双手握拳,“你怎么可能认识小美!”   “我认识她。”赵烈旭把杨清河的照片推给他看,“这不是小美吗?”   曾国发呆呆的盯着照片,半响后摇晃着脑袋自言自语道:“不,她不是。”   “她怎么不是了,你今天到处在找她,她就是小美。”   “不,不对,她不是小美!你们都胡说!我试探过了,她不是!”   赵烈旭眼尾上翘,低声道:“你们?除了我还有谁告诉你她是小美?”   曾国发眼珠左右转,“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说小美回来了,我就去找小美,可她不是!”   “他当面告诉你的?”   “不,我接到了一个电话,他说小美回来了,就在我身边。”   “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美不会回来了......她不会回来了......”曾国发双手捂住耳朵,忽然痛哭起来。   ......   审完曾国发,队里开了个小会。   面上看似结案了,可实际不是。   结束的时候天蒙蒙亮,夏日的清晨天边透彻清亮,几丝晨光从云海间崭露。   陈冀约他去警局外面的小餐馆吃早餐。   蒸包子的蒸笼腾腾的冒着热气,餐馆前头已经排起长龙,老板娘一手叉腰一手煎油条,笑盈盈的招呼着。   老板和老板娘都认识这些警察,常客,点点头问道:“白菜猪肉的馄饨?”   陈冀挤眉弄眼,“还是老板娘懂我!”   赵烈旭进去挑了个位置坐下。   陈冀抽了两双筷子,说道:“我看这曾国发不是装糊涂,是真疯了。”   “嗯。”   陈冀见他眉间绷着,问道:“还在想曾国发说得那个他?可不是查过他的通讯记录了吗,根本没有这通电话。”   “这事还有待考量,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盯上清河。”   “哟哟哟,清河?什么时候叫的那么亲密了?”陈冀咧着嘴笑得抬头纹都有了。   赵烈旭挑挑眉,勾唇笑着。   陈冀:“昨晚小嫂子看见你就直接扑你怀里了,怎么着,成了?”   赵烈旭:“还没。”   “人家那么喜欢你,你勾勾手指就成了,拖什么,不是受了惊吓吗,正是需要你温暖怀抱的时候。”陈冀双手抱住自己摇了摇。   赵烈旭第一次发现陈冀那么骚,这么多年,一年比一年骚。   她需要他怀抱?现在怕不是恨不得一拳捶死他吧。   赵烈旭舔了舔唇,笑了声。   几乎能想象这丫头耍泼时挂在他身上咬他打他的样子,小小的一只,用上所有劲道依旧不疼不痒,气鼓鼓的模样像只小青蛙。   这会凌晨五点,不知道她睡得好不好。   想到家里没什么吃的,赵烈旭对老板娘说道:“打包一份豆浆和菜包。”   “好咧。”   陈冀:“馄饨吃不饱?”   “给她带的。”   “擦,你咋把人姑娘拐自己房里去了?心机深的,让你给个拥抱不是让你裹上被子一起摇摆!”   赵烈旭睨他一眼,“思想端正点。” 第29章   清晨的小区干净宁静,楼下还有大爷在打太极拳,赵烈旭停好车拎着豆浆包子上楼。   阳光从阳台那处大片涌进,照亮整个客厅,祥和安宁。   赵烈旭烧了点热水温豆浆,又把包子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他推开卧室门,里头窗帘被拉的紧密不透风,依旧黑沉沉的宛如黑夜,床上缩着个人,头也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赵烈旭坐在床边,轻轻拉开被子。   杨清河侧躺着,睡得正熟,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但她似乎在做什么不好的梦,眼珠在动,神情焦灼不安。   突如其来的新鲜空气和光亮感一步步把她拉离梦境,杨清河睁了睁眼,恍惚中看到个人影。   偏瘦硬朗的脸颊,深邃黑沉的眼睛,慢慢和梦里的男人重叠在一起。   杨清河抬手覆在额头上,隔了一会才清醒过来。   “起来刷牙洗脸,我买了早饭。”他说。   他背着光,线条柔和,连低哑的嗓音都带着几分温柔。   杨清河怔了几秒,脸一沉,“哦。”   她掀开被子无视他,穿拖鞋去卫生间。   赵烈旭的视线落在这件白衬衫上,她前面有两粒扣子没扣,锁骨精致,衣领宽宽松松的歪向一侧,宽长的袖口被她挽起,而小姑娘站直的瞬间,衬衣长度差不多到她大腿那。   衬衫是夏季款的,布料比较薄,衬衫贴她身体的时候,若隐若现。   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穿了这件,好看倒是挺好看的。   杨清河虽然个头不高,也不是性感妖娆的类型,但是气质在,似乎穿什么都很好看。   赵烈旭轻笑了声,喉结微微滚动。   杨清河没关卫生间的门,在洗手台前刷牙,赵烈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像魔怔了似的,就跟了进去。   她头发没扎,刷牙时用手微拢在一侧,但泡沫还是很容易沾到头发。   赵烈旭站在她身后,顺手挽住她的发,拿过她放在洗手台上的发圈,生疏给她扎了起来。   身后的男人比她高太多,杨清河能从镜子里看清他的动作和表情。   嘴角带着浅笑,很认真的研究扎头发,也不觉得这个动作暧昧。   赵烈旭看向镜子里的她,“刷牙别那么用力,牙龈会出血。”   杨清河:“哦。”   他笑笑,拿过一旁的杯子挤了牙膏也刷牙,两个人的刷牙方式截然不同。   一个挤了药膏干刷,一个要嘴里含点水刷出泡沫。   见她要漱口,赵烈旭说:“你刷牙就刷这么会儿?能刷的干净?”   杨清河上下牙抵住朝他做了个标准的笑脸,皮笑肉不笑那种。   “干净吗?”   赵烈旭失笑,“下回稍微时间长点牙齿会白一些。”   杨清河:“你说我牙齿黄?”   “我没那么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看起来牙齿黄吗?”   “嗯?”   “因为我皮肤白。知道你为什么牙齿看起来白吗?因为你黑。”   赵烈旭被她这套理论呛的哑口无言,杨清河洗脸,甩甩手,故意把水渍甩他身上,微傲着下巴潇洒离去。   赵烈旭漱了口水,说道:“豆浆在桌子上,我放热水里温着,包子在微波炉里,吃完,听到没?”   小姑娘没回他。   赵烈旭摇头笑着,这女人脾气上来了,挺难哄的。   一进客厅就看见小姑娘坐在小吧台那边吃早餐,双腿轻搭着,衬衫遮的点是正正好好。   赵烈旭给自己倒了杯水,“等会你换身衣服,我带你去学校拿东西。”   杨清河咬了口包子,“我没事了,住宿舍也没关系。”   “我会担心。”   “宿舍楼一般人进不去。”   “以防万一。”   “凶手你们已经抓了。”   “事情还没彻底水落石出。”   杨清河看向他,“什么意思?”   赵烈旭坐在客厅里翻今天早上的报纸,果然,这则新闻已经是头版头条,警方给出的说法就是已逮捕犯罪嫌疑人。   杨清河走到他身边,“什么叫没彻底水落石出?”   赵烈旭抬起眼,她离他很近,光滑白皙的双腿就在眼前,再往上,里头是淡青色,带有蕾丝,她微微一动,又看不见了。   是那天她故意晾在他阳台上的那套内衣。   赵烈旭挪开眼,喉咙干涸,浑身都开始发烫。   这丫头对他还真是没一点戒备心。   他抬起右腿搁在左腿上,抖了抖报纸抵在下腹,试图遮挡些什么。   赵烈旭说:“如果曾国发他想置你于死地,大可不必让张宏绑着苏妗待在篮球场,仿佛是在等待警方来发现,能布下这个局又怎么会蠢到这种地步。”   杨清河在他身边坐下,“那昨晚问到了些什么?”   “曾国发选择你为目标,根据他的说法是有人告诉他你是他妻子,他本就精神不正常,容易受误导,昨晚也查过他所有通讯记录,核对过所有电话号码,没查到他所说的这通电话,也不排除是他胡说的,但这是个疑点,所以——”赵烈旭偏头和她对视,“这段时间先待在我身边,我要确保你的安全。”   “你觉得真正的凶手不是曾国发?可我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在美国也是,我没有。”   “我知道。”赵烈旭欲言又止,“快吃,都冷了。”   杨清河余光瞥见那幅画,想到他昨晚义正言辞的模样,说道:“那画回头我会找人搬走的,赵队长海涵,请再忍耐一下这幅辣眼睛的画。”   说完,她起来鞠了个躬。   衬衫领口都垂了下来,几丝黑发也随着垂下。   里头的风景如山峦。   他一直觉得她发育不良,原来这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赵烈旭深吸一口气,放下报纸,“别闹了,我去洗个澡,等会陪你去学校。”   这声音沙哑低靡,难耐又克制。   杨清河狠狠咬了口包子。   这人不去红十字会工作真是可惜了,多么伟大的爱心。   赵烈旭进卧室就把门反锁了,房间里还遗留着她的香气,一闻,血液更加沸腾,都往一个地充血。   他随手拿了内衣和t恤就进去冲澡。   篮子里有她昨晚换下的衣服,黑色的一套,他扶了扶额头,开始觉得让她住在这里是个错误的决定了。   他以为自己不重欲,以为自己自制力强,以为能不为所动。   自以为是。   冷水冲了很久很久很久,依旧挺立如钢铁。   赵烈旭闭眼,手覆了上去。   快感和情感冲撞在一起,是前所未有的刺激和兴奋。   ......   从小区到学校,两个人一路都没说过一句话。   一个刚做了亏心事,一个心里生着闷气。   赵烈旭把车停在她宿舍楼底下,看着她干净的小脸干咳了两声,不自然道:“我在这等你,也不用拿太多,缺了可以去买。”   杨清河面无表情,“你买啊?”   “嗯,我买。”   “我是你包养的吗?你为什么要买?”她没好气的下车上楼。   赵烈旭眉宇间漾着笑,双手靠在方向盘上,又往后一靠,偏头朝她的方向看去。   他是真完了。   怎么会觉得她发个小脾气都那么可爱。   坐了会觉得烟瘾上来,他下车倚在车门边上抽烟,打火机刚点着,听见一声柔柔的赵队。   张蕴手里捧着书从斜对面走来,穿着黑色的棉质长裙,淡雅柔和。   一样是黑色的裙子,那丫头的风格就狂野很多,说狂野也不是,应该是性感很多。   他还来不及多加思考张蕴已经走到了他眼前。   “是来办案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张蕴说。   “来处理点私事。”   “奥,昨晚的事儿都听说了,真的好惊险啊,谁都没想到这么变态人就在学校里。”   一时之间,各个教师群班级群都炸了,想起来真是后怕。   赵烈旭:“所以平时自己也要多注意点,特别是单身女性,出门在外多份警惕性。”   “是啊,后来听说是清河的时候我真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认识的人身上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她还好吗?她应该从警局回来了吧,我正打算去她宿舍看看的。”   “她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张蕴咬咬唇,试图再找点话题。   赵烈旭一口接一口的抽着,吐烟的时候头会偏向一侧,也尽量和张蕴保持距离。   张蕴被这个小举动感动到,更加觉得他是个心细的人。   裤袋里手机响,赵烈旭朝张蕴点个头,退了几步走到灌木边上接电话。   那头的顾蓉都快急哭了,“清河怎么样了?你们在哪?这么大的事你昨天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那孩子得吓成什么样,怎么什么糟心的事都要往她身上赶!”   等顾蓉着急完了,赵烈旭说:“在你学校。”   “啊?你也在?”   “嗯,在她宿舍楼这边。”   “等着,我刚进学校,一会就来。”   “妈,你——”   “嘟嘟嘟嘟......”   赵烈旭弹弹烟灰,想着随顾蓉吧,估计她亲眼确认杨清河没事后才能安心。   张蕴说:“你妈妈也在这个学校工作?”   “嗯,在这里教书,快退休了。”   张蕴捂嘴,似惊讶,又笑了出来,觉得这是缘分。   杨清河在阳台上收衣服,抱着晾衣架看着他们说说笑笑。   张蕴差不多二十六七岁,为人温和有礼,长相也是中等以上,是位高挑的美人。   他觉得她小,那像张蕴这样的年纪大概正合他胃口吧?   或许他也喜欢这款?漂亮柔弱的女人更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吧,又贤惠善良,哪个男人不喜欢。   可不是说不合衬吗,哦,男人容易变卦。   那看起来,确实郎才女貌很般配。   杨清河眯了眯眼,不甘心的滋味侵占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赵烈旭不知道说了什么,张蕴点点头离开了。   杨清河拿晾衣架敲敲栏杆,赵烈旭听到声音仰头看去。   七八点的阳光清新又明亮,照在她身上熠熠生辉。   他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小姑娘给了他一个白眼后捧着衣服进去了。   赵烈旭捏着烟头吸了口,漆黑的眸子微敛。   翻白眼也这么可爱?   真要命。 第30章   顾蓉按了两声车喇叭,正巧看见这一幕,本来还提心吊胆的,担心清河受惊吓,担心儿子熬夜工作伤身体,现在看来,这两人都精神焕发,像活在春风里。   顾蓉从车上下来,“那案子处理的怎么样了?怎么会盯上清河呢,你们俩都没受什么伤吧?”   赵烈旭:“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先回答哪一个?不用担心,都没事。”   “刚下班?清河在警局也待了一晚上?”   他吸完最后一口,掐灭,“没,她昨晚做完笔录我就送她回去了。”   顾蓉瞧了这宿舍一眼,说道:“我这心里头总是慌慌的,这宿舍啊这段时间还是不要住了,我让她住我那,反正你房间空着,她上下课我也正好可以带她。”   赵烈旭默了会,道:“妈,不用了,我带她来学校是让她收拾东西住我那的。”   顾蓉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想笑又憋着,打了赵烈旭几下,“这像什么样子,你把人请清清白白的姑娘拐到自己公寓里住着,她同学知道了怎么看?”   顾蓉知道清河那丫头的心意,只是摸不准自家的感情,都三十岁了,也没正儿八经的谈过恋爱,看似对女孩的要求很低,但实际上很挑,她也摸不准他到底喜欢什么样子,平日里日夜颠倒的忙工作,总好像拿不出时间谈恋爱。   这会突然要把人接到自己公寓里住。   这脾气和赵世康还真是一模一样,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早就精明的都计划好了。   赵烈旭笑着,顾蓉的心思都摆在面上,不用动脑子都能知道顾蓉究竟想说什么。   赵烈旭不回避,摊开道:“案子还有疑点,我不放心她住在宿舍,再者,住我那合情合理,没什么好避讳的。”   顾蓉:“你们俩......?”   她是没想到成的那么快。   赵烈旭:“还没,事情都堆一块,我和清河之间也有点误会,来不及说,等过几天空下来了,会找她好好说清楚的。”   顾蓉笑着叹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一向做事情有分寸,所以做什么妈都信你,可清河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别看她面上软软的,其实也是倔骨头,她现在回来在这里读书,无依无靠,既然你决定了要和她在一起,得多点心思在她身上,别满脑子想的都是工作。”   “我知道。”   他认准了她就不会变,那丫头说喜欢他,确实,可能带有点喜欢的成分,但究竟是崇拜感激还是别的什么,他说不准,也许她自己也分不清,他希望她能想清楚,而不是一时冲动,再者,他的职业让他可能随时丧命,她真的能接受吗?   这些问题他想要和她好好面对面交流一次。   况且,小姑娘正生着气,也确实是他不对,得想点法子好好哄一哄,追一追。   顾蓉沉浸在儿子终于开窍的喜悦里,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个问题。   同住一个屋檐下,是没什么,她也能知道自己儿子不是那种花花肠子的人,但年轻人火气旺,万一没控制住,弄出个孩子什么的,受罪的还不是女孩子。   顾蓉放低声说,“清河还年轻,你可别让她遭罪,女朋友是用来疼的,别为了一时的快乐——”   “妈。”   赵烈旭揉揉额角,千算万算没算到顾蓉还会和他说这种话题。   杨清河背了个双肩包下来,隐约听到几个词语,什么年轻,疼,快乐。   她叫了声阿姨。   抬头的时候杨清河被顾蓉的眼神怔到了,像是有烟花在绽放。   顾蓉摸了摸她的脸,“怎么几天不见又瘦了,得多吃点。”   “好。”杨清河应了声。   回去的路上杨清河总觉得顾蓉那句多吃点深有含义,瞥瞥边上的男人,正神态自若的开车。   赵烈旭见她东西带的少,说道:“小区附近有个商场,明天晚上我要是有空的话带你去逛一逛。”   杨清河:“我带的少是因为不打算在你长期居住,不是真让你给我买。”   “哦?”赵烈旭饶有兴致的问道:“那你打算住几天?”   “两三天。”   他笑了声。   两三天,只怕到时候赶都赶不走。   杨清河板着脸,双腿往车门的方向靠拢,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赵烈旭想着得哄哄她,可是小姑娘喜欢吃什么,喜欢干什么,他一无所知。   他说:“在美国空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   “看书画画。”   他点点头,那看来以后要为她准备一个书房和画室。   赵烈旭打了个转弯驶入大道,“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吗?”   “你不喜欢的我都喜欢。”   “好好说话。”   杨清河戴上耳机听歌。   倔得跟头驴似的。   赵烈旭腾出右手捏了下她的脸。   杨清河瞪他一眼。   他又摸了摸她脸蛋,滑溜溜的,女人的皮肤和男人的不同,柔软细腻,手感是真的好。   杨清河心想:这人神经病!   ......   赵烈旭在家眯了三个小时收拾一下就又去了警局,他走的时候杨清河正窝在沙发上看书。   他大学时闲来无事会看一些书籍,什么种类的都有,毕业后搬来这里,不舍得扔,就买了个书架都装了起来,工作后太忙,几乎没碰过书籍。   如果以后有空,和她坐一块看看书似乎也是件惬意的事情。   赵烈旭在门口换鞋,“我走了,晚上大概七八点回来。”   杨清河不回他,仿佛他是空气一样。   这和上回硬是说要送送他的是同一个人吗?   赵烈旭既觉得无奈又觉得好笑。   听到关门声,杨清河放下书往后看了眼。   她倒在一侧,蹬了几下腿,然后躺尸。   不喜欢她还对她这么好,真是个尽心尽责的人民好警察。   活到现在,杨清河对什么东西都抱着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唯独这个人,追逐了六年。   决定回中国的时候她也曾想过,也许他已经结婚生子,如果是这样她一定头也不回就回美国,再也不会和他见面,她喜欢他,就算他结婚了,也会想拥有他,那样的她会被嫉妒操控,变成自己都讨厌的一类人。也许他有过几段刻骨的恋情,但依旧单身,那也不妨碍她去喜欢他。   可现在,他明明没谈过什么恋爱,就把她枪毙了。   完了,还对你体贴温柔关心。   偏偏她自己还招架不住。   杨清河抬手捂住眼睛,小脸皱着。   嗞——嗞——   茶几上手机响。   是张蕴。   张蕴和她寒暄了几句,随后说道:“拍卖所得的钱已经捐赠给了余城山区的学校,那边的县长十分感激,特意来了淮城,副校长安排了个饭局,你也得去,明天晚上八点在凯丽大酒店。”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杨清河继续躺尸。   ......   赵烈旭坐在办公室里反复观看着曾国发审讯时的录像,当曾国发说道这个‘他’的时候情绪明显激动很多。   画面里,他问曾国发,为什么要挖去受害人的眼睛。   曾国发手指扣着自己的手背,发狠似的说:“女人的眼睛充满了虚伪,挖掉它,她就干净了。”   他又把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曾国发微微朝左偏头,呢喃道:“挖掉它,就干净了。”   陈冀泡了两杯热茶进来,看了眼屏幕,说道:“这录像你都看了几个小时了,这案子也算结案了,你在怀疑什么?”   开完会他就一直坐在办公室来回的看录像。   赵烈旭接过水道了声谢。   陈冀:“如果真有曾国发说的那个他,那么他想对清河做什么?她在外面应该没有得罪过这么变态的人吧。”   赵烈旭放下水杯,没多说,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云州公安那边来消息说,确定了那个诈骗犯的行踪,准备行动了。”   “嗯,明天上午开个小组会议,你去安排一下。”   陈冀伸了个大懒腰,“行,今天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赵烈旭:“该下班的时候就下班。”   “咦~”陈冀凑近他,“早上回去没发生点啥?”   赵烈旭想到她早上穿的衬衫和自己起的反应,神色保持着淡定,反问道:“应该发生点什么吗?”   “什么时候叫小嫂子一起出来吃个饭啊。”   “吃饭?”   “不正正经经的介绍给大家认识一下?”   赵烈旭一笑,“再说吧。”   陈冀说:“李局说了,这案子破的快,上头有嘉奖,说是过几天让我们去好好吃一顿,小嫂子受了惊吓,就一起来呗。”   “李局?你哪里来的消息?”   “死皮赖脸贴上去问的呗。”   “行,回头带她去。”   陈冀哟哟哟叫起来,“你这一搞,局里得有多少姑娘伤心流泪。”   赵烈旭懒得和他打太极,关了电脑,准备下班,已经七点了。   陈冀又哟哟哟叫起来,“有了家室就是不一样,最晚下班的今儿个竟然第一个出去。”   赵烈旭走了几步忽然折回来,朝陈冀问道:“你说,女人都喜欢什么?”   陈冀:“咋了,惹小嫂子生气了?”   两人一块出警局,赵烈旭把这事前因后果和陈冀说了说,没想到陈冀听完哈哈大笑。   他拍着赵烈旭肩膀,说:“买什么礼物谈什么心,直接上去一个360度法式舌吻,保证她骨头都软了。”   调侃完了,陈冀正了脸色,说:“你考虑的没错,是应该和她好好说清楚,咱们的命悬在尖刀上,万一真翘辫子了,受苦的还是她们,当初我媳妇要跟我,我也是这么和她说的。”   赵烈旭给他发了支烟,两人说了几句各自离去。   小姑娘喜欢什么呢?   他想了一路。 第31章   她喜欢什么。   这比破案难多了,压根没有蛛丝马迹可以去摸索。   赵烈旭在超级市场买了些菜回去,走到家门口也没想出她会中意什么东西。   花束?玩偶?餐厅?这些怕是她都不会买账。   家里静悄悄的,客厅的电视灯都开着,但格外静。   赵烈旭放下菜去卧室看了下,她人果真不在。   电话还没拨出去,门口传来解锁的声音,杨清河拎着一袋东西进来。   她像是没看到他似的,直径走进卧室,赵烈旭跟了进去。   “出门买东西?要什么和我说,我下班帮你带回来。”   杨清河从塑料袋里倒出几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粉色的,紫色的。   她说:“卫生巾你也帮买?”   赵烈旭:“......”   杨清河翻翻白眼,拿上紫色的进了卫生间。   赵烈旭淡笑着,进厨房做菜。   以前自己一个人生活,他不太讲究,随便吃点就行,上回做饭还是她说想吃牛排那次。   也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简单的烧了两个菜,糖醋排骨和西兰花炒肉片。   杨清河拿筷子戳了戳米饭,打量了他几眼。   生气归生气,可他两天只睡了三个小时,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她有点心疼。   赵烈旭给她夹了块排骨,“看什么?”   “你牙齿上有西兰花。”杨清河忍不住怼他。   赵烈旭挑眉笑着,知道她是胡说八道,他伸手抹去了她嘴角的糖醋汁,“几岁人了?嗯?”   他笑的时候身上没那股硬狠气息,反而很随和温暖,仔细一想,他对着她的时候多数时间都是笑着的。   男人的手指粗粝而有力,覆上来的那一刻杨清河觉得自己被电了。   赵烈旭食指抬着她下巴,大拇指按在她嘴角边,手往上游走一点,两指忽的捏住她脸颊,扯了两下。   “杨清河,你几岁了?怎么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杨清河啪的打掉他的手,鼓着脸说:“我是还小,这脑子啊还没发育完全,分不清那儿分不清这儿的,像我们张老师就不一样,成熟懂事善解人意。”   赵烈旭眼睛一眯,不知道怎么就扯到张蕴身上了。   “早上张蕴和我说想去宿舍看看你,我说你等会还有事,让她下回来,其他的也就聊了几句案子的事情,没多余的了。”   杨清河夹了筷西兰花,“你和我解释什么。”   “你不是在意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意了?”   赵烈旭笑了笑,“明天晚上我下班了带你出去散散心怎么样?”   杨清河:“没空。”   “别闹。”   “明晚有个饭局,不如赵队长挑个分得清感情的女人去散心吧,比较省心。”杨清河眯眼笑。   “饭局?什么饭局?”   “上回画展的捐赠款项落实了,那边的县长为了表示感谢特意来了淮城,学校领导安排了顿饭。”   “行。”赵烈旭看着她,心里盘算另一个时间点。   ......   饭碗是杨清河刷的,他起初不让,可小姑娘损他几句,硬是把他骂走了。   什么我不白吃白住,我还有点良心的,就算年纪再小,也懂得尊老爱幼。   嘴皮子溜得很。   赵烈旭冲完澡出来她正好刷完碗,连台面都擦干净了,垃圾也打包扔在了门口。   他穿着纯白色的t恤和深灰色的运动裤,额角滴着水珠,面孔干净清爽,就是眼睛红了点。   他靠在沙发上,双脚搁在茶几上,神色疲惫,捏了捏眉心阖眼休息。   这沙发他是铁定睡不下的,这么长的腿能搁哪?   杨清河洗了个手,走过去说:“你睡卧室吧。”   赵烈旭:“嗯?”   “沙发你怎么睡?”   他弯了弯嘴角,“我睡卧室你睡沙发?肚子不疼?”   赵烈旭缓缓睁开眼,看向她,小姑娘脸色苍白,却依旧透着股倔劲。   杨清河切了声,面上不屑,心里却暖洋洋的。   当然,她的动作也十分不屑。   回头就从卧室里搬出一条被子和一个枕头仍在他身上。   “赵队长这么怜香惜玉,这么富有同情心,那就辛苦您了。”   赵烈旭接住被子,看见卧室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仿佛遇见了以后的生活。   他叹口气,能怎么办。   他摇摇头笑着,闭眼仰头眯了十来分钟,眼睛和大脑得到休息,人稍微精神了点。   赵烈旭打开笔记本电脑,接收完视频后点了支烟,屏幕播放的依旧是曾国发的那段录像。   在他重复问曾国发为什么挖受害人眼睛的时候曾国发有明显的回避,他在遮掩什么。   赵烈旭弓着腰,双指夹住烟,一口接一口的吸,双眸紧紧盯着画面,试图再找出点新的线索。   录像播放完毕,他的一根烟也燃尽。   最初以为是模仿犯案,现在看来,似乎不完全是这样。   赵烈旭打开桌面的另外份文件夹,文件夹名字为赵莉萱。   里头上百张的照片主色调是红色,他手指顿了顿,点开了其中一张。   照片上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双目被挖,鲜血染红了她的裙子,她躺在鲜绿的草地上,头发被蝴蝶发圈束着。   赵烈旭拿过烟盒,拿了支烟递上嘴,打火机打了好几下才点着。   1996年淮城挖眼女童案。   已经过去22年了,线索也中断在22年前。   头顶的灯光静静流淌,指尖的香烟亮着星火,一点点,一点点的吞噬着。   赵烈旭阖上眼,就像当初被黑布条裹住一样。   耳边回响起那几句话。   ‘你记住她的声音,嘿,你一定要记住这个声音,瞧瞧她,多痛苦啊!’   那个人的声音,年轻,低沉,阴冷。   他兴奋着,狂放着,仿佛自己雕刻了一件完美无瑕的作品。   ......   杨清河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去上班了,餐桌上有张便条:锅里有小米粥和糖水。   熬粥了?   那看来他早上应该起的特别早。   杨清河吃完早餐,顺便洗了他昨天换下来的衣服,现在他倒是坦荡了,内裤也不藏着了。   中午的时候接到张蕴的短信,她告诉她地点和包厢号。   她怕他担心,晚上临走前发了条短信给赵烈旭,但他始终没回复。   凯丽酒店位于市中心,在淮城也算得上一等一的酒店。   杨清河进包厢时,里头只有张蕴和一位老师,张蕴正和服务员商量菜色。   “清河,来,你坐这儿。”张蕴说。   “好。”   杨清河看了眼手机,快要八点了,昨天这个点儿他已经回来了,到现在都没回她短信,是不是还在警局?   服务员前脚刚走,后脚那些领导就笑着走了进来,其两个杨清河认得,副校长,画展策划的负责人。   副校长伸着右手做这边请的姿势,走在中间的中年男人一直笑眯眯的在点头。   中年男人有些秃顶,透着股干练成熟的味道,他一见到杨清河,哎呀叫了起来。   “这位就是清河同学吧,你好你好,我是程刚,特别十分感谢你的捐款,特别感谢!”男人朝杨清河鞠了个躬。   标标准准的90度鞠躬。   看起来是个刚正不阿的人。   杨清河笑笑。   副校长拢着程刚入座。   程刚一入座话匣子似打开了再也合不上,说道:“我们那边的孩子大多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出门在外打工,只有过年才会回来,因为地处偏远,教育啊,生活水平啊,都落了外头一步,这些年来捐赠的陆陆续续有很多,有明星,有大公司的老板,有匿名的好心人,无论是谁,无论捐了多少我心里头都十分感谢,收到清河同学这笔赠款时我可是吃了好大一惊,小小年纪能有这个成就真的让人刮目相看,还想到做慈善,是真的了不得啊。”   杨清河在美国时跟随着崔萍参加过一些宴会,多数都是无聊的酒会,她原以为这也不过是一场面上的饭局。   可这个县长是个老实人,说的也都是真心实意的话。   慈善,她觉得自己也不是真的心善,假如她没周家的背景,或者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她是不会去做这些的。   几杯酒下来,程刚有些微醉,说起山区里的孩子竟然眼眶都红了几分。   几位老师安慰着。   杨清河夹了只基围虾,刚夹起,外头突然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她手里的虾啪嗒滑掉了。   “外面怎么了?”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动静越来越大,几个人忍不住出去寻看,只见走廊尽头一个男子狂奔而来,面目狰狞,唰唰唰,边上的盆栽被风带动,好一阵摇晃。   而男子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人,杨清河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突然有个人和她擦身而过。   那人和奔跑的男子打了个照面,男子瞬间急刹车,咚的一下往后倒在地上,试图爬起来的时候那人一个箭步,擒住男人肩膀,膝盖往上一顶,反扣住他手腕,动作犀利利落。   杨清河目光立刻覆上他,而他正巧偏头看来,视线撞一起。   他怎么在这里?   “老实点。”赵烈旭收回视线,厉声一喝。   头顶的小灯盏撒下清冷的白光,照亮他t恤上的每一道褶皱,领口微松,从喉结一路往下,肌肤是小麦色,里头的腹肌若隐若现,结实硬紧。   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沉,透着不知名的狠厉。   杨清河想起他对她笑的样子,真是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   “赵队——”   几名警察从后赶来,一齐制住嫌犯,赵烈旭起身。   刑警欲给男子拷上手铐,但他似乎不甘心,忽得一跃而起试图逃跑,横冲直撞的眼瞧着就撞到杨清河,当事人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抢先一步拉到了身后。   赵烈旭眼疾手快的钳住嫌犯,高大的身影挡在杨清河面前,嫌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墙边的花盆被撞倒在地,陶瓷盆四分五裂。   “还不老实!蹲下!”   “疼疼疼,饶命饶命!”   力道再大点胳膊都能卸下来。   咔擦一声,手铐稳稳的锁住。   杨清河眼前一片白,男人宽阔的背脊像座山,而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阳光气息,男人味十足。   “赵队长!”张蕴叫道。   赵烈旭看了杨清河一眼,朝张蕴微微点头示意。   “你们这是......抓犯人?”   “嗯,打扰了。”赵烈旭微微抬下巴,“把人压走。”   张蕴:“你受伤了!”   闻言,杨清河看见他胳膊上的血迹,应该是被刚刚的花盆碎片溅到的。   赵烈旭:“没事。”   赵烈旭看向杨清河,眼尾微微上翘,没多说,带人走了。   一桌人回到包厢。   杨清河屁股还没坐热,手机响了。   赵烈旭:我在楼下车里等你。 第32章   杨清河抵着头,快速回复道:等我干什么?   赵烈旭:下来。   杨清河收了手机,和张蕴打了声招呼,下楼。   酒店门口停了好几辆警车,还有两辆私人车。   杨清河找准那辆奥迪走了过去,漆黑的玻璃面,里头什么都看不到,她刚弯腰想敲车门,窗户就摇了下来。   赵烈旭把手上的资料往副驾驶上一扔,左手搁在车窗上。   杨清河穿着条红色的高腰小礼裙,外头披了件米色透明的小外套,刚刚没太注意,现在一看姑娘精致的很。   赵烈旭盯着她领口看了两秒,蹙了眉。   上回也是,她穿的衣服领子都低,一弯腰总会有些露。   “站直了。”他低沉道。   杨清河嫌弃的切了声,慢慢直起腰,不知道这人又抽什么风。   小张跑来,朝杨清河笑了笑,转头对赵烈旭说道:“赵队,那...我们先押人回去。”   “你们先走,我一会就来。”   “是。”   赵烈旭下车,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伸手给她拢了拢小外衣,“我要先回警局处理点事情,你要是吃完饭我还没下班,就找个老师送你回去。”   “哦,让张老师送吗?然后张老师就发现我和赵队长同居了,这样吗?”   赵烈旭气笑,“打的的话记得把司机的工号和车牌号发给我,如果我下班的早我会打你电话,我来接你。”   杨清河眼珠子快翻到天上,“哦。”   赵烈旭手抄在裤袋里,“听到没?别让我担心。”   “你让我下来就为了说这个?”   “还有,你伤口还没好,别吃那些发物和辣的,如果要敬酒,喝点果汁代替,懂了吗?”   杨清河双手背在腰后,声音软了点,却还是一个硬邦邦的哦字。   “赵队长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去吧,乖一点。”赵烈旭伸手摸了摸她头。   他胳膊上一抹血色异常显眼,杨清河握住他手腕。   “流血了。”她说。   “小伤。”不过被碎片溅滑了一下。   男人的手臂硬如钢铁,皮肤散发着炙热气息,杨清河抬头看他,他嘴角勾着浅笑,硬朗的脸庞棱角分明。   她想到他抓人的那股狠劲儿,稳准快,浑身都透着硬气。   这样的男人却对她温柔细语。   真是......   她真的是没办法抗拒。   可他的温柔廉价的不得了,又不是只对她一个人有,她不过是他同情的受害人里的其中之一。   想到这儿,杨清河气绝,甩下他的手,吐出两个字:“活该。”   她转身就走。   赵烈旭:“......”   他嘶了声,这女人的脸怎么说变就变。   赵烈旭对着那人影叮嘱道:“别一个人回去,听到没?”   杨清河转过头对他做了个鬼脸。   他笑了声,漆黑的眼眸微眯。   以后总归有法收拾她,这小丫头片子。   ......   从会议室出来,赵烈旭和云州公安的副队长握了握手,随意聊了几句,送走副队长。   陈冀从三楼下来,看到他,说道:“曾国发的相关证据都交给检察机关了,审查起诉后会安排上庭。”   “行。”   “我听小张说,你们去抓人碰到小嫂子了?”   赵烈旭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小张什么时候也那么八卦了?”   他记得,警局里最三八的就是陈冀了,跟个长舌妇一样。   陈冀:“诶,这不是大家好奇吗,都说赵队长在车里等人,等来一个漂亮姑娘。小张就随口一解释,我听说,技术部门那朵警花眼睛都气红了,人家都暗恋你好几年了。”   “......”   “就大眼睛,高高瘦瘦的那个”   赵烈旭:“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陈冀:“咦~对了,刚刚李局给咱们订了饭店,说明天下午去搓一顿,美滋滋美滋滋。”   “明天?这么快?”   “那可不,我使出浑身解数,磨破了嘴皮子才求到的。怎么样,明天把她带过来正式介绍介绍呗。”   赵烈旭琢磨了会,“行。”   陈冀把档案大夹胳肢窝里,从钱包里掏出个方方的东西,枚红色的,塞给赵烈旭,“喏,别说兄弟不仗义,月黑风高的,要安全驾驶。”   说完,陈冀夹着尾巴逃了,高呼,“回家,回家!”   赵烈旭捏着那盒东西看。   杜蕾斯,超薄超滑更敏感。   ......   杨清河回到包厢,饭桌上多了个人,那人背对着门口,穿着黑色的西装,背影挺拔有气魄。   副校长见她回来,笑道:“清河,来来来,你父亲正好也在这,你怎么都没和我们说。”   杨清河细眉一皱,慢慢走过去,逐渐看清了男人的面容。   确实是周坤。   剪裁得体的西装,昂贵程亮的皮鞋,举手投足间都是冷漠,商人的标配。   周坤放下酒杯,起身,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他帮杨清河拉了把椅子。   副校长说:“来,你们坐一块。”   杨清河冷着脸坐下,周坤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水味,她往张蕴那边靠了点。   周坤淡淡道:“正好来这里谈笔生意,原本打算明天去你学校看一下,刚刚恰好碰到副校长,你的事我和你母亲都听说了,如果觉得不舒服过几天和我一起回纽约。”   他的一字一句都是冰冷的,声音低沉却不富有人情味。   他不论和谁都是这样的语调,仿佛他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   杨清河早就习惯,应付了声嗯。   周坤也不再和她说一句话,微笑听着副校长说话,偶尔附和一下。   她虽然和周坤交际不多,但这个人,从一开始见到开始,杨清河就对他有点排斥,总有股说不出的冷麻感。   那一年,初到周家,和周坤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她背脊像爬满了蚂蚁。   他拥有一双细长的眼睛,能看的人心底发寒。   或许,资本家都有这样一双眼睛,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杨清河嘴里没了味,只是干干的坐着,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闻得她不适。   副校长说:“学校今年年底打算新建一个图书馆,多亏了周先生的资助,我替本校学子向您表示感谢。”   周坤神情始终如一,“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设计师,可以联系我助理,我可以为学校介绍一些优秀的设计师。”   “好好好,真的感谢,来,周先生,敬你一杯。”   周坤微微点头,象征性的喝了一口。   副校长:“忘了介绍一下,这位是余城县长程刚在,这位是画展的策划人董丽,这位是我校老师张蕴,也是清河的专业课老师。”   周坤视线停在张蕴身上,他眼眸微敛,淡淡笑着,“画展辛苦了。张...张蕴,是吗?感谢你对清河的照顾。”   张蕴一怔,随即摆摆手,“应该的。”   周坤依旧笑着,抿了口红酒,他微微往后靠,双指微拢,抚了抚袖口。   张蕴目光愣愣,手握成拳,低头不语。   散席时周坤让助理去结账,简单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先行离去,说和清河有事说。   包厢里只剩两个人时,黄暖色的灯光都是冷的。   周坤喝完了剩余的一点儿红酒,开口道:“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   他做事一向体面,在纽约时的开销花费每个月都会按时给,并且数目可观。   杨清河:“好。”   助理结完账回来,周坤说:“我送你回学校。”   “我自己回去。”   周坤敛了笑容,“你得让我跟你母亲有个交代。”   崔萍会关心她?   他知道自己说的是体贴面,也知道她都知道。   都是表面而已,杨清河不想和周坤抬杠,就随了他。   助理在前头开车,杨清河和周坤坐在后头,他看起来有些疲倦,在阖眼休息。   助理导航定位在中际大学。   杨清河:“去欣苑。”   “是。”   周坤双手合十搁在腿上,不闻不问。   杨清河偏头看向外头,夜色将这个城市染黑,密密麻麻的灯光也抵抗不了这种能吞噬人般的墨色。   这一路,周坤都不曾和她说一句话,就连到了小区楼底下,她下车,他也没有说一个字。   周坤仍然闭着眼在休息。   车子驶去,扬起一阵风,落在地上的梧桐叶被卷起又落下。   电线杆上的鸟忽然群起而飞,扑朔的身影都融在了夜色里。   前头一辆奥迪驶来,正好与周坤的车擦肩而过。   杨清河一眼就认出那是赵烈旭的车。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半。   赵烈旭按了两声喇叭,刚摇下车窗,只见小姑娘等也不等他就自顾自的上楼了。   赵烈旭:“......”   杨清河换鞋进屋,也不管后头的男人,喝了杯水,把包放房间,在卧室待了会走到阳台上收衣服。   赵烈旭在厨房那边煮糖水,见她出来了,说道:“肚子难受吗?等会过来喝点热水。”   小姑娘又把他当空气。   赵烈旭双手撑在琉璃台上,盯着她的身影微微笑着。   她穿的红裙子裙摆褶皱随着微风轻轻摆动,长发束在一侧,身高有限,收衣服时会垫脚,那件几近透明的小外套从她肩头滑落。   晾衣架戳好几次都没戳中衣架,蓦地,手上一热,不知何时,赵烈旭站在了她身后。   他一件件的收下来,杨清河接过衣服捧在怀里。   他说:“衣服你洗的?”   “难不成田螺姑娘洗的?”   “手洗的?”   杨清河:“嗯。”   “家里有洗衣机,别用手。”   “哦。”   赵烈旭说:“明天局里有个庆功宴,李局请客,我带你一起去。”   “我又不是你的谁,去干什么。”   “谁说你不是了。”   夜幕低垂,他的嗓音低沉有力,又多了几丝蛊惑的沙哑感。   杨清河直勾勾的盯着他。   赵烈旭把衣服给她,“怎么了?不愿意?”   “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赵烈旭低笑不语,只是捏了捏她脸蛋,眼底的温柔如他背后的繁星皎月。   “我问你什么意思。”   赵烈旭:“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逗她玩呢?   她随手抓了件衣服一巴掌甩他脸上,气呼呼道:“不去!”   赵烈旭脸被扇的一疼,拿下一看,是一件t恤和内裤,t恤是他的,内衣是她的。   杨清河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抢过他手里的内裤,“变态!”   赵烈旭:“......” 第33章   李局订的饭店在东海滩附近,颇有度假风情,风掠过海浪打在人身上有股清新的味道。   附近酒家多不胜数,但就数这家滋味最好,特别是那羊肉火锅。   负责曾国发案件的刑警大约有三桌人,车子陆陆续续停在饭店门口,二三十个人往门口一站,气势非凡。   陈冀中午回去特地换了条花裤衩,红红绿绿满是夏威夷风情,他推了推墨镜,环视一圈,问道:“赵队呢?”   蒋平:“......估计赵队见了只会想装作不认识你,不是,陈哥,你这花花绿绿的搞啥呀?”   陈冀伸手挡在额前,朝远处望着,“这不是海滩嘛,等会吃完了咱们去晒个太阳冲个浪。”   蒋平:“......”   一帮人熙熙嚷嚷的进了饭店。   一共三个包厢,陈冀特意在他那桌留了两个座位,“都别抢,这两个座位给咱赵队长和小嫂子!”   早有耳闻的其他刑警都竖起了耳朵,有人打探道:“赵队长真脱单了?”   边上一女警察翻了个白眼说:“你们怎么跟个长舌妇一样,队里的八卦都是你们搞出来的吧。”   陈冀拿筷子敲了敲碗,叮当儿响,他说:“这一巴掌是拍不响的。”   换做以前,有点啥东西传出来早就被赵烈旭扼杀在摇篮里。   “陈哥陈哥,你和赵队最熟,讲讲呗。”   陈冀:“我还想多活几天。”   女警察:“别无中生有了,大家共事这么多年,赵队什么脾气大伙不知道吗?这么好条件的一人会随随便便找个小姑娘谈恋爱?年纪轻的多数不成熟,思想能跟上?我看是那女的死缠着赵队吧。”   蒋平一脸懵逼的喝水,悄悄和陈冀说道:“今天钱茹茹怎么讲话那么冲?”   钱茹茹是他们组里唯一的一位女性同胞,简称,组花。平常总是笑眯眯的,性格大胆,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说过话,话里像带了根针。   陈冀:“因为女人啊......算了,你二个愣头青,说了你也不懂。”   “哟,赵队,来了啊!”突然有人喊道。   大伙齐齐朝门口望去,赵烈旭穿的还是上午那身衣服,蓝色的短袖警服衬衫和黑西裤。   他上午和领导开了个结案会,有记者来采访,都穿的正式,处理完办了点事就急匆匆的回了小区接杨清河,想着车里有备用换洗的衣服就没来得急换。   更何况,小姑娘中午看见他这身打扮,眼睛都放光了,恨得吃了他,等会再换也来得急。   赵烈旭朝他们微微点头,伸手揽过跟在后头的杨清河,男人的臂弯轻轻拢着她,似将她护在怀里。   杨清河穿着墨绿色的棉质长裙,整个人显得素净温和,小小的脸蛋清丽秀净,身上那股气韵浑然天成,不像似不问世事的小女孩,相反,她的眼睛看似清澈却蕴着力量,笃定,无畏,甚至有点高傲。   但站在赵烈旭边上莫名显得娇小柔软。   一帮男人笑得意有所指,只有钱茹茹脸色阴着。   陈冀:“来来来,坐这儿,小嫂子要吃什么,我们点了羊蝎子火锅,还有七八个菜,你有啥想吃的?”   杨清河刚坐下,像被扎一下似的,她看着陈冀。   小嫂子?   赵烈旭接过菜单,给她点了热饮和甜点,还有两个不辣的菜。   杨清河又转过头看赵烈旭。   赵烈旭:“怎么了?不喜欢吃巧克力味的?”   杨清河:“......”   昨儿他一句谁说你不是了把她折腾的一夜没睡好,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又烦又燥,脑海里脑补了一万种明天会发生的事情。   是不是他对她有点动心了?   是不是他打算说些什么?   是不是只是因为和案件有关而已?   是不是案件有了什么吓人的进展,他需要挑个轻松的氛围告知她?   可陈冀这声小嫂子,他听到了吧,为什么没什么反应?他为什么不解释?   杨清河喝了口白开水,抬眸的瞬间,眼前像是有十多头饿狼,虎视眈眈的都盯着她。   各个眼睛里都有戏。   这桌除了陈冀和蒋平,其余的都是生面孔,上回在学校里一起吃饭的她还记得住几个。   赵烈旭用食指叩了叩桌子,“吃饭用眼睛的?”   大伙发出一声整齐的咦。   陈冀干咳两声,凑近赵烈旭问道:“昨晚有没有赛车?”   赵烈旭解了粒扣子,倒了杯水,不回答,只是笑了声。   几个警察哎哎哎阻止道,“喝什么水啊!喝酒!还迟到!自罚三杯!”   赵烈旭:“不了,等会还开车。”   “怕什么,等会叫代驾,稳稳的,喝喝喝!喝多少都不是事儿,都记李局头上!”   赵烈旭看了眼杨清河,漆黑的瞳仁带笑,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陈冀:“诶哟我去,家教这么严?”   杨清河淡漠着脸。   他喝酒需要她的同意?她有那么大的权力吗?   赵烈旭说:“那就喝一杯,不能再多了,等会还有事。”   “行,一杯就一杯,那剩下的两杯不如让小嫂子喝了呗?”陈冀说。   赵烈旭想到她正来着那什么,身体抵抗力最弱的时候,背后又有刀伤,不宜饮酒。   还没开口阻止,小姑娘笑吟吟的说:“好呀,我喝。”   赵烈旭看得出来,她故意和他作对。   陈冀给她倒了两杯米酒,说味儿甜度数低,喝两杯有益于身体健康。   赵烈旭:“就两小杯。”   杨清河在纽约时也饮酒,周家有地下酒窖,收藏的酒大多都是价值不菲的,她偶尔看书累了会喝一点,但通常适可而止,她需要自己保持清醒,有时候几杯下肚也不会觉得头晕,酒量还可以。   她喝过米酒,小时候奶奶亲手酿的,剩下的酒糟奶奶会用来煮汤圆。   杨清河喝的干脆。   陈冀说:“好喝吗?这酒可贵了,这儿的老板私人酿的。”   杨清河:“味道儿有点像我奶奶酿的那种。”   赵烈旭挪开她的酒杯,意思是不让再喝了。   服务员陆陆续续上菜,赵烈旭把甜品端过来,“一个够吃吗?”   他不知道她爱不爱吃甜食,隐约觉得应喜欢吧,毕竟上回她亲自去做了蛋糕,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据说女人吃了甜食心情会变好。   钱茹茹笑道:“赵队这心也太偏了吧。”   赵烈旭把蛋糕转过去,笑笑不说话。   赵烈旭靠近杨清河,帮她夹菜,低声问道:“想吃什么?肉丸子要吗?”   有人说道:“我还是头回见赵队这么体贴哈,有了家室果真狮子都变成了猫,小嫂子,你可得好好治治这只老虎,整日欺压我们!”   “对对对,终于有人可以治了!”   他们说说笑笑,可杨清河有点耳鸣,她捂着脸,只觉得脸发热发烫,胃里像火烧似的。   他真的都不解释一下吗?明明不是这么回事,任由别人误会,明明不喜欢她,还对她那么好。   同情也该有个底线。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为人,她会以为他故意在搞暧昧。   杨清河睨着他。   赵烈旭见她面色发红,放下筷子,“怎么了?哪不舒服?”   杨清河气呼呼道:“我去趟洗手间。”   她脸蛋红扑扑的,眼里有水光,似醉了一般,声音带着酒后的柔软,别人倒也听不出什么。   赵烈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叹口气,不知道小丫头又怎么了。   陈冀拿起酒瓶一看,“卧槽,倒错了!”   蒋平说:“是不是上头了?赵队,你出去瞧瞧,陈哥,你真是的,酒也能倒错,万一小嫂子有啥不舒服的看赵队不削你。”   钱茹茹见杨清河走了,也就不遮掩了,说道:“你们一口一个小嫂子,我看这事没成吧,赵队,她到底是不是啊?”   赵烈旭起身,眉眼带着淡笑,说道:“忘了介绍,刚刚那位姑娘是我女朋友,杨清河。”   蒋平傻乎乎朝陈冀问道:“真成了?”   他咋记得前段日子还说没啥意思的。   陈冀给他夹了筷红烧肉,“你多吃点脑子就能拐过弯了。”   杨清河捏了捏喉咙口,里头辣辣的。   饭店的走廊是纯白色的,窗户是欧式雕花的额,靠窗的那面正是大海,远远望去,湛蓝的水浪一波接一波,已是日落时分,太阳的光芒带着点暗沉的味道,清爽的风吹在身上,脸颊似乎变得更烫了。   杨清河揉了揉脸,走进洗手间。   昨晚出乎意料的收到了崔萍的短信,大约意思和周坤说的差不多,觉得不适就回纽约。   那天晚上表明心意之后她还来不及思考就接连发生了一系列事情,这几天在他家躺着,想了很多。   他这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人能勉强。   来这里找他,见他,靠近他,虽然内心是希望能有个结果,可她自己从未说一定要有好的结果,他如果会喜欢她,那是幸运,如果不喜欢,那也是命。   他需要她她就会守在他身边,他不需要她就会安安静静的离开。   她也承认自己有私心,明明被拒绝了,他说为了安全要让她待在他身边,她可以不同意但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还是妥协了。   总觉得,能和他在一块,真好。   可人就是这么纠结矛盾又得寸进尺,贪恋这种日子的同时又埋怨他对她的好,不喜欢就别对她好。   但仔细一想,他什么错都没有,他只是担心她,关心她而已,像对待亲人一样待她。   是她要求的太多了,太贪婪了。   也许是她太好强,走到这一步,就是觉得很不甘心。   杨清河洗了把脸,眼睛和脸一样的红。   她就是不甘心。   他的一点儿都不喜欢她吗?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任由别人误会,这和上次蒋平问他对张蕴的感觉如何时一点儿都不一样。 第34章   酒劲上来,杨清河看镜子里的自己都是叠影的,这酒喝在嘴里甜甜的,没想到过几分钟整个人就热了起来,和那些洋酒是真的不一样。   她扑了些水在脸上,清凉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依旧又红又烫。   杨清河从洗手间出来,前头似乎有个高高的人影,她定定眼,这才看清,赵烈旭靠在窗户边上在低头抽烟,动作很慢,夕阳无边无尽的漫进来,勾勒出他深刻的轮廓,橙红色的光芒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像跌进了落日里,浑身充斥着热浪和坚硬。   指尖的香烟烟雾飘渺,一丝一丝的融进光里,温柔的纠缠着。   他脸颊偏瘦,吸烟时双颊会微微凹陷,但轮廓却硬朗分明,可能因为刑警这个职业需要到处奔波,他肤色比六年前要深一点,但是很健康的颜色,也显得更有男人味。   赵烈旭吸两口就会忘洗手间的方向瞥一眼,这一抬眼,只见小姑娘嫩红着脸,水灵灵的望着她,从头到脚都是软的,只有那双眼睛,明明生的娇柔灵气眼底却总氤氲着股倔劲。   赵烈旭拿下烟,碾灭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方的白色石子里,她已经走到了他眼前。   赵烈旭摸了摸她脸蛋,“胃里难受吗?陈冀倒错了酒,这酒后劲足。”   杨清河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眼里波光流动,沾着夕阳的光。   赵烈旭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笑了,双手插进裤袋里,“哪里不开心了?”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深邃,漆黑的瞳仁蕴着力量,能抚平她所有的不安。   就跟六年前一样,那时望进他眼里的一瞬杨清河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法和他摆脱关系,哪怕是单向靠近。   他说她分不清感激和喜欢,听到那话的时候她觉得可笑,她一向清楚自己要什么,这份感情的起点确实是感激,但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个情感支柱才衍变出其余感情。   她喜欢他这个人,喜欢他的全部,无论他活得萧条苦涩还是光芒万丈她都会喜欢他。   她这辈子没什么信仰,佛不信,耶稣不信,只信奉他。   她也不是没试想过现在的情形,他早就忘了她,他有了家室过的幸福美满,他不喜欢她,三者之一发生了,她可能会灰溜溜的回去,然后继续过重复的生活,往后再是怎么样她不敢再想了,那样漫无目的的人生太过绝望。   她没办法像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勇敢的生活下去,最后创造一片奇迹。   也许是酒精冲昏了头脑,杨清河鼻子发酸,混沌的脑子里闪过未来的种种,种种都没有他。   上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在新学校被同学恶搞吗,不,她没哭,也狠狠的报复了回去,在美国街头迷路失踪了一天一夜,自己徒步走回去却被崔萍无视的时候吗,不,她也没哭,后来只是提出条件,她要个专属的司机。   杨清河轻轻吸了下鼻子,生生的咽下这种酸涩感,只是眼眶有点红。   胃里的火烧感似远处的海浪,一阵阵席卷而来。   脑子里嘣的一下,似弦断了。   她上次掉眼泪是六年前,在顾蓉的家里,深秋的萧瑟夜晚,她躲在他怀里,哭了很久很久。   他有点笨拙,但还是极尽他的温柔去安慰她。   低低的声线就和现在一样。   如果那时候是怜悯,现在也是吗?真是只是怜悯吗?   他的温柔太过暧昧,杨清河心底总是隐隐约约的不愿去相信。   赵烈旭渐渐敛了笑,觉得她不太对劲,眼眶红红的,不像是因为酒,哭了吗?   他把她惹哭了吗?   “清——”   一字刚说出口,杨清河忽的往前走了一步,她仰着头,像在仰望万能的神明。   杨清河抓住他的手臂,纤纤十指攫得紧,浅棕色瞳仁的倒影里都是他。   微风随着海浪一齐用来,吹起她的几缕发,她的脸颊上还遗留着水珠,像出水的芙蓉。   杨清河深深的望着他,薄唇张了张,似豁出去了一般。   “赵队长,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要不要我?”   她的语气一点都不软,生硬又倔强,还有伪装的轻松。   杨清河想,最后再问一次,就再问一次,他若还是那个回答,她就回纽约。   赵烈旭双手抄在西装裤袋里,狭眸凝视着她。   果真是他把她惹哭了,即使没掉眼泪,但眼睛红成这样,赵烈旭喉结微动,心被她搅得七上八下。   “你说呢?”他的声音像海浪覆盖沙子,又哑又温柔。   杨清河手一抖,第一反应是,啊,结果还是这样啊。   她松开他的手臂,撇过头,带着怨气说道:“既然你不喜欢我,那你同事那么误会,就解释一下。”   他们会误会,她也会误会。   赵烈旭怔了几秒突然恍然大悟,他盯着她小小的身影缓缓笑了,低低的笑声传进杨清河耳朵里,她几乎秒怒。   “杨清河。”他沉柔的嗓音截断她的想作为。   杨清河沉着脸,犟在一边。   赵烈旭伸出右手,大手抚着她脸颊,使了点力道,把她头转过来,让她正面对着他。   他的大拇指渐渐从她的脸滑到她唇上,摩擦了几下。   杨清河心蓦地的一跳,措不及防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里头有六年前不一样的东西。   他穿着警服,中华人民共和国警察,编号040625,蓝色的衬衫警服被他解开了两粒扣子,显得慵懒性感,又偏偏酿着刚正不阿的气魄。   赵烈旭轻笑着,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摸着她脸蛋,半倚着窗,就这么弯腰凑了过去。   领口微垂,结实的腹肌若隐若现。   他食指抬起她下颚,薄唇直接贴了上去,轻轻吸允着。   杨清河真觉得自己醉了,她恍惚着,眼前男人的睫毛根根分明,旭日落下,投出纤长的影子,风里有海的气息,有礁石的气息,唇齿缠绕间有股淡淡的烟草味。   她手渐渐握成拳,又松开,双手揪住他腰侧的衣角,仰头任他亲吻。   女人嘴唇的柔软出乎他的意料,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赵烈旭睁开眼,小姑娘绯红着脸,面容清秀,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茉莉香,夕阳洒在她身上,像脱去了她所有戒备,他心头一动,像是有什么作祟,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他撬开她的唇,长驱直入,力道加重,仿佛要掠夺走她的所有。   杨清河紧紧贴着他的身体,能感觉他逐渐变重的呼吸,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他喜欢她的吧?   喜欢的吧?   她舌尖一痛,打乱了所有思绪。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是他先吻她的。   杨清河勾住他脖子,主动回应他,她不会,只是学着他刚刚的动作去讨伐他,索要他,她发起的攻势如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奔腾。   赵烈旭眼尾上翘着,享受着她的主动。   隔壁包厢的一警察喝多了出来上厕所,走路摇摇晃晃,嘴里还唱着歌,“吹个球,吹个大气球,吹大了气球玩球球......”   “球...球.......”警察结巴了。   他揉揉自己眼睛,脑袋往前一伸,又揉揉,再一伸,尿意瞬间全无,撒腿似的跑回包厢里,大喊道:“操他妈的,大新闻!大新闻!妈的,赵队在吹气球!”   众人:“......”   警察连忙改口,“不是,赵队在打波儿!”   这一囔,三个包厢的警察都知道了。   蒋平听到吓得筷子都掉了,“这么劲爆吗?”   陈冀像是早就猜到了,“我就说嘛,上个厕所这么长时间。”   钱茹茹啪的把筷子一放,似还是不愿相信,“那姑娘也太小了,看着就不配。”   没人理会她,都沉浸在八卦的兴奋之中,组了个探索小分队暗戳戳的要去看。   而这头,杨清河舌根发麻,腿发软,支撑不住就放开了他,她打着颤,头越发晕眩,赵烈旭一把搂住她,把她脑袋按在胸口,他下颚抵着她头顶。   他的呼气浓烈而急促,他在平稳自己。   杨清河贴着他坚硬的胸膛,脸更烫了,他身上的温度那么骇人。   赵烈旭缓了会说,“他们没有误会,我为什么解释。”   杨清河缩在他怀里,眨巴眨巴眼睛。   他又说:“我怎么会不要你。”   杨清河吞咽口水,继续眨巴着眼睛,心像拧开了可乐瓶盖,咕噜咕噜使劲儿冒泡。   赵烈旭顺了顺她的头发,“这两天实在太忙了,我一直想找个好的时间点和你好好说一说,也不知道你在生我气,本来想今天和你说的,哪知道你比我心急,嗯?还哭了,傻不傻?让我瞧瞧。”   他要抬她下巴,杨清河抱着他,头紧紧抵着他胸膛就是不抬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不让我看?”   她点点头,小脑袋磨蹭着他胸口,弄得他心痒。   “你在偷笑吗?”   她不回应,肩膀还是一抖一抖的。   赵烈旭叹笑,她大概是真的喝醉了。   他抱了会,俯在她耳边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探索小分队刚要出动就和这两人打了个照面。   一伙人眼珠子在他们身上流转,赵队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只是小嫂子面色红润,嘴唇还有点微肿。   情报不假。   赵烈旭搂着她,说:“你们先吃,我们有事先行一步。”   “这才吃一半就走了?”   赵烈旭:“她喝的有点醉,我带她去休息一下,走了。”   陈冀朝他眨眨眼,手指比划了个小盒子的形状,用口型说道:注意安全。   赵烈旭笑了声,没理睬他。   杨清河觉得自己脚底轻飘飘的,走了一会,问道:“去哪儿?”   她眼里漫着水汽,朦朦胧胧的,娇艳的唇一张一合诱人蚀骨,赵烈旭揽着她肩膀,边走边低头亲了她一下。   “等会就知道了。”   边上都是人,目光有意无意落在他们身上,杨清河做梦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硬气的人会对她吴侬暖语,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她。   她是活到头了吗?   夕阳只剩半个飘在海平面上,她抬头望去,万丈的光芒将她包裹,身边的男人高挺硬朗,手心炙热温暖。   杨清河脑袋嗡嗡嗡的,那些酒精分子在她身体里跳跃,一个个炸开了花。 第35章   赵烈旭让她在饭店门口等他,转眼把车开了过来。   “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赵烈旭拥着她上车,给她寄好安全带,“不远,就在附近,但走过去要一会,开车快。”   杨清河醉意朦胧的盯着他,他的头发又黑又硬,耳朵的形状莫名好看,从耳垂到颚骨到喉结,线条畅利性感。   这么好看的男人现在是她的了。   她拍拍自己的脸,是痛的,也是真的。   赵烈旭见她瞳仁散漫,耳朵红到脖子,估计醉了七八分,哪有人喝醉了打自己耳光的。   他说:“胃里难受吗?难受的话我们回家,我煮点醒酒的给你喝。”   杨清河几乎要跳起来,“不行!不回去!就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好好好,去,我们去,坐好,乖乖的。”   她歪着脑袋,瞬间乖巧下来,软软的应了声好。   赵烈旭是哭笑不得。   车子驶在蜿蜒的公路上,远处群山茫茫,另一侧宽广的海面波光粼粼,海与天连成一线,余霞成绮,霞光万道。   杨清河摇下车窗,海风拂面,吹散些许酒意,她趴在窗口看,半个夕阳飘在海平面上,她伸手,五指张开,黄澄澄的光穿过她的指缝,夏天的夕阳炽热红艳,像极了她画中的场景。   “队长,落日好美。”   “乖,手别伸出去。”   杨清河此刻就是个乖宝宝,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转过头继续盯着他看。   说说笑笑间就到了目的地。   在饭店里看海滩似乎很近,其实不然,没有直径走过去的路,想要去看风景还得走公路绕个弯。   不是周末,也不是节假日,海滩上游人稀少,这个点差不多是晚餐时间,有一对夫妻带着自己的宝宝溜达了一圈离开了,应该是住在这附近的。   赵烈旭将车子停在路边。   杨清河:“来海边做什么?”   赵烈旭牵起她的手,两人往沙滩上走,沙子软乎乎的,像踩在云朵上。   赵烈旭说:“本来就想带你来这,正好李局订的饭店就在附近,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出来走走了。”   本来想吃完饭再带她过来,可姑娘心太急,打乱了他所有计划。   杨清河恍惚间想起件事,“那天你说要带我去散步,就是来这里?”   “不然呢?”   “奥......”   海浪唰唰的赶来,卷起白色的浪花,风声,浪声,海鸥声,脚底沙子的沙沙声,一切都宁静极了。   一高一低的两个影子被夕阳无限拉长,渐渐交织在一起。   杨清河时不时踢一下沙子,嘴唇还有点麻,她回味着那个吻有点甜蜜又有点不确定。   就这样在一起了吗?不可思议。   “队长~”   “嗯?”   “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忽然停下,手紧紧握着她的。   眼前的小姑娘长发飘舞,目光澄澈,柔软的裙摆随风飞舞,这么多年,她唯一不变的就是眼神,越是坚定就越是让人心疼。   赵烈旭将她的发勾在而后,低头注视着她,开口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想好了吗?”   “什么?”   他缓缓说道:“我上次说过了,你还小,分不清感激和喜欢,如果你是抱着感恩的心来找我靠近我,以后等你遇到了动心的人会后悔。我是干刑侦的,侦查的案件小到丢了东西大到杀了人,这些年,枪林弹雨里走过几趟,阎王爷也见了几回,活着,对我说是只能用幸运二字去形容,我这一刻也许还和你说笑,下一刻指不定死在哪里。我亲眼看着我同事为了救人身受十几刀抢救无效死亡,亲眼看着子弹穿过弟兄的胸膛,当场毙命,我曾有个师傅,卧底归来,还没喘口气,家里人全都被报复杀了。这样的痛,你承受得了吗?我希望你想清楚。”   他顿了顿,手轻轻捏着她的耳垂,“可杨清河,我现在已经顾不得什么了,所以现在只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你想好了吗?”   杨清河看着他的薄唇,视线渐渐往上移,对上他的眸子,似浩瀚宇宙。   “那你是喜欢我吗?真的喜欢我吗?不是同情吗?”   赵烈旭笑了笑,“喜欢。”   “那就可以了,别的都不重要。”   杨清河垫脚勾上他脖子,亲了他一下,双颊红似天边晚霞。   “我也非常喜欢你。”她说。   赵烈旭一把扣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海鸥探着脑袋在沙滩上走了几步,忽的扬翅而飞,夕阳慢慢下沉,余晖渐暗,他们站在日光的正中央,看不清神色看不清衣着,只是一道缠绵的剪影。   最后一点光晕消失时杨清河终于可以喘气了。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呼吸缠绕在一起。   杨清河脑袋一片空白,手拽着他的衣领,软声道:“队长......”   赵烈旭最怕她这样叫他,简直要了他的命。   杨清河:“你知道夕阳漫青山后面的一句吗?”   “嗯?”   她凑在他耳边道:“是烈旭照清河.....”   赵烈旭低低笑着。   杨清河:“这里夕阳落下的时候,美国的那头旭日刚刚升起。”   赵烈旭心头一震,原来是这个含义,“那幅画里头不是夕阳?”   “是初升的太阳。”   “清晨的太阳哪有那么红那么暗的。”   “因为是烈旭啊......”她推开他,娇嗔道:“怎么你也看不出来。”   赵烈旭胸口挨了一记拳,小姑娘跑开了,沙滩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他嘴角噙着笑,慢悠悠的跟在她后头,拿手机给她拍了几张照片,只是没抓拍好,照片里的她跟疯丫头似的。   夜色逐渐漫过来。   赵烈旭还在研究拍照,杨清河忽然惊呼出声,兴奋的喊道:“会发光诶!”   海面散发着幽蓝色的光,似蓝色星河坠入了人间,奇幻绚丽如仙境一般。   赵烈旭收了手机,站在原地不动,提高了点分贝,朝几米开外的姑娘问道:“喜欢吗?”   杨清河愣了几秒,原来他想带她来看这个啊。   赵烈旭说:“这是前几年才发现的,虽然是因为水华才产生的颜色,但我想你应该会——”   杨清河冲过去抱住了他。   赵烈旭双手接住她,身子微微往后一仰,“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杨清河埋在他胸口,“喜欢。”   半响,赵烈旭感觉到衣襟湿了。   他又把她惹哭了吗?她不是这么爱哭的啊!   “清河?”   杨清河颤着声说道:“我好想你,特别想你,我爱你,特别爱你。”   她去美国,仿佛只是去了一具驱壳,整日坐在周家的花园里发呆,鲜花阳光,想的是他,微风月光,想的是他,她时常会想起那个深秋的夜晚,窝在他怀里的感觉,即使眼睛哭的肿痛,但能在他怀中睡去,放下所有戒备和不安,这种感觉再也不会有了。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情绪的时候,就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感激了。   第一天回淮城,雨夜,他,跟在他身后,她很想冲上去抱一抱他。   赵烈旭想着她是真的醉了。   这样柔弱,这样赤城。   赵烈旭抬起她的小脸,给她擦眼泪,笑道:“喝醉了这么可爱?”   杨清河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旁边有个爷爷带着孙子来玩耍,小男孩指着杨清河说:“爷爷,哥哥把姐姐气哭了,他还笑。”   爷爷哈哈大笑,“咱去那儿玩,别打扰哥哥姐姐。”   “爷爷,他是警察,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他救了姐姐,姐姐感动哭的。”   小男孩跑过去,手里捧着遥控飞机,他仰头,拉拉赵烈旭的衣角,“你是警察吗?”   小男孩眼睛大大的,十分天真,赵烈旭一笑,点了个头。   小男孩说:“你救了姐姐吗?”   赵烈旭看着杨清河,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杨清河湿漉漉的看着他。   他说:“算是吧。”   爷爷走过来道了句歉,拉走了自家孙子。   杨清河吸吸鼻子,“我饿了。”   赵烈旭长叹一口气,捏捏她的脸,“走吧,小朋友。”   他们值外勤都会在车里备一些衣物和食物水,赵烈旭把她带回车里,从后座拿出牛奶盒面包递给她。   杨清河吸一口牛奶咬一口面包,含糊道:“不回家吗?”   赵烈旭倚在车门上,“你先吃,吃完再说。”   杨清河刚想咬第二口,一直海鸥飞过来,措不及防的把整个面包叼走了。   赵烈旭和她都是一愣,小姑娘显得有点委屈,他忍笑给她擦去嘴巴的面包屑,说:“给你看个东西,等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推着她走到后备箱,面色有点不自然,但还是打开了后备箱。   “给你的。”   后备箱里摆满用电池发光的蜡烛,中间是一束巨大的玫瑰花,边上倚着个棕色的小熊玩偶。   微风阵阵,炎热的夏天此刻只剩清凉,空气中掺杂着玫瑰的香气。   杨清河抚了抚晕乎乎的脑袋,看向他。   赵烈旭:“咳,听说女孩子都喜欢这种。”   杨清河费劲的思考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做了很多准备,他打算今天和她告白。   杨清河捏捏小熊,又戳了戳玫瑰花,撅嘴娇娇的道:“你怎么那么坏。”   赵烈旭深吸一口气,她用这种语调和他说话,他骨头都要酥了。   他揉了揉眉心,“还饿吗?想吃什么?”   杨清河抱着小熊,笑盈盈的,“都可以。”   两人坐回车里。   赵烈旭拿过t恤准备换件衣服,要不是中午为了准备这些东西也不至于急匆匆的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总不能穿着警服陪她去吃饭。   他一粒粒解开扣子,把脱下的衬衫甩在后座,回眸的一瞬对上她的眼睛。   小姑娘脸上两坨红晕犹在,笑得像朵花,但总感觉她不怀好意。   果然,下一秒,杨清河戳戳他的腹肌,“哎呀,一二三四...有八块啊!”   赵烈旭刚抖开t恤想穿就被她一把抢过去,一扔,也不知道扔在哪里,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跨坐在了他身上。   姑娘眼眸迷离,但清澈干净,也十分大胆坦荡。   她抚了抚他喉结,“赵队长~我想......”   赵烈旭喉咙一哑,“下来。”   “不要。”   她伸手去扒他皮带。   赵烈旭一把按住她的手,“别闹。”   “我就看一下,就看一下。”   赵烈旭:“......” 第36章   她不依不饶的拉扯皮带,却怎么都解不开,气急败坏后泪汪汪的看着他。   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将她包围,杨清河拽的更紧了。   小姑娘穿的连衣裙柔软宽松,她两膝跪在车座上,十指抓着皮带,不认输的胡乱解。   “杨清河!”   她仿佛未闻,手指继续扒弄。   他沉沉的吸了口气,尽量保持自己的冷静。   赵烈旭双手扶住她的腰肢,细若无骨,仿佛他两手就可以握住,他用了点力将杨清河往后挪了点,他头靠在座椅上,视线扫了一遍底下。   “你要看什么?嗯?”低沉的嗓音带着点严厉。   假如刚才醉意有七八分,这会她大概是全醉了。   杨清河熏红着脸,笑起来眼里含光,“不能看吗?可我做梦梦到过和你在床上——”   “杨清河。”他嗓子已经哑到不能再哑。   她软下身子凑近他,小脸几乎和他贴在一起,纤长的睫毛扑闪着,“你好小气哦。”   赵烈旭绝望的抹了把脸,抓住她的两手,转而,一手扣住她的两个手腕搁在左侧,另外只手掐住她的腰防止她乱动。   他抬起眼皮,深邃的眸子牢牢锁住她,“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知道啊,你不想吗?”她说的轻而诱惑。   见他呼吸越发急促,杨清河又说:“我知道你想的,我愿意的,只要是你,怎样我都愿意的。”   这种龌龊的事情只有放在他身上才显得美好。   他怎么会不想要,可他不能要,不能在这里要了她也不能现在要了她。   “乖,别闹。”   杨清河轻而易举挣脱了他手的束缚,显然,他欲擒故纵,故作矜持。   她把座椅调低,按着他肩膀往后一推,栖身而上。   她的唇蹭过他的鼻尖,亲昵的叫着:“队长......队长......”   她甜软的呼吸悉数洒在他脸上,目光炙热,她的诉求坦诚而明确。   赵烈旭和她对视三秒,他扣住她的脑袋,吻住她。   杨清河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只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她爱的人,她愿意毫无保留的奉献一切。   她喜欢那种被他侵占,臣服于他的感觉。   .....(一串有那么点故事的省略号)   赵烈旭捞起被她仍在角落里的t恤衫,套好,皮带还敞着,翘在一边,笔直的黑色西裤下是他结实的腿。   杨清河缩在副驾驶座位上,抱着小熊醉醉的望着他。   赵烈旭拿过后座的矿泉水给她漱口,杨清河直接喝了下去,没吐出来,神情倦怠。   赵烈旭喝她剩下的半瓶水。   他找车钥匙,“想吃什么?”   “饱了......”   赵烈旭笑了声,系好皮带,金属的扣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杨清河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透过前车玻璃望向天空,夏天的夜晚总是这么静,她有些困倦。   “中餐还是西餐?还是回去我烧?”   眼睛半合半开间,几道光闪过,她稍有点清醒,定眼一看,惊喜的叫出来:“流星雨诶,你看你看。”   她手指着天空,赵烈旭抬眼望去,新闻说的真没错。   繁星,星海,仿佛融为一体。   杨清河慢慢的眨着眼睛,身体更懒了,“好好看。”   “想看一会再走?”   “不想走了。”   赵烈旭给她调低座位,打开车子的天窗,“那等会再走。”   杨清河整个人都是烫的,酒精让她失去思考的能力,看了会觉得累了,她比上了眼睛,轻声问道:“你许愿了吗?”   赵烈旭笑着,他从不信这种,这些不过都是编来骗骗小女生的。   杨清河:“别许,看看就好,傻子才相信那种。”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只剩轻微的呼吸声。   赵烈旭拿过警服衬衫给她盖上,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他仰靠在车座椅上,双手合十搁在腹部,静静的看着夜空中划过的流星。   车里还残留着刚才激情过后的味道,他完全没想到她会愿意为他做这种事情,以为她会很抗拒或者厌恶,若不是吻她的时候她主动回应了,他都害怕伤害到了她。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一个深秋的雨夜。   那时候刚入职,只不过是个小警员,在淮城的汉锐县公安任职,汉锐县是淮城的一个著名景区地方,也是杨清河的老家。   那雨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南方湿冷严重,那种冷像是要扎进骨头里。   他清楚的记得接到局里电话的时间,五点三十分,那时候他正在听一个广播,广播报时。   秋天的夜晚开始黑的早,一排排的路灯投出橘色的光芒,湿润的柏油路路面被光一照像镜子,梧桐叶孤零零的飘荡在水面上。   他把车停在路边,躲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点支了烟,广播正在放一首轻节奏的歌。   抽上第三口的时候,滴——广播开始报时。   同时,手机响了。   局里同事说:“你在雨港村附近吗?那边有人报案说自己杀了人,我听声音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地址是雨港村张家弄1034号。”   “现在是下午五点三十分,欢迎收听f202,聆听你的故事尽在陈陈的下午茶。”   赵烈旭掐灭烟,上车,快速往这个地址赶去。   那是一个小弄堂,很靠近景区,青砖白瓦,墙角疙瘩里青苔滋生不断,踩到松动的砖头会溢出泥水。   他找到住户,两层楼的白色砖房里只有底层的厨房亮着,屹立在院子门口的柿子树随风摇曳,熟过头的柿子经不起狂风暴雨的洗礼,一个接一个摔在地上,啪——啪——   院子大门敞开着,赵烈旭冒着雨直径走进去。   客厅的木质桌椅横七竖八的倒着,陶瓷的器具碎了一地,他沿着痕迹往里走。   那扇半开半合的门里飘出一股血腥味,他轻轻推开门。   赵烈旭震在那里。   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横躺在地上,头部渗血,腹部中了一刀,奄奄一息。   外头的狂风骤雨噼里啪啦的鞭打在窗户上,丝丝阴气从细缝里挤进,而躲在柜子和床之间的角落里的小女孩抱着自己,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刀尖在滴血,她双手颤抖不已,死命盯着那个男人,像是很害怕他再站起来。   她的脚边有一部手机,应该是她报的警。   她猛地的抬头看向他,眼底满是防备,更是拿刀尖对准了他,但眸光微动了一下。   瘦的脸颊都凹进去了,单薄的衣衫穿在她身上极度不合身,衣衫......   赵烈旭皱了眉。   女孩的只穿了件上衣,腿光着,似乎有撕裂的痕迹。   赵烈旭蹲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立刻拨打了120,做了简单的急救工作,而那头女孩依旧握着刀。   他看向她,试图去拿走刀,她挥舞着刀尖,意外的在他手背上划了一刀。   他正好瞥见她手腕上的伤疤,有点像......   她说:“你别过来。”嗓音出奇的冷静,甚至冷血。   赵烈旭摊开手伸过去,“把刀给我,我是警察,是你报的警对吗?”   她打量他,看到胸前公安的徽章标识手微微松了点。   她说:“他死了吗?”   “没有。”   她似很庆幸,又很失望。   赵烈旭快速夺走她手里的刀,双手按住她肩膀,“别害怕。”   女孩愣住了,充满惊恐的双眼慢慢软了下来。   他注意到,她的肩膀,大腿都有淤青痕迹,脸上似乎有巴掌印,他想扶她起来,女孩抱着自己不肯,怎么都不愿意。   问她原因,她倔强着,手指甲都快把自己抠出血。   赵烈旭抚摸着她的脑袋,“我会帮你。”   她有一刹那的迷茫,随后又建立起她的防御。   良久,她咬牙道:“我下面没穿衣服。”   赵烈旭目光一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没再多说一句,迅速在柜子里翻了条裤子出来。   队里的人赶来后将男人送去了医院,副队长想把女孩带去警局却被赵烈旭拦下。   “副队,先带她去医院看看吧。”   话音刚落,那边一声惊呼,女孩晕倒了。   是他陪同她去的医院,救护车上,他坐在左边。   赵烈旭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女孩是鹅蛋脸,五官清秀,细眉薄唇,明明不过十多岁却有着难以言说的感觉。   护士小心翼翼给她清理额头的伤口。   护士解开她的外套,只见锁骨处一大块淤青,把衣服往下拉开点,新伤旧伤让人看呆了眼。   “天啊,是被长期家暴吗?”   “这姑娘真可怜,摊上这么个父亲。”   “长得这么好,要是留疤就可惜了。”   她手摊在那,赵烈旭低眉看向她手腕上的疤,不长不短,正好是一把利刃的距离,来回划过三道。   检查结果比他想象的要好,除了一些外伤没有其他,没有遭到侵犯。   审讯时女孩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代了,她对整个过程不避讳,一字一句都咬牙切齿,甚至说道他准备进入她的时候他拿砖头砸了他脑袋时,她的语调里有股莫名的痛快。   而那一刀是因为杨守城被砸了想到掐死她,她才捅的。   赵烈旭看向桌上的资料,杨清河,199八年出生,淮城人士。   十四岁,眼前这个女孩才十四岁。   他静静的听着她阐述过去那些肮脏的桥段,眼前浮现出赵莉萱的声音和模样。   那时候赵莉萱也才十四岁,她就在他身边,他亲耳听着她痛苦的呻吟,到气若游丝的喊救命,到最后一声弟弟......   那个男人嚣张狂妄的声音犹在耳。   “你记住她的声音,嘿,你一定要记住这个声音,瞧瞧她,多痛苦啊!”   “我会回来找你的,赵......哦,赵烈旭小朋友。” 第37章   赵烈旭交合的十指微动,缓缓闭上了眼,上方的漫天流星悄然划过。   再后来,整个案子都是他负责的,一来二去,小姑娘对他熟了,就像块牛皮糖黏上他了,她说没地方去,那他就带她去自己父母家住,住的时间不长,大约半个月不到,偶尔他有空也会去看一看她。   出乎他意料的是小姑娘从进家门的第一天起就一直笑嘻嘻的,仿佛那档子事没发生过一样。   她和顾蓉相处的很融洽。   有一次回去,三个人一起吃了顿饭,他发现,顾蓉拿她当亲闺女招待,顾蓉也问起过几次关于杨清河的事,除了有不知该怎么叙述这件事情外,他更怕提起后顾蓉会想到赵莉萱,也就含糊过去没回答。   即使这样,他也看的出来,母亲把杨清河当成了赵莉萱。   同样的年龄,差不多的性格,天真烂漫的,对顾蓉来说更像是一种心灵上的补偿。   接触的那点时间,杨清河总笑着,皮着,无所谓着,和那天躲在角落冷血的模样的她像两个人。   仅仅半个月,秋就要转冬了。   顾蓉因为年末了学校里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那天晚上没回来,托他买点冬季衣物给杨清河送去。   小姑娘在家里悠然自得看电视吃薯片,见到他,薯片被毫不留情的抛了出去,她一见到他总会笑嘻嘻的喊警察叔叔。   有时候调皮,没人时,也会学顾蓉的语调喊他阿旭。   阿旭,给我倒杯水。   阿旭,给我弄点吃的。   阿旭......   他脸色一凝,她就笑眯眯的改了口。   他把几袋衣服往沙发上一扔,去厨房倒水喝,小姑娘在那边兴奋的翻看,粉的蓝的,有裙子有大衣,价格不菲,做工精细。   最后她握住了那条红围巾,鲜艳的红,和冬天作对的红。   她把围巾裹脖子上,问道:“这些都是你挑的吗?”   赵烈旭嗯了声。   其实也不算挑,就跑到商场和服务员说,挑一些适合十四十五女孩穿的,从头到脚都要。   她明明笑着,目光却有些落寞,“很贵吧,我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服,有钱真好。”   她总是直言不讳的讲出心中所想。   晚上两人点了个外卖,吃完看了会电视,他去房间拿点东西,习惯性的点了支烟,坐在窗台榻榻米上看文件。   这房间已经被她占了,进来时有股陌生的感觉,鸠占鹊巢大概就是用来形容她的。   大概是电视剧播完了,她闲着无聊便溜了进来,好奇的看他手中的资料,盘腿挤在他边上坐下。   “我后天要走了。”   “我知道。”   “你会送我吗?”   “最近比较忙。”   “你送送我吧。”   赵烈旭抬起眼皮,温暖的红色围巾衬得她整个人柔软可爱。   他又垂下眼继续看资料,“再说。”   杨清河靠在玻璃窗上,外面是万家灯火,她说:“我都没跟你说过一声谢谢。”   “不用。”   “你以后还会继续当警察吗?”   “会。”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警察?”家里明明条件那么好,父亲是公司董事长,他不应该去接受公司吗,为什么选择当刑警。   赵烈旭被她弄的没法再静心看东西,把资料甩一边,抽完最后几口烟,碾灭。   “我要找一个人。”   杨清河长长的奥了声,“那如果找到了呢?“   他静静的看着她,“那就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同样值得坚持下去,活下去。”   “所以...后天开始我就展开了新的人生吗?”   “去了那边给自己定个目标吧,你很聪明,好好学习。”   杨清河沉默了,久久地凝视着他。   “怎么?”   杨清河忽的笑了笑,扯扯他衣角,“我能抱一下你吗?”   她没等他回应,主动闯了进去。双手牢牢的圈住他,脑袋贴在他胸口。   赵烈旭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   她吸了口气,轻轻道:“谢谢你。”   他不语。   她脑袋动了动,“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很多很多,我说不清。”   他的手渐渐抚上她的肩膀,拍了两下。   两个人都沉默了,她窝在他胸口一动不动,他也不推开她,客厅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广告声音。   他听到她逐渐凌乱的呼吸,似乎在努力调整自己,呼吸声有鼻音,她在吸鼻子。   赵烈旭摸了摸她后脑勺。   “我好想杀了他。”她哽咽道。   这是出事到现在,他第一次见她哭。   不是委屈,不是恐惧,而是十足的恨意。   她后来没再说什么,只是越哭越收不住,像是在倾诉过去的种种,也像在告别。   他活了二十几年,此刻,竟然觉得看不透这个小女孩。   她的心理年龄已经超出了她的真实年龄。   ......   赵烈旭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他拿过手机看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多,动动肩膀,骨头咯咯咯的响。   蜷缩在座椅上的小姑娘睡得正香,他忍不住凑过去想摸摸她的脸蛋,一摸,异乎的滚烫。   照理来说这会应该都散酒了,怎么还那么烫。   赵烈旭打开车内的灯,探了探她额头,像是发烧了,   听说最近流感严重,队里好些同事都感冒了,这晚上出来散个步怎么就中招了。   赵烈旭没叫醒她,直接开车去了医院。   凌晨四五点的医院,大厅依旧人挤人,小孩哭着闹着。   赵烈旭给她挂了急诊,杨清河烫红着脸,晕晕乎乎的跟着他走,脑袋重的要从脖子上滚下来了。   一量温度,三八点九。   医院挂水的座位有限,几乎爆满,等了快半小时才轮到他们。   赵烈旭一把抱起她往挂水的房间走,两护士推着小车跟在后面,捂嘴笑着,窃窃私语。   杨清河打了个寒颤,使劲往他怀里缩,说冷。   房间里打着冷空调,总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说冷就让别人挨热,赵烈旭没办法,抱着她在座位上坐下。   他和护士说:“就这么挂水吧。”   杨清河半睁着眼,靠在他肩头,把手伸过去给护士扎针。   除了头有点晕,身体有点冷外,她整个人还是很清醒的。   杨清河贴着他耳朵,哼哼道:“一定是你有毒。”   赵烈旭知道她说是什么意思,睨她一眼,生病了还和他调皮。   “嘶——”杨清河倒吸一口气,护士连扎了两下。   护士说:“你筋脉太细了,不好找,忍一下。”   赵烈旭哼笑了声,“找不到就给她扎脑袋上。”   杨清河瞪他。   护士一笑。   ......   折腾一早上,到家时已经九十点,赵烈旭和局里请了个假,挪了年假的一天。   杨清河本来让他去上班,说自己可以回去,可赵烈旭不放心。   杨清河笑他要美人不要江山。   赵烈旭揶揄她,“美人?”   杨清河捶他,他一路公主抱把她抱到家里。   “你躺一会,我煮点粥,昨晚到现在你都没好好吃东西。”赵烈旭给她盖上被子。   杨清河点点头,她不困,只是头晕身体疲乏,发烧的正常症状。   昨晚云里雾里的,那两杯酒是真的后劲足,她扶了扶额头,大约能想起百分之七八十的片段。   缠绵的吻,浪漫的星海,自己放荡的主动。   这男人是真的坏啊。   白白让她生气了好几天。   如果不是昨天喝了酒,哪有这么容易被他哄过去。   她撇撇嘴角,一脸的不屑,却笑得比外头的太阳还灿烂。   赵烈旭给她喂粥的时候总觉得她眼神怪怪的,笑得很有含义。   小丫头古灵精怪,坏主意多的很,他猜不透。   赵烈旭把勺子递到她嘴巴,“看什么?”   “没什么,我等会想洗个澡。”   “背后伤口没好,不要碰到水。”   “可我没力气洗。”   赵烈旭唇角一勾,“我帮你洗?”   杨清河:“你帮我?你是我什么人你帮我洗?”   赵烈旭眼睛一眯,“翻脸不认人?”   “什么翻脸不认人?”   “酒后翻脸不认人。”   杨清河佯装恍然大悟,啊了声道:“喝醉了的话和事都不能当真的。”   赵烈旭放下粥,双手撑在她两侧,“真不要当真?”   杨清河隔着被子踢了他一脚。   赵烈旭笑了声,“那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杨清河从被窝里跳起,扑在他身上,将他推倒,翻身压了上去。   “赵烈旭!你怎么可以那么坏!”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清脆的声音叫出来竟然如此好听。   赵烈旭笑着,帮她整理凌乱的发,“一天没梳头就像个小疯子。我怎么就坏了?你酒后性骚扰我,试图强奸我,我才是受害人。”   杨清河气恼的掐住他脖子,看似很用力其实一点力都没使。   “对啊,我就是酒后乱性,就是想强奸你,怎么了,你有本事抓我啊!”   赵烈旭弹了下她额头,“你从哪学的?嗯?”   杨清河松开手,一屁股在他腰腹坐下,赵烈旭拢着她腰坐起,她往后退了些,双腿夹着他腰坐在他腿上。   她勾住他脖子,“什么哪学的?”   现在的姿势和昨晚在车里的一模一样。   赵烈旭捏住她下巴,指腹蹭过她嘴唇,因为发烧唇瓣格外娇艳。   他压低声道:“你这嘴上的功夫哪学的?” 第38章   他的手指不是那种翩翩公子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很硬,瘦得很有劲道,粗粝干净,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手背肌腱骨明显,筋络凸起,男人的力量感都彰显在这双手上。   杨清河歪着脑袋,杏眼水光潋滟,男人的手指还在磨蹭着她的唇,轻柔似挑逗。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说完,微微张唇含住了他的食指。   赵烈旭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似笑非笑的看这她。   杨清河慢慢吸住手指头,几乎吞含了一整根。   那模样和昨晚如出一辙,赵烈旭心头一动,又伸了一根进去,小姑娘咬了他一下,他双指并拢轻轻搅动,软乎乎的,湿漉漉的。   赵烈旭眉眼带笑,漆黑的眸子里都是她妖媚的模样,瘦弱的姑娘跟妖精似的,真要命。   杨清河顺着手指缓缓吞吐出来,两根手指上沾着亮晶晶的唾液,她嘴角有拉丝,断在他和她之间。   她往前凑,鼻子碰到他的鼻子,坏笑道:“你们警察都随便拿枪指着人吗?”   赵烈旭偏身拿过床头柜上的餐巾纸,擦干净手,轻轻笑着。   “别无法无天。”   “这不是枪吗,那是什么?”杨清河低头看向中间鼓鼓的一包。   “是什么,你昨天不吃过了吗?”他说的一本正经,看起来正义凛然。   杨清河忍了几秒,咯咯咯的笑起来,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低声道:“赵队长,你真不要脸。”   哪有人一本正经耍流氓的。   赵烈旭拍拍她屁股,“玩够了?吃饭。”   “好!”小姑娘乖巧的应声。   赵烈旭一口一口喂给她吃,嘲她,“杨清河,你现在看上去像个小智障。”   顶着一头鸡窝头,脸颊通红,摊在床上一动不动,勺子来了就张口。   杨清河视线往下瞟,“那你可真禽兽,对着智障都能硬。”   赵烈旭被气笑,得,说不过她。   ......   在医院他问护士要了些酒精棉,一下午在帮她擦拭脖颈部位降温,夏季高热最难弄,最近流感横行,她这点抵抗力难免会遭殃。   和他闹腾完整个人就焉了,说是从脚趾头到脑袋,所有骨头都软了。   傍晚时分,杨清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赵烈旭去了趟附近的菜场。   烧饭的时候接到了赵世康的电话。   他们父子俩一年到头碰面次数屈指可数,赵世康忙于公司的运作,他忙于破案,这得空的时间总是擦肩而过。   赵世康说徐家老太爷过寿辰,邀了四方名流去贺寿,这次规模搞的不小。   徐家家大业大,在淮城商界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和赵家关系一向交好,说起老太爷,赵烈旭记得,小时候对他挺亲近的一老人。   前几年都只是办家宴,今年不知怎么就忽然要大办一场。   赵世康说:“我知道你不管公司的事,也不想管,也不用你参与太多,就当有个爷爷过生日去庆贺一趟。”   赵烈旭单手翻滚锅子,里头的菜被抛上抛下,香味渗出来。   他笑了声,“我知道了。”   赵世康:“但怎么说都是大型宴会,该有的礼仪要有,带个女伴,如果队里没什么突然一定要来。”   “什么时候?”   “大后天,在徐家的私人别墅。”   “嗯。”   赵烈旭手机开的扩音,放在台上。   杨清河站在后头听了一耳朵。   她在小吧台的高架凳上坐下,双手托着下巴,“哟,看不出来,赵队长家缠万贯。”   赵烈旭关火,把菜装盘,“骨头不软了?”   “睡了一觉好多了,刚刚叔叔说的宴会是什么?”   “一个生日会。”   “那女伴呢?”   赵烈旭笑道,“我还有别的选择 ?”   杨清河继续托着下巴,眼睛眨巴眨巴,“你家有多少钱?”   赵烈旭洗鱼,开始做第二道菜,“我不清楚,不过,如果你想花钱的话,我可以给你办张副卡。”   “就电视剧里那种,女人,给你,拿去,随便花,这种吗?”   他无声笑着。   杨清河:“那你给我办张呗,我要。”   “行。”   “你以后真的不接手公司吗?那叔叔的心血怎么办?”   赵烈旭依旧笑着,“我和我爸讨论过这个话题,这是他的心血,不是我的心血,他的人生和我的人生是不能相提并论,船到桥头自然直,也许有一天累了,经商也不错。”   “你家真好。”   母亲温柔开明,父亲聪明豁达,而他生的一身正气,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油泛热,他将鱼下锅煸炒。   油烟的嗞嗞嗞声中,他说:“以后也是你家。”   杨清河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喃喃道:“我家真好。”   ......   次日早上赵烈旭将她送到医院挂水,又匆匆赶去警局。   本来不放心这丫头,想下班在带她一起去医院,结果睡了一觉温度降了不少,她要自己去医院就同意了,说得也对,总不能时时刻刻把她栓在身边。   昨晚硬是要和他窝在一起,说出身汗就好,早上醒来两个人都汗淋淋的,抱着他又啃又亲,闹了一早上,再晚一点他大概打破上班从不迟到的记录了。   队里几个警察叼着豆浆,笑嘻嘻道:“我听说,那天你们聚餐,赵队被强吻了?真的假的,昨天他都请了假,那女的长啥样啊?”   “嘿,我也不清楚,听老九说,他去尿尿,就看见一姑娘搂着赵队脖子在打啵儿。”   “真他妈的稀奇啊,那谁不一直暗恋赵队吗,我听说那场都气红眼了,诶,咱嫂子漂亮不?我听着好像年纪挺小的。”   “哈哈哈哈,老牛吃嫩草,没想到赵队还是个萝莉控,我见过一面,当时没注意,就去中际抓人那次,路过监控楼,我看见他和一女的坐一块说话,也没注意,后来才知道那女的就是被绑架的那个,现在才知道他妈的原来是嫂子!”   警察努努嘴,“赵队来了!”   赵烈旭抬手按着,动了动脖子,昨晚搂着她睡的,总觉得好像落枕了。   陈冀睨了他们一眼,朝赵烈旭笑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早啊,赵队长。”   赵烈旭笑了声,进办公室。   几个警察怂恿着,“陈哥,你进去打听打听。”   “打听啥?”   “诶哟,就那啥嘛。”   陈冀:“你们真是闲的蛋疼,去去去,干活了!”   陈冀想着总归成了,再往下探就没意思了,不管怎么样都是人自己的私事。   近期接到一个走私烟的报案,上午开了个小会分析和制定抓捕方案,一开完会陈冀炸了。   本来不想八卦的,可他妈赵烈旭脖子几枚红点真的日了个大操!   人散了,陈冀说:“你们昨天有够火热的啊?”   赵烈旭抬起眼皮睨他一眼。   陈冀:“本来不想多问的,但是光天化日的,注意点影响是不是。”   赵烈旭:“嗯?”   “你脖子上这几口,小嫂子啃的够用力的啊。”   赵烈旭下意识的捂脖。   陈冀:“刚你转身的时候大伙可都看见了,好了,都是过来人,都懂的。”   赵烈旭不遮不掩,走到卫生间查看。   在右边脖颈处确实有三四个红块,小小的,西瓜子般大小。   怪不得。   赵烈旭想到她早上殷勤的模样无奈笑着。   一醒来就趴在他身上亲他,这儿啃那也啃,刷牙洗脸时说什么我帮你,牙龈被她刷到出血,笨手笨脚的,从头到尾就没让他照过镜子,原来是这样。   也怪不得和他离别时笑得那么坏。   能拿她怎么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   杨清河坐那一边挂水一边拿手机看电视剧,高热来的快去的也快,今天整个人都清清爽爽的。   那男人早上还臭不要脸的说什么是因为他。   想到赵烈旭杨清河是觉得这人自制力是真的强。   昨晚他给她擦澡,这人脸不红心不跳的给她擦完,晚上在客厅待了会还想睡客厅,好不容易把他拉到了床上,说要两条被,好不容易钻一个被窝了,他还要背对她,好不容易缩他怀里了,这人就睡了。   不论她怎么闹,就是不为所动,明明眉头皱的那么紧,明明呼吸都重了。   再后来,她想碰都碰不到了,手被他牢牢禁锢着。   可今天早上,还不是栽她手里,哦不,栽她腿里。   想到这她忍不住切了声。   “清河?”   听到声音,杨清河抬头。   苏妗啊了声,“你也生病了?”   杨清河视线落在苏妗身边的男生身上,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细边眼镜,面容干净甚至有些冷厉,从头到脚的行头都价值不菲,公子哥吗?   “这是......?”   苏妗咬唇,“我同学,我陪他来挂水。”   巧的是,座位就排在杨清河边上。   杨清河一笑,大概就是苏妗提起过的班长,那个她喜欢的男生。   男人闭眼仰靠着,神色冷峻,护士扎针也没什么反应。   杨清河看向苏妗,她似乎瘦了不少。   苏妗似知道她要说什么,先开口道:“我没事了,在家休息了几天,平静很多了,倒是你......”   苏妗总觉得她天不怕地不怕,在警察局的那晚也是,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安慰着她,可明明真正受害的是她,   杨清河笑着摇摇头,小声道:“你班长很帅啊。”   苏妗脸蹭的一下红了。   男生动了动唇,阖眼开口道:“站着累的话先回去吧。”   苏妗慌忙摆手,“不累,没关系的。” 第39章   男生没再多说什么,抿直的薄唇似一道锋利的剑,淡漠,冷酷。   苏妗望着他,眼睛眨了眨,微微笑着。   杨清河比他们早来一个多小时,两袋水挂了一半,杨清河起身想去上厕所,苏妗扶着她一同去了。   看她支支吾吾的,上完厕所杨清河和她在走廊站了会。   “想和我说那个男生的事情?”杨清河问。   苏妗点点头,“你觉得他怎么样?”   好似女孩都这样,有了喜欢的人会想介绍给亲近的朋友,希望从朋友口中听到些许认同。   都不是小孩子了,如果要认真恋爱,考虑的东西很多,也不是谁家氛围似周家,无拘无束。   杨清河望着苏妗渴望的眼睛,说道:“他长得很端正,很有气质,举手投足间能感受他应该是个很有修养的人,同时,他家里条件应该不错,长相好,家世好,学习好,我觉得挺好的一人,但我不了解他,他是个怎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   苏妗靠在墙上,思忖会道:“那天回去后,手机不是坏了吗,隔天我爸妈给我买了个新手机,插上电话卡收到他一百多条信息,后来才知道出事那晚他从家里赶了过来,只是我比他先走一步,他很平静的和我说这些,我觉得我可能再也不会遇见这么好的人了。”   “你们在一起了?”   “没......我当时紧张的话都说不出来,就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现在算什么。”   杨清河:“他主动叫你陪他来医院的?”   苏妗抠着手指,“也不是,我问他在干什么,他说躺着,知道他生病后我让他去医院,他不愿意,硬是让我拽出来的。”   “你去过他家了?”   “没,他在地铁那边等我的。他家......好像有点问题,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我他妈妈好像精神有点问题,那天和他打电话,我听到女人的笑声,阴气森森的,他和我说是他母亲喝酒了。可我想啊,不管他家有钱没钱,和谐不和谐,我真的好喜欢他。”苏妗浅浅笑着,“他应该也喜欢我的吧,清河,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不如你亲自问问他。”   “啊......我......”   杨清河努努嘴,苏妗扭头看去,心猛地一跳。   他站在那里淡淡的望着她。   杨清河推着吊瓶走了,身后传来苏妗软软的一声,“睿杭......”   ......   赵烈旭临近下班的时候收到了杨清河的短信。   ‘亲爱的,我在床上等你。’   这丫头似乎有无限的精力,变着法想搞他。   杨清河发这条短信的时候她刚睡醒,那药吃了昏昏欲睡,躺了一下午,玩了会手机觉得无聊就发个短信骚扰骚扰他。   哪知他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手机差点没砸她脸上。   赵烈旭声音温和,“好点了吗,头还痛不痛?”   “今天挂完感觉没什么了。”   “会复发,明天再去趟医院,中午有吃药吗?”   “吃了。”   赵烈旭收了手头上的事情,拿上车钥匙出警局,“晚上想吃什么?”   杨清河在床上打了个滚,“吃你。”   他笑了声,“排骨汤怎么样?”   “好呀,赵大厨烧什么我就吃什么。”   ......   他平常忙,几乎不会自己下厨,卖菜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说来也奇怪,就是想给她做饭吃。   可这和陈冀说的不一样啊,不应该是妻子在家煮了热汤等他回去吗。   听到玄关处的开门声,杨清河立刻从阳台上跑过去。   赵烈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撞了个满怀,杨清河窝在他胸口,“欢迎回家,亲爱的人民警察。”   赵烈旭一手提着菜一手拿着档案袋,腾不出手去拥抱她。   “病好了?这么生龙活虎。”   杨清河松开他,笑眯眯的帮他拿东西,欢快的奔到厨房。   “感觉差不多了,我很少生病,一般情况下好的都很快。”   她没穿拖鞋,赤脚踩在地板上。   赵烈旭把档案袋往茶几上一扔,叉腰走过去,“怎么不穿鞋,脚底容易受寒。”   “被我洗了啊,你还说呢,你用的东西怎么都那么单调,不是黑的就是灰的。”   他从后面拦腰一把抱起她,杨清河蹬了几下腿,手里的土豆咚一下滚进了水池里。   “我这儿要是有粉的红的,那就很奇怪了。”   “你干什么啊?放我下来。”   赵烈旭把人扛到沙发上,“坐着。”   他从卧室里拿了一双未拆封的新袜子,也是黑色的,给她套脚上。   阳台那边衣服滴滴答答的滴水,她应该是刚洗完。   赵烈旭:“抬脚。”   “奥......”   “生着病,来着例假,不穿鞋也不穿袜,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老了要吃苦头的。”   他说的平静,大手握着她脚踝,套上暖暖的袜子,这么简单的款式穿她脚上莫名也很好看,赵烈旭笑了笑,给她套另一只。   杨清河低头瞧着面前的男人,明明是八尺硬汉,却总为她做这种‘小事’。   她故意抬脚想熏他,被他一下子擒住。   “还跟我皮?我说的话听到没?”   杨清河:“听到啦。”   “最近有抽过烟吗?”赵烈旭起身,打算去做饭。   夕阳从窗口阳台漫进来,杨清河跟过去。   “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这么乖?”   他开始刮土豆,杨清河倚在一边。   两个人身影,一高一矮。   杨清河啧一声,“可不是嘛,我这么听话,你奖励点啥呗。”   “你想要什么?”   “亲我一下。”   赵烈旭低笑了声,小姑娘仰头望着她,嘴唇粉粉的。   杨清河从他胳肢窝底下钻过去,赵烈旭双臂环着,手里还握着土豆,她就这样钻到了他怀里。   赵烈旭弯腰亲了下她额头,“做饭呢,乖。”   杨清河抱着他,手贴着他背脊,像小猫似的挠了几下。   “饭有什么好做的,不如做我。”   赵烈旭笑着,不为所动,继续刮土豆。   杨清河贴着他胸口,男人的心跳声似打鼓,有力沉稳。   她仰头,下巴戳着他胸膛,说:“今天在医院碰见我室友了。”   “然后呢?”赵烈旭拿刀切土豆,往右挪了点,小姑娘黏在怀里也往右挪了点,双脚踩在他脚背上。   “平常看她性格胆小,唯唯诺诺的,以为因为上回的事情她吓坏了,没想到今天碰面,她看起来挺好的,她好像恋爱了,也许是那个男生让她变得开朗了点。”   “她打算什么时候回寝室住?”   “我没问。”   “那你呢,你想回去吗?”   杨清河戳戳他背脊,“我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待在你怀里。”   “住我这里也挺好,就是你平常上课不方便。”   “奥,那就不上课了。”   “这么任性?”   杨清河勾住他脖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喽,不学习不代表我这个人没志向。”   赵烈旭想起当初她临走前和她说的话,表扬道:“油画学的挺好,在美国那边塑造的可以。”   “画画啊......我只是觉得不用开口说话,不用交流,安安静静的自己可以一人待好几个小时很惬意。”   “去了那边还学了什么?”   杨清河眨眨眼,回想了一番,“其实也没什么,很无聊的生活,上课下课,睡觉吃饭,我英文不好,刚开始融入不进去。”   赵烈旭开始摘芹菜叶,下巴蹭着她脑袋,“那边没有男生追求你?”   杨清河摸着他短硬的发,鼻息间都是他身上清爽干净的味道。   “当然有啊,可多了。”   “还挺吃香啊。”   “那你呢,应该也有很多女孩喜欢啊,你就没遇到个动心的吗?你又喜欢我什么?”   她瞄他了几眼,想听到点真挚的夸奖和告白。   赵烈旭吻了下她脑袋,一时回答不上来。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活了三十年真没遇到个动心的,读书的时候一心盼着工作,一心想抓到他,工作了没日没夜的往前赶,可这条路没有尽头,慢慢的,也会有点累,顾蓉介绍的女生都很好,可怎么也静不下心去好好了解她们。   杨清河嗯嗯嗯几声,“你喜欢我什么?”   赵烈旭嘶了下,这真是道送命题。   “我想想啊。”   “嗯。”   良久,他说;“大概......就是遇上了吧。”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杨清河切了声,仰头,“再亲一下。”   赵烈旭垂眉看她,笑着就是不亲她。   杨清河眯眯眼,低头就是一口,赵烈旭呃了声。   她无害的笑着,“怎么了?”   赵烈旭眼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喉结微微滚动。   “你说怎么了。”   看着他的脸色,杨清河啊了声,无辜的眨眼,“我不知道啊。”   赵烈旭舔舔后牙,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扔了手中的菜,一把握住她的腰将人提上来,让她坐在琉璃台上。   杨清河顺势夹住他的腰。   赵烈旭双手撑在她两侧,微微俯身,眼睛半眯着。   “总勾引我干什么?”   “你不喜欢吗?”   赵烈旭:“不是不喜欢,是不合时宜。”   生病,背后有伤,生理期,偏偏使劲撩他,再忍不住也不能把她办了,这点儿理智他还是有的。   杨清河手指划过他的胸膛,他的t恤上有个英文字母,她顺着它描边。   “我那个快好了。”   四目相对,他眼里都是笑意,“杨清河,你胆子怎么那么大?”   他脸慢慢凑近,差几厘米就吻上了,小姑娘却一掌捂住他的嘴。   “现在想亲啊?不给。”   赵烈旭攫住她的双手,往她背后一绕一握,她的手腕细,他一手就可以钳住她的双手。   他捏住她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   杨清河抿着唇就是不让他进去。   赵烈旭低低笑着,掐了记她的脸,“等着。” 第40章   两人吃完饭,杨清河在沙发上躺尸,正放着新闻联播。   赵烈旭在厨房刷碗,杨清河懒懒的问道:“要我帮忙吗?哦,我知道了,不要啊,好的。”   自说自话。   赵烈旭无奈笑着。   他洗了个手,走到客厅,夺过她手里的遥控器,“吃完饭起来走走,小心消化不良。”   杨清河翻了个面,“吃完犯困。”   赵烈旭关了电视,“起来,出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   “你先换个衣服,等会我们去商场,厨房的水管有点问题,我先看一下。”   杨清河想起前几天他说的给她买衣服,她走进卧室,随便拿了条裙子,边换边大声问道:“赵老板要带我去买买买吗?”   赵烈旭蹲在水池前弄着,没回她。   杨清河换完,悄声走到他身后,整个人驼在他背上,“哪坏了?是漏水吗?”   他握住她的手,起身,双手勾住她的双腿,背起她。   “嗯,等会买根管子换一换就好。”赵烈旭背着她走到餐桌边,“拿车钥匙。”   杨清河勾起钥匙圈,赵烈旭走到玄关换鞋,又让她拎起自己的凉鞋,就这么背着她下楼了。   下楼正遇上隔壁的那对老夫妻,老爷爷对着自己妻子说:“喏,这就是上回跟你提的小赵女朋友,你们俩上哪儿去啊?”   杨清河觉得不好意思想下来,赵烈旭不让。   他说:“出门逛逛。”   杨清河打了他肩膀,小声道:“让我下来。”   老奶奶捂嘴笑着,“是该出去走走,小赵平时都不太出门,下来干啥,就让他背着,年轻时不折腾折腾啥时候折腾。”   说笑几句,就散了。   隔得远远的听见老爷爷说:“男人啊,哈哈,谈了恋爱都一样。”   杨清河挂在他背上,嘟囔道:“好丢脸啊......”   赵烈旭倒是坦然,“我背自己女朋友怎么了?”   杨清河捶他,嘴角漾着笑。   ......   赵烈旭带她去了附近一个商场,规模不算小,他平常购物一般都来这儿。   杨清河手被他牵着,跟着他上了电梯。   “真带我买买买啊?”   “先去挑礼服,挑完再买你喜欢的东西。”   杨清河:“礼服?”   “后天晚宴,穿的正式点。”   “那我要和你穿情侣装。”   赵烈旭笑了笑,带她进了一家高档礼服店,几乎整个楼层都是店面。   服务员迎着他们在招待区坐下,十分客气的介绍着这一季的新款。   杨清河在翻册子,赵烈旭长臂搭在沙发顶上,若有似无的圈着她,他喝了口茶,茶具是精致的欧式雕花,泡的是花茶。   服务员说:“这一季我们主打森林的清新美,颜色都比较素雅文艺,这几款是设计师推荐,粉色的这款是我们设计师的心头爱。”   抹胸,淡粉,白色镂空的花,文雅又不失可爱。   服务员笑道:“您看着比较小,穿这款很适合,很干净很大方,这里后背还有个蝴蝶结,是一个设计亮点,想试穿一下吗?”   杨清河侧头看他,“你喜欢哪个?”   赵烈旭笑了声,“我喜欢哪个?我看着都挺好看的,粉色的很可爱。”   杨清河:“那我去试一下,等我哦。”她拍了下他大腿。   店门口似乎有人走进来,服务员亲切的说着欢迎光临。   赵烈旭倚着沙发,随手弄翻册子,脸上挂着笑意。   她穿什么都好看。   大约等了十来分钟,他眼前突然一黑,一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还有故意憋着嗓子说出的一句话,“猜猜我是谁?”   赵烈旭合上册子,“换好了?”   杨清河松开他,“当当当当!好看吗?”   赵烈旭起身,勾了勾她耳边的发,“喜欢的话就这件吧。”   杨清河背过身,“有个蝴蝶结,麻烦赵队长系一下。”   服务员默默笑着,退远了点。   她撩开长发,露出精致的蝴蝶骨,只是背上有伤,虽然被礼服遮了一大半,但还能看见点纱布。   眼前就是镜子,他站在她身后,弄着这个蝴蝶结。   杨清河笑着,“会系吗?”   “可能系的不是很好看。”   “我很喜欢这个设计。”   赵烈旭拉了拉蝴蝶结,“嗯,显得很可爱。”   杨清河微微侧身照了照,笑眯眯的看向他,小声道:“赵队长,来拆礼物啊。”   赵烈旭勾了勾唇。   行,又勾引他。   服务员:“这套行吗?”   赵烈旭盯着坏笑的姑娘,说:“可以,再给她配个高跟鞋,不要跟太高的。”   “好,请跟我这边来。”   杨清河提起裙摆,刚转身就对上一个人的视线。   赵烈旭双手插在袋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张蕴。   她穿着一套水蓝色的礼裙,看样子也是来挑礼服的。   张蕴微微点头示意,似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尴尬。   杨清河目光落在张蕴身边的男人身上,西装革履,面无表情,有些面熟。   服务员带着她去挑鞋子,鞋穿上的那一刻,杨清河忽然想起了那个男人是谁。   见她有些发愣,赵烈旭问道:“这双不喜欢?”   “没有,挺好看的,跟也不高,穿着也很舒服。”   赵烈旭蹲下,给她脱鞋,对服务员说道:“那就这双了。”   “好的,先生。”   杨清河缩了缩脚,“在外面呢。”   “外面怎么了?”   赵烈旭给她换上她自己的凉鞋。   杨清河咬咬唇,微微笑着。   以前她总是想象,他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现在终于知道了。   ......   赵烈旭去结账,杨清河去换衣服,换衣间出来时正好和张蕴撞了个面。   杨清河本不想和张蕴多说,但张蕴却先开了口。   “清河......我......”她欲言又止,像没组织好措辞。   杨清河摆摆手让服务员先下去,她看向张蕴,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张老师,你们的事儿和我没关系,不用和我解释。”   在外面陪着张蕴来购物的男人是周坤的助理之一,若不是在美国时见过几次,她也认不出来,她不知道张蕴怎么和周坤搞上的,但他只是她名义上继父,他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这声张老师把张蕴叫的脸都红了,她似很为难,沉默了会说道:“对不起,我只是......”   杨清河淡笑着,“觉得你破坏了我的家庭才说对不起吗?”   张蕴默认。   杨清河:“你真的破坏了吗?我想,他作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除了你应该还有别人吧。张老师,有缘就会走到一起,无缘就不要太强求,免得让自己受伤。”   她不了解周坤,但他和崔萍那么多年婚姻,即使只是表面,但足够坚韧,女人来来去去也不过都是三儿,陪着周坤玩玩的,谁也不吃亏,可张蕴不是那些女人,她会较真会当真,但周坤不会。   张蕴摇摇头,叹气,苦笑着,“你和赵队长怎么——”   “我说了,有缘就会走到一起。”   张蕴:“是吗?”   杨清河没再多说,走出了换衣间,赵烈旭提着购物袋在等她,他朝她伸出手。   杨清河跑过去撞进他怀里,赵烈旭揽住她,说说笑笑的走了出去。   留下几个服务员小声的私语。   “我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宠女朋友的,感觉好霸道总裁哦。”   “早知道刚刚偷偷录个抖音了,一定能火。”   “我听着,那男人是不是什么干部?”   助理走到张蕴身边,说道:“张小姐还需要什么吗?”   张蕴抬手揉了揉眉心,“周先生在哪?”   “周总这时候应该在开视频会议。”   “我能去找他吗?”   “今天可能不太方便。”   张蕴点头,“那送我回家吧,谢谢。”   ......   杨清河抱着他腰,“这衣服加鞋多少钱,我看那店不便宜啊。”   “怎么,心疼钱了?”   “诶,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我不能把你吃穷了啊。”   赵烈旭手肘靠在她肩上,手指捏着她的脸,“和张蕴说了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讲话了?”   “服务员都出来了,就你们俩没出来。”   杨清河笑了声,“人真是个神奇的物种,感觉,张老师也没多喜欢你。”   两人来到三楼的女装。   赵烈旭搂着她边逛边问,“上回画展装不认识我,张蕴没问你什么?”   “所以说啊,张老师没多喜欢你,你也不用太自我感觉良好。那回装不认识你是为了探探你对张老师的感觉,我得心里有点数啊,是不是,好歹她是你的相亲对象。”   再者,上回张蕴和他兴致阑珊的介绍画,她要是告诉张蕴她和这个男人认识,张蕴会十分尴尬吧,毕竟那时候张蕴对他很有好感。   杨清河:“你觉得张老师是个怎样的人?”   赵烈旭觉得这又是道送命题。   杨清河掐他,“说实话。”   “端正文雅,挺简单的一个人。”公平公正,不带个人感情色彩的评价。   杨清河嗯了声,“是啊,我也这样觉得。”   所以这一滩水张蕴就不该趟。   ......   那头的张蕴坐在车上面色惨白,助理从后视镜里望了眼,问道:“张小姐不舒服吗?”   张蕴轻轻摇头,身子靠在一侧,窗外的街景在她眼里都成了模糊的映像。   她和周坤没到那一步,但成年人之间的情感,不用明说相互都能懂。   如果说她是欣赏赵烈旭的人品和能力,那对于周坤她是一见钟情,没有缘由没有理由。   她第一次遇见他,不是在那天的饭局上,具体的她也记不清了,那晚她喝醉了,从小到大第一次买醉,不仅仅是因为赵烈旭,到了她这个年纪,各方面压力都很大,有时候一个人都觉得快抗不下去了。   她酒驾,闯红灯,出了意外。   幸运的是没人受伤,不妙的是她撞上了一辆豪车。   当时她脑子叮的一下就清醒了,暗自后悔的同时又开始焦灼于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她下车,刚抬头就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男人看似四十出头,五官俊美,只是神情冷漠,让人不寒而栗。   对视了几秒,她慌忙给那人留了个自己的电话,说会赔偿。   她极力解释和道歉,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   她以为他怒了,哪知他最后浅浅的笑了下,说道:“我不追究。”   他捏着她的号码纸条上了车,淡然的离去。   本就是一场意外,她为之震撼的同时也没再多想,直到那天在酒店又遇上他。   她能感觉到,他也认出了她。   男女之间,有时候心照不宣。   那天晚上,张蕴收到了他的短信。   ‘还记得我吗?’   她第一次心跳那么快,回了个记得,但后面没再收到他的回复。   这份感情,一开始就是错的,她也知道。   可她控制不了,这是感情最可怕的的地方,她控制不了。   明知道他已经有家庭,孩子还是自己的学生,明知道跟着他不会有结果,明知道他过些日子就要走了。   张蕴深吸了口气,朝助理问道:“我很想见一下周先生,今天真的不可以吗?”   助理平静道:“刚刚清河小姐和张小姐说了什么吗?张小姐觉得现在见面就可以得到答案?”   “你认识清——哦,对,你们才是一家人。”   助理开车,没再说话。   张蕴吸了吸鼻子,咽下所有酸涩。   这是她自己选的,谁也不能怪。 第41章   徐家的晚宴在私人别墅举办,别墅靠近东区,那是一块前几年刚开发的地皮,靠近东海,那块地几乎沦为了有钱人的玩物,而徐家的别墅包含了一个私人海滩和高尔夫球场。   别墅门面似宫殿,从大门到大堂铺了红地毯,沿路摆满了粉玫瑰,灯火辉煌。   杨清河挽着赵烈旭进堂,他今天穿的一身西装,英俊挺拔,除了警服,杨清河头一回看他穿这么正式的服装。   这套西装是前天逛商场她挑的,从面料到剪裁都是一等的,穿他身上意外的合身。   杨清河笑说:“这老爷子还挺潮,粉玫瑰,倒是像婚礼。”   赵烈旭拍拍她的手,没多说,领着她进别墅。   宾客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笑着,赵烈旭一眼就看见了那边正在交谈的赵世康和顾蓉。   顾蓉喝了口香槟,惊喜的看向赵烈旭,对赵世康说:“你儿子来了。”   赵烈旭微微点头,带杨清河过去。   徐老爷子年迈,穿着一袭深棕色大褂,拄着拐杖,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沙哑而苍劲,“这是阿旭吧,好久没见了,这位是......”   顾蓉拉过杨清河,笑着介绍道:“老爷子,现在你可要放心了,阿旭啊,找到伴了。”   老爷子开心的笑着,“好啊好啊,不容易啊,你这小子,都三十了才找到个女朋友。”   赵烈旭手轻轻搂着杨清河,“爷爷,祝您长命百岁。”   杨清河不怕生,甜甜的也叫了声爷爷,说了几句贺词。   老爷子边上站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戴着厚实的镜片,面容有些油腻,但看得出来,今天精心打扮过了。   赵烈旭朝那个人喊了声叔叔,杨清河心中明了,来之前赵烈旭大约和他做过介绍,徐老爷子只有一个儿子,年龄和赵世康差不多,想必就是此人了。   赵世康怕杨清河不知道,介绍道:“这位是徐氏的董事长,按辈分你和阿旭一样得叫爷爷,这位是徐董事的儿子,徐总经理,是叔叔,对了,鸿明啊,我听说你儿子也在上大学吧,年龄应该和清河差不多。”   那位大腹便便的男人名叫徐鸿明。   徐鸿明人圆润,笑得也圆润,“哟,阿旭啊,你可别告诉叔叔你这小女朋友还在读书。”   赵烈旭微微笑着,“嗯,读大二。”   “大二?那不是和我儿子一样大。”   赵世康:“你儿子考上的学校是哪个来着,我有些记不清了。”   徐鸿明:“中际大学啊,嘿,那年还不是还和你说,要顾蓉多照顾着点嘛。”   赵世康:“哦,对对对,我这记性,巧了,清河做交换生也在这学校里读书。”   两个男人你一句我一句,交谈甚欢   赵烈旭拿过香槟递给杨清河,俯身低语道:“可别喝太多。”   “怎么,怕我醉了对你做点什么?”   赵烈旭刮了下她鼻子,“这会还和我皮?”   “略~”   两人的窃窃私语都落在长辈的眼里,徐鸿明笑着哎几声,对赵世康说:“你的一桩心事算是解了,也不知道我儿子谈恋爱了没有,那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研究那些什么代码,就跟个书呆子似的。”   赵世康:“睿杭呢?怎么不见他人?”   睿杭?   杨清河觉得这名字耳熟。   徐鸿明对着左边招手,杨清河望去,那边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缓缓走来,神情淡淡,眉目间透着冷峭,戴着一副细边眼镜,不是那种干净出尘的韵味,反倒像是有棱有角的山峰,渗着点冷沉。   虽然只在医院见过一次,但也足够记忆深刻。   原来真是富家子弟,并且家世显赫。   听苏妗的描述,她应该不知道这个男孩的底细。   徐睿杭淡淡的打了声招呼,算得上彬彬有礼,他瞥了几眼杨清河,眼神对上的刹那杨清河知道他也认出了她,但两人并未交谈。   徐鸿明说:“这位是你阿旭哥哥的女朋友,听说和你在一个大大学。”   徐睿杭轻轻嗯了声,抿了口酒水,举手投足间带着少年的傲骨。   “你这小子。”徐鸿明的口气差,但掩盖不住对自个儿子的自豪。   “哟,这不是阿旭嘛,顾蓉你们来了啊。”嗓音极媚的女人声音。   杨清河捏着香槟杯的高架,朝徐睿杭后方看去。   女人大波浪,穿着红色的紧身礼服,指甲是妩媚的酒红色,化了浓妆,即使保养得当也掩盖不住她的年龄,大约四十左右,靠近的时候携来一股浓郁的香味。   顾蓉说:“这位是你徐叔叔的妻子,阮丽芝阿姨。”   杨清河叫了声阿姨。   阮丽芝咯咯咯笑几声,弯腰盯着杨清河看,“这丫头长得真漂亮啊,阿旭,好福气。”   徐鸿明脸色沉了下来,一言不发。   阮丽芝双臂抱在胸前,“顾蓉,咱好久没见了,有空一起打麻将呗。”   顾蓉:“好啊。”   阮丽芝手搭在徐鸿明肩膀上,身子贴近,有意无意的蹭着,“老公,好久没见到你了呢。”   女人面色红润,身材凹凸有致,不像顾蓉,清清淡淡的,但顾蓉看着很有精气神,这位阮丽芝浑身透着股糜味。   看看顾蓉,再想想崔萍,亦或是其他一些名流富太太,哪个不是一股子正气,再妖艳但也举止得体。   徐鸿明冷了脸,但并未多说什么。   赵世康干咳了两声,随意问道:“这次老爷子大寿办的那么热闹,是不是最近签了好生意?”   说起这个,徐鸿明有了几分笑意,不动声色的推开阮丽芝,说到:“签两天刚谈成,这个人脉得好好拉一拉,借着老爷子寿宴正好也可以介绍介绍给你们认识。喏,说曹操曹操就到,周总,这边。”   阮丽芝轻轻啊了声,眼尾上挑,“就是他啊。”   杨清河闻声而望,目光一滞。   大门口那边,周坤西装笔挺的走来,身边挽着张蕴,她身上穿的是那条水蓝色的礼裙。   她以为那天在礼服店遇见张蕴是个意外。   张蕴明显一震,但身旁的男人神态自若,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徐鸿明拿了酒要敬周坤,“来来来,世康,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asis的董事长。”   周坤目光轻轻扫过杨清河,伸手和赵世康握了握,“您好,周坤,这是我的名帖。”   “您好您好,我叫赵世康。”   周口握拳挡在嘴巴,咳了两下,“不好意思,感冒了。”   难怪声音有些沙哑。   张蕴握着小包站在周坤斜后方,抿着唇沉默不语。   徐鸿明说:“最近流感,感冒发烧的很多,我儿子也生病了。”   杨清河看向别处,装作充耳不闻的模样,赵烈旭轻轻握住她的手,提醒道:“少喝点。”   不知不觉,一杯快要见底。   杨清河嗯了声,抬眼正好看见张蕴在看她,那么心虚那么紧张。   那天她该说的也都说了,张蕴硬是想搅进来,那也是张蕴自己的决定,周坤怎么样都和她无关。   阮丽芝眼珠子恨不得贴周坤身上,笑得荡漾妖娆,说道:“周总可要保重身体啊,在这生病了回去您妻子要是知道了会很心疼的。”   三分关怀七分勾引。   还没等徐鸿明发话,徐睿杭眉头一皱,放下酒杯,双手插在西裤袋里走了。   徐鸿明尴尬道:“周总,别介意,这我儿子,脾气就这样,硬得很。”   周坤盯着那个少年背影浅浅一笑,抚了抚西装袖口,“不会,很有意思。”   周坤说这话的时候正好和阮丽芝对视了一秒。   徐鸿明将阮丽芝挡在身后,扯开话题道:“听说周总有个女儿今年二十岁,我儿子今年也二十,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好像对女孩子不开窍,有空让他们认识认识?就当多交个朋友。”   杨清河的心疙瘩一下,蓦地的抬眼看向周坤。   周坤看上去有点苦恼,为难道:“徐总,这怕是不行。我女儿已经有意中人了,我想她对其他男孩子应该没什么兴趣,对吧,清河?”   这一声清河叫愣了所有人。   赵烈旭抿着唇,很快梳理完前后关系,包括此时站在一旁的张蕴,也懂了杨清河那天在礼服店说的话,原来如此。   周坤说:“这位是我小女,但我想你们应该都认识了吧。”   徐鸿明拍手一笑,“误会了,差点挖了老赵家的儿媳妇。”   过了会,大伙都笑起来,顾蓉说:“清河,你刚怎么都不吱声。”   杨清河干笑两声。   周坤看向赵烈旭,有打量的意味,半响,说道:“清河虽然年轻,但是个稳重的孩子,好好对她。”   赵烈旭对上他的眼睛,平静冷淡,深沉如暗渊,像是没有感情的一个人。   杨清河之前没有和他提过她的继父,只是大约知道这个家庭条件不错。   “伯父您好,我叫赵烈旭。”   他直视周坤,不退不缩。   周坤拿过一杯红酒摇了摇,点点头,“赵烈旭,很朝气的名字。”   他说的很轻,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回味。   周坤勾唇一笑,“别紧张,我们从来不会管清河的婚姻,她有绝对的自由去为自己的人生做主,当然,她的选择带来的后果得她自己承担。” 第42章   赵烈旭轻笑了声,不多言。   周坤朝赵烈旭碰杯,薄唇覆上酒杯,像是品酒般享受。   赵烈旭仰起下颚喝了一口,目光始终平行的盯着周坤。   杨清河神情淡淡,至始至终都未和周坤说一句话。   她不喜欢周坤,没有理由,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对他很抗拒,那双细长的眼睛就像无底洞,冷血的目光仿佛蕴藏着千万支利剑。   他冰冷的注视像极了杨守城想掐死她那一刻的眼神,狠绝,残虐,不留一丝余地的想置她于死地。   待在周坤身边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勒着她的脖子,喘不上气,亦或是太过压抑。   这样的人,其实杨清河打心底里有些畏惧。   所以过去那么多年,她都会尽量避开周坤,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幸运的是周坤的冷漠让他不会去靠近她,关心她。   而刚刚几句话从周坤嘴里说出来,杨清河起了鸡皮疙瘩,不是肉麻,也不是亲情的感动,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不适。   即使知道这只是周坤的逢场作戏,但她还是觉得不舒服,就跟上回饭局一样。   阮丽芝红唇妖娆,一脸很吃惊的模样,“周总的家庭教育果然很开放,您太太也赞成这种自由吗?”   周坤虽微笑着,但眼眸寒冷如冰,他不疾不徐的答道:“因为有共鸣所以能成为一家人。”   阮丽芝媚媚的哦了声,挑眉看向周坤后面的张蕴,戏谑道:“这位小姐是周总的女伴吧?看着很年轻,真羡慕,打扮的真美,要是我年轻的时候也多这样打扮打扮或许命运就不同了呢。”   张蕴偏头看向一侧,眼里有些泪花。   周坤:“徐太太现在也非常美,儿子模样也很俊俏。”   阮丽芝眼睛一亮,掩嘴笑个不停。   “周总肯定经常这样夸奖您的妻子吧,像我们老徐就从不对我说这些。”   徐鸿明强颜欢笑着,他看着阮丽芝,隐隐有些发火的意味。   那头有人招呼徐鸿明,徐鸿明忍着,笑道:“你们这对亲家先聊,我去那边看一下。”   徐鸿明带着老爷子走去,阮丽芝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朝周坤眨了下眼睛,明目张胆的抛媚眼。   所有人都看到了,但所有人都装作熟视无睹。   周坤看向赵世康夫妻二人,敬酒道:“二位面善,一看就知道是心地善良的人,清河在这里朋友少,没有亲人,麻烦多照顾一点。”   顾蓉:“那是当然。”   杨清河放下酒杯,尽量平静道:“我去趟洗手间。”   她额头上出了些细汗,可大堂明明很凉快,赵烈旭默了几秒,只是说道:“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   “嗯,我一会就回来。”   周坤望了几眼她的背影,抿了下唇,对赵烈旭说:“看来你和清河感情很好,去趟洗手间也不放心?”   赵烈旭淡淡笑着,“前些日子出了点意外,我想伯父应该知道的。”   “奥,你是说学校的那起杀人案件吗,略有耳闻,因为这件事她母亲有意让她回纽约,当然,现在看来,她应该是不愿意了,我想有你们清河会很安全。对了,赵先生是从事什么行业的?和赵董一样经商吗?”   “我在淮城公安的刑侦大队工作。”   “刑警?”周坤微微扬眉,“真是出乎意料呢。”   可他看起来并不意外。   周坤说:“这职业挺危险的。希望你们好好珍惜眼下,那孩子不容易。人啊,太脆弱,一不小心就会破碎,等到那时候后悔也都只是徒劳,是吧,赵...赵烈旭...警官?”   周坤的发音字正腔圆,因为感冒声音有些哑。   赵烈旭眸光一沉,略带锋利的看向周坤。   周坤面无表情的饮完剩余的红酒,忽的朝他一笑,说道:“下次有机会再聊,我约了那边的黄总说点事情。”   赵世康连连应好。   周坤点头示意,带着张蕴离开。   赵烈旭放下酒杯,看了眼手表,对赵世康说:“我去找一下清河。”   “去吧去吧。”顾蓉挽着赵世康说:“我刚刚看见李副董了,他女儿好像也来了,嫩嘟嘟的,真可爱,陪我去看看。”   赵世康:“哎哟,你真是的,看见小孩子就走不动道。”   赵烈旭往一楼东面的洗手间方向走,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脚步,回头,一眼捕捉到周坤的身影,周坤在和一位穿灰色西装的男人讲话,他的神色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冷那么淡。   是他的错觉吗?   刚才那声赵烈旭,气息,停顿,尾音都像极了22年前的那个人,可周坤声音太过沙哑,有点使不上力,隐约又有些不同。   事情已经过去22年了,一个人的性格,生活方式,外貌都会发生变化,更何况只是一种说话语调。   赵烈旭捏捏眉心,沉了口气。   也许是曾国发的案件让他乱了阵脚。   ......   杨清河上完厕所,见周坤还在,她踌躇几秒上了二楼,侍应员说二楼是休息区,比较清静,还有游泳池。   宴会才刚开始,二楼的天台并没有人,幽蓝的池水倒映着月光。   这天一天比一天凉爽了,再过些日子就要入秋了,但应该还会热一阵子。   杨清河走到游泳池上边上,一排排罩着白色桌布的餐桌上摆着美酒佳肴,她拿了杯果汁,喝了一口刚抬头就瞥见右斜方的绿萝藤处有一点火星闪烁。   少年手肘靠在白色栏杆上,微微弓着背,手指夹着烟,双颊微微凹陷,面容俊朗而冷冽。   杨清河靠在一边的栏杆上,“借支烟,行吗?”   徐睿杭抬起眼皮,神情没有起伏,咬住烟,把烟盒和打火机丢给了杨清河。   “谢谢。”   杨清河闻了闻香烟,她似乎好久没抽了。   她娴熟的点上,深吸了一口,悠长的烟雾消失在空气里,她抖抖烟,开口道:“我叫杨清河,是苏妗的室友。”   徐睿杭目视前方,低沉道:“我听她提起过。”   他朝外看,杨清河背靠着栏杆朝里看,两个人是反方向,她抬头看了眼月亮。   “成了吗?”她问。   徐睿杭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没回答。   杨清河心中也明了了,“别伤害她,她太单纯了。”   她多多少少接触过一些上流社会的富家子弟,没点城府谁也混不出名堂,对公司是这样对女人也这样,干净的没几个。   虽然她和苏妗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算交心,也许因为苏妗是她第一个国内女性朋友,人又柔弱纯情,真心实意对她好,她似乎很久没碰到这样的朋友了。   徐睿杭抿直唇角,细边眼镜下的双眸映着月光,深沉又干净。   他掐灭了烟,淡淡道:“你误会我了,但...这事和你没关系。”   徐睿杭双手插袋,迈着长腿离去。   杨清河噗嗤一声笑出来。   桀骜,高冷,头脑聪明,苏妗喜欢的男孩真不赖。   杨清河抽着烟,凝视着徐睿杭的背景,渐渐的,嘴边的笑容僵住了。   莫名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他这个人的气质,言行。   杨清河垂下眼,翻个身,望向远处,黑暗一片,但听得到浪花的拍击声。   刹那间,她脑海里有两个人影叠在一块。   一个是周坤,一个是徐睿杭。   杨清河猛地朝后看去,徐睿杭已经没影了,她愣了会,慢慢扭回头,指尖的烟燃着,丝丝烟雾缭绕在眼前。   徐睿杭简直像周坤的翻版,整个人冷厉深硬,总有股阴沉的味道,唯一的不同是他的眼睛比周坤的明亮多了。   是不是因为涉世未深,所以看上去还算比较阳光?   杨清河蹙着眉,烟还没递到嘴边就被夺了过去。   赵烈旭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子几乎将她包围,一手撑在她左侧,一手拿走了她的烟。   “不是说不抽了吗?上回是骗我的?”   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杨清河没想到被抓个正着,转过身抱住他,语气一下软成棉花糖。   “没骗你,上次之后这是第一次。”   赵烈旭手掌着她后脑勺揉了揉,抽上了她剩余的半支烟,烟头沾了她的口红,有几丝香甜的味道。   他吐了口烟,亲了下她的脑袋,“有心事?怎么上这儿来了?”   杨清河蹭了蹭他胸口,耳畔是他有力的心跳声。   “也不是,我只是不想和他靠的太近,上来透透气。”   “你继父?你之前没和我提过。”   “我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他。前些日子见过他一次,就那天你在凯丽抓人的那次,我以为他不会在中国久留。”杨清河顿了顿,“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和他并不亲近,你可能不信,周家太冷漠了,我的母亲也是,整个宅子都是那么冷,说的好听点,大家都是自由的个体,说的难听点,不过都是表面的家人而已。”   赵烈旭:“今天见到你继父,我才发觉我好像不是很了解你。”   杨清河饶有兴致的问道:“哦?你是不是觉得你像个局外人?”   “局外人?我是吗?”   “当然不是啦,你是我最最最亲爱的赵队了。”   赵烈旭笑了几声,吸完最后一口,碾灭烟的同时瞥见栏杆上的烟灰。   他上来时遇见了徐睿杭。   小姑娘仰头亮晶晶的望着他,赵烈旭挑眉,“那根烟,徐睿杭给你的?”   “我问他讨的。”   “呵,徐家有意和周家攀亲,如果今天我不在,是不是你们这事就成了一半?”   杨清河鼓着腮帮子,故意卖萌。   赵烈旭捏她,“说话。”   “你吃醋了?”   “没有。”   “徐睿杭同学英俊挺拔,风度翩翩,年龄和我相仿,如果没有你啊....................”杨清河故意拖着尾音。   赵烈旭冷笑一声。   杨清河勾住他脖子,垫脚啄了他一下,“我只喜欢你呀,没有如果。况且他们现在都知道我是你女人了,你想甩也甩不掉。”   赵烈旭揽住她的细腰,礼裙勾勒出她较好的身材,纤细手臂勾着他,锁骨凹凸,他视线往中间移,虽然不深,但还是有的。   杨清河咬了记他的唇,“你别想甩掉我。”   赵烈旭嘴角噙着浅笑,“你是我女人吗?”   “我怎么不是了?”   “真的是吗?”   杨清河眯眯眼,“那赵队长让我做你女人吗?”   赵烈旭低头吻她,唇舌缠绕间,他问道:“那个好了吗?”   “唔......刚刚上厕所的时候看了看,今天没有了。”   他掐了把她的腰,“杨清河,今晚你死定了。” 第43章   只要两人单独在一块的时候她没一次不勾引他的, 前天逛完街回去,胆子大的直接在他开车的时候摸他, 晚上洗完澡裹了条浴巾躺在床上招他,早上又吻醒他,他洗澡要是没锁门,她就会偷偷溜进来把衣服拿走。   一次两次,是人,耐心都有限。   今天早上她趴在他身上胡作非为的时候,一时动了念想, 刚想翻身压住她, 小姑娘笑嘻嘻的像泥鳅一样溜走了,大清早赤着脚在屋里头跑来跑去,怎么着就是抓不到她。   等逮到人的时候那份兴致少了很多, 也到了上班时间。   出门上班前小姑娘说要给他个离别吻,小手乱摸,好不容易消下的火气又被她勾了起来,早上他是硬着出去的。   在门口回头看看她,姑娘穿着黑色的蕾丝睡裙朝他挥手,眼睛清澈明亮, 她撅嘴无辜道:“可怜了咱们赵队长,想吃都不能吃。”   赵烈旭觉得既好笑又无奈。   她认准了他不会碰她, 故意撩骚他。   今天她的帝王位坐到了头。   杨清河被他弄的咯咯笑, 推搡道:“赵队长饶命, 饶命~”   赵烈旭双手握住她的腰, 将人禁锢在怀里。   “这会知道求饶了?早上那股嚣张劲儿呢?”   “谁嚣张?谁对你嚣张了,我去收拾他!”   他笑了声,“晚上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清河朝他眨眨眼。   赵烈旭手往下移了点,不轻不重拍了下她屁股。   她涂着蜜色的唇膏,唇瓣亮晶晶的,对视几秒,他又吻了上去,下方的手五指抓着,掐了把,杨清河啊了声,声音被他吞入腹中。   杨清河还没喘口气,他又发起了一轮攻,时而慢条斯理时而迫切焦躁,一下又一下的勾着她的心尖。   彼此都是初吻,可他的技巧好多了,循序渐进的,撩人心弦的,一来一回能把她魂勾走。   杨清河支撑不住重量,往后退了几步,整个背部抵着栏杆,他顺势往前,将人抵着吻。   他低着头,黑色的领带随风扬起,时不时刮着她锁骨,杨清河浑身酥麻起来。   口腔里弥漫着些许烟草味和红酒的甘醇味。   见小姑娘开始主动回应他,赵烈旭笑着,收了这个吻。   他眉眼含笑的看着她,杨清河双眼迷离,泛着水光,似意犹未尽。   她捶了下他肩膀,“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才刚来一会就想回去了?觉得无聊?”   “明知故问!”杨清河一把揪住他的领带,“我等着赵队长回去收拾我呢!”   ......   两人腻歪了会,赵烈旭帮她整理好仪容,牵着小姑娘的手下楼。   杨清河刚才被他吻的像浑身有蚂蚁爬似的,可偏偏他不让她吻了,她挣脱他的手,用手指握住他的中指动了几下。   赵烈旭:“楼下都是人,可都看着呢。”   她抚了抚他中指的顶端。   赵烈旭叹笑,一把裹住她的小手,“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都要在今晚付出代价的。”   杨清河:“切。”   二楼楼梯口的第二房间里忽然传出砰的一声,似陶瓷破碎的声音。   杨清河脚步一顿,看向赵烈旭,赵烈旭摇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那房间里传来男人的怒吼,“你骚劲没地方发是不是?看见个男人就想勾搭?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场合。”   紧接着是女人的冷笑,“怎么?就允许你在外面有女人,我就不能找男人了吗?徐鸿明,你也不看你自己什么样子,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你也没资格管我!”   “你他妈就骚!总有一天你被你自己活活作死!”   “你急什么,你恼什么,现在这样都是你活该!要不是贪你那点钱我早就跟你离婚了,也就你蠢,老想装出个家庭美满的样子!”   “你个婊子你懂什么,要不是为了睿杭你能在徐家待这么久?婊子!拿着我的钱养小白脸!”   “啪!”   两人对视一眼,赵烈旭带她下楼,再听下去也没什么好听的。   杨清河:“吵架的是徐鸿明和她妻子?那个女人的确怪怪的,他们家一直这样吗?”   赵烈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看啊,这豪门尤其复杂。”   赵烈旭笑笑,“饿吗?想吃点什么?”   “草莓小蛋糕。”   ......   九点钟时,楼顶的大钟敲了三下。   大堂中央的台子上挂着一幅金灿灿的寿字,老爷子坐在红木椅上,子女跪下敬茶说贺词。   氛围全靠主持人调动,欢欢喜喜的,有几分过年的味道。   赵烈旭揽着她,站在人群里。   杨清河有些口渴,随手拿了边上的红酒。   台上正轮到徐鸿明夫妻上前敬茶,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硬是挤出个笑容。   杨清河端起酒杯刚凑到嘴边,动作停了,她缓缓放下,眼神始终锁定在阮丽芝身上。   她捅捅赵烈旭胳膊,轻声道:“她是不是被打了?”   阮丽芝右脸有些红肿,很不自然的那种。   赵烈旭摸了摸她头,并未应答,但也算默认。   有几分眼力见的都能看出来,像她这么傻兮兮的问出来的就没有了,也不怪她,徐家的那点事其实大家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徐睿杭磕了三个头,给徐老爷子敬茶,少年沉着的气场引人注目,声音也是独到的磁性稳重。   杨清河晃着酒杯,忽然间想到了周坤,下意识的在人群中寻找周坤。   周坤站的不远,就在斜前方,他保持着一贯的姿态和风度,张蕴和他说了几句话,他看向张蕴,抬手给她捋了捋发。   杨清河只能看见周坤一个背影,但能看见张蕴所有的神色。   她的眼神太明显,充满着对周坤的爱慕和崇拜,而那个人仅仅是个背影就足以叫人望而却步。   杨清河正回目光,喝了几口酒。   赵烈旭手搭在她肩膀上,不动声色的问道:“那天在礼服店你和张蕴谈过了?”   “不算谈,就说了几句。”   “挺让人意外的。”   “意外什么?意外张老师没那么喜欢你?哎,你别难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我继父人帅稳重钱还多,是所有女人心目中的钻石王老五。”   赵烈旭觉得这话很耳熟。   “你上回不是说我是所有女人心目中的钻石王老五吗?”   杨清河咂咂嘴,“这王老五也有排名啊。”   “呵。”   杨清河伸手勾他腰,头微微靠在他身上,“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王老五啊,是吧,小赵总。”   赵烈旭捏着她肩膀,淡笑着,似很满意她这个答案。   这男人这么容易吃醋的吗?   杨清河戳了戳他腰。   ......   晚宴在十一点左右结束,宾客散的很快,和顾蓉赵世康打好招呼后杨清河就急急忙忙拉着赵烈旭想跑路。   赵烈旭一把把她提回来,“你急什么,和徐老爷子打声招呼再走。”   那头徐鸿明刚送走周坤,周坤朝他们迎面走来,张蕴挽着他的手臂。   周坤右手抚着衬衫袖口,看了眼杨清河,对赵烈旭说道:“清河就麻烦你们多照顾点了。”   赵烈旭笑了下,“嗯。”   周坤微微垂眼,拍了拍张蕴的手,两个人离开了。   徐鸿明隐约要和阮丽芝发火,见到有人来才压下这股气。   杨清河跟着赵烈旭过去,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周坤和张蕴,周坤侧过脸和张蕴说话,不知说了什么张蕴先是惊愕,然后脸慢慢的红了。   杨清河回过头,跟着赵烈旭叫了声徐叔和爷爷。   徐鸿明说:“结婚的时候记得请我们啊。”   赵烈旭笑道:“一定。那我和清河先走了。”   “路上开车小心。”   走出徐家别墅,杨清河偷了他的车钥匙率先奔了过去,开了车锁。   她靠在车门边上,“赵总,快来,我今晚有一个几个亿的项目想和你谈谈。”   赵烈旭拿过她放在手指上打圈的车钥匙,弹了下她额头,“胡说八道什么。”   杨清河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双手撑在车座上,歪头看他。   “你和我谈不谈?”   赵烈旭发动车子,不知道她耍什么小主意,随口问道:“你有什么项目?”   杨清河:“嘴巴,胸,和......”   赵烈旭忽然明了,原来她在和他开黄腔。   他笑着,点点头,“行,那等会我们好好谈一谈。”   街道寂静,沿路都是参天大树,橘色的灯光被树叶掩盖,依稀露出点光晕,斑驳的光影一刹一刹的略过他的脸庞。   他穿的西装是黑色的,领带也是黑色的,衬衫的衣领边角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领带结扣规整的贴在衣领下,手腕上戴着一款蓝黑色的手表,看起来价格不菲,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骨节硬朗修长,手背上隐隐凹凸着青筋,干净利落的头发,做工精良的皮鞋,从头到脚,这个男人散发着一股禁欲气息。   原本有些冷峻的面容因为他笑了反而显得很随和。   杨清河舔了舔唇,目光落在他的喉结上,她凑近他,薄唇蹭到他耳骨。   “赵队长,我湿了。”带着点女人的魅惑,带着点青涩的干净。   赵烈旭喉咙一紧,扯着领带松了松,被她气笑,厉声道:“坐好。”   杨清河不动。   他捏住她的脑袋把人按在座位上。   过了一分钟,杨清河像条小虫一样又扭了过去,手搭在他大腿上。   “回家要多久啊?”   “不堵车半个小时。”   “你车技好吗?”   赵烈旭按住她的手,“别闹,开车呢。”   “所以问你车技好吗?”   “你现在还敢撩骚我?嗯?”   “玩点刺激的,行么?”   静谧的夜下,黑色的奥迪飞驰而去,月光淡淡,温柔的亮着,风吹树叶响,夹着一声男人的低吟声。 第44章   送走了宾客, 只剩徐家一家人,徐鸿明的两个亲兄弟,老二老三收拾收拾准备送徐老爷子回去,这别墅里东西虽然应有尽有, 但老爷子住惯了自己的老宅, 执意要回去。   阮丽芝倚着墙在抽烟, 老爷子瞧见了愤愤的跺了跺拐杖, 对徐鸿明说道:“她也不嫌丢人, 像什么样子,这一年年的。”   徐鸿明瞥了眼阮丽芝,扶着老爷子安抚道:“爸, 别管她, 省得自己气坏了身子, 二弟, 爸爸就拜托你了,等会到了给我个电话。”   “行, 那我们先走了,这边麻烦哥了。”   “走吧。”   空旷明亮的别墅里只剩下三个人, 阮丽芝自顾自的抽烟,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似想到什么,时不时笑一声。   徐鸿明扶了扶额头, 对徐睿杭说道:“你晚上住这还是回去?”   徐睿杭从椅子上站起, 眼神冷淡,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阮丽芝,说道:“我自己走。”   “你要去哪?回学校还是自己家?”   徐睿杭脚步一顿,转过头来,似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只是冷笑一声。   徐鸿明心里揣着火,通通发在阮丽芝身上,捞起手边的酒杯就砸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阮丽芝的额角,一滴血缓缓从她额头流下。   阮丽芝呼出了口烟,嗤笑道:“徐鸿明,你这个孬种。”   “你他妈再说一遍!”   “孬种。”   徐鸿明冲上来给了她一巴掌,原本红肿的脸变得更明显了。   “我看你确实有精神病!婊子!”   阮丽芝哈哈大笑,掐灭烟,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肩膀,“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阮丽芝拎上小包,扭着腰走出了别墅,没一会外面传来车子离开的声音。   别墅车库里。   徐睿杭坐在驾驶座上,车子没发动,车灯也没开,他倚在靠被上,亲眼看着阮丽芝走了过来,坐上那辆红色的跑车,像在和谁打电话,说说笑笑的开车走了。   车灯照在他这边的时候,阮丽芝明明看见他了。   徐睿杭依旧直视着前方,仿佛这儿什么也没发生过。   ......   已是深夜,小区陷入了宁静,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屹立着。   赵烈旭将车停在楼底下,熄火拔车钥匙,刚解开安全带杨清河就跨坐在了他身上。   赵烈旭掐着她的腰,亲吻她。   刚刚在车上她用水漱了口,清甜的嘴里没一点腥味。   他吸允她的唇瓣,温柔的,耐心的,找到点空隙整个就滑了进去,杨清河唔了声。   赵烈旭脱下西装外套仍在后座。   他边吻边挽起衬衫袖口,露出结实的臂膀,少了些约束整个人都放松许多。   亲热了会,杨清河有了哭音,“队长......”   他笑着,黑眸盯着她,一字一句说道:“杨清河,还债了。”   赵烈旭忍了一路,也不打算忍了,抱起小姑娘就下车。   杨清河挂在他身上,面色绯红,咬着嘴唇,心痒难耐。   他的衬衫,他的领带,早就凌乱不堪。   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和姑娘的喘息声。   一进门,赵烈旭把她抵在门板上,狠狠的吻她。   杨清河被吻得七荤八素,眼眸里水光潋滟,痴痴的看着他。   “妖精。”   赵烈旭脱了皮鞋抱着人直径往卧室走。   他把人扔在床上,看着她,解领带,一颗颗的扯开扣子。   杨清河跪趴在床上,背部对着他,“队长...拆礼物了......”   礼服背后的大蝴蝶结像一朵待绽放的花。   赵烈旭笑了声,甩了衬衫就上床从背后抱住她,他捏住她的下巴把脸掰过来,温柔又急躁的吻着。   男人的体温那么高,每个毛细孔都在散发热量,他的温度将她包围吞噬。   ................................................................................................................   杨清河瘫软在他身上,她有气无力的捶他,嘤嘤嘤的哭着,眼睛红红的。   “你好坏......”   赵烈旭还没缓过神来,喘着气,搂住她,低沉道:“嗯,我坏。”   杨清河脸颊红得能滴血,泪水汗水呼吸都悉数落在他胸膛上。   赵烈旭抱着她坐起,她就像个得了软骨病的兔子软绵绵的窝在他怀里,动也不动,额角的汗水沾湿了几缕头发。   他清醒了些,呼吸也渐渐平稳,手掌抚摸着她的脸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轻笑着说道:“是谁和我说让我不要手下留情的?才刚开始一会就受不了了?”   杨清河怨怨的望着他。   “说我坏?嗯?到底谁坏?”   杨清河继续幽怨的看着他。   赵烈旭捏着她下巴亲了一下,“疼吗?”   “嗯......”声音轻的跟猫似的。   赵烈旭抱起她,下床,声音含笑,“我帮你擦个身子,擦完早点睡觉。”   “好......”   ................................................................................................   他做事细心体贴,帮她擦完身子,又给她穿上了衣服,左一声抬脚,又一声伸手,一点儿也不耐烦。   杨清河乖乖的站着穿好衣服,赵烈旭横抱起人出浴室,他还未洗,只裹了条浴巾。   赵烈旭给她盖好被子,想到什么,笑道:“脚别往左边伸。”   杨清河舒舒服服的窝在被窝里,不明所以的嗯了声,是疑问的口气。   赵烈旭:“那边湿了。”   杨清河顿时脸一烫,抬脚就踢他,“你不洗了?”   赵烈旭笑笑,叉着腰进了浴室,没一会,里头传来流水的声音。   杨清河望着天花板发呆,身体和思想都在回味,那种麻到脚抽筋的感觉实在太奇妙了。   ........................................   赵烈旭出来时床上的人已经昏昏欲睡,他边擦头发边看了眼时钟,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他扔了毛巾,走到客厅点了支烟,也没干啥,就是干巴巴的抽了支烟,抽完,头发也干了,趟进被褥里,关了灯。   杨清河迷迷糊糊感知到身后的床被一陷,她翻个身,像泥鳅似的钻进了他怀里。   赵烈旭已经习惯了她这样,伸臂揽住她,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杨清河闻到他身上的气味觉得安心,软声道:“我想听故事......”   “想听什么故事?”   “美好的故事。”   赵烈旭一边轻轻拍打她的背一边讲道:“从前有一只小白兔迷迷糊糊的闯进了一座迷雾森林里,她怎么也走不出去,碰见了一只小灰兔,她问小灰兔怎么出去,小灰兔说你让我舒服舒服我就告诉你,小白兔就让他舒服舒服了,可小白兔......”   杨清河闭着眼,哎呀几声,“你不正经。”   赵烈旭继续讲道:“可小白兔没得到答案,她继续往前走,碰见了只小黑兔,小黑兔说你让我舒服舒服我就告诉你。”   “你好讨厌,我不想听了。”   赵烈旭喉结滚动,低低笑着,“这个不美好吗?”   “哪里美好了?”   两人声音都很低,在黑漆漆的房内,似一对夫妻深夜的呢喃,充斥着温柔和爱意。   赵烈旭下巴抵着她脑袋,“还疼吗?”   “有点涨,又有点酸,我说不清......”   “清河。”   “嗯?”   “会觉得不舒服吗?”   杨清河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又靠近了点他,说道:“我已经很久没做噩梦了,这段时间睡眠很好。和你做这件事我觉得好开心,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她能感受到他对她的温柔和怜惜,虽然方式那么刺激。   赵烈旭吻她额头。   杨清河:“那你呢,你喜欢吗?”   “我重新给你讲个故事吧,听完就快睡,嗯?”   “什么?”   赵烈旭平缓的拍着她的背,低沉道:“杨清河,我爱你。”   杨清河骤然睁开眼,眨巴着,“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赵烈旭已经合上了眼,“睡吧。”   “啊!不睡!你再说一遍嘛!”杨清河扭着闹他。   赵烈旭忍着笑,“睡觉。”   “别嘛,你再说一次,赵队长~亲爱的~”   赵烈旭像块钢铁硬邦邦的杵在那,任她打任她闹,他就是纹丝不动。   小姑娘翻身骑在了他身上,被子凸起好大一块,她捏他的脸,掐他的脖子,捶他的胸膛,撒娇着,气恼着,请求着。   赵烈旭笑得胸腔微震,手隔着被子一把禁锢住她,她只剩两条腿可以蹬。   “想听?”   小姑娘嗯嗯嗯的点头。   赵烈旭神色自若,“那你让我舒服舒服我就告诉你。”   “啊!你个大坏蛋!”   ......   离开徐家时,张蕴上了周坤的车,这条路不是通往她家的路。   周坤喝了些酒,不方便开车,和她坐在后座,他双腿敞着,西裤笔直,抬着手轻轻捏着眉心,身上有轻微的酒气。   张蕴两手握拳,揪着裙子,她看了看她,扭头又看向窗外,想说又不敢说。   他到了淮城一直住在南山附近的别墅里,别墅是徐家用来招待他的,这次他来谈生意,主要的对象就是徐家。   刚才,他和她说让她今晚别回去了。   张蕴听到时先是一惊,又立刻想到今晚也许会发生些什么脸就不自禁的烫了起来。   她和周坤之间从未直白的点破过,但她想他应该察觉到她对他的感情了,不管是真是假,至少这段时间的接触张蕴能感觉到他对她是有点意思的。   给了点甜头她就没办法回头,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她也一步步的走了进去。   今晚就是最后一步了。   可之后呢?之后该怎么办?   她不安着,想问点什么确定点什么但不敢问,是什么样的答案她心里早就有数。   周坤阖眼,仰头靠在座椅背上,嗓音带着感冒的沙哑和低沉,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第45章   安静的气氛突然被打破,张蕴有几分不适应。   “没想什么。”她说   “我听阿凯说前天你在商场碰见了清河。”他说的很平静, 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他之前没和她说这件事, 张蕴以为助理没和他说, 或者他有意回避,不知为何现在突然提起。   张蕴嗯了声, 想到那天的情景她的喉咙就像被糯米团子堵住了一样, 即使清河说的再坦然她心里也还是过不了自己的那个坎。   她在和一个有家室的男人靠近,在和自己学生的父亲有交集。   周坤:“她和你说了什么?”   张蕴不想多提,却无法不回他的话,踌躇片刻道:“她没说什么, 只是提醒了我几句。”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张蕴看向他,“你在乎我的想法吗?”   周坤平稳的呼吸着, 缓缓睁开了眼,狭长的眼眸透着冷漠, 又如猎鹰般精准犀利,他抿着唇不语,仿佛在用沉默告诉她, 她是多么可笑。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张蕴多少还是能摸透一点他的性格和想法,他不喜说些虚话,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张蕴失望的垂下眼,鼻尖一酸, 但强忍着。   她吸了口气, “还是送我回家吧。”   周坤依旧静静的看着她, 似在给她时间重新考虑。   张蕴对开车的助理说道:“麻烦送我回家。”   助理看了眼后视镜,“周总?”   周坤抚着西装的袖口,淡淡道:“别任性,已经很晚了。”   张蕴刚想开口,手机铃声抢先一步夺得了先机。   助理把手机递过来,“周总,是个陌生号码。”   周坤接过,轻轻划开接通键。   车内静谧,张蕴听见是个女人的声音。   周坤的语气很低哑,带着夜色的蛊惑,对电话那头说,“嗯,是我。”   “是喝醉了吗?开车注意安全。嗯。”   不知道电话那边的女人说了什么,周坤微微勾了嘴角。   他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脸色慢慢冷了下来,习惯性的抚袖口,像在思忖些什么。   张蕴沉了口气问道:“是她吗?”   周坤侧目,“谁?”   “你妻子。”   周坤:“不是。”   张蕴没再问了,这答案让她更加不安,应正了那天杨清河说的话,除了她他还有很多其他女人。   ......   别墅在南山的半山腰上,清静雅致,徐家算是有心,知道他喜爱清静,故意挑了这么个地,别墅也是年后新造的,设计独到,住着很舒服。   这些天的见面多数都在餐厅,张蕴是头一回来这。   周坤进屋,脱了西装外套,扯了扯领带,倒水喝。   张蕴跟在他身后不说话。   周坤放下水杯,“快十二点了,上去休息吧。”   张蕴脸色有点差,倔强的目光像一根拧巴的麻绳。   周坤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揽过她往二楼走,她没有拒绝。   二楼和一楼一样宽敞,甚至空旷的有点慎人。   周坤把她带到卧室,床上放着两个黑色的大盒子,他说:“这是让人为你准备的睡衣和换洗的衣物,洗个澡早点睡。”   张蕴掀开盒盖,一套黑色丝绸的睡裙,还有件外套,很简单的款式,不性感也不暴露。   周坤站在她身旁慢条斯理的解下领带和腕表。   他说:“不用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知道今天你很累了。”   张蕴不说话。   周坤察觉到了她的小情绪,他解开衬衫扣,“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接和我说。”   张蕴脑海里闪过宴会上杨清河看她的眼神,像是可怜又像是冷漠,其实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吧?她也觉得自己又蠢又贱,世界上男人那么多,偏偏中意他。   啪嗒——眼泪掉在盒子盖上,清脆的一声。   周坤垂眼看着那滴泪,不急不缓的挽起衬衫袖子。   “不洗的话我先洗了。”   他欲去卫生间,一把被张蕴拉住了手臂。   张蕴:“你喜欢我吗?”   所有疑问和顾虑到嘴边,只有一句,你喜欢我吗。   周坤握住她的手,转身,温柔的拭去她的泪水,虽然看上去依旧很冷漠。   “张蕴,你从一开始就应该明白一件事情,我们是不会有结局的。”   “我明白啊,我现在问你你喜欢我吗?”她不管说话还是质问,声色永远都是那么柔和。   周坤淡淡笑着,神色疏离,“游戏最大的乐趣在于你拼命想要攀得顶峰的这个过程,因为有所求才有喜怒哀乐,可如果这场游戏没有终点,那么起初就要懂得克制这份渴求的度。适度而为,这个词很适合你。”   想要的太多就破坏了游戏的意义。   “我对你来说就跟那些女人一样,只是玩玩吗?”   周坤拧了眉,否决道:“不,你和她们不一样,你让我特别想靠近你,我对你并不是随便的感情。”   他轻柔的抚摸她的脸颊,可张蕴看不透他的眼睛,看不透他的想法。   三两句撩拨得她如坐过山车一样。   张蕴渐渐松开了他的手臂,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周坤看着她,不回答。食指挑起了她的下巴,目光落在她的唇上,他笑得漫不经心。   张蕴整个人像跌进了深湖里,不能自己。   他没有吻她,只是说道:“在车上给我打电话的是徐鸿明的妻子,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有你一个。”   张蕴心尖上那点冰雪逐渐融化。   周坤:“原本打算明天回去的,不过现在看来应该要往后推迟了。”   “什么推迟?”她眼里只有他,声音软成水。   “你伤心成这样,我明天怎么走?”   “可你总会离开的。”   “所以别想太多,好好珍惜现在。”   几道泪水从她脸上滑落,沾湿了他的手指。   张蕴突然抱住了他,头埋在他胸口。   周坤双手僵在半空中,视线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漆黑的眼眸充斥着冷意,他面无表情的合拢双手,抱住她。   过了片刻,周坤软了点声音说道:“你已经把我的衬衫哭湿了,眼睛不疼吗?”   张蕴松开他,侧过身抹泪。   周坤:“那我先去洗澡,你好好整理一下。”   “嗯。”   张蕴在床边坐了会,眼眶隐隐肿痛,她吸了吸鼻子,提起裙摆下楼找冰块想敷一下眼睛。   从旋转楼底下来,还没走到客厅门铃就响了。   这栋房子里只有她和周坤,助理送完他们就走了,这是徐家招待他休息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深更半夜来了呢?   张蕴在可视门铃的屏幕上看见一个侧影,是个女人,黑色的大波浪,有几丝烟雾飘着,她在抽烟。   女人抽了几口转过头,张蕴看清了,是徐鸿明的妻子。   张蕴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个女人明目张胆的朝周坤抛媚眼。   她来干什么?   张蕴开了门,却没有要让她进去的意思。   阮丽芝哎哟一声,放荡的笑着,“这不是周总的漂亮女伴吗?你怎么在这?奥,难不成......奥,对对对,他们这种老板有几个是正经人。”   阮丽芝看她就像在看个外围女。   张蕴心头的委屈和不悦瞬间又翻了上来,她冷冷道:“徐太太要是没什么重要事情就回去吧,很晚了。”   阮丽芝笑着,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大半夜来这里当然是有事啊,你怎么动不动就赶人?害怕什么?有水吗,我有点口渴。”   张蕴忍着不愉快给她倒了杯清水。   阮丽芝坐在沙发上,红色的裙子将她衬得妩媚妖娆,她四周环视了一圈,“周总呢?”   “他在洗澡,你有什么事情?”   “我和你说了,你能明白吗?”阮丽芝嘲讽似的看着她,吐了口烟,打量道:“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干什么?嘿,真是好笑,你一个三陪女嚣张什么?”   张蕴双腮绷紧,“你说谁是三陪女?”   “哟,你不是啊?不是的话怎么大半夜还在这儿?”   “那你呢,你来干什么?”   阮丽芝:“我可不像你那么装,做了事还想要清白,我在电话里和周总说了,喝了酒有点开不动车了,正好在附近,来歇一晚,顺便还有点私事聊一下。”   张蕴盯着她,气话也说不出口,转身进了厨房。   阮丽芝不依不饶,也跟着进了厨房,“你会开车吗?”   张蕴不理她。   “会的话,这辆车送你,你走吧。”阮丽芝把车钥匙扔她脚边。   张蕴怒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你们做这种不就是为了钱吗,这辆车你们就是干一年也买不起,就当把今晚让给我呗。”   “我不是那种女人!”   阮丽芝稀奇起来,“你真不是啊?那你......你别告诉我你是真心喜欢周总,姑娘,你几岁了?这么天真?小三博上位可没那么简单。”   小三......   张蕴知道自己是什么,但一直避开这个词语,阮丽芝的话就像一把刀刺在她心上。   她整个人心跳加快,热了起来,好像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   她克制不住自己的那股冲动劲。   阮丽芝继续落井下石的说着,红唇一张一合,张蕴耳边嗡嗡嗡的,难听的词汇将她淹没,她觉得胸口压着块大石头,怒火冲上来,砰砰砰的有什么炸了。   “够了!”张蕴尖叫着。 第46章   后半夜下了一场秋雨, 淅淅沥沥直至清晨, 略带闷热的风一下子变得冷凉。   赵烈旭伸手去抱身边的人,但摸了个空,他睁眼一瞧, 床上没人。   几丝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 空气中的尘埃肉眼可见。   房内还遗留着些许昨晚亲热的气味。   赵烈旭正躺着, 手臂横在枕头上, 闭了会眼起床。   他只穿了条灰色的运动长裤,上半身赤裸着, 出卧室一看, 厨房里冒着油烟。   小姑娘穿了件白色的工字背心和米灰色的运动短裤,腰肢纤细, 双腿修长白皙,站在那熬粥, 徐徐的白烟晕过她的身影, 外头细雨飘落,有种说不出的宁静。   他笑笑,迈着长腿走过去, 从后搂住她的腰,微微弯腰,凑前看她煮的东西。   “皮蛋瘦肉粥?还会烧饭了?”   男人高大的身躯将她拢住, 贴在她腰腹的掌心炙热, 清晨的嗓音尤其性感, 磨砂般的低哑。   杨清河把切好的皮蛋碎末放进锅里, 搅了搅合上锅盖。   “早上照着食谱做的,这个不难。”   他笑着,“怎么起这么早?”   “想给我们赵队长做个早餐呀。”   杨清河转过身,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早安。”   “早,怎么想到要给我做早餐?”他轻柔的勾她耳边的发。   杨清河双手勾住他脖子,清脆道:“都是你在照顾我啊,我也想做点什么。你上班那么忙,每天起的好早,下班也晚,回来了还要给我做饭,晚上要是有点事情都得到后半夜才能睡,特别是前段时间,因为那个案子你几乎都没好好睡过一觉。还要为我做这做那。”   她反倒成了他的负担。   赵烈旭低头亲了亲她,“不用想太多,以前也这样,我也愿意为你做这些。”   起早贪黑,作息不规律,这是常态,他根本不在意。   他不知道小姑娘能不能理解他的感受,他心甘情愿的对她好,煮点她爱吃的东西,带她去逛街,做一些浪漫的事情,他乐在其中。   工作和生活都是活着的一部分。   女生都吃甜言蜜语这一套,杨清河娇声问道:“真的吗?”   “嗯。”   杨清河笑盈盈的望着他,“抱抱。”   赵烈旭握住她的腰,将人往上一提,杨清河双腿夹住他的腰,勾着他的脖子。   赵烈旭双手合十托着她,两人鼻尖对鼻尖,亲昵的厮磨着。   他低声问道:“还疼不疼?”   “没什么感觉了......”杨清河转着眼珠子,诱惑道:“你还一个小时才出门,要不要......”   赵烈旭轻笑着,“杨清河。”   “嗯?”   他吸允了下她的唇瓣,“你真以为这事儿像昨天那样就完了?”   不管她怎么勾引他,毕竟是初次,总得有个度,过火了他就和禽兽没两样了。   “昨天啊......”杨清河回想了一翻,耳根有点红。   她清楚的记得他结实紧绷的大腿肌肉,随着发力而变得愈发坚硬的腹肌,即使她在上面,也没有任何主动权。   赵烈旭:“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嗯?那些话又是哪里学的?”   杨清河眨眨眼,“哪些话?”   赵烈旭挑眉。   她长长的奥了声,“那个啊......我听说这样可以助助兴。”   “那你又哭什么?”他温热的气息都吐在她唇上。   这人又明知故问。   杨清河啪的一声拍在他胸口,“你坏不坏!”   赵烈旭勾唇一笑,“下次哭,我就不饶你了。”   赵烈旭收紧手臂,动了动,暗淡的晨光勾勒出他俊朗的脸庞,眉目深邃,鼻梁英挺,青灰色的胡渣衬得他更有男人味。   他笑的时候看上去随和淡然,望着她的时候眼底都是温柔。   他赤裸着的上半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明显,肩头还有子弹伤痕痕迹,这些都是岁月赋予他的勋章。   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充满热血和赤诚,行得正坐得端,稳重自控。   所以每当他使坏或者说点脏话的时候杨清河整个人都软了。   杨清河点了点他的胸膛,切了声。   赵烈旭:“今天在家好好休息,听到了吗?”   “下午有课,我想回学校。”   “你不是说不学习了吗?”   杨清河翻翻眼珠子,“那不是一时兴起哄你玩的嘛——啊!”   赵烈旭掌着她臀就是一记。   “那要回寝室住吗?”   “不回,我要和你在一起。休息的够久了,应该回去上课了,年底的时候有个展览,五年才举行一次,我想试一试。”   “艺术展览?”   “嗯。”   赵烈旭:“我的小姑娘很了不起。”   杨清河晃了晃腿,“绝不给赵队长丢人!”   锅子嗞嗞嗞的冒着热气,水汽糊满了厨房的窗户玻璃。   亲密了会,赵烈旭把她放了下来,摸了摸她脑袋,“我去洗个脸。”   杨清河尝了尝咸淡,盛了两碗粥,又忙活着热牛奶和小菜。   赵烈旭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出来。   “昨天换下的衣服麻烦我的小姑娘洗一洗。”   “好啊。”   赵烈旭享受着她做的早餐,两人相视一笑,他说:“这雨大概要下好几天,气温降了,别再穿这么少,换条长裤。”   “知道啦,好吃吗?”   “好好培养一下,大概是个大厨。”   杨清河心里暖暖的,倒不是因为他的夸奖,只是觉得给心爱的人做早餐很幸福。   她说:“那我以后空了就学一点,好吗?”   “你喜欢就学。”   “那你教我。”   “行。”   桌子上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赵烈旭抽纸巾擦了下嘴,接起。   那头陈冀似乎是刚醒,声音哑着,组织好语言说道:“刚刚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在城南旧区的淮平公园发现了具女尸,我等会通知其他人,直接在那儿碰面。”   赵烈旭:“城南旧区淮平公园?”   “对。”   赵烈旭把纸巾揉成一个团扔进了垃圾桶,前一刻还神情放松这一秒就沉了脸色。   “民警还说了什么?”   “那具女尸...也被挖了眼。”   挖眼,城南旧区,淮平公园。   赵烈旭背脊骤然一僵,一些画面在脑海里飞逝而过。   良久,他沉沉道了一句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双颊绷紧,微微往后一靠,视线固定在一个点上,似在思考。   杨清河:“怎么了?”   赵烈旭看向她,剑眉微蹙,薄抿张了张,最后说道:“我今天会很晚回来,不用等我,上完课回来记得发短信给我,坐出租车的话司机姓名工号都要给我,手机随时保持开机状态,要做什么一定要和我说。”   杨清河凝视着他,“是局里的电话吗?有案子了?和曾国发的有关系?还是......和我有关系?”   赵烈旭目光深沉,望着她,眼里有什么在波动,他开口道:“不是,和你没关系。”   杨清河没再多问,笑着,“你说的我都会照做的,你别担心。”   赵烈旭淡淡一笑,“乖,多吃点,我先走了。”   杨清河去送他。   在玄关门口,杨清河把车钥匙和手机都递给他,赵烈旭摸了摸她的脸,“走了。”   杨清河拉住他,小鸡啄米似的吻了下他的脸颊。   ......   秋雨微凉,绵绵的下个不停。   赵烈旭赶到现场时将近九点,城南旧区离他现在所居住的地方太远。   这里曾经是淮城的繁华地段之一,这些年随着其他地段的升华和开发,这一块逐渐没落,二三十年前流行的楼房样式如今墙壁斑驳,围栏都生了锈。   淮平公园也是,一个靠近城南旧区中心医院的开放式小公园,二三十年前还是人来人往,如今已经被人遗忘,可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那时候的模样,石子路凹凸不平,透着年老的气息。   赵烈旭撑伞跟着警员走了进去,脚下水花飞溅,道路泥泞。   这儿一切都没变,赵烈旭解开了粒衬衫扣,呼吸有些不平。   湖边,假山,三棵百年槐树昂首屹立着,枝繁叶茂,小雨冲刷着叶面,一阵风吹来,叶子抖动,滴滴答答的洒了一片。   在中间的那棵槐树底下躺着一具女尸,死者身穿红色紧身礼裙,双手合十搭在腹部,黑色的尖头高跟鞋规正的穿在脚上,看起来很安宁。   只是双目被挖,成了两个大窟窿,血混着雨水,染红了她身下的这片草地,颜色鲜艳的如同她这件美丽的礼裙。   蒋平跑来说道:“队长,根据死者遗落的钱包已经确定了死者身份,死者名叫阮丽芝,是本地的人,79年生。” 第47章   槐树叶上的雨水汇成一大珠, 啪嗒一声落在伞面上,水花四溅。   蒋平说:“在公园外停着一辆红色的跑车, 钱包等物品都是在车上发现的, 车内副驾驶上留有大量血液, 目测是死者的。小张正在试着联系家属。”   赵烈旭站在那,眼眸沉静, 抬眼看了这郁郁葱葱的槐树,雨水落在他脸上,丝丝凉凉。   “赵队?”   赵烈旭喉结滚动,浅浅的吸了口气, 目光重新落在死者身上, 沉声道:“死者我认识,我来通知就好。”   蒋平吃惊的啊了声。   赵烈旭没多大反应,眼眸深暗,不惊不急,可眼底分明有什么在波动, 他把伞给边上的警员, 拉起警戒线进去。   法医正在初步勘察。   法医说:“死者太阳穴颅骨处有撞击伤痕,初步判断应该是颅骨受创引发的脑膜中动脉破裂,从而大出血死亡。”   赵烈旭戴上手套,轻轻把死者的头颅转过来, 右侧颅骨损伤, 大出血, 鲜血几乎将头发染红, 伤口有明显的角度,不似是利器所致。   法医:“看伤口的形状和力度,应该是撞上了尖锐坚硬的东西,比如一个...角。”   “角?”   “厨房琉璃台的边角。”   “死亡时间呢?”   “凌晨一点左右。”   赵烈旭半蹲着,看着阮丽芝被挖的双目,“能看出来是什么工具挖的吗?”   法医一翻察看,“应该是超市里常见的那种水果刀。”   这里只是抛尸现场,水果刀,厨房台角,第一案发现场大约是室内。   她的眼睛被挖的很干净,不像曾国发那样,着急,荒乱,不知所措。   赵烈旭从头扫了遍阮丽芝,问道:“人的太阳穴这个位置严重撞击会立刻毙命?”   法医摇摇头,“看情况,这里的颅骨十分脆弱,很容易导致动脉破裂大出血,但如果抢救及时也可以捡一命。”   “死者身上还有其他伤口吗?”   法医招招手,边上的医员递过来一个透明密封袋里,里头是一根长达二十多个厘米的槐树枝,上面沾着血。   法医说:“这是在现场发现的,死者身上并没有太多明显的伤痕,除了脑部和眼部,还有下体,死者的下体受到严重的凌虐,作案工具是这根槐树枝。”   法医说的相当婉转,可在场的人都懂。   凶手用这根枝干捅烂了阮丽芝的下体。   赵烈旭拿过密封袋,“枝干?没有在她体内发现性侵痕迹吗?”   “暂时没有,确切的答案要回去做完尸检才能知道。”   如果凶手对阮丽芝进行过性侵犯,那么肯定会留下避孕套的润滑液液体或者自身的液体,或多或少都会有。   赵烈旭站起身,仰头环视了一圈这颗槐树,靠左的一枝枝头上少了一截,他对比了一下,折痕很明显。   也就是说,凶手将她抛尸在这里后才折了树枝进行凌虐。   正常凶手一般抛尸完就走了,或者在抛尸前完成,折断树枝进行侵害,潇洒的将工具丢在抛尸地点。   赵烈旭几乎能想象出这个画面。   凶手将阮丽芝扔在这里,随手掰了根树枝,狠狠的捅着,随手一扔,又将她身体摆正,整理好衣服,将她的双手规正的搭在腹部。   凶手从容不迫的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悠然离去。   医务人员将尸体收好抬了出去,留下白色线条勾勒出的死者形状。   陈冀撑着伞从远处奔来,说道:“停在外面的车检查过了,车上很干净,方向盘,换挡的,油门刹车,车门手把,一点儿指纹都没有,昨晚雨下的很大,也没有任何脚印,我看啊,要从死者家属那边先开始,穿的挺高级的,车也值一两百万,估计是有钱人家的。”   赵烈旭:“行车记录仪呢?”   “送去检查了。”陈冀单手叉腰,“我觉得这事儿是不是玄幻了点,这么巧的吗?现在凶手都流行挖眼睛吗?是不是有人模仿曾国发的手法掩人耳目啊?”   赵烈旭抿着唇,一半的衣袖都被雨水打湿,他沉默了会脱下手套。   “死者头部的伤应该是个意外,有两种可能性,一,死者当场死亡,没有办法抢救,二,凶手错过了她的抢救时间,死亡时间在凌晨一点左右,那么加上处理尸体,抛尸时间,很可能是快天亮了才来,太过明目张胆,应该不太可能,所以第二种占得比例高一些,死者在更早之前受伤,凶手错过了抢救时间,也许误以为她已经死亡,随后将她抛尸,挖眼。”   赵烈旭顿了顿,缓缓说道:“可他挖的很细致,就像在雕刻一件作品,如果只是意外杀人抛尸那□□的侵犯实在多此一举,你说车上没有任何痕迹,那只能说明凶手不是在模仿,而死者的死亡也不是突发事件,像是有预谋的,有计划的。也可能是...他故意错过了她的抢救时间。”   让她慢慢的,一点点的,自己死去。   挖下她的双眼,扔在这棵槐树底下,凌虐她却又赋予她体面。   这点和曾国发很像。   曾国发的动机来源于对妻子背叛的仇恨,与此同时他心底又深深怀念妻子,所以在对受害人进行侵犯杀害后会尽量将其恢复原貌。   问曾国发为什么挖眼的时候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赵烈旭走到警戒线外,点了支烟,烟雾一缕一缕的,很快融散在雨气里。   他面色冷静,却隐隐散发着寒意,脚下溅起的雨水混着泥土弄脏了他的西裤角。   陈冀听的有点糊涂:“可是挖眼不就是在模仿曾国发吗?假设这个凶手也是变态好了,他锁定目标,不留一丝痕迹的杀了人,那为什么一定挖眼睛?这个特征太明显了,很难让人不想到一块。”   赵烈旭给陈冀递烟,手背上落了几滴雨,他看向这棵槐树,淡淡道:“还记得曾国发口中的那个他吗?”   陈冀一怔,惊愕道:“你不会是说......”   赵烈旭:“不是他在模仿曾国发,而是曾国发在模仿他。”   “什么意思?”   雨忽然大了起来,像断了线的珠子,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青草的清新气味,还有一丝血腥味。   赵烈旭平静道:“这里,22年前发生过一起命案,14岁的女孩被挖去双眼,被钢筋棍捅烂了下体,抛尸在这棵槐树下,警方发现的时候,女孩看似很安详的躺在草地上,就和现在的死者一模一样。”   ......   下午的外国美术史是节小课,杨清河先回了趟寝室,看寝室的模样,似乎苏妗已经回来了。   她收拾了点衣物和书籍去上课。   教室里三十来个人,有的低头玩手机,有的吹牛逼打闹,有的窃窃私语。   杨清河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双人座,她没有同桌。   和这个班级上课的同学接触不多,甚至名字也记不得几个,可他们都知道她。   进教室时仁爱的班长会问她你还好吧?坐前面的女生会转过头来问她被绑架的事情,偶尔有几个男同学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又继续说笑。   关心她的,询问她的,杨清河都会回应。   但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不需要他们的关心,甚至觉得多此一举。   她在美国时也是,圈子小,懒得去认识些狐朋狗友,来到这儿也一样,朋友在精不在多,校园好比半个社会,其中关系复杂,除了苏妗,杨清河也懒得再去结交朋友。   上课铃响,老师迟迟没有进来,这节课是张蕴的,她从来不迟到。   杨清河朝将台望了眼,随后给苏妗发了条短信,问她在不在学校。   苏妗回的很快,她在学校,正在上课。   杨清河约苏妗吃晚饭的时候张蕴心不在焉的走了进来,她算得上是个典型的东方美人,平常也会化妆,仪态都非常好,今天很奇怪,她素颜,黑眼圈很重,眼睛红的骇人,血丝明显。   她穿着一袭水墨色的素雅连衣裙,温婉大方,可脸色太过苍白这裙子反倒将她显得病态。   昨晚她是跟着周坤离开的,一整晚都待在一起了吗?为什么神色那么差?   杨清河脑海里浮现出一点龌龊想法,但又觉得不可能,在她的印象里,周坤不是个重欲的人,同住一屋多少知道点,他和崔萍似乎没有性生活,回周家的话周坤一般晚上都会待在书房过夜,很少看见他们睡一个房间,崔萍对他一向不管不问,也不在意他回不回房间睡。   他们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做表面夫妻。   就算两个人你侬我侬了一整晚,张蕴不该这样慌张,不应该是幸福的吗?   手机震动,苏妗发来短信:好困啊,昨晚一夜没睡,我先睡一会,下课了我们在寝室见吧。   杨清河脑袋上三个黑人问号,怎么这边也精神颓靡。   杨清河: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苏妗:半夜,他突然来找我,我陪他在肯德基待了一宿。   徐睿杭吗?   杨清河回忆了翻,昨晚她和赵烈旭离开徐家时徐睿杭就在老爷子边上,他一向神色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不过徐家似乎问题不少,高高在上的少爷并不是真的无忧无虑。 第48章   张蕴打开讲台电脑和投影仪, 扫了一遍台下,对上杨清河的视线, 她手一颤,立刻移开视线,说道:“把书翻到二十六页,今天我们讲中石器时期的岩画艺术......”   “老师, 作业。”班长晃了晃手中的本子。   张蕴有个习惯,上堂课的作业开课前一定会收。   张蕴双唇泛白,木木的哦了声, “上个星期的作业从后往前传, 没交的就零分, 请假的下课后把假条给我。”   杨清河低下头, 给苏妗回信息: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妗: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再和你说。   杨清河:好。   张蕴淡淡的略带知性的声线传满整间教室, 窗外秋雨霏霏。   这个课程在美国她早就进修过了,杨清河坐在座位上用铅笔一下一下描绘着什么。   这次回来,除了找他,顺便还有个国际性的艺术展览, 五年举办一次, 这次放在中国举行,她有幸受邀。   以前参加这种她都觉得可有可无, 现在好胜心涌上来,很想获得点什么, 就像沐浴在阳光下欣欣向荣的树木花草, 蓬勃的, 有朝气的。   她想往上走,更高更远。   因为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杨清河不自禁的笑着,她能想象以后的生活。   阳光正好,他穿着笔挺的警服,一腔正气,热血赤城,她也小有成就。   遇见一个对的人,自己会想开始变的更好,想和他肩并肩,会开始规划以后的宏图,再用实际行动一点点去描绘。   课程是两点到四点,一大节分成两个小节,一节四十分钟,时间溜的快,杨清河纸上的人刚有个雏形,铃声便响了。   张蕴说了句下课,有一两个学生上去找她说什么,张蕴处理完捏了捏眉心走出了教室。   杨清河把纸夹在课本里,出去上厕所。   厕所在楼梯边上,在楼梯左边有个开放式的同道,那个走廊通往前面的一栋教学楼,雨水打湿了走廊两侧。   张蕴倚在有点生锈的栏杆上,她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细雨落在她脸上,她耳边,额头的发逐渐被沾湿。   杨清河上完厕所出来,她还在那。杨清河慢慢的用纸巾擦手,刚想走过去,只见张蕴接了个电话。   张蕴声音有哭腔,“找你了吗?怎么办?他们已经发现了,该怎么办,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渐渐蹲下来,手捂着额头,看起来无助极了。   “他们传你去问话吗?要怎么说?”   “然后呢?”   “找我,也会找我吗?”   “好,我知道了,好......可是我好害怕啊......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张蕴肩膀一抖一抖,她在啜泣。   杨清河站在离她三米开外,张蕴挂断电话,抹了抹眼泪站起来,一转身,错愕住。   杨清河看到她疲惫的双眸红肿憔悴,秋风吹起张蕴的裙角和长发,她似乎都要站不稳。   张蕴难堪的别过头,握紧手机快步离开。   杨清河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进了教室。   ......   离开抛尸现场,赵烈旭通知了徐鸿明,那头的徐鸿明的正在开会,被震惊到说不出话。   除了徐鸿明,他也通知了其他人,昨晚和阮丽芝有过交集的都需来趟警局做协助调查。   一进警局,赵烈旭让陈冀去查阮丽芝的通话记录。   陈冀一头雾水,“不是,你刚说的22年前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赵烈旭脸色略沉,说道:“等审问完,下午开会,会上我会说,法医那边有任何进展都要和我说。”   “行,那我先去查通话记录。”   审讯室里在挨个审问。   徐鸿明见到赵烈旭的第一句话就是:“她在哪?怎么会死?”   算是比较亲近的叔叔,赵烈旭安慰了几句,让徐鸿明坐下,小张打开电脑准备做记录。   赵烈旭:“你先冷静一下,我会和你一一说明的。”   徐鸿明心烦意乱的点点头。   赵烈旭说:“今天早上接到城南旧区的居民报案,在淮平公园内发现具女尸,死者正是阮里芝女士,发现的时候公园外停着她的车,她被挖了双眼,下体受过凌虐,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凌晨一点左右,昨晚十一点左右宴会结束,当时我和清河离开后你们说了什么?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挖挖挖了眼睛?!怎么会......”徐鸿明咽了咽口水,看着赵烈旭慢慢冷静下来,说道:“昨晚送走了老爷子,她和我儿子也走了,就我在别墅过夜,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奥,她临走前,我和她吵了一架。”   “别墅就你一个人?”   徐鸿明意识自己可能也在被怀疑的对象里,解释道:“还有几个佣人,她们可以替我作证,我昨晚后来没出过别墅,别墅也都有摄像头,可以查。”   赵烈旭:“为的什么吵架?她有说过要去哪里吗?”   “家里那点事,你多少也知道些,她要去哪里怎么会和我说,我管不了她。”   赵烈旭懂。徐鸿明是个爱面子的人,对外都是一副夫妻恩爱的画面,可实际上他们夫妻从来不和睦,从结婚到现在,貌合神离。   这些年,徐鸿明倒是没怎么变,反倒是阮丽芝,整个人,从里到外大变样。   赵烈旭记得,从前的阮丽芝朴素安静,单眼皮,娃娃脸,后来隔了很久再见时,这个女人已经是双眼皮,瓜子脸,性格也截然不同,开放热情。   他当时还觉得困惑,后来顾蓉告诉他,阮丽芝这些一直在整容,模样变了不少,一个不太出去打交道的女人开始夜不归宿,性格也变了,外面有些疯言疯语,说阮丽芝中了邪又好像在养小鬼。   昨晚他和杨清河在二楼听到的争吵大概是他们的家常便饭,自从阮丽芝变了后徐鸿明对她更加不满,都说,阮丽芝在外面有男人,没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徐鸿明为了企业形象,依旧装作夫妻恩爱的样子,可私底下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后来再也没有联系过了吗?”   徐鸿明皱皱眉,哎一声,说道:“后来她走了,我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大约几点,她接了吗?”   徐鸿明翻了翻手机,给赵烈旭看,时间是十二点四十五分。   “她接了,我和她吵了一架。”   “为什么吵架?”   徐鸿明似很难堪,却还是实话实说,“我本来打算要睡了,有人把她和别的男人的床照发给了我,我很怕照片会流传出去,打那个电话打不通,就找了她,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电话一挂,后来就没联系了。”   赵烈旭:“你的手机可能需要拿去查一下,请配合一下。”   “查什么?”   赵烈旭把阮丽芝的头部照片推给徐鸿明看,“她的太阳穴颅骨处受过猛烈的撞击,从而导致大出血死亡,这是死亡原因,太阳穴的伤口应该是撞击在台角之类的地方造成的,她死前和别人发生过争执,死亡时间为凌晨一点左右,和你这通电话的时间很接近,这不是一起单纯的他杀案件,照片来的太巧了。”   徐鸿明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盯着那张照片汗毛都竖起了,慌张在所难免,“那那个人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杀她,又故意给我看什么照片?这些年我得罪过一些人,但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啊,为什么要挖眼睛?”   赵烈旭没回答他的问题,把手机交给了警员,继续问道:“在和她通话的时候发现有什么异常吗?”   徐鸿明挠了挠脑袋,仔细想着,“好像没有吧。”   他当时一肚子火,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个事,完全没在意。   “那你们的谈话内容呢?可以复述一遍吗?”   徐鸿明说:“我问她照片是怎么回事,她说她就是和别的人睡了,照片算个屁,我骂她不要脸,她像是懒得和我说话,骂了我几句说没空和我耗,就挂了,再打过去她把我拉黑了。”   陈冀敲了敲门,示意赵烈旭出来一下。   陈冀把资料给他看,说道:“这是阮丽芝昨晚的通话记录,死前有两通电话,一个十一点十五分时,持号人名叫周坤,第二个电话是十二点四十五分,徐鸿明。”   赵烈旭盯着那串号码。   周坤。   他有点印象,从昨晚的情况来看,阮丽芝似乎对那个人很有兴趣。   赵烈旭说:“联系他,让他来趟警局,顺便再联系一个人。”   “谁?”   “张蕴。”   陈冀觉得这名字耳熟,好半天想起来,“啊?之前和你相亲那个?她和这事也有关系?”   赵烈旭:“她昨晚应该和周坤在一起。”   陈冀更迷茫了,“诶不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赵烈旭一时没空和陈冀解释,“会上说。”   蒋平从隔壁的审讯室出来,左右望了望,正好看见赵烈旭。   蒋平快步走来,“赵队,发现个新情况。死者的儿子,徐睿杭,昨夜在凌晨三点十分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嗯?”   “短信内容是:你将会收到一个好消息。”   赵烈旭拧了眉,“徐睿杭昨晚和谁在一起?”   “他说和一个朋友,一整晚都在肯德基,早上一起回了学校。” 第49章   赵烈旭:“把他们两个的手机拿去一起技术部门,追踪一下发送者的来源。”   “是。”   “徐睿杭那边还问了点什么?”   蒋平:“没问出什么, 我看他似乎和他母亲关系不是很好, 知道母亲死了, 一点儿也不惊讶难过,他也不知道阮丽芝平时的生活, 只是说昨晚阮丽芝比他早走一步,走的时候在打电话, 看似很开心的模样, 后来他就去找了同学,天亮回学校, 睡到中午, 直到被警方传话。”   赵烈旭知道徐睿杭性子冷, 高傲又冷漠,他自小对父母就不太亲近,一个家,四分五裂。   明明是家人,却是最不了解彼此的人。   赵烈旭回到审讯室, 徐鸿明看起来很迷茫。   他似乎还是想不通,“怎么会被杀了,那么变态的吗?她会不会在外面惹了什么人?”   徐鸿明暗自咬定就是阮丽芝自找苦吃,水性杨花成那样,指不定就在外面认识了什么变态, 惹祸上身。   赵烈旭继续问查。   “死者最近有什么异常吗?她平常做点什么?”   徐鸿明:“我平常很忙, 经常出差, 一般回家的话很难碰上她也在家的日子,她没工作,整天游手好闲,在外面吃喝玩乐。硬要说什么异常,大概就是她越来越不像她了。”   从结婚到现在,她像换了一个人。   徐鸿明顿了顿,犹豫道:“家里有个房间,她谁也不让进,神神秘秘的,好像是七八年前去了趟泰国回来后才这样的,我听说是弄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来养着,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整容的。听说那东西会反噬,是不是......”   ......   一个小时后,徐家的调查审问结束,赵烈旭走了几步送徐鸿明,事情没有水落石出,谁都可能是凶手,但比起是怀疑对象,他们更是死者的家属。   徐鸿明虽和阮丽芝不和睦,但活生生的一个人昨晚还见面,今天突然以这么残忍的方式被杀害,任何人都无法接受。   徐鸿明说:“调查有了进展要告诉我,这事儿对公司也有影响,我需要点说辞去处理。”   赵烈旭点头,“好,会通知的。”   徐睿杭从审讯室出来,看起来并不伤心,他望向徐鸿明的眼神有一丝丝嘲讽和恨意,没搭话,直接走了。   徐鸿明赶上去,“你站住,我有话和你说。”   徐睿杭步伐不停。   赵烈旭望着他们的背影,就在他们快要拐角的时候小张带着一个人从那头走了出来,和徐鸿明父子打了个照面。   是周坤。   他穿戴整齐,精神饱满,皮鞋踩在地上,声音笃定清脆。   徐鸿明和周坤说了几句话,周坤把手放在徐鸿明肩上拍了拍,似在安慰他,随后并未多言,跟着小张走了过来。   周坤的眼睛细长深邃,目光锐利沉稳,他的模样看上去很年轻,说四十出头倒不如像三十多的,他越是将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就越显得寒气逼人。   小张:“赵队,人来了。”   周坤:“原来是刑侦队队长,我还以为你只是个普通刑警,真是年轻有为。”   他的感冒似乎加重了,声音哑到不行,但那股气场还在。   赵烈旭笑得极淡,不多说,让周坤进审讯室。   周坤很坦然,拨了拨领带结扣,走进去。   赵烈旭对小张问道:“张蕴呢?”   “刚通知,说一会就来。”   赵烈旭点头,进了屋里,周坤坐在那神色自若,双腿搭在一起,十指微扣搁在大腿上。   赵烈旭 :“昨晚十一点十五分的时候阮丽芝给你打过一通电话?”   周坤:“是。”   “她和你说了什么?”   周坤看着赵烈旭,“她问我是不是住在南山别墅,她喝了酒,有点醉了,说想在我那借宿一宿。”   “她后来找过你?”   “对。”   “大约几点,你们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周坤想了想,“应该是凌晨十二点半左右,那会我正在洗澡,门是我昨晚的女伴开的,我下楼时她们似乎有点不愉快,我和阮丽芝女士交谈了几句,打算让我助理来送她回去,可她接了个电话,火气很大,气冲冲的就走了。”   赵烈旭沉声道:“你的意思是阮丽芝凌晨十二点半到达南山别墅,十二点四十五分接到徐鸿明的电话,随后离开,可她的死亡时间在凌晨一点左右,死亡原因是因为头部受创导致大出血死亡。她怎么在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内,离开南山别墅到达另外一个室内发生这样的撞击导致死亡?”   周坤眉头一皱,缓缓道:“你的意思是她来找我,我杀了她?在南山别墅里?既然怀疑,可以去别墅做血液鉴定等等调查,证据比人的嘴巴来的诚实可靠。而且,我杀了阮丽芝女士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赵烈旭注视着他,微微往后一靠。   是天生就这样处事不惊吗?要说阅历,徐鸿明在商界打摸那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遇见这样的事情依旧慌得手忙脚乱,可眼前的人,就算被警方怀疑,也依旧平静淡然,不起一丝波澜。   他想起昨晚宴会周坤和他说话的口气,那么像。   当初他眼睛被绑着,什么都看不见,唯独知道他的声音,这么多年,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其中的气息停顿尾音,他每回想一次就深刻一次。   阮丽芝的案件发生的太巧了,这种高度重合他不信是巧合。   赵烈旭:“周先生过去一直待在美国?”   周坤微微弯了嘴角,笑容那么冷那么硬,他说:“十岁左右被人领养去了美国,此后一直在那边居住,偶尔因为一些生意上的往来会回来。”   “来过几次淮城?”   “大约...五六次吧。”   赵烈旭:“周先生应该这几天要回美国,是吗?”   “是,明天的机票。”   “这个案件牵扯到很多人,我想您怕是暂时不能离开了。”   周坤:“当然可以,我很愿意配合警方调查。”   小张敲门,“赵队。”   赵烈旭起身,“稍等一下。”   周坤:“k。”   赵烈旭跟着小张进了隔壁的房间,张蕴已经坐在那儿。   张蕴听到开门声,握着水杯的手一抖,抬眸看去,赵烈旭还是那个赵烈旭,英气挺拔,眉眼深邃,当初在餐馆聊天的两个人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一个点上了。   张蕴以前觉得有靠他多近,现在就觉得有多远。   她看起来精神很差,素颜憔悴。   赵烈旭坐下,直接道:“小张他们应该和你说过发生什么事了吧?”   张蕴点点头。   “昨晚你和周坤一直在一起?”   张蕴垂下眼,“嗯。”   “阮丽芝在十一点十五分给周坤打过电话,后来有去找过你们吗?”   “找过,当时...我和周坤闹了点矛盾,有点不开心,正打算下楼拿冰块敷眼睛,她就来了。”   “她和你说了什么?”   “她对我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张蕴有些哽咽,“我和她起了语言上的冲突,没说几句,周坤洗完澡就下来了。”   “然后呢?”   “她接了个电话,好像很生气,周坤让她回去,她就真的走了。”   “她来找你们干什么?”   张蕴咬唇,“你昨晚没看出来吗?”   赵烈旭:“现在在警局,什么话放在这里讲都不是耻辱。”   张蕴:“她...她想勾引周坤。但因为类似于这样的事情我和周坤闹了点矛盾,所以我们都很希望她能离开。”   她手抖得厉害,始终低着眼眸。   赵烈旭看了她几秒,“小张,你来问,我还有点事情。”   “行。”   赵烈旭走到审讯室的单面镜后头,蒋平在。   “赵队。”   “陈冀呢?”   “陈哥去尸检中心了,那边来电话说发现了点新情况。”   赵烈旭:“把下午的笔录做个整理,六点开会。”   “是。”蒋平转着手中的笔,“赵队,我瞧着她不对劲,她很紧张,很害怕,如果像法医说的,头部的伤是撞在什么边边角角上,那就极有可能是个意外,如果凶手预谋杀人,怎么会抓着人头故意往上撞?死亡时间和到达别墅的时间太紧凑,张蕴也完全有理由和阮丽芝发生冲突,导致这个意外的发生。”   张蕴的说辞和周坤的一模一样。   但一个过于淡定,一个过于紧张。   对于昨晚还见过的人,忽然面临她的死讯,没一个惊愕。   只有徐鸿明的反应最正常,徐睿杭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一起过夜的朋友,肯德基里的监控和工作人员。   阮丽芝去过南山别墅,所有的疑点就都指向那边,周坤和张蕴在阮丽芝死亡前不久见过,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赵烈旭说:“派人去趟南山别墅,暂时封锁那个别墅,让鉴证科的人去取证搜查。再派几个人去趟阮丽芝的住所。”   “是。”蒋平手里的笔掉了,“这事真诡异,虽然瞧着他们俩嫌疑最大,可是挖眼睛算什么?”   赵烈旭:“这个意外,并不是意外。”   同一个公园,同一棵树,同样的死法。   他还记得那个人说过,会回来找他。   他回来了吗?   想用这种方法提醒他吗?   他到底想干什么?   徐睿杭的那条短信,又是什么意思? 第50章   周坤和张蕴从审讯室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一半。   他们俩的口供从始至终的一致。   周坤很自然的搂过张蕴的肩膀, 他脸上甚至有些笑意, 说道:“还生我气吗?是不是吓坏了?”   张蕴瞥了他一眼,低下头, 脸色不佳。   赵烈旭和蒋平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周坤说:“有什么问题请联系我, 我和张蕴都很愿意配合警方调查。”   赵烈旭微微点头。   等两人走了,蒋平挠头道:“这大老板到底不一样, 气场那么强, 整个过程够淡定的啊。”   就算是普通人被传召, 只要进了这警局,多多少少都会心里发慌,从前那些和杀人案扯上关系的表现出的情绪更是夸张, 一般人会吃惊于这个案件的发生, 然后极力摆脱自己的嫌疑,最后配合警方调查老老实实的将自己所知道的全盘交待, 可周坤不一样, 他仿佛是被请来的一般,悠然自得的坐在那儿,不慌不忙的阐述,更不惊愕于一桩命案的惨烈发生。   赵烈旭眸色沉着,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 “准备开会。”   “是。”   ......   张蕴跟着周坤上了车, 他今天自己开的车, 周坤坐在驾驶座上, 不发动车子也不系安全带,他淡淡的望着前方。   张蕴手心出了很多汗,车窗对面就是警局,中央飘荡的五星红旗,大门口硕大的公安二字,都朝她压来。   她双手掩面,深深吸了口气。   周坤:“照我吩咐的说了?”   “嗯......”张蕴微微发抖,“警察说她...她被挖了眼睛,为什么会......”   “是我挖的。”   “为什么?”   周坤:“前段时间的挖眼你应该知道吧,我想这样做的话应该可以混淆警方的视线。你怕什么?”   张蕴看他,“你不怕吗?你是共犯,也有法律责任。”   周坤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如果...真的查出来了,责任我会担的,和你没关系,你不用想太多。”   张蕴一惊,“你什么意思?”   “是因为我才发生这种事情的,你是我女人,有什么我应该替你承担的。”   “你......”   “现在不用担心,我都处理好了,他们找不到证据的。”周坤抚她脸颊,“有我在。”   张蕴不知自己是喜是悲,心中有无限忧伤去又有股难以言说的安全感,她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你真的...真的把我当你女人吗?”   周坤安抚着她,“我说过,我只有你一个。一切都会好的。”   张蕴啜泣起来,“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撞一下就死了?怎么会呢?我也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怎么了。”   她觉得自己无比冲动,竟然去和阮丽芝动手。   周坤望着远处,他的视线正好落在公安二字上,他说:“我知道你是个性格很温柔的人,是她说话太难听了不是吗?咎由自取而已。”   “要是查到了怎么办?该怎么办?我杀人了,我真的杀人了。”   “不会,别墅那边处理的很干净,所有的痕迹都处理的很干净。”   张蕴摇头,哭的不成样子,精神有些涣散。   周坤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寒冷,“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你越是这样就越是容易露出马脚,我喜欢你的温柔,可是我不喜欢你现在的状态。张蕴,想跟我的话得先学会从容。”   张蕴听不懂他说的话,“什么从容?我杀人了,怎么从容?你到底在说什么?”   周坤似乎没了耐心,“这几天先别去上班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警察再找我怎么办?”   “你只知道昨晚阮丽芝来找过我们,其他的你都不知道。”   张蕴觉得自己浑身都发软,她呆滞的点点头。   周坤拭去她的眼泪,淡然的发动车子,“你不必太过担心,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什么游戏?”   周坤弯了嘴角,“猫抓老鼠的游戏。”   ......   会议室。   小张把下午审问的资料印了十几份,发放。   赵烈旭在移动白板上写下阮丽芝的姓名年龄和死亡特征,边上是曾国发案件的照片。   赵烈旭:“先说说你们的看法。”   蒋平:“首先,这次的挖眼案和曾国发的案子间隔一个月多点,案件十分的相似,有很多共同点,但是曾国发已被抓获,不排除有人在模仿曾国发作案。还有就是,根据法医的初步判定,死者的死应该是个意外,如果真是这样,那极有可能凶手在混淆视听。”   从表面看,的确是这样。   蒋平:“但是赵队,你说的这个意外不是意外是什么意思?”   赵烈旭:“小张你呢?”   小张推了推眼镜,“我的想法和蒋平的差不多,但是有几个疑问,凶手挖下的眼睛呢?他丢在了哪里?公园附近都找遍了,没有。而且车上现场,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凶手有一定的经验或者思维非常缜密。如果这场案件是个意外,凶手能做到这样,说明他是个极其冷静的人,能在凌晨一点到早上六点之间,短短的五个小时完成抛尸挖眼去痕迹,有条不紊的,他心里素质很高。如果这不是个意外,那可真变态的,和曾国发一样变态。还有就是,他为什么要杀阮丽芝?阮丽芝虽然人际圈广,但根据调查,她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只要是他杀就一定有个理由,有的是情杀,有的是报复,有的是夺财,就算发生争执意外死亡,那争执的又是什么?杀阮丽芝总有个理由,就像曾国发猥亵郭婷,杀死徐玉玉,有明显的选择理由。”   赵烈旭点点头,说:“通常,连环杀手杀人都会有其显著的特征,他们和普通意外的他杀不一样,他们在杀人时更多是享受乐趣或者是一种报复,尸体上的痕迹也能反映出他们内心的需求和想法。挖眼,就是一个特征。”   赵烈旭指了指阮丽芝的和徐玉玉的眼部照片,说道:“不用做详细检查也能看出来,凶手在处理阮丽芝的时候手法比曾国发的熟练许多,处理的相当干净。都抛尸在公园,都挖眼,死者仪态相似,都侵犯了死者,不同的是,一个是性侵,一个是用树枝。之前我们在审讯曾国发的时候有两个点值得怀疑,一,曾国发曾说过,有人打电话给他,告诉他他妻子回来了,由于没有查到这通电话,曾国发也有精神问题,当时认为这是他杜撰的,二,问曾国发挖眼睛的理由,他说不出。他对死者性侵凌虐换衣服这些行为都可以有理由解释,唯独挖眼睛没有理由说明。”   赵烈旭把一个u盘插电脑上,边打开文件边说:“这是1996年在淮城发生的一起挖眼女童案,死者名叫赵莉萱,死亡年龄14岁,被利刃挖去双眼,处理手法和阮丽芝的很相似,下体遭受过凌虐,凶手用钢筋铁棍‘性侵’了她,死亡原因是脾脏破裂大出血,凶手在她腹部捅了十来刀,抛尸在淮平公园中间的那棵槐树下,死态和阮丽芝的高度相似。”   他说的很淡很平静。   投影上是几张当年的照片,女孩一袭白裙已是鲜红色,眼窝血肉模糊,小小的脸蛋透着一股恐怖气息。   这起案件发生的时候在坐的人多数只有七八岁,即使当时轰动全城,但作为孩子可能不知。   蒋平盯着赵莉萱这个名字看,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所以这起案件和22年前的可能是同一个人?”   赵烈旭说:“22年前的凶手还未抓到,所以不排除他又犯案了。这起女童案和曾国发案件还有阮丽芝案件可以并案调查。我之所以说这个意外并不是意外是因为,就算是模仿犯案,不同的人会留下不同的痕迹,而女童案和阮丽芝案件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小张说了两点很对,一,阮丽芝的眼睛呢?女童案中的女童的眼睛当年也没找到。二,凶手很淡定的完成抛尸挖眼过程,抹去痕迹,和当年一模一样,因为无迹可寻,所以案子一直搁到现在,同时也说明凶手是个非常谨慎聪明的人。”   蒋平:“那是曾国发在模仿他?那曾国发口中的那个他就是凶手吗?他怎么会选择曾国发?”   蒋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凶手智商也太高了。   赵烈旭说道:“他为什么选择曾国发,这是一个突破口。他让曾国发模仿他,就说明他和曾国发之间有共同点。这女童和阮丽芝两起案件中,赵莉萱和阮丽芝并未直接受到性侵,凶手用铁棍和树枝代替,他在发泄自己的情绪,对女人厌恶的情绪,他不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去触碰女人,说明他早些年可能受到过来自女性的伤害,导致他对女人有抵触心理,和曾国发的形成鲜明对比,曾国发即使被妻子抛弃受到伤害,但在作案时直接性侵了死者,对他来说这是一种成就,他征服了这个女人,或者说污辱了这个女人,所以凶手极有可能在女性那里受过性方面的侵害。而曾国发做这些事情的起源是他妻子,被背叛,被抛弃。再看阮丽芝,据我知道的,阮丽芝在外有很多男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背叛了这个家庭,抛弃了这个家庭,这就是相似点,从这些可以判断,凶手可能被母亲或者妻子抛弃过。” 第51章   蒋平:“赵队, 可是当初曾国发把最后的目标放在了小嫂子身上,是这个所谓的他指使曾国发去做这样的事情,凶手的目标...是小嫂子?可小嫂子不存在背叛抛弃之类的点上吧, 她才二十出头。”   赵烈旭默了会,答道:“他的目标不是清河, 如果真的想杀了她, 就不会大费周章设局让我们误以为曾国发绑架了苏妗,把苏妗放在那么明显的位置,是故意让我们发现。”   “也对, 把人质绑架在那样一个容易联想到的地方, 还让张宏守在这那儿,仔细想想,确实太蠢了。”   “凶手故意露出马脚, 让我们去追踪。”   “可小嫂子和这事有什么关联?为什么他现在要杀了阮丽芝?他到底想干什么?”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打开,陈冀气喘吁吁, 拍了拍手中的档案袋,“尸检中心新出的结果,有大发现!”   赵烈旭打开档案袋,一些资料和照片流了出来。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   照片中是阮丽芝裸露的背脊, 她的腰部被放大, 上面还有一行清晰的字体:很久不见,你很让我失望。   字体和大拇指指甲盖差不多大小, 字体端正有力。   陈冀说:“法医说应该是用无墨水的钢笔刻成的。除了这个, 法医在阮丽芝血液里检测到兴奋剂, 量不多,应该是在她死亡前四到五个小时前服用的。还有,行车记录仪被抹去了记录,一点儿线索都没留下,回来中途接到老九电话,去了趟南山别墅,那边并没有检测到任何血液反映,不过现场确实有阮丽芝留下的脚印和车轮印。”   蒋平嘶了声,“很久不见,你很让我失望。这是什么意思?凶手在和谁说?”   赵烈旭静默着,目光始终锁在这张照片上。   陈冀抬头看了眼投影仪画面,22年前,赵莉萱,几个大字赫然印入他的眼帘。   陈冀嘴巴微微张大,“赵...赵莉萱?赵队,这是你......?”   被陈冀这么一提,大伙才反应过来,这一个姓啊,如果是凑巧,那怎么赵队对这起案件那么重视熟知?   赵烈旭放下照片,低声道:“赵莉萱是我亲生姐姐,发生这起命案的时候我八岁,凶手将我和我姐姐一起绑架,我全程都被蒙着眼睛,他的整个犯案过程我都听见了,但并没有得到什么有力的证据。”   他只知道那个男人的声音很年轻,由此可以得出当年他的年龄大约范围。   “为什么会绑架你们?”   赵烈旭:“就因为没有缘由才更难查。完成杀害后,他将我和我姐姐一起抛在公园,整个过程,他没有对我实施任何虐待,我就像他请来的一个观众,看他演完这场戏。”   陈冀:“那这次......”   赵烈旭把照片推到他们面前,“我想,他应该是在和我打招呼。”   确实,很久不见。   也如同他当年所说的,他回来找他了。   蒋平:“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真正的目标就不是小嫂子,而是队长,他在给队长一个提示一个警告,然后现在用阮丽芝的死亡正式宣告,他来找队长了。那他接下来会做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这些年赵烈旭反复的想,可就是想不出一个被绑架杀害的理由和凶手的目的。   22年前的夏天,每个周末赵莉萱都会去练芭蕾舞,顾蓉带他一起去接赵莉萱,然后在附近逛一逛,走一走,在淮平公园溜达一会,那时的淮平公园人气旺盛,比较热闹,还有卖玩具糖葫芦的。   他现在记忆有些模糊,和赵莉萱的回忆不多,只记得当时他和赵莉萱会经常打打闹闹,她大她六岁,个子却差不多,她喜欢欺负他,也不算欺负,小孩子之间都那样,会争抢会吵闹,可隔天就会和好。   那天顾蓉在公园碰上了个老同学,聊了两句,赵莉萱说要去买气球和糖葫芦,他就跟着她去了,两人追追逐逐,似乎跑的远了,再后来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很普通的一天,很晴朗的天气,就这样,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发生了这起命案。   如果赵莉萱被杀被选中是个意外,那为什么他会回来找他?   他让凶手失望了,失望什么?凶手渴望在他身上看到什么?凶手杀赵莉萱,让他目睹整个过程,是为了让他发生点什么变化吗?可为什么是他?   这些问题他暂时想不通,但他既然明目张胆的挑战警方,这一次,他一定要抓到他。   22年前的案子线索太少,根本无法去破案,如今再有相似的案子发生,总会有蛛丝马迹可以去寻找,就算他准备的再充足精密,总会有一个突破口。   赵烈旭说双手合十搁在桌面上,缓缓说道:“女童案的凶手当年犯案年龄应该在20岁到30岁之间,现在应该在40到55之间,从他处理尸体和痕迹这块可以看出,凶手,中年男性,做事冷静沉稳细致,甚至有一点点的偏执,他童年或者青少年时期遭遇过来自女性的侵害,能和阮丽芝扯上关系,说明他应该事业有成,外貌良好。从起初的赵莉萱,到清河,到现在的阮丽芝,都是我身边的人,他熟知我的周边环境,我想,他应该就在我周围。”   “队长,要不要派人24小时跟着你?”   赵烈旭摇头,“他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行动,对他来说,这就像是一场玩了22年的游戏,他在过去埋下一颗种子,现在来看成果,游戏,享受的是过程,他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他有他自己的目的,没达到这个目的前他不会对我做什么。”   他是最危险的,但同时是最安全的。   他眼下只担心一件事,如果凶手再次行动,会不会从他身边人下手?   徐睿杭收到的那条短信又是什么意思?他的下个目标会是徐睿杭吗?   一名警员敲敲门走了进来,说道:“徐鸿明收到的照片来源查到了,是来自一个名叫史红眉的女人发的,据了解,史红眉和照片中的男人是情人关系,想用这个照片敲诈徐鸿明一笔,徐睿杭短信的来源,查不到。”   “好,知道了。”   小张:“之前曾国发说的电话也查不到,几乎可以肯定是凶手朝徐睿杭发了那条短信,你将会收个好消息,应该指的就是阮丽芝的死讯吧,就算母子关系再不和睦,这怎么可能是个好消息呢?凶手对徐睿杭也很了解吗?”   蒋平:“还有,陈哥刚刚说的阮丽芝血液里检测出兴奋剂,怎么会有兴奋剂呢?从时间线上看,周坤和张蕴是最后接触阮丽芝的人,他们的嫌疑最大,而且......”   “而且什么?”   蒋平皱眉,“而且,我觉得周坤很符合赵队刚刚的侧写。但我又觉得不太可能,如果他真是凶手,怎么会告诉我们阮丽芝去过南山别墅,这不是故意把火往自己身上引吗?他完全可以抹去所有痕迹啊。”   赵烈旭目光落在照片上,“兴奋剂是在死亡前四到五个小时里服用的,如果阮丽芝平日没有服用这类药物的习惯,那也就是说她被下药了,而那段时间徐家正在举行宴会,公共场合,能够让阮丽芝正好喝下这杯含有药物的酒水,那肯定和她有过接触。如果是这样,给她服用兴奋剂的作用是什么?至于周坤,不排除他有作案嫌疑。四十到五十之间,相貌端正,事业辉煌,处事冷静从容,确实很符合侧写,况且,昨晚宴会他也在场。”   十多岁被领养到美国,偶尔回来。   清河的继父,徐家生意往来的对象。   略微相似的口吻,恰巧回国的时机。   赵烈旭说:“去把周坤的背景调查一下,领养的话,可能去过孤儿院之类的地方,查查清楚。”   “是。”   ......   下午张蕴课上一半匆匆忙忙就走了,杨清河猜想她应该是和周坤有关。   这事儿她不想多说,这是张蕴自己选的。   上完课杨清河回了寝室,苏妗也刚到,她一直打哈气,还没睡饱。   杨清河打趣她,“你和你班长很有情调啊,约会居然在肯德基。”   苏妗摆摆手,“不是约会,他突然找我我也下一跳。”   苏妗放了书包,拿上饭卡和杨清河去食堂吃饭,边走边说道:“他昨天心情不好,找我出来聊天,其实也没聊什么,就是干巴巴的坐着,不知不觉就天亮了。其实...自从那天在医院里......”   “医院里怎么了?”   “我在医院和你说的话,他肯定都听见了,你走后,我想和他开口说清楚的,可是他让我跟他回去,我看得出来,他是想打断我不让我说这个事情,我想他应该不喜欢我吧。所以后来就没怎么联系他了。”苏妗揉了揉发红疲惫的眼睛,“可昨晚一个电话我就心软了,他和我一样,似乎没什么朋友,他想找个人说话,我也很乐意倾听。但他不喜欢我吧。”   徐睿杭喜欢她吗?   杨清河看不透,那个人身上的气质有几分像周坤,是那种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城府深的人,而赵烈旭属于你越了解他越发现这个人的心思你猜不透。   杨清河想到昨晚阮丽芝和徐鸿明在二楼的争吵,看似美好的家庭有不少矛盾在,徐睿杭和父母的关系也好像不是很融洽,他冷漠,桀骜,但这样的人如果愿意去和你相处,她想苏妗在他心里应该是不一样的。   杨清河:“也许他还没有准备好呢?”   苏妗有些不解,“谈恋爱需要准备什么吗?”   “你那么喜欢他,也不急这一两天,不如再等等他,我看他不像是那种花花肠子的人。”   “他当然不是那种人啊,他都不和班里女生亲近的。”   “就和你亲近?”   苏妗脸红了,“你想吃什么?”   杨清河:“吃肯德基好了。”   苏妗脸更加红了,“清河!”   苏妗连发脾气的声音都是软的。 第52章   两人在食堂吃的黄焖鸡米饭, 苏妗太害羞, 就不再和杨清河说关于徐睿杭的事情。   苏妗问道:“你这段时间都住在他家吗?”   “嗯。”   “你不回寝室了吗?”   杨清河想到起初见苏妗时她怯生生的模样, 她和苏妗差不多, 朋友都不多,也难得同住一个寝室还合得来, 因为之前的绑架案苏妗受了不小的惊吓, 再让她一个人住寝室似乎太孤单了些。   杨清河思忖了会, 笑嘻嘻道:“偶尔会回来吧, 星期四星期五课多,会住寝室。就当我见色忘友吧,我想和他多待一会。”   苏妗笑的软软的,“我懂的啦。上回被绑架见过他一次, 当时没想太多,现在想想,似乎是个很高大的男人,你说他是刑警,待在他身边应该很安全。你上次不是还说猜不透他的心思吗, 是因为这个案件在一起的吗?他......应该也非常喜欢你吧?”   苏妗瞳仁亮晶晶的,像是在想象一段浪漫纯洁的爱情。   杨清河想起昨晚他那句含糊不清却又格外真诚的我爱你。   他这个人看似温和随性,但他有他的城府和计划, 他决定好的,计划好的, 谁也没办法摇撼, 不然也不会单身三十年。   她不知道他喜欢她什么, 但他亲口说过喜欢她,说过爱她,那就足够了,两情相悦,无问理由,这就是爱情,盲目却又无比清晰。   在美国时她会下意识的想起他,去搜他的名字,去期盼未来再见到他,再后来,她会心跳加快,会脸红。   也许是因为当时正好是他走了进来,也许是因为他有天穿了黑色的夹克,也许是因为他长得帅脾气又好。   心动就在一瞬间,但开始喜欢这个人后,每个瞬间都是心动。   无法确切的知道到底喜欢他什么,但就是这个人了。   所以她十分坚定,他也是如此的喜欢她。   命运早就安排好,多年前种下羁绊,各自等待着,等待着重逢,然后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杨清河戳了戳米饭,笑盈盈的,“因祸得福,他其实可喜欢我了。”   苏妗眼睛更亮了,有羡慕有祝福,小声道:“我也好像是因祸得福,如果不是这件事,我都不知道原来他...他那么紧张我,虽然现在我也捉摸不清他的想法。”   苏妗抿抿唇,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扯到徐睿杭了,扯开话题道:“清河...我觉得现在的你比我刚见到你时开心很多。”   苏妗无法去形容这种差别感觉,现在的杨清河笑起来的模样,很轻松很快乐,而那时候就像...就像什么东西重重的压在她肩膀一样,虽然咧着笑,但身子在慢慢往下沉。   杨清河:“因为...恋爱了啊。”   苏妗:“狗粮,都是狗粮。”   两个小姑娘嘻嘻闹闹的,饭吃一半苏妗手机响了,苏妗看了眼杨清河,接了电话。   看她一脸的欣喜,杨清河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   苏妗嗯嗯着,“你在哪?你喝酒了吗?你在那等我,我来找你。”   她脸上的欣喜渐渐变成担忧。   杨清河:“怎么了吗?”   苏妗着急的收拾餐盘,“他...他似乎喝了很多酒,心情好像很不好,我要去找他。”   杨清河拉住她,“你的伞,外面在下雨。”   “奥,谢谢。清河,我先走了。”   “去吧。”   苏妗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杨清河低头笑了声,大概苏妗自己也没发现她自己改变有多大,那样内向的一个女孩现在明显的开朗许多。   ......   这是苏妗第一次去酒吧,是那种安安静静的清吧,面门很小,门口的装修有格调又很怪异。   秋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街道湿漉漉的,倒影着城市的灯红酒绿。   酒吧门口的梧桐树下倚着个高瘦的人,穿的一身黑,宽松衣衫的帽子遮住了他的脸,修长干净的手指微微颤动,他在点烟。   苏妗走过去,给他打伞。   少年手一顿,慢慢转过头。   他眼睛有些红,半眯着,漆黑的眼眸像黑曜石,散发着寒气和冷厉。   他继续点烟,手抖着,却怎么也点不上。   苏妗按住他的手,“算了吧,别抽了,我们回去吧。”   徐睿杭点点头,收了烟,看着她,“回哪儿?”   “我送你回家。”   他又点点头,“回家......”   苏妗:“你怎么了?”   徐睿杭紧紧凝视着她,雨水从伞面滑落,打湿他的衣袖,打湿她的后背。   “你喜欢我吗?”他忽然这样问道。   苏妗浑身一抖,颤颤微微的点头。   徐睿杭:“有多喜欢?”   “就..很喜欢。”   徐睿杭目光渐渐下移,落在她干净的薄唇上,“会一直这样喜欢我吗?”   苏妗用力点头,“会。”   徐睿杭笑了笑,那么淡那么冷,他一把拉过苏妗反身将人抵在树干上,伞转了360度,晃悠个不停,苏妗只觉得唇上一热,眼前是他放大的五官,狭长的眸子始终盯着她,像堆砌起的城墙,坚硬而顽固,可分明有什么在吞噬他的冷硬,他看起来有点无助。   他轻轻的吻着她,呼吸缠绕间,有酒味有烟味,有少年独有的清冽味道。   最后,徐睿杭无力倒在她肩头。   苏妗想扶他,可这样又拿不住伞,咬咬牙,决定后把伞扔一边,全力支撑起他。   ......   杨清河从学校离开,去了趟附近较大的卖绘画用品的店,边走边给赵烈旭发短信:报告队长,我现在在恒安路买东西。   赵烈旭当然没回她。   杨清河想起他早上离开时难看的脸色,应该又是个棘手的案子吧。   她购置了一些颜料画笔和一个木头画架,搬着这一堆东西淋着雨,颇为狼狈的上了一辆出租车。   也十分听话的,把出租车司机的工号和车牌号发给了赵烈旭。   出租车师傅笑道:“小姑娘警惕性很高啊,不过确实应该这样,最近这里不太太平啊,前段时间中际大学的死的两个女学生知道不?有一个都被人挖走了眼睛,今天在旧区那边又出现了命案,也被挖了眼睛,变态就喜欢找你们这种长得漂亮的,出门在外最好不要一个人,特别是晚上。”   杨清河拿纸巾擦脸,听到师傅的话动作慢了下来,“今天又出现了命案吗?挖了眼吗?”   “对啊,你到网上一搜就知道了。”   杨清河拿起手机,在微博的搜索栏里输入几个关键字,先跳出来的是之前徐玉玉案子的新闻,往后翻了两下,有群众发了现场照片,配字是城南旧区公园发现了女尸,眼睛都被挖了,还穿着红裙子,吓死人了。   杨清河看着图片中的人觉得熟悉,她把图片放大,眉头猛地皱起。   这是阮丽芝!   那条裙子,和鞋子,发型,一模一样!这是她昨天宴会上的穿着,杨清河对她印象很深刻。   怎么会死了?怎么会...被挖了眼睛......   曾国发不是被抓了吗?   ......   杨清河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黝黝,家里没人,他今晚应该要很晚才能回来。   她有条不紊的收衣服叠衣服,然后在靠近阳台的边上收拾了一小块地方出来放置画架,他租的这房子虽然不大,但是他东西少,显得挺空旷的。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气温降了许多,杨清河洗完澡裹了条小毯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已经七八点了,楼下没动静,门口也没动静。   看了集狗血连续剧,杨清河忽然想到,他回来会不会饿?   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在美国闲着没事干应该练练厨艺的,现在像个二愣子,想做个贤淑小女人都做不成。   翻了翻冰箱,有冰冻的排骨和鸦片鱼,上层有面和一些小菜。   杨清河查阅了点菜谱,最后又躺回了沙发上。   电视里女人疯狂的嘶吼着,哭泣着,外面的雨滴滴答答下个不停。   看着看着她就睡了过去。   赵烈旭从局里离开时已是凌晨,那会雨似乎刚停,他有些混沌,在秋风中抽了支烟才上车驶去。   深夜的小区一贯是如此静谧,他数不清这是第几个凌晨回来的夜晚了。   不同的是家里灯亮着,飘着女人的香气,清清淡淡的,沙发上蜷缩着个人,她把自己裹成婴儿,缩在方格子花纹的毯子里,电视机上的光在她脸上一闪一闪的。   赵烈旭换了鞋,轻手轻脚走过去,手刚穿过她腰肢,人就醒了。   杨清河揉揉眼睛,娇嗔几声,搂住他脖子,赵烈旭顺势抱起她。   “回来的好晚哦。”   他抱着她往卧室走,“局里有事。”   “你吃饭了吗?饿吗?”   “还没,我自己来,你睡吧。”   杨清河蹬几下腿,滑溜的从他身上下来,“我睡饱了,我陪你,冰箱里有面。”   赵烈旭一双黑眸牢牢盯着她,嘴角抿的很直,整个人像外面抹不开的夜色,浓重,压抑。   杨清河知道他今天一天应该都在忙阮丽芝的案子,她也很想问,但已经很晚了,她觉得他需要休息和放松。   “要不要小的给您捏捏肩膀捶捶腿?”她一脸的讨好,模样滑稽。   赵烈旭微微松动,浅浅的吸了口气,“去睡吧。”   “不,我要陪你,等你洗完澡了我们一起睡啊。”   赵烈旭拿她没办法,走去厨房倒水喝,杨清河跟在身后,清脆道:“你想吃细面还是宽面,再煎个蛋怎么样?”   她已经动手在烧水了。   赵烈旭倚在琉璃台边上,一边喝水一边看她,“晚上去逛街了?”   “我买了个新画架和颜料,喏,就在阳台那边。”   他摸了摸她头,“要去哪里都得像今天这样和我说,懂吗?”   杨清河盖上锅盖,“好勒,大人您说什么小人就干什么。”   调皮劲儿。   赵烈旭轻轻笑了声,“煮面应该会吧?”   “这有什么不会的,不就水开了扔下去嘛。”   不知怎么,这个空档时间好像很漫长,杨清河站在他面前,眨着大眼睛,赵烈旭终于懂了陈冀那句话,见了媳妇就想笑,就开心。   赵烈旭给她拢衣襟,穿的什么睡衣,领子大的可以直接脱下了,总是有半个肩膀露在那。   杨清河扭了两下,“哎呀,这衣服款式就是这样,你把它拉上了就不好看了。”   “小心以后得肩周炎。”   赵烈旭给她捂了个严严实实,刚一松手,衣领又滑了下去,她的肩膀很骨感,性感,单薄,清纯。   杨清河笑嘻嘻的,笑他弄不好。   赵烈旭心里轻松了几分,她笑,他忍不住跟着也笑。 第53章   水开了, 杨清河朝他嘚瑟几下, 拿了面下水煮,赵烈旭就在边上看着。   “还要个鸡蛋。”   “行。”   杨清河拿了口小型平底的不粘锅, 倒上油, 像模像样的要开始煎。   结果还不错, 双面流黄的,往白花花的面上一搁,颜色鲜艳。   杨清河双手托着下巴看他吃面,“这几天都会很晚回来?”   “嗯,比较忙。”   “咦...你们哪天不忙。”   赵烈旭吃东西利索又大口,他笑了声, “味道还不错。”   杨清河:“快国庆了, 你们没有假期的吧?”   “越是节假日越不得空。”   假期出门的人多,不管是哪儿都要安排大量警力去值班备勤,更何况是奔赴在一线负责刑事案件的警察。   杨清河:“那我不能给你过生日了。”   生日?   她一提赵烈旭才想起来, 确实,国庆,十月一, 他生日。   他对这些一向所谓无, 顾蓉常说他是个没有节日氛围的人。   赵烈旭喝完最后一口汤, “你想热闹一下?”   “也不是, 就...我都没有和你一起过过生日, 这是第一个可以一起过的生日, 总觉得不能太随便。”   赵烈旭算了算日子, “到时候再说,我尽量。”   “别别别,要是没空就算了,为人民服务要紧,小情小爱得往后站,英雄都这样的。”杨清河自觉地端碗去刷。   赵烈旭看着她的背影一笑,走到阳台上抽了根烟。   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雨了,晚风格外的凉。   他抽的极慢,双眸微眯。   从清河回国开始,甚至在更前面一点,那个人就在开始筹划这件事情,一点一滴,恰到好处,慢慢的将他引入圈套里。   阮丽芝的死凶手知道他会联想到22年前的案子,所以他故意留下那句话,就像正式拉开了一场电影的序幕。   凶手熟悉他的周围,知晓他的一切。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这种猫抓老鼠的感觉,是戏弄,是嘲讽。   杨清河从后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背,“想什么呢?都不去洗澡睡觉,就知道说我,自己也老抽烟,你不听我话。”   赵烈旭低头看到腰间的手,白白嫩嫩的,他掐灭了剩余的半支烟,搂着她进屋。   “思绪有些乱,抽根烟理理。”   赵烈旭拿换洗的衣服打算洗澡,杨清河抿了抿唇,她知道他今天一天应该都很疲惫,一桩命案的发生,也许背后的缘由极其简单,但想侦破,真的是千头万绪,也难怪,一些颇有经验资历的警察到了中年都秃头,这是体力活也是脑力活。   杨清河跟着他进了浴室,眼睛轱辘转。   “想干什么?”赵烈旭好笑的看着她,开始解衬衫扣子。   杨清河:“服侍你啊。”   赵烈旭还不知道她,整个一小妖精。   他说:“你这以后天天这样,我怎么吃的消。”   杨清河诶两声,“我怎么了?我想给你搓澡也有错?”   她晃着手里的浴球。   杨清河:“我是看你今天很累,想让你放松一下。”   她说的真挚,浴室暖色的灯光照在她身上,肩头的皮肤像晶莹剔透的美玉,昨晚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一路从徐家别墅到家,刺激,兴奋,缠绵。   杨清河给他打了盆热水,“你脱啊,我给你擦背,顺便给你来个全套怎么样?泰式马杀鸡!”   小姑娘声音清脆明亮,说完就冲了过来,像强盗一样剥了他的衬衫。   嘴里振振有词道:“小美人,你今晚跑不掉了!”   即使今天很累,但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和体力,更何况温饱思淫欲,三更半夜兴致高。   赵烈旭看着她,一点点的解开皮带扣。   杨清河往下瞄了一眼,佯装害怕的啊了声,“天啊,这是你们的警棍吗?”   她转身要逃,赵烈旭被她弄的直笑,一把将人捞了回来,她背对着他,缩在他怀里,嘻嘻哈哈的,一动,肩头露的更多了。   赵烈旭气息略重,“这衣服,穿着还不如不穿。”   杨清河扭了两下,“哎呀,你这以后天天这样,我怎么吃的消。”   “你不挺会吃的吗?”   他语气温柔,沉着,还带着点儿笑意。   杨清河本就想逗逗他,让他轻松一下,哪知道这个看起来禁欲正直的男人禁不起一点挑逗。   “都凌晨了,你明天还得老早起来呢。”   “然后呢?”   “您大人有大量,放小的一马。”   赵烈旭一手禁锢住她,一手抽出了皮带仍在一侧。   杨清河抬头就看见镜子里的两人。   赵烈旭打趣她:“下雨天内裤没干就穿了?”   .....................................   杨清河是哭着出浴室的,她真哭了,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赵烈旭给她盖好被子,进去洗澡。   杨清河焉焉的,勉强抬起眼皮瞅了眼墙上的时钟,一点半了都。   她腿颤抖着,耳边还回荡着男人低沉性感的嗓音:我早上说过,下次哭也不绕你。   这样那样这样那样,天翻地覆的。   也不知道这里隔音好不好,杨清河抹抹眼泪,没力气动弹,只能在心里默念:他个大坏蛋。   赵烈旭洗的快,出来时杨清河正在用眼神抗议他。   赵烈旭拨了拨头发,趟进了被褥里,杨清河立刻贴了上去。   两人合上眼打算睡觉。   可人精神振奋的时候仿佛可以再战斗个几天几夜,因为这案子他今天的神经几乎没休息过,一直想着这事,想不出个结果,他就会继续想,忍不住的继续想。   杨清河听到他紊乱急促的呼吸声便知道他没睡着。   大概已经两点多了吧。   她哑哑的开口道:“在想案子?”   赵烈旭嗯了声。   杨清河默了会,“这次的...是不是和曾国发的有关联?”   “你知道了?”   “看到相关的新闻了。”   赵烈旭浅浅呼吸着,“事情有点复杂。”   “可你不能24小时都想啊。”杨清河顺着黑暗摸上他的眉宇,食指按压在眉见,揉了揉。   赵烈旭翻个身,拥住她,“你回国读书母亲和继父有说过什么吗?”   杨清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些,但她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他们都是冷性格的人,不会管我。”   “你母亲怎么和他走到一块的?”   杨清河想了想,“我没仔细问过,听弟弟说好像是在同一个公司,崔萍办事能力较强,周坤很欣赏她,就在一起了。大概是这样吧,也正常,周坤不算什么富二代,公司的一砖一瓦都是他自己打拼来的,娶个能干的女人比较好。”   “你还有弟弟?”   “我没和你说过?”   赵烈旭动了动,“没有。”   “周坤和崔萍领养的,比我小六年,长得很帅很高,脑子也不错,就是人单纯了点。”   “为什么是领养?没有生一个吗?”   “可能只是表面夫妻吧,为了公司利益在一起?没有爱所以生不出孩子?具体不清楚,他们看起来并不恩爱。”   “周坤可能是阮丽芝死前见过最后一个人,嫌疑很大。”   杨清河蓦地睁开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昨晚阮丽芝去找过周坤?然后就死了?可是......这不可能啊,他怎么会......不可能的。”   即使她再不喜欢周坤,当命案发生在周围人身上的时候每个人都不会愿意去相信。   赵烈旭:“疑点很多,今天只是初步调查了一下而已。”   “阮丽芝为什么会被挖去眼睛?”既然他提起了这个话题,她就问一问。   赵烈旭不知从何说起,片刻后说道:“我有一个姐姐。”   他的讲诉融入在无边的夜色里,他告诉了杨清河从前的事情,告诉了她现在情况。   最后,赵烈旭说:“游戏开始了,就得一直往前走,下一步走哪儿,是个未知数。”   他知道凶手朝着他来,但他不知道凶手的目的,他是想得到些什么吗?还是只是在愚弄他?又为什么偏偏是他。   杨清河脑子嗡嗡嗡的,“你是说那个人对你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杀了很多人,他朝你而来?所以...曾国发是他的一颗棋子,所以当初曾国发把目标放在我身上,因为凶手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不对啊,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在一起,他怎么就知道你一定会......”   杨清河顿住了,细眉皱起,“从我回国,住进那家酒店开始就已经在他的计划里了吗?”   两人皆沉默了。   几许,杨清河摇摇头,“这个人不止了解你,他也非常了解我。所以你怀疑周坤?”   赵烈旭缓缓道:“事情发生的都太巧合,他是你的继父,所以他了解你的生活,你来淮城后不久他也来了,参加了宴会,第二天发生了命案,恰巧他可能是死者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人。我开始怀疑他,只是因为昨晚,他叫了我的名字,很像,和22年前的那个人很像。”   他对那个人的声音很敏感。   杨清河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不可能,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赵烈旭抚摸着她的脑袋,“一切都还是推测,也没有证据证明,但必要的怀疑可以查到更多线索,我把这些都和你说,只有一个目的,清河,这段时间你出门警惕性要高一点,就像今天那样,去哪儿都要和我汇报,让我放心点。”   她仍然在回想这件事,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赵烈旭轻轻笑着,“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跟着我一起推理,小脑瓜转的过来吗?”   杨清河能看清他的笑容,但她却笑不出来。   也终于能明白,为什么当初顾蓉见到她会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他会愿意收留她。   他们失去了一个亲人,以惨烈而血腥的方式,在后来的几十年他们都无法抹平这份哀痛。   他是个不轻易表露情绪的人,杨清河不知道他今天心中是何滋味,她也不敢想象,假如顾蓉和赵世康知道了又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赵烈旭注视着她,她眼里有波光在闪。   他似乎能明白她每一刻的想法,赵烈旭吻了吻她的唇,“我一定会抓到他的,故事,总要有个结尾。” 第54章   隔天局里开了个高级会议, 阮丽芝的案子全权交予副队长处理,作为当年案件受害人的家属, 赵烈旭不能参与此次调查。   散会后他依然是平时的姿态, 回到办公室,开始着手别的案件。   这事儿着实把陈冀震撼到了, 以前从来没听他提起过,陈冀在赵烈旭办公室晃悠了会,终于开了口。   “心里会不平衡吗?”   赵烈旭翻着卷宗,“不平衡什么?”   “你不能亲手逮捕他啊, 甚至不能再过问这个案件。”   “会。”赵烈旭神情淡然, “但得守法, 事情走到这一步,是不是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不会停下来,等于给我们机会逮捕他,局里不是聘请了很有资历的侧写师和笔迹鉴证员, 我想应该能查到不少线索, 一步步来。”   他相信警方, 相信队员。   陈冀:“阮丽芝背部的字迹已经送去鉴定了。什么型号的钢笔我想应该也能很快出结果。”   赵烈旭点头。   陈冀:“对了,你昨天说的查一查周坤的背景,刚会上收到了, 要不要我念一念给你听?”   赵烈旭:“你很闲?”   “如果你想知道——”   “陈冀, 你是警察。”   陈冀舔舔唇, “懂。走了。”   赵烈旭微微往后一靠, 视线定格在电脑网页上的一则新闻。   ‘豪门太太养小鬼被反噬。’   说的就是阮丽芝,也都是些新闻噱头,无稽之谈。   如果凶手为他而来,即使无法参与案件调查,那他也有亲手抓到他的机会。   ......   雨下了两三天,终于渐渐停了,国庆假期到来的时候,温度又开始升高,懒散的阳光带着点刺眼的毒辣。   假期前的最后一节课,还有十来分钟就要打下课铃了,杨清河收了画笔,拎上水桶去洗笔。   洗手台前挤了好些人,女生叽叽喳喳的谈论着,议论最多的莫过于阮丽芝的案件,有人说在模仿曾国发,有人说是豪门太复杂容易被报仇,有人说是小鬼作祟。   杨清河断断续续听到过不少传言,也有人分析的像模像样,在网络上掀起一阵浪潮。   也有同班的同学问她,为什么当初那个变态会绑架她和她室友?   他们的意思是,现在要小心一点。   杨清河起初得知这个事件的时候只是觉得蹊跷,那晚赵烈旭一说,才发现这事是恐怖的,有预谋的,一步步逼近,一点点暗示。   他说他怀疑周坤有作案嫌疑,后半夜后来她再也没睡着,翻来覆去的回忆着六年里周坤的点点滴滴。   虽然他看起来很冷漠,但从来没做过出格的事情,也没有案底,只不过是个性格冷淡又精明的商人。   不过那天,张蕴的确看起来很奇怪。   杨清河有和他提过张蕴的事情,但赵烈旭现在不能插手这件案子,他也告诉她,张蕴和周坤所待的别墅查不到任何痕迹,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和阮丽芝的死亡有关。   一切变得很奇怪,就像陷入了死胡同。   杨清河回寝室住过几晚,旁敲侧击的问过苏妗,她知道这个新闻,但她还不知道那是徐睿杭的母亲,徐睿杭在学校很低调,显少有人知道他是徐氏的继承人。   也是前两天,苏妗在床上翻来覆去,欲言又止,最后诺诺的告诉她,她和徐睿杭在一起了。   苏妗笑着把过程告诉了她,说到最后苏妗有点忧愁,她觉得唯一奇怪的是徐睿杭最近变得爱喝酒,喝醉了像个小孩子,酒醒了整个人冷的像冰窟,怎么问他都不说。   杨清河想,不说总有不说的理由,她简单安慰了几句苏妗。   发一会呆的功夫,洗手台前没人了,杨清河把颜料水倒了,洗画笔。   洗干净的时候口袋里手机响。   她甩了甩,边回教室边接电话。   她很久没和周祁皓通过电话了。   那头的周祁皓语气有点急,“爸的事情你知道吗?”   因为和这件案子有关所以暂时没法回美国吗   杨清河:“知道。”   “妈出差回来刚得知,正在收拾行李,打算来淮城。”   杨清河脚步一顿,“她要过来?”   周祁皓:“我也要来。”   “你不是在上课吗?”   “我很担心。”   “事情他们自己会处理的,如果真的没有犯罪,过段时间就可以回去了,你好好读书。”   周祁皓很固执,“不,我决定了,我也要过来,妈同意了。”   杨清河默了几秒,“你们什么时候的飞机?”   “早上七点的。”   美国早上七点,那到淮城差不多是明天早晨了。   “周坤知道吗?”   “妈联系过爸了。”周祁皓顿了顿,说道:“听说那案子特别复杂,你不是上次还被......我也很担心你。”   杨清河靠在墙上,“我没事。”   “奥,对了,听说...你有了男朋友,是个警察。”   杨清河眼珠子转了转,“周坤和崔萍说的?”   “嗯,所以妈好像这次也打算见见姐夫。”   杨清河笑了出来,“姐夫?你叫的挺顺口的嘛。”   周祁皓是真心实意的为她开心,这个封闭怪异少女终于迎来了春天,他说:“我也想见见,不然我不放心。”   .................................   杨清河回去的时候赵烈旭已经在家里了,她有点惊喜。   “你今天怎么下班那么早?”   赵烈旭在厨房剁鸡块。   “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杨清河凑到他身旁,“学校有音乐表演,在广场那看了会,也不晚嘛,才七点。你今天倒是回来的挺早。”   这段时间他几乎都是半夜回来的,偶尔来了兴趣,就折腾到一两点才睡,早上又起的早,也不知道他怎么撑下去的。   赵烈旭洗鸡块,说:“事忙完了,就回来早了。”   “那明天呢,也回来那么早吗?”   “可能吧。”   杨清河翻了翻台上的塑料袋,“你还买了甲鱼。”   “给你补身体。”   “给我补?我又不——”杨清河对上他颇有含义的眼神,伸手就给了他一记拳,“谁要补!切!”   赵烈旭任由她在背后捶他,说道:“今天买菜的时候正好看了看房价,靠海的虽然贵,但房子不错,也清静,我看的那个地段,交通也便利,坐地铁到你学校就四十分钟,我开车到警局半个小时。”   杨清河停了动作,“你要买房?”   “嗯,这里太小了,也旧了点,治安确实可能没有一些高档小区来的好。”   杨清河从后抱住他,手指戳着他的腹肌,“怎么突然要换房子?你该不会是想娶我吧?”   赵烈旭煮鸡肉,大葱打结放进去,动的时候身后的人像只蜗牛,驼在他身上。   他说:“你不是要嫁给我吗?”   “你不是说不敢娶吗?”   “奥......那算了。”他声音含笑。   杨清河掐他腰,“那你什么时候娶我?”   “逼婚?”   “不愿意就算了,我还年轻呢,你都是老男人了。”   赵烈旭:“老男人?”   杨清河松开他,走到冰箱那边拿牛奶喝,“你过年都要——”   话还没说完她腾空被人扛起。   她离牛奶就一步之遥,眼看越来越远,赵烈旭把火调小,扛着人扔到沙发上,他栖身而上。   她被压的快喘不过气,男人的身板就像钢铁,炙热,坚硬。   他一脚屈膝在里,一脚踩在地上,手捏着她脸,“嫌我老了?”   “我开玩笑的嘛。”她一脸求饶状。   他说:“老男人别的不行,就体力还不错。”   “昨晚才那个过.......我腿还软着呢,别......”杨清河的祈求很虔诚。   都说男人开了荤就像洪水猛兽,这话一点儿也不错,人前再正经,到了晚上就动手动脚的。   他也不嫌累,好像总对她有十二万分兴趣。   赵烈旭没想动她。   他好笑的看着她,“你不是挺嚣张的吗?”   杨清河撅撅嘴,“哦。”   赵烈旭敛了笑,他的气息压迫着她,“想嫁给我吗?”   杨清河用力点点头,“想。”   “那等这案子破了,我们就结婚。”   杨清河有一刹那的怔愣。   赵烈旭轻轻吻她的鼻尖,“明天下班了带你去看看房,三室两厅,想给你一房间做画室。”   “你......在求婚吗?”   “没有。”   “......”   “你这么好骗的吗,戒指都没有就愿意跟我了?”   杨清河勾住他脖子,“怕什么,老男人除了体力不错,家里还很有钱,一个戒指算什么。”   赵烈旭低低笑着。   他和她虽然在一起不久,但和别的情侣不一样,他们确定了彼此,时间长短都不能作为衡量这份感情的工具。   杨清河抿抿唇,“我想那种钻很大,就戴出去能闪瞎别人眼睛的那种。”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婚纱照要去国外拍,马尔代夫就不错,婚礼要在干净清新的地方举行,不要酒店不要教堂,简简单单十几个人那种就行,那个谁在森林里结婚我就觉得挺好的。度蜜月要去...奥,你很忙,可能没那么多时间,那也没关系。你说房子,要装修成地中海风格的......”   赵烈旭静静听她说着,嘴角挂着浅笑。 第55章   次日清晨杨清河接到了周祁皓的电话, 他们已经达到了淮城,正往周坤住的酒店去。   发生命案后, 周坤住去了酒店。   杨清河睡眼惺忪,伸了个大懒腰,身边没人,已经七点多了,早上他起来时有点知觉,但太累就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周祁皓听得出她刚醒, “姐?姐?你要来见我们吗?”   杨清河:“明天吧,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我今天有事。”   “可我想见你。”   “明天,今天我真有事。”   周祁皓有点失望,“不是都放假了吗?”   杨清河打了个哈气从床上麻溜的起来, “你姐夫今天生日。”   昨晚订了餐厅, 晚上一起去吃饭,可她总觉得应该再做点什么。   礼物什么的, 他其实都不缺,她想了好几天也想不出什么别有心裁的东西, 回想起上次情人节的小蛋糕, 杨清河有些不甘, 虽然味道还不错, 但总不是很成功。   洗漱完, 杨清河拎着小包去了蛋糕坊。   利用上课的空余时间, 她设计了个蛋糕, 第一次画蛋糕图纸, 虽然生疏,但模样还可以。   ......   整个警局都在为阮丽芝的案件奔走,赵烈旭带了另外一组人负责近期的一起走私车案   中午休息的空余时间,赵烈旭联系了房产中介。   “楼层偏中,朝海,阳光充足,小区治安一定要好......”   陈冀敲了敲门进来,赵烈旭和中介打完电话看向陈冀。   陈冀说:“忙里偷闲,今晚要不要去喝一杯?”   赵烈旭:“有约了。”   “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样啊,也行。”陈冀说:“你要买房?”   赵烈旭收拾刚吃完的盒饭,“嗯。”   “买哪?临海的?就一年前新建的那个意大利风情小区?”   “差不多就那。”   “哇,四万多一个平米呢,兄弟,这么有钱?”   赵烈旭:“恰巧存了点。”   “不是,大家都是公务员,一个月就哪点小钱钱,你哪来的钱啊?”   赵烈旭笑而不语。   很早以前跟着赵世康做过一些小型投资,小赚了一笔,当警察后,有固定的工资,虽然不高但他开销小,十来年下来,老婆本攒的还不错。   陈冀说:“你这是婚房?”   “大概。”   “你都考虑到要结婚了?会不会太快了?你们才在一起多久?这和闪婚有什么区别?”   赵烈旭:“清河她在这里没有家,结婚的事情先不说,有个稳定的,属于自己的家总是好的,我既然现在有这个能力,尽快落实也不错,等忙起来的时候就顾不得这些了。我现在住的那边是旧小区,地有点偏,治安管理也不是很严密,上次的事情发生后,我一直都很担心她,不如现在速战速决,换一个管理较好的小区。”   “你是在担心她会出事?”   赵烈旭沉默了几许,“我预判不到凶手下一步的行动,可凶手从一开始就把她划入这个游戏了,她现在是我最亲近的人。”   是,他害怕极了,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派人24小时看守她。   可生活是生活,除了警惕性高一点外,生活仍需要进行,他没办法像笼子锁鸟一样把她关在某个地方。过度的刻意保护,那种气氛会让人高度恐慌,神经高度紧张,也不适合她。   .....   赵烈旭下班后去接她,一起去了趟临海的小区,中介给推荐了三套房,两套是毛坯的,其中有一套是别人转卖。   视野楼层地段都是不错的。   赵烈旭问她喜欢哪套,杨清河站在阳台上,晚风徐徐,隐隐约约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她说:“第二套比较好,能看得见海。早上起来可以看见大海阳光,多惬意啊,而且楼层视角也好。”   中介一听,知道这笔买卖能成,笑道:“第二套确实不错,有很多人都看过,但有些因为房价太高就放弃了。这个小区出去右拐就是大商场,左拐还有个小型游乐园,又靠海,遇上楼层视野好的,价格会更贵一点。如果确定了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联系卖家,这事得尽快定,前两天有人也看过这房子,说是再考虑考虑,这一考虑房子就可能成别人的了。”   赵烈旭手轻轻搭在杨清河肩膀上,对中介说:“那就那套了,明天我再联系你。”   “好好好,很久没见过这么爽快的人了。”   出小区,赵烈旭开了导航,去她订的那家餐厅。   杨清河瞄他几眼,想了想还是问道:“房价是有点贵,真买吗?你有那么多钱吗?”   赵烈旭挑起半边眉,“你不是还要个大钻戒吗,现在怕我没钱了?”   “你说实话,真有那么多钱吗?”   即使赵家很有钱,他过的也确实挺宽裕的,但她还不知道他嘛,肯定不会找赵世康和顾蓉挪钱的,有什么他会自己扛。   昨晚她就是心血来潮的想象一番,逗逗他,没真想搞那些。   要说钱,他们是有钱人,可其实都不是他们自己的。   他不像她,她脸皮厚,能厚颜无耻的享用着周坤的经济支援,他的自尊,他的能力,都不允许他做个伸手党。   赵烈旭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的眼神清清楚楚的告诉他,她崇拜他,把他视为一个很高尚的人。   他笑了笑,“你别那么看我。”   杨清河:“你先回答我。”   “几百万,我有。”   “你哪来的?”   “自己攒的,父母给的。”   “你问他们要钱了?”   “如果我说是我十几岁时做生意赚的,你信吗?”   杨清河眼睛张的圆圆的,“你......”   赵烈旭说道:“但做生意的本金是我爸给的,当时还在读高中,闲着无聊,问他借了点钱,学着玩了玩。他借我的钱后来也没还他。入警后就不能入股盈利性行业,现在的工资养你还是可以的。等以后退休了,可以像我爸一样去经商,你要是想开什么店也可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然,现在也可以。”   杨清河崇拜的目光又深了一层,清脆道:“那就真的买大钻戒了?”   “你喜欢就行。”   “切,那你倒是买啊。”   赵烈旭:“这么急着嫁给我?”   杨清河傲娇的仰起下巴,“不嫁不嫁,追我的富二代多了去了。”   .....   国庆人流量多,餐厅生意爆火,昨晚订的时候也算幸运,那是最后一桌。   七层靠窗,九点的时候可以从这里看到国庆烟火表演。   杨清河笑眯眯的看着他,“你生日,你是大王,你点。”   赵烈旭看了看菜单,点的都是她爱吃的,不过杨清河不挑食,什么都吃,很好喂养,就怎么喂都不长肉。   她也不是不爱吃,床上的薯片渣,垃圾桶里的辣条袋,茶几上常有的西瓜皮。   他以前一个人生活惯了,不太会在家里屯食物,可现在每次去菜场或是超市,都会习惯性的买些零食或者可以冰冻存放的食材。   女孩子,没必要太瘦,又不是当明星,也不能太胖,对身体不好。   在他眼里,杨清河有点偏瘦。   杨清河:“你那什么眼神?”   赵烈旭笑了笑,喝口水,“点了你喜欢的,等会多吃点。”   杨清河双手托着下巴,“你对我真好。”   “不对你好对谁好。”   “你不是说换了别人也可以对她那么好的吗?”   赵烈旭靠在椅子上,双手合十搁在腿上,好整似暇,他说:“假设因为某件案子我需要照顾一下受害人,我会去照顾。”   但爱情和这件事没有必然的联系,完全不能混为一谈。   他喜欢她,是在她回来后,而不是六年前。   讲不清喜欢这丫头什么,但既然有感觉了,就没必要违背自己的心意。   杨清河:“那后来...你也照顾过别人?”   “没有。”   “咦?”   赵烈旭:“没人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好看?”   “像你一样厚脸皮。”   服务员端上饮料和汤品,偷偷看了眼杨清河,杨清河眨眨眼示意他们等一会。   这个小细节都落在赵烈旭眼里,他不戳破,想看看这丫头要玩什么花样。   杨清河捏着吸管,“对了,我妈和弟弟今天来了淮城。”   “今天?”   “早上到的。虽然是为了周坤的事来的,但......”   “想见我?”   杨清河知道,虽然是周祁皓嘴上说想见,但多半崔萍也有那个意思,她不知道崔萍怎么想的,也许是真的关心她,也许是觉得找到了一个可以收纳她的人。根据这几年崔萍对她的态度,杨清河想,应该是后者,礼貌性的见一面,以后对她应该就不管不问了。   但让她惊讶的是,周坤居然会和崔萍提起此事,印象里,他们之间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几乎不会说其他的,这也是她觉得周家很冷的原因之一。   杨清河:“你这两天抽个时间,我觉得顺便可以观察一下周——”   “姐!”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磁性的男声。   杨清河对这声熟,立刻反应过来,顺着声音一找,周祁皓就在她的斜前方,他身后还站着崔萍和周坤。   赵烈旭回头看去,和周坤对上视线。   周坤依旧西装领带,面容冷漠,嘴角微微勾着笑,墨黑的瞳仁淹没在格调暗沉的餐厅里。 第56章   赵烈旭眼神淡然, 看向中间那个神清气爽的男孩子。   似乎是混血, 眼窝十分深邃, 眼睛是漂亮的淡蓝色, 穿着薄款的黑色连帽卫衣, 下身是米色的休闲中裤, 听杨清河说是14岁,个头好像有一米七了,看起来高高瘦瘦,洋溢着青春气息。   周祁皓兴奋的跑过来, “姐,你怎么也在这儿?”   周坤和崔萍只是看了几眼,并没有跟着周祁皓走来, 他们随着服务员去了包厢。   杨清河收回目光, 看向周祁皓,“你们怎么在这?”   “吃饭啊,爸说, 可以一起在外面吃顿饭。”   杨清河笑了声。   真是稀奇。   平时在纽约,在周家,一个餐桌上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现在居然可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出来吃顿饭。   杨清河想到什么, 笑容渐渐冷了,她猛地看向赵烈旭, 眉头微皱, 觉得不可能, 但又觉得巧合。   自从那晚赵烈旭把这些案子的疑点和来龙去脉说给她听以后,她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确实周坤嫌疑很大,他有作案的时间和机会,一切又发生的刚刚好。   杨清河:“餐厅他订的?”   “嗯,爸昨晚就订好了。”周祁皓一屁股在杨清河身边坐下,清澈的眼睛看向赵烈旭,咧嘴笑着,“姐夫你好。”   杨清河还想多问点什么,赵烈旭示意她别问。   周祁皓朝他伸手,两个人友好的握了握手。   赵烈旭说:“你好。要一起吃饭吗?”   周祁皓打量着他,最后满意一笑,摆摆手,“不,姐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做电灯泡。”   聊了几分钟,赵烈旭发现这个男孩不怕生,字里行间都透着他性格简单。   周祁皓瞄了几眼赵烈旭,踌躇道:“姐夫......”   姐夫二字很受用,赵烈旭听的很愉悦,眉毛微扬,“嗯?”   周祁皓:“这次的命案,和爸爸应该没关系吧?”   赵烈旭一顿,温和道:“牵扯到一些别的案子,这桩案子已经不归我管了,进展到什么程度我并不知道。没有犯罪就不必过多担心,但做了亏心事总会露出马脚的。”   周祁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最后开朗一笑,“你们吃吧,我走了。”   杨清河回头望了眼周祁皓离开的背影和包厢的位置,对赵烈旭说道:“那案子的进展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不是我不知道,是目前没有进展。”赵烈旭喝了口水,“再怀疑周坤,也没有实质性证据。凶手在杀害阮丽芝的时候做足了完全的准备,怎样一个人才能把车上属于他所有的痕迹抹去,在阮丽芝身上也没发现任何其他的纤维物残留,背部的字体,能检查出钢笔的型号和出售点,但这很小众,并不能很精确的去排查,甚至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买到。”   “那南山别墅的监控呢?”   “很巧,那边没有摄像头,那所别墅是徐家新建的,除了周坤没人住过,靠近南山,地偏僻,别墅和附近的道路,都没有安装监控。”   “可兴奋剂呢,你不是说应该是宴会的时候阮丽芝被下药的。宴会,周坤去了,南山别墅,阮丽芝去过,她死亡的时间和去别墅的时间相近。上个案子也是,刚结束不久,他就回来了。包括今天,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我觉得太巧了。”   如果他不和她说,她永远都不会怀疑到周坤身上,可偏偏把这些一对,几乎所有都能吻合。   杨清河眉头拧得越发紧,“如果他真的是...真的是22年前的,杀你......如果真的是的话,他现在是来找你的吗?那我呢?他计划里的一部分?”   可她和赵烈旭相识相爱只是偶然,哪有这种刚刚好的事情。   这些都是假如,倒不叫人害怕,杨清河害怕的是以后,下一步,凶手会做什么。   就算凶手不是周坤,那这一切也足够让人担忧,从一开始他们就踩进了这个陷阱里,曾国发绑架她的时候,如果是受了凶手的意思,凶手没有杀她的想法,更像是借用她戏弄警方,阮丽芝的案子他光明正大的宣战,却不留一丝痕迹,他仍在戏弄警方,就像赵烈旭说的,凶手在玩游戏。   正因为是游戏,所以猜不到他下一步的举动。   这些天杨清河都有些紧张,虽然对他笑嘻嘻的,但有时候一个人静下来了,她能思忖着不动很久,眉眼都是冷的。   赵烈旭伸手,大手握住她的,“不要被表象迷惑,也许我们怀疑的是对的,但也许也是错的。菜都冷了,快吃吧,今晚不想这些。”   杨清河深吸了口气,“这种感觉真不好受。”   赵烈旭笑着,“是不是就像踩地雷,很大几率会中招,但不知道何时中招。”   “你还笑......”   “该来的总会来,生活也还是生活。”   他的眼睛总是那么黑,有些震慑人心的力量。   杨清河点点头,赵烈旭把牛排切好端给她。   砰砰砰——外头突然一阵流光,烟花在黑夜里盛开着,璀璨的颜色倒映在他们身上,倒映在餐桌上。   服务员推着餐车走来,上面的蛋糕一眼就吸引了人的眼球,蓝白色的,仔细一看,白色一层上面站立着个穿蓝色警服的q版男孩,做着敬礼的模样,蜡烛插在男孩面前,是31。   赵烈旭低低笑着,“今天去做蛋糕了?”   服务员把蛋糕端上桌。   杨清河收拾收拾情绪,笑的甜甜的,“祝我亲爱的赵队长31岁生日快乐!”   边上几桌都投来目光。   赵烈旭有些不自然,这是头一次,在公共场合搞这种。   杨清河:“许愿吹蜡烛呀。”   赵烈旭笑笑,直接吹灭了蜡烛,把刀递给杨清河,“你切吧,想吃哪块切哪块。”   “你怎么都不许愿?”   他咳了声,“许了许了。”   杨清河好笑的看着他,“你害羞啊?”   赵烈旭扯开话题:“这小人你捏的?”   “嗯,对啊,这个可难了,还是我自己画的,照着做的。”   “我生日只有一个蛋糕?”   杨清河刚要开口,周祁皓又跑了过来,先是惊讶了下蛋糕,然后说:“姐,姐夫,爸妈想让你们一块吃。”   杨清河和赵烈旭对视了眼,赵烈旭说:“好,我们一会就来。”   包厢是六人桌,赵烈旭和崔萍正对面坐着,刚刚没仔细打量过,现在一看,崔萍没杨清河说得那么冷,她的眉眼很妩媚,但妩媚的恰到好处,保养的也很好,清河的五官和神韵很像她。   崔萍神色自若,言语间透着点疏离和女强人的气势,但她对赵烈旭的语气还算尊重。   她说:“刑警?我听说过你。”   周坤俨然一副好父亲的样子,既不说话也做任何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听着自己妻子和未来女婿的聊天。   崔萍说:“六年前是你负责的杨守城的那个案子吧?”   赵烈旭微微颔首。   崔萍:“算算日子,他也快出狱了。”   杨清河目光一颤。   崔萍说:“等这件事查完了,我们就会回美国,清河麻烦你多照顾一下。”   赵烈旭:“当然。”   崔萍:“听说你父亲是康林集团的董事长?我们正好有个项目,有意和康林合作,不如趁着有功夫,一起吃顿饭?顺便,正式谈一谈你和清河的事情。我和我先生对孩子婚姻的事情不做任何参与,但必要的礼节还是应该要有的。”   崔萍看了他们两眼,“毕竟,你们现在看起来感情很好。”   她说话十分公式化,是职场的后遗症。   此话一出,杨清河明白了,崔萍是来谈生意,顺便看一下周坤。   赵烈旭:“我会抽空安排个时间。”   周坤捏着玻璃杯,说:“上回宴会,我看得出,你父母很喜欢清河。很高兴,你的家庭很美满,很适合清河。我想清河应该和你提过吧,我和崔萍过于忙碌事业,对家庭这一块鲜少关心,这两个孩子也都是可怜的孩子,小时候过的并不好......”周坤停顿,似有些不知怎么说好。   他缓了缓道:“他们俩看起来很快乐,但我知道他们不是,被抛弃过的人永远都那么缺乏安全感。”   崔萍喝了口水,面上不为所动。   .....   这顿晚餐,拘谨,客套,还有点虚伪。   赵烈旭和杨清河先行一步,周祁皓有些不舍杨清河,却还是跟着崔萍上了车。   周坤开车,只字不语,崔萍看了他几眼,到底也没说什么,坐在后头的周祁皓趴在窗边好奇的看着这个城市。   周坤住的酒店就在附近,他为崔萍和周祁皓订了两间房。   该说的,上午崔萍都和他说过了,她没空再在他身上多花时间,崔萍踩着高跟鞋进了自己的房间。   周坤刷卡,说道:“祁皓,你进来一下。”   周祁皓不明所以,跟着周坤进房。   房间是套房,宽阔豪华。   周坤松了松领带扣,倒了杯水,周祁皓站在客厅看着他。   周坤:“你很喜欢那个刑警?”   周祁皓点点头。   周坤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还真是不一样呢。”   周祁皓困惑的皱眉,“爸,你在说什么?”   周坤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钢笔把玩。   落地窗外夜色深沉,零星的灯光衬得夜更黑更冷,他淡漠道:“我们很久没见了吧。” 第57章   国庆第三天, 赵烈旭要出个任务, 离开淮城几天, 他不放心她, 但也不能把她装在口袋里带走, 临走前赵烈旭把杨清河送去了顾蓉那。   阮丽芝的案子顾蓉赵世康早有耳闻, 也许他们能联想到其中一些关联,所以闭口不问赵烈旭关于这事,看似是逃避,其实不然, 应该更多的是不忍,不忍再听到那些。   顾蓉报了个舞蹈班,国庆假期每天都会去跳一跳, 赵世康住了一晚又匆匆走了。   见杨清河要画画, 顾蓉特意把书房收拾了下挪给她用。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到了顾蓉这儿就是婆婆看儿媳越看越中意,顾蓉不懂绘画, 但知道清河的天赋,逢人就夸她,说自个儿儿媳画的一手好画, 拿过多少奖。   杨清河和顾蓉一起出门的话会亲耳听到这些话, 她第一次有股自豪之感,真心被别人认可, 被长辈骄傲, 被亲人喜欢。   住了两三天, 她偶尔会收到一条赵烈旭的短信,但没有过多联系。   顾蓉看得出她的些许失落,安抚道:“这行就是这样,我们不知道他在外面执行怎样的任务,但事情需要他一个刑侦队队长出面解决,肯定是挺严重的了,作为他的家人要做好一些思想准备,也需要足够的耐心和包容心。”   顾蓉笑了笑说:“是不是想他了?”   一向厚脸皮的杨清河耳朵有点红,她眼睛弯弯的,“有点儿。”   顾蓉笑得和蔼,不知想到什么笑个不停,又叹气,过了会说道:“这缘分啊,真是妙不可言,现在想想,他光棍30年都是有道理的,命里注定的,要栽你手里。”   也是命里注定,清河要成为她的女儿。   笑着笑着,顾蓉眼眶红了。   如果赵莉萱这会还活着,都要三十多岁了,孩子也要七八岁了吧。   黄昏渐来,落了一室的夕阳。   杨清河没提阮丽芝的事情,只问道:“姐姐是不是和他长得很像?”   顾蓉回忆道:“她眼睛更大一点,长得很漂亮。那时候啊,姐弟里老是吵架打闹,谁也不让谁,莉萱闹不过就哭,烈旭呢就是倔脾气,自己想要的怎么都不会让,你别看他现在很大度很绅士,小时候就是个自私鬼。女孩子都比较敏感一点,生了烈旭后,莉萱总说我们不爱她了,一边对弟弟好一边害怕,长大了点,烈旭又说我们都偏心姐姐,这俩孩子啊,没一天不吵的。吵归吵,闹归闹,始终是一家人,其实他们感情可好了。”   顾蓉抹了抹眼角,“记得那会,莉萱刚上初一,换了个学校,被班里的男同学欺负了,回家也没和我们说,就和烈旭说了,他才多大,不过六七岁的小朋友,骑着自行车晃悠到他们学校,拿了棍子要打人。”   杨清河跟着笑了笑。   原来,他小时候是个小恶霸。   顾蓉说:“那孩子后来性格变化很大,现在也能看出来,就是出了那事情以后,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说起过往,顾蓉有说不完的趣事,亦或是她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些。   天完全黑下来时顾蓉才意识到自己唠叨了很长时间,她吸吸鼻子,笑道:“你下次可以拿他六岁还尿床的事情嘲他。”   顾蓉起身,“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杨清河坐在沙发上动了动脖子。   话音刚落杨清河的手机响了,是周祁皓。   说来奇怪,周祁皓之前一直吵着要来中国和她过年,和她玩,可是那天在餐厅见过一面后他就再也没联系过她。   杨清河接了电话,那头的周祁皓声音很低,隐约还有一些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是我。”   声音不像从前那样清爽,难以言说的感觉。   杨清河:“我知道是你啊。”   那头默了会,似乎低笑了声,“我把酒吧砸了,姐,怎么办?”   杨清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酒吧?你还是未成年,你平常......”   “我没骗你,文盛路三百七十四号,同威酒吧。”   这下轮到杨清河沉默了,几许后,她问道:“你去酒吧做什么?”   周祁皓平常除了上课就是做做运动,或者和同学出去玩,他从不去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   周祁皓声音放软了点,“姐,我回头和你说,你能不能来一下,我不敢找爸妈。”   ......   那是一家规模不算小的酒吧,舞池上依旧在劲歌热舞,往里走一点一眼就能看见包厢门口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周祁戴着鸭舌帽,双手插袋倚在包厢外的墙上,随意,散漫。   几个肌肉健硕,戴着大金链子的男人围在他身边,表情凶悍。   周祁皓眼前出现一双帆布鞋,他抬头,微微一笑,“姐,你来了。”   他的脸上有伤,嘴角还有血迹。   和人动过手了。   几个男人一听是他亲人,神情更狰狞了,粗犷道:“这小子砸了两桌,这墙,这花瓶酒水椅子,你看看,我们这儿都有监控,不赔偿就送他去警察局。”   确实,满地狼藉。   杨清河:“谁负责收账?”   他们打量了一遍杨清河,又相互瞧了眼,说:“跟我过来。   杨清河望着周祁皓的眼睛,淡蓝色的瞳仁在幽暗的光下,那么晦暗不明,她说:“你在这儿等我。”   “好。”   周祁皓的笑容渐渐淹没在黑暗里。   杨清河赔偿完回来,周祁皓还是那个姿势。   杨清河不解的看着他,“你来这里干什么?你才几岁?你还和他们动手了?”   周祁皓不语,低着头,像是无所谓,脸上仅有那点自责更像是极力装出来的。   杨清河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就像个叛逆少年,难不成真是到了叛逆期?   “你是他女朋友?”后头突然出现个拽拽的男声。   杨清河回头一看,一个黄毛少年搂着个姑娘,眼神不善。   黄毛说:“姑娘,我看你趁早和他断了吧,我他妈就没见过那么拽的人,知道别的女孩有男人还他妈敢泡?”   杨清河智商几乎要短路。   泡妞?周祁皓泡妞?这仿佛是天方夜谭。   见杨清河一脸不信,黄毛松开女朋友,拽着杨清河的手就往包厢里拉,“你他妈自己看,把我朋友打成什么样?”   坐在沙发上的男生闻声,抬起眼皮,眼眸微醺。   杨清河一怔,怎么会是徐睿杭。   徐睿杭眯了眯眼,认出了她。   黄毛说:“老子就去上个厕所,你男朋友抱着我女朋友想揩油,我兄弟和他明说,完了还动手,酒吧老板是放过他了,可我没打算放过他。”   徐睿杭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只是看起来有些凌乱。   他仰头喝了一杯酒,沉声道:“算了,让他们走吧。”   “睿杭,这事不能——”   “我说算了吧。”   黄毛:“行。”   杨清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热,肚子里有火烧,头顶应该快冒烟了。   她没和徐睿杭多说,拉着周祁皓走到酒吧外。   “到底怎么回事?周祁皓。”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声音虽然冷静但隐隐带着怒火,或是百思不得其解。   周祁皓穿的一身黑,少年虽然纤瘦但有力,他摘下鸭舌帽,捋了把头发。   “就是刚刚他们说的那样。”   “理由呢,你来酒吧的理由,你去泡别人女朋友的理由,你还知道你自己几岁吗?”   “几岁?”周祁皓皮笑肉不笑,弯腰盯着她看,“你就当做是14岁吧。” 第58章   四目相对, 他的眸色幽深暗沉, 若有似无的笑仿佛黑夜下阵阵而起的风。   这不是她认识的周祁皓。   虽然在周家她和他比较亲近,但平日里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在她的印象里, 周祁皓只不过是个乖巧阳光的大男孩,会有负面情绪和傲气,但绝不是现在这种感觉。   晚风吹起杨清河的头发,她微眯着眼,“周祁皓?”   是疑问,也是警告。   周祁皓盯着她, 忽的放松,扁扁嘴,“和你开玩笑的。”   杨清河眉头微皱。   周祁皓耸肩道:“姐, 我知道错了。”   “你来酒吧到底干什么?就算是来玩乐,为什么把别人场子砸了, 你这不是故意惹事吗?”   周祁皓动了动腮,在花坛边缘的大理石上坐下, 语气低低的, “姐,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和妈一起来吗?”   “为什么?”杨清河转过身, 双手抱臂。   “这个假期我在做一个实验项目, 你知道吧?”   “我知道, 然后呢?”   周祁皓抬起头, “因为我不得老师心意, 所以没入二选,最后一个名额给了另外一个人。”   “是吗?可我怎么记得——”   “我没入选。”他强调道。   杨清河目光放软了些,“和去酒吧打架砸场子有什么关系?”   周祁皓又低下头,“我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我想试着改变一下,没必要循规蹈矩,疯狂也好,不着边际也好,想体验不一样的。”   杨清河只能看见他的鸭舌帽,他的神色眼睛都被帽檐遮盖,他的一字一句都透露着对不同生活的渴望。   也许这就是青春期,叛逆期,杨清河仔细一想,出现这种想法也正常,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生活带给人不同的渴望,谁都有这样一个阶段。   她说:“我之前和你说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想体验不一样的生活,这没什么,但不是做一些违法或者无厘头的幼稚举动,你在酒吧里撒气,你得到了什么?如果你今天惹上的是一群人社会浪子呢?”   周祁皓双手抄在卫衣袋里,不说话。   杨清河也默了会,“你回去吧,找家药店处理下伤口,那个人我认识,我进去打个招呼,这事是你不对,改天,出来和他们正式道个歉。”   周祁皓点点头,起身压了压帽子,“那我走了。”   “去吧。”   杨清河转身进了酒吧。   街道上,周祁皓懒散的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望了眼她的方向,嘴角勾了勾,没一会,高瘦的人影消失在黑夜里。   ......   徐睿杭倚在包厢门口抽烟,和那个黄毛朋友在说话,他们一伙人似要离开,靠在黄毛怀里的女孩指指徐睿杭的伤口,一脸的愧疚。   杨清河走过去时黄毛等人正好与她擦肩而过。   徐睿杭捏着烟,望向她,眼眸冷漠,身上带着略微的酒气。   “还有事?”   杨清河:“很抱歉,我弟弟他......”   “他是你弟弟?”   “嗯。”   徐睿杭靠在墙上,“他脾气还挺大的。”   杨清河:“他正处于青春期,我没办法向你解释太多,但的确是他做错了,刚刚,谢谢了。改天有空我让他正式向你们道歉,还有那个女孩子,帮我转达一声。”   徐睿杭掐灭了抽烟的烟,“有烟吗?”   “我不抽了。”   徐睿杭仰头抵着墙,他捏了捏眉心,说道:“不过是件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杨清河明白他的意思,“那谢谢了。”   徐睿杭直起身,想走,突然腿间乏力,踉跄了一下,杨清河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他撑着墙,眼前也有点晕眩。   杨清河:“要不要帮你叫辆车,或者把你的朋友叫回来?或者我给苏妗打个电话?”   他看样子是喝醉了,但喝醉了怎么会刚刚眼神那么清明,思路那么清晰?   徐睿杭眉头皱得紧,“帮我去拿杯清水,谢谢。”   “好。”杨清河确定他不会倒下后,走去了吧台。   灯红酒绿中不远处有个着装不一样的女孩,定定的朝他看。   徐睿杭对焦了好一会才看清,是苏妗,她的模样很好认,永远都是一个马尾,简单的黑框眼镜,镜片下是一双圆圆的小鹿般的眼睛。   苏妗握紧了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界面里那行短信清晰而刺眼。   杨清河拿水回来,顺着徐睿杭的视线正好看见了三两人群后的苏妗,她咬着唇,看起来不知所措。   对视了一会,苏妗走了过来。   徐睿杭摸了摸她的脸,支撑不住的倒在她身上。   杨清河笑了笑,说:“他好像喝醉了,你要送他回去吗?我帮你们叫车。”   苏妗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小声道:“等他稍微醒了点再走吧。”   “你们两个在这里,会不会不太——”   苏妗打断她,“没事,我能处理好。”   苏妗扶着他进了包厢,杨清河欲想再说些什么,可顾蓉来了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天色已晚,最近确实不太安稳。   杨清河挂了电话,说:“你真的要在这里等一会再走?我的意思是,他醉了,你一个人陪着他,不安全,你把他送到学校或者酒店,都好过这里。”   苏妗一意孤行,“没关系,等一会就好了。”   杨清河拿她没办法,“那你们回去了,你到家了,发我短信。”   苏妗轻轻抚着他的脸庞,应了声好,几秒后她忽然叫住她,“清河。”   “怎么了?”   苏妗张了张嘴,“没什么,你回去路上小心,到了也给我发条短信吧。”   “好,那我走了。”   “嗯。”   包厢门被关上,几盏小灯照亮这里,猩红色的沙发上零零散散的倒着几个酒罐子,茶几已经碎成了几瓣,墙纸也有被坚硬物刮破的痕迹。   和谁打架了吗?他脸上都是伤口。   清河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妗看向手机上的短信:你男朋友喝醉了,在同威酒吧,速来。   短信里还有一个网页链接,之前没敢点开,怕是病毒或者诈骗短信。   可现在,苏妗是信了。   她看了眼怀里的人,点开了链接,画面跳转到一则新闻上,是这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公园女尸案。   苏妗看不懂。   这是什么意思?   给她发短信的又是谁?他一起喝酒的朋友吗?那为什么他不自己找她?   这些疑问都比不上一个问题,他和清河看起来很熟,可他们不是只见过一次吗?   这种被好朋友和男朋友孤立在外的感觉让她坐立难安。   .....   胡思乱想的过程中,怀里的男孩吃力的睁开了眼,苏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手臂酸麻的根本不能动,和上次一样。   徐睿杭按压着太阳穴,这种晕眩感不似醉酒后的,他朝边上看了一眼,苏妗正在小心翼翼的揉手臂,小脸皱成一团。   徐睿杭握住她手,温柔的给她按摩,“几点了?”   苏妗拿出手机一看,“十点多了。”   他睡了两个小时。   徐睿杭:“我送你回去,地铁还有。”   苏妗凝视着他的模样,点点头,“好。”   苏妗家就在二号线边上,进入小区,寂静无人,偶而有车子穿过。   两个人似乎都没话说,他不和她解释为什么脸受伤了,为什么又在喝酒,为什么清河在这里,仿佛这一切无关紧要。   到了楼底下,徐睿杭捂着脖子动了动,“上去吧。”   苏妗站着不动。   徐睿杭:“你不开心了?”   “你觉得呢?”软糯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不开心什么?”他的嗓音虽哑,人看上去虽冷漠,但对她还是温柔的,耐心的。   这份差别苏妗记在心里,每每都分外感动。   苏妗不想和他有什么误会,就像所有故事里的男女一样,你不说我不问。   她双手握着小包,“你和清河很熟吗?”   “偶然认识而已。”   他解释的坦然,可什么叫偶然认识?   苏妗:“那你最近是怎么了?你为什么总去喝酒?学校里的课,老师给你的项目,你都不做了吗?你到底怎么了?”   徐睿杭眼眸微垂,思忖了半响,又看向她,沉沉道:“只是心情有些不好。”   “你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苏妗的目光第一次那么利落。   她又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但又好像一点儿都不了解你。”   亦或者是他没有给她了解的机会。   徐睿杭冷冷的看着她,黑漆漆的瞳仁里能看到一丝被隐藏的脆弱。   他说:“所以呢?”   苏妗眼眶红了,“所以,你喜欢我吗?”   他家境似乎不错,成绩也好,人又长得帅气,大学两年,从来不缺女孩子喜欢追求,偏偏和她在一起了,她那么普通,普通到身上找不出一个闪光点。   刚在一起时她更多的是兴奋喜悦,慢慢的,那种自卑感就快要将她吞噬,他没有把自己的全部都展现在她面前,这让她更加不安,甚至是最基本的安慰,她都无从下手。   徐睿杭嘴里干涩,下意识的去摸烟盒,没摸到,他抿直唇,淡淡道:“你不相信我?”   苏妗内心有多期盼他说一句喜欢,现在就有多失落。   她微微摇头,“我上去了,你回去小心,今天,别喝酒了。”   徐睿杭未再多说什么,目送她上楼。   他打了辆车回到那个所谓的家,冷冷清清,整栋楼都是黑的,开灯后,仿佛更寂静了。   壁炉上方的全家福共有十七人,阮丽芝穿的简单朴素,就站在他身边,那时候他只有五六岁。   徐睿杭盯着那张全家福看了会上楼洗澡,外头起秋风,似是又要下雨的节奏。   徐睿杭打开书桌上的电脑,习惯性的找首音乐放,桌面突然跳出一封电子邮件。 第59章   一周后, 假期结束后的几天,赵烈旭回来了。   之前杨清河只知道他快回来了, 但不知道具体时间,两个人也鲜少联系。   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杨清河正在和顾蓉逛家具市场, 他走之前办完了买房手续,也联系了装修公司, 这事儿顾蓉和赵世康也都知道。   顾蓉比他们任何一个人更兴奋, 选定了装修风格就开始拉着杨清河规划房间, 淘家具。   顾蓉瞧着一张浅蓝色的婴儿床爱不释手, “这床男孩女孩都能用, 也够结实, 次卧就做成婴儿房吧, 反正你们早晚都会生。”   杨清河还没想过那么久远的事情,但被顾蓉一提,她开始沉思养孩子的一系列问题,最后得出结论,目前她可能无法照顾一个孩子,或者说, 她暂时还不想养育孩子。   顾蓉依旧沉浸在未来的美好之中,絮絮叨叨的规划着。   杨清河听着也赞同,如果未来是那样, 确实很幸福, 他们很快会结婚, 有了个靠海的房子, 各自有各自的事业,平日里会出去看一场电影,吃一顿烛光晚餐,再后来,等她足够成熟的时候他们有了个孩子,生活又上了一个阶梯,开始一段不一样的旅程。   安稳,平淡,又不失甜蜜。   打破这段想象的是赵烈旭的电话,他听起来气息有点紊乱,不像是正常的语气。   杨清河一句你怎么了让顾蓉的心提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赵烈旭正在医院里包扎伤口,新来的护士有点儿紧张,弄疼了伤口,他嘶了一声。   杨清河:“你在哪?”   赵烈旭示意护士没事,对着电话说道:“我回来了,正在医院,等会就回去,你在家还是学校?”   “医院?你受伤了?伤哪儿了?严重吗?”   杨清河听到他轻轻的一声笑,她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和阿姨在逛家具市场。”   赵烈旭:“嗯,那等会我直接去我妈那接你。”   杨清河见顾蓉神色焦急,说了声,然后把电话给了顾蓉。   那头赵烈旭不知道说了什么,顾蓉连连否定道:“明天再走,回来了就住一晚,一家人吃个饭,你受伤到哪了?等会我和清河去趟菜场买点什么给你熬个汤补一补。”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赵烈旭已经回来了,玄关处他的皮鞋在那摆着。   顾蓉下巴点点那扇卧室的门,让杨清河去看看,人是不是在里面休息。   她还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一回来也不管伤口,就知道来接女朋友回去,不就图个温存嘛。   顾蓉在厨房忙活,想起二三十年前赵世康的样子,父子俩啊,一个德行。   已是傍晚,天气阴沉,夕阳淡薄,却透着一股宁静气息,他窗帘没拉,空气漂浮的尘埃肉眼可见。   他躺在床上,一手枕在脑后,眉目安宁,睡的沉。   垫在他脑袋后头的是她前两天和顾蓉去逛超市时在抓娃娃机里抓到的一只白色兔子。   杨清河轻轻关上门,坐在床边看着他,思忖着要不要叫醒他。   好些天没见,他似乎黑了一点,剑眉英气,鼻梁提拔,男人略粗糙的脸庞彰显着独特的气概。   杨清河弯下身子,手指点了下他鼻尖,男人呼吸平稳,没有任何知觉。   她眨了眨眼睛,低头啄了他一下,两唇刚挨上她腰间忽然一紧,整个人趴在了他身上。   男人唇齿间清凉的薄荷味立刻串满了她整个口腔。   “唔唔唔——”   赵烈旭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吸允着她的唇瓣,时快时慢,杨清河面色绯红,鼻息间都是属于他的男性荷尔蒙味道。   两个人陷在宽松柔软的床褥里,缠绵,亲吻。   杨清河被吻的要窒息,求生欲迫使她捶他,捏他,掐他,几许之后终于得到了新鲜空气。   额头对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他背着光,硬朗的脸庞看起来格外棱角分明,嘴角带着浅笑。   杨清河不轻不重的捶了记他肩膀,“你装睡。”   赵烈旭又吸了下她的唇,小姑娘明眸皓齿,白白软软,怎么都撒不开手。   他说:“没,刚刚真睡着了。”   “你伤哪了?让我看看。”   “左肩那边被砍了一刀,不深,没多大事。”   杨清河掀开被子,撩起他左边的袖子,上臂裹着厚厚的纱布。   “怎么会被砍?”   赵烈旭捏了捏她脸蛋,“嫌犯持有凶器,赤手空拳上去就挨了一刀。”   杨清河:“你不痛吗,还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不痛。”   杨清河推搡着他,“你起来,等会要是阿姨进来,起来嘛。”   男人的身躯如钢铁,推不动,挪不开。   每次都这样,其实只要他想,怎么样她都弄不过他。   逗了她一会,赵烈旭起身,一边笑一边帮她整理头发。   赵世康常年不在家,赵烈旭又很少回来,顾蓉一个人冷清,难得饭桌上那么热闹,可能是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这样,顾蓉唠叨了许多,从小区里的一些鸡毛小事到最近发生的大新闻,唯独阮丽芝的案子没有提。   顾蓉说:“我今天和清河挑好了家具,明天他们公司就会送过去,你下班了就和清河一起弄,再忙也抽出点时间,再喝点汤,来。”   赵烈旭夹了一筷炒肉给杨清河,低沉的嗓音带着温柔,“挑了家具?什么样的?”   说起这个,杨清河眼睛冒光,“现在流行北欧极简风,我和阿姨都觉得那张黑色钢架的床很好看。”   “底下是镂空的?”   “嗯,是一米八乘以二米二的规格。然后还定了柜子,茶几,沙发,灯具还来不及选。”   顾蓉去厨房盛菜,赵烈旭温和的笑着,吃了几口素菜,头往杨清河那边微偏,压低声道:“那床,牢吗?”   “当然牢啊,那牌子是......”话说一半,杨清河觉得他这话里有话,她睨他,“你变了。”   赵烈旭好整似暇,“哪变了?”   “你以前不这样的。”   以前正正经经的一人,现在还会背地里耍流氓了,难道真如网上所说,男人谈恋爱了就会变吗?   杨清河嘀咕一声:“臭流氓。”   他挑眉,“来,多喝点汤。”   顾蓉端了一锅螃蟹出来,“秋天,不肥,但还可以。”她挑了个最大的给杨清河。   顾蓉说:“你们房子定了,那......”   赵烈旭给她剔肉,他知道顾蓉说的是什么,答道:“清河还年轻,不急,再过段时间吧。”   这起案子还没没着落,他没有心思再去想其他的。   顾蓉默了会,大约也想明白了其中缘由,说道:“那你们自己商量,商量好了再告诉我们,对了,那清河父母那边,到时候有空就见个面吧,上次只顾着生意,也没和周总多说,那场合也不是说这事情的场合。”   赵烈旭想起周坤和崔萍,心中有数,只说:“到时候再说吧,妈,菜都冷了,先吃。”   ......   这顿饭顾蓉是吃的欢欢喜喜,吃完又欢欢喜喜的去跳广场舞去了,就在楼下的小广场。   杨清河在洗碗,说什么也不让他洗。   赵烈旭倚在边上,笑道:“伤员待遇那么好?”   小姑娘穿着粉色的毛绒拖鞋,头发随意拢在后头,有几分贤惠味道。她虽然骨架小,瘦瘦的,个子也不算高,但生的一双好看的手,纤细骨感。   也许是几天没见,他真的太想她了,看着她的模样,看着她手指滑过碗筷的动作,赵烈旭想起些她的‘活’。   杨清河还没察觉到后头的男人略带急促的呼吸,她说:“前几天出了点事,我弟弟,就那天你见过的那个,他不知道怎么了,跑去酒吧玩,还把人场子砸了,你知道我遇见了谁吗?”   “谁?”   赵烈旭从后揽住了她的腰。   “徐睿杭。”   “嗯?然后呢?”他吻上了她的脖颈。   哗啦啦,杨清身子一紧,手里的木筷子都掉进了水池里。   身子紧贴在一起,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想法’。   赵烈旭低低一笑,帮她捞起筷子,冲洗,贴在她耳边道:“想不想我?”   他把碗筷放进橱柜里,转身扛起人坐到了客厅的大沙发上,杨清河坐在他腿上,双手搂着他脖子。   顾蓉不在,她也没那么拘谨,坏坏的笑着,“等会阿姨回来就不好了。”   赵烈旭凝视着她,眼底的柔情能醉人。   杨清河似能读懂他的眼神,亲了他一口,“离开了几天是不是发现特别想我?”   赵烈旭不否认。   说来也是奇怪,这种感觉第一次有,明明没几天就可以见到,也知道她就在这里,可偏偏心里惦记的紧,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见到她。   赵烈旭解开她的小熊围裙扔到一侧,似不经意道:“你是妖精吗?”   杨清河晃着腿,不让他乱碰,她躲他就追,闹着闹着,两个人倒在了沙发上。   意乱情迷间,楼道里有脚步声,赵烈旭小时候听惯了,知道是顾蓉回来了,抬头往窗外一看,下雨了。   怪不得那么早回来。   杨清河一边踢他一边找衣服,刚捡起衣服就被人横抱起闪进了卧室。   咚的一下,她被他抵在卧室门上。   “嘘——”赵烈旭示意她不要出声。   杨清河泪汪汪的看着他。 第60章   玄关处有门把转动的声音, 还有顾蓉的说话声,似在和人打电话。   房间里未开灯,秋雨成片的打在玻璃窗上, 外头几缕暗淡的灯光凝结在水珠上形成模糊的光晕。   杨清河被他抱着,脸色绯红,红润的唇瓣显然刚刚遭受过揉虐。   两个人都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杨清河怕他使力动了伤口, 想下来,他手臂一使力禁锢, 她就动弹不了了。   杨清河小声道:“我想下来。”   他这样抱着她,受伤的手臂怎么吃的消。   赵烈旭胸膛呼吸起伏,笑着摇了摇头。   顾蓉的声音时远时近, 像是在客厅里走动。   ...................................................................................   杨清河狠狠咬了他一口, 眼睛一瞪, “放我下来。”   赵烈旭压抑着感觉, 任由她捶打捏咬,就是不放她下来。   外边没声了, 紧接着是一记关门声,顾蓉进了自己的房间。   ....................................................................................................   雨水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噼里啪啦的, 秋风阵阵,时而急促时而轻缓。   分别几天特别思念她,这大概就是当初陈冀所说的生活吧, 有个人在等你, 有个人让你惦记着。   他细细的亲吻她的脸庞, 哑声的呢喃着她的名字。   清河,他的清河。小小的,软软的,可骨子里却是那么坚强。   几道微弱的闪电闪过,有片刻照亮了房间,四目相对,有爱意,有期盼,那是只属于两个人知道的情愫。   赵烈旭吻上她的唇。   “咚咚咚——”   “阿旭,清河。”   门外突然传来顾蓉的声音,两个人皆是一紧张,像做贼似的。   赵烈旭紧皱着眉,沉了几口气,佯装沉稳道:“妈,什么事?”   顾蓉没开门,只是站在门口说道:“刚刚你陆二婶打电话来说,小凯从国外回来了,带了点东西回来,让我去拿,我出去一趟啊。”   杨清河松了一口气,内心万分感谢这个陆二婶。   赵烈旭瞧着她的小表情只觉得可爱。   “没事,你去吧,早点回来,外面在下大雨。”   “行。”   再过一会,玄关处的门被关上了。   .............................................................................   他手臂伤口轻微裂开,杨清河都来不及收拾,拿了新的纱布给他换,她头一次帮人包扎,也不知道从哪下手,赵烈旭颇为耐心的教他。   包扎到最后,杨清河一屁股瘫坐在床上,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受伤的那个,他淡定的指挥,她手忙脚乱的折腾。   定了几秒,她抬脚就是一脚,踢在他大腿上,“都受伤了还这样,你的下属知道你是这样的队长吗?”   他笑的温和,“穿好衣服再说,别着凉了。”   杨清河一脚丫贴他脸上,像得了便宜似的,咻的一下钻进了卫生间里。   赵烈旭拿上她的衣服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他只穿了条浅灰色的运动裤,结扣的两条绳还没系,荡在那儿。   赵烈旭有条不紊的给她套好衣服,又倒了一盆热水泡脚。   木头盆里两双脚,一大一小,杨清河踩在他脚背上,水花微溅。   杨清河手托着自个儿下巴,手肘撑在膝盖上,“你说,阿姨知道吗?”   赵烈旭:“知道什么?”   “你明知故问。”   他笑了声,“知道也不会明说,你就当做她不知道吧。”   ....................................................................................   临睡前听到顾蓉回来的声音,赵烈旭出去讲了几声话,杨清河本来要睡着了,因为他的起身又清醒了过来。   走到卧室门口就听见顾蓉在‘教育’自己的儿子。   顾蓉:“妈不管你们走到了哪一步,在外人看来清河还是个清白的小姑娘,你晚上在客厅睡。”   赵烈旭一手叉腰一手捂着额头,似觉得好笑。   顾蓉又说:“我知道你做事有分寸,但不能太冲动了,清河还小。对了,你陆二婶不是在监狱里做的吗,我记得清河她爸爸是被判六年对吧,今天去她家,顺口问了问,确实过几天有个姓杨的人要出狱,我想着应该就是了,那人既然能干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出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找清河麻烦,阮.......”   顾蓉顿了顿,“阮丽芝的事情我不是不知道。这几天心里头总发慌,你告诉妈,是不是那个人?啊?是不是?”   赵烈旭笑容渐敛,“我的判断,应该是。阮丽芝的案子和姐姐的并案了,我不能插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妈,不用太担心,你和爸只要出门多注意点,警惕性高点就行。”   “这些天我一直不敢问啊,就怕问了心里难受,可这不问心里更难受,就忍不住想很多,可自己也知道,想那么多有什么用。”顾蓉握住他的手臂,叹口气,道:“你这出去趟就受了伤,再有什么让我怎么办?阿旭啊,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了,我们尊重你对职业的选择,但是妈妈自私的希望你能多考虑考虑自己,出任务时好好保护自己。你从前是孤身一人,现在不一样了,你有了清河,那孩子脾气倔,我也算看出来了,她大概这辈子只认定了你,你要是真有个什么万一,她以后要怎么办?你们俩,都好好的,都得好好的。”   赵烈旭在安慰顾蓉。   杨清河往后退了一点,坐到了床沿上,目光下移,落在深褐色的地板上。   杨守城这几天要出狱了。   她脸色越发苍白。   杨清河深吸了一口气,还没缓下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踉跄着跑去了卫生间,对着马桶就是一顿干呕。   ......   杨守城的事情杨清河没问赵烈旭,也不提。   撇开这些不安定因素,杨清河时常想,生活还是很美好的,有他在身边,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安稳。   赵烈旭即使不插手阮丽芝的案件平时也很忙碌,两个人,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杨清河有几次回寝室都没遇见苏妗,这次回去却愣在了门口。   苏妗一个人趴在书桌上在哭,听到开门声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泪眼婆娑,眼睛红肿。   杨清河的直觉告诉她,苏妗和徐睿杭出了问题。   苏妗吸吸鼻子,抽了纸巾擦眼泪,也不和她说话。   杨清河不好开口问,默着声整理柜子。   苏妗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纸巾在手里被揉成了一团,又被撕成细碎的一小块。   “清河......”   杨清河把衣服叠好,转过身,“嗯?”   苏妗哭的有点打嗝,她抽泣道:“我......我...联系不到他了。”   杨清河略微吃惊,“怎么会联系不到呢?那天,不是在酒吧你们还在一起了啊。”   自从那天后苏妗再未见过徐睿杭,他课不上,学校不来,打他电话无法接通。   起初以为是他有私事,再后来苏妗以为他生气了,可现在,她有种被人丢下的感觉。   但仔细想想,那天她并没有说太过分的话,只不过是心中没有安全感,想再了解他一点,想确认他是喜欢自己的而已。   苏妗看着杨清河,心中还是有些异样,她鼓足了勇气,忽的问道:“你和睿杭认识对不对?”   杨清河神色不变,也突然意识到对苏妗来说,她和徐睿杭大概就是医院的一面之缘。   而徐睿杭的家庭,目前所发生的事情苏妗一概不知。   可这不是她刻意不告诉,而是应该又徐睿杭自己告诉苏妗,她不过是个局外人而已。   杨清河思量了片刻,答道:“在一个宴会上遇到过,我们的长辈有些生意上的往来。”   苏妗目光滞住,“宴会 ?生意?”   杨清河:“我想,他的事情应该由他自己来说比较好,他不说,也许是他还没准备好。”   苏妗心中酸涩,摇头道:“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吗?你都比我了解他,有什么事情是你可以知道而我不能知道的吗?”   杨清河还在组织语言,打算和苏妗好好说一说,可苏妗双手掩面深深吸了口气。   她声音颤抖,“我们不是好朋友吗?那些事情你不应该和我说吗?你明明和他认识却不告诉我,我不了解的事情你也不告诉我,那天在酒吧遇见了你也没想多解释什么,也许你不在意,可我在意啊。”   苏妗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可偏偏无法控制的去成为这样一个人,敏感,多疑。   可换做谁谁都会不舒服的,自己的好朋友和男朋友相熟,他们似乎有自己的世界,而她傻乎乎的站在这个世界外面。   苏妗渐渐低下头,努力克制自己,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她说:“小时候因为脸上有胎记,很自卑,别人都嘲笑我,我都不敢和他们交朋友,后来上学了,最要好的朋友也在背后偷偷说我坏话,笑话我的胎记。可好朋友怎么可以这样?”   苏妗永远都忘不了那些女生背后尖酸刻薄的样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高中毕业的暑假父母想方设法帮她除去了胎记,恢复的相当好,可过去七八年间养成的性格导致她无法再自信,无法再去和她们好好相处,就像有被害妄想症一样,总觉得她们会在背后议论自己。   她喜欢清河的开朗大方,也喜欢她的才华。   可正因为成了朋友,有些事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第61章   原来是这样啊。   杨清河想,她胆小懦弱的性格实在异样, 之前有想过, 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事, 并且已经有了点心理疾病, 可她自从恋爱后整个人豁朗许多。   爱情,是治病的良药, 也是摧残人的毒药。   杨清河耐心道:“我不是不告诉你, 只是我觉得徐睿杭和普通男生不一样, 他似乎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你们的事情应该由你们自己发展解决,况且我其实和他不是很熟, 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那天在酒吧相遇,是个意外, 他没和你说吗?”   苏妗哽咽着摇摇头。   杨清河抽了几张纸巾给她, 说道:“简单来说, 就是我弟弟在酒吧惹了点事, 正好和徐睿杭他们有点关系, 我因为这事和他说了几句话,后来你就来了。我以为这是小事,他应该会和你说的。关于他,我只知道一点点。”   看苏妗的神色, 她十分迫切的想知道。   杨清河默了片刻, “你知道前些时候发生的公园命案吗?”   苏妗茫然, 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案子, “知道,也是被挖了眼睛的,听说和绑架我们的人可能有点关系。”   “死去的那位女士是徐睿杭的母亲。”   此话一出,苏妗惊愕的捂住嘴,双瞳扩大,一瞬不瞬的看着杨清河。   “怎么会...怎么可能?”   杨清河:“徐睿杭的家庭背景,我想你搜一搜阮丽芝大概就知道了,他没有把这些告诉你,也许是母亲的死亡对他来说打击太大呢?有些人,他们难过的时候就不喜欢找人倾诉,他们喜欢默默一人消化。我会知道这些,也只是因为我继父和他家之间有生意往来,那晚在宴会上见过他父母,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妗眉头逐渐皱紧,她忽然想通很多事情。   为什么他最近那么消极,总是酗酒。   杨清河安慰了苏妗几句,手机短信响起,赵烈旭说他快下班了,等会和她在小区里见。   他们今天约好了晚上一起搬家,新房子差不多都装修好了,前几天她和顾蓉也一起去打扫过,只是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住进去,但可以先把一些小东西搬过去。   杨清河收拾了点东西打算走,苏妗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她依旧不敢相信。   听到寝室门被关上的声音苏妗才突然回神,抬眸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那天的那条短信。   让她去酒吧找徐睿杭,还附了一条网页链接,是阮丽芝新闻的链接。   苏妗想不明白,但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背后活生生冒出一身冷汗。   她得去找徐睿杭,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了,如果出了意外怎么办?   苏妗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只能把她知道的地方都去一遍。   ......   杨清河在校门口的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上了20八号公交车。   这雨一会下一会停,路面总是湿漉漉的,已经六点了,天黑了一大半。   刚刚和苏妗提起酒吧的事情她就不由的想起周祁皓。   那次以后她和周祁皓见过几次面,他依旧是那副老样子,只是说起酒吧的事情周祁皓似乎一直在回避,一直在找别的话题搪塞。   在周祁皓那旁敲侧击的问起过周坤,周祁皓说周坤几乎一直待在酒店,视频会议,处理公司事务,没有什么特别举动。   20八公交车挤满了人,杨清河扶住把手,好不容易才站稳。   公交车上一有点刺激性气味就会传的车厢都是,杨清河被一阵腥臭的酒味熏的胃里泛酸,边上的人也都捂起了口鼻,有大婶阿姨鄙夷的嘀咕了几句。   在人群斜后方有个穿军绿色连衣帽的男人,带着口罩,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双手布满褶皱,大家似乎都察觉到味道的来源,开始往别的地方挤,男人身边立刻空出一圈的位置。   杨清河在北桥站下车换乘,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可乘上换乘的公交,那股酒味又弥漫了过来,她转身一寻,果然,那个穿军绿色衣服的男人也上了这辆车。   他的衣服很破旧,像是二三十年前的那种款式和料子,看手的话,似乎是四十五岁的年纪。   打量的瞬间,两个人视线撞上,那是一双深陷的眼窝,苍老,颓然,带着一股煞气。   杨清河选择坐在最后排,乘坐了五六站,她下车。   这辆车本来可以直达小区那边。   她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关上车门的刹那她心口一松,从后视镜里可以望见,那个男人也下了车,在张望,最后的目光似乎落在渐行渐远的出租车上。   出租车师傅见她神色慌张,问道:“小姑娘没事吧?去哪儿啊?”   杨清河报了地址后颤着手给赵烈旭打了通电话。   那头的赵烈旭刚忙完手上的活,听见杨清河的声音他就知道不妙。   杨清河抓了抓头发,深吸一口气,“我好像...好像被人跟踪了。”   “你现在在哪儿?”   “在出租车上,往小区走。”   这几日太过于风平浪静,凶手没有任何行动,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觉得诡异,赵烈旭也觉得诡异,凶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总会行动,但谁也不知道是哪一刻,所以每时每分都要高度警惕。   赵烈旭说:“你看清那人的样子了吗?出租车的车牌多少?”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我看不清,好像是中年男人,我...我觉得....是他,是杨守城。”杨清河回想起刚刚他的眼神,像极了那时候杨守城打她,猥亵她的目光。   又恰逢是他出狱的时期。   她的直觉告诉她,是杨守城,他要杀了她或者报复她。   那年在法庭上,杨守城就像疯了一样叫嚣着要杀了她。   赵烈旭:“打开微信,和我定位,把出租车车牌发我。”   杨清河望了后视镜,马路上车川流不息,她有种预感,杨守城就在后面的某一辆车里。   她把位置和车牌发给赵烈旭。   赵烈旭查了一番,说道:“让司机开你到附近两千米处的安南派出所,你在那里等我,我会和那边的警员联系。电话不要挂。”   “好。”   赵烈旭问小张借了手机,联系了安南派出所,同时开车往那赶。   杨清河渐渐平静下来,电话那头是赵烈旭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他说:“杨守城本来是半个月后出狱的,但因为表现良好,提前了,今天上午出来的。”   “他来找我了,可他怎么会知道我在中际大学?”   冷静思考过后,杨清河起了鸡皮疙瘩,一个刚出狱,没有任何朋友的人,怎么就查到了她在中际大学,怎么就下午碰巧的撞一起了。   有人给他信息了吗,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半响,杨清河瞳孔一震,难以置信道:“他......不会......”   赵烈旭知道她想到了,“清河,我们见面再说。”   杨清河喉咙干涸,冷不丁抖了一下。   凶手现在的目标是赵烈旭,凶手在玩一个游戏,那么他不会快速要一个结果,他会一步步慢慢来,借用杨守城去玩这个游戏,杀了她,就像22年前杀了赵莉萱一样,杀了赵烈旭身边的人。   这样的,才是游戏。   ......   凌晨两点,狂风大作,秋雨如山头滑坡般倾泻而下,巷子的瓦片不堪重力,哗啦啦掉下来好几片,砸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巷子两边堆满了杂物,塑料薄膜因为雨水的冲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一带是靠近市中心的‘贫民窟’,房子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街巷拥挤破损,房间小如厕,一些外地来打工的穷苦人多数都租这里,但但凡手里宽裕点后都会搬离这里,一来二去,这里流动性就大了起来,地区大却人烟稀疏,遇上点什么事也都是事不关己。   巷子头出现个男人,步伐摇摇晃晃,大雨将他淋的浑身湿透,他手里拽着酒瓶子,边喝边骂,一不留神撞在堆积的木板上,哐当一声,酒瓶子砸地上,没碎,却滚的老远。   男人想起身,却四肢无力,脚开始抽搐。   雨水冲刷过他的脸庞,他张着嘴,下颚一松一紧,发出艰难的嗯啊声,像是窒息般的沙哑。   漆黑朦胧的夜晚下,巷子口多了个人。   消瘦的,高挺的,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他戴着黑色的鸭舌帽。   他走过去,捞起边上的木棍,狠狠朝男人捶了下去。   男人想叫却叫不出声。   骨头折断的清脆声一记又一记扩散在雨里,黑色的青石板似乎更黑了,雨水带着血腥味。 第62章   杨清河是在噩梦中惊醒的, 她跌滚下床, 一路踉跄的跑到卫生间呕吐, 但只是吐出了点酸水。   赵烈旭睡的浅, 一点儿动静他就醒了。   杨清河趴在马桶边上吐的眼睛都红了, 赵烈旭一边帮她顺背一边拿清水给她漱口。   昨夜从警局回来后两个人分析了很多,几乎又是一夜未眠。   “又做梦了?”赵烈旭把她头发捋到一边, 眉目深沉的看着她。   杨清河按下冲水键,合上马桶盖乏力的坐在上面, 双手交叉撑着脑门。   她说:“梦见杨守城拿着刀追我。”   她声音有点哑,像是还没从梦中走出来。   赵烈旭轻柔的抚着她的脸庞,嗓音沉稳有力, “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吗, 不必担心,和局里交涉完毕后, 会派警务人员暗中保护你。那案子交手后我一直没问过一句,不过回来后耳朵里总能听到一点消息,似乎有点头绪了,但我想难找的是证据, 细微的一点线索可能就是破案的关键, 这段时间你自己也要格外注意, 有什么异样要随时和我说。”   杨清河点点头。   赵烈旭拥住她,拍了两下背, 抱起人往卧室走。   他说:“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梦只是梦, 我在,嗯?”   他给她盖好被子,将人搂入怀里,“还早,再睡会。”   杨清河脑门突突的跳,半梦半醒了一整夜,后脑勺有些重,她神色紧绷着,即使靠在他怀里也没法放松下来。   这不是杨守城要威胁她的问题,而是凶手的目标最后是他的问题。   就像一根树枝,目前的一切都只是主枝干上的分岔。   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凶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因为未知,所以恐惧,因为恐惧,所以不安。   杨清河睁开眼,眼前是他俊朗端正的五官,他的长相从来不是奶油小生的类型,皮色偏糙,剑眉英气,狭眸深邃,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坚毅与硬气。   她想起六年前初见他时的样子,比现在青春一些,二十四岁的男人血气方刚,稳重却带着点桀骜。   她以为他应该是个冷淡孤傲的人,可接触后才发现他脾气异常的好,虽然对什么看起来都淡淡的,无所谓,但每个举动都透着他的沉稳,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知道自己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自制力和性格都非常好,对她的无理取闹和胡言乱语通常都是一笑而过,那种笑容,现在她还会沉迷其中。   他笑的时候看起来很漫不经心,漆黑的眸子盯着你,像在认真听你说的内容,然后觉得好笑或者无语,弯了弯嘴角一笑置之,温柔的,耐心的。   六年里,回想起那段短暂的相处时光,杨清河总会不自觉的笑出来。   她伸手,一点一点的描绘他的五官。   卧室里光线黑暗,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昨夜似乎下了一场大雨。   赵烈旭攫住她的手,低哑道:“睡不着了?”   杨清河说不上来现在的滋味,自从那晚他和说了所有事情后,虽然心里有负担,惴惴不安的生活着,但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波澜不惊,可暴风雨来临前总会有点启示,好比杨守城出狱了,他来找她了。   她隐约觉得有什么在开始了。   不,从她回国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不过那只是个序幕。   杨清河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依靠在他怀里,她说:“如果我们真的都进了这个圈套,只有两种可能,一,成为了圈套里被捕获的猎物,二,临门一脚,就站在陷阱边上。凶手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始终想不明白,他来找你,为了22年前的事情,可那时候你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他想得到什么?杀了你姐姐又放了你,现在回来找你,他是想看什么成果吗?”   心理变态的人的想法,多数都有一个起点,他们因为某件事而逐渐被影响,心理开始扭曲,所有变态都不可能是突发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即使是精神病患者,他们有自己的诉求和想法,正常人的世界是一个世界,他们的世界也是一个世界,因为无法理解,所以称为疾病。   赵烈旭:“他对杀人并不胆怯,我姐姐应该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也许是第二个,他的试验品一样,他十分兴奋,他开始慢慢变的熟练,除了杀人,他开始渴求一些别的东西。他遭遇过惨痛的童年,被女性长辈凌虐过,他应该觉得很孤独,他需要一些人和他有共鸣,一起推翻这个社会。”   “你是说除了目前我们知道的死完人员,应该还有其他的?”   “对。”   杨清河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如果你说的是对的,那他是想......培养一个和他一样的人吗?”   这一点,虽然是假设,但赵烈旭是这样认为的。这个想法也是他昨晚忽然想到的。   凶手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同伴,他感到孤独,或者他想让更多的人去变成和他一样的人,所以凶手才会在阮丽芝的背部说对他感到失望。   赵烈旭拿抱枕垫在脑后,“你仔细想想,周坤在美国,有什么异样吗?”   “你还是怀疑他?”   “他嫌疑最大。”   杨清河思忖了会,“我和他接触真的不多,如果不是你和我分析这么多,我想我不会怀疑他。你刚刚说的那些,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他们知道吗?”   赵烈旭:“局里请了一位很有名的侧写师,我想,他们应该也分析到了。”   陈冀他们最近忙的热火朝天,如果他没猜错,警方应该把重点都放在了周坤身上,他们在寻找证据,也许,已经24小时开始盯着周坤了。   只是终究差了那么一点。   凶手做事缜密,不到最后一步不会轻易让人逮到把柄。   .........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两人后来再也没合上眼,杨清河说两句案件又逼迫自己不去想它,于是开始念叨各种风味的大饼。   赵烈旭被她逗笑,送她去学校时顺便在早饭摊给她买了两个大饼。   嘱咐几句,他开向了警局。   一只脚刚踏入警局,来了消息,说是在江心路发现了具男尸。   报案人是名住在附近的打工女,清晨起来去上班,路过那个巷子,就见一个男人趴在那,走近仔细一看,浑身血淋淋的。   巷子散发着一股霉味和腐朽味,地面湿滑,死者眼睛瞪大,似有过些许挣扎。   小张说:“死者手臂,大腿,多处骨折,行凶工具是堆砌在这儿的木棍,凶手打完人把木棍扔地上就走了,但根据法医的初步判断,死者真正的死因是氰化钾中毒。”   小张边说边跟着赵烈旭快速进入巷子。   “氰化钾?”   “一般摄入0.1到0.2克后就会失去意识,会出现心脏麻痹,器官衰竭,一个小时内就会死亡。”小张说:“氰化钾是管制药品,一般地方买不到,市面上有些流通的大多都是假货,也有新闻案例是说服用氰化钾自杀的,但死者死前在酗酒,死在公开场合,更像是他杀。”   赵烈旭拉开警戒线走了进去。   小张说:“死者的身份正在核查,很快就......”   “不用了。”赵烈旭见到死者的那一刻打断了他,“死者名叫杨守城,76年生,淮城人,昨天上午刚出狱。”   死了,杨守城居然死了。   赵烈旭凝着神色,目光略过死者的伤口,问道:“有发现什么特殊痕迹吗?”   法医摇头,“等回去做了具体检查应该能知道死者大约什么时候被服下的氰化钾。目前,根据死者的骨折程度能大约判断出凶手应该是个成年男子,但力气不是很大的那种,目测体型应该偏瘦。”   小张:“木棍和地面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一是因为大雨,二是凶手做好了准备。”   “死亡时间呢?”   “大约凌晨两点左右。”   赵烈旭在现场勘查了一圈,地方偏僻又落后,周围没有监控措施,甚至没有几盏路灯。   小张问道:“死者既然是刚出狱的?是不是在进去前得罪了什么人,出来就把他杀了?”   这样的案子不是没有,正常逻辑都会这么走。   要真说得罪的人,杨守城的确得罪了一个人,世界上最想杀他的人,应该只有清河了。   赵烈旭远远望着被抬在担架上的杨守城,他被医护人员抬上了车,盖着白布。   昨天杨守城跟踪了清河,晚上没多久就被杀害,太过巧合了。   如果借用杨守城的手去杀清河是为了刺激他,那么现在杀了杨守城凶手又是为了什么? 第63章   杨守城的骨折程度虽然严重, 但并不是致命原因, 行凶者在下手时有过犹豫, 甚至打了几下后便收手了,假如杨守城没有被服用氰化钾,及时救治就可以活过来。   凶手一开始便下定决心要杀了他, 为什么还要殴打他?泄愤?可这不符合挖眼凶手的特征和心理。   每个凶手都有其具有特征性的杀人方法, 杀人方法往往反映了他们的内心世界。   假如两个凶手是同一个人, 那么他不再是为了单纯的杀人, 他已经开始慢慢朝他的目标走近, 他开始了他的计划。   他在教一个人享受杀人的乐趣, 他已经选定了要培养的人。   也就是说, 凶手因为对他失望,所以还有其他目标。   赵烈旭在回警局的路上猛然想起一个人。   徐睿杭。   阮丽芝死亡的当天徐睿杭曾收到过一条短信。   ‘你将会收到一个好消息。’   之前无法理解短信的内容,现在一想,就像齿轮一样,一个个都对上了。   凶手杀了背叛家庭孩子的阮丽芝, 就像帮徐睿杭除去了一个痛恨的人, 他给徐睿杭的短信间接的暗示他, 我在帮你。   徐家的那点事儿他多少知道点,除了外面传闻的,一些里头的事情他听顾蓉提起过,阮丽芝的各种变化, 徐睿杭那孩子的冷淡性格, 听说徐睿杭高中时曾打过阮丽芝一个巴掌。   十七八岁的少年, 到了什么地步才会打自己的母亲,不重,只是一个巴掌,但完全反映了少年的想法,他恨她,但无能为力却又不忍再伤害她。   如果凶手的诉求是这个,那他杀杨守城是为了帮清河除去痛恨的人,那他......   不可能,如果凶手是周坤,如果他的目标里也有清河,那过去那么长的时间他有无数次的机会动手,为什么偏偏等到现在。   他说对他失望,那就不能轻而易举的略过他,凶手喜欢制裁他所认为犯错的人,他不能就这样转换了目标。   赵烈旭联系了徐鸿明,徐鸿明忙于生意上的事情,被赵烈旭问起才去找了找徐睿杭,可徐睿杭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赵烈旭回到警局正巧碰上陈冀,许久没见,他顶了两个大黑眼圈。   陈冀刚想抽根烟稍微放松一下,赵烈旭大步跨进办公室,只说了一句话:“准备一下开会。”   杨守城的案子多数都是他自己的推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他的死亡与阮丽芝案件有关,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去确定这层关系。   会议结束时已经十二点多,赵烈旭从洗手间出来正好遇上张蕴,同样是许久未见,她看起来比陈冀还要憔悴,有时候一个人的憔悴并不是指她的外表,而是她那股精神儿。   张蕴自然也看见了他,但她没有多言语,直接路过走出了警局。   陈冀说:“那案子没个突破口,总差了点什么,只能从她那下手,你说,正常人,真摊上这么个事,紧张害怕几天不也过去了,哪有到现在一问还哆嗦发抖的。谎话始终是谎话,说多了也变不了真话。”   “确实,慌话终究是谎话,杀人总会留下痕迹。”   这世上没有滴水不漏的事情,有的,只是可能没被人发现。   赵烈旭和陈冀倚在走廊的窗户边上,底下是张蕴渐行渐远的身影。   陈冀皱皱眉,“假如你刚才会上说的都是对的,杨守城这案子也和挖眼凶手有关,那小嫂子岂不是很危险?如果凶手真如你所说,杀杨守城有可能是把目标放在了小嫂子身上,那应该会像徐睿杭一样,收到点什么暗示吧?”   “暂时还没有。”   他在回来的路上和清河通过电话,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她那边没有任何异常。   赵烈旭更希望他的推想是错的。   陈冀说:“这事也太玄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刚刚会上也都说了,我们24小时盯着周坤呢,也没见他和什么人接触,几乎都没出过酒店门,氰化钾要真是他下的话,他怎么下的?假设殴打杨守城的人真是徐睿杭,他怎么和周坤通信的?一个富裕人家的孩子,好好的在上学,怎么想,都不觉得能和变态沾上关系。”   “想不通的事情多了,我问你,那为什么阮丽芝的抛尸现场找不到关于凶手的一点儿线索?不能因为找不到,表面上看似没有就否定他有嫌疑,事情走到这一步,凶手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   杨守城的死亡消息对杨清河来说太过突然,赵烈旭告诉她的那一刻她有种天灵盖被敲碎的感觉。   她和赵烈旭核对过杨守城的着装后便确认,昨天跟踪她的的确是他。   氰化钾是管制药品常人怎么可能弄得到,毒性强烈,不像是一般仇家会报复杀人的办法,再者杨守城刚从监狱里出来,哪个人恨他恨到这种地步?他从前结交的朋友都是些赌鬼,输过钱,被人追债打过,但没一次闹出过人命,追债的人要的是钱不是命。   虽然电话里未多说,但杨清河能大约猜到一点,这事儿十有八九和那个人有关,不然赵烈旭也不会问她那些问题。   只是他还问了她关于徐睿杭的事情,具体赵烈旭并未多说。   徐睿杭。杨清河目前只知道昨天苏妗说找不到他人,挂断电话后她也给苏妗发了条短信询问,但还没得到回复。   她上午上完课回了趟寝室,苏妗不在,打她电话没人接。   杨清河从学校里出来,准备回小区时口袋里手机一震。   她以为是苏妗,拿出来一看是邮件提醒。   她的邮件箱未读消息有许多,有一些是广告有一些是电子账单,她以为是垃圾信息没点开,又放了回去。   天阴沉沉的,灰色的云朵像是要压上来,日光稀薄,残叶飘零在雨后的水潭里。   公交站台上挤满了人,多数是学校里的学生。   杨清河还在想杨守城的事情,她不明白,凶手到底想做什么,杀了杨守城是为了什么?   徐睿杭又是怎么回事?他和这事也有关系吗?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只能等赵烈旭下班后再询问。   公交车笨拙的驶来,人挤人,杨清河跟在人群后排队上车,抬脚的那一刹那杨清河瞳孔一震,脑子里有根弦啪的一下断了。   司机:“还上不上了?”   杨清河退到站台,快速掏出手机点开邮件箱,果然——   是一封匿名邮件。   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起来,手指点开邮件。   ‘你不必再害怕,他已经死了。’   短短几个字,像蕴藏着寒气一般,一点一点冻住她的血液。   杨清河一边拦出租车去警局一边立刻拨通了赵烈旭的电话。   ......   苏妗找遍了学校的每个角落,去遍了她所知道的酒吧,甚至找到了徐家的住址,保姆告诉她,徐睿杭很久没回来了。   头顶上的乌云像是随时会下雨,秋风慎人,苏妗从徐家出来坐在别墅的台阶上无力的抱住自己。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什么能力都没有,他也许出国了呢,也许去了别的城市呢,她就算知道了,拿什么去找他。   她甚至不知道他有哪些朋友,不知道他的生活圈子,曾经和她坐前后座的人忽然变得遥不可及。   他不告诉她,是觉得她没资格知道,还是为了不让她有现在的担忧?   苏妗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站起来时腿麻的站不稳,她就像个瘸子一样拐着脚沿着墙壁,慢慢往前移。   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黑了,她开始看不清前方的路。   苏妗没有回学校,直接回了家,父母都在加班,家里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她出了汗又沾了雨水,浑身又黏又湿。   她坐在沙发上给手机充电,开机后跳出杨清河的短信,苏妗在屏幕里看见自己疲惫的面孔。   她试着再次拨通他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苏妗发觉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开始恐惧,恐惧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去了他。   她没谈过恋爱,徐睿杭是她第一个喜欢的男孩子,抱着十二万分的赤城用心喜欢的男孩,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在维护这段恋情,努力的不使小性子,努力的做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孩。   却不想在他家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她那天还质疑他。   苏妗吸了口气,开始回杨清河的消息,字打一半一通陌生电话忽然插了进来。   她心猛地的跳了两下,直觉告诉她是徐睿杭。   电话那头传来徐徐的海浪声,还有那声哑到不能再哑的苏妗。 第64章   淮城警局。   杨清河把手机交给了技术部门人员勘查, 小张给她递了杯热水。   “谢谢。”   赵烈旭坐她斜对面, 深棕色的皮质沙发映着秋天阴沉的光,冷飕飕的。   杨清河:“你的意思是杀杨守城和殴打他的是两个人?就像昨晚我们说的,他在培养一个和他相似的人, 所以第一步就是要教会他杀人?你刚刚说的徐睿杭的短信是怎么回事?”   杨清河收到这封邮件,赵烈旭并不意外, 只是事情变得更复杂了,凶手的目标不再单纯的是他, 对于清河, 赵烈旭也想不通凶手这样做能得到什么。   赵烈旭说:“徐睿杭在阮丽芝死亡的那天收到类似的短信邮件, 他的情况和你十分相似,凶手杀了一个对于你或徐睿杭痛恨的人, 并且用文字直接告诉你们,这是种心理暗示, 他暗示你们, 他帮助了你们, 你们可以相信他, 依靠他。”   茶杯里袅袅的热气蕴湿了她的脸庞, 杨清河捧着茶杯, 手指骨泛冷, 她问道:“所以......你是在怀疑,殴打杨守城的人是徐睿杭?而我也是他选中的人吗?”   徐睿杭参与了这样的事情吗?杨清河后背发寒。   细细回想一番, 假如徐睿杭心理真的不是那么健康, 又怎么会和苏妗恋爱, 苏妗说最近找不到他,是期间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吗?那天在酒吧遇见他,除了他似乎多喝了点外好像没有什么不妥。   如果他真那么恨阮丽芝,怎么会在阮丽芝死后变了个人,那是丧失亲人该有的消极颓废,如果真恨一个人,他死了,不应该是感到痛快吗。   杨清河垂眉,她看见水杯里倒映的瞳仁。   杨守城死了,除了震惊之外,她还有种松口气的感觉,这样的人该死,也早就应该去死了。   那些潮湿腐朽的日子里,她听到杨守城的脚步声就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在她心底的最阴暗面,曾幻想过杀死他的无数种手法。   “清河?”   “嗯?”   赵烈旭拉过她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担心,等晚点开过会议,把这些说明以后,会安排警员保护你的。况且,有我在。”   杨清河点点头,“周坤那边呢?如果真是他的话,杨守城死了,总会有痕迹吧?杨守城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被服用了氰化钾。”   “警方24小时盯着,却未发现什么异常。”赵烈旭喝了口茶,沉沉道:“会怀疑他,除了是我觉得巧合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阮丽芝的死亡时间死亡原因都十分明了,周坤的口供问题不少,从时间上来说,他的口供就不成立,但是并没有在南山别墅发现什么线索。”   赵烈旭淡淡的笑了声,声线有点冷,“就好像他故意抛出了根鱼线,我们都知道那是鱼线,都想抓住它,可没有鱼钩,我们抓不住。”   凶手既然布了这么大一个局,那他一定做好了可能暴露的准备,就算他筹划的再精细,但也许,一个细节就可以出卖他,他那么聪明,肯定设想过各种情况下的后续。   走一步看十步,才能成局。   杨清河:“所以警方几乎锁定了他?”   赵烈旭微微颔首,虽然他不参与这个案件,虽然他几乎分析了所有点,但警局那么多人的力量比他的强大,他能想到的,他们也都能考虑到。   杨清河眉头一皱,“杨守城死了,接下来会是谁?报复,背叛......”   “崔萍!”   “崔萍。”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杨清河:“他杀了杨守城,就一定会杀了崔萍。”   崔萍早年抛弃了她,对她从来不闻不问,太符合凶手的作案的对象了。   赵烈旭说:“这一点在上午的会议上我有提过,负责案件的警官有重视,等会开会我会再强调一遍,我想,还不至于那么快。他在玩游戏,游戏,一步步来才有意思,他很聪明,他会给我们时间去想去推理,最有意思的,应该是在警方实施行动的时候从中脱逃。他现在不会走,因为他知道警方没有证据。”   杨清河脸色略苍白,她说:“如果真是周坤,过去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赵烈旭想过一个很荒诞的假设。   假设凶手是周坤,周坤在寻找一个机会回来找他,巧合的是他娶了崔萍,发现崔萍的过去和清河,清河说过,她会往上搜索关于他的信息,也许是一个偶然,周坤发现了这点,他继续等待,等待清河回国找他,从清河回国时周坤便开始布局,开始了这场时隔22年的游戏。   ......   张蕴从警局回去后,在家浑浑噩噩躺了两天,学校的课她没去,教务处一直在联系她,她关了手机,就那样封闭了两天。   她上次和周坤见面就是警局那回,之后,听说他妻子过来了,她没找过他,他也没联系过她。   因为这件事张蕴几乎每晚都睡不好,她会突然觉得烦躁,房间好久没收拾过,衣服,杂碎的碗筷,用过的纸巾,灰蒙蒙的光线,这里就像一个尘封许久的垃圾堆。   张蕴被噩梦惊醒时已是傍晚,梦里鲜血横流,女人的穿着红色的裙子,尖锐的五指按着她脑门往墙上撞。   张蕴出了一身虚汗,被褥都湿了。   她双手抱膝,木讷的眼泪都流不出来。   拉开窗帘一看,天已经黑了,窗外万家灯火,凉风刮过,高楼巍峨。   张蕴无力的瘫坐在窗台的榻榻米上。   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对周坤,她有恨有怨,但爱又感激,对自己则是后悔和痛恨,后悔为什么那天格外冲动,像是克制不住自己一样去和阮丽芝争吵动手,又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爱上一个已婚的男人,不,即使他是单身,他也不会属于她那样的女人。   他说的话有几句真几句假,甜言蜜语似假,可却又为了她愿意去揽罪名处理那个摊子,在她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他没有逃走。   可这事情总要有个结果,警方不会因为抓不到犯人就放弃,而她也将终日活在惶恐之中。   她熬不下去了。   张蕴深深吸了一口气,开机,给周坤拨了电话。   张蕴直白的和他说想去警局自首,会帮他撇清关系。   周坤很平静,一点儿也不惊讶,声音一贯的冷沉,但此刻带着点愚笑,他说;“我知道你很害怕,但这件事怎么可能让我完全撇清关系呢?我们见个面说,也许久没见了。”   “好,在哪里见?”   周坤:“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等会把地址发给你,两个小时见。”   周坤挂了电话走到落地窗前,底下车水马龙,那几辆车一动不动的停在路边好几天了。   他弯了弯嘴角,眼神淡漠。   崔萍见他房门未关,直接走了进来,言简意赅道:“我有话和你说。”   她手上拿着一叠文件。   周坤抚了抚袖口,“公司的事?”   “嗯,上个月——”   “崔萍。”   “怎么?”   周坤走到她面前,双手插在裤袋里,一双狭眸冷漠犀利,他说:“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无论到哪都能一心一意做好公司的事情,一直挺想问问你,孩子对于你来说是不是绊脚石?”   崔萍眉峰一挑,淡淡道:“结婚的时候我就十分清楚的和你说过了,我不会把重心放在家庭上。”   周坤倒了杯水,悠然自得抿了口,“你记得那位凯莉小姐吗?”   崔萍不解的看着他,像是在说他浪费时间,她敷衍道:“记得。”   印象最深的就是,开生日派对,玩的太兴奋,不顾自己一岁的儿子,然后那个孩子意外烫伤,没多久家里发生了火宅,凯莉和孩子都死了。   粗枝大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也不足为奇。   周坤递了杯水给她,缓缓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可以对自己的孩子那么狠心。”   “这个话题很有意思吗?”   “你不感兴趣?那我说点有意思的?”周坤笑道:“本以为还得再等两天,可我真的猜不透女人的心理,不过提前一点儿也不碍事。今天不去游泳了吗?”   崔萍为了保持身材,每天晚上都会去游泳,来了这里之后也一样,酒店天台有游泳池。   崔萍站起身,打算下次找个机会和他说公司的事情,在她眼里,他今天的状态不适合工作,不过她可以理解,人总有疲惫的时候。   崔萍眼前忽然一黑,周坤从后扶住了她,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下身痉挛。   崔萍想说话,但舌头发麻,无法言语。   周坤横抱起她,走向宽大的床,他说:“你不会立刻死的,因为,我想要你鲜活的眼睛,你一定不知道,当初我就是被你这双眼睛迷倒的。” 第65章   这似乎是崔萍和他最亲密, 最近距离靠近的一次,他温柔绅士的将她放在床上, 柔软的被褥微微下馅,崔萍僵硬的身体像跌进了云朵里。   周坤的呼吸轻洒在她脸庞上,他身上有淡淡的古龙水香味。   崔萍眼珠转着, 他的手指骨很冰冷,一点点的抚摸她的脸颊, 露出的微笑冷漠而生硬。   周坤看着她, 说:“凯莉的小姐也非常美丽, 当然,我收集过很多美丽的眼睛,各种颜色的瞳仁,像玻璃珠一样, 你的眼睛一直都是那么清澈,透明的琥珀色,清河的眼睛也是那种颜色。可女人啊,连眼睛的清澈都是虚伪的。”   他说:“我知道你很害怕, 可你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恐惧,你明白吗,这就是虚伪。”   周坤直起身,从容不迫的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刀具,细心的擦拭消毒。   “会有点儿疼, 凯莉小姐告诉我的。”   刀尖切进去的那一刹那他敛了淡淡的笑意, 棱角分明的面孔满是冷漠, 漆黑的眸子里有寒意,有兴奋。   夜晚八点零三分,整个酒店忽然一黑,从远处看,像是这栋楼消失在了黑夜里一般,楼里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最顶上的楼层冒出几缕白烟,一闪一闪的火光逐渐照亮夜晚的天空。   守在外面的警察忽然清醒,快速奔进楼里。   没一会,消防车,救护车都赶了过来。   着火的房间正是周祁皓住的那一间,警察冲进去时发现昏迷在里头的周祁皓,酒店的线路在二十分钟后恢复。   杨清河这两天一直待在警局,接到消息,她和赵烈旭一同赶了过来。   周祁皓正躺在担架上被抬上救护车。   杨清河跟了过去。   守在酒店外的警察说:“赵队,副队,在酒店顶楼发现崔萍的尸体,周坤不见了。”   杨清河一顿,回头,和赵烈旭对上视线。   崔萍死了,真的是周坤,真的是他。   副队长说:“不让你们盯着人吗,怎么给跑了,啊?难道插着翅膀飞走了吗?马上给我查!把这个城市翻过来也要找到人!通知各个小组,全城戒备,关卡口的车辆要逐一排查。”   警察说:“是。我们还发现了...在周坤的房间内发现了两对人眼珠子,还有一张卡片。赵队,你最好去看一下。”   那头的救护车要出发,赵烈旭对杨清河说:“你先陪祁皓去医院,我这边处理完了就来找你,手机要随时保持通畅,小张,联系医院的保安处派两个人跟着。”   杨清河忽然揪住他的衣袖,“你小心点。”   赵烈旭摸了摸她的脑袋,“上去吧。”   杨清河上了救护车,车子慢慢远离酒店,她看着赵烈旭和那些警察进了酒店。   医生大约给周祁皓检查了一遍,说道:“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有点皮外伤。”   杨清河轻轻握住周祁皓的手,目光落在他清秀的面容上。   不知不觉中她的腿开始轻微的颤抖。   真的是他周坤,指使曾国发的是他,杀了阮丽芝的是他,杀了赵莉萱的也是他,杨清河神经突突的跳,她想不明白,周坤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杀人是为了宣泄他的仇恨,设局是他想玩的游戏,那么游戏的终点是什么?   他杀杨守城和崔萍是为了帮她吗?帮助了她他又想得到什么?   赵烈旭呢,对于赵烈旭周坤又想得到什么?   如果杀的人都具有抛弃,虐第的特征,22年前,赵莉萱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杀她仅仅是为了把赵烈旭推入深渊里吗?   下一步周坤又想做什么?会再杀人吗?他已经暴露了,能杀谁?   周祁皓手指微动,杨清河心中一酸。   杀了崔萍却没有杀周祁皓,这场火,周坤放的不够绝情。   ......   周祁皓房间失火的原因是因为一根蜡烛,火一点点的大起来,当事人没有任何察觉,推测可能被服用安眠药一类的药物。   周坤的房间在周祁皓的对面,一如既往的整洁干净。   床头柜上放着一整套刀具,清洗过的刀具,床单被套有血迹,他似乎很不满意,将被套都拆了下来叠成豆腐块整齐的放在床的左上角。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两罐东西,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两对人眼睛,像几颗白色的小球,他的手法利落,取的十分完美。   后面新来的女警察看到眼珠子干呕起来。   罐子上还有名字标签,中间屹立着一张棕色的小卡片,钢笔字迹有力规正。   ‘赵队长,不必着急,我们会很快见面的,这是送给你们的小礼物。我很舍不得,毕竟这两双眼睛很漂亮,但我想,你们需要它。’   赵烈旭看完把卡片给了警员收入物证袋。   陈冀说:“周坤的意思是,他看我们缺少抓捕他的证物,故意送给我们?”   陈冀几乎能想象那个人一脸漠然的写下这段话的样子。   副队长:“赵队,凶手所说的会很快见面是不是意外着他会主动找你?”   赵烈旭:“他会找我,但一定是在他做好准备后。”   一个他们不轻易想到的地方,一个对周坤来说具有意义的地方,一个能吸引他前去找他的理由。   周坤不可能一个人做完这些,他一定有个帮手。   徐睿杭吗?   赵烈旭问道:“徐睿杭有联系到吗?”   “还没有。”   副队长带着人上天台查看崔萍的尸体,赵烈旭不能插手过多,只身一人前往医院。   打开天台的门,一行人都愣住了。   波光粼粼的游泳池上飘着一个白色的游泳池圈,那上面躺着个穿黑色长裙的女人,女人双目被挖,血色融着夜晚的黑色,四肢摊开,脖颈处有一圈被刀划的痕迹,大量的血液从脖子里涌出。   ......   繁华城市的另一头,一家颇为小资的餐厅人烟稀少,周坤点了几个菜,张蕴望着菜肴毫无胃口。   周坤端起红茶喝了一口,“你瘦了很多,最近没好好吃饭吗?”   张蕴看着他从容的样子不经感到奇怪,死了一个人,她杀了一个人,他还挖去了她的眼睛,他们共同害死了一个人,他怎么做到这样不在意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即使他眼界比一般人开阔,大场面见识的多,但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张蕴双手抚了面,她摇头道:“我想自首,我不会把你供出去的,本来就是我杀的人,可以逃一时但逃不了一世的。”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错手杀了阮丽芝,这就是报应。   周坤:“其实警察已经怀疑我了,但我们处理的非常好,他们找不到证据,如果你愿意,我想他们会永远都找不到证据。”   “可我会疯的,我已经受不了了。”   “哪怕是死刑,你也想自首?”   张蕴:“对,哪怕一枪把我枪毙了,也好过现在的提心吊胆。”   周坤说:“既然你决定好了,我又能阻拦什么。那就放轻松点,吃点东西吧。”   张蕴看着他淡定的模样总觉得不舒服,她说:“那到时候警察也会找你,你做了假口供,要怎么办?你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周坤笑说:“为什么要担心?”   张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周坤说:“不吃吗?那我送你回家。”   他看起来绅士温柔,没再继续刚刚那个突然的话题,路上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趣事试图让她开心一点儿。   张蕴想着明天去自首,心中一轻松,但她觉得边上的男人太奇怪了。   周坤不是那种话多的人。   张蕴打断他,像是最后的离别台词,她问道:“你喜欢过我吗?我想听真话。”   周坤单手扶着方向盘,“没有。”   张蕴点点头,吸了一口气,她就知道,之前那些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   张蕴说:“可我真的喜欢你。”   周坤笑了,“是吗?”   “你不信?”   周坤:“前方就是你住的小区了吧?”   “嗯。”   周坤减速,拐进小区。   周坤忽然:“很有意思的一天,想听听我今天做了些什么吗?”   张蕴越发感到奇怪。   他把车停在楼下,熄火,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随后闻了闻指尖,沉沉道:“手上还留有血液的味道,神奇的味道。每个女人的血液味道都不一样,今天我闻到了我妻子的血液味道,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是种冷冰冰的香味。”   “你在说什么?”   他锁了车门,张蕴心头一跳,“你开门!”   周坤:“你不想听吗?关于你自己的也不想听吗?”   “什么意思?”   周坤帮她解开安全带,看着她逐渐变得麻木的身体缓缓道:“你不用再自责,也不用再害怕,阮丽芝是你杀的,但我知道这并非你本意,是不是觉得那天有点兴奋?”   “你.......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我的手......”张蕴的胳膊和腿开始乏力,喉咙像被绳子勒住一般难以呼吸。   周坤勾去她耳边的发,他说:“张蕴,每个游戏里的角色都有他的宿命,我很感谢你一直陪我到现在,一切都很顺利。” 第66章   赵烈旭赶到医院时周祁皓正做完检查被推往病房。   医生吩咐几句, 说是没什么大问题,人很快会醒来。   赵烈旭站在走廊的不远处看着和医生交谈的杨清河,瘦小的身子像是蕴藏无限力量,她用自己支撑着自己。   这些天她的睡眠一直不是很好, 白天跟他待在警局, 虽然安全但是气氛压抑,那种惶恐的感觉始终围绕着她,晚上睡觉时呼吸时而慢时而快, 这足以证明她未睡, 也许还在思考着令人心烦的问题。   赵烈旭慢慢走过去, 夜晚的医院走廊灯光昏暗,白色的墙壁透着一股凉意。   医生和她说完点点头离去,杨清河刚想走进病房手腕便被拉住了。   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过来了,杨清河合上病房的门,拉着他走到一边。   “崔萍她......”   赵烈旭抚摸她的脸庞, 嗓音沉稳, 如实道:“听警员说被抛尸在天台的游泳池里,在周坤的房间里发现了阮丽芝和崔萍的眼球。”   杨清河虽然心中猜到,但还是避免不了会惊愕与难过。   她曾经确实怨恨崔萍,怨恨她把她抛弃, 留她一个人遭受那样的事情, 过那样的生活, 但因为小时候有奶奶照料, 回想起来年幼无知的时候其实日子还算快活, 只是后来才变得不堪而已。这几年和崔萍接触下来,即使她不后悔当年的举动,对她也没有想要补偿或者嘘寒问暖,但已经够了。   至少,在她最无依无靠的时候,崔萍没有拒绝她。   崔萍很冷漠,但她同时很坦诚,她不会编一些假话去告诉她,当初抛弃你是情非得已,杨清河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在机场的第一次见面,两人都无话可说,她憋着一股恨意问她遗弃她的理由。   崔萍说,她承认自己不是个好母亲,没有尽到责任,但我和你是两个独立的生命个体,我要过我自己的人生。   崔萍自私的坦然,往后也是这么一如既往的坦然对待她。   她和赵烈旭猜想到了这个结果,却还是没有避免,这和他们预想的时间不一样,照理来说,假如周坤真在教人享受杀人的快感,杨守城是他的目标,也是练手的玩物,那崔萍也应该是,可现在,案发现场只有周坤的影子,他将自己暴露在警方的视线里,很突然,即使那么突然可周坤还是准备的很全面,可见其计划的完美。   杨清河问道:“还有发现什么吗?”   赵烈旭想到那张卡片,他手微微顿住,杨清河看他的反应就知道应该还有其他的发现。   “和你有关的吗?”   赵烈旭:“他留了字条,说会很快与我见面。”   “这是什么意思?他会主动找你?”   “会,我想,过不了多久就会。”   “他至始至终都在盯着你,会用什么的方式通知你?做了那么多总有个目的吧,可我真的   想不明白,他下一步会干什么,我们是不是应该想一想对策?还有徐睿杭呢?他真的...真的和周坤有关系吗?”   杨清河害怕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也在不安苏妗和徐睿杭,自从那天她和苏妗在寝室见面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或者说是她联系不到苏妗,像是两个人都消失了一般。   赵烈旭微微弯下身子,和她平视,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冷静一点,清河。你的问题警方会解决,会给出答案,相应的措施与对策也会准备,现在事发突然,一切都来不及商讨,具体的也要等紧急会议过后才能知晓。至于周坤,他不会改变他的想法,他会找我,但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徐睿杭的话,目前还不能肯定,但周坤一个人是做不到目前的一切的,他一定有个帮手,徐睿杭也许是个很好的选择。”   “那苏妗......”   杨清河和他说过苏妗的事情,有警员去苏妗调查过,两天前夜晚她有回来过的迹象,随后再没出现过,她应该是去找徐睿杭了,徐睿杭能主动联系她,说明事情还有一定的余地,可都消失了,就变得难以揣测。   赵烈旭:“苏妗,我想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但始终是个未知数。”   周坤的表现太明显,他们可以从中分析他的逻辑和想法,但徐睿杭不同,他就像个迷路的人,可正可负。   “那你呢?”杨清河有预感,周坤绝对计划了什么在等着他。   赵烈旭看上去很平静,他漆黑的眸子凝着她,说:“该来的总会来,等了很久了。”   虽然他不能负责这个案件,但凶手给了他亲手逮捕他的机会。   杨清河能理解他想抓捕周坤的心情,他曾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性情大变,他一心进入公安,为的就是这天,为的就是亲手抓捕他,但她无法冷静。   周坤的城府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这个局从她准备回国开始,他就已经在布置,一点点的将他们引入圈套,除了目前知道的死者外,就像他曾说的,肯定还有其他死者,在中国也好,在美国也好,就说赵莉萱的案子,时隔22年,他一个杀人犯竟然可以自由自在的活了22年,并且成为了一名成功的企业家。   这样的一个人,心思缜密,做事慎重,考虑长远,怎么会让他轻易抓到,只怕到时候又是个陷阱,跳下去就再也爬不出来了。   周坤对他很失望,心理变态的思想她猜不着,失望,这不是什么好的信息。换做生活中的普通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没有用处后,谁还会管你。   周坤对杀人已经非常熟练,在他眼里生命并不值钱,他在社会伸张正义,他在拯救他们这些可怜的人,对待他满怀期待又却无比失望的人,他会手下留情吗?   但杨清河同时也明白,他是个警察,他的职责就是挡在危险的最前头。   赵烈旭笑着,“很担心?”   杨清河瞳仁晶亮,清秀的面孔凝着朝气,她望着他。   “你不是神,你只是个普通人,手上的刀伤还没好。”   纵使他经历过刀枪弹雨,抓捕过凶恶的匪徒,破获过疑难的案件,出入过绝对的险境,但他同时伤痕累累,一度丧失性命。   他是她心目中的英雄,是她崇拜的男人,但不代表他无所不能。   况且,她怎么会不担心,顾蓉和赵世康知道了也一样会担心,对他们来说,他是唯一的亲人,对她来说,是这一生唯一的爱人。   赵烈旭将她搂入怀里,大手掌着她后脑勺,“现在,我最担心的是你,他会找我,也会找你,还记得他给你发的邮件吗,对他来说,你,徐睿杭,都是他想培养的人,而我则是个失败品。”   杨清河闭上眼睛,她窝在他胸口,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令人安心的味道。   她轻轻道:“那我们真是对苦命鸳鸯啊,如果我死了,你会爱别人吗?”   他能听得出她的苦中作乐。   赵烈旭:“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你会吗?”   “会啊,找个又高又帅又年轻的,日子可美了。”   赵烈旭拍了拍她后脑勺,低声道:“那怕是没机会了,再过不久你就要进我户口本了,哪怕我死了,你也永远都曾做过的我的妻子。”   杨清河苦笑,结婚,对他们来说似乎勇往直前的奖品,也是这段日子里唯一的一点甜头儿,如果能顺利的抓到周坤,她到时候真想在结婚证上盖一个苦尽甘来的印章。   赵烈旭说:“我刚来的时候联系了局里,安排了警员看护这里,我还要回警局,如果要出行,记得让警务人员送你,电话随时保持畅通。对了,祁皓怎么样了?”   “医生说很快就会醒来,没事的。”杨清河想起今晚的惊心动魄,总觉得脑子还处于混沌的状态,她略显疲惫道:“他才14岁,如果真的受害了,或者被重度烧伤......”   她想不出很好的措词去形容后续,无论怎么说都是残忍的。   赵烈旭虽然只见过周祁皓一次,但小孩子心性单纯,性格开朗,如果真有什么万一,就像22年前的悲剧一样。   说曹操曹操就到,局里来的四个警察笔直的走来,敬礼严肃道:“赵队!”   身后还跟着医院里的几个保安。   赵烈旭揽着杨清河,说道:“这层楼病患多,人多,要时刻注意,时刻保持警惕,病房除了医院护士不允许任何人探视,但注意休息,轮班看守。”   “是,赵队!”   都是新来的警察,个个人高马大,中气十足。   杨清河打算在医院值夜,等周祁皓醒了再做安排。   两名警察跟着入病房,嘴巴抿得紧,保持绝对的安静。   赵烈旭说:“醒了给我打电话,需要什么告诉他们就可以,我先——”   话音未落,他手机响了,是串陌生号码,但赵烈旭隐约觉得有点熟悉。   点开接听见,那边一道微弱的女声传来:“救我......赵......救救我......”   赵烈旭面色瞬间沉了下来,“张蕴?你在哪?”   “家...我在家.....有火,他...他...要烧死我...求求你......救我......”   听张蕴气若游丝的声音便知道肯定被服用了什么药物,赵烈旭眉头越发皱紧,张蕴也许不知,但十有八九可能是氰化钾。   杨清河看着他的神情心又开始不安,“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赵烈旭按断电话,首先拨通了120,简单说明后又拨通了陈冀的电话。   从对话内容中杨清河大约了解了事情。   赵烈旭边和陈冀打电话边快步离开医院赶去张蕴的住所。 第67章   医院距离张蕴的小区过于遥远,他来不及, 同样, 就算救护车赶去恐怕也来不及。   张蕴和整件事关联不大, 她只不过是个恰巧被利用的人, 周坤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挖了张蕴的眼睛或者对其进行□□,他留给她喘气的机会,火,他用火去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为什么是火?   如果他做好了杀死张蕴的准备, 那么一场大火燃烧起来很快, 张蕴被服用了药物, 是很难做到电话求救的。   这是他的手下留情吗?   赵烈旭神色沉重,他不信周坤会给张蕴活下去的机会, 生命对于他而言只是游戏,如果不是以死亡为终点,游戏的意义何在?   十字路口红灯, 赵烈旭接到消防队队长的电话。   “赵队长, 张女士已经被确为死亡。我们与救护车赶到时火势已经不能控制。”   “好, 我知道了。”   绿灯,赵烈旭发动车子,他开的不快。   周坤没有张蕴活下来的机会, 他对每个人都心狠手辣, 同样是火, 为什么周祁皓活了下来。   短短的几个小时,周坤能做到这样,说明他对事态的走向十分有自信心,他为什么会放过周祁皓,故意给警方救他的机会。   周祁皓......   赵烈旭瞳仁忽的一缩,电光火石间想起那天杨清河和他说的事情。   他踩紧油门,飞速往前,在前方的路口掉头回医院。   在杨清河眼中周祁皓是个单纯开朗的男孩,即使是青春期,也不至于忽然变了个人,去酒吧闹事,当初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谁会去怀疑一个14岁的孩子。   周家的环境那么压抑反常,这样的氛围下长大的孩子真的心理健康吗?   就拿徐睿杭做例子,无论面上多正常,他的内心世界总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周坤杀杨守城,警方都守着,未发现任何异常,有人在帮他做事情,如果是周祁皓,的确,很不惹眼。   对周坤来说,清河是个很好的选择,她符合一切条件,他不会就这样放弃她,他会选择以今晚作为分割点,一定预计好了后面的一切。   最便捷,最容易带走清河的方法,周祁皓,清河不会对他有戒备,警方对他不会有戒备,利用周祁皓,可以很轻易的做到这一点。   只是假如周祁皓真的是这样的一个人,清河和他生活了六年怎么可能一点儿都没察觉呢?   赵烈旭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拨杨清河的电话。   周祁皓是周祁皓,周祁皓他也不是周祁皓。   ......   病房里站着两个警察,纹丝不动的守在门口,病房外还有警察和医院的保安。   杨清河坐在病床边,一切安静的可怕,她几乎能听见滴管里水一滴滴落下的声音。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事情,周坤杀了崔萍,在所有人把注意力都放在崔萍的命案上时他在城市里的某处与张蕴相处,在警方开始着手考虑下一步的时候他又张蕴下手,完完全全牵着警方走,让人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反应。   “姐......姐......姐!”周祁皓呢喃着,忽然大叫,猛地睁开眼,大口的呼吸着。   杨清河目光一亮,“祁皓?”   周祁皓眼神散焕,隔了好一会才变得清明,他看向杨清河,眼中有道不明的情愫,就像个无助的流浪人找到了栖息之地。   “姐......”他弱弱的唤着。   “没事了,嗯?”杨清河安抚着他,按了铃叫医生。   周祁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在医院?”他环顾一圈,瞥见了警察。   杨清河默了会,反问道:“还记得昏迷前做了什么吗?”   “我......我想出去吃饭,喝了一杯水,之后......”   周坤给他服用了安眠药,不是氰化钾,他没真想要周祁皓的性命,杨清河以为是周坤对周祁皓的一点儿仁慈之心,毕竟,周祁皓是他的孩子,周祁皓也只是个孩子,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别人,伤害他的事情。   医生和护士很快赶来,警察的眼睛牢牢盯着包围病床的人群。   医生给周祁皓做检查,距离医院几百米处的高楼大钟忽然响了三下,每个准点都会响起,杨清河看了眼手机,夜晚九点整。   周祁皓忽然一颤,右手突然抓到医生的手腕,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的眼睛变得有神暗沉,淡蓝色的瞳仁冷冷的盯着医生。   医生说:“放松,只是检查身体,小朋友,别紧张。”   周祁皓嘴角抿直,眼眸下垂,渐渐松开了手。   检查完,医生说:“醒了就没什么了,过两天就可以回去了,但孩子年龄小,可能在心理上会有阴影,好好沟通疏导一下。”   杨清河道了声好。   医生走后,房间又恢复了宁静,杨清河问道:“饿吗?想吃些什么?”   周祁皓看向她身后的警察,说道:“随便什么都可以。”   带头的警察不让杨清河出病房,吩咐了门外的一个警察去食堂买饭。   周祁皓说:“能不能再麻烦你们去买点水果,我想吃梨。”   杨清河有点不好意思麻烦他们,可那个警察爽气的很,说道:“嫂子放心,赵队吩咐过,要保证你们绝对的安全,这种小事交给我们做就好。”   杨清河点头道谢,周祁皓神情漠然,微微的勾了勾嘴角。   门外的两个警察一个去买饭一个去买水果,房间里的一个被支去在外面站岗。   过了会,周祁皓说道:“我想上厕所。”   病房是四人房,不带卫浴,只不过由于周祁皓特殊,所以这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房里的警察扶周祁皓去上厕所,杨清河站在房间的窗边望着外面,这里是二楼,视野不宽,底下是几个高耸的梧桐树,夕阳色的落叶落了一地。   见周祁皓去了好一会还没回来,杨清河不禁有点担心,走到走廊寻望,不见他们的人影。   医院的保安在走廊里来回的巡逻。   走廊尽头周祁皓略显慌张的小跑过来,抓住保安说了什么,保安齐齐朝厕所赶去。   杨清河快步走去,周祁皓握住杨清河的手,神情慌张的拉她进病房。   “怎么了?那个警察呢?”   “他不知道怎么了,倒在了厕所门口,我好害怕。”   唯一剩着的警察立刻让保安过来守门,自己赶了过去查看情况,他拨打赵烈旭电话,可怎么都打不通。   杨清河和周祁皓坐在床上,她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你手别动,还在挂水,乱动会肿,来,趟好。”   周祁皓抱着她,一个劲的说害怕。   “祁皓?你怎么了?”   周祁皓抬眸看向门的方向,感知着外头发生的一切。   杨清河想推开他,可怎么也推不开。   “祁皓——”   她后脖颈突然一麻,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晕眩,最后漆黑一片。   周祁皓扶住她,拔了手背上的针头。   床头柜上杨清河的手机震动个不停。   ......   赵烈旭拨打了几个电话,始终没人接,他握着方向盘,几乎能将其碾碎。   他立刻转拨了警察的电话,几下无法接通后终于通了。   “赵队!有情况!”   赵烈旭眉头紧皱,“清河呢!?”   “应该在病房,阿志突然晕了过去,我——”   “立刻回病房!”赵烈旭沉着气,语气隐隐发怒。   那头的警察一哆嗦,头一回见赵队发脾气。   警察推开房门一看,里头空空如也,那扇窗户开着,窗帘微微摆动。   他的心脏快要停止,扑过去朝下一看,什么人影儿也没有。   赵烈旭赶到医院后冲进病房,空无一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人不见了。   他再一次让她陷入了险境。   回想起上一次,他以为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以为自己能够做到这样。   他咬着牙,腮帮子紧紧绷着,冷风拂来,他站在那,高大的身影就像远处隐没在黑暗里的高楼。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那么无能。   那么短暂的功夫,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应该铁石心肠的拒绝她,再喜欢也应该克制住,所有过往留下的罪孽都应该由他背负。   “赵队......”警察咽了口口水。   赵烈旭双手渐渐握拳,上下牙抵着,薄唇冷如刀锋,他的目光环过病房的每个角落,最后落在地上的一枚小针筒上。   针筒似乎有麻药的味道,但应该不单单是麻药。   周祁皓换了病服,怎么可能会有药物,周坤来过吗?不会,他不会亲自做这些事情。   他绑架了清河,因为他知道有她做筹码,他一定会过去。   他会把清河带去哪?   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让他安心,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能他惩罚他,或者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能让他更有效的去完成自己的实验。   赵烈旭冷着脸,快步走出医院。   夜色侵袭而来,他的每一个步伐都那么沉,而整个人像被挖空了一样。   赵烈旭开着车飞驰在去警局的路上,他开着窗户,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撑在窗边上。   他漆黑的眸子紧盯着前方,所有灯光都成了模糊的影子。   赵烈旭发现自己无法冷静下来仔细去思考,他狠狠拍到了下方向盘,踩了油门,飞速超越前面的车。   ......   医院大门。   一个穿黑风衣的少年带着黑色鸭舌帽,缓缓从里头走出。   风吹起他衣摆的一角,俊朗的脸庞满是冰冷。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止,瞳仁中有不知名的东西闪过,那是他的一点恻隐之心。   但很快,有什么更加犀利更加肆意的东西覆盖了他的犹豫。 第68章   淮城边市的别墅里苏妗躺在床上手脚麻木不得动弹。   别墅里散发着木头的清香, 透过白纱能看见外面漆黑的夜色, 好像处于一个荒岛一般, 这里周围总是静悄悄的, 没有人知道, 也不会有人发觉。   苏妗望着天花板忍不住流泪,即使眼睛肿痛不堪,可她压根抑制不住自己的难过。   那天接到徐睿杭电话后她就跑去找了他,短短的日子, 那个虽然冷漠但是温暖的少年变得不再温暖,他的眉眼冷到人发寒,就连看她的眼神也是那么陌生。   她以为是家里的事情让他到现在都无法缓和,也许在这样的情况下人是会比较敏感。   她还来不及开口徐睿杭就抱住了他,海风, 皎月,还有他沙哑的声音。   他就像个游走在孩子与大人之间的双面人, 无助又沧桑的说他好累。   她试着安慰他,虽然很笨拙,可没说几句忽然吵了起来。   苏妗不知道是那句话触到了他的点,徐睿杭盯着她,双手抓着她的双臂,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你不信任我?”   也许是他自己觉得太过了, 吓到了她, 渐渐松开她。   徐睿杭低下头, 黑色的风衣, 黑色的帽子,黑色的身影,他就像这无边的夜色。   他说:“我杀人了。”   那一刻苏妗什么表情也没有,怔怔的看着他。   他重复了一遍,“我杀人了。”   苏妗不信,她第一次吼一个人,“你瞎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小小的人竭尽全力的对着他怒吼,否定,她的眼眶迅速红了。   徐睿杭说:“如果早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苏妗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徐睿杭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也不该成为这样的人。   徐睿杭忽然笑了几声,“你和她们都一样,什么是喜欢?你也终究会抛弃我。”   再后来,醒来时就在这里了。   他没有伤害她,只是把她囚禁在这里,和她在昏黄的光线里看电影,为她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和她一起看书,看雨,说几句话。   晚上,拥着她一起入睡,蹭着她,抱着她,偶尔会从噩梦中惊醒,无助又迷茫。   好似他已经给自己定好了死期,在死期将至前做完他想做的事情。   苏妗闭了闭眼,鼻尖酸涩。   房间外传来徐睿杭的脚步声,他回来了。   苏妗不知道他出去干什么,这些天他都未出去过,晚上看了封邮件或者短信整个人又变得阴沉沉的,许久不说话,然后不声不响的就走了。   门把转动,徐睿杭摘了帽子,脱下风衣,缓缓走到她身边,冰凉的手指骨温柔的抚摸她的脸庞。   他给她注射了少许的麻药,苏妗逐渐恢复知觉,她动了动唇,声音颤抖着,“你去哪儿了?”   徐睿杭垂着眼眸,薄唇轻启,“苏妗,我回不了头了,如果错误的选择能让我得到暂时的爽快那么我愿意走这条路。”   苏妗心中一凉,眼角泪水渗出,“睿杭,你没有杀人,你没有,那个人真的是被你打死的吗?给你发信息的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话?他在利用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好不好?以后的路我都会陪你走的。”   “你陪我走?我去地狱你也跟着去吗?你喜欢我什么?你这么信誓旦旦的说喜欢我,可你喜欢我什么?皮囊?金钱?”他声音是温柔的。   她喜欢他什么?苏妗自己也不是没想过,可喜欢一个人哪有这么多理由。   徐睿杭吻上她的额头,“怎么会来得及,错了就错了吧,你说喜欢我,那就是喜欢吧,苏妗,只要我真的喜欢你就够了。”   苏妗摇头,苦笑着。   原来他们都在怀疑彼此的真心程度,又十分确定自己的真心。   “睿杭,你也是同样的不信任我。”   ......   淮城公安联系了纽约的警局,对周坤进行全面通缉。   在会议进行到一半时纽约那边传来信息,在周坤的住所发现八对人眼睛,根据法医的初步验定,全为女性的眼球。   在周家的住宅里有个地下室,而地下室里另有玄机,里头还有一个暗格,藏着他收集的人眼球与各种作案工具,管制药品。   这个房间异常的干净,眼睛被泡在福尔马林里,一对一个瓶子,眼球正对着前方,逐一整齐的摆放在黑色的柜子上,他甚至在边上放了几本书籍做装饰。   房间里还摆有一张单人床,玻璃茶几上有一套陶瓷咖啡杯。   警察在投影仪下的小柜子里发现了一些包装完整的光碟,光碟上写了人名,十张是有名字的,其余的都为空白未刻录的光盘。   光盘里记录了他与死者的对话,和取其双眼以及凌辱的过程。   受害者在痛苦的呻吟,他不为所动,动作熟稔有条不紊。   十张光盘,只有一张写了人名却没有内容,受害人的名字叫林纯,看名字,是中国人。   周坤原名季呈毅,垣州人,父亲在其幼时出意外死亡,跟着母亲生活,在他十岁左右时家里发生大火,母亲被烧死,随后被当地的孤儿院收养,时隔一年被纽约的一对华裔夫妇收养改名。   而林纯是当年和他在一家孤儿院的一个小女孩,当年孤儿院发生过一起大火,火灭时林纯的尸体已经被烧焦,只剩下一副骨架。   陈冀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惊的目瞪口呆,“也就是说,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杀人了。”   赵烈旭破例被允许参加此次会议,共同分析案件提供线索,作为下一个目标,他有权知晓凶手的背景和事态的发展,但他依旧不能过多插手。   开会前局长找他谈过一次话,最危险的事情发生自己或者家人身上时往往会乱了分寸,也会有失公正,这次情况特殊,是受害人的家属,也是凶手的目标,但同时他是警察,是淮城公安的刑侦大队长,选择了这个行业,就要以其为主。   无论做什么,首先,你是个警察。   在光盘中,大伙还瞥见了赵莉萱这个名字,心照不宣的看了几眼赵烈旭。   大伙儿都知道现在的情况,凶手绑走了小嫂子,生死未卜,就像逗着赵队长玩一样,而这起案件又涉及到22年前的案子,是赵队的心结,这都撞一块,一般人真承受不了。   赵队长这人吧,平时对待同事朋友都很随和,眉眼笑意淡淡的,查案开会时当然会一本正经,思虑时会眉头紧锁,但没一回是现在这样的,他沉默不语,又全神贯注的听着,努力在集中自己的思想,但看得出来他还是有点儿分心。   赵烈旭自然也看见了赵莉萱的名字,他依旧冷着脸没多大情绪变化,他说:“三十多年前的技术不像现在这么发达,而他当时也只是个孩子,他没办法做到保存林纯的眼睛,他之所以留了张刻有她名字的光盘,是因为这个人对他有特殊的意义,也许也是他收集女性眼球的开始。而林纯,绝对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凶手母亲的死亡是一场大火,林纯也是火,在美国他杀的人中有几起也是与火灾有关,就在今晚发生的事故中,张蕴,周祁皓,也与火有关。所以,他的母亲应该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没猜错,凶手在幼年时应该经常遭遇到来自母亲的侵犯和侮辱,这点导致他性无能,所以在凌辱女性时他没办法进行正常的性侵。凶手选择的女性目标多数具有背叛,不负责任,水性杨花这样的特点,在他幼时应该还遭遇到母亲的抛弃,在孤儿院也许也遭遇过类似的事情,这些特点强烈的小事一步步深化了他的内心,他逐渐懂得怎么去把控,怎么去报复。”   “可杀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应该徘徊过,也犹豫过,但最后抵不住杀人带来的快感而沦陷,当他宣泄完自己的情感后,他会觉得孤独,因为他是不被这世界所理解所认可的,他需要一些人和他有共鸣,去理解他的想法,他也会觉得自己在拯救那些人。”   赵烈旭默了两秒,继续道:“赵莉萱就是他的一个尝试。出于某些原因,他选择了赵莉萱与我,但可能他的初次尝试并不是那么成熟。到现在,也许是一个巧合,他想起了22年他第一次尝试去寻找同伴所埋下的种子,他觉得可以玩一场游戏,因为,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游戏一样。”   局长:“那凶手绑架杨清河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吸引你前去,然后呢,凶手想得到什么?”   赵烈旭双手微微合十搁在会议桌上,他直视前方,说道:“杀了我,与此同时得到一个伙伴。” 第69章   散会后赵烈旭独自坐在会议室里许久, 投影仪画布上的图像停留在印有赵莉萱名字的光盘上。   纽约警方将其光盘内容都传送了过来。   陈冀来回路过会议室都能看见他坐那儿一动不动, 像是在沉思像是在回忆, 又像是在后悔。   赵烈旭按了遥控,打开赵莉萱的光盘内容。   会议室里米色的窗帘布遮盖了窗外的黑夜,顶上的光明亮而冷漠,他置身于光明中,注视着昏暗的画面。   那是一间雪白的, 空旷的房间,他和赵莉萱被绑着,眼睛被黑布蒙着, 像两条蚯蚓躺在地上, 她白色的裙子已经染上了尘土。   没一会画面里出现两条腿,他穿着黑色笔直的西裤,他蹲下捏住赵莉萱的下巴。   赵莉萱由于害怕而哭喊着, 因为她的哭喊他也逐渐醒了过来。   他们奋力的扭动, 想要逃脱,而他就那么看着他们, 不疾不徐的摊开刀具, 还有一根光滑的铁棍。   他不与他们说话, 也没有任何预兆, 在两个人的哭喊中赵莉萱突然撕心裂肺似的叫了出来, 他毫不留情的凌虐了她。   十四岁的少女宛如一个玩物, 底下慢慢渗出血液。   而凶手, 在享受这个过程。   赵烈旭搁在会议桌上的双手渐渐握紧, 手背青筋暴起,骨头咯吱咯吱响,他紧咬腮帮子,目光狠厉,像是隔着屏幕能撕碎他。   他摘了赵莉萱的布条,赵烈旭清楚的看到他与赵莉萱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赵莉萱眼里的恐惧和无助。   他手中的刀具从她的下巴缓缓往上移动,刀尖泛光。   赵烈旭按了暂停。   他静静的坐在那,胸膛里的怒火慢慢被其他的情绪替代,紧握的双手也逐渐松开,他抬手抹了脸,深深的吸了口气,喉结滚动。   陈冀站在门口,叹口气离开。   凌晨三点,赵烈旭离开警局回家,如同往日一样,好像只是个普通的下班,可家里黑黝黝一片,玄关处她的拖鞋整齐的摆在那,客厅里没有一丝光和人气,阳台上她早上洗的衣服还飘着。   赵烈旭没开灯,他迈着缓慢的步子在沙发上坐了下去,高大的身影仿佛陷入了黑洞里。   秋天的夜晚总是凉的人发寒。   他捏了捏眉心,月光洒进一片,他深邃的眼眸沾上零星的月光,清冷的,死气的,沉闷的。   客厅的架子上摆着她前段时间买的书籍,从幼稚的漫画到深奥的哲学,还有几个漂亮的装饰物,靠右的格子上她摆放了一张他在警校念书时的照片。   她说她可喜欢那张照片了,就硬是从相册里扒出来裱框。   二十出头的模样,张扬,不为所惧,一腔热血,即便知道这份职业是在刀尖上舔血。   当初为什么要做警察,最初最简单的想法不过是为了抓到那个人,可真入了这行,从他跨进警校开始,理由不再是那么简单,谈不上保家卫国那么崇高,但至少,不能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世上少一个穷凶极恶的人就多一个完整的家庭。   他做到了吗?   他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没办法预知案件的发现,有时候破案并不是那么简单,思维和推理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比起鲜活的生命,他们做刑警的,接触更多是冰冷的尸体。   陈年旧案堆积如山,并不是所有案件都会水落石出,可他们都想给受害人家属一个交代,给社会一个交代。   但现在,他却让自己最深爱的人深陷险境,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是警察,却无能为力。   赵烈旭漠然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   宽敞的厨房,成双成对的碗筷,脑海里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无数个清晨他与她在这里亲吻,说笑。   周祁皓有人格分裂,是周坤领养的他,周坤对他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抚养,虽然才十四岁,但外国的孩子与中国的孩子不一样,他们的十四岁就像好比我们的二十岁。   周祁皓的身高与力量足够帮助周坤完成一些事情,不同的人格展现的力量也是不一样的。   常见的有双重人格和多重人格,一个人可以分裂出无数个人格,也可能只分裂了一个。   很显然周祁皓的那个人格早早就与周坤达成共识,或者说他已为周坤所用。   在医院,有人接应周祁皓,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徐睿杭,周坤计划的很完美,培养徐睿杭学会杀人时又可以协助周祁皓引开警方视线绑走清河,同时他自己可以不参与其中,为接下来的事做准备。   他会把清河带去哪儿?   不会出淮城,不会是国外,警方查的严,他不信他长了翅膀能飞走,一定还在淮城。   可淮城那么大,会是哪个市哪个县,一个相对而言有意义的地方,他杀赵莉萱的地点吗?   还是他会试图回到垣州,回到自己的家乡,一切故事的始发点。   他说会找他,一定要在周坤发出此信息前找到他的藏身地点,不能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   在此之前,清河应该是安全的。   她对周坤而言是一个很好的伙伴,周坤不会就这么浪费这个资源。   可这也只是他的推测,赵烈旭觉得更像是他的自我安慰。   他闭了闭眼,脑中混沌不堪,心中浮浮沉沉,不由自主的想象出她面对周坤时强装镇定的眼神,那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无所谓,不珍惜。   就像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她,她什么都不怕,圆润的眼眸里透着豁出去的决心,人只有绝望到头才会这样,但凡有一点儿希望绝不会是那个眼神。   就像被曾国发挟持,她不会大喊大叫,不会害怕退缩,六年了,不长不短的一个数字,曾一刀刀凌迟在身上疼痛怎么会是时间可以治愈的,她始终将自己置于死亡的边缘,她的开朗她的乐观全部都是建立在此上。   她才二十出头,女生最灿烂的年纪。   他曾将她拉出深渊,却在现在又将她推入另一个深渊,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再次面对类似的险难。   身体上的伤容易愈合,可心理上的阴影呢?   瘦瘦小小的人,平时总对他笑嘻嘻的,吵闹的像个顽劣的孩子,把最好的一面都给了他,温柔的,善良的,坚强的,阳光的。   她不顾一切的来到他身边,竭尽全力的爱他,在他身上寻找未来的样子。   在他不咸不淡的三十年里,从没有人像她一样无所畏惧的闯进来,她笑,他也跟着笑,她生气他开始慌张,这样的日子普通却足够明亮温暖。   他不善表达,也鲜少说些肉麻情话,不像她,总是大大咧咧的,把爱你,我好崇拜你挂嘴上。   只是想,在未来的岁月里,尽他所能的对她好,永远留住她清澈的眼眸。   灰蒙蒙的光线中,他看见墙上的那幅画。   鲜艳的红色橙色是寂静黑夜里唯一的温暖。   ......   天光微亮,空气中流淌着雨后泥土树叶的清新味道,一呼吸,鼻尖凉凉的,隐约还有几声清脆的鸟叫声。   杨清河睁开眼,手脚酥麻,使不上力。   是一间木头房子,光线昏暗,看起来废弃已久。   天渐渐亮起来,秋日的清晨阳光淡薄,房间没有门,只有一个水蓝色的纱帘,大抹的光穿透进来,吸引着她。   杨清河下床,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掀开帘子一看,房子外面是湖,不,是条宽敞的河流,她脚下的水应该很深,越往右水越浅,仔细听还能听见潺潺的水流过鹅卵石的声音,这里环山,看起来很偏僻。   但莫名觉得熟悉。   她站的地方是连着房子的一个木头做的走廊,没有栏杆,底下就是河。   杨清河走到头,低头看到河水中倒影的自己。   “别想逃,水看着浅其实很深,一下雨水流会更急,这条河,不知道淹死过多少人。”   身后突然传来年轻嚣张的男声,那是极为熟悉的声音,周祁皓。   杨清河背脊一僵,转过身,直视着他,半响,她冷冷的问道:“你是谁?”   他手中擦拭着一把手木仓,忽的对准了她,黑黝黝的洞口无情冷漠,他歪头,勾起一抹笑,又收了木仓。   “你不怕?”他问。   “我问你是谁。”   “有意思。”他大步走到她面前,俯视她,一字一句说道:“我叫关赫,记住了吗?小姑娘。”   双重人格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六年里她没有察觉?   关赫似知道她在想什么,直起腰面对河流,说道:“虽然共用一个身体让我很烦躁,特别他还是一小屁孩,什么也不敢做。不用在回想了,我们见过,见过不止一次,只是你真好骗,装一装你就信了。”   杨清河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周坤在哪?”   “你要找他?他应该去钓鱼了。不用急,他会找你的。今天天气不错,要一起散步吗?”   关赫补充道:“你逃不掉的,所以别想那些没用的了。”   杨清河看着他,眼神没用任何波澜,“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关赫掐住她的下巴,黑色的皮手套散发着淡淡的皮革味,他玩味儿似的看着她,压低声道:“我不管周坤要什么,我只管我自己,很快,这具身体就只有我能用了。” 第70章   他顶着一张周祁皓的脸,做着嚣张肆意的动作, 说着令人胆寒的话语。   杨清河:“你觉得你能?”   “周坤能让我醒来, 他就有办法让我永远拥有这副身躯,我和他合作这么多年, 是他应该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你真好骗。”   关赫冷了目光, “你在挑衅我?”   杨清河侧头,冷笑一声, 她躲开了他的手,转身进了木头房子,关赫在外面停驻了片刻, 随后离开。   杨清河坐在床边,叽叽喳喳的鸟叫吵的人心烦意乱。   周坤应该暂时不会对她做什么,她对他有用, 那之后呢, 利用她引来赵烈旭,之后呢,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现在的情况,他完全暴露了自己,就算顺利逃脱了,以后的生活会很容易吗,如果她是他,就不会这么轻易将自己的身份曝光, 更不会双手奉上证据, 就算玩游戏也不会把自己赔进去。   变态的心理世界让人猜不透, 杨清河抬手撑住额头揉了揉。   就好比周坤在很悠闲的钓鱼。。   他有足够的自信事情会顺着他的计划轨迹行走,他无惧警方的力量。   可周祁皓又是怎么一回事,他有双重人格,为什么她没有半点察觉,一个人格借用自己的身体做事之后一定会留下痕迹,人格切换后周祁皓就没有怀疑过自己吗?   什么时候产生的人格分裂,诱因又是什么?   杨清河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实在找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唯一觉得异样的一次就是上回酒吧,不过那明显是关赫故意做给她看的,他不再在她面前演戏,不再隐藏自己。   赵烈旭呢,他此时此刻在干什么,他能找到这儿吗?   ......   日光下沉时关赫将她带去了另外一间房间,四四方方的餐桌,长条凳,桌上十来个炒菜,像极了一户普通人家的饭桌。   周坤坐在中央,眉目冷漠,看见她时微微勾了下嘴角。   杨清河在他对面坐下,关赫把人带到,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嘴上还哼着小调。   周坤看起来没有什么不适,他说:“吃饭吧。”   杨清河垂眸瞥了一眼,都是淮城的特色菜。   “不喜欢?”   “有意思吗?”   周坤放下筷子,抚了抚袖口,说道:“我原以为我们可以边吃饭边谈的,这些不都是你小时候经常吃的菜吗?你不想念吗?我听说人都会怀念童年的美好时光。”   杨清河:“你想和我谈什么?”   “你对我很有敌意。”   头顶的吊灯晃了晃,晚风急切,外头的树木摇曳的厉害。   周坤说:“我帮你杀了杨守城,杀了崔萍,你不感激我吗?他们对你所做的事情多令人愤恨啊。”   杨清河觉得可笑,“我感激你,你能得到什么?”   “我不需要什么,清河,我以为我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周坤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双手按在她肩膀上,压低声道:“你不用对我这么抗拒,我和你,是一类人。”   冷风飕飕的穿过耳畔,杨清河说:“你玩了这么多把戏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看,从进屋开始你就不断的向我提问,你在害怕,虽然你面上看上去很平静,可是我们也算相处了六年,我想我多少有点了解你。你会害怕,情有可原,你害怕我对赵烈旭做什么,害怕发生一些你再也没办法承受的事情。孩子,你承认吧,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忘记过去的点点滴滴,你就像惊弓之鸟,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害怕。做梦会呕吐,遇见露阴癖会想逃跑,即使你在美国学了那么多防身术,可这些对你来说都没用,你的心,你的心始终接受不了那些。”   周坤直起腰身,拍了拍她的肩,缓缓道:“你难道不想杀了杨守城吗?过去的日夜里应该幻想过无数次吧,应该也后悔过吧,如果当初再捅几下,他就死了,你也不用为此承担刑事责任。我都替你感到后悔,那么好的机会。”   “所以我帮你杀了他,你不用再害怕了。还有崔萍,据我所知,她为了她自己的前途从你一生下来就抛弃了你,她从没有过半点后悔,如果不是因为她,你又怎么遭遇那些事情,一切开始的源头就是因为她,想了许多种死法,但毕竟夫妻一场,她也算死的体面。他们都该死。”   周坤低哑的嗓音犹如外面的唰唰树叶声,又像吐着信子的蛇。   眼前的饭菜都冷了,每一缕香气都触发着回忆的神经。   杨清河唇齿发寒,周坤说的那么理所当然,他把自己当做上帝,他把自己当成法律,随意的制裁罪孽之人。   周坤望着她惨白的小脸淡然一笑,“我们多相似啊,只是你还没放开你自己,你不敢做的事情我都替你做了,你只会压抑自己,然后做些表面上的功夫,阳光女孩,你觉得你是吗?你的心理有你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健康吗?放弃心中秉持的正义,换个角度想想,想想他们是怎么对你的。我知道,你一定在想,赵烈旭对你很好,他不一样,可这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等你抛弃你的时候你就真的没有家了,依赖他活下去不如靠自己活下去,肆意的活下去,像我一样。”   杨清河:“这就是你绑架我的目的?你策划了那么多,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变成和你一样的人吗?”   周坤微微挑眉,并未回答。   杨清河心中明了,他的目的不单单如此。   周坤回到座位,双手合十搁在桌上,坦然道:“你不用想太多,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游戏,一场可能有很多意外的游戏,但我喜欢有始有终,他是我第一个看中的人选,很可惜,是个失败品。处理完第一个失败品,一切回到起点,完美。”   杨清河盯着他,“22年前,杀了他姐姐就是为了刺激他,培养他?”   “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我觉得我只是在帮助他而已,他的母亲,那位小女孩,都对他很不友好,那根本不像是家人,所以我帮他把她杀了,我当时以为他会高兴。听着欺负自己的人痛苦的喊叫,多让人兴奋。但真让人失望。”   杨清河薄唇抿着,周坤对背叛抛弃的理解已经偏了,他对这些十分敏感和厌恶,赵烈旭曾提到过,周坤在幼年也许经历过来自女性的伤害,除了赵烈旭,徐睿杭,她,还有谁吗?   处理失败品,他会杀了赵烈旭吗?   周坤说:“我想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但我知道此刻你一定不愿意去做伤害他的事情。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完也许你会动摇。”   他顿了顿说:“那是几岁我也记不太清了,大约十来岁,我用大火烧死了我母亲后进了一家孤儿院,就像你摆脱了杨守城遇见了他一样,在那里我认识了很多朋友,有个女孩,她叫林纯,十分美丽的名字,我觉得我们相爱了,很单纯的感情,我一次又一次的和她强调,不能背叛我抛弃我,她也应允了,可最后她还是丢弃了我,我很难过,最后烧死了她。说起她,想到件事,赵烈旭姐姐的眼睛和她的十分相似,很可惜我没有保存她的眼睛。我想说的是,所有人都会背叛你,只有自己不会,杀了她,我忽然有种释放的感觉。我觉得你也应该体验一把这种感觉。”   周坤:“我知道你不忍心,也不愿意,到时候可以看看他会愿意为你做到什么程度。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   杨清河心一颤。   周坤的意思很明白,他要她杀了赵烈旭,无论赵烈旭怎么做,最后他都会处理掉不需要的失败品。   .......   苏妗记不清这是第几个黑夜白天了,他们就像两个生活在孤岛上的人,与世隔绝,窥探不得光芒。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神色黯然的望着一切,在等待法律的审判,在等待黑暗的吞噬。   又是一个夜晚,苏妗坐在床头,看着日光亮起,看着夕阳西下,看着夜色渐渐覆盖而来。   门缝里传来浓郁的酒精味,从清晨到现在,他今天都没有和她说一句话,他在楼下待了一天。   苏妗吸了吸鼻子,下楼。   徐睿杭摊在沙发上,脑袋仰着,茶几上红酒瓶三三两两摆着。   听到脚步声徐睿杭张了张眼,吃力的站起身,他似乎不愿意和她待在一个空间。   苏妗急切的走上去拉住他手腕,“你别走。”   徐睿杭双目猩红,眸光里都是醉意,他淡漠着神色,又坐回沙发上。   上次的谈话以他的甩手走人而告终,她的一句你也不信任我让两个人的关系冷到冰点。   苏妗夺过他欲想喝的酒杯,她说:“我们不能再这样子了,难道你要永远把我困在这里吗?”   徐睿杭凝着茶几,“和我在一起那么不愿意?”   他总是曲解她的意思,苏妗心中酸涩,但想想,又不能怪他,他经历了那么多,整个人改变太大。   她走到他面前,软糯的她忽然变得底气十足,就像那晚他问她喜欢他吗,她也是这样的坚定表情。   时间改变了他,但也改变了她,也许是他们相互改变了对方。   苏妗说:“你现在在害怕什么?警察还是那个凶手?你为什么就一定要听他的话?你心中有不快有怨恨,可以释放,但不该是以这个方式释放。如果是因为你觉得你杀人了而坚定了逃避的想法,我希望你可以再想想,真的是你吗?死的是谁?他让你做了什么?你和我仔细说说,好不好,睿杭。”   徐睿杭不语。   苏妗蹲在他面前,握住他的手,“我想帮你一起分担,我喜欢你,所以愿意帮你,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太自卑了,你那么好,我会害怕失去你。可现在,比起因为自卑害怕失去你,我更焦虑你越走越错的方向。如果你做了,那么永远也抹不去这个事实,如果你没有,现在真的还来得及。”   徐睿杭目光落在她消瘦的脸蛋上,淡淡道:“我说过了,就算错了,但能获得短暂的快乐,我愿意去这样做。”   “那我呢?你说你喜欢我,你怎么只考虑你自己。”苏妗不争气的就哭了。   她说:“之前不是一切都很好吗,你为什么要去做那些事情,那个人到底要利用你做什么?你想要什么?你在不满什么?”   她最近总是在哭,眼睛永远是红肿的。   徐睿杭轻轻拭去她的眼泪,“苏妗,你不会明白的,那种只有用最极端的办法才能消除恨意的感觉,你不会明白的。”   “好,我不会明白。那你告诉我,你都做了些什么?我只想知道你做了什么?”   徐睿杭默了会说道:“我母亲死亡当晚,我在她的酒水里下了药,我是间接凶手。那晚,我打到那个人骨折流血断气。昨天晚上,我去医院送了点药物。”   苏妗浑身一怔,她渐渐脱离他的手心,站起来。   从他母亲死亡那天就开始了,这么早以前就开始了,她居然没有察觉到。   徐睿杭抬眸,“很震惊?”   苏妗垂下眼,哽咽的问道:“你在她酒里下了什么药?那个人断气是因为大出血还是别的死因?昨晚你送了什么药,用途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照做而已。”   “那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徐睿杭和他的通信方式是邮件,他不知道他是谁,但隐约又猜到了那么点。   徐睿杭望着苏妗,薄唇抿着。   苏妗垂着脑袋,泣不成声,“你有想过一件事吗?”   “什么?”   “你说喜欢我,可我们没有以后了,你把我丢下了,你只顾自己走,把我丢在原地。你让我怎么办?我没有多少朋友,也只喜欢过你一个,当我以为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同的时候,开始变得好的时候,一下子翻天覆地的全都没了。”   徐睿杭目光一愣,他站起身,抬手抚她脸颊,薄唇微张,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苏妗:“睿杭,就到这里为止吧,别再继续了,你相信我,真的来得及,嗯?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如果是无期徒刑呢?”   “不管结果是什么,总得去承担不是吗?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的,只要你还在,只要你活着,就够了。”   ......   赵烈旭几乎没合眼,在排查医院出入车辆人员的同时也在查询睿杭的踪迹,不排除徐睿杭已经和周坤聚集在一起的可能性。   问题的关键点在于周坤把杨清河带到了哪儿?什么样的藏身点能够不轻易被别人察觉,躲开目前警方的巡查。   陈冀说:“查过周坤老家,没发现行踪,各个交通点也没发现他的踪迹,十有八九他还在淮城。”   蒋平:“淮城那么大,他会去哪?他在这里没有房产,没有住所,查过徐家名下所有的房屋,也没发现周坤,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吧,废弃的楼房,工厂,仓库,像这类的话大目标有十几处。”   会议桌上讨论着,分析着,赵烈旭一直沉默不言。   他的思绪集中的很艰难,稍不留神就会想到她的样子,脑袋空空的,好像也只能想她,随后他又告诫自己,必须思想集中。   已经一天一夜了,他没接到周坤的通知,各路排查也没有线索。   她怎么样了,会很害怕吗,有没有受伤?   赵烈旭皱眉,抬手捏了捏眉心。   周坤绑架清河,一是为了吸引他前去,二是为了‘培养’清河,清河之前也许并不在他的选择之中,他的目标特征应该首先是男性,但清河意外的符合他想要的,在他计划开始后他才决定选择了她,不然过去的六年里他有无数的机会。   从一开始周坤的目标就是他,周坤是个很偏执的人,他不会允许失败品的存在,而他是他第一个实验的对象,意义特殊,周坤不会轻易放弃他,他会偏执的想让一切都变得整齐,至少是他心目中的整齐,完善。   除了目前他所知道的周坤的选择外,在国外应该还有其他人,但人数应该不多,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如果有失败的案例,也许已经被他处理了。   但为什么是现在,22年了,完全是任意一个时间,为什么偏偏是现在,除了清河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即使都是巧合,那他自愿暴露身份的原因又是什么?   周坤做好了所有准备,包括死亡。   可一个站在生命制高点上的人怎么会甘愿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这是游戏的终点,什么样的结局对他来说是完美的,他有什么自信可以说服清河?   培养一个人就得了解她的想法和弱点,对周坤而言......   弱点......   赵烈旭眸子一沉,忽然想到些什么。   汉锐县,清河的家乡,离这里100多公里,不算远。   对周坤来说,那里是个再好不过的地点,旅游景区,人多混乱,房屋都是旧时期时留存下来的,只有老一辈的人还留在那,许多房屋都是空放着,又依山傍水,地势较好。   那里是清河的噩梦,光是一个地名就足够让她精神紧张。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小张说:“赵队!有情况!徐睿杭来自首,指名说要见你。”   所有人都一怔。   那头的审讯室里徐睿杭面色不惊的坐着,审讯室外面苏妗在等待。   赵烈旭看着他,心中挺不是滋味,算得上半个弟弟,却和命案和连环杀手扯上关系,整件事他推波助澜,善恶一念间。   赵烈旭:“你想说什么?”   徐睿杭:“在巷子里死的男人,我杀的,阮丽芝的药我下的,前天医院应该出事了吧,警察被注射的药物是我送去的。”   他淡淡的说着。   赵烈旭并不意外,问道:“你消失的这段时间在哪?”   “在边市的别墅里。”   “和凶手还有联系吗?”   “前天有过一次。”   赵烈旭:“他怎么和你说的,说了些什么?”   “他发的邮件给我,让我晚上九点去医院送个东西,东西在北街七十三号,又让我准备了一辆车,还有一些食物和水。”   “还有其他的东西吗?”   “钓鱼竿和杀虫剂。”   赵烈旭和小张对视了眼,他对徐睿杭说:“把车牌号报给他。”   赵烈旭起身,徐睿杭说:“我真的杀人了吗?”   “从医学上来说你没有,但是,你真的没有吗?”   徐睿杭轻笑一声,似自嘲。   赵烈旭对下属吩咐道:“看好徐睿杭和苏妗。”   “是。”   如果周坤不允许任何一个失败品的存在,而徐睿杭能轻松来警局自首,周坤一定都料到了,他不会放过徐睿杭的,或许从起初就没打算让他活着。   赵烈旭大步跨向会议室,就如他推测的那般,周坤去了汉锐县,食物和水说明他选择了一个与人隔绝的房子,钓鱼竿,那就是靠近水,杀虫剂,是靠山。   如果他为自己准备了一个逃生之路,那流淌过汉锐县的渡河是个不错的选择。   临近渡河边上,靠山,没有人迹,空的房屋,这样的地点在汉锐县很好找。   ......   清晨薄雾蔼蔼,河面上雾气飘渺,山林间空气清新清爽。   周坤泡了壶茶,“不喝?”   杨清河直视着前方,不同他说话。   关赫坐在一边转着麻醉枪玩。   天光微凉时,青山渐渐显露出来,周坤手指轻叩着杯沿,喃喃自语道:“差不多了吧。”   周坤:“人总是那么容易动摇,等待救赎却又却步,没办法狠下心来的人注定只是个弱者。真叫人失望。”   杨清河盯着河面上的几缕雾气,“你什么意思?”   “徐睿杭,那个孩子差一点儿就成为了我们的伙伴,可惜。当然,他不是第一个半路改变的人,很多人,他们都以为自己还有良知,还可以回头,他们以为自己是改过自新,于是放弃了,其实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接受同等人类的审判,心中依然怀揣着仇恨与后悔。”   “你对他做了什么?”   “一切都是他自愿的,我从来没逼迫他做过什么,你能来到这里也多亏了他。赵烈旭很快会过来的,即使我不用给他什么提示,他也会想到的。所以比起徐睿杭那孩子,我对他更失望,这样一个有趣的人居然成了我的敌人。但换个角度想,也正因为他,事情变得有意思,一切大概都是天注定。”   杨清河蓦地的看向他,他说赵烈旭很快会过来,那之后呢,他想做什么。   周坤抿了口茶,“你很紧张?你难道不期待吗,你马上就可以知道这个男人会为愿意为你牺牲到什么程度。”   杨清河冷声道:“你从一开始就错了,我是想杀了杨守城,当时我也有那个机会,可是我选择了报警,我成为不了你想要的那种人,我们也不是同一种人,他也是。你用你的眼睛看这个世界,曲解这个世界,你说杀了赵莉萱是在帮助他,这也只是你的自以为是,周坤,你没资格做我们的救世主,你也没资格替我们做任何事情。”   周坤眸色暗沉,像被人戳到了痛脚,眼里流露出一抹狠厉。   “可现在,决定权在我这里,不是吗?”   周坤放下茶杯,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就是我们的差别,我可以肆意做到我想要做的,而你们只有被愚弄的份。不过现在很快就要结束了,一切都可以划上完美的句号。清河,即使我很想和你成为朋友,但我不喜欢强迫你,也不喜欢你成为第二个徐睿杭,我本以为你会和我有共鸣,但也许我错了,这真是我人生最后的一个败笔。”   他似乎心中已有了决策,周坤看向关赫,示意他差不多了。   杨清河还未开口就被关赫注射了麻药,身体迅速软化,关赫将她搂在怀里,双臂一使力腾空将人抱起。   杨清河渐渐合上眼,耳边有模糊的对话声。   关赫说:“看来,你到最后也找不到知己,他们一个个都无法理解你,你的游戏看上去始终有那么点缺憾。”   周坤冷笑,“缺憾?抹干净就不会有缺憾了。”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我们说好的,如果你做不到,我会杀了你,砰,你的计划就都乱了。”   关赫勾着唇,抱着杨清河离去。   关赫将她带到另一间屋子,在屋子左边有个小隔间,他把杨清河放在木头椅子上。   杨清河忽然抓住他的手,微弱的力气,他轻轻一甩就可以甩开,可她又再次抓了上来。   他给的剂量不多,效果也没那么快。   “祁皓......”   关赫眉峰一挑,双手撑在椅子两侧,俯身,看着她说道:“虽然我很同情你,但我真的不喜欢听到这个名字,我和他只能存在一个。”   杨清河睁了几下眼,但无力支撑,阖上时眼前是周祁皓的脸庞,她吃力道:“祁皓......到此为止吧......祁皓......你醒醒......”   关赫耐心用尽,他有点儿烦躁,想着怎么才能让她闭嘴,又不能再注射药物。   “周祁皓他不会回来了,以后只有我,只有我,关赫。”   关赫抓了抓头发,拿过一旁的胶带,封住了她的嘴巴。   刚直起腰,他忽然眼前一晕,像是有多个自己的在晃,他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狠狠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分裂,脑袋就像被榔头撬开的石头,一道道裂缝布满他的神经。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是那么清澈,瞳仁睁大的那一瞬间那抹亮色又消失的无影无形。   ......   经过排查,最后地点确定为汉锐县的北望山山脚下的一个被废弃的度假小山庄,十来年前那里发生过一场火宅,烧了半个山头,山庄都烧毁了,只剩下一两间残留的木屋。   根据徐睿杭提供的车牌号,该车辆确实在汉锐县出现过。   上级已请求武警配合破案,共出动三百二十名警力,三架直升飞机,三十辆巡逻车,全力赶往汉锐县。   北望山绵延环绕,渡河从中间穿流而过,那个度假山庄周遭群林茂盛,这些天一直是阴天,落在地上的枯叶被风吹起又不知飘往何处。   警方赶到汉锐县时已经临近傍晚,秋天的黄昏不似夏天,淡薄的日光中透着倦意和沧桑,成片的云朵堆积在一起,颜色沉闷,武警迅速包围山庄,隐藏在山林间,一把把枪对准着目标,没有指使谁也不会动一下,云朵飘来,像是要把他们吞噬。   准备行动时赵烈旭忽然接到一个电话,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淮城。   做好监听后赵烈旭接了电话。   那头的周坤的声音不能再明显,他也毫不避讳自己的暴露,冷漠的嗓音带着点笑意。   他说:“我知道你来了,也知道你们警方出动了大量警力,可怎么办,我主导着你们。”   时隔这么多年,他以凶手的身份正面对他,听着他尤为狂妄傲气的言语赵烈旭额头青筋突起,那几年的情绪和感受犹如海浪般侵袭而来。   赵莉萱死后,整个赵家陷入了深渊,父母以泪洗面,食欲不振,爷爷作为老一辈的刑警见到赵莉萱的尸体无法承受心脏病发,当场去世,而他没有死,他完整无好的活着,他痛苦万分的活着。   赵烈旭沉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坤说:“你们不敢轻举妄动,我也劝你们别乱动,现在,保持着这份安静,你进来,只要你一个人,我想你应该不会蠢的带武器进来的。”   周坤很利落的挂了电话。   赵烈旭那头,所有人都心跳加快了,蒋平闷闷的叫了声赵队。   赵烈旭神色漠然,把配枪交予副队长,说:“无论发生什么,第一时间保证人质安全。”   “赵队!”   他毅然决然的前去。   荒芜的河岸上出现一个男人,他大步跨向木屋,霞光旖旎,染红了脚下的石子路,河面平静,泛着晶莹的光。   杨清河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胶布封着,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视死如归。   周坤坐在外屋的椅子上等待赵烈旭的到来,关赫站在杨清河边上,他倚在墙上抽烟,面孔年轻,动作却格外老成。   关赫说:“你答应我的,你别忘了。”   周坤:“我知道。”   走廊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杨清河认得,那是赵烈旭的脚步声,他真的来了。   门口出现一道黑影,他背着光,身形高大,几步走进来,渐渐能看清他的面容。   赵烈旭一眼就看到在周坤后方的杨清河和周祁皓,和她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他的目光变的柔软,心中像被密密麻麻的尖刺扎着。   杨清河眼睛微微睁大,摇头,示意他不要。   他收回目光,看向周坤。   前面是一张长桌,上面摆着一个榔头,一把斧子。   周坤淡然的审视他,片刻后说道:“真的很久不见,不过你的眼神和小时候真是没多大变化。”   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赵烈旭在他对面坐下。   赵烈旭:“你做了那么多,究竟想要什么?”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空,得到的也总会失去,我从来都不想要什么,只是这短短的人生,我的人生,它必须完美。”周坤说:“我以为我会和清河有共鸣,毕竟我们是多么的相似,我也以为她会愿意和我站在一起,可结果让人失望,当然也不止她一个这样,说实话,这么多年,我还未找到一个让我满意,又和我十分有共鸣的人,这一点,让我很难受,就好像圆润的盘子有了个小缺口。”   周坤:“但我很不喜欢这样的残次品,如果他们存在,就好比盘子上有了刮痕,我喜欢干干净净的,完整的,不留下错误的选择和无用的人。可我很好奇,一个人为了心爱的人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放她走应该是不可能了,不过她身上有两个个炸弹,时间长短不一,我可以拿走一个,让你们警方多争取一点时间。”   杨清河双腿上各绑了两枚弹药。   赵烈旭:“条件呢?”   周坤:“工具简陋,不过也能用,我要你一条胳膊,失败品就得有失败品的样子,不是吗?”   杨清河听不太清他们的对话,但隐约猜到点什么,她拼命摇头。   周坤不会放过他们的,不管怎么做,都不可能的。   赵烈旭看了一眼杨清河,说道:“说话算话。”   “当然。”   赵烈旭拿起榔头的瞬间杨清河猛地睁大眼睛,她反应异常激烈,像是在乞求他不要这样做。   这是陷阱,但他不得不跳,没有选择。   赵烈旭握紧木柄,朝左臂狠狠往下一捶,冰冷坚硬的铁块撞击血肉,骨头断裂声清晰可闻,他双颊紧绷,额头瞬间冒出虚汗,鲜血顺着小臂往下流淌,滴答,滴答,没一会,地面上累积了一滩。   榔头下去的那一刻杨清河几乎疯狂的跳起来,她被绑着,整个人连带椅子咚的一下倒在地上,脸贴着地,尘土蹭脏了她的脸颊。   杨清河绝望的闭上眼,肩膀颤抖着,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用尽了全力,他没有半点迟疑,他完完全全做好了舍弃生命的打算。   赵烈旭扔了榔头,冷硬道:“拆时间最短的那个炸弹。”   周坤有些意外,“你果真很不一样。只是很可惜,你和我成了敌人,如果我们是朋友,我,们一定可以拯救更多的人,用更高明的手法,更自由的活着。从曾国发开始,我给你了那么多次机会,比起他们,你简直算得上完美,完美的知己与伙伴,完美的下一个我。我现在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杀了她 ,只要你杀了她,一切都没有缺口了。你不再是失败品,我的初始也变得更加完整。”   周坤眼里流露出兴奋的光,就像22年前他同他说话时一样。   面对自己理想的,追求的,并且极有可能成真的,他的神经会开始变得不受控制。   这是心理变态和双重人格的不同点,他们只有一个人格,但会衍生出两种不同极端的性格,越冷酷的人到最后越疯魔。   他不断的提完美,完整,像是在完成一个仪式一样。   赵烈旭的嘴唇因为失血逐渐变得苍白,手臂传来的痛感让他背脊冒冷汗。   他试探的问道:“你得了绝症?”   因为命不久矣所以无惧警方的力量,无所谓身份的暴露,他力求在生命的最后玩一场刺激惊险又圆满的游戏。   他想让自己的生命变得完整,又不甘心就此终结,他不断的在寻觅一个合适的人选,他想保留他所创造的规则和世界。   如果让一切回到起点,如果这里就是他想寻求的起点,杀了他,杀了清河,消除那些失败的试验品,他会逃走吗,不,他不会,他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他的母亲是死于火灾,孤儿院也是火灾,国外的几个受害者,张蕴,周祁皓,都是火。   火......一切的初始是火。   在他们对话的同时,关赫拎起杨清河,蹲下,拆其中的一个炸弹。   杨清河睁开双眼的瞬间,眼眶通红,她像被抽走了灵魂,望着赵烈旭,浑身都是凉的。   滴答——关赫手背上落了一滴泪。   他心猛地快跳起来,眼前出现短暂的眩晕,关赫扶着额头,拼命甩头,试图甩去这种混沌的感觉。   他知道是周祁皓,是周祁皓那个人格在挣扎。   “该死!”关赫暴躁的低怒一声,“你他妈别哭了!”   杨清河仿若未闻,她只是望着赵烈旭。   关赫头痛欲裂,他不能再让周祁皓出来,不可以,这具身体只有他能用!为了这一天他等了多久,终于,周坤告诉他有药可以治了,可以让他永远存在着,只要完成这次的计划,他就可以永远活在阳光下。   他猛地一颤抖,再回首,稚嫩的脸庞满是惊恐。   周祁皓看向赵烈旭和周坤,又看向杨清河,他抖着手做了个嘘的姿势,轻轻揭开杨清河嘴上的封条。   杨清河不敢置信,他回来了,怎么回来的。   脚上的定时炸弹时间嘀嘀嘀的在走,还剩五分钟,只有关赫知道剪哪根线。   周祁皓拽绳子,是死结,没有工具他没办法解开。   周祁皓小声道:“姐,怎么办?”   他说话都是哆嗦的。   杨清河轻轻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她相信他,也相信警方。   周坤坦然承认道:“是,三个月我查出了肺癌晚期,直到死亡真正降临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并不是很满足现状,我杀了很多人,可一切太平淡了,我不想躺在医院里苍白的死去。说到死亡,其实早在三十多年前的大火中我就应该死了。”   那时候几岁,大概六岁还是七岁,家里发生了一场大火,那个女人自顾自己逃命逃走了,他哭喊着请求她救救他,她听到了,依旧头也不回的走了,他的这条命是捡来的。   周坤:“现在还不晚,你只要杀了她,我的计划就更完美了,我的死亡也变得更加有意义。我第一个选中的人他成为了最好的伙伴,所有的都可以得到延续。 ”   周祁皓胸口一痛,脑袋胀裂,太阳穴处青筋爆起。   他从前有过醒来发现不在原来的地方,发生过好像做了一些事却不记得的情况,但因为年纪小,从未想太多,也不敢和崔萍提起,直到现在他才敢确定,他的身体有另一个人。   关赫好不容易挣扎回来,他恨透了这种感觉。   见杨清河嘴上的封条被撕,关赫知道,刚刚周祁皓回来过了。   关赫掏出枪在手上转了两圈,对准杨清河的脑门。   “你和他感情真是好啊,真叫人不爽。”   赵烈旭将刚刚周祁皓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见他把枪对准清河,他整颗心都提了上来。   关赫忍无可忍,狂妄道:“不是要杀了她吗?嗯?我也很想杀了她。”   他欲想开枪。   周坤微微皱眉,他似很不满此刻关赫打岔,周坤从后腰掏出枪,一个转身,精准的瞄准关赫,不带一丝犹豫的扣动扳机,开枪。   砰——子弹穿过关赫的胸膛。   他眼睛睁大,手里的枪滑落,缓缓看向杨清河,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他往后倒下,喷涌而出的血液逐渐染红他白色的t恤。   十四岁模样的少年睁着碧蓝的双眸,似害怕,似无知,他手指微微抽动,唇瓣张合,但发不出声音。   赵烈旭没料到周坤会这么做,他几乎是不加思索的就开枪了,快准狠。   枪声过后,是一阵寂静。   “祁皓......”杨清河瞪着双目看向地上的少年,巨大的冲击让她无法反应过来,她唤着他的名字,眼眶渐酸。   周坤面无表情的看着关赫,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废物而已,说有药就相信了,甘愿的为他办事,关键时刻只会碍事。   周坤收了枪,“现在,你告诉我答案。”   砰——又是一记枪声。   周坤身子一僵,低头往下看,子弹打中了他的大腿。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关赫吃力的拿起枪瞄准他的胸膛,但他无力举起,子弹偏移,射中了他的大腿。   是关赫,还是周祁皓,杨清河分不清,只是他没有了呼吸,他的胸膛不再起伏。   “祁皓!祁皓......”杨清河觉得自己喘不上气,不断的哽咽着。   他才十四岁,十四岁!他未来的日子还那么长!不该是这样的!   赵烈旭使上全力,用仅剩的一只手迅速钳制住周坤,捏住他手腕,他手使不上力枪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赵烈旭将枪踢到一边,左脚一绊,周坤遭受到突然的力道整个人措不及防的摔倒在地,赵烈旭被他的力量带动,两个人一起倒地,周坤肩膀压在他骨折的手臂上。   赵烈旭吃痛的低闷一声,喉结滚动,他强忍着,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   杨清河的心悬在喉咙口,他的手......他的手......   周坤又是一记压顶,赵烈旭痛苦的呻吟出声。   “不要!”杨清河尖叫。   那两声枪声惊得整个山头的鸟哗啦啦的群飞而去,翅膀扑朔的声音如阵阵狂风。   静候在外面的警员都心头一跳,武警中队队长做了个手势,齐齐逼近木屋。   周坤欲想起身,赵烈旭双腿钳制住他,一只手也能擒住他,他的力量是周坤的两倍,他几乎要握的他手腕断裂。   为了这一天,他所做的所有都是为了这一天,就像此刻,他能亲手逮捕他。   周坤眼中浮现出愤怒,他很少动怒,神情开始变得狰狞。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选择。”   赵烈旭狠厉道:“从你犯罪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选择。”   他的汗水,血水,融合在一起,深色的地面上浑浊不堪,两个人的衣衫都被染红。   周坤握拳,手肘发狠的顶他受伤的手臂,赵烈旭眉头深深皱着,周坤一拳打在他脸上,从他身上钻出,他快速爬起啦想去拿枪,赵烈旭抄起一边的榔头扔向他的膝盖。   周坤腿受了伤,跑不快,重物的突然击打让他双膝跪地。   赵烈旭一脚踹在他身上,周坤爬在地上,赵烈旭揪住他的衣领将人翻过来,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男人钢铁般硬冷的拳头打的他瞬间口腔出血。   周坤猛咳几下,口腔里都是血腥味。   赵烈旭没有犹豫的,连着就是三拳,二十多年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在这三记拳头里,执念,仇恨,苦涩。   “如果我不是警察,周坤,我现在会杀了你。”他咬牙切齿道。   周坤忽然笑了起来,“这比我预想的有趣多了。不过没关系,我的计划谁也无法阻挡,既然你选择做一个失败品,那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上,我所制定的规则里不会有你们的存在。”   杨清河突然脚上的定时器嘀嘀嘀的想起来,她后脑勺一凉,还剩一分半钟。   周坤不可能只在她身上安放了炸弹,他既然做好了死的准备,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快走!这里不会只有这一个炸弹,来不及的!赵烈旭!你给我走啊!”   她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清脆,只是她故意说得那么狠那么绝。   “赵队长!”   “赵队!”   武警和刑警赶来,立刻擒住周坤。   陈冀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你手怎么了!”   赵烈旭推开陈冀奔向杨清河,吼道:“拆弹人员在哪?”   杨清河看着浑身是血的他颤栗不已,仿佛流的是她的血,断的是她的胳膊,明知道这是陷阱,为什么不假思索的就跳进去!   “来不及了!求求你们,快走,求求你们!”   赵烈旭蹲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别害怕,我们一起走,嗯?我会带你走的,记得吗,我说过,等这次案件破了以后我们就结婚,新房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是你喜欢的风格。”   杨清河咬着唇,潸然泪下,眼前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他在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   “清河......”他忽然哽咽,想说很多话张口时却无言,只有一声清河。   “快走,好不好?求求你们了......”她哀求着。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是什么情形。   陈冀捂了捂嘴,微微吸鼻子,把命悬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即使真在生死边缘也不会有多不舍和伤感,即使会对不住家人,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和眼前的情况不同。   眼睁睁看着时间流淌,眼睁睁挽救不了心爱的人。   没有什么比在眼前消失更让人悲伤。   每一个警察都仿佛没听到她的请求,他们一如既往的镇定。   滴滴滴滴滴——声音跳的更快了,不到一分钟。   周坤忽然双腿抽搐,他狂妄的笑着,身体肌肉又控制不住的痉挛,样子诡异而恐怖。   “一切都很完美!我的人生到此为止,正好。”   没几秒,周坤呼吸骤然停止。   “他提前服用了氰化钾!”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少,杨清河脑袋一片空白,她推开赵烈旭,吼道:“你们走不好!我求你们了!求你们了!”   她撕心裂肺的吼着,所有人目光沉着。   上头传来命令,“一队,二队撤退!立刻撤退!”   赵烈旭呼吸开始变得艰难,他发狠的拽住她的手,问道:“哪根?”   “赵队!撤退!”   “赵队!”   赵烈旭怒吼道:“闭嘴!”   这不是复杂的炸弹,但周坤生性狡猾,会不会反套路。   拆弹专家说:“蓝色。”   滴滴滴——还剩下二十秒。   赵烈旭夺过剪刀,“你们都开始撤退!”   “赵队长!”   “撤退!”   赵烈旭凝着杨清河,剪子对准蓝色的线,他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咔擦——线断了,两个人皆是呼吸一滞。   杨清河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数字...数字停了。   下一秒,有什么更快的滴滴滴响起来,不是她身上的。   “还有别的!”   赵烈旭后背冒了一身冷汗,他搂过杨清河快速往外撤。   砰砰砰——轰——   从走廊离开的那一刹那整个木屋被炸毁,炸弹窜起的回声绵延千里,尘土被高高抛于空中,犹如一场沙尘暴。   溅起的石子打入河面,激起阵阵水花,木屋熊熊燃烧着,灰色的烟雾融进飞扬的尘土里,浑浊不堪。   爆炸的那一刻赵烈旭揽着她往前一跃,扑倒在地,他用手护着她的脑袋,整个身躯压在她上方,保护着她。   河岸凹凹凸凸的石子磨蹭她的后背,衣衫被划烂,火辣辣的疼,炸弹巨大的声响轰的耳朵短暂失聪,脑皮层在震荡,心脏像被震碎一般难受。   男人的身躯那么重,杨清河能真真实实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力量。   彼此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无声的世界里,这是最美好的感觉。   杨清河睁开眼,她抚上他短硬的发。   赵烈旭支撑起自己,她的面孔近在咫尺,鲜活的,真实的,她的脸颊上沾了泥土和灰,看起来很狼狈。   “清河.....”   他张着唇,她依旧耳鸣,听不见,但是她知道他在叫她的名字。   夕阳逐渐隐没在山头,青山脚下起了几丝雾气,余晖穿过山林,穿过河流,穿过世间万物,落在他们身上。   他的眸子里映着夕阳的光,映着她。   她怔愣许久,忽然伸手搂住他,窝在他脖颈间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因为高兴而哭泣,因为悲伤而哭泣,因为害怕而哭泣。   像个正常人一样,情绪不再被压抑。   赵烈旭闭上眼,轻柔的安抚他。   你见过太阳吗?   我见过。   他是永恒不朽的存在,他是一切温暖的源头。   他是,她亦是。   .......   一个月后,市中心医院。   赵烈旭的手臂粉碎性骨折,背部被炸弹炸伤,局里给了假期休假,才躺了一个月他便决定回家养伤。   杨清河忙着新房的搬迁,和顾蓉轮流值班照顾他。   顾蓉扭不过他,没办法,和杨清河说了这事。   杨清河把手中的活一扔,一路气冲冲的奔到医院。   赵烈旭躺在床上正在看电子书籍,病房是四人间,对面两床是一对老夫妻,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那对老夫妻对杨清河格外喜爱,每次见她都要说一句小孙女来了。   她和他们的孙女一般大。   赵烈旭见她气鼓鼓的,放下手机,“怎么了?”   杨清河把包一扔,“谁允许你出院了?你看看你的手,你看看你的背,好了吗?医生的话都不听吗?”   赵烈旭好整似暇的看着她,他轻轻一笑,像只小母老虎。   杨清河:“还笑,我说不许就是不许,你好好在这儿躺着,要是我发现你提前出院我就把房子卖了,卷钱逃走!”   赵烈旭伸出右手,“过来。”   “干嘛?”   赵烈旭拉住她,将人往怀里拽,捋了捋她的细发,低头在她耳边哑声道:“我已经很久没亲过你了。”   杨清河被他温热的气息熏的耳朵红烫。   对床的老爷爷说:“小赵啊,你就听你媳妇儿的话,人都是血肉之躯,身体不养好,老了要吃亏。”   杨清河推开他,“听到没,吴爷爷是过来人,你听着点。”   “你是我媳妇儿吗?”他打趣她。   杨清河作势要揍他,嬉闹间,病房里被推进一位病人。   病人的老婆嘀嘀咕咕道:“你怎么那么不当心!你要是出意外了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你只顾你的工作,现在我们有孩子了,不一样了!你就不能有点私心吗!”   病人好脾气哄到:“我错了我错了,受点伤不也正常的吗?”   杨清河盯着病人的脸微微张大嘴,这不是陈冀吗?   陈冀也瞧见了他俩,笑道:“哟,巧了,赵队也在啊。”   赵烈旭好笑的看着他,“怎么弄的?”   陈冀:“这不是难兄难弟,来陪你了吗。抓犯人,出了点小意外。”   陈冀老婆挺着肚子骂道:“你这是小意外吗!”   护士忍笑,将他骨折的腿吊起。   陈冀:“轻点轻点,疼。”   陈冀老婆:“你活该!”   赵烈旭不知道这是福是祸,有人作陪的同时,杨清河和陈冀的老婆越发亲密,学到了很多招数和生活至理名言,甚至还有怀孕之道。   小姑娘听的认真,陈冀老婆摸自己肚子的时候她也会学着摸一摸。   那模样,可爱极了。   崔萍与周祁皓的葬礼在一个半月后半的,没有亲朋好友,殡仪馆里冷冷清清,杨清河一个人完成了葬礼。   苏妗来参加了葬礼,她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她说是她代替徐睿杭来道歉的,赵烈旭住院的时候苏妗来看望过他,也说起过那段日子。   那些和他看电影看雨看书的时光成了她最宝贵的时光。   徐睿杭的被判有期徒刑十年。   苏妗比他们想象的要释然许多,她说:“只要他还活着就好了。”   依照周坤的计划,对待无用的失败品他一定想方设法除去,可徐睿杭并没有遭受到任何伤害。   杨清河感到奇怪,“他为什么没有杀徐睿杭?”   赵烈旭接过她削的苹果,分析道:“我们对于周坤而言,是他极力想培养的对象,可我们都失败了,他追求人生的完整,什么是完整,对他来说就是幸存于火,最终消亡于火,他杀的人由他自己偿还,他试图培养的第一人到最后一人,失败的应该被全部清除,在他的世界里,这叫干净完整。至于徐睿杭,我想是他的不甘心,他也许早就料到我们不会回头,而徐睿杭可能是唯一一个甘愿去做那些事的人。周坤杀了那么多人,他渴望帮助一些人,渴望自己的过去的被了解,渴望有人能理解他,共同去做这些事,他想证明自己是对的。到最后,徐睿杭是他唯一留下的关于自己的证明。”   “那徐睿杭他......”   “他不会。”赵烈旭微微笑着,“他有苏妗。”   周坤不懂爱,他感受不到爱,因此他永远无法理解一个人因为爱能改变多大。   陈冀乐滋滋道;“老婆,我也想吃苹果。”   “那你就想吧。”   杨清河噗嗤一声笑出来,初冬懒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衬得她明媚如初。   赵烈旭注视着她,也笑着,他说:“清河。”   “嗯?”杨清河帮他把苹果削成一小块儿。   “我想娶你。”   杨清河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赵烈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病房都安静了。   七八岁的小男孩学着电视剧里的模样,拍手鼓掌道:“清河姐姐,嫁给他!嫁给他!叔叔好帅的,嫁给他!”   杨清河竟然害羞了,她拿苹果堵住了他的嘴,小声道:“才不嫁!”   赵烈旭嚼着苹果,说道:“即使有闪瞎眼的钻戒也不嫁?”   “什么?”   赵烈旭故意逗她玩,不说话了。   杨清河着急了,“你买了?你什么时候买的?在哪儿?”   “哎呀!你说不说?小心我揍你!”她似撒娇又似威胁。   赵烈旭被她摇的吃不消了,一把搂过她,“你亲我一下我就给你。”   这人真是难改坏心本质,这是他要娶她,还是她要嫁给他。   陈冀带头起哄道:“亲一个!亲一个!”   杨清河头一回脸那么红。   赵烈旭知道她害羞了,也不逼她,点到为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绒丝小方盒。   “手不方便,自己打开看看,是不是你要的那种。”   杨清河打开一看,确实,快把她眼睛闪瞎了。   她感到莫名其妙,刚想开口问,病房门口忽然传来生日快乐歌。   顾蓉,赵世康捧着蛋糕走进来,蛋糕上插着21。   今天是她生日,多少年没过过了。   赵烈旭给她套上戒指,吻了吻她的手背,“虽然是在医院里过的,但我们一家人一起过。记住21岁,我的小姑娘在21岁时成了我的妻子。”   “一家人一起过。”她重复道,盈盈目光落在象征婚姻的钻戒上。   赵烈旭抚摸她的脸颊,笑的温柔,“嗯,一家人一起过。”   杨清河忍不住又去‘揍’他,揍着揍着便像只小猫躲进了他的怀里。   “你好坏。”她嘀咕道。   “还有更坏的,以后慢慢做给你看。”   “阿姨都在这儿呢,你乱说什么!”   ——正文完—— 第71章 番外 ...   1   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 也是在这个春节前夕领的证。   赵烈旭只请了半天假去民政局, 杨清河昨夜忙艺术展的事情忙到半夜, 她最近时常失眠, 睡眠质量不好, 渐渐的生物钟也乱了, 成了一个夜猫子。   赵烈旭做完早餐她还在闷头大睡, 她定了七点的闹钟打算那时候起来洗漱去领证, 但入睡时已经是凌晨三四点。   “不起了?”赵烈旭擦完手坐在床边,掀开被子,好笑的看着她。   头发乱糟糟的, 皱着眉,一脸的委屈和烦躁。   杨清河蹬了两下腿,拉过被子继续睡。   赵烈旭:“不想和我结婚了?”   被子拱起一团,她探出一个脑袋,软软道:“我困嘛。”   “乖,起来,我中午得回去上班, 那边也许还要排队, 要办的事挺多。”   杨清河困得眼睛眯成缝, 纹丝不动。   赵烈旭没办法,盯了她两秒,一把把人从被窝里捞起扛在肩头。   “今天开始调整生物钟。”他说。   杨清河趴在他肩头不挣扎,她已经习惯了。   他总是利用他的身高和体型优势压迫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为所欲为。   他最近越发忙碌, 新案旧案,永远都处理不完,她也忙,仔细一想,他们许久没有亲密了,到了晚上,他回来已经是十一二点,洗漱后看会书就睡了,而她还在埋头创作,他知道在她画画的不能打扰,所以几乎没什么交流,到了第二天早晨,他早起去上班,而她睡得和头猪一样。   杨清河坐在洗手台上,勾着他脖子,赵烈旭给她刷牙。   见她愣愣的,赵烈旭捏了把她的脸,“还没醒?”   杨清河摇摇头,嘴里裹着药膏泡沫含糊道:“你春节有假期吗?”   “有,但如果有案子就得回去。”   “那就是有了。”   “嗯?”   杨清河:“那时候估计我也忙完了,我想和你好好待一会。”   边说边动手,动作熟练的不行,还一脸的坦然和理所当然。   赵烈旭在拧毛巾给她擦脸,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低眸就对上她坏坏的眼神。   他忍着,哑声道:“别闹。春节得回趟我妈的老家,领了证得把人带回去给三姑六婆看看。”   杨清河和他商量过婚礼的事情,他比较传统,觉得就算正式婚礼不办但酒席得办,这一切对杨清河来说太繁琐,她只想和他两个人,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待几天,没有宾客没有婚纱,只有他们而已。   她的想法很与众不同,赵烈旭没答应,觉得她还小,以后会后悔,于是婚礼的事宜就被耽搁了。   赵烈旭补充道:“不是办酒席,就是让他们知道一下,婚礼的事情不急。”   她才大二,准确的来说还没进入社会,以后想法也许会改变。   杨清河:“知道啦,亲一下。”   赵烈旭洗了毛巾,挂好,低头吻了下她的唇。   杨清河勾着他脖子,忽的跳到他身上,双腿夹着他的腰,挂在他身上,就跟个小树懒似的。   她没打算只亲几下。   赵烈旭被她的热情弄得血液沸腾,确实许久没亲密,一点就着。   去领证的路上赵烈旭无奈把下午的假也请了,而此刻已经是日上三竿。   上级领导表示可以理解,出于对下属的关心,还多嘱咐了一句,注意身体。   杨清河笑嘻嘻重复道:“赵队长,小心身体。”   赵烈旭单手扶着方向盘,面容冷峻,眼眸却是温柔的。   他抬手揉了揉她后脑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记,“赵队长?床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叫的。”   那一声声老公把他骨头都叫酥了。   2   他说开始调整生物钟就真得开始调整了,特别是前段时间她因为长时间画画导致肩膀,腰   背酸痛,才二十多岁,这时候不爱惜身体,老了要受罪。   赵烈旭给她办了张附近健身房的卡,每天要求她打卡健身,他不喜欢强求别人做什么,但好在小姑娘不反感,而且越发积极。   清晨六点起床去跑步,下午去健身,晚上去散步。   气色确实比前段时间好了不少。   这天一早,她整装待发,刚跨出一只脚就被他拎了回来。   “这两天别去,在家好好休息,肚子不疼?”   哪有人生理期头两天还剧烈运动的。   杨清河摸了摸肚子,“不疼啊。”   赵烈旭:“......不许去。”   “可我已经习惯了啊,而且今天凯文老师有个健康小课堂。”   “凯文老师?”   “哎呀,没事的,我不动,我就去听课,老公再见。”   小姑娘甩着马尾一溜烟的不见了。   这声老公别提多不走心了。   赵烈旭话还没说完,他想告诉她,今天有休假,可以好好的陪她,他站了会,换上鞋子去了那家健身房。   一进去,一个房间传来男人性格磁性的声音,讲着女性应当如何正确的去健身。   底下坐着一群女人,那目光,仰慕,崇拜,欣赏,当然也包括杨清河。   赵烈旭一直认为去健身房认识教练,和教练有接触也都是正常的事情,人都会对美丽的事物产生兴趣,但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心里多少有点不爽,那目光本该只是属于他的。   他就站门口一直等着。   杨清河从里头出来时吓一跳,转而变得惊喜。   她交际圈子小,在这里认识了不少朋友,大伙问起的时候杨清河挽着他的手,大方介绍道:   “我老公。”   赵烈旭面上波澜不惊,心底那股异样却散了。   男人奇怪的占有欲。   回去的路上杨清河拉着他的手颇有精神的讲道:“凯文老师说,如果早点生孩子的话   会恢复的比较快,一直坚持锻炼的话会更好,生的宝宝也会比较健康。”   “孩子?”   “对啊,我们都结婚了,不生宝宝吗?”   赵烈旭勾着嘴角,原来最近这么勤快是为了生孩子的事情。   杨清河说:“你都三十一了,别人这个年纪有的孩子都好几岁了,你不想要吗?”   赵烈旭握紧她的手,“生孩子应该是你愿不愿意的事情,而不是这个年龄段应该做的事情,   没人能规定我们应该要做什么。”   “我愿意啊。”杨清河目光澄澈的望着他,“有一个我们的宝宝,多幸福啊。就像你说的,   这只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情,无关他人,我愿意在这个年纪生宝宝,只是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做点迎接他的准备。”   赵烈旭停下,凝视她,“为什么这么想要孩子?”   杨清河笑着,“这样才是完整的家啊。”   赵烈旭也跟着笑了,默了会,说道:“可生了宝宝,万一像你这么蠢怎么办?”   他步子跨的大,杨清河追上他,挥舞了一套新发明的拳法。   等她闹完了,赵烈旭一把抱起人,大步往家的方向走。   路边都是人,杨清河不愿意这样被他抱着,要下来。   赵烈旭托着她,“都测漏了,还动。”   “漏了?!”   “笨不笨?”   3   徐睿杭出狱那年,十年之整。   杨清河和苏妗一直有联系,她毕业后去了一家国企工作,普普通通的生活,升职加薪升职加薪,坐上了部门经理的职位,工资不高不低,生活不好不坏。   可能人都需要那么一件事,一个人,来帮助成长,苏妗还是那个苏妗,善良,懂得感恩,只是她变得坚韧开朗,再也不畏畏缩缩,甚至在职场里光彩夺目。   她不乏追求者,但她从一开始就会把男人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徐睿杭出狱的前一晚苏妗失眠了,她和杨清河聊了一整夜,这些年徐睿杭在监狱里的变化,这些年的不容易,以后该怎么办。   十年,赵烈旭和她换了两套房,女儿五岁。   但对于苏妗而言,她的青春才刚刚开始。   徐睿杭出狱那天,初冬,阳光明媚,他们准备了个小宴会来欢迎他,只有赵烈旭杨清河苏妗,还有赵瑜,他们的五岁小女儿。   苏妗和徐睿杭都很平静,她去接的他,一路聊了很多。   赵瑜对这个陌生叔叔并不胆怯,初次见面,她两眼放光,软软的小身子一下子抱住徐睿杭的小腿,撒娇求抱。   徐睿杭望着这个小女孩,眼睛水汪汪的,和杨清河的眼睛如出一辙。   赵瑜奶声奶气道:“妈妈,我喜欢这个叔叔。”   赵烈旭抱起她,说:“叔叔是你苏妗阿姨的。”   徐睿杭知道他们有了孩子,但没想到这么大了,恍惚之间,似乎一切都变了,时间溜走的感觉让他心慌。   苏妗挽着他的胳膊,“吃饭吧,尝尝清河的手艺,她这几年进步了不少。”   杨清河笑着,不再提那些陈年往事,说:“苏妗才厉害呢,你以后可有福享了。”   徐睿杭微微点头,笑了笑。   一桌菜,几个人,三杯酒。   都有些朦胧的醉意,饭后,徐睿杭走到阳台上抽烟,是赵烈旭递给他的。   徐睿杭抽了两口,沉沉的叫了声哥。   赵烈旭拍拍他肩膀,“不用有负担,清河她从来没有怪过你,你爸那边也就差等你回去了,一切都还来得及,人生,想的宽阔点,只要你想重新开始就能重新开始。以后的路还长,都会好的。”   “哥,对不起。”徐睿杭夹着烟,抬手捂着额头,声音有点踉跄。   “你没有对不起谁,只对不起你自己。”   徐睿杭眼眶红着,夜幕下的男人肩膀宽阔,十年里,不知不觉褪去稚气,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赵烈旭说:“今晚和苏妗好好聊聊,你在受煎熬,她也在受煎熬,这些年我和清河是一点点看着她在等待,走到今天,你们真的不容易。”   有多少人能有她的勇气和决心。   苏妗敲了敲阳台门,赵烈旭掐灭烟,把空间留给他们。   苏妗知道他哭了,她笑盈盈的看着他。   “我得好好看看,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你的这个样子了。”   徐睿杭淡笑着,他吸完了剩余的几口烟。   苏妗:“赵瑜可爱吗?”   他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答道:“可爱。”   “我也想要一个女儿。”她说。   徐睿杭的眼眸深了下去。   苏妗:“你再不娶我,我就要老了,你看我的鱼尾纹。”   徐睿杭低头一笑。   他和苏妗一直有联系,见证了她性格的转变,她变的越来越开朗,有时候就像在为了讨好他而这样,她希望他开心。   他都知道。   苏妗拉住他的小指头,晃了晃,“你不愿意?”   女人的香气淡雅,徐睿杭转头,他和她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苏妗蓦地的心一跳,她仿佛跌进了他深邃的眸子里。   徐睿杭掐了烟头,抬手抚摸她的脸庞,“不老,一直都那么好看。”   他想起初见她时的情景,全班只有她一个女生,害羞的不敢抬头,默默坐在教师角落的最好一个位置,阳光从窗户洒进,她似乎很困,睡的眼镜都扭曲了。   一切都那么平凡,但又刚刚好,她以一种措不及防的方式闯了进来,像一朵漂浮着的棉花,松软纯真。   苏妗被他看的脸红,这么多年,悸动如初。   她刚想退后就被他楼住了腰,微凉的唇瓣贴了上来,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赵瑜趴在阳台玻璃门上巴望着他们。   苏妗有所察觉,试图推开他,徐睿杭翻个身,将人抵在栏杆上,继续他的亲吻,同时挡住了赵瑜的视线。   “爸爸,叔叔在和阿姨打架吗?”   赵烈旭牵着她的小手带她回房,“乖,看完故事我们得睡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真的很难写了(哭泣)   下本文就写方格玻璃吧   在专栏,感兴趣的可以收一下,蟹蟹~   文案:   学校附近新开了家奶茶店,都说老板帅的不成人样。   有一日,江珃有幸一睹真容。   江珃:“......”   这不是住她隔壁,隔三差五跳窗去她房间溜达的赛车大神吗?   哦,同时也是在几天前强吻了她的混蛋。   杨继沉双腿搁在小桌上,懒散的靠在沙发上,抖抖烟灰,笑得痞里痞气。   “哟,老板娘来了啊,要喝点什么?热可可怎么样?”   江珃耳根一红。   那晚,他提着两杯可可跳窗进来,喝了几口就突然吻她。   吻完,也是这么吊儿郎当的问,“好喝吗?”   ***   站在方格玻璃后的姑娘,你知道你蝴蝶骨上有一朵雪花胎记吗?   真巧,开始下雪了。   杨继沉想,这大概就是活着,活着是为了遇见你。   ***   狂拽痞X小软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