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她只想睡我》 作者：李小暖 文案 韦一，31岁，广告公司女老板，多金精致，走到哪儿都闪闪耀眼，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却失心疯了想要个孩子。 尹书昊，28岁，疏离矜贵的桥梁设计师，无端成了这个失心疯女人的目标。 女神她睡了我，睡完她转身就走。 麻蛋，我能怎么办。 自己选的祖宗，当然是跪着也要宠完。 内容标签：生子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主角：韦一、尹书昊 ┃ 配角：林森、苏文默、孙楚菲 ┃ 其它：张大伟、王丽雅、 第1章 　　Z市的夏夜，灯火阑珊，夜色倾城。 　　徐风习习，温柔如斯。 　　一栋高层居民楼，过半数的住户还亮着灯。 　　18楼的某户住户门口，一个白色上衣、黑色包裙、身材高挑纤细的女人，正斜靠在门框上，微垂着头，安静靠着。 　　苏文默看了下床头的闹钟，已经10点了。 　　满室的玩具、公主裙。 　　老公上周五去北京出差了，妙儿吃完晚饭就吵着要找爸爸，哭闹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哄睡着。 　　皮丫头。 　　她这个闺女这么皮，一半原因都是那个土豪闺密宠的。 　　苏文默麻利的收拾客厅，装了一袋垃圾，准备把垃圾拿出门外。 　　一打开门就看到韦一斜靠在门框上，低垂着眉眼，随意披着的栗色长发遮住了半张脸，酒味扑鼻而来。 　　刚还在“腹诽”这个土豪闺蜜。 　　苏文默惊讶，忙放下垃圾袋过去扶她，“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怎么不自己开门？”韦一有她家的钥匙，她有韦一家密码。 　　说着嗅了嗅，蹙眉，“你喝酒了？” 　　她知道韦一现在很少去应酬，能让她亲自应酬的一定是很重要的客户，还得吃饭的地方她方便。 　　韦一“嗯”了一声，“大客户。” 　　今天的客户是个法国老牌的护肤品公司，DM公司，最近想打开亚洲市场，在广宣上可劲儿的砸银子，给广告公司的利润很大。很多同行公司都去竞争，最后参加招标的还有5家，而且都是业内知名度很高的企业。 　　按照惯例，护肤品公司的广告基本都是请女明星的，奥韦虽然成立了八年了，但是影视广告这边经验不多，韦一担心没有胜算，所以平时几乎不应酬的她也亲自上阵托人找关系请吃饭。 　　苏文默扶她坐在沙发上后，忙跑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蜂蜜水。” 　　边递给她边站在那里上下看她。这女人前几天去巴黎还真是没少买啊，一身的名牌，白色带钻的大耳钉，白色的圆领七分袖衬衣下面有着一圈荷叶摆，黑色的包臀铅笔裙，显现出她常年健身玲珑有致的身材，足有10厘米的红底黑色高跟鞋被她随意踢倒在地毯上。 　　她安静的斜靠在咖啡色的布沙发上，右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微微阖着眼睛。 　　看上去有些无声的疲惫。 　　苏文默在她身边坐下，心里跟猫爪的一样，不钝痛，可是难受。 　　虽然这个女人，现在似乎没有一点阴霾的样子，走到哪儿都闪闪耀眼，钱也赚的越来越多，看上去活的比谁都好，衣服包包都是顶级货，健身房美容院大把大把的送银子，想去哪儿去哪儿昨天今天可能都不在同一个半球。 　　可是她还是，觉得心疼。 　　童年的境遇，对人生的影响真的太大了。 　　韦一一口气喝完她递来的蜂蜜水，半睁着眼迷离的环视了一下客厅，问：“妙儿呢？” 　　她今天晚上喝多了，突然就想来看看妙儿。 　　“刚才一直哭着要找爸爸，好不容易刚把她哄睡着。”苏文默静静的看着她，伸手把她滑到脸上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 　　韦一听罢，慢慢点了点头，便站起身去找鞋，刚弯腰去捡却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她只好蹲下去捡起鞋子，然后拎着高跟鞋慢慢走到门口，在鞋架上找了一双拖鞋穿上，边开门边说了一句，“我走了。” 　　苏文默忙跟过去，有些紧张，“你这样不能开车吧？有司机在等你吗？” 　　“打车”。韦一说罢，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韦一坐在的士后排，靠在窗上，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31年的城市。 　　高楼林立，灯光闪耀，路边随处可见的高档餐厅、咖啡厅、商超、购物城、写字楼。她眨了眨眼，有些恍惚的想着，这真的是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城市吗，一瞬间竟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 　　她微微闭着眼，头靠在车窗玻璃上，右手的食指轻轻敲打着车窗玻璃，轻轻哼着：“We were both young when I first saw you，I close my eyes and the flashback starts……” 　　中年男司机偷偷透过后视镜看她，他真的是偷偷，他甚至觉得自己都有点儿屏住呼吸。开出租车快十年了，遇到给人这种……感觉的美人，还是第一次。 　　第一眼看上去，觉得好冷。 　　他估摸不出她的年纪，20多点儿？这气场和气质又觉得不像，30多？又觉得她某些角度看着很小女孩。 　　长的很漂亮，很白，英气中透着说不出的妩媚性感，随意坐着，头靠在车窗玻璃上，栗色长卷发随意披着，有发丝散落下来，眼神迷离，红唇轻启不知道在轻声哼着什么。 　　他不懂牌子可是也看的出来她的衣服很贵，不过衣服有些皱，高跟鞋随意塞在大包里，包放在自己身侧。身上的香味儿淡淡的，很好闻。 　　看上去安安静静的，却又觉得非常有气场，他甚至觉得有点不敢大声呼气。难道是个官太太？可是她怎么一个人，还坐的士？应该不是。 　　或许是哪个有钱人的二奶吧，受了情伤，出来买醉，他想。 　　韦一其实酒量很好，只是今天心情不太好。 　　她伸回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今天早上她到公司，刚一进去就看见果秘书站在门口，脸色很焦虑。她一走进去，果不其然，她们又来闹事了。 　　呵。 　　她怎么会给她们钱？得寸进尺，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们就是个无底洞，她把所有的家产都给她们都未必满足得了她们。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喜欢去看妙儿，或者回西城去看爸爸。 　　她多次劝说爸爸搬过来和她一起生活。爸爸出狱后就在原来的小区附近开了个茶馆，十几年了，老街坊老邻居的，一直说舍不得。而且适应了西城喝茶遛弯打太极的散漫生活，搬到国际化的东城，他适应不了。 　　这个城市真神奇，一边是繁华，一边是闲适，泾渭分明。 　　她闭起眼睛，眼前又浮现起爸爸被囚车带走时回头望着她笑的样子，那眼神儿里都是欣慰，仿佛在说“还好，还好爸爸来了”。 　　那个眼神儿一遍遍刺痛着她，让她多少个午夜痛苦难眠，她宁肯爸爸没来，7岁的她疯了似的追着囚车跑，一直跑到口吐白沫，跑到没有力气，摔在地上抽搐着爬不起来。 　　出租车开到西城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韦一坐在车上抬着头看着，家里的灯已经熄灭了，父亲应该睡着了吧。 　　夏夜的风让微醺的韦一清醒了几分，她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对司机轻轻开口：“回东城吧，东晖苑。” 　　又开了快一个小时，车到了东晖苑，韦一付钱下车，拎着包穿着拖鞋站在小区门口抬了抬头。 　　高大宏伟的小区大门，顶上刻着简洁有力的“东晖苑”三个楷体大字，小区里面是方方正正的三栋别墅，东城中心的别墅。 　　每栋别墅有三层，每栋住一户人家，韦一住在右边的那栋。当时选右边这栋，是因为后面有座山，山跟她的别墅之间有一片空地，她给扩修了起来做成了后院，很大。 　　其实以她的能力，在Z市她是买不到这样的别墅的，不是因为价格，而是因为稀缺。这栋别墅上过专业的杂志测评，据说业内人士对此评价非常高，地理位置、周边设施、房屋设计、小区环境，包括房子朝向等很多细节问题都设计的堪称完美，设计师一度还被传为行业佳话，靠这个设计得过不少奖。她也很满意。能买到是因为设计师是苏文默的表哥。 　　另外两栋，中间一栋住着一家美国人，经常看到他们在楼下的草坪上Barbecue，一家人围着喷泉唱歌跳舞，另一家跟她对面住着一位独身的老先生，听说是个搞科研的很有名气的院士，还有一个小保姆，偶尔遇到老教授和小保姆坐在长椅上乘凉。 　　她与两家邻居来往的很少，一开始美国家庭总是很热情的敲门邀请她加入他们的家庭聚会，她就静静站着静静听着，听完会说“谢谢”，再静静关上门，次数多了，美国家庭也不再邀请她了。 　　老教授在院子里遇到她，她偶尔会点头。 第2章 　　韦一是被电话给吵醒的，项目组负责人汇报DM公司把合同初稿传真到公司了，他传真到韦一家里了。 　　韦一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三点多。宿醉让她头疼，却还是马上起床到客厅收传真，浏览了一遍合同后，她给果秘书打了一个电话，安排晚上继续约DM公司的人吃饭。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给所有的中标单位都传真了合同，她要趁热打铁。 　　DM公司开出的价格能为她的广告公司年利润贡献起码30%，如果能拿下来并且长期合作，以后那些利润低作业量大的小业务就可以不用接了，这对公司转型意义重大。 　　圣思特酒店是Z市最高端的休闲场所了，有餐厅、酒店、夜店、KTV、电影院，公司聚会、休闲娱乐的好地方，据说偶尔还能在这里遇到Z市那些神秘的官富二代和一些名媛、明星。 　　果秘书按照老板的吩咐在圣思特酒店订了包间，通知参加人员后，便早早开车到了东晖苑等着。 　　老板走出来的时候，果秘书微微失神。 　　平时见老板，基本上都是黑白灰色的职业套装，剪裁很简单，冷冷的，要多低调有多低调。只有一次，她送老板参加一个行业聚会，她穿了一条裸色的礼服长裙，很惊艳。 　　今天的老板却穿的很清新，很漂亮，很年轻。 　　不对，老板本来就很年轻。 　　奶白色带水墨花色的单肩连衣裙，真丝的面料垂顺又隆重，盖住小腿一半的位置，裸色的高跟鞋，同色系的手拿包，到肩膀下面的栗色头发披着，右边带了水钻发卡，看上去优雅又乖巧。 　　她常常在想，以老板的年纪，31岁，好像不再适合水钻或者花了，可是老板却是她见过带这些最好看的女人了，很配她的气质。 　　韦一带了几瓶珍藏的红酒和一个精致的方形小盒子，果秘书接过，帮她拉开车门，把礼物放好后，静静开着车。 　　到达酒店包厢的时候客人还没有到，韦一选了位置静静坐着。 　　等了十几分钟，包厢门被打开，韦一站起身。 　　DM公司一行3个人，两男一女，都是40多岁的样子。 　　为首的日本男人，池田先生，是他们亚洲分公司广宣部的部长，全权负责公司的广告投放和宣传。170公分左右，发际线明显后退，一脸的严肃，眼神犀利，留了一瞥小胡子，穿了一身黑色西装，背挺得很直，走路的样子很有精神。 　　后排的男人瘦瘦高高的，戴着眼镜，一身休闲装扮，中国人，靠在门框上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呼。 　　最后面的女人是个白人，微胖，个子不高，穿了一身灰色套装，齐耳短发，脸上有不明显的雀斑，化了淡妆，笑起来很爽朗。 　　都是上次一起吃过饭的，韦一依次招呼。 　　进来后，果秘书依次把礼物递给他们。池田部长看到小盒子里的东西后很高兴，连着赞叹了两句。 　　韦一特意了解过，池田有收集名表的习惯，她送出了一块自己珍藏很久的大牌方形皮质手表。 　　待池田收好礼物，韦一把菜单递给他，他没有接，用流利的日语跟韦一说话，“我们的营销总监等下会过来，等他来了再点菜。” 　　说罢，目光落在韦一的脸上，用日语慢慢说道：“韦小姐，你的日语很标准。” 　　一般日本人说话都很快，但是池田先生讲话很慢，不知道是他的习惯，还是因为日语不是韦一的母语，他因为绅士风度特意放慢了。 　　韦一笑，她专门请了日语私教学习了2个月的口语和日本文化。 　　池田很严肃，刚夸完一句，马上话锋一转，聊起了工作。先是讲了一些DM公司在亚洲的市场情况，目标定位，客户群体，然后直接过渡到广告要求。 　　韦一默默在心中消化着他的嘱咐和要求，并用日语流利的介绍了初步的广告设想和创意。 　　直到听到一声“林总监来了”，她才跟着人群抬起头来。 　　韦一站起身，看着包厢门口的身影，看到他的脸的瞬间，微微怔住。 　　高大挺拔的男人立在门口，与DM公司的人打着招呼，然后目光落在了韦一身上。 　　有多少年了呢。 　　她22岁大学毕业，他们分手是在她大三，21岁，那就是十年了。 　　他好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器宇不凡，颀长的身材立在那里，一身贵气，非常出挑，给人的感觉很自信，很稳重。 　　唯一不变的是依然英俊的五官。 　　只是被时光打磨的愈发有味道，背后的光线把他描摹的很矜贵。 　　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半干的头发像是刚刚洗过，黑色T恤和米色的休闲裤，细看还能看出黑色T恤勾勒出的肌肉线条，身材很好。 　　果然是人靠衣装。 　　以前他穿的衣服都是他们在地摊上淘的，还就那么三两件来回换。记得那时候他常穿的就是一件nike的运动t恤，还是她省吃俭用了好久的钱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他是个从大山里考到大城市的穷学生，除了一身傲气，就只剩下穷了。 　　钱真是个好东西，就这样把穷人武装成了社会精英。 　　林森的目光在韦一身上停留了足有半分钟，眸子里一开始漫不经心的散淡，瞬间变得专注又饶有兴趣，深色的眼眸里有亮晶晶的光亮，是明显的惊艳。 　　他没认出自己。 　　这些年自己的变化确实很大，偶尔看到以前的照片，她也会恍惚，那真的是她吗？就连脸上那个标志性的红色胎记都没有了，他怎么可能还认得出自己。 　　自己居然认得出来他，韦一唇角勾起隐隐自嘲的弧度。 　　微胖的外国女人是因为会讲中文被派驻到中国的，她用中文介绍道，“这是我们公司刚从法国总部派来的销售总监，林森。” 　　韦一静静看着他，然后伸出右手，“韦一。” 　　她清楚的捕捉到他眼睛里明显的不可置信和一丝不明显的慌乱。 　　韦一？ 　　这个人他忘记了，可是这个名字他印象太深刻了，那时候他还问她知不知道《倚天屠龙记》里面有个韦一笑，因为她不爱笑，他还总是逗她:韦一、笑，韦一、笑。 　　眼前这个女人和韦一？ 　　林森快速搜索着记忆。记忆中的韦一，很瘦很瘦，尖尖的脸，左脸眼角下面有一个指甲大的红色胎记，总是扎一个马尾，穿最简单最朴素的衣服，永远都低垂着眼，不爱说话，独来独往，只有在他面前才会表露她的热情，娇憨的像个小女孩。 　　眼前这个女人，一眼看上去，冷，有气场。 　　穿着优雅庄重，头发、妆容、衣服，都精致的无可挑剔。 　　他看到她眼中的似笑非笑。 　　她居然是韦一。 　　她居然是那个韦一。 　　她们唯一相似的地方，大概是，都很冷，很安静吧。 　　喉结滚了滚，过了三秒钟，林森才不动声色的压制好自己的情绪，伸出手与她握手寒暄。 　　她的手还是跟以前一样，好软好冰，夏天也是冰的。 　　握手寒暄后，林森在池田先生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韦一也坐下，继续低头跟池田先生用流利的日语交流着，看不出眸子里有任何的情绪。 　　这么多年以来，她都是这样没有什么情绪的样子，很少笑。 　　从7岁以来，她就不爱笑了，在大学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她还会笑，进入社会的这些年，她变得更加冷了。 　　苏文默常常跟那些想要追求她的男人们说，不要白费功夫了，她的心就是一颗石头，怎么都捂不热的。 　　听着她的声音，林森有微微的出神。 　　她的声音没变，还是那样静静凉凉的，很干脆清澈。 　　刚才已经听人介绍了，她是奥韦广告的老总。一个将近100人的广告公司女老板。 　　可这个女人也不太像个商人的样子，明明是乙方，可是她不讨好谁，不说恭维的话，没有太热络的样子，都是她的下属在热络的敬酒，别人敬她酒，她就坐着喝。 　　林森怎么都没有办法把眼前的韦一跟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影子重叠。 　　作者有话要说： 　　尹书昊:男二比我先出场（点烟 第3章 　　池田先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因为韦一送的礼物，或者是喜欢韦一尊重又不谄媚的态度，他晃悠悠的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在韦一眼前晃了晃，然后笑眯眯的，又拿出笔，翻到最后一页，手指颤了颤，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止林森吃惊，其他的两个人也很吃惊。公司计划再考察一轮这5家广告公司，他们已经让这5家公司把自己以往有代表性的广告策划带送过去了。目前来看，奥韦影视广告方面经验很少。 　　韦一也很吃惊，盯着合同上的名字看了几秒钟，然后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敬大家，连说了三句，“合作愉快。” 　　有些兴奋的样子，像个小女孩，脸上有难得的笑。 　　林森看的有些呆。 　　拿下了合同，奥韦的人都很兴奋，一个个端起杯子挨个儿敬酒，一阵觥筹交错后，开始有人在包厢抽烟。 　　韦一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她起身抱歉道：“我去下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后，韦一往走廊两边随意看了一眼。这片应该是ktv，虽然隔音很好听不到唱歌的声音，可是走道里的灯光是ktv特有的射灯，蓝的、红的、黄的，闪的她有点儿头晕。 　　扫了一眼两边，左边走廊上站了五六个年轻人围着一个年轻人在聊天。视线扫过的时候韦一看了他一眼。 　　只觉得很高，黑衣黑裤。 　　右边有一排长椅。她慢慢坐下，双腿随意交叠着。 　　刚才出包房的时候她拿了烟和火机。她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慢慢推开打火机，打着熄灭打着熄灭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才点着烟。走廊里昏黄的灯光映照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的，混合着青白色的烟雾，有一种自成一个世界的感觉。 　　那一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有男有女。 　　“尹工，你可真厉害啊，这个项目咱们院头疼了两个月了，什么方案都想过了，你这一出马，嘿，拦路虎拿下了！” 　　“是啊，尹工，你这刚来时我们都在讨论，哟，院里来了个装门面的，没想到尹工不仅金玉其外，而且内秀其中啊。” 　　“可不是啊尹工，你这是怎么想到把管桩改成钻孔桩的？要不是你这分步拆的办法，那未央路怎么可能不封路。” 　　“尹工，你这得抓紧写论文了啊，这要投出去，说不定能得个什么创新奖了。” 　　“去，咱们尹工才不稀罕得什么奖呢，你们是没看过尹工的简历，清华的博士，密密麻麻多少论文、多少获奖经历啊，咱们尹工要做实干型人才，中国未来最优秀的桥梁专家，台海大桥可等着咱们尹工设计呢。” 　　“你们这是合起伙哄我买单呢吧。”好听的男声夹杂着笑意响起。 　　尹书昊的眸子眯了眯，落在那个从洗手间出来就一直静静坐在走廊长椅上抽烟的女人身上。 　　孙楚菲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只知道书昊哥一直立志做桥梁专家并且做的很优秀。 　　她微抬着头，看着眼前这个被人围着一脸淡定自若又难掩神采的男人。 　　他的眉眼是漫画里面都描摹不出的精致，眉目、唇鼻、下巴，都长得极其的好看，他单手插袋，随意站着，一身黑衣黑裤衬得他颀长挺拔、长身如玉，衬衣袖子挽了两圈，领口处有两粒扣子没有扣，气质散淡又清贵，闪烁的灯光把他的轮廓勾勒的愈发俊美，比她知道的电影电视里那些当红的男明星都好看。 　　她从15岁认识他，他去北京读书的那几年她见得少，一度还害怕他忘了自己不会像以前那样对自己好了，也害怕他交了女朋友就忘记姐姐了。事实证明，他一毕业就回来工作了，一回来工作，还是对她、对她爸妈像以前一样好，就连他们领导同事聚会他都会带上自己。 　　看他的视线漫不经心的落在某个方向，孙楚菲循着看过去。在看到长椅上那个女人时，她心下一紧，看不清脸就知道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她忍不住就低声问了出来，“书昊哥，你认识的人？” 　　呵，认识的定义是什么。 　　见过两次？ 　　第一次，上周日，他妈硬拉着他去逛街。在一个护肤品专柜，他妈在选，他在一旁坐着。 　　一同在选护肤品的一个女人，嗯，长的很美，穿了一件红底黑点的衬衣，扎在黑色牛仔裤里，简单，却又有气质。他看的饶有兴致。 　　她很快买完就要走了，突然就听到一个柜姐大喊了一声， “喂！你给我站住！” 　　周围有几个路人驻足开始观望。 　　她走了两步后停住脚步，回过头，脸上沉静的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也让人看不懂，仿佛在看着那个柜姐，又似乎没有看她，就静静的，坚定的样子。 　　柜姐很快就冲出柜台，声音更大，“妈做了阑尾炎手术你不知道吗？我给你发的短信你没看到吗？你为什么不去看她？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那是你的亲妈啊！你凭什么不付赡养费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快付不起住院费了！” 　　周围一阵低呼声，他妈也停下来看着。 　　她不仅不恼，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下子笑了，好看的嘴唇勾起了嘲弄的弧度，慢慢两步走近，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早就已经不是了，住不住得起医院关我什么事。” 　　柜姐炸的更厉害， “你！” 　　她提高了分贝，声音尖锐，还透着某种莫名的优越感，“血缘关系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么？呵，你不就是不想承认那是你妈吗？你不过就是嫌我们穷、看不起我们、怕我们给你丢人而已！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有钱了了不起了！对自己的亲妈不管不顾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来这儿摆阔给谁看的？啊？有钱又怎样？” 　　她最后一句话喊出来全场都震了一下。 　　“再有钱你也不过是个杀人犯的女儿——” 　　人群里有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低呼声。 　　她就那样静静站着，脸上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除了嘲弄的笑，就是那副静静凉凉的样子。 　　静静站了几秒，她转身离开。围观的人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气场，自觉自动的让出她要走的路。 　　第二次见面就不怎么愉快了。 　　大概就是前天吧，前天中午他和攀子一起到双月楼吃饭，刚停好车下来准备进餐厅。 　　就听到一声，“喂！穿牛仔衬衣那个！说你呢！”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牛仔衬衣，转过身，看到一辆黑色奥迪A8慢慢停在酒店门口，驾驶座那边的车窗被摇下，驾驶座上的年轻女孩朝他喊着，“说你呢！” 　　他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这周围穿牛仔衬衣的就自己一个人。 　　年轻女孩冲她点头，“你！车不能停这里，这是我们老板专用的车位，麻烦你移下车。” 　　尹书昊只觉得听到了特别好笑的话，好笑的他都要失语了，他慢慢走上前，要笑不笑的问：“你们老板谁啊？” 　　后面的车窗缓缓摇下来。 　　露出一张精致美艳的脸。 　　她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看上去很乖，并不像他刚才想像的那种张牙舞爪的人。 　　穿着白色一字肩上衣，露出锁骨，披着头发，妆化的很淡，好像是只涂了口红，皮肤很好很白。 　　以一个男人的审美，他不得不承认，她的气质万中无一，冷冷的，静静的，又很有气场。 　　“书昊哥？”孙楚菲心中漫出一丝不安。 　　刚才跟他同事一起吃饭唱歌，有人起哄问书昊哥她是不是他女朋友，书昊哥都没有生气，只是笑着说是妹妹。孙楚菲抬手，食指和拇指捏着他衬衣袖子一处，很用力，手指关节泛白。 　　尹书昊回神，垂眸看着她笑了笑，“不认识。” 　　大概是喝了酒，有一个男的开始小声起哄，“大美人啊，之前不认识没关系，现在上去认识认识啊，尹工，这块儿可就你是单身了啊——” 　　话还没说完，他们旁边的包厢门突然被拉开，冲出一个人影。 　　“张院——” 　　“爸——” 　　那胖胖的身影携着一身酒气，冲的飞快，边跑边捂着嘴，还发出“恶、唔”的声音，像是忍耐到了极致，随时要吐出来。 　　突然从天而降的伴随着刺鼻酒味的液体洒落在韦一的小腿和脚上。 　　他还没来得及跑进洗手间，就在门口吐了出来，一半吐在地上，一半吐在了韦一身上。 　　那一群人都像是受到了惊吓，一动不动盯着这边。 　　尹书昊静静看着韦一的脸。 　　他突然在想，有人在商场骂她她都是那种静静凉凉的表情，这次，她还是不会有什么情绪吗？ 第4章 　　韦一掐灭手上的烟，真的是用手掐灭的。 　　慢慢抬眼，看着眼前圆圆胖胖已经酒醒了的男人，静静凉凉的表情，看不出像在生气。 　　但是也不像没有生气的样子，眼神很犀利。 　　大概看了男人三秒，她站起身。 　　一阵“哗啦哗啦”流动的声音。 　　那边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很快来了一个服务员开始打扫地面。 　　酒醒的男人开始道歉。韦一没有回应，她低头看了看，慢慢转身走进洗手间。 　　水流的声音，哗啦哗啦，流的很大声。 　　一时之间，安静的只剩下水流的声音，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有动作。 　　几分钟后她走出来，身上的裙子湿了一大半，赤着脚，刚一站定，地面上就流了一摊水。 　　一个男的小声说了一句，“这么漂亮的女人，脾气还这么好……”随便换一个人，都免不了要有一场破口大骂吧，这个女人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尹书昊薄唇勾了勾，什么脾气好，她只是连情绪都不屑于外露罢了。 　　一个孤独的快要风化的女人。 　　又一个声音响起，“走了别看了赶紧进去吧。”谁知道等会儿会不会撕逼，先走为上，“蒙蒙，你去看看你爸还好吧，顺便问问这位美女——” 　　话还没有说完，中间站着的男人突然长腿一迈，走了过去。 　　韦一没有带手机出来，她刚才思考着怎么通知果秘书，或者怎么进包厢会显得不那么狼狈。 　　眼前黑色的阴影让她抬起头来。 　　看到来人的脸时她有些怔愣。 　　极其好看的一张年轻男人的脸，短发没有精心打理，落在眉间，额头饱满，眼睛狭长好看，鼻梁高挺，嘴唇弧度优美，就连下巴的线条都完美的不可思议。黑衬衣黑西裤剪裁的很合身，熨帖的没有一丝褶皱，身形颀长匀称，卓然出众，随意站着都非常笔挺，深色在他身上考究出一种疏离清贵的气质。 　　韦一有些恍惚，不知道苏文默天天在她耳边絮叨的那些言情小说里面难以企及的豪门贵公子，是不是就是他这样的。 　　“能走吗？”好听的男声响起。 　　韦一的瞳孔轻轻一缩，怔愣了一秒钟，下意识“嗯？”了一声。 　　“我带你去换身衣服吧。” 　　韦一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好像她人生经历过那么多次狼狈，在大学期间，因为林森的，后来，因为那两个女人的，现在，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好像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站出来。 　　“楼上有酒店，我带你上去。”尹书昊补充道。 　　身后有声音开始起哄，“行啊尹工，小看你了啊，英雄救美属你最会把握机会了。” 　　尹书昊回过头，“菲菲，你先到房间里等我。”说完他又看着那几个男同事，“不准灌她酒啊。” 　　“尹工你放心，你就算是今天晚上都不回来我们也不会欺负你这妹妹的，走咯——”更大的揶揄声。 　　“你能走吗？”尹书昊回头，低垂着眼皮问她。 　　不能走他是要抱她么？ 　　韦一静了静，说道，“走吧。” 　　尹书昊跟张院说了句“张院，我先带她去换衣服，你先去休息。”，便抬腿往前走去。 　　大概是衣服湿了都裹在腿上，韦一走的很慢。 　　走到前台，尹书昊掏出卡，“要一间钟点房，一个小时。” 　　前台的两个女孩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女人，相视一笑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儿。 　　“两个小时。”尹书昊突然说道。 　　年轻女孩怔愣了一秒，对看了一眼后极力忍着笑。 　　“好的先生，钟点房两个小时价格是880，押金500，收您1380。你们的房间号是1008，左走进电梯上十楼，房卡请您拿好。” 　　电梯里，尹书昊看着地上那双白白小巧的脚，指甲上还有红色的指甲油。 　　她怎么会那么白，白的晃眼。 　　走在前面，尹书昊打开了房门，看了一眼房间里面的布置，转身跟她说着，“你先进去洗个澡，我下去拿衣服。”说罢，大步流星往外走。 　　他其实很快就拿到了衣服，酒店有新的给客人备用的衣服，拿到衣服后他在经理室坐了一会儿，约莫一个小时，他起身上楼。 　　敲了敲门，很快有人来开门。 　　她站在门后，包裹着浴巾和头巾，手里还拿着耳环手表发卡。 　　精致的妆容已经卸掉，脸上大概是被热气熏蒸了太久，红红的，润润的。 　　白色的浴巾包裹住锁骨以下、膝盖以上的部分。她白的跟浴巾都要融为一色了，单薄紧实的肩，线条美好的锁骨有着难以言喻的性感，肩线、手臂线条都好美，光着脚，露出细长紧实形状很好看的小腿，脚踝好细。 　　尹书昊看着她的小腿，只觉得白的晃眼。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韦一跟他说，我老了，你没有在我最美的时候遇见我。尹书昊默默回答，我见过最美的你，你包裹着浴巾出来的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在我心里，那就是最美的你。 　　韦一看了她一眼，接过他手中的袋子，转身走去浴室。 　　身边的淡淡香味没有散去。 　　三分钟后她换好衣服出来，一条黑色的连衣裙，她穿大了些，黑色的平底鞋，也大了些。 　　她找到吹风机，胡乱吹了吹头发。 　　“刚才那是我们院长。衣服处理好给你送过去？”等她放下吹风，尹书昊说着。 　　“不用了。”韦一重新捡起被她放在桌上的手表、发卡和耳环，往门口走着，刚跨出门越过他，她的脚步停住，回头看着他，“谢谢啊。” 　　一点儿都不跋扈嘛，玩什么专属车位。 　　尹书昊跟上她。 　　很快退了房卡，退房的时候两个小姑娘笑意更浓，“嗯，一个小时十五分钟，这是押金您收好，欢迎下次光临。” 　　他和韦一一前一后，远远走到包间时，就看到有同事从里面探出头来—— 　　“哟，尹工开房回来咯！” 　　“一个半小时，尹工不错啊！” 　　尹书昊看着他们，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 　　韦一走了两步，就看到前面一拐角处突然出现的身影。 　　他走的有点急，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一看到韦一，他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很快跑了过来。 　　“韦一，你去哪里了，大家都在找你。”林森有点儿急切。 　　看到她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她身侧的男人，林森眸光微微加深，语调却没有变化，“快走吧，池田部长准备走了。” 　　说罢，轻轻拉着她的手腕往前走。 　　“噫——搞了半天名花有主了啊——” 　　“有主不要紧，只要锄头挖得深，尹工别灰心——” 　　韦一。 　　是她的名字么。 　　尹书昊抬脚，走进包厢。 　　孙楚菲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紧张，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松了，心头的窒闷也一扫而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尹书昊：呵，看不起一个小时么。 第5章 　　韦一回到包间的时候，果秘书等在门口。看到老板过来了，换了一身明显不是她的衣服，果秘书先是一怔，随即表情恢复如常，“老板您回来了，池田先生准备走了。” 　　韦一走进去，面色如常，没有解释什么。DM公司的人除了林森好像都醉的厉害，韦一低声问果秘书，“代驾都叫好了吗？” 　　果秘书点头，“都在楼下等着了，是圣思特酒店安排的代驾。” 　　韦一点头示意，果秘书快步过去，一个一个的跟DM公司的人告别，跟他们解释着，“池田先生，您喝酒了，我们已经帮您请了代驾，就在酒店门口。” 　　池田先生醉的厉害，一直举着合同看着韦一，用日语说着，“加油，努力，加油，努力。” 　　送走了众人，韦一给果秘书发了短信，便先到地下停车场去等她了。 　　走到地下停车场，远远就看到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站在自己的车旁。 　　林森低着头想的入神，他在努力回想过往的那段岁月。 　　他是在大三和韦一在一起的。 　　韦一是低他一届的学妹，不是同专业但是是同一个学院的，有些交叉的专业大课会一起上，慢慢就认识了。 　　只记得那时候她很瘦，仿佛一阵风都能刮走似的，每次会打开水都会遇到她，提两个开水瓶都感觉看着好沉重，一开始他只是纯粹觉得顺路又顺手，遇到了就会帮她提一个。后来还会在自习室和图书馆遇到，没有谁追谁，自然而然吧。 　　那时候他穷，她冷淡，两个低气压的人就那么在一起了，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在操场跑步，交换彼此所有的秘密。 　　快毕业的时候，他很急躁，父亲身体一直不好，母亲求着妹妹辍学，没有太多犹豫，他就接受了一个热情追求他的家境富裕的女同学。 　　他那时候想，就当自己功利吧，韦一和他不过两年时间，她看着也淡淡的，就算分手，应该也不会太难过。 　　后来闹的那么难堪是他没有想到的。 　　听到脚步声，林森才察觉到有人过来。他抬头，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 　　他的眸光很专注，全数落在韦一身上。 　　跟刚才的晚礼服的庄重优雅不同，现在的她，休闲随意，宽宽大大的黑色连衣裙显得整个人瘦瘦小小的。 　　他觉得眼前的她，终于跟记忆里那个模糊又遥远的身影重叠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有丝丝的喜悦。 　　他朝她走了几步，“怎么样？没喝多吧？” 　　声音响在她的头顶，他的声音很低沉，细听还有一丝细细的哑然，说罢，又走近了一步，想伸手去拍她肩膀。 　　韦一突然抬起头，就那样看着他，微微勾起唇角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捕捉到她眼底那一抹淡淡的嘲讽，林森的手停在半空中，僵了几秒钟，慢慢收了回来。 　　韦一轻轻开口。 　　“学长。” 　　学长，这个称呼，让林森的心口一震。他薄唇微微颤抖，想说什么，可是却瞬间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轻蔑，很快消失。 　　他的心由紧绷慢慢松懈，剩下的是一阵浅浅的心灰意冷，他薄唇勾起自嘲的弧度，“不管你相不相信，你爸爸的事不是我说出去的。虽然确实是因我而起。” 　　那时候对韦一，虽然没有刻骨铭心没有死去活来，可他还是珍视的，是想过毕业后结婚留在这个城市一起奋斗的。韦一的家庭情况，快毕业的时候他决定跟父母坦白。 　　谁知道那封信怎么就落到了那个女人手里，她用这个嘲笑韦一、攻击韦一。 　　那时候他一门心思为留学做准备，也偶尔听到韦一被欺负的消息。 　　“都过去了。”韦一说道，表情静的有些不真实。 　　过去的不止是伤害，还有情分，林森听的出来。他笑的自嘲，“今天池田部长临时决定签约也是我没想到的，恭喜你啊。我今天喝多了，不能送你回去了，你的秘书等下会过来吧，注意安全。”话毕，他摆了摆手，笑意更浓，声音也低了一些，他叫她的名字，“韦一，下次见。” 　　林森坐在车里，看着韦一上了车。 　　这世界可真奇妙，某一天他们居然成了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要说在这十年里，他有没有想起过韦一，可以说，几乎是没有的。 　　虽然这几年他的婚姻生活非常糟糕，背景、成长环境、三观、阅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只指望皮囊，感情能维系多久呢。很快就相看两厌，永无止境的争吵。离婚的时候他也是脱了一层皮，平时就泼辣的女人，更是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属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是啊，泼辣，当年还在学校的时候，面对韦一的时候，她不就是那副姿态么。 　　年轻的时候，总是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觉得平淡、觉得索然无味的时候，稍微有个诱惑，就会迷失在欲望的河流里。 　　韦一没有发动车子，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轻女孩儿疾步跑来，匆匆上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一瞬间，整个停车场安静的只剩下他唇上香烟燃烧时轻的几乎不存在的声音。 　　林森吐了一个烟圈，青白色的烟雾笼罩着他俊美的脸。 　　要说当年的韦一是不是真的就没让他留恋一分，其实也不是。 　　她那时候就特别乖巧特别安静，只是也没有跟其他女生有特别不一样的地方。 　　可是现在的她，跟其他女人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 　　还是很乖巧安静，可是太打眼，太有魅力。 　　不知道她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广告公司的老总，个人年收入应该在八位数，未婚，看样子，应该是过的还挺好吧。 　　林森一直坐在车里，等到抽到第五根烟的时候，才徐徐发动车子。 　　有些人，平时不见面的时候不会想起，你也以为你早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 　　可是见了面，那些过往的岁月，那些尘封的记忆，全都像有了生命，呼啸而来。 　　*** 　　散场的时候已经快午夜12点了，尹书昊和孙楚菲跟在人群后面往外走。 　　前面是喝的东倒西歪的众人。 　　孙楚菲看着前面的人，低头笑了出来，笑了一会儿后她抬起头，眸光晶莹璀璨，“书昊哥，恭喜你哦。” 　　“嗯？”单个音节仿佛从喉骨里发出，带有磁性的声音震的孙楚菲心口一麻。 　　她展颜，声音里有娇嗔，“听他们说啦，你完成了一个很厉害的设计呀，你怎么之前没有跟我说过呀。” 　　尹书昊笑着摇了摇头，“太枯燥的东西，你不用知道。菲菲，我现在是送你回家还是回学校？” 　　现在虽然是暑假，但是菲菲找了一份实习的工作，离学校很近，她这段时间都住在学校。 　　孙楚菲没有回答他，问他，“书昊哥，你下学期还会去我们学校代课吗？”他在他们学校做了一个学期的客座教授，带土木工程系，虽然一个月去不了两次，虽然土木系就那么几个女生，可是尹老师在他们学校已经火的不行了。 　　专业、话少，除了代课没有一句废话。有很多女生打听到他代课的时间，掰着手指算啊算，到他去上课的时候教室里乌泱乌泱都是人，还都是女生，土木系的学生自己都抢不到位置。 　　这样的书昊哥，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吗？ 　　会的吧，这么多年，书昊哥身边就没有过任何一个女生。 　　他28岁，除了姐姐，他一次恋爱都没谈，唯一他会放在心上的女生就只有自己而已。 　　如果是因为这张脸……做姐姐的替代品，只要能一辈子留在他身边也是可以的吧？ 　　“去吧。” 　　“菲菲？回家还是回学校？”尹书昊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 　　孙楚菲的手指在身侧紧紧捏着，捏的关节都紧绷的发白了，她低头盯了盯地面，喉咙干涩的紧，她小声开口，“书昊哥，现在太晚了，要不、今天晚上就、住酒店吧…” 　　尹书昊微怔，又看了看前面东倒西歪的人，“那行吧，你住酒店，刚好我还能开车送他们几个。” 　　孙楚菲猛然抬眼，“书昊哥你要走吗？” 　　尹书昊已经伸手掏出皮夹，拿出一叠百元纸币递给她，“你有身份证吧？我就不陪你去开房间了。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把门反锁好，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说着，把钱塞进她手里，大步朝着前面同事走去。 　　孙楚菲呆呆盯着前面的背影，水水润润的眸子里像是要溢出水来。 第6章 　　从美容院出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韦一刚上车发动车子，就接到苏文默的电话，约她一起吃晚饭。 　　韦一按约定来到老地方，食锦轩，离苏文默家不远。 　　这么多年她们常常来这里吃饭，基本上聚餐就是来这里，除了这里的菜色味道一绝之外，饭后赠送的甜品也有很大关系。 　　妙儿很喜欢这里的甜品。 　　韦一到的时候，苏文默已经带着妙儿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等着她。 　　看到韦一从餐厅门口进来，穿着白纱裙的漂亮小女孩几步跑上前，张开双臂要抱她，脆生生的声音叫她：“小姨！” 　　韦一半蹲着，笑眯眯的摸着小女孩的头，脸上难得的很温柔，“小妙儿好像又长高了啊，”说着拉着她往座位上走去。 　　苏文默跟韦一一起从小长大，两个人无话不说，韦一家里出事的那些年，基本都是苏文默的父母在接济韦一。相比韦一永远的精致体面，苏文默一向是休闲舒适的装扮，无袖的橙色连衣裙，显得又年轻气色又好。 　　韦一抱着妙儿到座位上，跟苏文默打了招呼后，就低头跟妙儿讨论着菜单，问她想吃什么。 　　“唉哟我说你啊，那么喜欢小孩儿就自己生一个嘛。”看到韦一跟妙儿那么亲，苏文默边搅拌着面前杯子里的柠檬水，边忍不住揶揄她。 　　韦一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问妙儿，“你刚说想吃哪个？牛奶蛋羹？那我们点两份好了。”声音都格外轻柔。 　　“你别老惯她，她现在挑食的厉害。”苏文默有些无奈，韦一对妙儿实在太好了，衣服玩具零食学习用品大堆大堆的往家搬，现在惯得妙儿挑剔的很，让她头疼。 　　点完菜后，韦一抬起头随口问道，“妙儿刚才去跳舞了？” 　　苏文默点头，“是啊，刚接回来，”，看到菜单上勾画了很多，“你们怎么又点了那么多，吃不完又要浪费了！” 　　“今年暑假你们不带妙儿出去玩吗？”韦一才不会考虑浪不浪费的问题，换了个话题。 　　“大伟最近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案子，天天不是出差就是忙到半夜，我自己懒得出去。”苏文默往年经常趁着寒暑假带着妙儿出去玩一趟的。“你呢？最近在忙什么？上次说的那个大客户拿下了吗？”上一次见面还是韦一晚上喝醉了跑去她家，只记得她当时说有个大客户。 　　“合同签了。”韦一回道，这几天公司加班加点，尤其是策划部，拿了三个方案过去了，等着池田先生他们选呢。 　　她工作上的事苏文默不是很懂，也给不出什么好建议，当然她觉得韦一也不需要，“你也别太辛苦了，再忙都要注意身体。”她只能在生活上多关心她。 　　韦一没有说话，顿了好几秒，才开口，“他们公司的销售总监是林森。” 　　正在喝柠檬水的苏文默停住。 　　林森，好遥远的名字啊。 　　是那个韦一的初恋、大学时候的学长、人长的非常帅只是家境不好、毕业的时候为了出国劈腿有钱女同学、还把韦一家里的隐私当笑话说给新欢听的凤凰男啊。 　　抬头看着韦一，她平静的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表情没有一丝的异样。苏文默撇了撇嘴，“这种人居然还混的人模狗样了。” 　　韦一嘴角勾起弧度，“海龟。” 　　“海龟有什么了不起，忘了留学的钱哪里来的了么，软饭男，小白脸。”苏文默更加掩饰不住的鄙夷和气愤，“你说林森这个人，能力有、才华有、学历也有，踏踏实实的奋斗也不会过的太差，为什么要做这么缺德的事儿？果然找对象不能找凤凰男。”分手就分手，劈腿就劈腿，揭前女友那么隐私的伤疤给新欢看这也太没品了吧。 　　韦一端起杯子喝水，看了一眼窗外，语气依然平静，“他也没做错什么。” 　　“那还叫没做错？他简直就是人渣好不好，我就没见过吃软饭吃的这么无耻的。”苏文默每次想到这件事就气的想砍死林森，如果不是她，韦一大学后两年怎么会在学校里受那么多欺辱，她那时候被全宿舍孤立，室友避她如瘟疫，仿佛她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一样。有一次她们宿舍有个女孩儿丢了钱，查都不查就认定是韦一偷的，还说什么杀人犯生个盗窃犯，三个女孩儿围着韦一要她把钱交出来，不然就把她赶出去。 　　这不都是拜林森所赐，现在他居然成了大公司的总监，老天爷不长眼。 　　看韦一没有要接话的意思，苏文默结束这个话题，她凑近她，一脸谄媚的笑，“一一啊，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我家吃饭时遇到的那个大伟的学弟？” 　　韦一有些茫然。 　　苏文默提醒他：“上个月，大伟生日在我家吃饭的时候？那个很高的、长得跟模特一样的男的？想起来了吧？那个学弟是大伟好朋友，比大伟小3岁，今年31，没结婚，普华永道的，有房有车，我觉得条件非常不错。他一直跟大伟说，对你印象很深刻，你有没有兴趣？他跟大伟认识很多年了，人品绝对没有问题。” 　　韦一似乎听到了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她低头看着妙儿，“你看你妈妈，又要给小姨介绍对象了。” 　　又是这副敷衍她的样子，苏文默一下子来气，嗓门也大了，“每次都这样！算了不管你了！你一个人老死算了！” 　　韦一见她真的生气了，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抬手端起面前的杯子，似随意又似认真的说，“我觉得我现在很好。我的事业还在上升期，我不想为了任何人改变现在的生活。” 　　“为什么不想改变呢？改变了就一定不如你现在吗？老公、孩子跟你的事业又不矛盾，”苏文默极力想说服她，“你看你这么喜欢妙儿，证明你是喜欢孩子的，就算冲着这个理由你也应该结婚啊！” 　　说到激动的地方，苏文默一把拉住韦一放在桌上的手，“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的长辈，你爸爸，他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你，你的平辈，我，我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你的晚辈，你没有晚辈。也就是说，有一天你爸爸不在了，你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前两天看了一个社会新闻，一个老太太被车撞死了，司机想赔偿她，却没有受益人，因为她没有结婚，没有子女，没有亲人。换句话说，撞了就白撞了，连个人给她办后事的都没有。好，我不说新闻，拿近处儿说，你的邻居周教授，著名院士，他很有钱吧？很有声望吧？现在呢？有人管他吗？上次我去你家，遇到他去医院化疗，还是小保姆陪着去的，看上去太可怜了，你不想以后也变成他那样吧？” 　　化疗？“他得了癌症？”韦一怔住，顿了好几秒后才开口。 　　苏文默：“……” 　　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不爱打听家长里短啊，她的邻居得了癌症还要她来告诉她。 　　见苏文默想翻白眼，韦一又问：“什么癌？” 　　“食道癌。” 　　“食道癌应该治得好吧。”韦一觉得心里揪了一下。 　　在东晖苑住了快3年，开始的时候每次遇到周教授她是不打招呼的，但他总是好脾气笑眯眯的跟她说话，有时候她爸爸过来，还会跟周教授聊上几句，甚至还下过一次棋，次数多了时间久了，韦一再遇到他打招呼也会回应了。 　　“癌症哪有治的好的？上次我遇到他的时候，头发都掉光了，人好瘦，小保姆扶着他，还推推搡搡的，抱怨他走的慢。要是有个子女在身边好好照顾着，哪会这么可怜？”苏文默唏嘘，想起那天遇到周教授的时候，他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样子，小保姆还一点耐心没有的推搡他。 　　见韦一没有再说话反驳，苏文默以为韦一今天终于听进去她的话了，她继续游说，“所以就算不为了男人也要为了孩子结婚啊，我现在真的是有了妙儿就觉得有了全世界。你跟我还不一样，你有用不完的钱，完全可以培养几个优秀的孩子。而且你现在风光无限要什么有什么，以后没个人继承，你辛苦打拼的这一切要留给谁啊？你现在的车啊房啊钱啊又不能带进棺材里去啊。” 　　韦一抽回自己的手，细白的手指握了握，脑子里想着邻居周教授的事儿。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她这么一说，一个人孑然一身到老的时候好像真的有点儿惨。 　　韦一边想边挺了挺腰，并小声抽了一口气。 　　机灵的小妙儿立刻问道：“小姨你怎么了？” 　　韦一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眯眯的说道：“小姨前两天不小心闪到腰了。” 　　“小姨，我给你按摩按摩！我妈妈腰疼的时候都是我按摩的。”小妙儿说着，小手已经伸到韦一背后搓揉着了。 　　韦一看着妙儿，笑容僵住，忽然转头，盯着苏文默看了很久，声音又高又急速，眼睛也很亮：“你觉得，不结婚生个孩子怎么样？” 第7章 　　韦一一大早走出家门，刚按下车钥匙，就看见停在小区门口的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法医从邻居教授家抬出的担架上面盖着白色的床单，小保姆一边哭一边跟警察讲说情况。 　　韦一有些呆住，周教授……死了？？ 　　那个好脾气笑眯眯的教授死了？？ 　　这是她身边第一次有人死去，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近死亡。 　　如果不算小时候那件事。 　　韦一看着来来去去的人，直到有人走到她身边，她才回过神。 　　一个穿制服的中年警察指着身后的救护车和警车问她：“你好，我是警察，请问你是这里的住户吗？你们物业报警小区里面有一具男尸，物业已经确认了，是这里的住户。还有点儿情况需要跟你了解一下，你知道他的名字、年龄、职业和交往密切的朋友吗？”物业和保姆都说了一遍，他需要再核实一下。 　　韦一的嘴唇颤抖，几秒钟才慢慢开口，“只知道姓周，是个有名的院士，60多岁，有食道癌。” 　　警察一边听她说，一边做记录，“法医判断死者已经死了40小时了，两天前你在什么地方。” 　　韦一想了想，40个小时，那不是苏文默跟她说周教授得了癌症后没两天？“我一直在家。”韦一说道，“小区四周都有监控。” 　　警察点了点头，又四下里看了看，抬脚向警车走去，很快，院子里的救护车和警车一会儿都走了。 　　小区又归于平静，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好像周教授，就这样凭空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二天下午，美国夫妻来敲门，问韦一要不要一起去参加告别仪式。 　　韦一迟疑了一会儿，跟他们一起去了。 　　到殡仪馆的时候，遗体告别仪式已经开始了。 　　一个40多岁的女人站在最前面低声啜泣，小保姆站在旁边。 　　她想起以前周教授和她提起过自己有个妹妹在美国，这个应该是他妹妹吧。 　　来参加告别仪式的有十几个人，韦一排在队伍后面，跟着人群绕着遗体慢慢走着。 　　韦一前面的两个男人在低声聊天，说着一些恭维对方的话。 　　韦一四处看了一圈，来参加告别仪式的大都是些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大家都低着头小声说着什么，还有几个人干脆围在了一起讨论着什么，甚至发出了格格不入的笑声。 　　除了周教授的妹妹，没有人留露出悲伤的神情。 　　周教授还有一个妹妹，她……那个妹妹有还不如没有。 　　如果不结婚也没有孩子，她以后也是这种结局吗？！ 　　死在家里几天才被人发现？！ 　　葬礼上没有人悲伤没有人哭泣，来参加葬礼的人都是一副例行公事的表情？ 　　还不如死了一只小猫小狗？！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的遗产不捐出去或者不立遗嘱留给妙儿，那么她的遗产真的会留给血缘上跟她最亲的——王丽雅和她孩子？！ 　　全身的血液一瞬间的冷凝，韦一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只剩下几个字：孩子、生个孩子。 　　*** 　　从殡仪馆回到东晖苑已经晚上六点了。 　　韦一经过门卫室的时候，年轻的保安跑了出来，“韦小姐，您的信。” 　　韦一顺手接过，“谢谢”，随意扫了一眼。 　　在看到信封上“法院”字样时她停住脚步，很快拆开。 　　呵。 　　她瞳孔眯了眯，目光变得森冷，几秒钟后冷笑出声，一把捏过信塞进包里后往家里走。 　　家里亮着灯，应该是苏文默在。 　　韦一刚按了密码进去，就看到跑过来的小女孩儿。 　　她把包放在鞋柜上，慢慢蹲下，盯着妙儿看了一会儿后，慢慢伸手抱紧她，把头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 　　“小姨你怎么啦，我妈妈在煮饭啦，你赶紧洗手手吃饭饭哦。” 　　韦一没有出声，维持着那个姿势，依然紧紧抱着小妙儿。 　　小妙儿机灵，感受到她情绪不太对劲，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小姨，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跟妙儿说，妙儿替你报仇好不好？”声音软软的，快要能融化掉韦一心中最深处的那些疲惫。 　　苏文默从厨房出来没看到孩子就往门口走，看到韦一蹲在地上紧紧抱着妙儿，她笑着，“你这怎么还跟孩子撒上娇了啊，赶紧洗手吃饭，大伟晚上不回家吃饭，我就在你这儿做了啊。” 　　“嘘——”小妙儿转过头来看着妈妈，食指覆在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苏文默有些紧张了，走了过去，“怎么了韦一？” 　　韦一慢慢放开妙儿，边站起来边笑了笑，“没事儿。” 　　眼眶微红。 　　苏文默一下子慌了，“怎么了一一，发生什么事儿了？” 　　韦一抬手捂了捂自己的脸，静站了几秒，低头跟妙儿说，“妙儿，你先去客厅看电视，小姨跟妈妈说句话。” 　　妙儿走后，韦一转过身在包里摸了一下，把皱巴的纸递给苏文默。 　　“传票——”，苏文默尖利出声。 　　“我艹她妈！到底还要不要一点儿脸了？居然把你给告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她也不想想如果当初不是她你爸的人生会被毁了么你会——” 　　苏文默突然噤声，脸上已经泪流满面，她走上一步，一把把韦一抱住，声音哽咽，“一一不怕啊，我给大伟打电话，你别怕啊。” 　　这种人真他妈无耻，她管过韦一一天吗？ 　　凭什么给她们钱啊，对待这种人就要狠心，一分钱不给，捐了扔了都不给，这点上苏文默跟韦一想法一致。 　　韦一多仗义。有一次她去韦一的办公室玩儿，有个下属过来报告，说公司有个同事得了癌症，看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了，几个同事商量了一下，想发动让公司员工捐款。她静静听完后，只过了2秒就说，别捐了吧，捐款能捐多少，还会影响大家工作。 　　然后她当场就捐了30万。 　　如果不是那两个女人步步紧逼，韦一说不定还能施舍她们些许，然而她们实在太过无耻，把韦一逼到这个地步。 　　“周教授死了。”韦一在苏文默怀里，轻轻说话。 　　苏文默嘴巴微张，愣了半天，才颤抖着问，“怎么这么快？” 　　“死在家里两天被物业发现的。” 　　苏文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紧紧抱住她。 　　“文默，我不会结婚，我也绝对不会允许我的财产有一丁点儿留给王丽雅的可能，如果留给她我真的会崩溃，我要生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个孩子。”沉默几秒，韦一突然开口。 　　语调是苏文默很久都没有听到过的。 　　上一次听还是八年前，韦一刚刚开始创业，开了个小店，接些打印、彩印、做喷绘、墙画、宣传板的活儿，舍不得请工人，舍不得租房子，吃睡都在店里，天天一个人白天黑夜的干活儿。有一次苏文默去看她，她正吃着白米饭配咸菜，她嗓音平静，“我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 　　就是这种语调，坚定，偏执。 　　苏文默放开她，看着她，眼泪簌簌流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来一个好男人好好爱爱这个女人好不好。 　　……其实也不是没有过。 　　前两年她身边一直有不错的追求者，质量都非常高，有医生、律师、高管，还有跟她一样事业有成的创一代。她对谁都冷的像块儿石头，他们追一追觉得无望也都不了了之，慢慢消失了。她高岭之花的名声传出去了，这两年追求者也少了。 　　去年有一个非常有耐心非常有毅力对她鞍前马后呵护至极的男的，工作好，相貌好，家境也不错，当时她还以为韦一要定下来了，没想到那男的跨年夜在时代广场跟她求婚的时候，她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问人家起不起来，不起来她就要走了，那男的还以为她在开玩笑，跪着没有起来，麻蛋她真的当场就转身走人了。 　　听说那人在时代广场前面跪了一夜。反正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苏文默胡乱擦了把眼泪，上前又轻轻揽过她，“知道你要选择一条辛苦的路时，我会想办法拉你回来。但是如果拉不回来，你非要站在世俗的对立面，那我只会陪着你。” 　　良久，苏文默笑了笑，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背，故作轻松的打趣，“好事儿呀，你要是想生孩子，那我就生二胎，我陪你，没准儿咱们还能订个娃娃亲，我先攀个土豪亲家。” 　　“那你想好怎么做了吗？”苏文默边拉着她往客厅走边问。 　　韦一听着，没有回答。 　　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捐的那些来路不明的精子她不放心。 　　国内不给未婚女性做试管手术。 　　她，要自己去找，找到她能找到的最优质的精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不算虐我女神？ 第8章 　　韦一上午带着果秘书和项目组的人到DM公司参加计划的讨论会。到DM公司大楼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门口，直接将他们一行人引到了会议室。 　　韦一到会议室的时候，DM公司参与项目的人已经在会议室圆桌的一边坐的整整齐齐。 　　会议室灯光开的有些暗，墙上的PPT正在播放着。林森正在讲话，他挨着池田部长坐在圆桌主席台的位置，耳朵上带了一支耳麦，手上拿了一支控制笔，手还在慢慢点着。 　　看上去就是个很专业的精英，自信、沉稳、专业，动作一气呵成，声音威严又不急不缓，“我们的定位非常明确——” 　　在看到门口的韦一时，他怔住。 　　她站在门口，身后跟着那个年轻的女秘书，还有几个深色商务西装的男人。 　　她安静的站着，其他人仿佛都成了背景板。 　　头发盘成了一个髻，露出了整张脸，化了很精致的妆，额头饱满，侧面也有弧度，显得很精干，不像上次头发披着时有些妩媚、有些小女人。她穿了件黑色的无袖衬衣，酒红色包臀铅笔裙，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好身材，紧身的裙子侧边有个大开叉，露出白皙的长腿。 　　冷冷的，很美艳。她只是安静的站在门口，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朝门口看去。 　　林森的喉结滚动着，好半天说不出话。 　　他只觉得尘封许久的心脏，就这么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韦一礼貌致歉，迅速走进，在圆桌这边坐下。池田部长吩咐后，她眼风静静扫视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一个下属马上拿出带来的U盘递给工作人员，一切就绪后，开始就着PPT和动画展示了三个不同的广告设想。 　　一时间只听得到这个讲解的下属的声音。 　　林森取下耳麦，静静看着斜对面的女人，蓝色的灯光打在她半边脸上，有种妖冶的美，她安静的看着PPT，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韦一听了一会儿，思绪有些无法集中。 　　有些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是被浇灌了一样，疯长起来。 　　她一一扫过圆桌对面的人。 　　五男一女。 　　还是生儿子好，生儿子就不用经历她童年的那些事，也不用小时候因为没有爸爸的陪伴而常常一个人偷偷看着路上被高大男人抱着的小女孩而流泪。 　　这里坐着的这些男人，都算精英了吧，学历高、能力强，在跨国大公司应该薪资可观。 　　生一个这样的儿子……？ 　　不。 　　她不需要她的儿子有多高的学历、多强的能力、拿多高的薪资。她只要他平安、健康长大，不会因为家庭不完整而影响他的性格，有自己的爱好和追求，能够按照自己的喜好生活一辈子。 　　做一个什么好呢？像大伟一样当个律师？老师？程序员？从政？医生？航天科学家？导演？画家？设计师？都好，只要他热爱他的职位。 　　反正，钱，她有。 　　韦一静静走着神，直到听到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化妆品广告是一定要请明星拍摄的，这是国际惯例，尤其是我们这种高端品牌，请的明星咖位一定不能低。” 　　“广告是要创新，但是不能只追求新意，不然会让观众记不住我们的产品。” 　　“我们还要考虑后期制作，能不能把这个创意展示出来也是个大问题。” 　　“是的是的，各位领导说的问题我们都有考虑过，这只是一个初步的设想，细节问题还要推敲的。我们当时考虑用动物做主角就是因为现在基本上所有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广告都是人物拍摄的。” 　　…… 　　开完会后，池田部长走过来跟她说话，韦一垂眸听，边走边听着身旁的男人说着，心思已经飘了很远。 　　“小心——” 　　听到一声惊呼，之后韦一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她回过神来看着，她刚才下台阶的时候踏空了，加上高跟鞋太高，一个踉跄，脚踝不轻不重的崴了一下。 　　她眉头轻皱，站着一动不动。 　　林森拉她手腕的动作改成了轻握，“你没事吧？能走路吗？” 　　能走路吗—— 　　能走吗—— 　　韦一抬眸看着林森的脸，微微有些失神。她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听过这句话，然后一抬眼就看到了一张好看的过份的脸。 　　韦一的脑子飞速转动着。 　　一张好看的脸，然后呢？ 　　带她去换衣服？ 　　绅士又熨贴。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词语:台海大桥。 　　是一个桥梁设计师吗？ 　　是一个挺……不常见的职业。 　　应该是因为兴趣吧。 　　哦，他同事们叫他尹工，他姓尹。 　　心里那个念头又疯长起来，连着她的心跳都跟着快了起来。 　　她抽出自己的手腕，“我没事。”转头又看向池田部长，用日语跟他说着，“池田部长，今天晚上我约了王鹏导演见面，沟通后我再跟你汇报情况。” 　　在Z市小有名气的广告导演，风格主要是小清新、构图多层次。韦一已经让人刻了他的几个广告作品交给了池田部长，池田部长让她先去探探。 　　韦一在这方面人脉基本空白，是之前合作过的一个经纪公司老板引荐的。王导愿意见面，她想应该是冲着DM来的。 　　走出DM公司大楼，韦一上了车，果秘书正要发动车子。 　　“果丹。” 　　坐在后排的老板突然叫她，用的还是她的名字，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叫她“果秘书。” 　　她手捏着方向盘，端坐着，呼吸刻意放慢了。 　　“帮我查一个人。” 　　“在圣思特跟池田部长吃饭那天晚上，有一个姓尹的年轻男人，九点多的时候开了1008房间。” 　　“我想看看他的简历。” 　　*** 　　晚上八点半，韦一带了两个男下属赶到圣思特。 　　王导晚饭有别的场，只愿意把夜场留给他们。 　　带着两个男下属到达约定的ktv包厢。韦一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男男女女的大概七八个人。介绍王导给她的经纪公司老板也在，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个子不高，还没有穿了高跟鞋的韦一高，身材圆圆胖胖，头也圆圆胖胖，理了个飞机头，笑眯眯的，脸上肉嘟嘟的，一笑都看不见眼睛了，穿了件宽大的黑T恤和蓝色牛仔裤。看到站在门口的韦一，他起身迎了过去，“韦总，你来了，快进来。” 　　韦一一站在门口的时候，里面的喧闹声就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冷冷的气场。 　　“孙导孙导，奥韦的老总，韦总。”男人一路带她到了包厢最里面，有一个男人静静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一手撑着沙发扶手，一手端着一杯红酒。 　　韦一抬眼看他，四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吹的自然蓬松，戴了一副无框的近视眼镜，长相很斯文，蓝白竖条相间的衬衣，领口有两颗扣子没扣，袖子挽了两道露出小臂的一半，衬衣扎进灰色的西裤里，腰上是一条看不出牌子的黑色皮带。 　　不太像导演，倒是像个学者。 　　韦一躬身，伸出手，“孙导您好，我是韦一。” 　　男人眼皮掀了掀，静静看了她几秒，没有去握她的手，又垂下眸抿了一口手中的红酒。 　　“韦总坐坐坐，”，经纪公司老板忙打圆场，小声凑近她耳边，“孙导这人比较清高，不喜欢娱乐圈那一套，韦总别介哈，随意。” 　　韦一在孙导旁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两个年轻下属站在他身后。 　　见那男人一直静默不语，不是浅啜着红酒，就是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跟那一头喧闹的喝酒猜拳的热闹很违和。 　　坐了大概两分钟，韦一往座位前移了移，看了一眼男人，“孙导很喜欢红酒。” 　　那男人静默了几秒，韦一以为他不会回答，没想到他却开口“嗯”了一声。 　　“今天太匆忙了，早知道孙导喜欢红酒，我应该带两瓶过来。”韦一想，算是找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了吧。 　　没想到男人却突然说道，“说正事。” 　　韦一微怔了一秒，果然是不喜欢娱乐圈那一套。 　　“我们这次合作的公司是DM公司。如果广告拍的好，会在整个亚洲甚至欧洲地区播出，还有可能去参展。孙导很可能因为一个广告而走向国际。” 　　韦一说完，他的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孙导的酬劳会比市价高。” 　　“DM公司已经确定用国内明星了，没有沟通障碍。” 　　…… 　　韦一和下属大概说了十分钟，对方除了点过三次头之外，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 　　韦一的手机响起，是果秘书。 　　应该是跟她报告调查的情况，她起身走了出去。走过走廊往洗手间走。 　　尹书昊刚出洗手间，抬眼就看到一个白衣白裤的女人往这边走来。 　　她目光直直，毫不斜视，听手机的表情很专注。 　　尹书昊想，她怎么能白的反光，白色的宽松薄西装，袖子挽起，白色的真丝内搭，白色的西装短裤，露在外面的两条腿又直又长又白。 　　扎眼。 　　圣思特有这么小么。 　　尹书昊薄唇勾起，脚步不停继续走着。身侧有两个男人经过他。 　　尹书昊走回包房门口下意识回头，他瞳孔一缩。 　　那两个男人进了女洗手间。 第9章 　　韦一站在洗手间的洗漱台旁边，右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微垂着眸，静静的听着果秘书汇报。 　　尹书昊，28岁，Z市本地人，去年从清华大学的土木工程专业博士毕业，主攻桥梁设计，现在在Z市一个中字头的大桥设计院上班，未婚，家庭条件不祥。 　　韦一小声呢喃了一句，“清华的啊。” 　　“对，据说高考的时候还是保送的。” 　　韦一慢慢抬眼，盯着洗漱台前的镜子，嘴角慢慢渗出笑意。 　　果秘书汇报完她了解到的基本信息后，没有多问，转而跟她汇报工作上的事情，“一木的老总今天跟我联系了，说是尾款要我们宽限半个月。”一木是奥韦之前合作的一家家具公司。 　　韦一左手慢慢覆上额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几秒后说，“我知道了。” 　　再抬眸看到镜子里面时，韦一的眼皮猛然掀起—— 　　瞳孔遽然紧缩，不可置信的透过镜子看着悄无声息出现的男人。 　　他盯着镜子看着她，笑容无声又诡异。 　　两秒钟后她冷静下来，但说话的嘴唇还在微微颤抖，“我在圣思特五楼，帮我——” 　　“啪！”手机被打翻撞飞到墙上的声音，韦一看了一眼，屏幕亮了一下，然后黑了。 　　同时被掐上的还有她的腰。 　　韦一顾不上痛了，一个用力想要掰开他的手，刚一转身他却掐的更紧了。 　　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自救的方法，韦一看了一眼紧闭的洗手间门，张口大喊，“有没有人——救命——” 　　腰上的手更加用力，韦一疼的躬着身子，她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人，明明是斯文至极的长相，可是配上那种诡异的笑容，被厕所的白光一照，更显可怖。 　　韦一心中掠过一个念头—— 　　这个孙导，精神有问题。 　　她极力冷静下来，思索着怎么让他冷静，“孙导，你大好前途犯不着为了这种事自毁前程。你看清楚，我不是哪个女演员，我们是合作的关系——” 　　他狠狠掐了一把韦一的腰，另一只手用力一把扯住她的头发。 　　韦一一只手扶腰，一只手反向扯回自己的头发，极力想要安抚他，“孙导，孙导你冷静——” 　　“你不是想跟我谈合作吗？”男人开始说话，“你们都以为我只会拍广告是不是？嗯？我告诉你们，我才不是只会拍广告的垃圾！我他妈是要拍大制作的！李安、吴宇森算什么，等我这个大电影拍出来我看你们谁还敢看不起我？” 　　“是，孙导你很有才华，一定能拍出中国最好的电影——” 　　“哈哈哈，”，他像是突然受到鼓舞，大笑了几声后，突然凑近韦一的脸，韦一被他一手掐腰一手扯住头发固定着，只得承受着他喷薄出来的唇息。 　　“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我找到我的女主角了。”他凑的更近，目光灼灼的像是在打量韦一。 　　“孙导，我是个生意人，我不会演电影。”韦一极力压着声音里的颤抖。 　　“你不想知道是一个什么故事吗？”男人说完这句话，突然抬头看镜子，表情沉醉，“这是我十年磨一剑精心创作的故事，一个女人历经苦难，最终成长为一朵天山雪莲的故事。”他又转过头狠狠盯着韦一，“我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就是那朵天山雪莲！” 　　尼玛……“孙导，要不这样，你带剧本了吗？让我先看看，如果孙导觉得我合适的话，我会考虑的。”韦一变换策略，哄着他。 　　“你知道吗？里面有一场天山雪莲在女厕所被强*奸的戏，我想象不出来她被强*奸应该是什么反应，不如你告诉我——”，他一边说着，拉扯头发的手突然移到韦一肩膀上，韦一从镜子里看到他想要伸进她衣领的手，脑子一片空白，内心最深处的恐慌让她像是濒临溺亡一样疯狂的挣扎起来，尖锐的嘶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哐当”一声，洗手间的门被从外面踹开。 　　韦一的尖叫声戛然而止，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年轻男人。 　　深蓝色的衬衣扎进熨贴的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裤里，领口开了两颗，袖子挽起。盯着里面的男人，脸上绷得很紧。 　　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稳重感。 　　地上还躺了一个男人。 　　电光火石间他就冲了进来，韦一的肩膀和腰上的力道瞬间消失，再看就发现孙导被人从后面掐着脖子摁在洗漱台上。 　　口中振振有词，“你是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见的多了，信不信我让你永远都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封杀！永远封杀！” 　　“闭嘴，人渣。”尹书昊一个手劲儿，男人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害怕了，不再喊叫。 　　尹书昊很快从口袋掏出手机递给韦一，“报警。” 　　“密——”，韦一问了一个字，滑了一下才发现他手机没有锁屏密码，韦一很快报警。 　　有几个保安跑了过来，控制了男人。 　　韦一捡起地上的手机，在洗手间外面的长椅上坐下，看着站在一边打电话的尹书昊，他单手掐腰，随意那么站着。 　　尹书昊挂了电话，转过身来，就看到长椅上的女人正看着他，一秒后她突然笑了起来。 　　他放回手机，单手插袋，走到她身边，唇角扬了扬，“笑什么？” 　　韦一仰脸，双手随意梳着被弄乱的头发，声音平静，仔细听才能听出一丝劫后重生的喜，“你说我是不是跟这酒店八字不合。” 　　尹书昊又上前一步，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好像是。”被醉鬼吐了一身，被神经病纠缠，就这么几天，全被她撞上了。 　　韦一放下头发，偏过头看他，伸出一只手，“第二次见面了。”还两次都帮了她。 　　第二次？ 　　尹书昊薄唇勾了勾，看着白皙纤细的手，笑得有些自嘲。 　　他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嗯，第二次。” 　　警察很快就来了，两边包厢里的人听到动静也都围了过来，果秘书也带着人过来了。韦一和尹书昊跟他们简单说了一下跟着警察去做记录了。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大概快10点了，韦一站在门口，看着身旁长身如玉的男人想着，那个神经病，简直他妈……神助攻。 　　尹书昊小拇指上挂着车钥匙，偏头问她，“住哪儿，送你。” 　　韦一没有回他，他摁下钥匙后，她就径自拉开副驾驶座坐了上去。 　　尹书昊上车，系安全带，很快打火发动车子，眼睛看着前方，随口问她，“嗯？住哪儿？” 　　车窗开了一半，夏夜的风从耳畔吹过。 　　久久没有回应。 　　他用余光看她。她正右手支着脑袋撑在车门上偏头看她，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那姿势让尹书昊觉得格外撩人。 　　他喉结滚了滚。 　　韦一看着他英俊的一塌糊涂的侧脸，搭在方向盘上的半截小臂，悠悠开口，“尹书昊。”她的声音很轻。 　　“嗯？”，尹书昊余光又撇了她一眼，她还是那个姿势，目视前方，安安静静的。 　　“你有女朋友吗？”轻的有点遥远的声音。 　　他扬唇轻笑，“没有。” 　　“那你，”，又轻又静的声音停了一下，“平时有需要的时候怎么办。”她的声音还很随意，就像随口问了一句今天天气怎么样。 　　尹书昊的面色微微一沉，下巴紧了紧，“放心，我跟那孙子不一样，不会看见漂亮的就见色起意。” 　　“见色起意啊。”她说这句的时候声音高了些，尾音拖的有些长。 　　“怎么办。” 　　“看到你，我想见色起意哎。”她的尾音拖长了，还夹杂着叹息声。 　　刹车猛然被踩下。尹书昊偏过脸看她，女人安安静静靠车窗坐着，脸上无波无澜。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一下，露出的小臂线条也紧绷了些。 　　他喉结滚动，呼吸有微微的紊乱。 　　几秒钟后，他回过头目视前方，重新发动车子，声音暗哑。 　　“去哪儿？” 　　*** 　　尹书昊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女人正围着白色浴巾坐在床尾，双腿笔直的伸着。半干的头发随意披着，微垂着眸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尹书昊放下擦了一半头发的毛巾，看着侧脸安静的女人。 　　韦一偏过头看他。 　　洗完澡后的男人，头发上有滴滴答答的水珠流过额头和鼻梁，让他英俊的脸上生出一种湿漉漉的情*色性感。 　　他上身赤*裸，腰腹处围了白色浴巾。让韦一惊讶的是，这个两次都在夜店遇到的男人，身材居然管理的这么好，传说中的肩膀腹肌人鱼线臀部，一点儿都不含糊。 　　他一步步走近。 　　房间里昏暗柔和的光，映衬的他眼眸愈发暗沉。 　　暗沉浓烈的渴望。 　　也不是小女孩了……韦一竟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她刚一站起来，就被男人拉进了怀里。 　　尹书昊的瞳眸倒映着这张清净又美艳的脸，呼吸愈发的急促。他低头，薄唇先是覆上了她的额头，一路游走到她的眼角眉梢，舌尖轻轻舔舐着。最后来到她的耳后，边轻舔着边说话，嗓音暗哑，带着蛊惑，“你好香，上次我就闻到了。” 　　说着，一把打横把她抱了起来，往床头走去。 　　埋首于她平坦腹部下方的男人突然抬起头，越过她的身体，长臂在床头桌上翻着，“这房间没有避孕套吗？” 　　韦一闻言，眼皮猛然抬起，抬手就勾住他的脖子，声音干涩又紧绷，“……就这样吧。” 　　尹书昊看着她绯红的脸，好看的烟视媚行的眸子，眼睛眯了眯，笑得仿佛宠溺的样子，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亲，溢出一个音节，“嗯。” 　　见色起意是么。 　　他早就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把之前的车删了下…… 第10章 　　尹书昊半边侧脸埋在白色的枕头里，长长密密的睫毛动了动，英俊的面容里有种情*事过后的满足和疲倦。 　　刚刚醒来，还没有睁开眼，想到了什么，薄薄的嘴唇突然勾起好看的弧度。 　　那个不会哭不会笑无论什么时候都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女人，居然会在差点被人侵犯后对他说，对他见色起意。 　　一开始她在他身下也是这种冷静自持的模样，在他一次次抵死缠绵往死里要她之后，她方才溢出浅浅的、明显带着克制的呻*吟，后来是模糊低泣求饶的声音，快天亮时才变成了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这个女人，就不能肆意做自己么。 　　尹书昊抬手摸向身旁的床边，手上扑空，他慢慢睁开眼，床边已经没有人了。 　　随意裹上浴巾朝洗手间走去，里面也没有人影。 　　如果不是空气里残存着的情*事的味道，他都要怀疑昨晚上的事是不是真实发生过了。 　　他快速在浴室洗漱后换上昨天的那套衣服，正要出门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手拉门一手接起电话。 　　“妈。”边走边说话。 　　“你不是休假到月底吗？昨天晚上跑哪儿去了？怎么没回家睡？”那边的声音有一些严厉。 　　儿子上班的时候会住在单位附近那套公寓，放假这段时间都住在家里。 　　闻言，男人脚步似乎轻快了些，唇角噙出愉悦的弧度，低沉磁性的声音透过电波，“昨晚上跟攀子他们出来玩了，太晚了就在这边睡了。”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我在你家门口，开门。” 　　尹书昊脚步一缓停了下来，“妈，我刚才出来了，你等我15分钟。” 　　“不用了，我九点钟还有个会要开，你直接回家吧。” 　　说完她补充了一句，“我下午都在家。” 　　“邹总你怎么舍得给自己放假了？”尹书昊站在走廊旁边，单手撑着银白色的栏杆，视线随意往下看着，嗓音沉缓温醇，“好不容易放假，邹总下午就去逛逛街做做脸啊。” 　　“尹书昊。”那头的声音抬高了一个分贝，呼吸也加重了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妈，你想说什么。”这头，他低沉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些玩世不恭，哄慰道，“妈，你赶紧去开会吧，今天晚上我肯定回家睡。” 　　“你今天不准去那个丫头家。”邹文黎不再绕弯子了，直接点破。 　　尹书昊觉得头皮跳了跳，“妈，我就是去吃个饭而已。”今天是孙楚菲的生日，以往只要他在Z市他都会去她家吃饭，在外地读书的那几年，不能回来他也会准备礼物。 　　“妈妈说的话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严厉的声音又混合了些苦口婆心的叹息。“我说过你以后就算真的打算赡养那孙家二老我和你爸爸都不会反对，但是你得跟那个丫头保持距离。” 　　“妈，你真想太多了，我一直都把菲菲当成我妹妹。”尹书昊觉得有些好笑，他把菲菲当成亲妹妹，他妈怎么老觉得菲菲喜欢他。 　　他妈是不是小时候管他管太少了现在有补偿心理，什么心都要操。 　　“你把她当妹妹，她未必把你当哥哥。妈妈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丫头喜欢你，她25岁了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妈妈没有什么门第观念，你如果喜欢她，你们两个谈朋友妈妈不反对，但是你要是不喜欢她，你就别跟她走的太近，这样她会觉得有希望。妈妈是为她好，女孩子的青春，拖不起。” 　　尹书昊静静听着他妈的话。 　　第一次觉得，也许他妈是对的。 　　他沉思半晌，开口说到，“妈，我知道了。” 　　如果真的像他妈说的那样，他会慢慢疏远。 　　“或者你跟她在一起也好，我看她跟她姐姐长的还有几分相似。” 　　尹书昊的手指握着栏杆忽然用力，手上有青筋绷起，他静静听着，没再回答。 　　*** 　　吃过早饭驱车回去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尹书昊要先去商场给菲菲和她爸妈买些礼品，再回家换衣服。 　　车子走到复兴路，这里是Z市政*府机关聚集的地方，道路很宽，绿化做的很好，四车道路两边是密密的香樟树，沥青路面上几乎照不到阳光。 　　这段路红绿灯很多，而且等待时间特别长，因为来办事的百姓多，再加上对面有学校，为方便行人这样设置的。尹书昊停车等着红绿灯，眼睛随意往右瞥了一眼，这个六层的欧式建筑的楼是Z市东城区法院，这房子据说是当年被殖民时法国人建的房子，很有风格，也有些年头了。尹书昊一边注意着信号灯一边随意看着。 　　陆陆续续有三五个人进进出出。 　　散淡的目光被走出来的身影吸引。 　　韦一从法院大门走出来，一步步下台阶，走的很慢，脸上的表情有些木然，眼神放空。 　　视线落到她的脚上，她穿了一条及膝的白色连衣裙，剪裁的合体又简约，脚上是一双平底鞋。走路的样子看上去很累。 　　是因为他昨天晚上太过分么？ 　　尹书昊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她一大早走了是因为来法院办事儿么？ 　　难道是昨天晚上的事儿？不对啊，那个孙子性侵未遂他是做了人证的，还能有什么问题？而且就算有问题也不会来法院啊？ 　　尹书昊摇下车窗，目光四处扫视着可以停车的地方。 　　女人走下台阶，走到主干道上，微低着头，却又没有看地面。 　　整个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无声的疲倦。 　　正要重新发动车子停到他看好的车位，前面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他跑了两步在女人面前停下，两个人站着说了些什么，男人的表情紧绷又担忧。 　　尹书昊本就记性很好，何况还是个英俊的难得一见的男人，虽然上次在圣思特只见过他一次，尹书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林森。 　　那男人似乎很关心她，他们的关系很亲密吗？情侣？夫妻？ 　　那她……昨天晚上为什么要跟他一夜激情？ 　　夫妻不和各玩各的？ 　　*** 　　尹书昊到达孙家楼下的时候还不到晚上六点，停好车后他绕到后备箱拿出了大大小小的袋子。 　　给孙爸买的茶叶、烟酒、保健品，给孙妈买的金饰、茶枕、按摩器，给菲菲买的最新出的某品牌笔记本、手机。七七八八提了几大盒子。 　　孙家住在东城和西城交界的地方，老式的单元楼下，有围着下棋的大爷，有在阴凉处扇风聊天的大妈。突然出现的灰色衬衣西裤的年轻男人，英俊清贵的跟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孙家住在老式单元楼的三楼，没有电梯。尹书昊还没有敲门，门就自然开了，穿着一身玫红色裙子的年轻女孩出现在门后，看到他后笑得很是开心。 　　一一把礼物拿给孙爸孙妈，在场的还有一个女孩，是菲菲的好朋友，以前尹书昊见过几次。 　　跟以前一样，争着要进厨房的尹书昊总是被孙爸孙妈给赶出来。他无奈，一出来就看到两个女孩儿对着耳朵在说悄悄话。他走到客厅坐着，双腿随意交叠，随手打开了电视，调到新闻频道。沙发前面的矮桌上订的有z市的日报，他随手拿起。慢慢翻着，时政版、社会版、民生民意版、娱乐版，一条版面不大的新闻让他的目光停住了。 　　“著名广告导演孙鹏女厕内猥亵某广告女星” 　　没有配照片，短短的几十个字交代了事件前因后果，没有提到孙鹏之外的名字。 　　居然会有记者得到了消息。 　　这种人就应该提名道姓的进行曝光，让他成为过街老鼠，这样说不定能拯救几个年轻姑娘。 　　不过这孙导怎么会对那个女人起了歹意？ 　　那个女人，嗯，你看她第一眼只会觉得很美、很冷、很有气场，清净克制的不会想到肉体那个层面，让人不敢亵玩焉。 　　如果不是她主动开口，尹书昊大概也不会这么快意识到自己心底那股最原始的欲望。 　　从来没有过的。 　　眼前浮起昨天晚上入骨入髓抵死缠绵的画面。 　　她怎么能那么白，通体雪白，身材非常好，不是那种少女的纤瘦，很紧致，该有的地方有该没的地方没，大线条优美小线条精致，角角落落都能勾起他的欲望。 　　不怪他像一只不知疲惫的饿狼，痴迷沉醉于她的身体不知餍足…… 　　痴迷的不止是她的身体，还有一种撕开那女人的假面具窥探到她内心的隐秘的快感。 　　但是刚才那个女人从法院出来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想到那个男人焦虑关切的表情，尹书昊扬唇嗤笑，笑的自嘲。 　　他们的关系大概就像这灯红酒绿的世界里，最隐秘也最不带感情的一夜*情男女。 　　孙爸孙妈很快就准备好了一桌饭菜，七菜一汤，五个人围着圆桌就坐。吃饭间，孙爸问他近况如何，他简单聊了些，工作上的事，对于不懂不感兴趣的人来说，太过枯燥，孙妈一个劲儿给他夹菜。 　　“菲菲，你这研究生毕业了，工作也找好了，叔叔阿姨身体又健康，你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找到你的白马王子啊。”年轻女孩说话的时候声音娇娇软软，暧昧的眼神儿一直扫过尹书昊和孙楚菲。 　　她早就知道好友的心意，今天好友隐晦提起的时候她就自告奋勇过来了。 　　有些话，菲菲，或者她的家人说，不合适。 第11章 　　孙家跟尹书昊的关系她都听菲菲说了。 　　尹书昊和菲菲的姐姐孙楚楚在高二就轰轰烈烈的在学校里谈恋爱，被班主任发现还叫了双方家长过去，全校师生都知道了，很多好事者都盼着俩人分手或者被学校给个处分，再不济也会被父母教育一顿，没想到双方的父母居然都没有阻止，还让两个孩子好好学习报同一所大学，后来因为两个人成绩本来就好谈恋爱后更好了，班主任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他们俩就在高中校园里天天旁若无人的撒狗粮了。 　　没想到，高考完那个暑假，意外降临了。 　　高考完后的某一天，他们高中班的同学组织聚会，聚会结束后大家又结伴去唱K，一直到晚上11点多。那家KTV离菲菲家很近，唱完歌后她姐大概是想多跟尹书昊待一会儿，就执意要送他回去。 　　据说那天很是邪门儿，路上有连续的三个路灯坏了，而且平时很好打车的地方居然等了半天也没拦到车，他们俩就手拉着手慢慢往前走。没想到，一辆卡车从背后撞了过来，尹书昊被撞到路边，她姐姐直接被撞飞了。 　　后来在ICU撑了4天，还是走了。 　　听说，尹书昊消沉了很久很久，至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对菲菲爸妈比亲儿子都好。 　　菲菲姐姐不在了，如果她能代替姐姐跟尹书昊在一起，对孙家和尹书昊来说，也许是另一种圆满。 　　“菲菲你长大了，遇到优秀的男生要把握住，拿不定注意的，让书昊哥给你参谋。”尹书昊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面前的空盘里，面色如常的说着。 　　磁性缓慢的声音响起后，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孙爸孙妈对视一眼，面色沉了下去。 　　穿着枚红色连衣裙、面容清秀姣好的女孩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孙爸孙妈接连给尹书昊布菜，“书昊，你平时上班辛苦，来、多吃点儿肉。” 　　孙楚菲一直情绪不高，她闺蜜还想说些什么，也被她轻轻拉了拉袖子制止了。吃完饭准备切蛋糕的时候已经晚上8点了，尹书昊看着面色沉静没有笑容的女孩儿，她正双手交握，闭着眼睛，对着蜡烛虔诚的许着愿。 　　直觉告诉他，这愿望一定与他有关。 　　这一刻他才知道他妈一直强调的事，其实是很严肃的事。 　　正想着，手机在西裤口袋里震了一下。 　　拿出手机尹书昊看了一眼，陌生的号码，他随意瞥了一眼。 　　在看清楚短信内容后，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哼。是昨天晚上的表现让她还比较满意么。 　　孙楚菲一睁开眼就看到桌对面的男人，右手拿着手机看的专注，菲薄又饱满的唇勾起一抹微笑。 　　那是一种她在书昊哥的脸上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书昊哥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温和有礼的，无端就让人觉得他的人品特别高洁，不了解他的人都以为他是谦逊温和，只有她知道，书昊哥的温和里其实透着满满的疏离清贵。 　　此刻出现在他脸上的笑，泄出几分玩味，还有一丝邪恶和……暧昧？ 　　这个念头让她心下一紧，心中升出一阵无边的慌乱。孙楚菲看着他，细细白白的牙咬着自己的下唇。 　　男人放回手机，抬起左手，右手慢慢挽着左边的袖口，动作娴熟灵活，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袖子挽的熨贴又工整，挽完左边又挽了右边。 　　只有孙楚菲知道，他薄唇上噙着的笑意一直未消。 　　接过孙妈递过来的蛋糕，尹书昊用勺子切了很小一块儿喂进嘴里，然后抽出手边的纸巾在薄唇上擦了擦。他一向不喜甜食，参加家人朋友的生日聚会一般都是这样表示一下。 　　很快男人就捡起手机，装回裤子口袋，右手食指勾起桌上的一串钥匙。“菲菲，生日快乐，跟你同学好好玩。孙爸孙妈，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不止菲菲错愕，连孙爸孙妈都很诧异，以往书昊每次过来吃完饭，都会帮着他们一起把客厅和厨房一起收拾后，再坐在客厅陪他们聊大半个小时才会离开。这是第一次他刚一吃完饭就要走。 　　孙楚菲已经站了起来，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孙母拉住她的胳膊制止了她，并抢了一步走到她前面，挽住尹书昊的胳膊，跟着他往门口走，“书昊，你路上开车小心点儿啊，早点回家休息，平时工作不要太辛苦了，去工地的时候记得安全帽、防尘罩都要戴着，啊？” 　　男人走到门口抱了抱她，又往里面摆了摆手，推开门走了出去。 　　孙楚菲怔怔看着再次关上的房门。 　　年过五旬、精神矍铄的男人脸上有微微的愠色，他看了一眼呆呆愣愣的女人，开口道，“菲菲，你跟我过来。” 　　** 　　尹书昊开车的时候不时往路两边的门店张望着，z市作为一个繁华都会，再加上是夏天，这个时间路上依然人来人往。 　　他食指指腹轻轻敲着方向盘，显示出他此刻应该心情不错。 　　看到他要找的店后，他很快停车，下车。 　　走进去，门口柜台穿着蓝绿色长大褂工作服的两个小姑娘就看呆了，目光跟着他大步跨过的长腿移动。 　　深灰色西裤熨贴的没有一丝褶皱，包裹着他笔直修长的腿，裤子很合身，能一眼看出—— 　　他屁股好翘。 　　不知道正面长什么样…… 　　尹书昊很快拿了东西出来。 　　两个小姑娘看到突然放在收银台上的几个小盒子，以及那抽过去的修长好看的手，默默对视了一眼。 　　视线顺着他的手一路移上去。 　　好看的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男人，神色如常的看着她们，细看唇角还有淡淡的笑。男人的短发打理的很精神，额头宽阔饱满，睫毛在灯光下投映出一抹薄薄的黑影，使他本就黑的眸更是黑的似海，鼻梁英挺，绯薄的唇很饱满，是年轻人特有的色泽，下巴的线条都好看的不可思议。他单手插袋随意站着，卓然出众。 　　两个小姑娘震的呆愣了半天，吞了吞口水，视线再回到他刚放下的东西，脸上已经红到了耳根。 　　这么帅的男人来买避*孕*套，那个女孩得是仙女儿吧。 　　尹书昊付钱拿起那几个小盒子，大步走了出去，两个女孩儿还在怔愣中，却见他又走了回来。他走到柜台前，静站了几秒，脸上是一种询问的表情，“有没有那种、身上有淤青用的药？” 　　他昨天晚上看到她的腰腹上有一片青紫，在她白皙如瓷的皮肤上看着特别扎眼。应该是那个疯子在洗手间的时候掐的。 　　淤青—— 　　两个小姑娘愣了愣，小心翼翼的对看了一眼……看着蛮清冷禁*欲的男人……原来床*上这么暴力…… 　　那个仙女儿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尹书昊到达酒店的时候不到九点，他在前台要了房间的门卡。走了两步停了下来，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存下了她的名字，那天在派出所的时候看到她签的名字。 　　韦一。 　　打开门就看到了女人。 　　她还是穿着今天上午那件白裙子，背靠着大床蹲在地上，双臂环着膝盖，下巴撑在膝盖上，眼睛看着地面，脸上安静的毫无涟漪，脚上没有穿鞋。 　　……有一种浅浅的疲倦。 　　是的，疲倦，不是那次坐在长椅上抽烟时只是安静的拒人千里的样子。 　　她疲倦的时候也会来找自己么。 　　有一种软软的羽毛刷过心头的感觉，痒痒的。 　　尹书昊转身，轻轻关上房门，走到她身边，躬身问她，“怎么蹲在地上。”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浅的暗哑。 　　韦一抬眼，侧着头看他。 　　不知道他的家人是什么样的，爸爸妈妈是不是相亲相爱又都爱他，家里是不是很温馨。 　　不像她，都要跟自己的亲生母亲对簿公堂了。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家。 　　她的眸子暗了一分，眉心蹙着，让她沉静的脸上多了一丝忧愁。 　　尹书昊的呼吸沉了沉，他弯腰一把把女人打横抱了起来。在她耳边说话，“心情不好？”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乍一听觉得有种哄慰的错觉，在这安静昏暗的房间里，很是戳人。 　　韦一抬手覆上他的脖子，脸贴上他的胸膛，闭上了眼睛。 　　“洗澡？”他依然是那副低沉专注的语气。 　　女人没有回答。 　　他当她默认了。便抱着她往浴室走。 　　放下女人，动作娴熟的放水、调试水温，看了一眼站在镜子前面的女人，他走过去在洗漱台上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一个黑色橡皮筋拿在手里，“头发洗吗？” 　　韦一摇了摇头。 　　他靠近一步，低头抬手，拿起女人的头发，想要把她扎起来，动作笨拙又僵硬。韦一从镜子里看着。 　　很快浴室里湿热了起来，白色的雾气盈满小小的浴室，形成了白纱的效果，氤氲中，她从镜子里看到男人的手移到她裙子后背的拉链上，轻轻一拉，从肩膀处往下一推，裙子就滑落到她的脚踝处。 　　露出她整套白色蕾丝的内衣裤。 　　尹书昊倒抽一口气。 　　白色的蕾丝很精致，包裹着女人身上最为隐秘的地方，衬得裸*露在外面的细白如瓷器的皮肤白的晃眼。 　　他从后面揽过女人的肩，手指轻轻滑过她的颈窝、锁骨，一路游走到她胸前白色蕾丝包裹着的高处，两指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从后面解开了扣着的扣子，两抹雪白就那样弹跳了出来。 　　小腹处已经火热的紧绷了起来，男人很快褪去自己的衣服，掐着她的腰将她放在了洗漱台上坐着。 　　“等等，我去拿个东西。”说了一句等等，男人就拉开浴室门大步走了出去，又很快回来。 　　看到他手上的东西，韦一的瞳孔剧烈放大。 第12章 　　韦一轻轻睁开眼，房间里一室黑暗。 　　腰上紧紧拥着她的力道让她微微蹙眉。 　　这小子也不知道什么习惯，睡觉的时候很喜欢抱着她。她半边身子都被她压的快麻了，一条胳膊还放在她腰腹上。 　　心里的烦闷让她想抽烟，抬手在床头桌子上摸了摸，又想到自己正在备孕，已经很久不抽烟了。 　　昨天晚上看到他拿了避孕套出来她当场就傻眼了。 　　上次她趁他洗澡的时候收走了酒店准备的，这次没想到他自己带了过来，跟他说自己不喜欢用，他却强硬坚持，还说什么吃药对她身体不好。 　　她简直欲哭无泪。 　　后面她基本性致缺缺，他却像个不知餍足的恶狼，在浴室的洗漱台上、浴室的墙上前前后后要了她两次，回到床上才刚躺下他就又扑过来了，亲着哄着又弄了好久，她下面都快木的没有知觉了。 　　不过客观来说，他是个很棒的情人，前*戏长，花样多，照顾她的感受，除了……时间有些长、次数有些多、偶尔她神游太虚的时候会突然咬她一口之外。 　　抬手摸到床头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早上五点四十。手机屏幕上的蓝光在漆黑的房间里有些刺眼，顺着屏幕上的蓝光，她侧过头去看熟睡中的男人。 　　长得可真好看啊。 　　熟睡的男人，没了白天穿深色衬衣西裤的清贵感，显得更加温和，他脸侧向她睡，半边脸埋在松软的白色枕头里，剩下的半边脸斯文英俊，在手机的蓝光下，有种罪孽的美丽。 　　三十秒后，屏幕暗了。 　　韦一小心翼翼拿过他的胳膊，慢慢把自己的身子抽了出来。手碰到腰上清清凉凉的膏状的触感，她又摸了摸，像是药膏，是前天在圣思特被那神经病掐破皮的地方，还有些疼。 　　这小子是在她睡着后给她擦了药吗？ 　　韦一的动作很轻，下床的时候却因为看不清楚脚踢到了垃圾桶。垃圾袋发出沙沙的声音让她呼吸屏住，一动不动的站了几秒，确定男人没有醒来，她才继续下一步的动作，很快找到自己的衣服鞋子穿好，拿了包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开门的手突然停住，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又轻手轻脚的走回床边，摁亮手机屏幕，小心翼翼的拿起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拧了两圈，塞进包里。 　　那小子昨天晚上把用过的套套都丢垃圾桶了…… 　　尹书昊扬起唇角，笑的很是满足。 　　以前没有尝试过的时候，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多想什么，真的初尝人事后，才知道这件事原来让人这么身心愉悦，尤其她的身材和皮肤，让他欲罢不能。才知道自己也是个俗人，贪恋这床笫之欢。 　　没有伸手去摸身边的女人，他睁开了眼，意料之中的，女人已经走了。 　　尹书昊很快下床走到洗手间去洗漱，洗漱完后他走回床边在桌子上找到自己的手表，慢条斯理的戴好。 　　随意瞥了一眼脚下。 　　垃圾桶里的垃圾袋不见了，只剩下空着的垃圾桶。 　　他嘴角噙出好看的笑，这女人，还有随手带走垃圾的好习惯么。 　　长腿走到酒店前台，递出的房卡他又收了回来，跟前台说道，“1008房间帮我留一个月。” 　　*** 　　张妈听到门铃响后快步跑去开门，门一打开就看到女主人站在门口。“夫人回来了。” 　　邹文黎虽然今年有50多岁了，可是保养的极好，美容和形体都请了专业的教练，每周定期去做保养，风雨无阻，毅力惊人，所以看上去只有40出头。她递上手工的公文包，走进别墅在门后弯腰换鞋，问到，“书昊在家吗？” 　　“少爷这两天都没有出门。”佣人回答，看夫人已经往客厅走去，她忙两步跟了上去。 　　果然看到儿子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一个世界桥梁的纪录片，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叫了他一声，却发现他保持那个动作一动不动，邹文黎走进，“尹书昊？”发什么呆。 　　穿着灰色T恤黑色休闲裤的男人这才回过神，“妈你回来了。” 　　“我让你晚上回来睡觉又没限制你白天出门，你怎么这两天都待在家？你要是这么无聊的话，明天跟妈妈去公司。”邹文黎和老公虽然不干涉儿子的职业选择，可是想到这家里的产业以后没个善经营的人继承，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甘，总是会时不时的提起让他去公司学学生意上的事。 　　尹书昊侧脸看了他妈一眼，又转过头继续盯着电视机。 　　插在裤子口袋的手捏着手机。 　　这是以后都不睡了么…… 　　那天晚上他表现的让她不满意么…… 　　他的确是经验不多，可是他可以学啊…… 　　“妈现在几点了？”尹书昊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电视，却突然问到。 　　这孩子今天怎么了？邹文黎虽觉得莫名，还是抬手看了一眼手机，“七点半了。” 　　要不他主动一次？这样想着，尹书昊站了起来，“去洗手。”说着，长腿一迈大步就往洗手间走去。还没走到洗手间电话就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时心头一闪而逝的失落他没有发现。 　　“攀子，什么事？” 　　听完电话那头男人急切的陈述后，尹书昊眉心微微皱着，“你是让我现在去接方彤？” 　　方彤和杨攀都是尹书昊的高中同学，以前高中的时候两个人没什么，高中毕业后各自到了不同的城市去读大学，毕业后都回到z市发展，没想到机缘巧合在一起了。 　　“彤彤她喝了酒，一个人在楼下的川品阁坐着，跟我打电话的时候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我买最快的机票也要后天了，你快去吧，去晚了我怕她不安全。”男人在那头声音急得都沙哑了。 　　“好，我现在就过去。”攀子现在买的房子跟尹书昊那个市中心的公寓在同一个小区。 　　那头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尹书昊。” 　　“嗯？”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确定让你去接彤彤。在这种事上，我唯一信任的男人就只有你。”杨攀看着尹书昊在孙楚楚死了之后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平时三不五时的有女的请他吃饭看电影送礼物的，他统统拒绝，清心寡欲正人君子的他都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了，彤彤就算喝的再醉，尹书昊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呵。 　　唯一信任的男人么。 　　尹书昊唇角勾出一抹笑。 　　“彤彤这次闯的祸可能比较大，也许要麻烦你帮忙了，这人情，兄弟记着。” 　　“还有，你跟彤彤说，不管赔多少钱，我就是把房子卖了也一定会帮她的。” 　　尹书昊一走进川品阁的门口就看到靠墙的位置上，一个一身黑色职业套装头发盘起来的女孩儿正趴在桌子上哭的旁若无人，声音不大不小，吃饭的客人都在朝她看着。 　　他走过去看了看，还好，只有一个空啤酒瓶，应该没有喝多。他站在她身侧喊她，“方彤。” 　　那女孩抬头看了一眼，看到来人后，垂下脸哭的更厉害了。 　　尹书昊皱了皱眉，“起来，我送你回去。” 　　方彤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哭的更凶。 　　“攀子说了，不管多少钱，他都会帮你出的。”尹书昊有些无奈，他还真没有哄过女孩子。 　　没成想，这话一出，她哭的更厉害了，已经接近嚎啕大哭了。 　　哭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抽了几张纸巾边抹擦泪边断断续续的说话，“我哭不是因为我要赔钱，呜呜……我对不起我们老板。” 　　尹书昊:“……” 　　“我闯了这么大的祸，老板她一个字都没有骂我，……她也没有骂任何人，她除了联系律师、联系法院外，什么都没说，尹书昊，我难受，我怎么这么笨这么不懂法……，我给老板捅了这么大个篓子，她还让我不要愁眉苦脸，呜呜……我对不起她……”方彤想起前天公司突然收到传票，传唤老板明天到庭，因为她负责策划的一木家具的广告被人告侵权。 　　尹书昊觉得头皮跳了跳，“你们老板都没有怪你，你就别自责了，以后好好工作就行了。” 　　“你懂什么——” 　　“我宁肯老板把我骂一顿。我们公司刚刚签约一个大客户，合同里面写了公司爆出丑闻就要终止合作，这客户是老板费了好大劲签到的，呜呜……现在因为我，客户要没了，还得赔一大笔钱给人家，……我把老板害死了，老板为什么不骂我，她骂我我还好受点儿，呜呜……”说道这里方彤哭的更厉害，她虽然不是DM项目组的人，可是也听说了老板当时下了多大的功夫，自学几个月日语、法语，收集了很多DM公司的信息，飞了几次法国，礼物不知道送了多少，酒喝了多少。 　　现在这个社会还有这样的老板啊，被告上法庭，丢了大客户，赔了大钱，还能让闯祸的下属不要愁眉苦脸。尹书昊听着，心里掠过微微的赞叹。 　　“行了你先别哭了，不是明天才庭审吗？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然后看看怎么帮他们。 　　“明天早上七点半，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把方彤送回家后，尹书昊给他妈打了一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晚上就在公寓这边住了。 第13章 　　尹书昊一早就在小区门口等着方彤。 　　昨天哭了太久，方彤的眼睛红的吓人，说话声音也是沙哑的。带她去吃了早饭，又跟在国外出差的攀子打了电话，到达东城法院的时候才八点多一点儿，法院还没到上班时间。尹书昊停好车，跟方彤站在车旁边等着。 　　这复兴路啊，绿化做的太好了，尹书昊四处看着。 　　等了大概十分钟，一辆黑色的奥迪A8徐徐驶来，停在离他们不远处。 　　车一停下后排就下来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很帅，一身劲黑，长身如玉，黑衬衣挽起了袖子，看上去非常的有气质和风度。 　　也很有钱。 　　他一下车就跑到后座的另外一边拉开车门，鞍前马后的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看清男人的脸时，尹书昊捏着手机的手指突然用力。 　　然后就看到她从后座下来。 　　她下车的时候拿掉了墨镜，两天不见她好像更白了，似乎也瘦了一些，站在车门那里，身姿挺拔，冷冷的很御姐很有气场的样子。 　　剪裁的很简单的黑裙子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材，胸是胸，腰是腰，屁*股很翘，裙子长度到小腿处，露出来的小腿又细又长。栗色的中长发染成了黑色，左边编了一个细细的小辫子，别了一个亮晶晶的水钻发卡，其他的头发披着，有种小女人的浪漫。跟那一次在圣思特看到她的时候发型一样。 　　那男人对她鞍前马后的，轻轻摸了摸她的手，脸上有担忧的神色，眼睛里只有她。 　　看得出来他很宠溺她。 　　宠溺的样子，路过上班的人都纷纷侧目看着。 　　本来已经不哭的女孩，在看到下车的人后，又抽抽搭搭的开始哭，“老板，呜呜……，我们老板来了……” 　　尹书昊惊的有些说不出话。 　　他第二次见她就知道她是个女老板，可是她居然是方彤的老板？那天在这里看到他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下属闯了大祸都不会发火的老板啊。 　　细想一下，还真是她的风格。 　　很贵的裙子鞋子被人吐了一身污秽都不会生气。 　　不会哭也不会笑的女人，是多久没有外露过情绪了。 　　还是仅有的一些小情绪，都只给了身边的那个人。 　　韦一随意的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眼神淡定又随性，在看到尹书昊后，目光有一秒钟的怔住，随即恢复如常。 　　尹书昊的唇角扬起嘲弄的弧度，不知道是嘲弄她这样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还是嘲弄他自己。 　　韦一和林森走了过来，方彤忙小步跑了过去，尹书昊迟疑了一秒，跟了过去。 　　韦一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然后看着方彤，“给陈律师打个电话。” 　　方彤还没有打电话，就有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提着公文包急匆匆跑了过来，“对不起韦总，路上有点堵车。” 　　韦一轻轻“嗯”了一声，又看了眼法院门口，转身朝台阶上走去。剩下的人都跟着她往上走。 　　尹书昊走在她后面，看着她上楼梯的背影，背很直，腰细的盈盈一握，臀部本来就翘，上楼梯的时候更是翘的晃眼，剪裁合身的裙子被上楼梯的姿势提起了一些，露出了膝盖窝，小腿白花花的，很细，踩在黑色高跟鞋里的脚踝细的像是用力一握就会断。 　　就在两天前的晚上，他还用这样的姿势，掐着她的腰，从后面在她的身体里进进出出。 　　尹书昊一阵口干舌燥，喉结无声的滚动着，费了很大劲才压下身体里升腾起来的那股强烈的渴望。 　　法院一上班就直接开庭了，韦一带着律师到书记员那里表明了身份后，书记员就把她带到了被告的座位，尹书昊、方彤和林森在旁听席上落座。 　　很快有两个大学生模样戴着眼镜的男孩跑了进来，跑到书记员那里说了什么，书记员把他们带到了原告的座位。 　　等到所有人都到达后，书记员又确认了一次，向审判长报告后，宣读了法庭纪律。 　　那两个衣着休闲的年轻男孩开始陈述诉讼请求。 　　案情很简单，尹书昊听明白了。两个月前，韦一的公司搞了一个营销活动，通过微信为一家家具公司有奖征集广告语，广告语采用后奖励五万元现金。这两个年轻人通过微信发了几条广告语，发完没多久他们就到版权登记中心把其中的一条进行了版权登记。最后公司采用的刚好是他们登记的那一条广告。原告也承认对方付了他们奖励金。现在他们要求对方赔偿一百万。 　　他们陈述完后，是韦一陈述。她没有委托律师，而是亲自陈述。 　　虽然知道这案子问题不大，尹书昊还是紧紧捏着手机，薄薄的手机在他手里仿佛快要被捏变形了。越过左边还在强忍着抽抽搭搭的女孩儿，尹书昊的视线落在那个男人英俊的侧脸上。 　　他的眼神很专注，全数落在韦一的身上，没泄出一分一毫。 　　再抬眼去看前面的女人，冷静从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很有条理，不急不缓就说明了，他们是先参加征集活动后去进行版权登记的。 　　尹书昊看着女人精致的侧脸有些恍惚。 　　他看过她狼狈的样子，在商场被人骂、在酒店被人莫名吐了一身、在女厕差点被人侵犯，看过她在他身下的样子，会哭会求，配合他的所有需求，看过她跋扈的样子，让他移走自己的车。可是他没看过她工作中专业、镇定的样子。 　　他有一个荒唐的念头，觉得这女人此刻的样子，甚至比她在床上还要动人。 　　各自岀示了证据后，就是双方律师的辩论了，很简单的案子，当庭就宣判了，他们没有侵权的行为，也不用做任何赔偿。 　　方彤在法庭门口又抽抽搭搭的跟男友打了个电话。尹书昊斜靠着墙边等她。 　　女人和那个男人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那个律师正在说些什么，她微低着头听得认真。就这样走进他，走过他的身边。 　　熟悉的香味儿灌进他的鼻腔，尹书昊突然扬唇嗤笑了一下，斜靠着墙的动作没变，“韦总。” 　　韦一抬起的脚步一顿，回过头看他。林森和律师也一并回头。 　　记忆中的一个镜头掠过，林森的双眸缩了缩。 　　这不是那天吃饭的时候他找到韦一时跟在她身边的那小子么。 　　尹书昊站直了身子，长腿信步朝她走了两步，不急不缓，在她面前站定，“替我朋友道个歉，给你添麻烦了。” 　　韦一看了一眼方彤，想了想，冲男人点了点头，就转过身准备走。刚一转身，手腕就被人拉住。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就一个用力，天旋地转间，她被尹书昊推到了墙上，他单手抬起撑在墙上，将她困在自己和墙之间，另一只手还攥着她的手腕，他低着头，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 　　刚才她陈述个人信息的时候他都听到了。 　　未婚。 　　距离太近，他呼出的鼻息和唇息都喷薄在她脸上，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话，“不记得我了？”他声音本就很有磁性，压低后很是戳人。 　　韦一的目光落在他的下巴和修长的脖颈处，他的衬衣领口处两颗扣子没扣，露出锁骨的一部分，清爽又性感。 　　“这两天很忙？”尹书昊的脸又往前移了些，离她更近。 　　韦一的睫毛颤了颤，她的睫毛很长，轻轻颤动着在眼睛下面打下一截阴影，她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嗯”字似乎让尹书昊很愉悦，他眉间很快蓄满笑，声音更低了一度，“今天晚上有时间了？”被他刻意压到不能更低的声音，很像他在床上的时候，沙哑又低沉的声音，有种情*色感。 　　韦一沉默半晌儿，抬眸看着男人幽深似海炽热的不加掩饰的眸，迟疑了几秒，低低开口，“老地方。” 　　“不行。”男人很快拒绝。 　　嗯？韦一有些疑惑的看他。不是他在邀约么。 　　尹书昊眼眸慢慢眯起，薄唇移到她耳边，“去我家。”说话的声音慵懒散漫的带着蛊惑。 　　他们的关系，不需要去家里吧，“酒——” 　　“不行。有人好像对我上次的表现不太满意，我要试试主场作战，也许会发挥的更好。”尹书昊说这话的时候离她的耳朵很近，说话时的呼吸全部吞吐在她耳边，带出了一片浅浅的红。 　　他已经发现了，她耳朵这里很敏感，不用亲不用舔，只是在这里对着呵气，她都会微微战栗。 　　放开她的手，看着她走过去的背影，以及对面那男人看着他暗沉冷寒的眼神，尹书昊眯着眸子笑了笑。 　　方彤盯着他看了有五秒钟，才说道，“尹书昊，你认识我们老板。” 　　尹书昊回头看了她一眼，喉骨里溢出一个愉悦的音节，“嗯。” 　　方彤觉得自己问的太含蓄了，这哪里是认识他们老板啊，这都壁咚了好不好，“你们两个关系不一般。” 　　男人眼神弥漫出慵懒惬意的笑，反问她，“怎样才算关系不一般？”说着长腿已经大步流星往前走了。 　　方彤忙跑步跟了上去，“尹书昊，看在你今天陪我来法院的面子上，以后我们老板有什么情况我都可以告诉你哦。” 　　“对了对了，刚才那个很帅很帅的男人就是我们公司最近签约的大客户，林总监。” 　　“他最近总去我们公司。” 　　“咦？他不会是在追我们老板吧？” 第14章 　　尹书昊晚上六点不到就按照方彤提供的地点等在地下停车场了。 　　他今天白天在公寓做了卫生，收拾了卧室，换了一套真丝的床单被套，还特地选了藏蓝色的，想象她白花花的皮肤，在深色的床单上，视觉效果会多震撼。 　　男人右手放在方向盘上，食指指腹一下一下的敲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左手上拿着的手机，拨了出去。 　　不接电话？ 　　尹书昊放下手机，身子往方向盘上前倾，透过前车玻璃往两边看了看。 　　没看到她，他又拿起手机拨出，没想到这次很快接通，接通后女人没有说话。 　　男人眯着散淡的眸，声音慵懒又有些漫不经心，“下班没有？” 　　那边依然没人说话，手机听筒里传来“沙沙沙”的声音，像是在翻文件。尹书昊听了一会儿，又传来机场语音提示的声音:“前往北京的旅客请注意……” 　　“你在机场？”他问。 　　女人“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去北京？” 　　“嗯。” 　　“不是说好晚上来我家的么。”这句话男人是噙着笑说的。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尹书昊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声音突然传来，“我没有答应。” 　　尹书昊笑意更浓，“你也没有反对。” 　　韦一懒得理他，沉默着没出声。 　　“去几天？” 　　“三天。” 　　“北京我很熟，我陪你去吧。”男人说话的时候眉眼含笑，左手拿着手机，右手臂随意放在方向盘上。 　　耳边依然是“沙沙沙”翻文件的声音。 　　“在机场就不要看了，证件拿好。” 　　“回来之前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直到“沙沙沙”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尹书昊拿下手机看了一眼，对方已经挂断了。 　　他看着黑屏的手机失笑，没有情绪的女人。 　　** 　　第一天给她打电话没人接，第二天打了两个接了，电话里跟她推荐了好几处北京人不多但是很好吃好玩的地方，说了半天她一个字不出，最后问她明天几点到机场，她回了一句“你去喝水吧”，所以尹书昊今天是不抱希望她会告诉自己几点到机场的。 　　但他吃过中饭还是把车开到了机场。 　　在机场外百无聊赖的等了快两个小时也没有看到人影，心想，她大概是已经走了。刚要发动车子，就看到女人急匆匆走出来，最后几步已经跑起来了，身后跟着那个男人。 　　她跑出机场后就四处望着，脸上的表情是他没有见过的焦虑，前面开进一辆的士她很快去拦，还没拉开后车门副驾驶座就被人拉开了，车被人捷足先登了。她又低头拿着手机快速的按着。 　　尹书昊发动车子，慢慢开了一段，越过中控台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上车。” 　　韦一看到是他，眼神定了一秒，偏头去看林森，“行李——” 　　后面的字还没有说出来，车上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们身边，很快拿走了林森手上拉着的行李，往后备箱走的时候还状似无意的撞了一下林森。 　　林森:“……” 　　韦一很快上车，系好安全带，跟随后坐上来的男人说到，“到西城人民医院，最快的速度。”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儿喘，有点儿颤。 　　尹书昊的心一沉，“没事儿吧？”说话间已经一个油门儿冲出去了。 　　韦一没有回答他，她在副驾驶上坐的很端正很紧绷，纤细白皙的手用力握着手机，手指关节处绷得泛白。再过第一个红灯的时候，韦一还没来得及说“闯”，男人就“咻”的一下闯过去了。 　　大概一个小时的路程用了半个多多小时就到了，车还没停稳，女人就推开车门阔步冲了出去车。尹书昊忙停稳车跟了上去。 　　老旧的医院，电梯外面排了长长的队伍，她直接冲向楼梯，一口气爬到五楼的外科。尹书昊跟在她身后，听着她笃笃笃的脚步声，心里绷着。 　　老远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儿站在一个病房门口，韦一跑了过去。等到尹书昊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韦一已经坐在其中的一张病床上了。 　　病榻上的男人，看样子快60岁，靠在床头坐着，精神矍铄，清清瘦瘦的，笑眯眯的很和善。不像生病的样子。 　　是她爸爸么？ 　　好像跟她一点儿都不像。 　　韦一上下检查了一遍爸爸的情况，再转过脸的时候脸色很沉，她叫了一声站在床尾的女孩儿，“小鸢。” 　　她声音不大，可是看的出来明显是动怒了，呼吸都变重了。 　　年轻女孩是韦爸爸茶馆的小收银，是韦一一个远房表妹，她爸的表妹的女儿，智商不是特别高，也没有读多少书，在外面工作不是错误不断就是总被人欺负，韦一爸爸便让她来自己的茶馆帮忙了。 　　韦爸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急速行驶的摩托车惊得后退了一下，结果不小心跌倒了，擦到路边的花台了，小腿擦破了皮，这丫头居然喳喳呼呼的说她爸出车祸了。 　　她一下飞机接到电话的时候差点没急死。 　　她爸爸不是……么……看上去他们父女感情非常好。 　　尹书昊想。 　　看到韦爸投过来的目光，尹书昊两步走了进来，走到韦一身后，“伯父好。” 　　小腿伤口虽然很浅，不过破皮的面积比较大，所以血流的多了点儿，韦一坚持不同意出院，要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伤着骨头。她拿着诊疗卡还没转身，尹书昊就接了过去，接卡的时候拇指指腹碰到了她的拇指。 　　办完手续，带着韦爸去拍片子，一行人又回到病房等结果。小姑娘说韦爸和她都还没有吃中饭，韦一便让她下去吃饭了。不一会儿，那个小姑娘就提着一袋水果一个保温饭盒回来了。 　　后面还跟着两个女人。 　　一个20多点儿的女孩儿挽着一个60左右的女人。 　　年轻女孩儿穿着一套黑色的制服，黑色的短袖小西装、黑色的西装裙，化着精致的妆，一走到门口就往里面望着。 　　年长的女人直直的看着韦爸，一脸的欲言又止。 　　韦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小姑娘一脸的“真的不怪我”的表情。 　　韦一看了一眼小鸢，接过她手中的保温饭盒，在饭桌上打开摆好，又看了看她买回来的水果，微蹙着眉，“小鸢，我爸不吃香蕉。” 　　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口的两个人。 　　年轻女孩儿沉不住气，登时就来气了，往病房内又走进了两步，“姓韦的，你什么态度啊？我跟妈听说你爸住院了赶过来看看，有你这样态度的吗？” 　　尹书昊猛然想起，是那次在商场那个专柜小姐。 　　她妹妹？她……妈妈？ 　　韦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是没有停，慢慢收起水果袋子放到一边，在床边坐下。 　　那女孩儿突然又冲进了一步，脸上带着莫名的笑，趾高气昂的样子，“怎么样？收到传票了吧？” 　　韦一没有什么反应，她爸手上的筷子却突然掉了，他看着女儿，嘴唇轻颤，“什么传票？” 　　在韦一回答之前，尹书昊还以为是上次方彤惹出来的那件事，直到女人静静的声音响起，“要赡养费。”她看着她爸，表情平静又温和。 　　她妈因为要赡养费把她告上法庭么？ 　　年轻女孩儿脸上一副自己终于赢了的谜之自信，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坐着的父女，“我已经问过律师了，你就等着输官司吧！” 　　这……还真是，法律规定了，父母对子女抚养教育的义务和子女对父母赡养扶助的义务没有因果关系…… 　　那次在法院门口看到她疲惫的样子是因为这件事吧？ 　　想到她在酒店等他的时候赤着脚蹲在地上，尹书昊心中闪过一丝浅浅的心疼。 　　门外年长的女人也走了进来，站在年轻女孩儿旁边，眼神有些闪烁。 　　韦一把保温饭盒的盖子盖上后，慢慢从床上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越过尹书昊，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 　　她走着走着，突然就笑了。 　　她在走到她们面前的时候依然勾着唇角笑着，声音清清凉凉，看着那个年纪大的女人，“你以为这样就能从我这里拿到钱？”她笑的很冷，声音不大，“我就是坐牢就是把所有的钱都捐了，你们也别想得到一个子儿。” 　　年长女人瞪大眼睛看着她，颤抖着嘴巴半天没有说话，最后突然捂着嘴巴无声的抽泣了起来。 　　年轻女孩儿一个箭步把她妈护到身后，厉声喊道：“姓韦的，你是不是以为你有几个臭钱了所有人就都盯着你的钱在啊？你可不可悲啊？” 　　门外围了三五个围观群众。 　　韦一像是听到了特别好笑的话，“都告上法庭了，还敢说不是为了我的钱啊。” 　　年轻女孩儿又气又恼，赤*裸裸的心事被人拆穿，尤其是那女人眼眸里那深刻的不屑和鄙视。 　　尹书昊看到她突然抬起的手时猛然掀起眼皮，长腿一迈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 　　年轻女孩儿看着捏着她手骨的男人的手，还在错愕中，脸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韦一很快还了她一巴掌。 　　她双目猩红的盯着韦一，声音已经接近于尖锐，“姓韦的，你是不是以为你有钱就能随便欺负人了！我告诉你我一定要告你！我要告到你坐牢！” 　　尹书昊侧脸，看着身旁沉沉静静的女人。她捏了捏发红的手掌，脸上嘲弄的笑更强烈了，她慢慢开口，声音沁凉沁凉的，“怎么了，你穷你有理么？你想动手打我是天经地义，我想还手就是仗着有钱欺负你么？去告啊，想怎么告就怎么告吧。” 　　她说完这些，目光静静落在年迈的女人身上，笑意更浓，“你说你，今天阑尾炎明天胃痛后天头疼，这么多病。” 　　“怎么就没死呢。” 　　最后那句话，声音最低，却也最无情。 　　尖利的声音立即响起，“她是你妈妈！这么大逆不道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你不过就是个杀人犯的女儿——” 　　咔嚓。 　　王丽雅听到自己手骨错位的声音。 　　她煞白着一张脸，颤抖着嘴唇看着眼前这个捏着她手骨的好看的不可思议的男人，“你、你谁啊你，是不是这个女人养的小白脸——” 　　“闭嘴，再叫一句信不信我拧断你的手。” 　　王丽雅看着这个英俊斯文的男人，眼睛里却是风雨欲来的阴鸷。 　　虽然韦一也冷，可是这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和阴鸷跟女人不同，她摸不清他的来头，一时之间真噤了声。 　　闹成这样，她心里是懊恼的。从 　　她知道韦一是她同母异父的姐姐开始，她就很想靠近她，梦想成为她。 　　有钱、独立、会享受，她过的才是生活，想住哪儿就住哪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她明明就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可是就是所有人的焦点。她明明看上去很乖，可是你却不敢轻易去接近她。 　　她想亲近却无计可施，她完全把她们当成陌生人，只有闹了她才能看她一眼，然后她就能用她少的可怜的自尊心和优越感，一遍遍提醒她，她不过是个杀人犯的女儿，好像这样，她们之间的距离就近了一些。 　　她们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人，凭什么她就能活的那么好。 第15章 　　从西城回去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尹书昊听到她让她爸爸搬到东城去，她爸一直笑眯眯的可就是不答应。她有些无奈，把她爸爸送回家安顿好后，又打了几个电话，看样子是给她爸找了个保镖。 　　尹书昊开着车，余光一直看着副驾驶座上靠窗睡着的女人，她沉静的睡颜中有种安静的疲倦。 　　有那么一个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像是痉挛一般，抽搐了一下。 　　韦一睡了不到十分钟就醒了，醒来后静静靠着车窗上，也不说话。 　　“去我家。”男人专注的开着车，却还是敏锐的发现她已经醒了。 　　她眼皮微颤，“今天很累。” 　　“我会按摩。” 　　“今天真的不想。” 　　“今天不做。”尹书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坚持，他只知道她这个样子，他不放心。 　　韦一没有力气跟他争，靠在车窗上不说话。 　　尹书昊直接把车开到自家楼下，看着静坐着不打算下车的女人，他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她那边，拉开车门，作势要抱她。 　　她依然不动，尹书昊弯腰打横把她抱了起来，“行李我等会儿再拿。” 　　电梯直接到17楼，男人抱着她走到门口，垂眼看着怀里的女人，开口报了六个数字。 　　韦一却像没有听到似的，没有动。他等了几秒钟，自己伸手去按了密码。 　　开门开灯关门，大三居的公寓，很新很干净，装修大都用的黑白灰三种颜色，沉稳大气，很符合他身上那种清贵的气质。 　　尹书昊把她放在沙发上，等他从玄关拿来拖鞋时，女人正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撑着脑袋，阖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整个人都散发着疲倦。 　　尹书昊心头一紧。 　　轻轻把拖鞋放在她面前，尹书昊低头跟她平视，“喝不喝水？” 　　听到女人淡的几乎没有的“嗯”声，他倒了一杯牛奶过来，站着看着她喝了一半，莫名揪着的心脏才放松了一点。 　　他又问道，“洗澡？” 　　韦一没有反对，尹书昊进了卧室，很快拿了一件自己的白衬衣出来，“家里没有女士衣服，先穿我的。” 　　见韦一没有动，尹书昊就弯腰抱起她往浴室走，放好水出来的时候裤脚被打湿了一半。 　　她在里面洗了很久，尹书昊看了看时间，快一个小时了。 　　他走到浴室门口，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敲敲门，“洗好了吗？” 　　没有听到回答，他拧了拧门把手，发现门是锁上的，转身想去拿钥匙，就听到“哒”的一声，门开了。 　　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穿着他的白衬衣，携着一身香气走了出来。 　　她头发湿漉漉的，面容沉静，泡的太久，脸色有种不正常的白，宽大的白衬衣刚好遮住她的大腿处，露出两条白花花的腿。 　　这副画面像是带勾子一样，尹书昊深沉炙热的眸直勾勾盯着她，视觉上极致的诱惑让他口干舌燥。 　　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去拿吹风机，暗哑的声音叫住她，“吹头发。”说着，在一张沙发后面的墙上找到了插头。 　　韦一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尹书昊站在沙发后面，认真的帮她吹着头发。吹了一半，她慢慢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尹书昊加快手上的动作，快速吹好，抱着她轻轻放到床上，调好了温度，又帮她掖好被子，他才拿了衣服去浴室。 　　五分钟后尹书昊出来，穿了一件藏青色的薄款长睡衣，他边走边胡乱擦着头发。走到床边，看着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她静静趴着，脸埋在藏青色的枕头里，脸色被映衬的愈发的白，整个人都被浓浓的寥落所萦绕。 　　尹书昊觉得心里空空的。 　　轻轻上床，掀开了她的被子。 　　韦一感受到，男人正从她的脖颈开始，一点一点认真帮她按着，脖子、肩膀，一路按摩她的脊椎。力道正好，比她平时在美容院按的还要舒服，似是真的能解乏。她迷迷糊糊的想着。 　　男人按到她腰间的时候，动作明显慢了。他在她腰上来来回回按了好几遍，再往下按的时候，他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过了好几秒才下手。 　　带着薄茧的大手先是轻轻在她臀部按了几下，然后加重力道，按完之后，像是忍不住般，慢慢摩挲着。 　　出差、飞行、担忧的乏让韦一很快就要睡着了—— 　　却突然听到他闷哼一声，她来不及制止，身体就被人从后面直接贯穿了。 　　韦一陡然睁大眼睛。 　　尹书昊感受到她的僵硬和紧绷后，保持着身下的动作不敢动，他俯身下去，薄唇在她的耳后轻轻舔舐着，带着蛊惑和哄慰，低醇迷人的声音落在她耳根处，“还累不累？”，等到她慢慢没那么紧绷了，他才开始律*动起来。 　　大概十分钟后，尹书昊发现她情绪不对。 　　因为她一动不动。他凑到她脸前。 　　她半边脸埋在枕头里。 　　剩下的半边脸上，正在无声无息的流着泪。 　　尹书昊一下子慌了，停住身下的动作不敢再动，好几秒后冷静下来，忙退出她的身体。 　　他伸出手，又不知道要干什么，手停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看着她静静流泪的脸，尹书昊闭上眼睛，很久才压下那慌乱。 　　薄唇轻轻一寸寸舔掉她脸上的泪水，说话的声音粗嘎，“对不起，我不做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韦一依然是那个动作，脸上的泪水源源不断。 　　尹书昊觉得胸口被汹涌的潮水弥漫了，像是要窒息，一种从未有过的后悔和慌乱。 　　他抱住韦一，让她的背贴紧自己的胸膛，嘴里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不哭了，好不好？” 　　怀里的女人不知道默默流了多久的眼泪，等到她终于慢慢呼吸变得平稳，尹书昊才觉得松了一口气。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轻轻在她眉心亲了亲，抱着她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本以为女人又像之前那样，已经走了，所以当发现怀里有人的时候，尹书昊有些欣喜，可这欣喜还没持续一秒，他就发现了不对—— 　　他忙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把脸贴到她额头上量了量，小心唤她，“韦一？” 　　“韦一快醒醒。”他边喊边摇晃她。 　　韦一被他摇醒，她睡眼朦胧的看着放大在眼前的俊脸，觉得眼皮好重，空气也格外稀薄，头晕的厉害。 　　尹书昊很快下床，从衣柜里随手扒拉出两件衣服套上，“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韦一闻言，抬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和脸，好像是很烫，她蹙着眉。 　　尹书昊已经穿好衣服，正准备拦腰把她抱起时，看到她裸*露的背，“你躺着别动，我去把你行李拿上来。” 　　尹书很快提着银色的行李箱回来，见韦一还是闭着眼睛躺着，他轻轻又很急切的拍她的脸，“快醒醒，我们去医院”。 　　韦一似乎又沉沉睡去了，尹书昊叫了半天她都没有睁眼，他看了看带密码的行李箱，大步跑到衣柜找出了自己的T恤和运动长裤，坐在床上捞起女人帮她把衣服套上，然后抱起她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清醒过来的韦一猛然睁眼。 　　今天是25号？ 　　她本该24号来的姨妈还没有来！ 　　他们在一起两个晚上，第一晚他没有用套套，第二晚他虽然用了套套……但是跟没用一样。 　　而且她当时是排卵期！ 　　她不能去医院，万一真有了…… 　　不能让他知道，更不能打针吃药。 　　韦一伸手紧紧抓住男人的手臂，“我不去医院。” 　　尹书昊低头看她，“你发烧了。”手上开门的动作没有停。 　　韦一抓他的胳膊更加用力，肃着脸，“我不去医院，我说了我不去医院。” 　　“不去医院病怎么会好？” 　　韦一在他怀里挣脱起来，另一只手抵在门上，表情似乎是到了某一个边缘，抗拒的意味很浓，“我不会去。” 　　尹书昊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怀里的女人，黑眸如墨砚，就这样无声的僵持了半分钟，他无奈，“好，不去。”说着，抱着她回卧室。 　　轻轻把女人放回床上，他坐在床沿，手背在她脸上和额头探了探，“不去医院，我请个医生来家里。” 　　“我不打针，也不吃药。”韦一没有睁眼，面色平静，语气坚决。 　　看着她白净倔强的睡颜，尹书昊微微叹息，低头在她眼尾亲了亲，“好，不打针，也不吃药。” 　　他走到客厅，给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又到厨房煮上稀饭。 　　门铃响起的时候，尹书昊正在用湿毛巾给韦一降温。他打开门后就看到一个50多岁温和儒雅戴着白框眼镜穿着白色衬衣黑色西裤提着一个医药箱的男人，他招呼，“陈叔，不好意思，这么早把你叫过来。” 　　男人看着他身上的灰色T恤有一秒的怔愣，“衣服怎么穿反了？” 　　尹书昊这才低头看去，刚才胡乱套的。他边带路边很快脱下T恤又重新穿上。医生跟着他走进卧室，在看到双人床上沉静睡着的女人时，他问，“体温量过了没有？” 　　“39.1℃”。 　　医生沉思了几秒，“我再量一次，”，说着在墙上看着，“我没带输液杆，你找个能挂输液瓶的地方。” 　　“陈叔，她不想打针，也不想吃药。” 　　医生把温度计放进韦一口中，低声说了句让她含好，然后回头看着尹书昊，“怕疼？” 　　尹书昊也不知道，“能不能用物理的方法降温？” 　　“这个温度，得打针啊，最起码也得开药。” 　　“陈叔。”尹书昊喊了一声，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医生看的出来他坚持。 　　“……等量了温度再看。” 　　38.9℃。韦一一直迷迷糊糊睡着，尹书昊坚持不给她打针吃药，医生无奈，交代了些降温方法，便提着医药箱要出门。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着尹书昊，“书昊啊，交女朋友了？” 　　他没有回答。 　　“记得带回家给你爸妈看看，前天还听你妈说，你都晃荡到快30了还没定下来的意思，你爸妈知道你交女朋友了肯定很高兴。” 　　尹书昊半垂着眸，沉默了几秒，才从喉骨间溢出一个“嗯”字。 　　“你好好照顾她，到了晚上还不退烧再给我打电话。” 第16章 　　“额……唔……呕……” 　　尹书昊站在浴室门口，神色紧张的看着趴在洗漱台上面色痛苦正在呕吐的女人。 　　刚才他坐在床边想喂她稀饭，一口都还没有吃进去，她就掀开被子冲进浴室开始呕吐。 　　“还是去医院吧，你除了发烧，好像还吃坏了肚子。”尹书昊眉头紧蹙。 　　韦一吐完后，打开水龙头用手掌接水漱了漱口。 　　尹书昊没有注意到，韦一静静盯着镜子，唇角慢慢勾起的笑意。 　　韦一转身几步越过尹书昊，“我要回去了。” 　　她现在有很重要的事需要确认。 　　尹书昊一步就追上她了，抬手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覆上她的额头和脸，眉头蹙的更紧，她额头还是很烫。“你不想吃稀饭，我可以做别的，你想吃什么？” 　　韦一抬手拨掉他放在她额头上的手，“我要回家了。” 　　“不行，”，男人态度强势，牵着她的手腕一带，一个俯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要么去医院，要么我照顾你。”说话间已经抱着她回到了床上。 　　韦一被他放在床上，还被他用被子捂的严严实实。她脸上有愠色，看着他，“尹书昊。” 　　“烧退了我就送你回去。”尹书昊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架势，说话间拿起桌上的湿毛巾走去浴室。 　　等他打湿毛巾回来的时候，韦一已经蹲在地上准备打开行李箱了。他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抱起她放回床上，“既然你这么想走，那我们就去医院。” 　　不等她说话，就抬手拨开她额间的头发，把叠的整整齐齐的湿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 　　大手又滑到她的脖子上停住，几秒钟后，手伸进被子里，穿过T恤，放在她的腰腹上。 　　身上也很烫，尹书昊皱眉沉思了几秒，然后站起身，先是去了客厅，把公寓的门反锁上。 　　后来韦一就听到浴室里哗啦哗啦的水流声。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那男人正裸*着上半身，腰腹间围着一条白色浴巾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形恰到好处的遍布着每一块肌肉。 　　他很快从另一边上床。 　　韦一感受到一双大手触碰到自己的腰时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别过脸去看他的脸色像是怒极了。 　　尹书昊看着她生气的脸，跟她对视了几秒钟，他突然就笑开来。 　　“不碰你。” 　　然后加快手上的动作褪去了她身上的他的T恤和长裤。 　　“尹——” 　　韦一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那紧紧贴着她的男性躯体，冰凉冰凉的。 　　他刚才是去浴室冲了冷水想要帮她降温么？ 　　看着横在自己胸前精健有力的长臂，还有喷薄在她耳根处的灼热的、独属于男人的气息，韦一动了动想要挣脱。 　　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接着是一声暗哑到粗嘎的声音，“别动。” 　　他手臂将她箍的更紧，另一只手固定着她的大腿，想让她的身体严丝合缝的与自己贴在一起，两只脚夹着她的小腿，不时慢慢搓着她的脚，想吸收她身上的体热。 　　身上的灼热被这冰冰凉凉的温度一包裹，似乎真的舒服了不少。韦一闭着眼睛又迷迷糊糊的要睡着，只模模糊糊听到他下床了，一阵哗啦哗啦的水流声后，他又上床来紧紧抱着她。 　　后来她好像听到几声门关上的声音，等她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男人也已经不在卧室了。 　　韦一探了探额头，没有那么热了，又摸了摸身上，也已经不烫了。她很快起身，在行李箱里翻出衣服换上后，提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走到客厅时，听到哗啦啦的水流的声音。 　　他还在浴室么？韦一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几秒钟后，她放下箱子，顺着那水流声音走去。 　　厨房里开着灯，男人正在低头认真的切着什么，动作很快，刀工很好的样子，灶台上的炖锅正在咕咕冒着热气。 　　男人穿着灰色的T恤和黑色的休闲裤，身形颀长，英俊的侧脸专注极了，灯光在地板上投射出一截影子。 　　尹书昊转身找生姜的时候看到了斜靠在厨房门框上静静看他的韦一。她已经换好了衣服，穿了一件天蓝色的天丝材质的牛仔衬衣和一条到膝盖上面的刺绣花裙子，露在外面的两条白花花的腿又细又长，脚上是一双黑色平底鞋，头发高高扎起，很青春。 　　他喉结滚了滚，放下手上的生姜，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又拿起毛巾擦了擦，几步走过去，抬手探了探，“好像是退烧了，”，说着往前走，“再用体温计量一下。” 　　“我已经没事了，”韦一叫住他，“我要回去了。” 　　尹书昊的脚步停住，高大的背影顿了顿，然后转过身，“我晚饭我已经做好了，吃了我送你回去。”不等她拒绝就拉着她的手腕往餐厅走去。 　　他很快端来炖锅，炖的是家常的海带排骨汤，韦一心想，闻着还不错，可是下一秒，胃里就翻江倒海—— 　　她捂着嘴，很快冲进刚才的浴室。 　　尹书昊长腿几步跑了过去，女人正蹲在马桶边吐的昏天暗地。 　　垂在两侧的手握成拳，他呼吸也有些紊乱了，“你必须去医院，看样子像是肠胃炎。” 　　韦一扶在马桶上吐了很久，起身的时候腿有些麻，一个踉跄被男人抱进了怀里，男人垂眸看着怀中脸色苍白的女人，拧着眉头，“去医院。” 　　韦一闭了闭眼又睁开，像是在克制自己的脾气，一个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下巴线条也绷得紧紧的，“够了没？”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尹书昊错愕，“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韦一抬着头看他，声音提高了几个八度，神色有些冷厉，“懂不懂游戏规则？我们的关系需要为彼此担心什么？” 　　说着，大步越过他，走回客厅拉着箱子就往前走。 　　门他刚才下去买菜的时候已经打开了，只听到不大不小“当”的一声门关上的声音，整个公寓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身后高大的男人垂眸看着门板，温和平静的眼眸里有明显的黯然。 　　韦一开门的时候又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刚才在药店买了后一路上她都宝贝似的死死捏在手中。她深深呼气、吸气后，才按下密码打开别墅的门。 　　行李直接丢在玄关处，也没有换拖鞋，女人就迫不及待的冲进自己的卧室。 　　两分钟后，卧室里传来一声“啊”的尖叫声—— 　　苏文默电话响起的时候正在吃晚饭，刚一接听就听到那头女人颤抖着的声音，“验孕棒上有两条红线是不是就是怀孕了？！” 　　苏文默瞳孔遽然放大，她低呼一声，“卧槽？谁？你？”看了一眼饭桌上的老公和孩子，她忙捂着手机跑到卧室，“是你？” 　　那边沉默着，仔细听能听到隐隐的啜泣声。 　　韦一拍着自己的胸口，猛点头，点了半天才想起来她是在打电话，她又看了看手上的验孕棒，声音沙哑又湿润，“是我，两条线，一条深一条浅！” 　　“卧槽！卧槽，你怀孕了！只要是两条线就是中了！”苏文默捂住嘴巴，不敢让自己叫的太大声，“谁的？孩子爸爸是谁？”卧槽，这女人，效率也太高了吧！ 　　那头的女人没有回答她。“连我也不能说吗？”苏文默迟疑了一下，问她。 　　那头沉默了半晌儿，轻轻回了个“嗯。” 　　苏文默很快摆摆手，笑了笑，“我不问了，只要孩子不是大伟的就行哈哈，你还有别的感觉吗？比如嗜睡、呕吐？” 　　韦一思考了一会儿，白天睡了一天虽然是因为发烧不过那也是嗜睡吧？呕吐就不用说了，“嗜睡，看见吃的就想吐。” 　　“卧槽，一一你真的怀孕了！恭喜你啊！”苏文默说着，后面断断续续跟韦一讲了很多孕妇注意事项，“你最好还是请个保姆在家哦。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去看你。” 　　苏文默走回饭桌的时候，戴着白框眼镜穿着暗色衬衣黑色长裤的男人正在把手机往西裤口袋里放，她很快跑过去，在男人脸上亲了一口，“一一打的电话啦。” 　　她没有注意到男人突然的僵硬。很快，男人恢复镇定，“看你高兴的，有什么好消息？她那个极品妈的事情解决了？” 　　苏文默拿着手机摇了摇，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一个、比这个还要让人高兴的好消息。” 　　挂了电话的韦一很快打开水龙头，想好好泡个热水澡，一个不小心，手里的验孕棒掉进了浴缸里。 　　她本来是想珍藏在验孕棒的，有些可惜的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捡起来丢进浴室门外的垃圾桶里。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验孕棒上快速消失的那条浅浅的红线。 　　尹书昊坐在餐厅，看着餐桌上已经冷却的排骨汤，薄薄的手机在手里一下一下的转着。 　　狭长的眼眸眯了眯，他突然停下转手机的动作，很快翻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我想找一下东城法院的领导，嗯，一个朋友遇到点儿事儿……” 第17章 　　韦一看着桌面上的手机，这是今天第二次响了，上午一次，现在一次。 　　她犹豫了几秒，没有把这个号码放入黑名单。 　　他知道她公司在哪儿，如果他想找她，总是能找到的。 　　韦一把手机静音，反扣在桌面上，拿起桌上的文件起身走向会议室。 　　每周五下午公司例会，总结汇报一周工作情况，员工们已经等在会议室了。 　　看着一身职业装气场强大的女人走进来的时候，果秘书的目光偷偷落在她的脚上。 　　老板这几天还跟以前一样，穿的都是黑白灰色的职业套装，也和以前一样偶尔带点儿胸针、手表和发卡之类的装饰，可是……她的职业装跟平底鞋不是很搭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老板都穿平底鞋，而且连妆都不化了。 　　韦一在圆桌最上面的位置坐下，她先扫视了一圈参会的人，然后目光落在自己左边的年轻男人身上，“从左开始。” 　　那男人得令，马上摊开自己面前的文件，“目前，DM项目广告方案已经定下来了，孟导今天下午的飞机从北京过来，我已经安排人员在机场等着了，酒店订在圣思特。杨柳小姐也已经联系好了，明天早上从上海过来，明天一早我会到机场接机。” 　　韦一听着，右手食指轻点着会议桌，“今天晚上你们好好招待孟导，在圣思特再开两个房间，你们组安排人住在酒店，孟导跟杨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及时对接。”其实按道理，这种场合韦一应该亲自去的，只是她现在怀孕了，不能喝酒，不想吸二手烟。 　　“你们的房间离孟导的不要太近。” 　　“韦总，我们组的话，一木的尾款已经到了，刚刚跟财务核实过了。目前我们在跟S牌女鞋的广告，已经跟他们公司分管广告的副总搭上线了，副总让我们先交几个文案过去，我们正在准备文案。” 　　“韦总，我们组目前在跟L牌汽车广告……” 　　“韦总，奥韦既然打算开辟影视广告这块领域，我有一个建议，今年Z市要举办世界高峰论坛，我听说市政府准备拍摄城市形象广告，如果奥韦能够拍摄这支广告的话，对于我们打开影视广告的知名度是非常有帮助的。” 　　韦一的眼睛一亮，神情专注，“城市形象广告预计什么时候用？” 　　“今年年底。” 　　韦一思考了一下，在面前的文件上写了些什么后，抬眼看着提议的下属，“你先搜集往年Z市的类似广告。” 　　方彤双手支在会议桌上，捧着脸看着老板。 　　她本来就对老板印象非常好，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老板简直就是她的女神了。 　　不对，他们公司这些男的哪个不把老板当女神。 　　尹书昊那个家伙还不承认想追他们老板，哼，晚上一定要好好拷问他。今天她男朋友回国，几个关系好的高中同学约好了要给他接风。 　　尹书昊这个家伙嘛~ 　　长相？算跟老板男才女貌吧。 　　家境？听攀子说他是富二代，具体有多富她还不知道。 　　工作？他那个工作虽然赚不到多的钱，不过嘛，方彤想起高中的时候，每次学校上模型课，尹书昊都是做大桥模型，还次次都不一样，被一群男生围在中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跟他们讲他的创意，眼睛亮如星辰，起码是在追求自己的梦想吧？ 　　性格？有点儿高冷，看着挺客气其实可难接近了，想像不出来他能对一个女生有多好？ 　　嗯，看在同学的份上，就算这个家伙勉强配得上老板吧。 　　方彤正捧着脸想的出神，就看到老板忽然站了起来，她手臂撑开撑在桌面上，扫视了一下大家，突然就笑了，她声音不大，“最近大家都很辛苦，公司利润也在稳步上涨，从下个月开始。” 　　她顿了顿，参会的人都正襟危坐，屏住呼吸。 　　“所有人涨工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依然不大，但是会议室响起很大的掌声。 　　等到掌声停了，她又接着说，“对不起，目前我的能力还不够，请大家原谅。”说着，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文件，走出会议室。 　　韦一回到办公室后，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下，三个未接来电，两个是尹书昊，一个是座机。她看了看，给那座机回拨过去。 　　“韦小姐您好，我是东城人民法院的，有件事情通知您一下，您跟吴兰兰女士的赡养费纠纷案下周一的庭审取消了，具体开庭时间我们会再通知您。” 　　取消了？ 　　韦一拿着手机有些错愕。 　　方彤下班先回了趟家，等她换好衣服跟男朋友攀子一起下楼的时候，尹书昊已经在车上等着了。 　　他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杨攀走到驾驶座敲了敲玻璃，尹书昊摇下车窗看他，一脸不可置信，“你怎么黑了这么多？” 　　“废话，你去非洲待两个月试试？”攀子说着，把手上的两个盒子递给他，“不值钱，当地的小玩意儿，感谢你上次帮了彤彤。” 　　帮了彤彤啊，尹书昊的眼睛眯了眯，“我什么都没做啊，要谢，你得谢她老板。” 　　方彤已经开了后座车门拉着男友进去了，她伸着头一会儿看尹书昊一会儿看男友，“对对对，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我们老板，我们老板真的太炫酷了你们知不知道，我们今天下午开会老板也来了——” 　　车子突然发动往前窜了一下，方彤和杨攀都打了个趔趄。 　　“你干嘛呢尹书昊？起步呢你猛踩什么油门儿啊？”如果不是刚才攀子抓住她，她肯定撞到前面的座椅上了，方彤抱怨着，然后看着自己男友，笑眯眯的接着讲，“我们老板今天开完会突然站起来，说大家最近辛苦了，给所有人涨工资，还说自己能力不够只能加这么多，真的太迷人了，我幸亏是个女人不然我都要爱上她了。” 　　“行行行，你们老板最酷最美。”攀子无奈又宠溺，彤彤每次一见到老板回家后都会絮叨个没完，整个一脑残粉儿状态，幸亏她老板是个女人，幸亏她去公司次数不多。 　　方彤不满男友的敷衍，“她真的又酷又美，不信你问尹书昊，尹书昊也认识我们老板！” 　　稀奇了，杨攀伸着脖子问，“尹书昊，你还认识彤彤的老板啊。” 　　握着方向盘的手陡然攥紧，关节被绷得有些泛白。 　　“哎对，今天晚上吃饭你没去接你那妹妹啊？”攀子笑，今天这场合带着她也合适，他们几个跟她姐都是同学。 　　“她不去。”前面低沉的男声响起。攀子有些吃惊，“怎么了，你不天天到哪儿玩儿都带着那丫头么？” 　　尹书昊没有回答，方彤撞了一下男友的手肘。 　　赶到圣思特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都是以前高中关系好的，大学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是都回到Z市发展了，平时有活跃份子三不五时的组个局，所以交情都还不错。 　　四个男的，其中一个带了家属，再加他们三个，八个人，刚好一桌。他们一落座就开始上菜了。大家随意聊聊最近的工作生活，这里面有一个以吐槽老板著称的，每次一聚会就要大倒苦水，大家听着也都随意附和着。 　　可方彤听的认真，那人还没吐完她就忍不住打断，“有！真的有好老板！我们老板就是，我们老板不仅没有对我们发过脾气，而且还会跟我们道歉哦，有一次我们公司被人抢单了，大家前期做的很多工作都白做了，我们老板开会的时候就掉眼泪了，说是她的错，她没有把握好机会才被抢单的，而且我们公司只要效益一好我们老板就会主动给我们涨工资。” 　　尹书昊看着方彤，这些话他听方彤说过好多次了，每次见面说起她老板的好她都如数家珍。 　　那时候他不知道她老板是谁，每次听了就听了，听了就过了，没有什么感觉。 　　可是现在，他觉得胸腔里密密麻麻的，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是什么他不清楚，他只知道一种强烈的冲动瞬间就盈满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起身走到方彤旁边，“方彤。”说着，他已经走出了包间。 　　方彤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友，看到他点头后，她起身跟着走出去。 　　方彤关上包房的门就看到了门外的尹书昊，“尹书昊，你干嘛呢？” 　　“你们老板住哪里你知道么？” 　　……她是去过一次老板的家，前年年会的时候是在老板家里举办的，可是告诉他真的好么…… 　　方彤看着眼前这个衬衣西裤笔挺而立卓然出众的男人，有天人交战。 　　沉默半晌儿，她看着眼神暗沉沉的男人，声音很小，“你不要说是我说的，我们老板住在东晖苑……” 第18章 　　尹书昊把车开的很快，心里闷的找不到出口。 　　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胸口要呼之欲出，可是他就是抓不住。 　　到东晖苑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三栋别墅只有中间那栋亮着灯，尹书昊下车，在小区门口站着。 　　她是睡了还是不在家？ 　　发烧和肠胃炎应该都好了吧。 　　站了不到十分钟，远远看见一辆黑色的车打着转向灯开了过来，那车左转、按喇叭，开进大门直接开到了院子里的停车坪上。 　　韦一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她绕到车身后面，打开后备箱，低着头像是正在从里面拿什么。 　　“韦一。”低沉暗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韦一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放下手中刚买的母婴用品，不动声色的关上后备箱。 　　转过身就看到向她走来的尹书昊。 　　他穿着黑色的长西裤和深色的衬衣，很高，两大步走到了她面前站定，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直直看着她，黑眸异常的亮。 　　马路上的霓虹灯亮着，将他英俊的脸拉的有些恍惚，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出他背光的轮廓有着罕见的俊美。 　　短暂的怔愣后，韦一问，“你怎么来了？” 　　尹书昊盯了她几秒才开口，“聊聊吧。” 　　一瞬间的犹豫后，韦一转身锁上了车，往别墅走去。 　　尹书昊看着前面的背影，觉得心里持续了一路上，不，持续了几天的窒闷，就这样被抚平了。 　　在玄关找了双拖鞋给他，韦一换好鞋后直接走到客厅，手上的钥匙“哐当”一声被甩在了茶几上，在黑夜里在寂静的别墅里，响的有些突兀。 　　她静坐在沙发上，右边胳膊撑在沙发扶手上，头微微斜着，穿着白色真丝衬衣和简单的黑色半裙，双腿随意交叠着，雪白纤细的小腿轻轻晃着，一副慵懒姿态。她看着尹书昊的眼神儿有些散淡，似乎是在盯着他，又似乎只是在对着那个方向，并没有去看什么。 　　“聊吧。”她的嗓音也是淡淡的。 　　尹书昊在她面前站定，单手插在西裤口袋，四处看了看，“一个人住么？” 　　“嗯。” 　　短暂的话间沉默，尹书昊垂着眼眸定定的看着她。片刻后，他开口，“身体都好了么？” 　　他声音本来就很好听，现在这声音低低沉沉的，很有质感。 　　韦一“嗯”了一声。 　　尹书昊看着女人那轻轻晃动的小腿，很费劲才抑制住自己的目光，开口说话的声音有些闷，“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韦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至极的话，她要笑不笑的看着他，反问，“为什么要接你电话？” 　　尹书昊黝黑的瞳仁轻轻瑟缩了一下，呼吸也有些不稳，静默了好几秒，才沉闷着嗓子问她，“你是想分开吗？” 　　韦一脸上终于笑开来，是那种幸灾乐祸的笑。 　　“分开？” 　　“我们在一起过吗？” 　　尹书昊俊美温和的脸瞬间就僵硬了，他盯着她的眼睛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顿了好半晌儿，才动了动唇，声音极低，“难道——” 　　“没错。” 　　韦一很快打断他，“见色起意啊，没说清楚么。” 　　“你不也是么？”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她嘴角牵出的笑已经近乎是嘲弄了。 　　尹书昊黑眸似海，下颚线条紧绷，直直盯着她。 　　他无法反驳，一开始他确实是见色起意。 　　可是他也不是没见过比她年轻比她美的女人，见色起意这是第一次。 　　再开口时他声音很沉闷，带着某种妥协，“上次那种事，不会再发生。” 　　不会再弄哭你，也不会再不经过你同意。 　　“跟那件事没有关系。”韦一的眼眸黯了黯。 　　她好久没有去见爸爸了，每次见过之后，都会想起以前的事，想到苏文默的妈妈带着八岁的她去探监的时候，隔着玻璃爸爸望着她的眼神儿。 　　“那是因为什么。”尹书昊的眸越来越暗黑，直直的看着她，像是在探究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为什么？”韦一哂笑，“已经睡过了，”她停住，说话间，把头撑在了右手上，看上去愈加的漫不经心。 　　“就那样啊。” 　　话音落下后，整个别墅一阵安静。 　　尹书昊的脸绷得很紧，下巴的线条都是冷硬的。 　　一段绵长的寂静后，他突然扬唇冷笑，“没有那个男人让你爽么。” 　　韦一微怔，哪个男人？林森么？ 　　她在林森回国后跟他是有几次接触，有一次他在报纸上看到孙导性侵未遂的事，猜到是她，问了果秘书后跑到法院找她，剩下的两次一次庭审一次去北京找孟导都是因为工作。 　　可是她现在只想跟尹书昊断的干干净净。韦一目光落在他紧紧绷着的下巴和随意敞开的领口处，散淡的叹息了一声，“是啊。” 　　对不起了。 　　这一声后，男人的脸更冷了。 　　整个别墅寂静的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 　　顿了好久，紧握成拳的手才微微松开，喉咙干涩，沙哑的声音像是还想确认什么，“你是认真的么。” 　　韦一微垂着头，按着眉心，轻声“嗯”了一声。 　　听不出真假。 　　尹书昊冷冷的眸光静静落在女人身上，好几秒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 　　“尹书昊。”韦一突然叫他。 　　脚步顿住，但是他没有回头。 　　“你找个女朋友吧。” 　　女人的声音慵懒又随意，男人宽大的背影却瞬间一窒，垂落在双侧的手也慢慢握成拳，指甲都要陷进肉里面，顿了几秒后大步走了出去。 　　“哐当”摔门声之后，整个别墅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 　　假期还没有结束，尹书昊就提前去单位了。 　　那天晚上从东晖苑回到家，他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他又翻出电脑开始备这个学期的课，备完课在阳台上吹了半夜的风。 　　是他想多了，他们只是一对见色起意的男女。 　　上午陪着院长参加了一个风景区的悬索桥落成揭幕，下午院里对外开放展览，展出了一些近年来他们院设计或者参与设计的各式各类的桥，来参观的都是一些中学生，学校统一组织的课外活动。没什么事他就先走了。 　　路上接到菲菲的电话，她正式毕业了，工作也定了，在东城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让他明天到Z大帮她搬家。 　　刚好攀子这几天休假，尹书昊给攀子打了个电话让他明天一起去。 　　一直等到快十点，杨攀才把家里的投影仪修好下来，跟着尹书昊一起去Z大。 　　车开到z大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校门口挤了很多人，大门口的感应门锁着，门口还放了禁止通行的牌子。 　　尹书昊看了攀子一眼，今天喊他来帮忙搬家真是太明智了。 　　把车停在大门外面，刚下车就看到一身白色连衣裙踮着脚对他们招手的清秀女孩儿。 　　尹书昊和杨攀大步走了过去，孙楚菲把手上的两瓶矿泉水递了过去，“书昊哥，攀哥，喝水。” 　　“你们学校今天什么情况啊？”杨攀四处看了看，拧着眉头问她。从宿舍把东西都搬到大门口，起码一公里啊，要了命了。 　　孙楚菲有些抱歉的吐了吐舌头，“我也是今天来学校才知道的，说是有明星在校园里拍戏。” 　　“明星？叫什么啊？”刚刚还拧着的眉头瞬间展开了，一脸黝黑的男人伸着脖子急切的问女孩儿。 　　孙楚菲见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攀哥，你去非洲就待了两个月，怎么都比黑人还黑了，你还特意穿了白衣服，是为了衬托你的黑么？” 　　说完杨攀，孙楚菲的目光移到他旁边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身上。 　　好久没有看到他了，书昊哥好像瘦了一些，黑色长西裤深色衬衣衬得他身材很挺拔，夏天时他的衬衣袖子永远挽起两圈，领口永远随意敞开两颗，一副闲散姿态，却丝毫掩盖不住他身上矜贵又疏离的气质。 　　攀子看见女孩儿正仰着脸看着尹书昊，双眸漆黑，里面有璀璨的光，他轻轻“嗯”了一声假意在清嗓子。尹书昊也不像不开窍的人啊，毕竟高中都早恋了，怎么会看不出这丫头喜欢他。 　　孙楚菲意识到自己失态，飞快的转过脸去。 　　九月份的z市还是很热，但是z大校园里却比外面清凉了不少。z大的绿化在全国是出了名的好，校园里随处可见的香樟树，路上只泄下来一点斑驳的光影。 　　虽然有明星在校园拍戏，但那些粉丝大都被挡在了门外，校园里还是像以往一样，安静，闲适。 　　不是特别好的学校，但是是一所非常美的学校。 　　三个人并排走在林荫大道上，攀子四处看着，在看到对面慢慢走着的一男一女时，他小声惊呼:“卧槽明星就是明星，果然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这么远我都要被他们的光芒闪瞎眼了。” 　　他低呼完，侧过脸去看他右边的尹书昊。 　　却发现他已经停下脚步，正双目灼灼的盯着走过来的那对男女，俊美的脸上有他从未见过的紧绷和薄冷。 　　寂寂沉沉的黑眸里翻滚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第19章 　　男人和女人微低着头，从对面往这边走来，不急不缓的像是在散步。 　　女人的头发全部披着，穿了一件纯白色无领的白衬衣，袖子挽起，扎在黑色的短裤里，短裤的裤腿宽宽的。虽然穿的平底鞋，可是那两条腿已经过份的长了，还很细很白，远远望去，十分打眼。 　　她微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身旁跟她并肩走着的男人很高大，深灰色的衬衣和黑色的长西裤让他的身材看上去很挺拔，他正侧着脸看着女人，笑眯眯的在说着什么。 　　这人是看呆了么？攀子拍了拍尹书昊的肩膀，“老有键盘侠说明星真人也不怎么样，完全就是瞎扯淡，就这两条腿，我都能玩一年。” 　　突然感受到男人扫过来的冷冷的眼风。 　　“我说错什么了……你瞪我干嘛……”这话也没有太流氓吧，难道当着菲菲连这种话也不让说了。 　　看着绷紧下巴瞪着自己的男人，杨攀有点儿心虚。 　　好在很快他就收回了眼神儿，垂眸看着地面继续往前走，声音冷硬，“她不是明星。” 　　“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啊？”攀子两步追上他。 　　“没有摄像机跟着。” 　　哦哦……果然是理科生的思维啊。 　　不是就不是，你走那么快干嘛，杨攀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 　　韦一抬眼时看到对面大步走过来的男人，有短暂的怔愣。 　　那男人很快从她身边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她。 　　也是，她好像说过人家技术一般…… 　　能一个字不说的从她家离开已经很有风度了。 　　那男人刚走过去不到半分钟，就听到一个惊喜的女声，“尹老师？！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打招呼？”林森侧脸看着短暂微怔的女人。 　　他知道韦一认识刚才那个男人，在圣思特，在法院。 　　韦一抬眼看了看远方，表情沉静，继续走着，“不太熟。” 　　林森的眼眸黯了黯，上次在法院，那男人压着她的手腕把她抵在墙上说话时，她顺从的模样他还记得，那根本不是不熟的样子。 　　几秒后，他长腿一迈跟上她，话锋一转，“好多年没回学校看看了，母校是越来越漂亮了。” 　　韦一没有回答。 　　“你会偶尔回来看看吗？” 　　“不会。”情怀这种东西，她一直都不怎么有。 　　林森的心一下子紧绷，他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他出国前那段时间韦一在学校里就已经开始被欺负了，他走了以后她的校园生活大抵也是在被欺负中度过的吧。 　　他伸手握住女人的手腕带了一下，让她面对面跟自己对视，几秒钟后，他轻颤着嘴唇，“一一，对不起。” 　　韦一觉得有些想笑，然后她就真的笑了。 　　这些事她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了。现在的她，只是个商人，能带来利益就好，什么前男友啊，她没有那份矫情。 　　韦一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看着地面继续走，“不提以前了吧。” 　　“好，不提以前，”，林森语气激动，大步走过去挡在她的前面，“不提以前，我们谈以后。”他说着，两只手抓住韦一的手腕，“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一一，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我犯下的错，以后，让我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韦一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男人的大手，她抽了抽发现根本抽不动，便不再挣扎，就那样似笑非笑的看着男人，“嗯？怎么补偿？” 　　林森短暂的怔愣，像是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直接，声音有些干涩，“我会对你好，物质上生活上情感上，尽我最大的努力对你好。” 　　“怎么办，我好像都不缺啊。”韦一静静笑了。 　　“我——” 　　林森气息有些不稳，顿默了好久，“我可以给你一个家。” 　　家啊。 　　韦一慢慢咀嚼着这个字，脸上的似笑非笑也归于平静。 　　她加大力道抽了抽自己的手，“走吧，看看孟导他们拍的怎么样了。” 　　孙楚菲住的是四人间宿舍，已经有两个女孩搬走了，还有一个女孩在帮她收拾东西。棉被、书、衣服、日用品，满满当当堆满了宿舍。 　　他们搬了两趟后备箱就已经被塞满了，杨攀看着后备箱上刚才被蹭掉漆的那块，有点痛心疾首。 　　尹少爷这车来搬家也就算了，还被刮花了……刮花了也就算了，他还一点儿心疼的表情都没有。 　　杨攀更痛心疾首了，万恶的富二代。 　　送了一趟，车第二次开过来的时候，学校大门依然不放行，孙楚菲看着脸上挂着薄汗的男人们，“书昊哥，攀哥，现在也快12点了，要不我们先去吃午饭吧。” 　　“搬完再——” 　　“好啊好啊，我早上都没吃饭，都快要饿死了，菲菲，你们这附近哪里最贵，好好宰你书昊哥一顿。”尹书昊的话被杨攀兴奋的打断。 　　“那怎么行，今天应该我请客。”孙楚菲说着，又看向尹书昊，“书昊哥，休息一会儿再搬吧。” 　　z大附近的餐厅不算多，好的餐厅就更少了，毕竟是学生居多，大都是平价消费。三个人直接到了附近最高档的中餐馆，尹书昊下车后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大厅内的人，微微蹙眉。 　　大厅里面坐满了人，嘻嘻闹闹的声音。 　　刚在门口站定，尹书昊就被从外面进来的人撞了一下，好在力道很轻。 　　他侧过脸去看。 　　一个身高165左右很瘦很瘦的女孩已经越过他走了进去，留给他们一个背影。红色的无袖衬衣扎进黑色的紧身包臀皮裙里面，拿了个黑色的手拿包，脚上是足有十厘米的细高跟鞋，走路的时候屁股扭动的幅度很大。 　　那女孩走了两步突然定住，回过头来看着他们，抬手拿掉脸上大的快要遮住她整张脸的墨镜，一张娇俏灵气的脸露了出来。 　　她后退了一步，退到尹书昊面前，转过身，水润润的大眼睛眨了眨，声音像黄鹂鸟一样，“帅哥，撞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尹书昊看了看她，淡淡的点了点头。 　　越过她走了进去，前台很快有服务员迎了过来，“先生几位？” 　　“三位，一间包房。” 　　“不好意思先生，现在没有包房了。”服务员有些无奈，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来吃饭的人好多。 　　尹书昊回头，看着攀子和菲菲。孙楚菲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不太可能愿意在外面大厅里跟着这么多人闹哄哄的一起吃饭的。 　　“书昊哥，要不——” 　　“帅哥，介不介意拼个桌啊？”刚才撞了他那女孩儿居然一直站着没走。 　　她转着手上的墨镜，娇俏的大眼睛一直打量着尹书昊，挑了挑眼尾，脸上带着明艳的笑。 　　说话的时候慢悠悠的，还晃着白花花的腿。 　　“我的姑奶奶，你怎么站在这里？”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男人，很瘦，黑T恤黑色吊裆裤，声音有些尖细。“赶紧进去吧，别一会儿被狗仔拍到了。” 　　女孩儿娇俏的巴掌脸拧了起来，抱怨道:“Ansen，这里又不是上海，哪有那么多狗仔。” 　　“姑奶奶赶紧进去吧，快快快，把墨镜戴上。”那男人说着，拽着女孩儿的胳膊半拖着她往前走了。 　　尹书昊看了一眼攀子，“女明星。” 　　“啊？”攀子有些惊讶，盯着那女孩儿的背影，“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 　　尹书昊:“……” 　　他看着那消失在某间包房门口的背影，小声嘟囔，“……有些明星本人还真的不如普通人，还没刚刚那个漂亮。”，说着像是怕尹书昊没听到一样，提高了声音，“刚才那个你还记得吧，那个腿——” 　　看到男人又突然扫过来冷冷的眼风，攀子乖乖噤声，心里腹诽，不就是怕把菲菲这朵小白花儿教坏了么，至于这么紧张。 　　尹书昊转身看了一眼门外还在不停进来的客人，沉默了片刻，“我们换家店吧。” 　　“帅哥，我们有包房哦！而且我们导演和金主都同意了哦~”，刚刚进去那女孩突然从背后出声。 　　孙楚菲转过头去看她，她站在一个包房门口，双手交叉环抱着胸，笑眯眯的看着尹书昊。 　　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孙楚菲嘴唇紧抿，看着那女孩儿，却见那女孩儿也抬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伸手想要去攥身旁尹书昊的衣袖，他往前迈了一步，她落了个空。 　　尹书昊一步步往那女孩儿走去。 　　他刚才还在想，为什么韦一会出现在z大。 　　导演。金主。 　　那次在女厕救她时她不就是去见导演了么。 　　“柳柳，赶紧进来，你到底什么朋友啊？——林总，韦总，孟导，抱歉啊，我们柳柳自来熟，在哪儿都能交上朋友哈哈。”尖细的男声响起。 　　尹书昊走到门口，看着那一脸沉静的女人。 　　她坐在包间的最里面，正端着杯子浅啜着。 　　林森坐在她的旁边，她另一侧是一个长发的络腮胡男人。 　　“帅哥，介——” 　　“不介意。” 　　尹书昊说着，抬脚走了进去。 　　韦一抬头，看到了门口高大的男人身影。 第20章 　　韦一的目光只落在他身上一瞬间，很快起身拿起桌上的菜单，弯腰越过半张桌子递给那娇俏的女孩，“杨柳小姐，这附近没有什么好餐厅，别介意。看看喜欢吃什么。” 　　那女孩爽利接过，翻了几页后她皱起眉头，然后侧着脸看着拉过椅子坐在她身旁的男人，笑眯眯的把自己的椅子往他旁边移了移，“帅哥，你喜欢吃什么呀？” 　　尹书昊没有回应她，而是拿过孙楚菲面前的餐具，用开水烫着，然后用餐巾纸仔仔细细的擦拭着。 　　“女朋友啊？”娇俏女孩伸着脖子越过尹书昊去看他左侧的女孩，脸上笑眯眯的，说话时挑了挑眼尾，声音慢悠悠的，音调拖的很长。 　　孙楚菲的心紧了紧。 　　尹书昊慢条斯理的帮孙楚菲把餐具擦好，摆回她面前，“妹妹。” 　　孙楚菲眼眸垂下，睫毛颤抖。 　　杨柳闻言，又往尹书昊靠了靠，“是干妹妹，还是亲妹妹呀？”声音娇娇软软的，但是特意加重了“干”和“亲”的音。 　　她身旁的经纪人Ansen按了按眉心，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他家艺人开车开的这么6。 　　餐桌上有一瞬间的安静。 　　杨攀斜眼看了一眼尹书昊，狐疑他怎么就跟着这妹子进来了。 　　尹书昊这人看着温和体面，但到底是那样的家庭环境，矜贵和傲气都刻在骨子里。 　　林森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的男人，好看的嘴角有若有似无的轻笑。 　　果然是小孩子啊。这种故意在喜欢的人面前显示自己左拥右抱很有魅力的做法早就没人玩儿了吧。 　　没有得到回应，杨柳点了几个菜后就随手把菜单扔到餐桌中间。 　　尹书昊伸手去拿的时候，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两只一样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各自压着暗红色菜单的一角，菜单被压着的地方明显陷下了一圈。 　　同样好看的眸四目相对，寂静无声的对峙着，眸底弥漫着某种像是随时要爆发的暗色。 　　五秒钟后，双方都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一只白净纤细的手伸了过来，凉静的声音响起，“给我吧。” 　　韦一站了起来，稍一用力，拿起被两人压着的菜单，弯腰，伸长胳膊，把菜单递到了孙楚菲面前，微笑，“喜欢吃什么，不要客气。” 　　孙楚菲看着眼前这张沉静好看的脸，有微微的诧异，女士优先，真是又美又周全的小姐姐啊…… 　　她呆呆接过，“谢谢。” 　　接过菜单她只扫了几秒，很快报出几个菜名。 　　都是书昊哥喜欢吃的。 　　“韦总，您别光顾着别的女士都把自己给忘了啊，韦总喜欢吃什么啊。”Ansen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很多年，刚才的情况只一秒他就猜到是什么情况了。心里怎么隐隐有点儿期待是怎么回事啊。他笑着，目光在林森和尹书昊身上扫了一遍。 　　“桂鱼，韦总喜欢清蒸桂鱼。”回答他的是林森。 　　尹书昊擦餐具的手顿了一下。 　　“韦姐姐。”杨柳突然娇娇软软的叫了一声。 　　她双手撑着下巴跟朵花儿似的，笑意盈盈的看着韦一，“你跟林总是什么关系呀？你们两个都是我的老板吗？你们开的夫妻店吗？” 　　Ansen闻言，极力忍着唇角想要牵起的笑。 　　他家艺人太懂他的一颗八卦心了。 　　他拍了一下女孩儿的手背，凑近她耳边，假意训斥，“姑奶奶你能不能少说点儿话？你都不看合同的吗？林总是品牌的人，韦总是广告公司的人，懂？”说罢，对着大家哈哈一笑，“我们柳柳姑娘平时心思都用在拍戏上了，见谅哈。” 　　林森却像是被那女孩儿的话取悦了，俊脸上扬起笑纹，他半靠在椅背上，如墨砚般的目光落在对面男人身上，姿态斜睨。话却是对杨柳说的，“杨柳小姐看人真准，我跟韦总确实是旧识。” 　　对面男人拿勺子的手顿时一紧。 　　察觉到尹书昊微不可觉的失态，林森脸上的笑意更浓，“我跟韦总大学就认识了。” 　　“那就再让我看一看。”杨柳大眼睛在林森和韦一身上来回打转，“你跟韦总该不会还是什么分手的校园恋人现在正在玩儿破镜重圆吧？” 　　尹书昊端着水壶倒水，杯子已经倒满了水溢了出来，他没有察觉。 　　身旁的女孩儿小声叫他，“书昊哥……” 　　桌上的人纷纷抬头看他。 　　里面的半杯水流了出来，顺着桌子流到地上，他才放下水壶。 　　盯着面前开水升起的白气，余光能看见那女人，她正侧着脸，低头跟旁边的长发男人说话。 　　仿佛没听到他们的话。 　　或者听到了，但是默认了。 　　呵。 　　好一个校园恋人。 　　好一个破镜重圆。 　　难怪她那么清冷仿佛任何人都进不去她世界的样子，却走到哪里都让他陪着。 　　去法院，去北京出差，去拍广告。还有多少地方是他不知道的。 　　破镜重圆，尹书昊薄唇掀起极端自嘲的弧度。 　　杨柳挑了挑眉，给林森了一个我懂、你加油的表情。然后转过脸看尹书昊，她伸出左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尹书昊衬衣袖子一角，水润润的眸子潋滟的烟视媚行，声音带着点儿上海姑娘的吴侬软语，娇娇软软，誓要酥了男人的骨头，“小哥哥，你晚上有没有时间呀，出来一起玩嘛。” 　　尹书昊抬手，拿掉她捏在他衬衣上的手，“没时间。” 　　“为什么呀？难不成有人管你呀？妹妹应该不管这个吧？”杨柳说话的时候故意把音调往上扬，透着一股子狡黠，但是配着她那张娇俏的脸，不仅不让人生厌，反而看上去格外生动。 　　孙楚菲的脸上有薄薄的怒气。 　　“我妈。”尹书昊神色恢复，语气散漫。 　　“……”，杨柳好看的腮帮子鼓了鼓，“你是太土还是太乖，现在好多三十多岁的大姐晚上都背着老公孩子出来玩儿啦，你还要在家玩儿你家姑娘啊？”五指姑娘。 　　尹书昊闻言，突然就笑了。 　　是笑，但是很冷，他直直看着对面的女人，“哪有三十多岁还出来玩的大姐？” 　　“你都不看新闻的么？三十多的少妇晚上丢下老公孩子出去玩儿，哦不，看剧本儿。”杨柳说着，拍了拍尹书昊的小臂，“趁年轻，该玩儿就得玩儿，该浪就要浪，别太辛苦你家姑娘了。” 　　尹书昊:“……” 　　菜陆续上齐了，林森转动转台把那道清蒸桂鱼转到自己面前，夹了很大一块儿桂鱼，低着头剔掉刺，才笑眯眯的放到韦一碗里。 　　尹书昊像是没有看到，低头默默吃着。 　　餐桌上一时间只有韦一和导演说话的声音，还有林森帮她布菜时间或插话的声音。 　　Ansen不动声色的斜眼看尹书昊，脑海里脑补了一部起码10集的三角恋大戏，最后还不忘帮他默哀了三秒钟。 　　杨柳吃饭倒是安静，她吃的极少，吃之前还要夹着菜放到面前的水杯里涮一遍，女明星保持身材不容易。 　　下午还要赶拍摄进度，一顿饭半个小时就结束了。出门时尹书昊走在最前面，身侧是杨攀和孙楚菲，韦一和孟导跟在他身后，杨柳走在队伍最后面，边走边拿着镜子检查脸上的妆。 　　“书昊哥——” 　　听到声音，尹书昊抬眼—— 　　想要后退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离酒店的玻璃门半米都不到了。 　　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直直的撞上了那又大又亮的玻璃门。 　　“嘭”的一声，玻璃门被撞碎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哗啦”碎玻璃落地的声音。 　　“又撞了！”有保安大喊着跑了过来，他们酒店的玻璃门上面没有任何警示标志，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撞了，他反应过多次了，不知道为什么酒店一直没有给玻璃门上贴上标语。 　　孙楚菲煞白着一张脸，呆呆愣愣的看着把那女人护在怀里的男人。 　　她最先发现情况不对，第一反应就是去推开书昊哥。可是她还没有碰到他，就看到他极快的转过身，护住他身后的女人。 　　快的就像是本能一样。 　　他把她护的很紧，两手还把她的头压进自己怀里。被那两个男孩撞的一个趔趄，他也没有丝毫的松手。 　　明明，她所在的位置比那女人更危险，可是书昊哥完全没有想到她的安全。 　　明明，书昊哥以前不是这样的。 　　难怪，书昊哥会愿意跟不认识的人拼桌吃饭。 　　难怪，书昊哥最近都不再联系她。 　　孙楚菲细白的牙紧紧的咬着下唇，手臂上传来的刺痛她像是没有知觉，却在看到男人后颈上渗出的血时开始流泪。 　　“一一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突发的情况让所有人都懵逼了，林森刚才走在后排，等他发现时，那男人已经抱住了韦一。 　　韦一想要抽身，却发现那男人抱的很紧，她叫他，“尹书昊？” 　　尹书昊像是终于回神般，目光在她脸上身上上上下下看了几遍，才放心似的放开她。 　　林森很快抱过韦一，“没事了。” 　　尹书昊走了两步走到孙楚菲面前，抬起她的手腕，低眸看着她胳膊上细细流淌着的一条血流，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干涩，“我送你去医院。” 　　韦一挣开林森的怀抱，快速确认了一下孟导和杨柳没有受伤。 　　转过身看着前面男人拉着女孩朝前走去的背影，目光落在他修长的脖子后面红红的一片，她嘴唇轻颤。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多岁还出来玩的大姐，韦总扎心了…… 第21章 　　身上的痛不及心里的痛半分，孙楚菲麻木的被男人拉着往前走，但在看到他小臂上源源流淌的红色液体时，她还是惊呼出声:“书昊哥，你胳膊——” 　　尹书昊低头看了一眼，左小臂上有细细的血流顺着手臂流到手背，流到手指。他神色如常，右手从西裤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给杨攀，“你来开，去医院。” 　　孙楚菲已经从包里找到纸巾，拉过他的胳膊低头认真帮他擦着，一边擦一边落泪。 　　杨攀接过钥匙，拉开了车后座的门，等到尹书昊和孙楚菲上了车，他才坐上驾驶座。正要发动车子时，透过倒车镜看到那个腿很美的女人很快往这边走来，她走到车身旁，拍了拍尹书昊那侧的车窗玻璃。 　　尹书昊慢慢按下车窗玻璃。 　　露出了精致的侧脸，他静坐着，眉头微皱，绯薄饱满的唇微微抿起。他没有转过头，砚黑的眸子只侧看了过来。 　　“我送你们去医院。”韦一看着他，一只手还放在车窗上。 　　尹书昊姿势未变，表情冷淡，“不用。” 　　“那你们检查完后把情况告诉我。”韦一说这句话的时候弯着腰，视线越过尹书昊，去看里面的女孩。 　　说话间，林森也走了过来。 　　尹书昊的余光落在那男人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裤和黑色皮鞋上。 　　几秒后，他勾唇笑了笑，声音淡漠:“韦总，该说的话你已经跟我说清楚了，其他的就不劳你费心了。”说完，抬手，车窗玻璃缓缓合上。 　　杨攀从后视镜里看着尹书昊的脸，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俊美斯文的脸很淡漠。他缓缓启动车子。 　　在医院处理了伤口，孙楚菲只有小臂划伤了，伤口很浅，外科医生用酒精消了毒擦了药，没有做包扎。尹书昊虽然小臂上的伤口无大碍，但是脖子后面的伤口稍微深一些，玻璃尖儿扎了进去，医生拿镊子剔了出来，好在玻璃小，没有缝针，消了毒擦了药后包了起来。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尹书昊回头看着台阶上静默站着的女孩儿，他走近她，“菲菲，这几天你先住我那儿吧，我回家住，我找人把你剩下的东西搬完，等都收拾好了你再回去。” 　　女孩依然看着地面，沉默着不说话，红润绯薄的唇紧紧抿着。 　　杨攀看了一眼表情倔强的菲菲，又看了一眼尹书昊，“我去把车开过来。” 　　“书昊哥。” 　　孙楚菲抬起头侧过脸看他。太阳照射下，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上细细密密的水珠。 　　“她是谁？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听你提到过。”说话的时候有泪水顺着眼睛流下来，流过女孩白净秀气的脸，落到夏日午后的水泥地面上，很快消失不见。 　　尹书昊微垂着眸，孙楚菲只能看见他好看的双眼皮褶皱和细密的睫毛，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 　　她以前也想过书昊哥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是不是还是会像她姐姐那种小家碧玉的。 　　可是看到那个女人时，她就知道自己不战而败了。 　　太高级，情商高有内涵，白，美，应该还挺有钱，多看一眼她都被呛的口鼻酸痛，连作战的机会都没有。 　　压抑了一路上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了，脸上的泪水越来越多，视线变得模糊，细细白白的牙咬着下唇呜咽着哭了起来。 　　进出医院的人不时驻足往这边看来。 　　看着尹书昊沉默时薄唇跟紧绷的下巴勾勒出的清冷坚毅的画面，女孩儿的哭声更大，她单手捂着脸，瘦小的肩膀颤抖着。 　　心头一阵烦躁。 　　她姐姐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一直把自己当成孙家的儿子，孙楚菲的亲哥哥。 　　尹书昊闭了闭眼睛，强行压下去那混乱的情绪，喉头滚动了好几下，他才开口，“回家再说。” 　　是不是有些事必须要说出真相了。 　　孙楚菲一直捂着脸，呜咽声从手缝里传出来，“书昊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是谁？” 　　得不到回应，孙楚菲的哭声又大了些。 　　到底是体面的人，没有在公共场合干过失态的事，尹书昊伸出大手攥住她细细的手腕便要带着她往前走，“回家再说。” 　　书昊哥对她已经这么没耐心了啊，孙楚菲看着攥着她手腕的大手，心里莫名的情绪就上来了。她用力想抽回手，却撼动不了男人半分，她一边用另一只手拼命掰他的手一边哭喊，“你放开我！我不需要你管，我们全家都不需要，你已经把我姐姐忘记的一干二净了你还管我干嘛？” 　　前面的男人背影一顿，脚下的步子也停住了，定定站在那里，几秒后才回过头，黑眸看着女孩儿，声音低沉，透着压抑，“回家。” 　　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响了，拿出手机，尹书昊盯着屏幕，看着来电备注。 　　心尖儿浅浅抽动了一下。 　　修长的手指滑过屏幕，按下挂断。 　　放回手机，他扣住孙楚菲细细的手腕儿，带着她走了两步，打开后座的车门，先是把她塞了进去，跟着自己也坐了进去。 　　杨攀从倒车镜看到男人紧绷着又有些压抑和疲倦的脸，动了动唇，最后还是归于无声。 　　*** 　　杨柳看着很玩得开，可是这姑娘心里拎得清。 　　这次跟DM公司合作的广告产品虽然只有一款睫毛膏和粉底液，但是她知道DM公司最近在物色亚洲地区的代言人，如果她这两支广告表现的好的话，她很可能是代言人第一人选。 　　全程拍摄，她都非常敬业，长的灵、放的开、人配合、镜头感强，镜头表现力和感染力都非常强。 　　韦一站在摄影棚门口，悬在心口的些许不安终于放下了。 　　奥韦的第一个影视广告，应该能交出不错的答卷。 　　她招来项目组的人在棚内候着，拍完安排好晚餐，又让人出去买了零食、水果和饮料回来，韦一才离开。 　　坐在驾驶座上，韦一没有立刻发动车子，拿着手机像是在思考，几秒钟后，她解锁屏幕，纤细白皙的手指灵活的在屏幕上打着字，发送。 　　那两个撞碎玻璃的男生是杨柳的粉丝，一得到杨柳在那儿的消息就冲了过去，太过激动完全没注意到那大玻璃。 　　是她们工作上没考虑周全。 　　更何况，那男人护住了她。 　　如果那两个男生撞碎玻璃撞到她身上，肚子里的孩子……她不敢想。 　　短信发出去不到一分钟，电话就打了过来。 　　韦一接起，手机一通她就听到很响的机器轰鸣声，间或还有海风呼呼的声音。 　　尹书昊问她发这个短信是什么意思，她很费力才听清楚。 　　她的意思很简单直接，甚至直接的很凉薄。 　　她公司的错，如果有必要，她会承担治疗费用。 　　“韦一。”男人没有等她回答，叫她的名字。 　　声音很沉，被电流一压缩，像是从遥远的空旷中传来。 　　很快被轰鸣声淹没。 　　男人似乎是在等待轰鸣声停止的间隙，那声音一停，韦一就又听到他的声音。 　　“别再来招我。” 　　他的声音很低，透过电流显得更低，落到她耳膜里就像在耳语，却带着一股阴郁和压抑。 　　接下来又是很长一段机器轰鸣的声音，他没有再说话。 　　** 　　广告拍摄完后，杨柳没有在z市停留。后期的冲洗、转盘、剪辑和配乐工作都交给了孟导，当初特意去北京请孟导过来，就是因为谈了几个导演，只有孟导表示，一个人可以完成所有后期的工作。 　　孟导摄影专业大学毕业后，在北京开了一个摄影工作室，后来进北京一个电视台做节目编导，现在一边做编导一边兼职做广告导演。经历丰富，活儿硬，人踏实，尊重脚本，还能在脚本上加上自己的想法，是奥韦这种影视业刚起步的广告公司最好的选择了。 　　韦一看着电脑里剪辑完成的胶片，画面很精致唯美，杨柳那张娇俏明艳眉眼分明的巴掌脸，配上大方爽朗带着诱惑的表情，太适合护肤品和化妆品广告了。 　　她按下内线，叫了项目组负责人到办公室来。 　　很快有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敲门进来。 　　韦一把胶片递给他，“备份两份，原稿拿去交片，现在就去。我已经给池田部长打过电话了。” 　　待下属出去后，她又叫了果秘书进来。 　　“拟一份合同，聘用孟导为公司的兼职导演。”韦一说着，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随手合上桌面上的蓝色文件夹递给果秘书。 　　说话间她拿起办公桌上的黑色Kelly包越过办公桌走了出来。刚走了一步，腰腹间突然一阵酸痛让她忍不住曲下身去，她捂着肚子扶着办公桌。 　　“你没事吧韦总？”果秘书两步跑上去想要扶她。 　　腰上的酸痛一瞬间又消失了，韦一深呼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对果秘书摆了摆手，“没事。” 　　从怀孕到现在有十几天了，她在饮食上也没怎么注意，前段时间心又一直悬在广告拍摄的事上。她看着果秘书，“帮我找个住家保姆吧，不超过45岁，手脚利索，话少点儿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喜欢孩子的。” 　　果秘书一愣，嗓子里那个“啊？”字差点脱口而出。 　　韦一“嗯”了一声，“苏文默家的小丫头。” 第22章 　　苏文默进来的时候，穿着灰色家居服的韦一正靠在沙发背上，偏着头看着手里的母婴杂志。 　　眉眼中晕染着一种她没有见过的柔和。 　　苏文默心下一软。 　　“来了？”韦一拿开杂志，看着苏文默从包里翻出一个小小的本子，递给她，“这是我怀妙儿时做的笔记，该注意哪些我都记了，你看看。” 　　看着可爱的笔记本封面，韦一眉目蓄笑，“是不是还搜集了B超彩超照之类的。” 　　“那当然。”苏文默往前走到她面前，抬手揽过她的肩膀，像是慨叹一般，低声说道:“一一，恭喜你啊。” 　　韦一闭上眼，在她怀里窝着，“谢谢。” 　　苏文默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怀孕和孩子三岁之前都很辛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苏文默说这话的时候往别墅里张望着，然后拧着眉，“你还没有找保姆？” 　　“已经在找啦。”韦一放开苏文默，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点儿嗔。 　　苏文默叹息，她要是在男人面前也能这么娇嗔一些，该有多好。 　　苏文默坐在沙发上跟韦一聊天。 　　“妙儿这学期上一年级，每天早上进校门的时候还要抱着我哭，每次哭的我啊，又想笑又鼻酸。” 　　“最近大伟不是成了合伙人吗？整天忙的不见人影，想给他炖点儿补品都找不着人。” 　　说到老公—— 　　苏文默凑到韦一身边，压低声音，“孩子是谁的？真不能说？” 　　韦一随意翻着笔记本的手指顿了一下。 　　想起那次他把她护在身下。 　　几秒后，她再次翻着，“一个挺不错的人。” 　　挺不错？苏文默眼睛瞬间亮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知道你怀孕的事吗？” 　　韦一侧过脸看她，面色沉静，“一夜情。” 　　苏文默:“……” 　　一次就中？ 　　“你不打算让他知道？”她知道她问的是废话… 　　“嗯。断干净了。” 　　苏文默盯着她静静的侧脸看了几秒，不知道该说什么，能劝的话她都已经劝过了。 　　两个人坐着聊了一会儿，快中午的时候苏文默提议，“中午我做饭吧，去看看你后院里有什么菜。”妙儿和大伟中午都不回家吃饭。 　　韦一穿上拖鞋起身，刚站起来她们就透过别墅大大的落地窗看到了外面。 　　两个女人从小区门口想往这边过来，年轻那个横冲直撞口中振振有词，正在跟拦她们的保安喊着，年老的那个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保安一时也不知该从哪里下手，被逼的步步后退。 　　苏文默忍不住讥讽，“这王丽雅年纪轻轻的一点都不学好，这辈子就指着想吸你的血活么。” 　　韦一没接话，俯身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报了警。 　　她们出去的时候那两个女人已经快冲到她家门口了，一看见韦一，王丽雅就张牙舞爪的冲了过来，“姓韦的，你是不是给法院塞钱了，为什么一直拖着不给我们开庭？！” 　　韦一也怔了一下。 　　法院一直都没有再通知她去庭审，她都快把这茬儿忘了。 　　法院太忙顾不上这小案子？ 　　还是……人为的？ 　　苏文默想到韦一怀孕了，护在韦一前面，找到机会两手钳住王丽雅的手腕，伸着脖子跟保安喊着，“小罗，快拉住她！”王丽雅喊叫的时候挥舞着双手还一蹿一蹿的，都快蹿到她身上了。 　　王丽雅看着站在苏文默后面一脸讥讽的女人，心里的怒火又升了几分。还不等她说什么，两只手腕就被保安钳住了，她偏着头大喊，“姓苏的，我们家的事你管的着么？你有什么脸管我？你天天赖在这儿不就是想从这儿混仨瓜俩枣么？” 　　“啪！”苏文默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少用你那龌龊的心思去揣度我。像你们这种无耻的人这世界上都找不到第三个，要点儿脸吧，实在缺钱就拿个碗带着你妈到天桥上坐着，好歹也算自食其力了。” 　　“你——” 　　很快警报声响起，警车直接越过大门开到了院子里，两个穿制服的年轻警察大步走了过来。苏文默迎了上去，“警察同志，有人私闯民宅。” 　　那警察看是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小姑娘心想能闯个什么，本想和稀泥的，可是看到苏文默后面的韦一时眼睛顿时就亮了，马上对王丽雅呵斥，“私闯民宅，你们想干嘛？到所里说清楚！” 　　走的时候还一直扭着头往后望着。 　　看着被带走的女孩，苏文默笑意盈盈的挥手，“慢走不送，下次再来啊，来一次我打你一次！”说完她挽着韦一的胳膊转身走，走到门口时苏文默抬手按下密码，往里跨了一步却被挽着的胳膊带的停住，一转身她就看见韦一正捂着肚子弯着腰一动不动。 　　腰腹一阵酸痛。 　　下面还有湿湿的热流。 　　一个念头掠过韦一的脑子。 　　她煞白着一张脸，嘴唇张了张，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文默，快送我去医院。” 　　** 　　看着对面穿白大褂戴着白框眼镜的中年女医生，她的嘴唇一直在动着。 　　可是韦一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 　　她刚才在路上已经想到最坏的结果了。 　　可是？来月经了？ 　　苏文默一脸懵逼的看看韦一，又看看医生。 　　韦一过了很久才消化完医生的话，她似乎是不死心，“医生，我用试纸测过，两条线，而且我嗜睡、呕吐，这都是妊娠反应啊，怎么会不是流产？” 　　女医生脸上已经有不耐了，这种情况她见得太多了，“这位女士，你结婚几年了？是不是一直都没孩子？” 　　韦一怔怔点头。 　　“最近是不是因为孩子心理压力太大了？你这种情况，医学上叫假孕，也叫想像妊娠，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受孕又盼子心切的女人因为心理压力太大，幻想自己怀孕了，你的恶心呕吐都是心理原因造成的生理反应。” 　　“可是我用试纸测了啊。” 　　“试纸不是百分百准确，你下次出现妊娠反应的时候最好来医院做HCG检查。” 　　“我——”韦一还想问什么，却觉得问不出口了。 　　苏文默看着她，心里揪着，这种得到了又失去的感觉比没有得到过更痛苦。 　　原来，韦一给自己的心理压力比她以为的还要大，她这么一个冷静自持的人，居然幻想自己怀孕了，她不敢想像她想要孩子的愿望是多么迫切。 　　回去的时候苏文默开着车，不时的用余光看着副驾驶座上的女人。 　　韦一仰坐着，头靠在车窗玻璃上，脸埋在手掌中，头发挡住了半边脸。 　　她这样安静的让苏文默难受，“一一，不难过啊，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别这样……你想哭就哭吧……” 　　韦一越是安静，她心里越是发怵，“你想吃什么，咱们还没吃午饭呢，边吃饭边想办法好不好？” 　　她一直是这个姿势，苏文默只能一路把车开回东晖苑，她停好车解开安全带，轻声叫她，“到家了。” 　　韦一总算是动了动，她拿掉一路上捂在脸上的手，看了一眼苏文默后，她抬脚踩在座椅上，曲起膝盖，脸埋在膝盖里，她没有哭出声，可是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为了怀孕，跟陌生男人一夜情，还偷他用过的避孕套，试纸测了两条线，她高兴了那么多天，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在想，会是儿子还是女儿，会不会长的像她，以后要教ta玩游戏、看时间、系鞋带，给ta很多很多爱和很多很多钱，让ta好好长大做自己喜欢的事，她心里已经把自己调试成一个母亲的角色了。 　　现在跟她说，这一切都是她的幻想，她根本没有怀过孕。 　　苏文默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干巴巴的说道，“怀孕本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一次就中更是小概率事件，我怀妙儿也是半年才怀上。” 　　苏文默一直陪她待到下午四点多才去学校接妙儿，好在韦一除了在车上哭了五分钟，后来情绪都挺平静，回来后她收起沙发上的几本育儿书后就一直安静坐着，苏文默做好饭出来听到她打了个电话，暂时不用给她找住家保姆了。 　　那本笔记本她本来递给了她，迟疑了一下又收回去了。 　　说她肯定用得着。 　　苏文默一听到这句话就知道，韦一没有放弃要孩子的念头。 　　** 　　尹书昊合上电脑，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起身拎起办公桌上的手机和钥匙，关窗，关灯，锁门。 　　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他看着屏幕，迟疑了几秒，修长好看的手指按下了接听。 　　“菲菲。”那天直接把菲菲送回他的公寓他就走了。菲菲留在宿舍的东西已经让人搬了，租的房子也收拾好了，他去把一些旧家具换成新的了。 　　做了这些，唯独没有跟她联系。 　　既然她真的喜欢他，他能做的，就只有疏远。 　　听到她说要回自己租的房子住，尹书昊“嗯”了一声，之后就是长长的沉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刚挂电话，屏幕还没有暗下去，手机又震了一下。 　　看到短信人的时候，他的黑眸微微一缩。 　　来回把短信内容看了两遍，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摩挲着，最后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删除短信。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我们韦总可能要开启撩汉模式了 第23章 　　果秘书最近接了一个……很神秘的工作，老板让她这段时间不用去公司了，就专注盯一个人的行踪…… 　　她坐在车里，车停在市政总院门外一颗大香樟树下，透过墨镜眯着眼睛看着进出的人。 　　下午下班，空气很闷，好在微风吹散了些许闷热。一行四人从这幽静的老式大院里向外走着。院子最里面是一座六层高的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院子里一眼望去都是高高低低的树和修剪整齐的绿植，以及迂回曲折的石子路。典型的政府单位的装修。 　　三男一女，走在左二的男人，个子很高，身姿挺拔，一身黑衣黑裤包裹着匀称修长的身材，单手插袋，步伐沉稳。男人黑色的短发上有一条浅浅分线，黑发像是没有精心打理，随意垂在眉间，短发下面是一张俊美至极的脸，额头饱满，星眉剑目，微低着头显得鼻梁很挺很直，薄唇噙着淡淡的笑。身体微微往他身侧的中年男人靠着，似是在认真听着那男人说什么。 　　果秘书睁大眼睛。 　　我擦嘞！ 　　这么极品的男人，难怪多年没动过凡心的老板要这么大费周章啊！ 　　可是，老板那种条件干嘛不正面攻！ 　　老板那种上帝亲手制作的高定，追男人也要走迂回路线吗！ 　　正想着，那男人已经走到一辆黑色的奔驰旁边上了驾驶座，其他三个人也上了车，打火、倒车、开出了大门。 　　果秘书忙跟上，并给老板打了电话。 　　奔驰一路开到了圣思特的地下停车场，果秘书不敢大意，直接在酒店门口守着，待目标再次出现时，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一直看着他进了一间包厢。 　　今天院里请北京总院的领导吃饭，尹书昊一向不参加这种饭局，但是今天来的有一个桥梁设计大拿，国内第一个、也是最年轻的英国皇家土木工程师学会年度杰出成就奖获得者，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尹书昊在北京读书的时候听过几次大拿的课，所以这次也过来了。 　　尹书昊坐在圆桌的右侧，身子微微后仰，靠在黑色的椅背上，左手随意放在桌上，右手搭在椅背上，静静看着最里面说话的大拿，讲着自己的风光史，其他人恭维谄媚着。 　　比想像中的要无趣。 　　听了几分钟，他拿起筷子静静捻了一筷子菜放在面前的碗里，低头吃着。 　　席间，电话响起，尹书昊抽了两张纸巾快速擦了擦手，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站在走廊上，左手随意搭在栏杆扶手上，右手拿着电话，“妈……我记得，下周末嘛……爷爷奶奶结婚周年我肯定会去……嗯知道……”他妈打电话提醒他下个周末是爷爷奶奶结婚55周年纪念日。 　　挂了电话他转过身，撇了一眼包厢的门，没有进去的打算。 　　他背靠在栏杆上，双臂分开撑在栏杆上，双腿随意交叠站着，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跟鞋“笃笃”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很慢，很平稳，一步步朝他走进。 　　在离他大概两米的地方停住。 　　他眼神随意扫了过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的高跟鞋，高跟鞋上面是纤细性感的脚踝，然后是细细白白的小腿肚，弧度优美，顺着小腿往上，膝盖窝上面十厘米处是黑色的裙摆，稍微有一点蓬，露在外面的腿细长直白，十分打眼。裙摆上面是收的恰到好处的腰身，细的盈盈一握，再往上是黑色的背影，薄薄的背上黑色薄软的面料很贴身，背后是v领的设计，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背，隐约能看到纤细迷人的蝴蝶骨，后背上面是修长的脖颈，线条像是优美的白天鹅，头发松松懒懒的挽着，还留了几捋在外面。 　　有一种噬人心智的气质。 　　女人正背着他，低着头讲电话。 　　她声音不大不小，“林森。” 　　“我们已经分手十年了，过去的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如果不是这次合作再遇到，我甚至已经不记得你这个人了……不是，我没有男朋友……不用补偿我，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也不需要……我们只是合作伙伴。”女人的声音平静又冷淡，没有什么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大不小的声音全数落入尹书昊的耳膜。 　　本来随意交叉站着的腿慢慢站直了，随意撑在扶手上的双臂也慢慢收紧，垂在身侧。 　　韦一挂了电话转过身来，转身的时候视线刚好扫了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在空气中撞了一下。 　　韦一眼中的错愕一瞬而逝，随即眼神错开，目视前方，慢慢向前走去。 　　尹书昊的目光很深，一直随着女人的身影移动，直到看着她进了女洗手间。 　　收回视线，垂眸看着地面，薄唇慢慢溢出好看的笑。 　　我没有男朋友，你只是合作伙伴，就这么站在他旁边，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性格有多冷清，他甚至都要怀疑她这通电话是故意的了。 　　瞬间有股冲动盈满四肢百骸，尹书昊大步流星的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 　　韦一看着面前冷掉的咖啡，手上的勺子轻轻放下，碰撞瓷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上次在圣思特，她知道他追了去，不过她没有现身。 　　后来他也没有去找她，她要再加把力。 　　今天果秘书汇报尹书昊下午四点多进了这栋商场大楼。她在一楼的咖啡厅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也许是从别的出口离开了吧。 　　韦一起身，往前台走去。 　　一路上，有几道目光或追随或打量着她。她穿了一件针织的白色高领无袖上衣，上衣弹性很好，勾勒出她完美的线条，脖子上戴了一串光泽度极好的珍珠项链，下面是一条高腰的白色阔腿裤，裤腰收的很合身，头发高高扎成了一个马尾，英气中带着少女气息。 　　走出大门向左拐，看到对面走来的年轻女孩时，她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目视前方继续走着。 　　王丽雅看到她的时候也怔愣了一下，脚步顿了顿，很快她抬起下巴，扬了扬唇角，脸上一抹得意的笑。她慢慢踱步，款款向韦一走来。 　　王丽雅在她面前一步的地方站定，伸出左脚尖在地上点了点，扬起下巴，一副斜睨的姿态，“哟，在这儿都能遇到。” 　　韦一没有看她，越过她向前走了两步，背影没有一丝犹豫。 　　“你知道我今天来干什么的吗？”那王丽雅似乎急了，在后面喊她。 　　韦一转过身，扫视了一眼她的穿着。 　　墨绿色的无袖连衣裙、黑色高跟小凉鞋、挎着一个黑色单肩包。 　　墨绿色衬的她皮肤莹白，身材窈窕。 　　撇开成见，其实王丽雅长相是清秀文静的，只是整个人有一种跋扈和虚张声势的气质。 　　“相亲。”韦一淡笑。 　　闻言，王丽雅脸上的得意又深了几分，朝她走进了一步，“没错。他是个医生，家里开了两家医院，比你，是不是有钱多了？” 　　求之不得啊。这样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再纠缠她了。 　　韦一掀了掀眼皮准备转身，目光越过王丽雅的肩膀时，看到了咖啡厅门口大镜子招牌里面的男人的脸。 　　“王丽雅。”韦一突然叫她的名字。 　　王丽雅一怔，这是韦一第一次叫她的全名，她睁大眼睛，防备的看着她。 　　韦一唇角勾起笑纹，双手交叉环在胸前，向她走了一小步，声音静静凉凉，“你知道你口口声声说的杀人犯，是为什么杀人么。” 　　王丽雅握着包带的手指紧了紧。她只知道韦一爸爸是个杀人犯是她在韦一面前仅有的优越感了，她才不要管他为什么杀人。 　　“你也不想知道被杀的那个人是谁么。”韦一浅笑，盯着王丽雅的眼睛，那笑里面都是嘲讽。 　　看着女人清净浅淡的笑脸，王丽雅心里一紧，她这语气，好像被杀的人跟她有关系似的。 　　韦一扬了扬下巴，声音平静又清透，“我比你大了快八岁吧。” 　　“我七岁那年，你妈，那时候她还是我妈，33岁，跟我们家20岁的邻居偷情。那个人14岁的时候就强*奸少女进过少管所，可是有一天下午她趁我爸不在家的时候，给我吃了安眠药，把家里的钥匙给了那个人。” 　　说到这里韦一停住。 　　王丽雅的瞳孔慢慢放大，震惊灌的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盯着眼前这个平静的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的女人，手指死死绞着背包的带子。 　　“不知道是我幸运，还是我爸不幸。”说这句话的时候，韦一微微垂眸，唇畔掀起嘲弄的弧度。 　　“我爸突然回来了，打斗的时候失手杀了那个人。” 　　“第二年你就出生了，而且，那个人也姓王。” 　　韦一说完，没再看脸色煞白的女孩一眼。 　　一转身，目光就撞进一双幽深漆黑的眸子里。 　　尹书昊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衣裤，T恤湿透了贴在身上，勾勒出腰腹处完美的肌肉线条。 　　头发全部汗湿了梳到后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不时的有汗珠往下滴，流过高挺的鼻梁，流过紧绷的下巴，流到滚动的喉结上。 　　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脸庞，暗沉如深海。 第24章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韦一微微悬着的心放松了。 　　尹书昊朝她走了一步，傍晚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长睫在眼底打下淡淡的阴影，阳光投射在幽深的眸里，有种温柔的错觉。 　　应该是刚健身完，脸上不时溢出细密的汗珠，身上仿佛还冒着热气。 　　叫她名字时，声线压的有些低，还有些哑。 　　韦一视线下移，落在他卷起的运动裤腿上。 　　刚才说出这些事，她是冲动的。 　　她知道这男人矜贵傲气，如果他不愿意让她接近，她是很难再能接近他了。 　　至于那些事，他那次去医院，应该已经猜出端倪了。 　　知道就知道了吧。 　　只要能尽快怀上孩子，有什么不能说的。 　　有什么不能利用的。 　　“吃饭了吗？”男人叫她的名字后停了半晌，只问出这句话。 　　韦一的视线依然落在他的裤脚上，卷曲的睫毛颤了颤，“现在还很早。” 　　没吃，对，如果他提出一起吃饭，她会告诉他他也许更应该先去洗个澡，然后他们可以一起去他家。 　　至于后面…… 　　应该不用她说什么，毕竟他对那件事很乐此不疲。 　　“一起吃晚饭吧。”尹书昊顿了顿，“不过我得先回家一趟。” 　　说话的时候，他暗深的眸色转淡，指了指不远处路边停车位上的车。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一路上，尹书昊非常沉默，开车的时候目光始终直直看着前方，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下巴线条坚毅，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目光都没有偏过，只低着声音问了一句，晚上想吃什么。 　　韦一本来话就很少，尹书昊不说话，两个人之间基本就是一路沉默了。电梯里，韦一看着银色电梯里映出的两个人的身影，绯色的唇微微抿起。 　　进门时跟在他后面，没料到前面的男人会突然停住，高跟鞋的惯性让韦一差点撞到他的背上。 　　韦一微侧身，看到了从客厅走过来的女孩。 　　清秀文静的女孩，个子不高，160左右，穿一件灰色长薄睡衣，睡衣到膝盖露出莹白的小腿，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夹脚拖鞋，手里端着一个红色的马克杯。 　　女孩看到她，脸上的惊喜瞬间就凝住了，杏核儿一样好看的眼睛瞪着她。 　　那天一起吃饭的女孩啊，韦一想起来了。 　　他们住在一起吗？ 　　一路上绷直的背瞬间塌了。 　　她不想介入这个男人的感情链中，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她都不齿于去破坏。 　　要错过这么好的遗传基因了，好遗憾。 　　韦一转身抬脚，高跟鞋还没有落地，手腕就被背着她的男人攥住了。他带着她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女孩面前。 　　孙楚菲怔怔看着他们的手，书昊哥本来是攥着她手腕，正慢慢下滑，握着她的手。 　　两只修长白皙的手交握着，刺的她口鼻酸痛，她仓皇转身，声音很小，全碎在了呜咽声中，“我前几天是准备搬走了，后来想，还是当面道个别比较好……”后面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 　　孙楚菲落荒跑到客厅，手里的马克杯放在玻璃茶几上时发出“嘭”的一声，她忙蹲下，呜咽着对茶几说对不起。 　　看着女孩儿仓皇不安的背影，韦一心里收紧，用力抽着被他攥着的手。 　　尹书昊不为所动，手上的力道还加重了些。 　　早点让菲菲认清，就算不是他握着的这个女人，也不会是她。 　　孙楚菲很快从次卧推了一个粉色的行李箱出来，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白色T恤和牛仔半裙，推着行李箱走到他们面前停了很久，才颤抖着睫毛慢慢抬起眼。 　　脸上有刻意的笑和轻松，眼神里却还有着小心翼翼的希冀，“书昊哥，那我走了。” 　　“好，照顾好自己。”他说话的时候大手里攥着的手一直没松。 　　看，多官方的答案。 　　她想到以前杨攀说过，尹书昊这个人，看着有多温和有礼，其实就有多冷淡倨贵。每个人在他心里的角色他分得清清楚楚，等你越界的时候就会知道他有多不近人情了。她那时不信，总觉得她对书昊哥是特别的，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行李箱轮子滑过地板，脚步凌乱，走到玄关处，孙楚菲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手依然没有放开，穿着高跟鞋的女人明明已经快到他的鼻梁了，他还是低着头跟她说话，一身白衣白裤的女人隐在他投下的阴影中，画面看上去有一种他正在哄慰她的感觉。 　　书昊哥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公寓大门咚的一声巨响，韦一能想象那女孩落荒而逃的样子。她抽回手，抬眼看着男人，下巴线条绷了起来。 　　“抱歉。”尹书昊神色镇定，但是说话很快，像是为了打断她将要出口的话。说完他两步走到沙发边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侧身看着韦一，“随便坐，我先去洗澡。”说着大步流星走到主卧。 　　尹书昊不到20分钟就出来了，运动服换成了一丝不苟的衬衣西裤，他边擦头发边往客厅走，目光扫视了一下，电视已经关了，没有看到女人的身影。 　　他脚步加快。 　　在看到阳台上的女人时，莫名绷直的背放松下来。 　　然后目光像是被黏住了。 　　她脱了高跟鞋，盘着腿，纤长的身子陷在阳台上的灰色沙发里，侧着脸看着外面。 　　米色的窗帘上隐约有精致的花纹，被风吹的鼓成了小浪，她高高的马尾稍儿也被风吹的轻轻摆动着。 　　看上去很温柔。 　　尹书昊有那么几秒，觉得自己的呼吸是停滞的。 　　好半晌，他才放下毛巾，动作很轻，走向她的脚步也很轻。 　　走进了才发现，她闭着眼睛，细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打下青青的阴影，落日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她身上。 　　他站了很久，她都没有发现。 　　尹书昊轻轻在沙发扶手上坐下，垂眸静静注视着她。 　　韦一没有睁开眼，几秒后，她慢慢转过头，轻轻的靠在他的大腿上。 　　女人沉静莹白的侧脸，枕在他黑色的裤子上。 　　沙发扶手很软。 　　有那么一瞬间，尹书昊觉得自己的心融化的仿佛比这沙发还软。 　　他僵了几秒，才慢慢抬起手，轻轻捡起她脸上的一缕头发别至耳后。 　　韦一没有靠很久，大概一分钟后突然起身，没有看他，低头找到高跟鞋，穿上后往客厅走着，“去吃饭吧。” 　　尹书昊失笑，为刚才她突然起身时，他心里那股莫名的失落。 　　晚饭选在一家泰国菜餐厅，尹书昊第二次问她想吃什么的时候她随口说了一句冬阴功汤吧。 　　不大的店，是一家泰式主题餐厅，在z市颇有名气，韦一以前也来过几次。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日落黄昏，黑夜渐渐靠拢。 　　店内有昏黄暖色的灯光。 　　韦一的目光从男人递还给服务员菜单时的手上移到他领口处敞开两颗扣子露出的脖颈和锁骨上，恍惚的想着，他们居然还能坐在一起吃饭。 　　尹书昊的动作停住，侧仰着头看着服务员，“你们这里有没有桂鱼？” 　　“桂鱼今天没有，有鲈鱼，泰式清蒸。”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服务员流利回答。 　　尹书昊的视线回到对面与他隔了一张桌子的女人身上。 　　韦一点头，“可以。” 　　菜上的很快，男人吃饭前先用开水把面前的碗筷烫了一遍，又拿纸巾擦了一遍，在韦一拿筷子之前把干净餐具递给她，又拿过她面前的餐具烫了起来。 　　尹书昊这顿饭吃的很沉默，而且脸色一直没怎么放松过。 　　韦一没有吃多少就停下筷子，尹书昊看着桌子上没怎么动过的菜，抬眼看她，“不合胃口？” 　　终于看她了，而且没有怎么吃东西的人是他好吧……韦一抽纸巾擦了擦嘴巴和手，“不会，味道很好。” 　　尹书昊便没有再问，也放下筷子，拿纸巾清理过后就静坐着。 　　像是在发呆。 　　“走吧。”韦一起身拿包。 　　尹书昊很快起身，埋单后跟着她出了餐厅。 　　他开了很久的车才突然想起来，偏头看了她一眼，“我送你回家。” 　　韦一愣了一下，回家？去她家？ 　　也一样。 　　她“嗯”了一声。 　　车在别墅前的停车坪停稳，尹书昊跟着她下车，防盗锁的声音没有响起，韦一犹豫要不要提醒他。输入密码后韦一抵在门框上侧着身子看他，“车没有——” 　　“早点休息。”尹书昊长臂伸过，越过她把门推开，等着她进去。 　　韦一:？ 　　这是不准备进去的意思？ 　　那怎么行？“尹书昊——” 　　别墅门外的声控感应灯突然熄了，两个人突然隐在了黑暗中。 　　尹书昊跺了跺脚，黄色的灯光再次亮起，他眸光依然很深，“晚安，韦一。” 　　他似乎很不在状态，韦一想，今天怕是不行了，她抬手按下玄关的灯，轻轻关上了门。 　　尹书昊看着紧闭的房门，好半晌才慢慢走回车上，看着别墅里亮起了灯。 　　他没有发动车子，盯着那亮光看了很久，才垂下眸。 　　她那么平静的说出来，却听的他心惊肉跳。 　　妈妈跟邻居偷情，怀孕后想把7岁的女儿献祭给情夫，爸爸为了保护女儿失手杀了邻居。 　　在她爸爸那漫长的牢狱生涯中，小小的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怎么熬过那漫长无垠的黑暗和绝望的。 　　难怪总觉得她孤独是像是要风化了。 　　小时候，爸妈因为工作的关系不能陪他，他身边除了保姆就是这辈子都玩不玩的各种玩具，周围的小朋友都很羡慕他。只有他知道，那种一觉醒来看不见父母的恐慌和孤独有多深刻。 　　不敢深想不敢细想。 　　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捏着，紧的让他无法呼吸。 　　在车里坐了一个多小时，别墅的灯熄灭了。尹书昊拿起手机，飞快的打了几个字。 　　“韦一，我们从头开始吧。” 　　是从头开始。 　　不是重新开始，不是从见色起意开始。 第25章 　　韦一出门的时候才刚刚七点，周一早上要看一堆文件，然后开例会。 　　走出门她才想起，她的车还停在那家咖啡厅。 　　看到停车坪上的车和男人时她顿住。 　　如果不是他换了衣服，韦一简直要怀疑他昨天晚上没有回家了。 　　这也太早了吧。 　　眼睛还红红的。 　　“先去吃饭，吃完饭送你去公司。”早上的太阳暖洋洋的洒在他身上，背光的男人显得格外温柔。 　　尹书昊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遍，宽松的明黄色双口袋真丝衬衣，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服帖的扎进紧身的黑色九分牛仔裤里，两条腿细长的跟模特似的。 　　难得看到她穿这么明艳的颜色，心里的郁积瞬间一扫而空。 　　昨天他终于学会了一个词。 　　心疼。 　　心疼的都不敢看她。 　　晚上辗转反侧，闭上眼睛都能看到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她。心像被细绳密不透风的给缠住了，闷的难受。 　　“什么时候来的？”韦一真的是有些惊讶的，因为他昨天见到她似乎情绪不高，好几次她看他的时候他都目光闪烁，她几乎以为他不会再让她接近了。 　　“刚来。”尹书昊拉开车门，等她上了副驾驶座后绕过车头回到驾驶座，开车的时候食指一直轻轻敲着方向盘，红绿灯的时候还偏过头来看她。 　　似乎心情不错。 　　事实上他今天心情真的很好。 　　她没有拒绝昨天晚上那个短信，也没有拒绝他送她上班。 　　吃早饭的地方是尹书昊找的，一家广式早餐店，肠粉、小笼包、虾饺和瘦肉粥，味道很好，韦一吃第一口虾饺时就忍不住点头。 　　“你平时几点上下班？”尹书昊把虾饺往她面前推了推，看着她绯红的嘴唇上沾了油水变得亮晶晶的，他舌尖舔了舔唇角。 　　韦一停住筷子，表情像是在思考，几秒后看着他，“不规律。” 　　“经常加班？”尹书昊想当然的以为她很忙，家里那个女老板忙的想见她还得提前预约。 　　“不是。” 　　对面那个唇角上扬美眸眯着的女人，那眼神泄出的似乎是—— 　　狡黠？ 　　“想去才去。” 　　尹书昊楞了一下后，低头笑了。 　　她还有这种狡黠的时候，虽然淡的她自己应该都没有意识到。 　　他目光直直，“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韦一有些怔忪。 　　她心情确实不错，昨天晚上收到广告片的播放数据，DM公司舍得砸钱，投放的都是热门频道的黄金时段，配上杨柳那张抓人眼球的脸蛋和“放大你的美丽”这句广告词，太有记忆点了，再加上DM美妆品牌本身的基础，播放效果出乎她的意料。昨晚上她还在微博上看了，视频转发量惊人，虽然不知道是不是DM公司买了营销，但确实让她心情不错。 　　当然，一早上出门看到他，也是她心情不错的一个理由。 　　只是，她的心情不错有那么明显么。 　　走的时候韦一打包了一份虾饺，尹书昊把她送到公司楼下的时候重复了两遍中午要来找她吃饭，她没有回应。 　　到办公室不到五分钟，果秘书就抱着厚厚的文件过来。韦一掀开钢笔，低头看着文件，里面的内容她早就知道了，飞快的翻着，签字。 　　抬头看到果秘书还站着，韦一眼神询问。 　　果秘书深呼吸，飞快的组织着语言，“韦总，我这周的工作主要还是在公司吧？”还要不要去盯那个长的特别杰克苏的好看男人… 　　“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可是老板的唇角是上扬的，果秘书很确定。 　　老板这表情？是志在必得？ 　　他们奥韦是不是很快就有老板娘了… 　　果秘书想着，就看到老板递了饭盒给她，“尝尝。” 　　她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连带着胆子也大了起来，“韦总，公司有两束送给您的花…” 　　韦一又低头专注看着文件，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 　　果秘书在心里偷偷给林总监点蜡。在知道杰克苏之前她是很看好林总监拿下老板这朵高岭之花的，毕竟林总监人帅钱多，跟老板一看就是一个世界的，都是上帝高定。 　　但是架不住老板看上杰克苏了啊。虽然杰克苏的工作好像赚不了多的钱，但是人看着体面，开的车也不错，应该家境不差，以后男主内女主外也挺好。 　　果秘书在心里默默转变立场。 　　韦一很快签完所有文件，抬起头沉思了几秒，“准备一下跟DM公司的庆功宴。”庆功宴只是个油头，让大家放松放松才是关键。 　　她顿了一下，“在我家吧。” 　　在老板家办活动果秘书一点都不惊讶，以前年会就在她家里办过，东晖苑除了没有游泳池，完全就是她想像中豪宅的模样了。大，楼上楼下三层，老板大方，书房、衣帽间、后院，随便参观，点心零食又多又高级，喝多了还能在客房过夜。而且这个季节，老板后院的葡萄应该可以吃了。 　　要办庆功宴了，好开心—— 　　然而开心不到两秒，果秘书的脸瞬间晴转阴，清秀的脸拧成一团，还带着哭腔，“韦总，市场部的张姐上周五又提出辞职了……” 　　韦一掀起眼皮看着果秘书，几秒后手上的钢笔盖“啪嗒”一声盖上，细细白白的手指捏着钢笔，关节处泛白凸起。 　　市场部的张副经理今年38岁，有个7岁的儿子，患神经母细胞瘤3年多了。家里为了给孩子治病房也卖了车也卖了，张副经理多次提出辞职韦一都不同意，她批准她无限期请假，工资照发。 　　那孩子韦一去看过一次，黑黑小小的，化疗化的头发都掉光了，盯着人看的时候，眼神儿里都是渴望。 　　胸口窒闷。 　　自从想要孩子后，韦一就受不了这种事。“你去把张副经理的工资卡号抄一份给我。” 　　果秘书张了张嘴，想说的话最后只变成了一个“哦”字。 　　老板好好老板好酷老板外冷心热这样的话她跟家人已经说过无数次了。 　　“从头开始是什么意思？”果秘书刚走到门口，老板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分贝比刚才都大，果秘书忙转身，看到老板靠在办公椅上盯着手里的手机。 　　果秘书心想，要看是哪个“cong”啊，如果是从头开始，那就是从第一步开始做啊，如果是重头开始，大概就是曾经做过现在再做？额，这太考验语文水平了，看老板那模样比较像是在自言自语，她还是赶紧溜吧。 　　*** 　　尹书昊到韦一公司楼下才给她打电话，电话响了半声就被挂断了。等了五分钟打第二次，响了半声被接起来了。 　　只听到那头传来韦一的声音，“你这个策划上周一就该交了，一个小时内交给我，我在办公室等着。”声音不大，但是很严厉。“下一个。” 　　在开会？尹书昊想了想，挂断电话，发动车子。 　　半个小时后，奥韦的前台看着站在公司招牌前打量的男人，一时间忘了呼吸。 　　麻蛋，哪里来的这么极品的男人啊啊啊！目测有185+，灰衬衣黑西裤穿的一丝不苟，背挺的很直，屁股翘的让人脸红，腿更是长的天怒人怨。 　　啊啊啊转过脸了！ 　　额头饱满，眉毛浓密，眼睛狭长深邃，鼻梁又高又直，嘴唇绯薄饱满，下巴线条都好看的不可思议。而且—— 　　他他他还对她笑了！！ 　　腿都要软了，前台吞了吞口水，好半天才回答尹书昊的话，“你找韦总？有预约吗？” 　　唉，又是找韦总的。 　　尹书昊低头笑了笑，“嗯。” 　　前台不疑有他，如果不是不能脱岗，她恨不能直接把他带到韦总办公室，她手指着，“进去左拐，最里面那间就是。” 　　尹书昊谢过，刚转过身，一个穿着快递员衣帽的男人吃力的抱了一大束玫瑰，推开玻璃门后把玫瑰放在前台，“韦一女士的花。” 　　尹书昊盯着那花，眯了眯眼睛。 　　他都没问韦一女士是不是在这里工作。 　　看来不是第一次送了。 　　韦一开完会回到办公室，一推开门就看到站在墙边盯着她和公司中高层合照看的男人。 　　听到声音尹书昊侧头看她。 　　韦一一直保持着推门的动作，看他的眼神仿佛不认识他，盯了他好久才走进去，问出的话更是无厘头，“尹书昊，你从小到大身体都好吗？” 　　尹书昊挑了挑眉，虽然不解，还是回答她，“挺好。” 　　她不是感受过么，还是他的表现还有进步空间？ 　　“没什么。”韦一神情恢复如常，走了一步又停住脚，“今天中午不能跟你去吃饭了。” 　　尹书昊指了指她办公桌上的高级保温饭盒。 　　韦一看着饭盒，他刚才应该是从电话里听到她说的话了。 　　真是心细。 　　“可是我现在不想给你吃了。”尹书昊走到她面前，脸上突然愤愤不平，眼神还委屈巴巴的。 　　韦一突然笑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笑。她绕过他走到办公椅坐下，背靠着椅背仰着头看他，右手绕过胸前轻轻敲着左侧肩膀，声音懒淡，“为什么不想给我吃了。” 　　尹书昊脸上更加忿忿不平，“有人给你送花。” 　　“哦”，韦一长长哦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给我送花的人太多了啊。” 　　尹书昊呼吸沉了沉，脸又黑了一个度，盯着她伸出去准备拿饭盒的手，咬牙切齿，“洗手。” 第26章 　　韦一看着在她家门口换鞋后轻车熟路走向客厅走在她前面的男人。 　　第一次去想，他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酒店他帮过她两次。仗义，做事妥帖，有风度。 　　她撩他时容易的一根手指都没用上。应该很爱玩，私生活很放的开。 　　嗯是的，还有女孩住在他家里。 　　清高矜贵。结束的时候会很体面。 　　上次就是这样，很好打发。 　　帮她退烧、帮她挡玻璃都发生在他们有了关系之后，应该是出于绅士风度。 　　这些都很好理解，也符合她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定位，临时性*伴侣。 　　前段时间她给自己压力太大，一心想怀孕，其他什么想法都没有，现在冷静下来觉得，有一个性*伴侣似乎也不错。 　　只要他在她期间没有别的女人，怀孕的战线稍微拉长一些，也不是不能接受。 　　反正他玩得开，人也体面，不会纠缠。 　　既然是性*伴侣，韦一看着他手上提着的鼓鼓两大袋东西，快走了一步，“你不用做这些。” 　　前天晚上她说不想出去吃饭，他就买了一堆食材和厨具做了晚饭。这两天晚上都是这样。 　　前面的男人背影一顿，很快又恢复，提着东西直直去了厨房。 　　韦一回到沙发的时候还在想，性*伴侣是不是也有千万种，有除了解决生理需求外不多说一句话的，也有像他这么体贴周全的。 　　等等—— 　　她是不是漏掉了最关键的部分？ 　　他这几天根本没有碰过她啊！ 　　几分钟后尹书昊来了客厅，手上还拿了一个不属于她家的咖啡色透明玻璃花瓶—— 　　里面插了两朵玫瑰。 　　而且看她的时候还带着忿忿不平。 　　韦一觉得好笑。 　　不知道他有过多少女人，是不是每一个他都会这么周全，跟他的女人，他除了照顾饮食起居，连情绪都会拿捏，精准的能给人带来错觉。那天他赌气似的不让她吃饭，还用湿漉漉的眼睛看她，让她不准把花带回家，那副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吃醋。 　　其实，她亲眼见过，他真的厌了你的时候，你站在他客厅哭到颤抖，他都不会看你一眼。 　　很好，她就要这么薄情的。 　　尹书昊当然是不知道韦一心里给他贴了什么样的标签，他在厨房闷头忙活了快一个小时。 　　韦一大概是饿了，在客厅想清楚他们的关系并且打定主意今天晚上要让他留下来后，便起身去了厨房。 　　怀孕是可以顺其自然，但是总不能拖到他厌了她的时候吧。 　　韦一在厨房门口站住。 　　英俊妥帖的男人即便站在厨房也是一丝不苟的，周身的烟火气不仅没让他变得平庸，反而生出了一种高不可攀的清俊感。 　　切个姜丝都能切出条条厚薄粗细一样的效果。 　　他把姜丝洒在蒸鱼上面，倒上豉油，鲜香瞬间盈满鼻腔。炒锅里是蛤蜊烧鸡翅。 　　韦一身边还真没有会做饭的男人，大伟在家是大爷，全职太太苏文默一个蒜头都舍不得让他剥，苏爸也不做饭。她爸会做饭，但只限于会，一般家常的味道，能在厨房里做出大厨水准的男人，她还真就只认识他一个。 　　嗯，一个很棒的性*伴侣。 　　如果生个儿子，除了私生活奔放需要矫正外，其他都可以像他。 　　“饿了？”尹书昊侧脸看了韦一一眼，打开水管冲水。 　　他的手很白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但是有茧，食指中指无名指上都有薄茧。 　　见韦一不说话，他抬手弹了一下她眉心，有水珠落到她脸上，凉意让她瞳孔微微眯起，有些恼意。 　　尹书昊看到她这副模样，竟有些怔愣。初认识时觉得她没有情绪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气质，真正相处这几天，发现她挺迷糊的，一个人住居然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不会做饭还热衷于种菜。 　　不高兴的时候除了抿嘴好像也不会怎样，看着龟毛其实脾气很好，可爱的纸老虎。 　　最可爱的是，她每天晚上想留他过夜时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他明明听懂了却不点破时带了恼带了倔的模样，格外生动。 　　厨房的白炽灯下，烟火气缭绕，他做饭，她等着，尹书昊心软成泥。他抬手，想帮韦一擦掉脸上的水珠，手在离她脸上一厘米不到的地方停住。抽回手，低头，快的韦一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嘴唇擦过了她的脸……上的水珠。 　　然后极快的转身拿起锅盖，声音得瑟，“吃饭咯。” 　　他蒸鱼之前把桂鱼的刺全挑了。想到刚才他突然“亲”她那一下，韦一筷子停在半空中，唇角勾起，看着他，眼睛有些亮，“其实，我不吃桂鱼很久了。” 　　逗他么。她是哪儿学的恶趣味，“那今天就更要吃了。”尹书昊说话的时候夹了一大块桂鱼放到她面前，唇角带笑。 　　不吃桂鱼很久了，就证明那男人也没有很了解她嘛。 　　还初恋呢。初恋，这个词让他脸上还不成型的笑容马上又黑了。 　　他黑着脸，“明天我不过来了。” 　　嗯？韦一猛然掀起眼皮，这么快就厌了？刚刚还做好了怀孕战线会拉长的心理准备啊，这也厌的太快了吧。她吞下嘴里的蛤蜊肉，捏着筷子的手发紧，嘴唇张了张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有一点点紧张，尹书昊心情愉悦，“后天我爷爷奶奶结婚纪念日，要去北京，周日回来。” 　　他身子往前倾，打断她有些呆愣的思绪，筷子在碗口敲了敲，“我不在的时候吃饭不准随便对付。” 　　不是要结束……韦一松了一口气。 　　她刚才都开始想，她要去哪里再找这么优质的遗传基因了。 　　喝了一口蛤蜊汤，鲜美的她口腔到肠胃一路舒畅，跟着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怎么会做饭的？” 　　“在北京读书的时候一个人住。”尹书昊回答的很快，像是等她问这个问题很久了。 　　面上不动声色，眼神里不加掩饰的得意…… 　　韦一…… 　　“你不问我哪个学校学什么专业现在做什么工作吗？”尹书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早都知道了好吧。 　　“桥梁设计，是不是挺惊讶。”还自问自答上了…… 　　尹书昊在说桥梁设计的时候眸子里的神采是韦一没有见过的。她有些动容。她知道尹书昊的职业时就想过这大概是他的兴趣，但是他刚刚谈到职业时眸子里的骄傲和炽热是她没有见过的。她放下筷子，问的认真，“怎么会想到去设计桥梁？” 　　尹书昊的视线从她脸上下移，眼皮微微垂下，“小时候爸妈常常不在家，陪我最多的就是玩具，不知道谁送了一套世界著名大桥的模型，看多了就喜欢了。”岂止是喜欢，他后来的人生轨迹都是围绕着这个兴趣在规划。 　　“哦”字还在脑海里打转，韦一就看到尹书昊抬起眼皮看着她，目光暗黑又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声音沙哑，“韦一小时候也常常一个人吗？” 　　扣着汤碗的指关节泛出白色。 　　韦一盯着他，几秒后起身拉开椅子，椅子腿滑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她大步走出餐厅，脚步有些急。 　　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韦一才觉得刚刚那股火气好像有些莫名其妙。 　　她很少跟人提起那些过去。一方面因为她是个很重隐私的人，另一方面是不敢提起，因为对爸爸的愧疚太深太重。但如果真的被人知道了，她其实并没有太多情绪，别人的看法她很久都不在乎了。 　　可是刚刚那一瞬间，那一瞬间的情绪她很清晰，是难堪。 　　陌生又遥远的情绪，却很清晰。 　　尹书昊等了一会儿才回客厅，看到她靠在沙发上看书，面色平静，腿还伸直了放在茶几上，白的反光的腿被桌上的红玫瑰映衬的妖冶，手上拿的是本小说，看开心了还会晃一下腿。心里的不安才微微放下。 　　回到厨房收拾完，再出来她已经不在客厅了，捡起她放在沙发上的小说，半个小时后听到脚步声。 　　韦一一边朝客厅走一边用毛巾擦头发，她穿着一套米白色真丝睡裙，皮肤看上去有点苍白，显得愈加的高瘦清冷。单薄的睡裙被微风吹得贴在了身上，隐隐勾勒出她的美好形状。 　　她很快走到他面前，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瞬间充满他的鼻腔。 　　韦一把毛巾丢在沙发上，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他。 　　有什么需要难堪的，他们只是性*伴侣，声音带着不明显的恼和不耐烦，“今天晚上做不做？” 　　尹书昊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抬头看了她一眼后飞快的移开视线，喉结滚了好几次，才从喉咙里溢出几个字，“太、太快了……” 　　不是说好从头开始了么。 　　韦一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他说太快了？！ 　　他老先生是不是失忆了？！ 　　他们明明睡过啊见第二次面的时候就睡过啊现在他们一起吃了这么多顿饭天天见面他跟她说太快了？！ 　　她捡起毛巾，在手里攥成坨，呼吸有些重，盯了他几秒，把毛巾重重砸在他身上，“不做赶紧走。” 　　呼吸微重，薄唇紧抿，下巴抬高，这是尹书昊见过情绪起伏最大的韦一了，理由居然是被他拒绝了她的求欢，可爱的—— 　　操，他居然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尹书昊:作者你出来我们谈谈，为什么我媳妇儿会觉得我是种马？ 　　某暖:你约P的时候想到作者了吗？ 第27章 　　奥韦每年会举办两到三次的庆功宴。 　　说是庆功宴，其实就是大家一起聚聚，年会、公司批量进新员工、完成大单的时候，找个机会聚在一起，打牌、下棋、烧烤、喝酒、聊天、吃东西，可以带家属，有时候还叫上甲方一起。年轻人爱热闹，茶话会前后公司氛围都特别好，个个干起活儿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而且花不了多少钱，韦一只负责打了招呼后静静坐着就好，所以这成了奥韦的一种企业文化了。 　　她不喜欢那种死气沉沉员工看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工作氛围。 　　上一次在她家聚会还是是年初，元宵节没有假期，大家都还沉浸在春节的氛围中，索性就在她家开了一次茶话会。这次聚会选在周六，白天大家可以在家准备，女孩子们可以穿漂亮的裙子，做个发型化个妆，玩high了周日还可以休息一天。 　　一大早果秘书就带着公司的十几个年轻男人往东晖苑搬东西了。院子里支了烧烤架，摆了躺椅，还放了个很大的充气水池，里面水装的半满，摆了几个儿童游泳圈。别墅里客厅家具重新摆放，沙发摆在落地窗边，书房里的大书桌移了出来，上面摆满了红酒、水果、饮料和各种精致的点心，客厅一角摆了两张牌桌和几副象棋。 　　苏文默是中午带着妙儿过来的，韦一带着她和妙儿在衣帽间里聊天，下午有造型师过来给韦一和妙儿做了头发，苏文默笑说她不用做。出来之前韦一换了一条裸粉色单肩拖地礼服裙。 　　苏文默看呆，裸粉色衬的她皮肤白的反光，高贵典雅的她找不出形容词。单肩的造型能隐隐看出一侧隐隐的圆润挺翘，高腰设计，胸以下全他妈是腿啊。 　　这样的女人十年没有性生活，这他妈完全就是暴殄天物啊！苏文默望天。 　　这女人哪儿都想得开，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都是顶级货，偏偏在这件事上把自己过成了苦行僧。 　　苏文默和韦一一走进客厅，那些零零散散的人都像定住了一样，眼睛直直看过来，一时间喧闹声都静止了，有人开始拍照，苏文默不适应，局促不安的藏在韦一身后，韦一淡定。过了半分钟，大家才恢复如常，继续聊天喝酒吃东西打牌，苏文默站出来扫视了一圈，不由得感慨年轻真好，工作真好，那一张张有憧憬有活力的脸，一个个体面精致的样子，真好啊。 　　她这么多年不上班，都快跟社会脱节了。 　　很快苏文默的目光被沙发上的一个男人吸引。 　　英俊的男人一身黑衬衣黑西裤，坐在落地窗前的灰色沙发里，衬衣领口随意敞着，手支在沙发扶手上，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着，一副闲散姿态。 　　但那眼睛，却漆黑璀亮，近乎贪婪的目光全数落在韦一身上。 　　苏文默心里一喜，这男人看上去很不错啊，而且明显对一一有意思，她轻轻拉了拉韦一的裙子。 　　韦一半侧过头，低声回答，“林森。” 　　苏文默的手僵在半空，刚才的欣喜激动全都化成了怒火，瞪了那男人一眼。 　　明明刚才觉得帅的一塌糊涂的脸，现在却觉得面目可憎。 　　一直跟着韦一走到沙发边，苏文默都还肃着脸。 　　韦一从林森开始，走过去一个个招呼，林森的目光就一直随着她移动，站在旁边的DM公司的一男一女低头窃笑。 　　苏文默轻哼一声，在林森旁边的沙发上重重的坐了下来。今天韦一的下属都在，她忍，否则以她护犊子的性格，早冲上去破口大骂了。 　　妙儿爬到苏文默腿上，“妈妈，为什么小姨家里这么多人呀？” 　　大概是小姨两个字引起了林森的注意，他转过头看了妙儿一眼，又冲苏文默点了点头，很快转过头去。 　　一秒钟他又转回来，直直看着苏文默，脸上疑虑。 　　苏文默讥笑，“别来无恙啊林大总监。” 　　似乎有些面熟，但是实在想不起来是谁了。 　　苏文默抬手在右边的茶几上抓了一把荔枝，边剥给妙儿边笑，“林总监贵人多忘事啊。” 　　林森也不恼，长臂一伸拿起桌上一个纸杯蛋糕递给妙儿，妙儿正准备接的时候，苏文默抬手给打掉了。 　　纸杯蛋糕滑落地面滚了一圈停下。 　　周围有人往这边看来。 　　林森的脸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恢复公式化的微笑，看着这个娃娃脸的女人，“这位女士，我们认识吗？” 　　呵。“当然不认识，你林大总监怎么会认识我这种小老百姓。” 　　韦一远远就看见这边的动静了，她不动声色继续一一问候，最后几大步走了回来，在苏文默和林森之间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林森马上端了桌子上的红酒杯递给她。 　　苏文默看他那宠溺的样子只觉得恼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她比当事人还耿耿于怀，她带着妙儿移到了不远处一个单人沙发里埋头跟妙儿说话。 　　眼不见为净。 　　不远处靠着桌子站着的一对年轻男女，女孩穿了一件天蓝色蕾丝连衣裙，挽着黑T恤蓝色牛仔裤的年轻男人，仰头轻轻在他耳边说话。 　　“我不是让你叫上尹书昊吗？” 　　杨攀眯了眯眼，打量着林森，“他去北京了。” 　　停了一会儿，他叹息了一声，“尹书昊踢到铁板了，没戏。” 　　“怎么没戏啊，我觉得尹书昊一点都不比这个男人差。”方彤轻拍了一把男友手臂，嘟嘴不悦，“你还是不是尹书昊的基友了？” 　　“这个男人就是上次我们拼桌吃饭那个，你们老板的初恋。” 　　“啊？”方彤愣住，手绞着他T恤袖子，看着一脸宠溺手上拿着剥了一半的荔枝笑眯眯递给老板的男人，老板还接了吃了…… 　　心中默默接受了男友的结论。 　　尹书昊一下飞机直接来了东晖苑，本来是明天和爸妈一起回Z市的飞机，吃晚饭前突然在想，他没有做饭，某个女人会不会吃饭随便对付。他前天走的时候她气呼呼的，会不会还没消气。 　　临时机票好难买。 　　可是停车坪旁边草地上躺椅里那两个黑色身影是谁？ 　　尹书昊眯着眼睛看着那两个喝酒聊天看星星的男人，大步流星往别墅走。 　　门口摆了一排男人的女人的鞋，他踢了几下才找到拖鞋。 　　好家伙，一屋子的人，吃东西喝酒聊天下棋打牌拍照嬉闹的，他甚至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看到杨攀和方彤才恍然猜出是公司活动。 　　看到落地窗边沙发里的人时，他顿住，眉宇深锁，面无表情。 　　那男人一脸笑眯眯的坐在韦一身边，先是用牙签插了一块点心递给韦一，然后又剥了一颗葡萄，还他妈想喂到她嘴里？ 　　尹书昊大步走了过去。 　　韦一下意识抬头，看到大厅里英挺卓立身形修长的男人携了一身冷走了过来。 　　今天不是星期六么。 　　苏文默嘴里的坚果吃了一半，怔怔愣愣看着这从天而降的俊美男人。 　　周围安静的仿佛空气都凝滞了。 　　尹书昊走到沙发前，双手插在口袋，居高临下的看着韦一，从他那个角度能看到她礼服露肩那侧挺翘浑圆，他呼吸一重，声音冷硬，“我饿了。”他为了赶飞机晚饭都没吃。 　　韦一淡定自若，抬眼看他，“家里到处都是吃的。” 　　“我要吃饭。”尹书昊垂着眼，眼底一片幽深。 　　“没饭。”韦一往沙发后背靠去，变成抬着下巴看他。 　　“现在去做。”尹书昊的声音依然冷硬，赌气似的。 　　…… 　　“自己去。” 　　“厨房在哪儿？” 　　韦一看着黑着脸的男人，真想告诉他他不用入戏这么深。她捏了捏眉心，“左转，一直走就能看见。” 　　“看不见。”尹书昊目光直直。 　　……韦一眯了眯眼看他，抬起的下巴也紧绷了些。 　　她不高兴了，尹书昊脸上的忿忿不平瞬间变成了可怜巴巴，声音都软了，“我不知道你家厨房有什么吃的。” 　　“厨房有什么吃的你不是比我清楚么？”无理取闹么，韦一的音量陡然提高。 　　卧槽…… 　　发出这句声音的除了苏文默还有杨攀和方彤，可能还有果秘书。 　　厨房里什么吃的他都清楚，这尼玛是什么意思？ 　　苏文默打量着这个男人，一夜情对象？这样的外形条件，不奇怪能成为一一的猎物。 　　不过不是说断了么？现在是断点续传？这黑压压的脸，一看就是对这女人上心了。 　　苏文默对着尹书昊露出了一个老母亲般鼓励的微笑，然后对着一脸僵硬的林森冷哼了一声。 　　尹书昊低低笑了。她家厨房有什么吃的他比她还清楚，这话怎么就那么悦耳，连带着刚才的气都消了，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韦一，软着嗓子，“我没吃晚饭，真的好饿。” 　　说完就杵在那儿，看他那架势，如果韦一今天不起来跟他去厨房，他能一直杵在那儿。 第28章 　　韦一扫了眼四周假装淡定眼神却不时飘过来的下属们，又看看杵在面前的人墙，起身往左走了。 　　尹书昊插在口袋里握成拳的手慢慢松开，眼底渗出笑。 　　老板离开了，四周的人尤其是年轻女孩，眼神开始肆意追逐俊美打眼的男人。 　　尹书昊却像个信号屏蔽器，只长腿一迈跟了上去。 　　韦一已经在厨房坐着，双手交叉环胸，靠在椅背上。 　　尹书昊关上房门，走进去隔着半人高的吧台看她。 　　喝了酒，长发下的脸酡红，闭着眼睛，神色安静，妆容浓，美艳的脸被衬得妖冶。 　　空了两天的心突然就软的一塌糊涂。 　　48小时，想她。 　　“喝酒前是不是没吃东西？”责怪的话，语气里的温柔却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韦一迷茫的张开眼，眼底水润，醉意缭绕，说不出的迷糊和娇懒。 　　心尖酥麻。尹书昊绕过吧台走到她身边弯腰低语，“现在太晚了，煮面好不好？”他声音很好听，刻意压低后有种专注的溺爱。 　　低沉温柔的声音传入耳膜，韦一下意识侧脸，柔软的唇扫过男人的下巴。 　　尹书昊身体一僵，眸色转深，呼吸紊乱。 　　韦一正要转头，携带着灼热男性气息的唇瓣忽然压了下来，她下意识想后退，尹书昊大手按住她后脑，滚烫霸道的唇舌一点点侵袭她的呼吸，深入她的唇齿，舔噬她口腔中的每个角落，啃咬她的舌。 　　韦一觉得舌尖都被吸麻了，大力推他。 　　感觉到她呼吸困难时尹书昊才恋恋不舍放开她，手依然扣着她的后脑，鼻尖相抵。两个人都呼吸紊乱，唇息鼻息就这样交缠在一起。 　　尹书昊摩挲着她微肿的唇，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声音低哑，“乖，我去煮面。” 　　韦一看着忙碌又有条不紊的身影，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 　　他不会喜欢上自己了吧？ 　　随即又否决。 　　她没忘记他跟她上床时有多轻易，抛弃姑娘时有多凉薄。 　　她讥笑，嘲弄自己有这样的念头。 　　尹书昊端来两碗面，青花瓷碗，金黄色的鸡蛋，细碎的葱花，并列摆放的两只碗，他盯着韦一酡红的脸，笑眯眯的拉过她的手，把筷子递到她手上，“快吃，一会儿坨了。” 　　兴许是饿了，兴许是面太香了，看着他埋头大口吃面的样子，韦一受了蛊惑般，陪他吃了起来。 　　等他清理完厨房是半个小时后了，到客厅时人散的差不多了，苏文默在门口送客，妙儿自己在玩，方彤他们大概在等尹书昊出来，坐在沙发上。 　　林森还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听到脚步声他转头，起身跑了过去。看到韦一红肿的唇时他瞳孔一缩，后牙槽咯吱一响，面上却笑呵呵，伸出手就要去拍韦一裸*露的那侧肩膀。 　　韦一瞳孔放大，后退半步。 　　“你他妈摸哪里？”尹书昊极快出手，钳住了林森的手腕。 　　力道让林森脸上一白。 　　林森在看到尹书昊下巴上淡淡的红印时脸上瞬间阴鸷，妒意上头。他咬牙切齿，脸上却在笑，讥笑，“我摸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 　　这话非常挑衅。 　　而且，非常猥琐。 　　拳风从耳边扫过，韦一踉跄后退。 　　尹书昊重重一拳挥在林森脸上，“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被打懵的男人很快反应过来，一拳还了回去。两个男人就这样打了起来。 　　杨攀跑过来想找机会拉架。 　　“打，让他们打，打累了就不打了。”韦一单手叉腰，看上去没有发怒，声音却威严，看着杨攀。 　　说完走到妙儿旁边抱住她，“妙儿不看。” 　　杨攀被她看的，一时真不敢动了。 　　别墅里安静的只剩骇人的拳头撞击声和男人的低喘咒骂声。 　　苏文默看着沙发里的女人默默感慨，女王就是女王，这个时候还能像什么事都没有。她不行，这声音听的她发麻，她喊杨攀，声音很大，“快拉开他们！”见杨攀迟疑，她又喊，“再打该出事儿了！” 　　虽然她觉得林森刚才那句话很该打。 　　杨攀差点儿挨了几个拳头才将两个男人分开，两个男人还跟斗鸡似的，气喘吁吁看着对方，仿佛随时还能再打上一架。 　　韦一捏了捏眉心，放下妙儿，走了过来。 　　林森的模样让她微微吃惊，头发乱了，衬衣领口扣子掉了一颗，半边脸已经肿了，鼻子还在流血。 　　尹书昊只嘴角渗血。 　　好看的人连暴力的时候都是好看的。他居然没升出丝毫狼狈，反而有种暴力的性感。 　　韦一目光犀利扫过两个人，最后落在杨攀身上，“麻烦你，帮我带林总监去医院。” 　　林森侧过脸，不服气，“你呢？” 　　尹书昊黑沉的脸瞬间就笑了，转身想拉韦一的手，被她甩开。 　　韦一胸口起伏，下颚紧绷，冷着脸看他，“你知不知道他们公司每年给我多少广告费？” 　　林森俊美的脸似被白霜覆上。韦一对他，半点关切都没有，有的只有公司和利益。 　　她，还在责怪那个男人。 　　小时候他和别人打架，他妈拉架时总是当着对方的家长责怪他，转过身就心疼的掉泪。 　　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心里从最开始的慌乱，到嫉妒，再到现在的空洞。 　　尹书昊自然也懂，他低笑，大手把韦一纤细的身体揽入怀里，头埋在她肩膀，似撒娇似哄慰，“知道了，多少钱都算我的。” 　　韦一的呼吸更重，像是随时要发火。 　　口气可真大，多少钱都算他的，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林森还想说什么，杨攀半推半拉着他往前走，“林总监，您的伤最好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 　　开玩笑，好基友的幸福他怎么能不管。他刚才拉架的时候都在拉偏架好不好。 　　苏文默带着妙儿走了后，诺大的别墅就只剩下两个人了。韦一推开尹书昊，依然冷着脸，瞪他。 　　他擦了擦嘴角，脸上笑呵呵的。 　　那个念头又掠过脑海。 　　韦一嘴唇抿的更紧，眸子里带着打量，慢慢出声，语气轻，带着微不可觉的嘲弄，“尹书昊，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尹书昊有些挫败，“有那么不明显吗？” 　　他刚说完韦一就笑了起来。 　　她慢慢抬手，双手交叉环在胸前，音调拖的很长，“喜欢我啊。” 　　她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是因为她美，不过是因为她有钱。一个不了解她那些过往的人，凭什么说喜欢她。 　　尹书昊挫败的闭了闭眼，这不是他准备的表白场景。 　　“是，我喜欢你。”他眼神灼热，语气坚定。 　　韦一慢慢点了点头，笑的幸灾乐祸，“哦，然后呢。” 　　尹书昊垂在两侧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也有些抖，“我会对你好，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韦一就一直幸灾乐祸的看他，“然后呢？” 　　……尹书昊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结巴的一天，“……做我女朋友。” 　　“然后呢？” 　　尹书昊脸黑了下去，咬牙切齿，“韦一。” 　　没话说了吧。韦一讥笑，声音懒散，“喜欢我啊，那就证明一下，今天晚上留——” 　　话还没说完，一个失重，就被男人抱着大腿直直的举了起来抗在他肩上，高跟鞋掉在地上，“啪嗒”一声。 　　搞事情。 　　尹书昊低咒了一声，扛着她大步往卧室走，“想要证明是吧？” 　　韦一被摔在床上，柔软的床垫顿时陷了下去，还没适应这眩晕，男人就欺身覆了上来，大手一扯，剥掉了她的单肩礼服，“这样够不够？” 　　韦一能感受到他不同寻常的急迫，喷薄在她脸上的呼吸都是滚烫的。很快她就被剥的……干干净净。这样的尹书昊是她从未见过的，心底升出一丝慌乱，“……洗澡。” 　　“洗什么，总是要脏的。”尹书昊单手迅速褪掉自己的衬衣和裤子。 　　两人很快赤*裸相对，有灼热坚硬的东西抵在韦一的下身。 　　她脑子里有些懵，看着这张本该疏离温和的脸此刻却邪恶又痞气，心里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尹书昊压住想直接进入的冲动，低头从额头到眼角，从鼻梁到嘴唇，从脖颈到胸口，一寸寸吻的专注。直到她彻底放松，身下能够迎接他时，才挺身推入自己。 　　房间里开着灯，窗外有月光泄了进来，尹书昊的视线全数落在韦一的脸上。 　　身下的女人，随着他的律动而摇动着，脸色绯红，微张着唇，表情迷离，睫毛颤抖，微微喘息。 　　一颗心失重了似的，无止境的陷落。 　　他停下动作，头埋在她脖颈，似慨叹又似哄慰，“韦一，你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尹少爷想小清新，大灰狼却只想吃肉！ 第29章 　　尹书昊觉得昨天晚上大概能列入他人生最紧张和最……荒糜的时刻了。 　　跟韦一表白的时候，在她要他证明真的喜欢她之前，他腿都是软的。 　　从未有过的紧张。 　　最荒糜大概就是……昨天晚上放韦一睡觉的时候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 　　怀里的女人正枕着他的手臂睡的沉静，头发乱在肩膀和锁骨处，呼吸绵长。尹书昊看着她，眼底温柔，唇角带笑。 　　脑子里居然冒出了四个字。 　　死而无憾。 　　他这是跟韦一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 　　坐过山车似的，从z大回去那几天，他的烦躁和窒闷快要撑破身体了，没想到，他们居然在一起了。 　　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亲，尹书昊偏过头仔细盯着她的脸看。 　　还好，一切正常。 　　他昨夜里趴在她的梳妆台研究了半天，才搞清楚每个罐罐是干嘛的……拿着卸妆液和化妆棉一点点把她的妆卸了，太复杂了，比他平时算水化热和糙率都紧张。 　　韦一是皱着眉头醒来的，她如果知道那句“技术也就那样”换来的是这种下场，她一定不会说…… 　　好记仇的人。 　　男人结实的手臂一直紧紧抱着她。 　　看到她醒来，尹书昊手臂收紧，头埋在韦一的脖颈处蹭了蹭，“醒啦？” 　　韦一僵了一下，亲昵的语气还带着……撒娇？ 　　她艰难抬手，食指推着男人的额头，声音沙哑，“松手，我快喘不过气了。” 　　尹书昊抬起头，力道小了但没有放开她，笑眯眯看她，“想吃什么？我去做饭，你再睡一会儿。” 　　说话就说话，傻笑什么啊……韦一眉心一跳，闭了闭眼，“尹书昊，昨天晚上——” 　　“嗓子哑了？你家里有没有喉糖？”尹书昊往床头的桌子上翻着，还真的在抽屉里找到了喉糖，递了两颗给韦一。 　　嗓子哑了…… 　　他那么淡定的说出来，韦一愣了一下，迅速闭上眼睛。 　　长长呼了一口气。 　　然后就觉得有些无奈，“尹书昊。” 　　“韦一。”他低声开口，打断她。 　　却没有下文。 　　韦一侧过脸去看他，他埋首在她肩膀，闭着眼睛，像睡着了。 　　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又听到他的声音。 　　“你以后不能对我那么凶。” 　　“也不能对我那么冷淡。” 　　“还不能故意气我。” 　　语气脆弱。 　　“更不能不要我。” 　　这一声很低，像是在呓语。 　　语气委屈极了。 　　胸口麻了一下，一瞬而逝。 　　那句话就这么停在了嘴边。 　　韦一嘴唇颤动。 　　好，她可以委婉一些。 　　韦一软着声音，语气诱导，“尹书昊，你知道我的年龄吗？” 　　尹书昊睁眼，眸子里亮汪汪的，“猜对了有奖吗？” 　　嗯？韦一一时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怔怔开口，“什么奖？” 　　男人好看的眸子亮如星辰，“我猜对了，你就亲我一下，猜错了，我就亲你一下。” 　　……救命。 　　韦一太阳穴跳了跳，眼睛一闭，“我31岁了。” 　　“女大三，抱金砖。”尹书昊说着，低头在她锁骨处亲了一下。 　　……莫名烦闷，韦一语气不耐，“我饿了。” 　　男人马上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刚才才说以后不会对我凶的。” 　　……那是你自己说的好吧。 　　韦一抓起被子盖住脑袋，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 　　尹书昊在被子上亲了亲，起身去了厨房。在厨房热了牛奶，煎了蛋饼，手脚利落，一会儿就弄得妥妥贴贴。 　　客厅是昨天留下的狼藉，尹书昊打电话叫了常联系的钟点工后，把从卧室到厨房的酒瓶、饮料瓶、水果皮清扫了一条路出来。 　　做完这一切，到卧室去叫韦一，她正弯着腰在床边扯被子。 　　尹书昊大步流星走了过去，夺过她手中的被子，“你在干嘛？” 　　……这不明显么，“换床单”。 　　尹书昊扶起她，双手按住她肩膀，“你这思想不正确。” 　　换床单有什么思想不正确？ 　　“没有一点做女朋友的自觉。” 　　韦一眼皮猛然掀起。 　　盯着他，再开口时语气僵硬，“尹书昊。” 　　“嗯？”男人看她，眼神纯粹又明亮，神采飞扬，灿若星辰。 　　简单干净的少年感。 　　有什么东西撞进她胸口，可是一闪而逝，她来不及抓住。 　　“我……”，韦一嘴唇轻颤，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她没有想到，后来的很长时间，这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总是出现在她的梦中。 　　尹书昊扳过她的肩膀，从身后拥着她往前走，“这种事怎么能让女朋友做。快去洗脸刷牙，一会儿出来吃饭。”看她进了浴室才回到床边换被套。 　　吃完饭后钟点工来了，三个人很快清理了几大袋垃圾，又在韦一的指挥下，把客厅恢复原貌。 　　尹书昊站在她身后，眼神从未离开过。 　　她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裙子，到膝盖窝，长头发松松垮垮的绑着，脖子修长白皙，小腿纤细，踩一双黑色拖鞋。轻声跟工人说话，偶尔手指向某个方向。 　　乖巧，安静。 　　心里的圆满像是要溢出来。 　　他拿出手机，拍照，发了人生第一条朋友圈。 　　我的女孩。 　　配图是女人的半身背影照。 　　28岁的知名单身狗突然就这么骚了一下，朋友圈很快炸了。高中大学硕士博士的同学，同事，一路在评论里调侃下去，从卧槽被盗号了到求正面到带出来看看再到婚礼再到孩子小名叫引号还是书名号。 　　方彤激动的连着给他发了三条“老板娘”。 　　当时孙楚菲正在公司茶水间接咖啡，瓷杯碎了一地。 　　邹文黎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韦一在洗澡，尹书昊半蹲在浴室外的墙角。 　　“拿下了？”邹文黎是在机场看到的朋友圈，此刻本该跟她和老公一起在候机的儿子，昨天晚饭前突然火急火燎要回来，只留给她“追姑娘”三个字。 　　尹书昊皱眉，“邹女士，注意你的用词。” 　　他停了一下，然后突然低低笑了。 　　……邹女士看了看通话页面。 　　这个笑得像二傻子……感觉很窝囊的人是她儿子？ 　　“能不能有点出息了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把你激动成这样？”邹女士有点鼻酸，她养大的儿子，从小就温和淡定，这会儿居然为了个姑娘笑得像个二傻子。 　　她可能很快就要当婆婆了…… 　　听上去，蛮忧伤的…… 　　挂了电话，她旁边的中年男人出声，“成了？” 　　看上去40多岁的男人，一身黑衣黑裤，不同于尹书昊的温和疏离，有种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场。 　　邹文黎挽住男人的胳膊，语气忧伤，“老公，你说我是不是很快要做婆婆和奶奶了。” 　　“也不知道书昊找了个什么样的姑娘，看背影还不错。”邹文黎说着，又拿起手机看着那照片，还点了点头，虽然看不到正面，“感觉挺有气质的。” 　　“咱们儿子，”，尹毓章眯了眯眼，威严的脸上难得的放松，“眼光高，看上的姑娘肯定不会差。” 　　“随我。”说着扣着女人的手。 　　邹文黎轻哼一声，“夸儿子还是夸你自己呢。” 　　说完，认真道，“其实吧，真让我说对儿媳妇儿有什么要求，我还真说不出来。” 　　“漂亮？这个是很主观的东西，书昊自己觉得好看就行，反正又不是跟我过日子。有钱？钱现在对我来说还真没什么用。想了想，还是性格好，简单点儿，跟书昊处得来比较重要。” 　　“所以，我才不干涉他谈恋爱啊。” 　　想到什么，邹文黎补充，“当然，我还是有要求的。结婚过日子是两个家庭的事，小门小户没关系，但是姑娘的家庭关系一定要简单，最好父母工作体面点儿，老师、公务员、医生，都不错。家里父母通情达理，以后书昊和我们能省去很多麻烦。” 　　看老公没有要接话的意思，邹文黎晃了晃他的手臂，“我说的对不对啊省长大人？” 　　*** 　　韦一洗完澡出来，尹书昊正拿着吸尘器在地毯上清扫着，看到她湿着头发，他停下动作，“吹风机放在哪儿？” 　　韦一没有回答，径自在柜子里拿出吹风。还没有打开就被男人夺了去。 　　从镜子里，看着男人低头专注给她吹头发的模样，韦一舌尖顶了顶左侧内脸颊。 　　要不直接告诉他自己接近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要个孩子？ 　　也许…… 　　也许他愿意呢？ 　　“尹书昊——” 　　韦一喊了一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尹书昊长臂一伸，拿过手机递给她。 　　无意瞥到来电备注，果秘书。 　　接完电话，韦一低头按着眉心。 　　察觉出她情绪不对，尹书昊关掉吹风，“怎么了？” 　　韦一站了起来走向衣柜开始选衣服。 　　“你要出去？”他又问。 　　得不到女人的回答，尹书昊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声音委屈巴巴，“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韦一推开他，转过脸，“林森的下巴骨折了。” 第30章 　　尹书昊黝黑的瞳仁微微一震，喉咙发紧，“你要去看他？” 　　“我不是去看他，我是去道歉。”韦一拿了衣服走到床边。 　　“为什么要道歉？”尹书昊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紧。 　　韦一只快速的换衣服，没有理他。 　　“你想跟他道歉吗？”尹书昊低头看她，朝她走了一步。 　　想吗？ 　　手上一顿，韦一抬头看他。 　　英俊的男人眼眸深邃。 　　她第一次想认真跟他说话，“尹书昊。” 　　她声音淡定，听不出喜怒，“这件事情说到底是因你而起，可是我一点都不怪你，我甚至，想谢谢你。但是气出了，烂摊子我得收拾。” 　　尹书昊抬手拉住她扣扣子的手，“既然不想，那就不要去。” 　　韦一看着手上好看的男人的手，勾唇笑了，“不想做的事情我做过很多。”他大概是年轻，或许是工作环境单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 　　不想做的事她做过很多。 　　神经像是被蛰了一下，尹书昊安静的站着，眼神暗沉，喉头滚动。 　　韦一以为他没有听懂，轻轻抽回手，难得的认真跟他解释，“我刚创业的时候，每天推着自行车挨家挨户去推销，晚上睡在店里，油墨味熏的睡不着，生意做大了，又要学喝酒应酬，这些事我都不想做。跟林森他们合作，公司几十个人没日没夜忙了一个月——” 　　话没说完，韦一就被结结实实的抱个满怀。 　　男人的大手把她抱的很紧。 　　尹书昊闭上眼，强行压下去脑子里的画面。 　　喉咙连续滚动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嗓音哑透了，“对不起，韦一。” 　　“我来晚了。” 　　“以后韦一不想做的事都不要做了。” 　　有那么一瞬间，韦一觉得心口痉挛了一下。 　　是个温柔又熨贴的人啊。 　　不管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管他私生活多随便，不管分别的时候他多冷漠。 　　起码那些女孩们在跟着他的时候，他都是这么温柔的吧。 　　“尹书昊。”韦一轻轻叫他，“公司有一百个人等着我吃饭，以我对林森的了解，我必须去。” 　　韦一对林森的这句评价让尹书昊唇角缭绕出笑意，“我不能陪你去，所以你也不能去。” 　　“因为我一秒钟都不想跟你分开。” 　　“因为我去了可能会把他打死。” 　　** 　　……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还像没骨头似的一直从后面抱她，头在她脖子里蹭来蹭去。 　　蹭的她都没脾气了。 　　韦一后来只给果秘书打了个电话，安排几个代表去看望林森。 　　尹书昊一再跟她保证公司不会有事时她明明是不信的，可为什么就点头了呢。 　　而且，不应该是担心的心情么，为什么却觉得松了口气。 　　尹书昊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从茶几上捡起的书，不时的看她。 　　她看书的时候会突然恍惚，恍惚的时候很可爱。 　　尹书昊放下书，抬脚迈过去，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吮住了她的唇，亲了亲后又舔了舔她的唇角，“晚上出去吃好不好？” 　　他鼻息的气息清晰好闻，眸子里有璀璨星火。 　　想要跟他坦白的念头又冒出来，韦一捏紧了手上的书。 　　尹书昊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他亲了亲韦一的唇角，“接个电话。” 　　他接电话时一直看着她，眉间蓄笑。 　　直到听清楚张院的话，“出差？” 　　韦一听到，抬眼看他。 　　尹书昊拉住她的手。 　　“我知道了，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到。” 　　“嗯，是的……其实你见过她……谢谢张院。”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柔了很多。 　　挂了电话他哀怨的看着韦一，“我要去安市一个星期。” 　　韦一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四点半，“那你赶紧走吧。” 　　男人的脸瞬间黑了，抬起她的下巴咬了一口。 　　什么事情都是习惯啊，就好像，跟他解释过一次后，就会有第二次。尤其是，长成这样的一张脸，幽怨的看着她…… 　　韦一开口，“从这里去安市，开车需要三个小时，你还要回家收拾行李。” 　　男人脸色缓和，“今天晚上我们早点睡。” 　　晚上九点尹书昊就拉了韦一去睡觉，她还以为他是想……没想到真的就只是抱着她很快睡着了。 　　凌晨三点多，韦一醒了。 　　身边的床已经空了。 　　她想拿桌上的水杯，刚坐起来吓得一个激灵，“谁？” 　　“尹书昊？” 　　一个人影一动不动杵在那儿，盯着她。 　　韦一伸手要开灯，尹书昊一步过去攥住她的手，“别开灯。”声音暗哑。 　　“你在干嘛？”韦一懵了，这也不像梦游啊。 　　低头在她手上亲了亲，硬硬的胡茬扎的韦一有点痒。他边亲边慨叹似的，“别开灯，我怕看见你我就舍不得走了。” 　　韦一愣住，连手都忘记抽回。 　　尹书昊转过身后步子迈的又急又大，像有什么在追他。 　　“尹书昊。”听到自己的声音，韦一惊讶。 　　男人停住。 　　顿了几秒，韦一再次开口，“开车小心点。” 　　*** 　　周一例会一结束，果秘书就向韦一汇报了去看林森的情况。 　　他意思难辨，但是口气不善。他们一行人去了不到十分钟就被以“病人需要休息”为由赶了出来。 　　果秘书盯着老板的脸。老板淡淡看着桌面，没有情绪，果秘书小心翼翼，“老板，需要帮您准备礼物吗” 　　韦一没应声。 　　果秘书莫名紧张，她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也猜到是杰克苏干的，无非就是两个男人为了老板争风吃醋。老板也很为难吧，一边是男人，一边是生意。 　　韦一抬眼，语气平淡，“不用。” 　　突然就想遵从一次自己的心意啊。 　　中午苏文默带着妙儿在楼下等她，早上约好的。前天晚上的事，苏文默还悬着心。 　　在常去的双月楼订了位置。苏文默一坐下就灌了一杯温开水，喝完急切问她，“林森没事吧，我看他当时脸都肿了。” 　　“下巴骨折了。”韦一低头在菜单上画着，没有抬头。 　　苏文默忍不住打了个响指，如果不是公共场合她可能会大叫两声表达她的兴奋。“活该，报应，猥琐男。” 　　韦一捏了捏眉心，她刚才突然想到，她挑男人的眼光好像不太好。 　　苏文默见她安静，伸长脖子压低声音，“那个……就是跟你那个的那个吗？” 　　韦一掀起眼皮看她，几秒后又垂下眼皮，轻轻“嗯”了一声。 　　“他挺不错啊，而且看得出来他喜欢你。”苏文默手上的杯子放的带劲儿，啪嗒一声让韦一手抖了抖。 　　手上的笔迟迟没有动作。 　　韦一沉默着把菜单递给苏文默。 　　“他真的喜欢你，喜欢一个人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苏文默笃定。 　　不知道为什么，一阵烦躁，尹书昊误会，苏文默也误会，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你知道我跟他怎么认识的么？” 　　“他在酒店帮过我两次，我问他要不要——”韦一停住，看了一眼妙儿，声音压低了些，“那个。他就同意了。” 　　“在我之前他身边有个女孩儿，还住在他家。我去他家遇到，那女孩哭着搬了出去，他一句解释都没有。” 　　苏文默惊诧至极，嘴唇颤了颤，“挺高冷的人，看着不像会乱搞男女关系啊……” 　　天，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人不可貌相吗。 　　“妈妈，什么是乱搞男女关系？”小妙儿疑惑的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插进来。 　　苏文默脸色一变，强作镇定，笑眯眯解释，“就是、就是搞错男女生的性别啊。” 　　韦一看着她，两个女人突然对笑开来。 　　*** 　　第二天韦一一早上开车去了东城，韦爸关了茶馆陪她，父女俩一时兴奋，跑去钓了半天的鱼。 　　韦一才知道，王丽雅离家出走了。 　　她想，王丽雅可能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真相，等她冷静下来，也许就不会再找她麻烦。 　　也有可能……会变本加厉。 　　从东城回来的路上韦一就觉得头有点闷，钓鱼的时候风太大。 　　早早洗漱后就吃了药爬到床上了，心里还在想，最近发烧的频率有点高。 　　尹书昊打电话的时候，韦一没看时间，迷迷糊糊听着，只记得他嚷嚷了两句“你是不是发烧了”就把电话挂了。 第31章 　　手机屏幕在黑夜里亮起，在桌上振动着发出“嗡嗡”的声音，一遍结束，又响起。 　　门铃也跟着响起。 　　在这深夜，响的很急切。 　　床上的女人睡的沉静。 　　两分钟后韦一投降，伸手摸到手机，声音不悦，“哪位？” 　　“开门。”门外的男人仿佛等了一个世纪，很急。 　　脑子里混混沌沌，想着这莫名其妙的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开门？！ 　　定睛看着屏幕。 　　晚上11:46，尹书昊。 　　“我在门口。”他重复了一遍。 　　门一打开，微凉的男人大手就覆上了她的额头。 　　韦一颤了颤。 　　尹书昊松了口气，“不烧。” 　　韦一瞪大眼，“你不是在安市吗？” 　　男人没有回答，转身关了门，把手上鼓鼓的袋子放在鞋柜，低头换鞋。 　　韦一的脑子嗡嗡作响。 　　开始回忆那个电话。她白天受了风，在电话里咳嗽了几声，他嚷嚷着你是不是发烧了就把电话挂了。 　　他应该是挂了电话就来了。 　　袋子里装的都是药。 　　胸口震了一下。 　　韦一看着眼前的男人，风尘仆仆也好看的不可思议，眼眸漆黑，脸色有些疲惫，却异常温柔。 　　突然觉得，很心虚。 　　韦一声音僵硬，“我不是小孩，真生病了会去看医生……” 　　尹书昊抬手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下，力道轻的几乎没有，“你可是有前科的。” 　　……那次啊。 　　就算她真的病了，就算她不去看医生，也没有人会往返开六个小时的车，来看她。 　　韦一闭了闭眼，声音很轻，“尹书昊，你真的喜欢我。” 　　像是在下结论。 　　她相信了。 　　起码不是，完全不信。 　　这个结论让她，更加心虚。 　　额头又被弹了一下，力道比刚才大。 　　“你才知道。”声音有些不爽，本想说“你从小是被人骗大的么”，想到什么，这句话说不出口。 　　他的韦一，小时候一定比他想象的还要辛苦。 　　心又密密麻麻的疼，尹书昊揽住她，叹息道，“比喜欢还要多啊。” 　　韦一的半张脸贴在他的胸口，能听见他的心跳声，鲜活有力，烫的她眼眶微微发热。 　　韦一闭上眼睛，“尹书昊，等你出差回来，我们谈谈吧。” 　　“我有话想对你说。” 　　尹书昊找了体温计，又观察了十分钟，确定她没有发烧也不咳嗽，才去洗澡。洗完澡爬到床上捞过韦一，在她头顶亲了亲后下巴搁在她头顶上。 　　很快呼吸就变得平稳绵长。 　　韦一却睡不着了。 　　她的生命中，很少有这么细腻的人。 　　原来，他的喜欢，不仅是真的。可能比她想像的，还要热烈。 　　她以前拒绝过很多人，从头到尾她都觉得坦坦荡荡，那些人是什么心情她从不在乎。她没有义务去承受任何人的爱，或恨。 　　闭上眼睛，想到那双璀璨纯粹的眼睛，韦一的心揪了一下。 　　她要怎么开口。 　　她真的，打扰到别人的人生了。 　　躺了不知道多久，身侧的男人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小心翼翼的起身下床，轻手轻脚绕到她身边，弯腰在她眉心亲了亲，才走出卧室，脚步极轻。 　　放在被子里的手轻轻捏着床单，屏着呼吸。 　　醒来时，韦一看着身侧的位置，呆住。 　　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是真的么。 　　还来不及细想，她的电话就响了。 　　一接通，就听到苏文默呜咽颤抖的声音。 　　“一一，你过来，你快过来！”后面半截话都在哭声里。 　　出事了。 　　韦一当下一慌，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儿？” 　　苏文默报了一个小区名字。 　　韦一是在那个小区某栋楼下的一个车里找到苏文默的。她坐在车上，一边哭一边拍着方向盘，眼睛很肿。 　　韦一大概猜出是什么事了。 　　这个年纪的全职太太，能哭成这样，除了父母孩子外，剩下的就是老公了。 　　韦一上了副驾驶座。 　　“王八蛋！畜牲！”苏文默哭声很大，抱住韦一，肩膀颤抖。 　　“怎么发现的？”饶是韦一见惯了各种场面，捉奸还是第一次。 　　还是陪闺密捉奸。她说话的时候嘴唇轻颤。 　　苏文默把手机拿给她。 　　“你老公每天中午都会去丽江柏林小区16栋2208，不信你可以亲自去看看。”来自陌生的号码。 　　韦一捏着手机，“你看见他了？” 　　“看见了。这个王八蛋，一直跟我说忙忙忙，我心疼他忙，在家里一杯水都不让他倒，他居然背着我搞外遇！”苏文默圆脸大眼，眼睛肿成核桃，眼泪一直流，又咬牙切齿。 　　韦一的心抽动着，艰难出声，“上去吗？” 　　苏文默的哭声顿了顿，看着她，声音软了，“一一，我害怕。” 　　韦一也没了主意。 　　如果是她，她应该会直接上去，敲开门，带着笑，告诉他，离婚吧。 　　不，她可能都不屑于上去。 　　可是苏文默不一样，张大伟是苏文默的天。他们从大学开始谈恋爱，毕业的时候张大伟在学校操场上摆满了气球和玫瑰，在全班同学和她这个闺密的见证下求了婚。双方的家庭条件都不错，婚后苏文默就做起了主妇，有了妙儿后，她的生活基本只剩老公和孩子了。 　　韦一不知道苏文默会怎么做。 　　“我要去，我要去看看是哪个贱人勾引别人老公。”苏文默抹了抹眼泪，下了决心似的，恶狠狠。 　　韦一扶着她进了电梯，按楼层的时候她看见苏文默的手在抖。 　　2208，暗红色的木门，没有任何的装饰。 　　这扇门如果打开，苏文默的生活就会天翻地覆。 　　韦一闭了闭眼，伸出食指。 　　手突然被按住，苏文默红肿的眼睛求助般看着她，“一一，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韦一看着她，心疼无比，“你想好了吗？” 　　苏文默细白的牙已经把下唇咬出血了，她闭上眼睛，“你敲门吧。” 　　门铃响了两声就有人来开门。 　　年轻的女孩，圆脸，大眼睛。 　　穿着白色吊带和热裤，一脸的天真无邪，看着门口气场冷冷的女人，愣了一下，很快笑了，“姐姐，你找谁？” 　　“谁啊，宝贝？”浴室的门被推开，裹着浴巾的男人走了出来。看到韦一，他瞳孔放大。 　　身后的苏文默看到这一幕已经崩溃，“张大伟！你他妈是不是人！”人已经冲了过去，韦一在想，她们打得过张大伟么。 　　却看见苏文默一巴掌打在女孩的脸上，“骚蹄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勾引别人老公！” 　　张大伟伸手要去拉苏文默。 　　韦一看了一眼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女人，那女孩战斗力意外的生猛，如果大伟拉住苏文默，她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韦一没有犹豫，脱了高跟鞋推开张大伟，张大伟被推的一个踉跄，他看着韦一，“韦一，这里没有你的事。” 　　虽然是他老婆多年的闺密，他其实一直都有点怕她。 　　冷冷的女人，一点情绪都没有。 　　她是女人，又是他害怕的女人，张大伟不敢还手，一步步后退。 　　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韦一和张大伟同时回头。 　　年轻女孩被苏文默扯着头发往墙上撞着。半边脸都是血。 　　张大伟慌了，推开韦一冲过去钳住苏文默的胳膊，怒不可遏，“苏文默！你看看你这个泼妇样！我跟你过不下去了！” 　　苏文默彻底崩溃，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胡乱踹，手在他脸上抓着掐着。 　　那女孩靠在墙上，额头一直流血。 　　韦一太阳穴跳了跳，抬高声音，“去医院。” 　　*** 　　那女孩一直靠在张大伟怀里，嚷嚷着头疼，做了脑ct，并没有问题。但她坚持要住院。 　　韦一在医院走廊上的长椅坐着，苏文默和张大伟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拉扯着。 　　尹书昊还没有走出会议室就给韦一拨了视频电话。看到她的脸，瞬间觉得忙了一天的心，就这么满血了。 　　他要做好这个设计，拿到梦想的大奖，变得更好，配得上他的女人。 　　“今天在忙什么？” 　　“还咳不咳？” 　　“吃过晚饭没有？” 　　那边的女人只静静看着他。 　　尹书昊心下一沉，“你在医院？” 　　韦一错愕，这都能猜到，“不是我，是我朋友。你不用回来。” 　　尹书昊悬起的心放下，“你看完朋友了？赶紧回家。” 　　韦一依然静静盯着他。 　　她这个样子，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尹书昊。”韦一声音有些哑，“那次在你家遇到那个女孩——”，我也是这么伤害了她吧。 　　我明明只是想利用你，却也这么伤害了一个女孩。 　　还伤害了你。 　　尹书昊在视频里先是愣了下，然后低头笑了，心情极好的样子。 　　“韦一，回去我再跟你解释。” 　　“总之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把她当妹妹。” 第32章 　　张大伟出轨的对象是他们律所两个月前招的文员，叫陈灿，外地人，22岁，律所所有人都知道。 　　丽江柏林那套房子是张大伟一个月前买的，登记在陈灿名下。 　　按时间算，俩人几乎是陈灿一进来就看对眼了。 　　大概有人看不下去了，给苏文默发了匿名短信。 　　“贱三儿！狗男女！”苏文默听着韦一查到的信息，气的浑身发抖。 　　那天那三儿柔弱无骨的在张大伟怀里哭成泪人，喊着身上哪儿哪儿都疼，坚持要住院，张大伟心疼的脸都白了，要在医院陪她。 　　苏文默气不过，也住进了医院。韦一给她办了单人房。 　　她在医院住了三天，张大伟只发过一条短信，大意是，离婚，他净身出户，妙儿归苏文默。之后再没出现过。 　　三十多岁的男人，突然就鬼迷心窍了，好好的生活都不要了。他大概忘了，苏文默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不到22岁。 　　你看，爱你的时候你是宝贝，不爱你的时候，无情的让人齿寒。 　　韦一看着病床上埋在膝盖上抽泣的女人，还觉得不真实。 　　张大伟出轨了，那个说会一辈子对文默好的男人，现在连妙儿都不要了。 　　那个圆脸大眼仗义温暖大大咧咧随时在笑的女人，居然能流这么多眼泪。 　　苏文默在她眼里，一直都是小公主。小时候，爸爸是老师，苏爸爸是校长，她爸还骑自行车送她上学的时候，苏文默就穿着红裙子黑靴子从黑汽车上下来，别的小朋友在老街上疯闹的时候，她就被苏妈带着去上钢琴课。她成绩一般，性格迷糊，容易相信人，好在运气一直不错，吊车尾上了个不错的大学，后来谈恋爱结婚生子，每一步都走的很顺利。 　　前段时间还计划要二胎的女人，现在被生活甩了这么响亮的一个耳光。 　　韦一别过脸去，食指揩掉流出的眼泪。 　　“我不会离婚的，我要拖死他们！这对狗男女想过好日子，除非我死！”苏文默抬起头，咬着牙关。 　　离婚吧三个字在韦一唇边打转，没有说出来，“如果你需要工作，我可以安排，或者你可以开店，做你喜欢的事。” 　　“一一，”，苏文默攥住韦一的手，祈求般，“我想到离婚后我要一个人带妙儿，以后的人生我要一个人去面对，我觉得好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有我啊，”，韦一反握住闺密的手，“不管你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在的。” 　　韦一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很明显了。 　　苏文默咬着下唇，“你不可能陪我一辈子的，你有尹书昊了，你们有自己的生活，你不可能永远都在的。” 　　为什么会提到尹书昊，“我和他只是暂时的。”等他出差回来…… 　　两个思维完全不同的女人，在这件事上注定不可能达成一致。 　　韦一能做的，就是尽量照顾好她和妙儿。临走前跟苏文默的护工再三确认，如果有一男一女来找麻烦，马上报警。 　　从病房出来等电梯。 　　“叮”的一声门打开，韦一看到亲密相挽的两个人，张大伟低头笑眯眯的，那女孩跟没骨头似的挂在他身上。 　　看到韦一的瞬间，张大伟像见了鬼似的快速的按关门键，逃命般的。 　　韦一冷笑。 　　他大概忘记自己还有个六岁的女儿了吧。 　　这几天妙儿她在接送，她按照苏文默的说法告诉她爸妈一起出差去了。妙儿吃饭上学都很乖，就是每天晚上睡前要爸爸妈妈，有时候能哭半个小时，哭的她快崩溃。 　　尹书昊在视频里哄过一次，收效甚微。 　　去学校接了妙儿，带她在外面吃了牛排，又带她看了一场动画片，回来的路上，妙儿在车上睡着了。 　　韦一松了一口气。 　　*** 　　生活它永远不会放弃捶你。 　　它最喜欢在你已经鸡飞狗跳的时候跳出来，补上一刀。 　　韦一早上手忙脚乱送完妙儿去上学，是真的手忙脚乱了。 　　只是多了一个孩子而已，就打乱了她所有的习惯。 　　在公司签完堆积的文件就急着去医院，在电梯里接到东城法院的电话，通知她立刻过去参加庭审。 　　韦一在车上看到法院门前拉的红色横幅。 　　呵。 　　她跟苏文默真是难姐难妹了。 　　“法院不作为官商相护老百姓申诉无门” 　　法院外面围满了了人，王丽雅正愤慨激昂的跟围观群众说着什么，她前面还有摄像机。 　　摄像机，等着她啊。 　　如果她现身，王丽雅一定会以正义者的姿态，煽动人群讨伐她。 　　她应该会上电视，或者成为某个热门视频的女主角。官商相护，有钱女人，虐待老人，每一个都是爆点。 　　她应该会被人肉出来，她的公司，她的家，她的爸爸。她可能会红到以后谈生意的时候，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到了甲方那里都可能化成一句“连自己的亲妈都不管，这种人我不放心。” 　　她大不了不要公司了，可是她的爸爸，会成为人人喊打的杀人犯。 　　没有人会去关心真相，因为对比她们的居无定所，她的有钱成了罪恶。 　　王丽雅回来了，变本加厉。 　　可能还找了“高人”指点，知道哪里是她的软肋。 　　韦一第一次有了心力交瘁的感觉。 　　生命中的那些委屈，全数袭来。 　　爸爸出事那年，家里的亲戚朋友都避她如瘟疫。她那时候并不懂妈妈对她做了什么，爸爸走了后她以为妈妈会是她全部的依靠。可是妈妈不回家，也不上班，她找不到妈妈，小小的她在店门口等到半夜，再一个人哭着回家。 　　如果不是苏文默求她父母把她接回家，供她读书，大概她现在，也在底层挣扎吧。 　　韦一咬住手背，哭的无声无息。 　　这就是她的妈妈啊。为了从她这里得些好处，不惜掐住她的脖子。 　　就算对她早没有任何期待了，她还是会难过啊。 　　也会害怕啊。 　　两次才输对手机密码。 　　“爸爸。”韦一食指指腹抹掉眼泪，对着电话笑着。 　　“我一直都很厉害对吧。”眼泪越流越多，却是在笑着。 　　“要是哪一天，我太没用了，把公司弄没了，爸爸不会怪我的对吧。” 　　韦常远当时正在跟苏爸下棋，苏爸走错一招，正肃着脸要悔棋。听到韦一这句话，韦常远放下手里的棋子。 　　“一一。” 　　“如果太辛苦，就不要撑了。” 　　“你给爸爸的钱爸爸都攒着，就算你不工作了，也够我们生活了。” 　　“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一一。” 　　“你一直都是爸爸的骄傲。” 　　苏爸在对面催着，纳闷刚才还笑呵呵的老头，怎么突然就红了眼眶。 　　所有的委屈，就这样瓦解了。 　　挂了电话，韦一单手捂着脸，肩膀抽动。 　　*** 　　会议室内，一身法检制服的中年男人坐在会议桌最上方，脸色极黑。 　　会议桌边的其他人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男人突然捡起手边的玻璃杯砸到墙上，尖锐的响声划破了这安静。声音怒极，“当事人怎么还没来？！到底是个什么人？藐视法律！无法无天！” 　　“记者是哪个媒体的！报社还是电台？给他们领导打电话！” 　　“影响到今年的文明单位评选，明年你们都出去扫街去！” 　　“办公室的人呢？张波！给媒体打电话！” 　　几声吼下来，会议室里的空气都凝滞了。 　　被点名的男人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小声道，“杨院，不知道是哪个台的，机子上没有标志，问了也不说，不像是本地媒体。” 　　那男人更怒了，对着桌子猛拍一掌，“不是本地媒体你们就没办法了？” 　　“马上准备庭审，让那些记者旁听，让他们看看，我们到底作为不作为！” 　　“当事人信息给我，我亲自打给他！” 　　一个小姑娘跑上去把手上薄薄的A4纸工工正正摆到院长面前，还偷偷吁气。 　　烫手山芋终于扔出去了。 　　中年男人冷眼扫过面前的纸，还是个女的？他扬唇冷笑，快速在手机里输入号码。 　　灵光乍现。 　　拨出去的瞬间他急忙挂断，抬眼扫了一遍在座的人，最后停住，“张波，到我办公室来。” 　　怒火滔天的男人一走，会议室里其他人才觉得能呼吸了。 　　跟在院长身后进门的中年男人轻轻关了门，站在门后，看着院长在桌子上急切的翻着。 　　“毓章省长的公子让我们留意的那个诉讼人信息你还记得吗？” 　　男人擦了擦汗，摇头。 　　杨院倒抽一口气，食指指着他，最后挫败的放下，“一点觉悟都没有！” 　　拉开抽屉，他看到自己工工整整手写的一排字。 　　“你出去。把门带上。” 第33章 　　韦一在车上等着，她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下车。 　　她不能拿公司和爸爸的声誉开玩笑。 　　在车里等了快一个小时开始有些焦虑，但并没有电话催促。 　　韦一半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出来几个穿制服的人在疏散人群，围观群众慢慢散去。 　　最后剩下王丽雅和几个抗摄像机的人。 　　又等了几分钟，出来一个50岁左右穿制服领导模样的男人，肃着脸，非常威严，他站在那横幅面前指着，又对王丽雅她说了什么，然后带着她们进了法院。 　　大概二十分钟后王丽雅跑出来，跟那几个记者低头说话，中间像是起了争执，王丽雅递东西给他们时其中一个人甩掉后怒气冲冲走了，剩下的便也跟着走了。 　　两个穿制服的年轻人把那横幅收走了。 　　王丽雅低头跟她妈说了些什么后，站在路边拦了辆的士，两个人一起走了。 　　这场上访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韦一不敢相信，以为自己看错了。 　　车窗被敲响，韦一侧头去看，是一个20出头穿制服的小伙子。 　　“韦小姐您好，我们院长请您进去。”年轻人异常恭敬。 　　法院一直知道她在附近？韦一短暂的怔愣，下车，跟着他穿过马路，走上台阶，走过长长的走廊，在一间会议室门口停住。 　　“这里。”小伙子说完，转身退了。 　　门是虚掩的，敲了几声后，门开大了些。 　　门缝就成了一个取景框。 　　看到会议室里的男人，韦一睁大了眼睛。 　　一身黑衣黑裤的英俊男人，高大的身影立在桌边，正抬着右手整理着袖口。听到敲门声的瞬间他停住动作，抬起头，四目相对后，他的黑眸就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专注的让人心悸。 　　韦一怔住，忘了要走进来。 　　男人放下右手，走了过来。垂着眸，在她眼睛上停留了几秒，他伸手，指腹轻轻擦掉她睫毛上细密的泪珠，“哭了？” 　　脸上的触感是真实的。“你不是在安市吗？”韦一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有些颤。 　　尹书昊揽过她，声音无奈又带着深深的宠溺，“你是笨笨啊。” 　　“为什么不找我。？” 　　右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揉，“昨天晚上没打电话不高兴了？” 　　“昨天晚上赶进度，太晚了才没打。” 　　“真的好笨，六岁的丫头都搞不定。” 　　他叹息了一声，“韦一其实也是个小丫头啊。” 　　他在视频里看到韦一被个小丫头哭的快崩溃，急得只想赶紧回来，昨天晚上加班到深夜，今天上午终于结束。杨院长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快到z市了。 　　熟悉的男人的气息传来。 　　莫名就觉得有些安心。 　　真的是超温柔的人啊。 　　原来自己也会被这样温柔以待。 　　听他的叹气声，既感动，又负罪。 　　“韦一刚才是不是吓到了？”尹书昊低低问道。 　　小时候摔跤了，本来可以自己爬起来继续跑，可如果爸爸跑过来问怎么了疼不疼，她会忍不住哭起来。 　　本来咬咬牙能挺过去的事，却因为他低低的叹息，就矫情了。 　　情绪找不到出口，韦一头抵在他的肩头，有泪水流下。 　　尹书昊有些僵硬的拍着她的背，声音暗哑，“这件衣服，有点贵。” 　　韦一顿了顿，伸手摸了摸他的衬衣一角，声音含糊，“……你好像每天都穿这件。” 　　“……每天都有换，不一样的。”尹书昊又低低叹息。“这件是我妈买的，缩水了她会心疼。” 　　怀里的女人终于抬起头，扯了扯唇角，抬着下巴，开始擦脸上的眼泪。 　　走出会议室，韦一侧过脸问身侧的男人，“你把她们叫进来的？你跟她们说了什么？” 　　“……讲了些道理。”尹书昊揽着她的肩。 　　“她们不是能听进道理的人。尹书昊——” 　　“你不会给她们钱了吧？”韦一停住脚步，瞪着眼。 　　……不算吧。“……没有。”不想她再问下去，尹书昊话锋一转，“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没有去跟他道歉吧？” 　　韦一一怔，“谁？” 　　“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是你前男友。”尹书昊声音委屈极了。 　　他这声音，像有什么缠住了韦一的心，负罪感让她迅速低下头去。 　　可是，又忍不住解释，“没有，我没有去。” 　　心虚，尹书昊轻“哼”了一声，往前走了一大步，声音飘过来，“我好困，回家陪我睡觉吧。” 　　……身后的女人有一瞬间的石化。 　　耳根烫烫的。 　　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尹书昊回头，看到石化的她。他低低笑了一声，走了回去，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韦一好像在想坏事啊。” 　　……女人突然往前走了两步。 　　开着车，尹书昊随意问，“那个小丫头是谁啊？” 　　“我闺蜜的女儿。” 　　尹书昊点了点头，“挺可爱的。” 　　“她家里最近出了点儿事，住在我那儿。” 　　尹书昊食指敲了敲方向盘，“她晚上跟你睡吗？” 　　本来侧着脸看他的女人，迅速移开目光，脸转向窗外。 　　他专注开车的时候，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侧脸英俊的一塌糊涂，鼻梁下巴，配上黑色衣服，有种禁欲的美感。 　　这样的人，问那样的话…… 　　韦一觉得，车内的温度可能有些高了。 　　“上次你问的那女孩，”，尹书昊顿了顿，“是我一个高中同学的妹妹。” 　　“我跟那个同学，说起来有些话长，我明天，后天吧，后天我再跟你说。”明天他要去办一件事，也许能彻底解决韦一的麻烦。 　　初恋么。 　　韦一睫毛颤了颤，她低头看了眼手表，“我要先去趟医院，下午还要去接妙儿。” 　　“就是那个小丫头。” 　　“你回去睡觉吧。” 　　在医院停车，尹书昊下了车，站在外面看她，韦一迟疑，然后报了六个数字。 　　家里的密码。 　　*** 　　韦一去看了苏文默，她的情绪依然不稳定，也不愿意出院。 　　出轨最可怕的，不是感情破裂，而是摧毁了一个女人的信任和自我认同。苏文默今天一直重复着，她到底哪里不好，哪里不如那个三儿。 　　不知道她会这样自我折磨多久。 　　从医院出来后，韦一去了超市。妙儿的牙膏牙刷拖鞋睡衣零食辅食一大堆，结完账，提着两大袋东西走了几步。 　　又退回去，把东西寄存，重新走进超市。 　　选了一双男士拖鞋。 　　尹书昊睡前定了闹钟，六点准时醒来。走到客厅，看到韦一正低着头，辅导身侧的小女孩做作业。 　　精致的侧脸，专注极了。 　　尹书昊站着，一瞬不瞬盯着那副画面。 　　这才是妈妈吧。他妈妈不是，她……妈妈更不是。 　　感受到他的目光，韦一抬头，目光撞进他的黑眸里。 　　妙儿一愣，讷讷的问，“小姨，大哥哥是小姨家的客人吗？” 　　……尹书昊脸一沉。 　　谁是你大哥哥！ 　　我是你姨父！小姨父！ 　　韦一没有回答，视线落在尹书昊脚上，“你那双拖鞋，可能有人穿过。” 　　上次在家里办活动，来的人太多，拖鞋都混在了一起。 　　果然，尹书昊蹙眉，嫌弃的看着自己的脚。 　　“门口有双新的……” 　　话还没说完，男人就大步流星往门口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脸上美滋滋的，走到妙儿身边，“小美女喜欢吃什么，小姨父去给你做。” 　　小姨父…… 　　韦一闭了闭眼。 　　尹书昊搜罗了冰箱，做了四菜一汤，杏鲍菇烧肉，土豆泥，炒虾仁，蒸鱼，蘑菇蛋汤。 　　妙儿看到土豆泥的时候两眼放光，韦一却想扶额，对于蒸鱼这件事，他是想对她进行满灌疗法么。 　　尹书昊笑眯眯的盯着满脸都是土豆泥的小女孩，“妙儿是吗？” 　　妙儿抬头，大眼睛转了转，“妙儿是我的小名，我叫张婧萱。” 　　“嗯，好乖”，尹书昊顿了顿，笑眯眯，“妙儿在家的时候，晚上是跟爸爸妈妈睡还是自己睡？” 　　正在用勺子喝汤的韦一，立刻放下勺子，直接用碗喝。 　　恨不能把脸埋进碗口里。 　　妙儿很警觉，“我要跟小姨睡……” 　　尹书昊抽了一张纸递给她，依然笑眯眯，“我们家里的两个小孩儿，妙儿好像比较勇敢，小姨不行，她今天把眼睛哭肿了。你小姨好笨的，自己不会冰敷，晚上我帮她敷眼睛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某暖:尹少爷，你晚上只会让我们韦总哭好吗？还是用几种不同的姿势哭！ 第34章 　　尹书昊早上醒的早，看着身侧的女人。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他很小就一个人睡，前几天她不在身边，他居然失眠。 　　他们好像才认识一个多月，他陷进去的速度是他始料未及的。 　　可是又不觉得慌张，反而觉得，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窗帘拉的很严，只隐约看出她的轮廓。 　　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触感太好，便低头亲了下去。 　　睡梦中的女人动了动，胡乱拍了他一下，又抓了抓自己的脸，还嘟囔了几下嘴。 　　脸上很快有两道红痕。 　　尹书昊没有见过表情这么生动的韦一，爱不释手的捧着她的脸。 　　女人大概是被禁锢着不舒服，翻了个身，抬手掀了掀被子。 　　大片白花花的风光就这么跑了出来。 　　尹书昊有些好笑又无奈的把被子盖上，手指不经意碰到她胸前的柔软。 　　……他闭了闭眼，呼吸紊乱，挫败的重新躺了回去。 　　要疯的节奏。 　　他会不会因为纵欲过度英年早逝。 　　在浴室洗脸洗澡刮胡子，敲了次卧的门做了早饭，穿着红色连衣裙头发乱的鸡窝似的女孩迷迷怔怔爬到餐厅椅子上坐好。 　　吃完饭后尹书昊试着给妙儿扎了几遍头发，自己都觉得没眼看，最后放弃，勉强给她梳顺了。 　　妙儿背上书包，“小姨呢？” 　　尹书昊神色镇定，“还在睡觉。她眼睛疼。” 　　停了一下，“嗓子也疼。” 　　“你等会，我跟你小姨说一声。” 　　他蹲在床边低声叫她，“韦一，我送妙儿去学校了。你一会儿起来记得吃早饭。我要办点事，晚饭前回来。” 　　女人动了动，皱着眉头“嗯”了一声。 　　尹书昊正要起身，女人突然死死抓住他的手，瞪大眼睛，表情惊恐，“妙儿——” 　　尹书昊的脸黑了下去，瞪了她一眼，抬起她的下巴狠狠咬了一口，粗声粗气，“我他妈想猥亵的人就只有你！” 　　韦一松开手，又沉沉睡去。 　　尹书昊好笑的给她擦了擦下巴上的牙印。 　　韦一洗碗的时候想好了晚上怎么开口。 　　她越来越没办法心安理得的享受他对她的好。 　　电话响起的时候她有不好的预感。 　　韦一是在陈灿的病房找到苏文默的。 　　陈灿不在。 　　苏文默坐在地上，眼睛红肿，额角有干涸的血迹。 　　张大伟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嫌弃。 　　韦一声音颤抖，“他打你了？” 　　张大伟抬头，“正好你来了，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离婚条件我自认为没有亏待她，你劝劝她。” 　　韦一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走到苏文默面前蹲下，跟她平视，声音很轻，“他是不是打你了？” 　　苏文默只是呆呆看着地面，不说话，韦一拖起她的胳膊，情绪异常激动，“出院，我去给你办出院。” 　　“我不出院。”苏文默执拗。真的出院了，看不见他们了，老公就彻底没有了。 　　“他动手打你了！”韦一声音很大，“本来你的家事我不应该管太多，可是他已经对你动手了，他能打你一次就会有下次，说不定哪天你命都没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苏文默讷讷开口。 　　张大伟脸也青了。 　　苏文默跑到他们病房，他和陈灿要走，她死死抱住他不撒手，他急了，推了一把，她头磕在床角了。 　　“如果你不出院，我现在就给你爸妈打电话。” 　　苏文默有些怕了，看着韦一，眼泪又开始掉，“我现在出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你还想要什么？一个出轨家暴孩子都不管的男人？要他回来继续出轨家暴？”韦一真的生气了，“我现在就给你爸妈打电话。” 　　搬出这个杀手锏，苏文默抽抽搭搭噤了声。 　　这个女人从进门开始就没看他一眼，张大伟总觉得她阴恻恻的，看的他心里发毛。而且他哪有家暴？“我真的不是故意……” 　　“你闭嘴！”韦一终于抬头看他，“你不是要净身出户吗？办好手续再来找我们。” 　　“一一……”苏文默还想说什么，看到韦一紧抿的嘴唇，后面自动消音了。 　　韦一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你如果今天不出院，我以后都不会再管你了。” 　　给苏文默办了出院，去她家里搬了一些衣物，韦一带苏文默回了家。 　　*** 　　尹书昊站在逸和茶馆门口打量。 　　不大的茶馆，在主路上，顺着茶香就能找来。里面装修雅致大方，古色古香，随处可见一些有意思的小物件，颇有点闲情逸致幽远静谧的意思。 　　矜贵的男人往门口一站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韦常远早上运动回来，穿了一身运动装站在收银台喝茶，脸上还挂着薄汗。 　　紧张这种情绪是尹书昊来之前没有预料到的。 　　这会儿才意识到，他来见的很可能是未来的岳父大人…… 　　叫了一声“伯父好”，声音有些颤，走路有点飘。 　　他走到收银台，“我叫韦一的男朋友，我是尹书昊。”说完察出不对，“我叫尹书昊。” 　　……收银台突然就安静了。 　　韦常远淡定的点了点头，尽量表现出见过世面的样子。 　　眼睛却忍不住上下打量，开包间门的时候还在回头看他。 　　尹书昊强迫自己镇定，坐下。 　　直接了当的把昨天法院的事讲了一遍。 　　坐在对面的韦爸爸只听到法院上访几个字脑子就懵了，后面尹书昊说话都听不进去了。 　　等尹书昊说完，对面的老人已经红了眼角，说话的声音带着哽咽，“难怪昨天一一电话里说公司做不下去我会不会怪她。” 　　原来昨天韦一真的吓坏了。 　　她居然不打给自己，这个认知让尹书昊有点失落。 　　“你是一一的男朋友？”韦爸突然睁大眼。 　　……伯父你反射弧有点长。 　　“是的。”尹书昊点头，背绷得直直的。 　　“我今天是瞒着韦一过来的。这种事情我们都不希望有下次，所以想了个办法，跟伯父商量一下。” 　　如果做得太绝，怕她们鱼死网破。 　　再闹下去，怕是跟韦一同归于尽的事都干得出来。 　　不如安抚下来。 　　买一套房子登记在韦爸名下，给那对母女住，签下协议，如果她们再不纠缠韦一，包括口头辱骂，吴兰兰过世的时候就把这套房子过户给王丽雅，如果纠缠哪怕一次，不仅得不到房子，还得立刻搬出去。 　　至于那女人过世后房子要不要过户给王丽雅，那就是他说了算了。 　　那时候王丽雅也闹不起来了。 　　法律可没有规定有赡养兄弟姐妹的义务。 　　韦爸为难，“……买房子不是说着玩儿的。”现在的房价，一一给他的钱不知道够不够了。 　　“钱的事伯父不用管，只要伯父配合登记，并且对韦一保密就好。” 　　韦爸依然迟疑。 　　“我的钱以后都是韦一的。” 　　韦爸终于红了眼眶。“一一她一直很努力，为了生活的更好，她付出了很多，可偏偏有我们这种不负责任的父母。” 　　“我会对她好。”一字一句，非常诚恳。 　　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过了那样的阴霾黑暗，孤单勇敢，冷静坚韧。 　　他想给她很多很多爱，他的，家庭的。 　　他的女人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 　　选房子征求了那对母女意见，现房带装修三居室，喜笑颜开的把协议签了。房产证和协议都有韦爸保管。 　　回去的路上，尹书昊忍不住加快车速。 　　明明分开一天不到，就开始想念。 　　路上绕道去了超市，她冰箱里早上已经搜刮完了。 　　输入密码，门开了道缝。 　　混乱的脚步声传来。说话声也很大。 　　“苏文默，你如果今天走出我家，我以后再也不会管你了。”韦一的声音是他从没听过的生气。 　　“韦一，”，跟她对话的女人声音软，“我不离婚，我不想离婚，大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等他想通了他会回到我身边。” 　　……她是在跟谁吵架？ 　　要不要这个时候进去。 　　“他对你动手了。”韦一的声音更怒，像是喊出来的。 　　“他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出轨还是不是故意推你？这个男人出轨家暴，你不觉得恶心你还想挽回？苏文默你是疯了还是犯贱？” 　　苏文默被她最后两个字刺激了，“韦一！我们三观一直不同，你想找个优秀的男人偷偷怀孕这件事我也觉得奇葩！可是我尊重你的决定，所以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门被踢开，声音很响。 　　撞到墙上发出更响的一声。 　　韦一看着门口的男人。 　　他安静站着，面容冷厉，眼神晦暗，周身散发着一种骇然冷冽的气息。 　　她明明已经想好了怎么坦白。 　　可是他知道了。 　　以最差的方式。 第35章 　　整个别墅鸦雀无声。 　　他的目光落在韦一身上几秒后, 垂眸不再看她，把买的食材放在鞋柜上, 低头换了拖鞋，还踢了踢，把换下来的皮鞋摆放整齐, 越过她们往客厅走去。 　　步伐很稳。 　　韦一却觉得，只看到他一丝不苟的西裤裤脚，都要被冻住了。 　　他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怒气。 　　尹书昊知道, 他就要失控了。 　　什么叫从天堂跌落地狱。 　　优秀的男人。 　　偷偷怀孕。 　　呵。 　　他恨不能向全世界公布她是他的女朋友。 　　真是讽刺极了。 　　可是他该死的, 还想听她解释。 　　尹书昊在客厅站定，双腿微微分开，微垂着头，解开了一颗衬衣扣子, 又抬手挽起袖口，露出精致昂贵的腕表。 　　黑衣黑裤，背影都透着冷漠。 　　“解释，我听着。”他的声音依然好听，只是声音里压着火。 　　韦一下意识就想开口。 　　可是，这都是真的。不是么。 　　她能说什么。 　　胸口有种不知所措的浅浅的慌乱，韦一细白的牙咬了咬下唇，又松开。 　　尹书昊回头，侧着脸看她, 唇角勾起笑弧, 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怎么不说话？嗯？” 　　韦一站在他两步远，微垂着眸，睫毛在眼底打下阴影，敛住了眼底的情绪。 　　“调查过我？”男人回过头，背影依然冷漠。 　　“……嗯。”韦一低头，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黑色的背影明显一僵。 　　好半晌后，尹书昊抬起腕表，另一只手慢条斯理的转了转，声音更加冷漠，“说说，你都调查到了哪些。” 　　韦一掀了掀眼皮，声音有些僵硬，“……28岁，清华大学博士毕业，桥梁设计师，未婚。” 　　尹书昊抬着腕表的手指顿了一下，深深呼了一口气。 　　比最差的情况好一些。 　　不是冲着他身后四九城里风光耀眼坚不可摧的家族背影来的。 　　他知道这个女人根本不屑于撒谎。 　　而且，这个女人能回答他这些，在她的概念里，已经算是解释了。 　　诺大的别墅，第一次让韦一觉得无法呼吸。她声音轻，有难堪，“我只是……想……要个孩子，没想影响你的生活。” 　　没想影响他的生活？ 　　可真敢说。 　　尹书昊转过身，黑眸一瞬不瞬看着她，单手慢慢插进口袋，冷漠的哂道，“就这么想生个我的孩子？” 　　韦一飞快的错开视线，扣着拇指指甲，“如果你不愿意……” 　　尹书昊的呼吸一窒，接着就是紊乱的呼吸声。再开口，声音冷若寒潭，“不愿意你就怎么样？嗯？再找别人？” 　　他早就知道，他看上的女人，万中无一。可是这么有个性，还真是开了眼界。 　　韦一的头又低了一些，静默着，似是默认了。 　　尹书昊闭了闭眼，强压着胸口的窒闷。 　　可是骗不了自己，还有不甘心。 　　还心存希冀。 　　“真的怀孕了，你会怎么做？”尹书昊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韦一扣着指甲的手指扣的更加用力。 　　突然想起，上一次她要分开，还不惜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发生在她吐的天昏地暗的时候，她那时是—— 　　以为自己怀孕了？！ 　　尹书昊瞳孔顿时放大，下巴的线条绷得更紧。 　　说话的时候却是怒极反笑，“会跟我断的干干净净，对么？” 　　眼前这个男人太有压迫感，空气都要凝结了，韦一动了动唇，艰难出声，“……对不起。” 　　嗓子像有火在烧，心头涌上一阵强烈的烦躁。尹书昊抬脚，“哐当”一声巨响，客厅的茶几被踹翻。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又一声巨响后，别墅里死寂了下来。 　　苏文默看着客厅里那道纤细的身影，她的肩膀被两声巨响震的颤了一下，之后就微垂着眸，静静站着，情绪难辨。 　　她太久没见过韦一这种无措和无助的样子了，心头的心疼和心酸蔓延开来，脑子也清醒了很多，苏文默走了过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韦一转过身，视线停留在她的下巴处，声音冷静，“不管你的事，我本来也是要告诉他的。” 　　……如果韦一亲自去说，结果会好很多吧。苏文默抬手拉住她，“……真的对不起。” 　　“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去睡觉了，你只准备你和妙儿的饭吧。”韦一声音冷静的听不出情绪，抽回手走了几步，又停住，转过身静静看着苏文默。 　　“文默，我不懂婚姻。我们的生活历练和原则底线也不一样，我只是，不想你自己委屈自己。” 　　说罢，转身进了卧室。 　　……苏文默觉得，韦一好像真的生气了。 　　*** 　　杨攀半夜12点接到尹书昊的电话，有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告诉他，尹书昊在酒吧，好像喝醉了。 　　怎么可能。 　　尹书昊怎么可能会再喝酒。 　　尹书昊曾经喝酒喝到胃出血。 　　他那段醉生梦死一蹶不振的人生。 　　多半是手机被偷了，诈骗电话。 　　直到那人传了一张照片过来他才相信。 　　杨攀和方彤赶到酒吧的时候，远远看到吧台高脚椅上坐着的男人。 　　安安静静的低头坐着，手上还把玩着一个装着红色液体的酒杯，那么高的椅子，他脚还能踩在地上。脚上穿着双黑色拖鞋。 　　身边站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在试图跟他搭讪，他像个信号屏蔽器一样，只是低头安静坐着。 　　仿佛自成一个世界，谁都进不去。 　　走进了，杨攀叫了他一声。 　　尹书昊像是没听见，依然安安静静，唇角还缭绕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到底喝没喝醉？杨攀看着吧台调酒师，眼神询问。 　　穿着黑色调酒师马甲的年轻男人摊了摊手，“三个多小时了，动都没动过。” 　　……疯了。 　　杨攀夺走他手上的杯子，“尹书昊，你不能再喝了。” 　　发生什么事了，这家伙不是前几天还在朋友圈骚的恨不能昭告天下自己有女朋友了么。“你怎么了？跟女朋友吵架了？” 　　女朋友。 　　呵。 　　他当她是女朋友，她却只想睡他，睡到怀孕了，就会一脚把他踢开。 　　他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尹书昊唇角的笑意更浓，眼角早已一片血红。 　　方彤瞪了一眼那个想要搭讪的女孩儿，那女孩奚落了两句，“无趣又没礼貌，长的再帅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女朋友甩了。” 　　尹书昊突然就低低笑了。 　　被女朋友甩了。 　　他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真的要他。 　　他从来都没有得到过那个女人。 　　却感觉失去了千千万万遍。 　　真被女朋友甩了？方彤不可置信，“你跟我们老板分手了？！” 　　这保质期也太短了吧。 　　杨攀扫了她一眼，方彤忙乖乖闭嘴，杨攀架着他，方彤拿了吧台上的手机和车钥匙跟在后面。 　　男人被架着往车里推的时候，杨攀听到他呢喃着什什么。 　　连着呢喃了几声，他听清楚了。 　　韦一。 　　他叫这个名字，沙哑，低沉，仿佛从他心尖儿上溢出。 　　他后面又说了三个字，杨攀弯着腰听了几遍才听清楚，他说的是，我恨你。 　　韦一，我恨你。 　　杨攀和方彤把尹书昊带回公寓，把他安顿好丢在床上后，杨攀不放心，看着女友，“彤彤，今晚上我留下来照顾他吧。我们单位有个同事就是因为喝醉酒吐了，呛到气管窒息的，他现在这样儿我不放心。我先送你回家，等会儿我再过来。” 　　方彤点了点头，尹书昊这样她也不放心，“好，你回家顺便带点醒酒茶过来。”杨攀工作中有些场合需要应酬，家里备的有茶。 　　杨攀一直守到早上快六点，订了闹钟每隔一个小时起来看他一次，还好这人酒品极好，不吐不闹，安静睡觉。 　　可是杨攀却觉得，尹书昊好像要回到那段醉生梦死的日子了，可能还更严重。 　　*** 　　周末的上午，苏文默带着妙儿在韦一的后院玩，妙儿在给美人蕉浇水，苏文默边陪着她，边不时看着不远处的女人。 　　韦一坐在后院的露天沙发里，背靠着坐垫，手曲着，手上拿了一本书，低头看的专注。 　　侧脸很安静。 　　这几天她都是这副安静的样子。 　　不多说话，会笑，好像跟以前没有什么不一样。 　　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前几天给大伟发了很多短信和微信，也打过电话，那男人真吃了秤砣铁了心肠，不接电话不回短信。她心情已经从最开始的痛苦害怕焦虑，慢慢变得有点麻木了。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离婚，她还没有勇气。 　　眼前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跟妙儿解释她们为什么一直住在小姨家，还有怎么帮韦一想出新的……怀孕的方法。 　　她悄悄挪到韦一对面，在空沙发上坐了下来，小心翼翼看她，“……怀孕的事，肯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韦一看书的目光顿了一下，细密的睫毛颤了颤，又继续看书。 　　“你有没有考虑过……去做试管？”苏文默视线落在她脸上，是她搞砸的，所以她想赶紧想出办法，弥补韦一。 　　试管韦一一开始就考虑过，她还做了一些功课，但是精子库中的精源全靠捐精者的良知，他们的身高相貌智商学历性格都不能确定，她这辈子可能就只会有这么一个孩子，她怎么敢随意。韦一摇了摇头。 　　“不是有那种志愿者么，不用——”发生关系四个字苏文默自动消音。 　　韦一合上书本，静静看她，笑了，“文默，要孩子的事，我想等等再吧。”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来自韦爸，“我跟你苏爸爸过来了，就在门口。”韦爸知道密码，但每次进来之前都会跟韦一确认一遍。 　　“你爸跟我爸一起过来了。”韦一放下书，找到地上的拖鞋站了起来。 　　苏文默一听到她爸来了就开始紧张，拉住韦一的手，“就说大伟去北京出差了，我昨天才带着妙儿过来的。” 　　两个穿运动服的老头儿乐呵呵的，还带了几包茶叶和苏妈自制的牛肉酱和米酒。 　　韦爸看到门口的男士皮鞋时，脸色变了变。 　　看到苏文默他们倒是一点都不吃惊，苏爸惊喜的抱着小妙儿不撒手。 　　韦爸看着享受天伦之乐的那对祖孙，又看看韦一，“一一啊，公司的事情都解决了？” 　　韦一愣了一下。 　　解决了。 　　她什么都没做就解决了。 　　而她似乎都忘了问他，他是怎么做到的。 　　心脏揪了一下。她太后知后觉，这一刻她才终于有了一种，被保护的感觉。 　　麻蛋，如果直接问小尹怎么不在中午会不会过来吃饭，女儿肯定会问他怎么知道的，那小尹让他保密的事岂不就穿帮了。韦爸心里苦。 　　还是得迂回，“女孩子家的，不要总是想着挣钱，你这样谈恋爱的话，男方会很有压力的。” 　　韦爸拉了拉苏爸，苏爸连忙配合的猛点头。 　　苏文默也配合着点了点头。 　　……韦一…… 　　“现在这个社会很开明的，男孩子年纪小一点，只要有责任心，对你好，也是可以考虑的。”韦爸啜了一口茶。 　　他平时是有多严厉？女儿有了男朋友都不敢跟他说？ 　　苏爸这次没陪他点头，思维有点天马行空，惊讶出声，“老韦你听说了吧？那个女人最近买了一套房子，在四季花园，好家伙，一百四五十平带装修，买下来至少三百万，她怎么突然这么有钱了？” 　　韦一抬眸看他，苏文默也抬眸看他。 　　韦爸一口茶差点卡在嗓子里。 　　“不是我打听的，街坊邻居都在传，都说是那女人亲口说的。”苏爸急忙撇开关系。 　　韦一垂下眼，敛住眼底的情绪。 　　其实她也没什么情绪。 　　她们哪里来的钱她一点也没兴趣知道。也许是王丽雅那个医生相亲对象呢。 　　下午带着他们去了茶叶市场选了一些新茶，送到东城后，又在家里吃了晚饭。韦一走的时候，韦爸叫住了她。 　　他脸上别扭又复杂，憋了很久，才别着脸，粗着嗓子，“双方家长同意之前不要乱来，尤其你是女孩子。” 　　韦一睁大眼，“……什么？” 　　韦爸轻哼了一声，“你门口放了一双男士皮鞋，你当我看不见。” 　　男士皮鞋？她好像有几天没有出门了。 　　“有时间带回来给爸爸看看。”韦爸声音有些哑。虽然那小伙子挺有心了，可是看着自家女儿，还是有种大白菜被猪拱了的心情。 　　女大不中留，他有点忧伤。 　　韦一正在换鞋的动作停住，没有抬头，“……可能是大伟的。” 　　还装！ 　　“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路上开车慢点。” 　　臭丫头。 　　*** 　　回到东晖苑已经九点了，停好车，在后备箱里拿出苏妈塞给她的卤牛肉和泡菜，刚转过身，韦一被墙角一个黑影吓了一跳。 　　高大的男人身影隐在一片夜色中。 　　唇边还有忽明忽灭的星火。 　　他在抽烟。 　　他朝韦一走了几步。 　　有酒味扑面而来，韦一脑子里嗡嗡作响，捏紧手里的袋子，下意识就想逃，腿却有些软。 　　尹书昊杵在那儿，淡淡然的看着她。 　　表情教人捉摸不透。 　　一直到手里的烟抽完他才说话，“我的鞋落在你家了。” 　　尾音带着冷笑。 　　他嘲弄自己，为了看她一眼，他居然能找出这样的烂理由。 　　生气，还带着恨。 　　恨不能这辈子都别再见到她。 　　可是一次次梦中惊醒时，巨大的空虚让他呼吸困难，眩晕，失去控制。 　　有濒死感。 　　一次比一次严重。 　　他甚至变态到，觉得她真的生个他的孩子也挺好，光是想到韦一怀了他的孩子的画面，他就激动的要失控。 　　好多次半夜惊醒时就想跑过来，告诉她，行啊生吧，不要他也没关系，他就默默守在能看到她的地方就行。 　　能成为她的男人他觉得已经是奇迹了，有没有名分有什么关系。 　　卑微又疯狂。 　　他真是病了了。 　　不等她回答，掐掉手上的烟头，越过她径自走到门口，输入密码。 　　还是那串密码，她没有改。 　　胸口空的厉害的那块地方才踏实了些。 　　他那双鞋还原样留在那里，鞋柜上的食材也还在。 　　呼吸一沉，冷着脸就对着门口的女人爆发了，“我买的菜你都不愿意吃你还想生我的孩子？” 　　其实他知道她多半是因为懒和不会做饭，可是看到他上次买的菜这么久了还原样放在那儿他就生气。 　　他跟他的菜是一样的，她从来就没打算要。 　　韦一睁大眼，看着鞋柜上的袋子，“……我没有看到。”这几天苏文默有时候会做饭，她不做的时候会有私厨定时送餐，连开会都是开的视频会议，她真的没有注意到。 　　“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照顾孩子。”就连这样也没打算要他，他下巴线条绷的很紧。 　　韦一莫名就升出委屈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最近越来越容易有情绪。 　　上次直接走了，走了就走了，为了一袋菜，莫名吼她。 　　她爸还让她带他回家。 　　委屈了就会口不择言，“你又没损失什么。你既然不愿意，我们之间就两清了，你——” 　　“啊，”，韦一低呼一声。 　　手腕被他紧紧钳住。 　　疼得脸都白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她眼前的俊脸，冷漠阴鸷，手上的力道大的快要把她手腕捏断了。 　　胸口闷闷的，眼眶热热的，不想说话。韦一微仰着下巴，表情倔犟，不看他。 　　捏，捏断好了。 　　看到她煞白的脸，尹书昊挫败的闭了闭眼，松开了手，沉着呼吸，居高临下的看她。 　　看到她另一只手上提的盒子时下意识就想去接，伸了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去给我找个鞋盒。” 　　韦一拿了一个装书用的小盒子出来，“……鞋盒只有女士的。” 　　刚才的怒火，在听到“只有女士的”几个字时消了一半，低头慢条斯理的把鞋装好，看了她一眼，拎着盒子转过身。 　　“你喝酒了。”脱口而出后韦一也有瞬间的怔愣。 　　高大的男人背影僵了一下，回过头，幽深漆黑的眸子看着她。 　　喉结滚了好几次，嗓音暗哑，“那你送我。” 　　“……”韦一迟疑了几秒，然后像下了决心似的，可是好字还没说出口。 　　“我自己打车。”就被男人打断。 　　……打车你还问什么。 　　尹书昊刚一出去，韦一就把门关上了。 　　背靠在门上。 　　他好像挺好的。 　　喝了点酒抽了根烟，还是那种矜贵好看的模样。 　　真好，没有真的影响到他的生活。 　　喉头却有莫名的涩意。 　　走出来的也很快啊。 　　就像以前那些追求她的男人一样啊。 　　还拿走了他的鞋。 　　断的多彻底。 　　*** 　　果秘书打电话的时候韦一在书房练字。 　　昨天前天都试着来练字，静不下心。今天状态还不错。 　　挂了电话，韦一马上打开微博。 　　事情闹的比果秘书汇报的还大。 　　杨柳那个丫头看着很聪明很拎得清，只是有点爱玩儿，没想到她把自己玩儿脱了。 　　醉驾，还撞死人。 　　微博热搜前三名都是#杨柳醉驾#、#杨柳滚出娱乐圈#、#diss杨柳代言的所有产品#。 　　杨柳出道这些年代言的所有产品和拍过的广告都被扒了出来，还被列成了详细名单，微博上好几个大v转发后，很快阅读量有几千万了。 　　dm公司的产品作为杨柳最新的广告片，前期又大炒热度，首当其冲成了大家diss的对象。官博发了一篇声明，大意是，挑选广告女主角时更多的考虑的是演员的专业程度。 　　声明一出，微博更加沸腾了。 　　只看中演员的专业程度？那演员的个人私德呢？就是有了你们这种唯利是图不辨是非的公司，那些演员才敢那么肆无忌惮，甚至有人在下面发起了#dm滚出中国#的话题。 　　韦一指尖有些冰冷。 　　第一次拍广告片，前期顺利的不可思议，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虽然奥韦没有任何责任，可也让人觉得兆头不好。 　　还有杨柳那个丫头，那么年轻那么有灵气，可惜了。韦一拿着手机走到客厅，妙儿今天有点发烧，没有去学校，抱着玩偶熊在看动画片，苏文默在准备午饭。 　　下午韦一接到dm公司公关部的电话。 　　直接了当，态度强硬。 　　要求奥韦立刻发声明，演员的挑选是广告公司决定的，跟dm公司没有任何关系。 　　否则，下一季度合作取消。 　　韦一简直要失语了。 　　演员的挑选是两个公司共同考虑协商后定的，候选名单还是dm公司提供的。 　　再说了，拍了两个月的广告，演员要做什么她哪里预料得到，这种事能人为避免？ 　　广告的质量和效果又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奥韦发声，奥韦就成了那个唯利是图不顾演员私德不辨是非的公司，被骂着滚出中国的很可能就成了奥韦。 　　而且她会破坏广告行业的潜规则，破坏了整个行业的生态链，以后广告公司在甲方面前姿态只会更低，奥韦在广告业就成了害群之马。 　　明明是dm公司公关不力，怎么想到用广告公司来分流骂名这个损招的。 　　还用下一季度的合作来威胁她。真是会挑软柿子捏。 　　韦一捏着手机。 　　这波节奏不对。 　　不知道这个损招，林森贡献了多少智慧。 　　匆匆换了衣服，韦一拎起车钥匙，“文默，我要去趟公司。” 　　*** 　　会议室里，果然跟韦一预料的一样，意见分成两拨儿。 　　一部分人认为，只是发个声明，网友骂几句就骂几句，只要攀上dm这颗大树，奥韦以后的广告费根本不用担心。 　　另一部分人坚持不能发声明，声明一出，主动站出来当靶子，网友绝对不是骂几句那么简单，公司很可能被扒个底儿掉。而且替dm公司引流只会破坏行业规则，再加上单线合作风险太大，以后奥韦只能依附dm生存。 　　韦一看着争论不休的下属们，按了按眉心，抬手招来了果秘书，“通知财务和法务，把公司这些年的税务、账目全部核对一遍。还有策划部，搜一搜跟我们相似的广告，把广告时间列出来，精确到天。” 　　税务、项目和抄袭，这几个关键的地方不能出问题。不管会不会有最坏的结果，先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会议室里持续争执，双方谁也不能说服谁。韦一纤细的手指夹着黑色的钢笔，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牙齿咬了咬下唇，站了起来，双手撑在会议桌上，扫了一眼在坐的人，表情淡定，“声明不会发。” 　　会议室的人全都安静下来。其实她一点都不凶，说话的语气甚至是轻柔的，可就是让人觉得，忍不住屏着呼吸听她说话。 　　“大家好好工作，这些事我会处理。”韦一说罢，拿起面前桌面上的文件和水杯，转身走出会议室，高跟鞋发出“笃笃”的声音。 　　果秘书等在她办公室门口，看到老板走了过来。 　　卡其色的长风衣有些宽松，袖子挽起，黑色的t恤打底，黑色的紧身九分裤，黑色的红底高跟鞋，简单又有气场。 　　基本款的搭配被她穿的好看死了。 　　好看的人，走哪里都像在走t台。 　　……这个时候还能去想老板有多好看，公司在被施压唉，果秘书心虚的迎了上去，“老板，dm公司的公关来电话了，说池田部长想请您晚上一起坐坐。” 　　韦一沉思几秒，勾唇浅笑，“统一口径，dm公司所有的电话都接，所有的人都见，态度要好，口风要紧，不得罪，不让步。” 　　*** 　　包厢里人多，但是没有放音乐，所以不算吵闹。 　　方彤看着打牌的一桌男人。 　　谁能想到以前从来不打牌的尹少爷，现在出了名的爱组局呢。 　　哦对，他还学会抽烟喝酒了。 　　打牌的那一桌儿人里，毫无疑问，他是最打眼的那个。 　　只瞥一眼，就觉得与众不同。 　　可是他的与众不同，好像又不是因为脸、因为帅。 　　当然，只看脸，他也很与众不同了。 　　可是，就算不看脸，不看他身上矜贵得体的黑色西装和袖口处精致昂贵的腕表、袖扣，他依然与众不同。 　　他坐在牌桌边，双腿随意的交叠着，手上拿着牌，正眯着眼睛看着，嘴里叼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另一只手抬手取下后在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薄唇吐出一道烟圈，青白色的烟雾缭绕开来。 　　俊美的脸明明在笑，可就是有种模糊又疏离的感觉。 　　仿佛很有兴致，又仿佛并没有融入大家。 　　仿佛在笑，又仿佛没有情绪。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尹书昊往方彤望过来。 　　方彤僵了一下，错开视线。 　　他的眼神，像是欲言又止，然后又垂下去。 　　垂下去的时候，灰蒙蒙的一片。 　　心灰意冷的样子。 　　很快又转过头去眯着眼睛看牌。 　　不过是谈了几天恋爱，好像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孙楚菲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给他递烟灰缸，给他倒水，脸上笑意盈盈的。 　　方彤压低声音，在杨攀耳边问，“她怎么来了？” 　　“是老靳叫的，我听到老靳给她打的电话。”杨攀也压着声音在女友耳边说话。 　　“大概是看尹书昊把那条朋友圈删了，觉得自己又有机会了吧。”这一句话杨攀压的更低。 　　如果说那天喝酒，方彤还不确定尹书昊跟老板之间出事了。可后来他删了朋友圈，还隔三差五约他们来这贵的要死的会所玩，整个人性情大变，她再迟钝也知道，尹书昊九成是，被甩了。 　　“我去下洗手间。”方彤手在男友外套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块白色面包状物体飞速塞进自己裤子口袋。 　　杨攀好笑的看着她，他一个大男人口袋里装着卫生巾他都神色如常，她一个姑娘家还做贼心虚似的。 　　真是太可爱了。 　　不到两分钟，方彤就跑了回来，一推开门就往男友怀里蹭，还带着惊魂甫定，“我刚才在洗手间看到我们老板了。” 　　“看到你们老板你吓成这样？”杨攀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见到鬼了。” 　　“我太惊讶了，我都一个多月没看到我们老板了，一推门突然看到她，你说惊讶不惊讶。”方彤蹭了蹭，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都忘了……上厕所。 　　又从男友身上下来，转过身往门口走，有个身影极快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韦一挂了电话，唇上带着笑。 　　刚才苏文默打电话。她以前在家长群里发过几张自己给妙儿做的蛋糕的照片，今天有人私她，家里孩子生日，能不能能请她负责甜品和蛋糕。苏文默想试试。 　　看到好友找到有兴趣的事尝试，韦一很高兴，连带着刚才席间的烦躁都不见了。 　　走了两步，高跟鞋“笃笃”的声音停住。 　　韦一看着正对面的男人。 　　走廊拐角处，高大俊美的男人安静的隐在昏黄的灯光下。 　　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长如玉，双手插袋随意站着，挺拔又出众，浑身透着一股冷淡气息。 　　看到她的瞬间，他黝黑的瞳仁瑟缩了下，薄唇紧紧抿着。 　　两个人隔着走廊，相望。 　　他们好像太久没有见到了。 　　从夏天到秋天。 　　第一次看到他穿西装的样子，清俊冷贵，卓然出众，让她下意识就—— 　　韦一突然转身，身体僵硬，抬脚又往洗手间里跑去。 　　她居然，第一反应是跑。 　　韦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跑什么。 　　可是她的大脑没有管住身体。 　　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 　　胸口起伏，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跑了几步，还是因为别的。 　　真的，是，莫名其妙的反应啊，她想。 　　在洗手间站了五分钟，再出来的时候尹书昊已经不在那里了。 　　莫名揪着的心脏放松了些。 　　韦一走了两步。 　　又觉得心里涌上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韦一回到席上，池田部长和林森正低头说着什么，看到她进来，林森抬头看了她一眼，要笑不笑的表情，然后又低头跟池田部长说话。 　　韦一坐着，淡淡看着对面的男人们，唇畔勾起，表情有种隔岸观火的凉薄。 　　她合作过那么多大公司小公司，这样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其实多简单的公关。发个声明，dm公司跟千万网民一样对被撞者深表哀悼，对撞人者绝不姑息，公司会主动撤掉其拍摄的广告，下架有其照片包装的产品，立即整改，欢迎监督。 　　不过几句话的事，现在搞得自己骑虎难下，还把注意打到她身上来。 　　尹书昊推开包厢的门，走到杨攀旁边，抬脚在他脚上踢了下，“出来。” 　　“还有你。”目光在方彤身上停了停。 　　杨攀和方彤面面相觑，得出一个结论，尹书昊这会儿心情很不好。 　　不是那种抽烟打牌喝酒输钱能平息的不好。 　　“你们老板最近在忙什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不那么急切。 　　杨攀和方彤对视一眼，都听出他故意压抑的语速。 　　很奇怪，欲盖弥彰。方彤对上他的黑眸，不敢笑，“我们老板一个多月都没去过公司了……” 　　“啊对，我们公司最近遇到一点麻烦——” 　　话没说完，方彤就感受到一道冷冷的眼风。 　　杨攀怼了回去，“差不多得了啊，你又没问彤彤，彤彤怎么知道你想不想知道。” 　　每次看着彤彤都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儿，这会儿终于憋不住了吧。 　　韦一散场的时候走在最后面，池田部长和林森依然在低头说话，隐约还有争执。 　　韦一懒得去听。 　　伪装的美好气氛早已被撕开。 　　池田部长先上了车，林森站在车门口侧着身子看她。 　　迎着那道黝黑的眼眸，韦一跟他对视着。 　　从来都不美好，又有什么好害怕。 　　她早已不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小女孩了。 　　身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森的目光越过韦一，落在那道修长冷峻的身影上，似笑非笑。 　　韦一也回头去看。 　　她手指紧了紧，心口一跳，回头的时候有些慌乱。 　　刚才跟林森对峙的勇气，瞬间就没有了。 　　尹书昊朝前走了一步，站在她旁边，低头瞥了她一眼，然后目光落在林森身上。 　　目似深潭，嘴角有若有似无的轻笑，话却是对韦一说的，“我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嗯？”韦一没有抬眼，盯着地面，应了一声。 　　“你不想做的事，都可以不做。” 第36章 　　韦一想, 她这辈子拒绝过的人好像还真的不少，她甚至用一副很欠揍的表情拒绝过一个在大庭广众给她下跪的男人。她从来没觉得那有什么问题。 　　可是这个男人只是站在他身边, 不说话，她就觉得胸口的愧疚感满的要溢出来了，加上他居高临下盯着她时的压迫感, 还莫名的……想到这个穿起西装来太过可口的男人曾经跟她那么亲密过。 　　脑子混乱，头皮发麻，不敢看他, 没有勇气跟他深究那句“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韦一视线只落在他的膝盖处, “……我先走了。”说完就想走。 　　尹书昊长臂一伸直接拽住她的胳膊，他力气大，使劲一拽，韦一被拉回来, 几乎要贴到他的胸口了。 　　他就那样低着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韦一觉得他阴森森的，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掰他拽着自己胳膊的手。试了几次，发现她的力气根本撼动不了他半分，只好放弃。 　　刚才在走廊看到他抬腿就跑，现在又要跑？是有多不想见到他。 　　尹书昊黑眸眯起，俊脸黑沉沉的。 　　几秒后倏地冷笑出声，“我喜欢过你, 是让你恶心了——” 　　“还是让你害怕了？” 　　从头到尾, 一个眼神儿都没给过他。 　　她低着头侧着脸, 头发随意披着拨至耳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小小的耳垂、细密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 　　韦一垂着的手突然握成拳。 　　喜欢过她。 　　就说了。 　　她根本就不会影响到他的生活啊。 　　刚才混乱的情绪莫名就消失了，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轻笑了下，“没有，妙儿在家，我想早点回去。” 　　说完，想到中午吃饭时妙儿问她小姨父怎么这么久不来做饭了，韦一迅速移下目光。 　　只看了他一眼，呵。尹书昊眸色转深，攥着她胳膊的手更紧，一字一字从喉骨溢出，“你这个骗子。” 　　“我真讨厌你。” 　　骗子。韦一脸上有一瞬间的怔住，眼睫轻颤了一下。 　　一阵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开始起哄。 　　“我说这人怎么跑的跟兔子似的，原来是见着美女了。” 　　“尹少爷，这就是你那个背影女孩么，介绍一下呗。” 　　从会所门口走出来六七个年轻男女，嬉笑着，眼神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看到尹书昊拽着她胳膊时，有几个还做出“哦~~有奸情~”的表情。 　　韦一一眼就认出住在尹书昊家的那个女孩。 　　她走在人群最右边，白着脸，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尹书昊的手上。 　　他们还在一起。 　　她还愧疚个……什么。 　　胳膊上的力道轻了，韦一使力抽回胳膊。 　　下一秒胳膊又被人拽了回去。 　　方彤看着那个气场全无甚至有点局促的女人，不敢相信那是平时那个气场全开任何时候都冷静淡定的老板。她后退一步缩在男友身后。 　　这个场景跟老板打招呼，好像怪怪的。 　　“盼了一个月了，终于见着真人了，尹书昊，赶紧的，快介绍。”其中一个个子很高戴着金属边框眼镜穿着卡其色休闲外套的男人抬脚踢了一脚尹书昊的小腿，话是对着尹书昊说，眼睛却一直黏在韦一身上。 　　尹书昊不动声色移了一步，挡住韦一半边身体，攥着她胳膊的手改为握着手腕，低头看了一眼裤脚上的鞋印，蹙着眉头，“毛病。” 　　那男人抬脚要踢第二脚，被尹书昊躲开了，他微侧着头去看韦一，笑嘻嘻的，“我说尹书昊，这么一个大美人儿在家里，你还天天出来跟我们这群单身狗混，暴殄天物吧你。” 　　杨攀觉得，，老靳再这么盯着尹书昊怀里的女人看，尹书昊可能要挖人眼睛了。他扯了扯老靳的袖子，揶揄道:“行了，他要真见不着人，你又该说他重色轻友了。” 　　尹书昊没再看他们，攥着韦一的手腕带着就往前走了。 　　孙楚菲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微微颤抖。 　　落差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 　　书昊哥曾经对她那样的温和迁就，如今冷淡疏离得好像她只是一个认识的路人。 　　她一个晚上在他旁边端茶倒水清烟缸，他连余光都没泄过来。 　　韦一几乎是被他塞进副驾驶座的，他一上车就越过中控台给她系好安全带。 　　动作粗鲁，生怕她马上会下车似的…… 　　他脱了西装，随手甩到后排座椅上，抬手胡乱扯开了领口处的两颗衬衣扣子，才准备发动车子。 　　目视前方，下颚线条绷得紧紧的。 　　浑身散发出一种……我在生气的气场。 　　韦一按下车窗玻璃，往窗外看了一眼，“我自己开车来的。” 　　“你没有时间观念吗？”尹书昊侧脸看了她一眼，呼吸频率不一。 　　晚上十点多，一个人在外面应酬。 　　他那次喝多了，九点多，都没舍得让她送。 　　这还不是让他生气的地方。 　　明明她没有错，明明她不愿意，却又在做不想做的事。 　　他连一个碗都舍不得让她洗，为了一件对他而言轻而易举的事，她在委屈自己。 　　明明，他可以护她周全，她也从来没想过要他。 　　从未有过的挫败。 　　什么叫时间观念，他们不也玩到现在么，双标…… 　　而且他有什么脸讲时间观念四个字，韦一脱口而出，“你哪天晚上12点之前睡过觉？” 　　尹书昊握着方向盘的手臂一僵。 　　韦一能看到他的喉结在上下滚动。 　　然后她终于意识到他想到了什么…… 　　抬手去按车窗玻璃却发现车窗已经在开着。 　　韦一微侧着脸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尹书昊似乎被她这句话取悦了，再开口时语气柔和了许多，“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应酬。”还能做什么。他都看到林森了啊。 　　“谈新合作？”尹书昊状似无意的问。 　　韦一神色一窒，几秒钟后低了低头，“嗯。” 　　尹书昊呼吸一沉，猛打了方向盘，车子拐了个急弯。 　　不说实话，不向他求助。法院那次是，现在又是。 　　还用的是那种淡的拒人千里的语气。 　　韦一下意识拽紧安全带，“你干嘛？” 　　“这条路去你家更近。”沉着脸，语气冷硬。 　　“早点回去，我看你也不是太想看到我。” 　　韦一…… 　　是谁一直莫名其妙在生气啊。 　　不想说话，韦一摇上车窗玻璃，闭上眼睛靠在车窗上。 　　等她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了，驾驶座上没有人。韦一透过车窗玻璃看了一眼，已经到家了，又看了看手表，惊讶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 　　下车看见尹书昊背对着站在车身后面，黑暗中他抬起的手上晃闪着一星火点。 　　听到关门声，他掐掉手里的半截烟，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你早点回——”韦一话说了一半，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扣住，一个用力她被带到了车门边，腰被另一只大手掐住，抵在了车身上。 　　她被困在车身和他之间。 　　车身冰凉，他喷薄出的混合着烟草味的气息炙热。 　　他的俊脸就在她眼前，韦一别开脸。 　　尹书昊盯了她一会儿，声音低沉，“为什么想要孩子？” 　　韦一没被扣住的那只手抵在车身上，低着头，声音极轻，“不想结婚。” 　　他没有回应，她也不敢去看他的表情，韦一声音提高了些，“我不会结婚，但是想有个孩子，调查你只是了解一下基本信息，没有想骗你什么。” 　　他说她是骗子。 　　尹书昊低眸静静凝视着她的侧脸，喉咙一阵阵发紧。 　　心酸如海浪般，一层层涌上来。 　　这个女人，不想结婚。 　　她从小就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从小就是这么一个人。 　　她真的，孤独太久了。 　　他们要这样站在这里多久啊，重点是，他一直不说话…… 　　韦一动了动被他扣住的手腕，“已经很晚——” 　　“我答应你。”尹书昊声音粗哑。 　　韦一抬眼，答应？答应她什么？ 　　“不是想要孩子吗？我答应你。”尹书昊放开了她腰上和手腕上的手。 　　不是、答应？韦一睁大眼睛。 　　尹书昊身上肌肉紧绷，垂在身侧的手在颤抖。 　　他在紧张。 　　“你有钱漂亮，能力素质性格应该也不差，又愿意一个人独自抚养孩子，我好像除了一颗精子什么都没贡献，对我来说，不是白捡个孩子么。” 　　他停住，低低笑了，“这么说来，我是不是应该庆幸，你看上的人是我。” 　　韦一在努力消化他的话。 　　“我们该做的也做了，但是怀孕应该没那么容易。两个月，两个月之内你怀孕了，我会消失，两个月如果还是没有孩子。”后面的字他消了音。 　　话锋一转，总结了一句，“怎么算都是我占便宜。” 　　疯了吧。为了能陪在这个孤独的女人身边，为了她不会因为想要孩子去找其他男人，他编出了这么多自欺欺人的话。 　　而且，这算什么，祈求一个做代孕种马的机会？ 　　可是他该死的就是想每天都看到她。 　　每看她一眼，都会心动。 　　很心动。 　　不顾一切那种。 　　韦一从懵乱中回过神。 　　好像没有哪里不对，她是想要孩子，现在最好的结果发生了，这个男人说他愿意，她可以不用有心理负担。 　　可是整个事情又好像很匪夷所思。 　　动了动唇，“……你不用这样。” 　　尹书昊倒抽一口气，抬手又扣住她的手腕，“你以为我这样的这么容易找到？” 　　韦一讷讷出声，“……不是。” 　　“所以你有什么理由拒绝。” 　　“而且，”，他眼里闪过一丝讥诮，“两次了，我也从来没纠缠过你，不是么。” 第37章 　　一身黑色运动衣裤头发随意绑成丸子头的女人从楼梯下来, 最后两级她直接跨了一步，喊了一声, “文默。” 　　苏文默在客厅，弯着腰正在地上捡什么。 　　韦一走到她身边，“看什么呢？” 　　苏文默抬起头, “跑完了？地板上好多头发啊，我最近好像掉头发特别厉害。”苏文默有些惆怅。 　　韦一看了看地面，“以后每天早上跟我一起跑步吧。” 　　二楼有健身房, 别墅后面山上有绿道, 运动很方便。 　　苏文默哭笑不得，走到沙发上坐下，“你饶了我吧，我现在只能跑两步, 第三步我就开始喘。” 　　“跑几次就好了。”韦一跟着她坐下，侧脸看她，“你前天说想盘个店面？” 　　韦一一直担心苏文默会很长时间都走不出来。她不是怕苏文默因为张大伟背叛她而痛苦，再不甘心，时间长了她总能接受。她最怕的是，苏文默会不再相信自己，也不再相信未来，不再接纳自己。 　　苏文默这段时间很少在她面前提起张大伟，平时不是接送妙儿, 就在厨房做她的烘焙, 拍拍照发在微信上。 　　她以为她状态还可以。 　　直到前天晚上她半夜起来喝水, 看到苏文默一个人坐在客厅。苏文默大概是觉得对她有愧，再加上最近公司有事，所以不在她面前表露负面情绪。 　　苏文默点头，“最近跟我订蛋糕的几个朋友反应都还挺好的，我想试试。” 　　“我让秘书先在公司附近找找，有合适的我跟你一起去看。”韦一伸手拿起面前茶几上的手机。这种时候有一个爱好或者一份事业，最能重塑她的自信。 　　说话间听到关门的声音，苏文默跟韦一对视一眼。 　　身材高大穿着藏青色短款双排扣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 　　手上还推了一个硕大的行李箱？！ 　　韦一身体一僵，手不自觉捏紧手机。 　　尹书昊抬眼看到沙发上的女人，目光定住。 　　运动服，丸子头，盘腿坐在沙发上。 　　……少女的一沓糊涂。 　　他收回视线，推着箱子径自走向韦一的卧室。 　　韦一:……？ 　　苏文默:……？？？ 　　苏文默小声问，“……搬过来住？” 　　这个男人，消气了么。真是谢天谢地唉。 　　之前就知道他是个大帅逼，可是穿起风衣来——简直不是人啊啊啊啊啊！ 　　韦一想，在他面前，她好像总是慢半拍。 　　就比如昨天晚上他那个提议，说什么怎么算都是他占便宜，他会这样做，还是因为喜欢她吧…… 　　然后她又悲哀的发现了，在他面前，她还会心软。 　　她没有那种“我没有义务承担任何人的爱或恨”的底气了。 　　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不能利用他的喜欢。 　　韦一走到卧室门口，看见男人正站在衣柜旁边，一动不动的盯着衣柜里面。 　　行李箱在地上打开了，他手上还拿着件白衬衣。 　　韦一走近。他黑眸专注，直直盯着挂在一起的，她和他的衣服。 　　嗡……韦一觉得有什么东西炸了一下，胸口都跟着震了一下。声音也是低哑的，“我觉得，我不能利用你……对我的喜欢，要孩子的事，我现在不着急了。” 　　尹书昊专注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是不是喜欢她，就很难留在她身边。他声音冷淡，“谁跟你说我喜欢你了？” 　　拿出衣架把手上的白衬衣挂好，不再看她，“喜欢过。” 　　有什么东西，凉凉的，浇在胸口。韦一神色安静，然后歪着脑袋，笑了笑，“那就好。” 　　* 　　妙儿的烧还没有全退，苏文文默上午带她去打了针，中午回来的时候下意识就去厨房准备做饭，看到厨房那个正在做饭的男人时，她瞪大了眼睛。 　　……还他妈会做饭。 　　不对，长的帅气质佳会做饭的男人？他该不会是看上一一的钱了吧！ 　　苏文默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倒是妙儿，从厨房门口就飞奔进去了，差点抱住男人的腿，嗓子脆生生的，“小姨父！” 　　……神他妈小姨父。她在医院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这个小丫头也是个颜控么！明明刚才还病怏怏的！ 　　* 　　吃饭的时候，尹书昊坐在韦一对面，他不时抬眼，看着容颜清净的女人。 　　夹菜时状似无意的提起，“杨柳就是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女明星吗？” 　　韦一抬眼，怔了怔，点头。 　　“拍你们广告的？” 　　“……嗯。” 　　“这事儿对你公司有影响么？”问的很随意。 　　苏文默脸色愈加复杂，呵，打听公司，果然是冲着一一的钱来的。 　　韦一拿筷子的手捏紧了些，迟疑了一下，“没有吧。” 　　尹书昊脸色一沉，喉结滚了好几次，才低低挤出几个字，“那就好。” 　　都是教养极好的人，一时间安静的只剩下筷子撞击瓷器的声音……以及妙儿间或发出的哼咛声。韦一想问她在哼咛什么，妙儿突然叫了一声小姨父，还笑意盈盈的，“小姨父做的饭比妈妈做的好吃。” 　　……小妙儿你妈妈没教你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么。 　　而且……他已经不喜欢她了。 　　吃完饭尹书昊在厨房洗碗，余光看到小妙儿站在厨房门口。 　　他侧过脸，“找我？” 　　小妙儿眨了眨眼，转身把厨房门关上了，走到他腿边，仰着脸看他。 　　大眼睛很快水润润的，“小姨父，我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和妈妈了？” 　　尹书昊停住动作，那天听到她们争执，说的是出轨家暴。他喉结滚了一下，“你妈妈怎么跟你说的？” 　　“妈妈说爸爸去出差了，可是我爸爸以前出差的时候，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晚上还会视频，他这么久不给妙儿打电话，是不是不要妙儿和妈妈了？”妙儿长的像苏文默，圆圆的脸，大眼睛，睫毛密又长，眼泪突然又滑了下来，沾湿了睫毛。 　　谁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的，其实他们很剔透啊。小时候总也看不到父母，他也常常觉得他们是不是不喜欢他不想要他了。曾经的那双小手，很努力的去抓住那两双大手，还好他抓住了。没有抓住的，是韦一，可能还会有眼前这个小女孩。 　　大人的错误，为什么总要小孩子来承担。 　　妙儿接着说话，“我不敢问妈妈，我怕妈妈伤心，我也怕小姨伤心，可是，我觉得爸爸就是不要我们了。” 　　大眼睛上还挂着泪珠，应该是怕她们听到所以强忍着哭声，抽抽搭搭的。尹书昊心下一软，擦干手蹲了下来，跟她平视，“爸爸永远都是你的爸爸。” 　　小女孩呜咽着爬进尹书昊的怀里，“爸爸不要我了。” 　　厨房门猛的被推开。尹书昊看着门口睁大眼睛拽着门把手的女人，心下一慌，站起来就要解释。 　　韦一她肯定心里有阴影。 　　妙儿在他怀里，还在哭。 　　韦一看着他，不说话。 　　她带妙儿带的挺多的，曾经一度对非大伟以外的任何男性接近妙儿都会莫名的紧张。 　　一种生理上的紧张。 　　也并不是为妙儿紧张，或者怀疑那些男人的品行。 　　就是一种应激反应。 　　小时候邻居是个强奸犯，在那些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她只是断断续续听社区的奶奶阿姨们说过，看到他要绕道走。 　　她那时候甚至不懂强奸犯的意思，只知道那是个很可怕的人，会欺负小女孩，久而久之，看到他或者类似长相的人，就会很害怕，害怕到绝望，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惊恐发作。 　　没有人知道她的应激反应持续了很多年。 　　她睁大眼睛是因为，男人，小女孩，肢体接触，小女孩还在哭，完全符合那些让她应激反应的条件。 　　她却没有。 　　不仅不紧张，反而觉得……胸口暖暖的。 　　尹书昊放开妙儿，沉着脸走了过来，被别人误会这种事他可能想杀人，可是现在他却只敢盯着韦一的脸，她有一点紧张或害怕的表情，都能让他心揪起来。 　　好在她很快恢复镇定，“我听到妙儿哭，所以过来看看。” 　　说罢她心里叹气，下巴指了指妙儿，“别把眼泪蹭到人衣服上了。” 　　然后看了一眼尹书昊，“会缩水。” 　　饭后韦一刷了一会儿微博，dm官博下面有几个新注册的小号在带节奏，“美妆公司难道不是应该专注产品么，广告那是广告公司的事，术业有专攻啊网友们”、“据我所知，这种大公司的广告都是外包给广告公司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屎盆子扣的6666”，有十几个赞，还没有成气候。 　　看了一眼正盯着笔记本屏幕看的专注的男人，韦一拿着手机起身去了卧室。 　　经过他时扫了一眼笔记本屏幕，黑色背景下，红色、绿色密密麻麻的线条，只看到了“横断面”三个字。 　　理科生的世界…… 　　韦一在卧室给果秘书打了电话，洗了澡后又爬到床上刷了刷微博。 　　尹书昊跟着进来，在衣柜拿了衣服进了浴室，不一会儿就穿着睡衣湿着头发走了过来。 　　好闻的沐浴露和须后水的味道盈满鼻腔，韦一转身，背对着他。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 　　就算是背对着他，韦一也能感受到他站在她身后那灼灼的目光，韦一紧紧捏着手机，盯着已经暗了的屏幕。 　　“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低哑的声音在安静的卧室响起，细听能听出他呼吸的频率不一。 　　韦一闭着眼睛，却发现闭上眼睛后，他的呼吸声更清晰。 　　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第38章 　　韦一侧躺着, 一动不动。 　　尹书昊站了一会儿，弯下腰，双臂撑在床上看她。 　　韦一能感觉到床因为他的重量微微下陷。 　　“我脱？”他的声音暗哑到有些粗嘎, 还伴着粗重的呼吸声。 　　说完, 床上的重量轻了，韦一听到他脱衣服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韦一紧紧闭着眼睛, 呼吸都不敢用力。 　　脑子乱作一团。 　　明明他们早就有过，为什么，她会有一种没有准备好的感觉。 　　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没有准备好。 　　尹书昊脱了衣服，爬到床上, 一条腿跪着俯身，抬手拨开了她的头发。 　　他的手指上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薄茧，手指细长，带着热度, 把她的头发撩至耳后，抬起她的脸亲了一下, 觉得很可心, 于是肆无忌惮的在她脸上慢慢亲着。 　　一路从脸颊、眼角到鼻子, 亲的很慢。 　　他的喘息声一下一下的传入韦一的耳膜, 在这安静的黑夜里, 有种情*色性感。 　　异常清晰。 　　韦一发现闭上眼睛的时候……听力好像被强化了, 这喘息声更加清晰…… 　　睁开眼, 对上他漆黑的眼睛，韦一瞬间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什么炸开了。 　　她急忙抬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被子。 　　心脏跟身体一样，酥酥麻麻的颤栗着。 　　耳边的喘息声更重，他停下了动作。 　　尹书昊抬起头看她，她依然在发抖。 　　他挫败的闭了闭眼，“我什么都还没做，你就这样？” 　　她在他身下，身体僵硬，捂着眼睛，颤抖着。 　　很害怕的样子，连捂着眼睛的手都在颤抖。 　　这幅模样，让他挫败，又心慌。 　　韦一轻咬着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 　　不是害怕，是紧张。 　　他是生气了吗？韦一攥着被子的手下意识就去抓他，“我不是——” 　　一开口，声音暗哑，还伴随着娇*喘，韦一吓了一跳。 　　手上是结实的纹路分明的肌肉触感。 　　……要爆炸了。 　　韦一触电般缩回了手，低着头从床上爬了起来越过他往浴室跑。 　　连鞋都没穿。 　　浴室的门重重撞到墙上，紧接着传来一声玻璃物体落地的碎裂声。 　　韦一来不及收拾被她撞翻在地的须后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喘息，脸色酡红，眼底水润，潋滟如斯。 　　喝酒都不会红的脸，在她这个年纪，居然红成这样…… 　　她这反应……真的太不像她自己了。 　　浴室的门被敲响，尹书昊在外面叫了一声，“韦一？” 　　刚刚平复的心脏，因为他这一声，又莫名的加速跳了起来，韦一慌乱应了一声。 　　尹书昊拉开浴室的推拉门，韦一抬眼看了一眼。 　　他只穿了一条宽松的睡裤，光着上半身。 　　抬眼就看到他分块排列的肌肉块，韦一迅速下移视线，啊—— 　　更—— 　　他因为刚才亲她，小腹下面的部位明显撑了起来。 　　真的……要爆炸了。 　　韦一慌乱逃开，走了一步，尹书昊来不及阻止，就看到她的脚落在刚刚摔碎的玻璃渣上。 　　韦一轻呼了一声。 　　身体失重，被男人打横抱了起来。 　　脸贴在他坚实的胸口处，有微凉的触感，韦一挫败的闭上眼睛。 　　今天晚上不对劲的人，不是他。 　　尹书昊抱着韦一到床边放下，蹲在地上，抬起她的脚踝，检查着她的脚底。 　　流血了。 　　尹书昊呼吸一窒，蹙眉盯着那伤口，责怪的话，语气却很轻，“你慌什么？” 　　韦一低头，她哪知道她慌什么啊…… 　　“家里有医药盒吗？”尹书昊起身。 　　找来了医药盒，取出棉签和碘酒慢慢在她脚底清理着，屏住呼吸。 　　韦一的角度，能看到他乌黑的头顶和—— 　　啊啊啊这人能不能把衣服穿上啊！ 　　韦一挫败，直接躺下。 　　她脚受伤了，还害怕他，尹书昊爬上床时看她直直躺着的模样，无奈的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躺下，等到她睡熟了，才敢把她抱进怀里。 　　一觉醒来，身侧的女人已经不再，尹书昊胡乱套好衣服大步流星走到客厅，只看到苏文默在给落地窗边的盆栽浇水。 　　“韦一呢？”他直接问。 　　苏文默抬头，“去公司了。” 　　这么早去公司？尹书昊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回卧室洗漱。 　　“那个，”，苏文默叫住他，“尹书昊是吧？” 　　尹书昊回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女人，“嗯？” 　　“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方不方便跟你聊一下？”苏文默鼓起勇气，这个男人身上那种疏离感好强。 　　尹书昊拧了一下眉，“晚上吧。” 　　他猜苏文默应该是想跟他统一一下，妙儿问到她爸爸的时候他应该怎么回答吧。 　　可是韦一的脚受伤了。 　　韦一在办公室接到尹书昊的电话，她盯着手机，好半晌，叹了口气，躺倒在办公椅上。 　　为什么只是看到来电显示，呼吸都变慢了…… 　　按下接听键，“我在公司。” 　　“吃早饭了吗？” 　　“吃了？” 　　“今天公司有事？” 　　“……开个会。”没事不能来么…… 　　“今天中午我有点事，不能陪你吃饭，晚上我去接你。” 　　啊为什么要陪要接啊，她扶额，“不用。” 　　“你几点下班，我在楼下等你。”执着。 　　“……不用。”韦一舌尖顶了顶内脸颊，“晚上我有事。” 　　那边停了一下，“应酬？不准去。” 　　……“不应酬，办点事。”真的好难招架的人啊…… 　　“我去接你。” 　　又绕回来了？韦一按了按眉心，“……晚上真的有事。” 　　“……那我在家等你。”声音瞬间还……委屈上了？ 　　韦一放下手机，仰头望着天花板。为什么感觉这人，越来越……无处不在了啊…… 　　** 　　尹书昊晚上到家的时候，只有苏文默和妙儿在，苏文默在客厅茶几上摆满了蛋糕和甜品，正在打包，妙儿趴在茶几边，吃的脸上都是奶油，见他回来，妙儿脆生生叫他，“小姨父！”。 　　尹书昊眯了眯眼。 　　……真乖，每次这个称呼都能叫的他通体舒畅 　　苏文默停下手上的动作，“回来了？” 　　想到什么，尹书昊长腿走了过去。 　　苏文默指了指茶几上的甜品，“今天下午刚烤的，要不要试试？” 　　尹书昊看着铺满在茶几上的甜品，微不可觉的皱了下眉，“谢谢，不过我不吃甜食。” 　　不吃就不吃……那表情你是嫌弃个屁啊…… 　　苏文默尬笑了一下，“聊聊？” 　　尹书昊点头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 　　苏文默正襟危坐，继续尬笑，“我跟韦一，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比亲姐妹还亲。” 　　哦，是要跟他聊韦一啊。尹书昊交叠的双腿放下，移到沙发扶手边坐着，神情专注。 　　“尹书昊是吧？”苏文默一字一句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看样子，你比一一小吧？” 　　重要么？尹书昊挑了挑眉，神色不悦…… 　　麻蛋……这也要不高兴么？苏文默觉得，如果不是韦一，这个男人估计都不会看她一眼……那副冷淡的样子根本就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尬了一个老母亲般的微笑，“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桥梁设计。” 　　苏文默惊了下，机械般的点了点头，“……挺好，挺好。” 　　又接着问，“父母都还好吧？” 　　明明是他很讨厌被人问起的隐私，怎么好像有种……谈婚论嫁见家长的感觉，尹书昊低头笑了下，神色缓和了不少，“挺好的。” 　　“你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呀？”哼，十有八九就是冲着一一的钱来的。 　　尹书昊顿了一下，像是还思索了下，“我爸，公务员。” 　　……嗯，公务员。 　　“我妈，电影院上班。” 　　……嗯，电影院上班。 　　“哦~”，苏文默点了点头，小康之家啊，那应该不会是特别复杂的人吧…… 　　想到上次她说出韦一那件事，苏文默眉心跳了一下，不能再聊下去了，接着聊他和韦一，肯定绕不开那件事，草草收尾，“挺好，挺好。” 　　开门的声音，钥匙被放在鞋柜的声音，尹书昊忙站了起来。 　　韦一拎着一个精致的包装盒，走到客厅，一眼看到站着的男人，目光迅速别开，跟苏文默说话，“吃过饭没？” 　　说着把手上的盒子递过去，“我今天下午买的，这个味道我特别喜欢，你看看对你有没有用。” 　　盒子上印着“xx烘焙坊”字样，苏文默之前跟她聊过，她在网上搜集一些甜品的配方，想多开发一些新产品，下午看到不错的，她就买了回来，看看对她有没有启发。 　　下午在外面转了好久……也是因为她背后那道一直盯着她的目光…… 　　为什么……那种压迫感又来了…… 　　“我也要吃。”声音从身后响起。 　　韦一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没吃饭？”都这么晚了。 　　“吃了，现在想吃蛋糕。” 　　韦一扫了他一眼回过头不再看他，在沙发上坐下。她买的都是些纸杯蛋糕，他个大男人吃什么啊……而且人家是用来学习的好吧。 　　……这人还真的走了过去，长臂一伸，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一个戚风纸杯蛋糕，“我喜欢吃。”在韦一旁边坐了下来。 　　苏文默的手一抖。 　　……很好，掌声都他妈给你。 　　韦一很想扫他一眼，然后她就真的扫了。 　　吃蛋糕的样子……为什么要这么斯文好看……眼睛好黑，睫毛还长，鼻梁怎么能那么挺，嘴唇的形状也没话说，侧面看，下颚的弧度近乎完美。 　　吃东西的时候喉结滚动着。 　　……他真的……很好看唉，不是那种概念上的好看，是就坐在她身边，有肉体有声音的好看…… 　　韦一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尹书昊侧头，刚好看到她吞口水的动作。 　　一怔，眸色极深。 　　韦一慌乱错开视线，耳根微微发烫。 　　尹书昊一直怔愣到韦一手上的电话响起，才垂着头，低低笑了。 　　然后听到—— 　　“林森？你在我家门外？” 第39章 　　尹书昊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侧过脸去看她。 　　她听着电话, 表情沉静，很专注的样子。 　　尹书昊薄唇紧抿，下颚线紧绷, 侧脸有肌肉跳跃。 　　手上吃了一半的蛋糕被他紧紧捏着。 　　挂了电话, 韦一微垂着眸, 情绪不明。 　　今天杨柳醉驾撞死人的案子宣判了，没有逃逸行为, 判了两年。 　　dm官博没有在杨柳的案子上做回应，而是转发了共青团中央几年前的一条抵制涉毒艺人的微博, 四个字, 转发微博, 表明决心，向党媒靠拢。大概又找了一些水军带了节奏, 很快风向就变了，之前官博下面那些diss的话全都变成了道歉的话。 　　dm公司的这一场公关危机解除了。 　　她们公司的压力也跟着解除。 　　但是，是不是继续跟奥韦合作，林森没说。 　　如果真的能不想做的事就不做，韦一不会再想合作下去。倒不是因为她跟林森那段过去, 她根本就没有他是她前男友的概念。 　　十年前了啊。 　　何况，又不深刻。 　　不想合作纯粹是，林森这人说不上特别坏，但就是会做一些小举动, 没有太大的影响, 但是隔应。 　　留学多年, 还是上不了台面。 　　可是没有什么想做不想做，上次任性了一把，有了教训了。她只能多方权衡后，选择利益最大的那个。 　　杨柳只是意外，dm公司付给她可观的广告费却是真实的。 　　韦一看了一眼苏文默，起身，“我出去一下。” 　　刚转过身，手腕被人扣住。 　　“你去哪里？”尹书昊扣住她的手腕，没有看她，垂着眸似是在看地面。 　　他用了力道，韦一疼得蜷起手指。“……出去一下。” 　　他语气平静，静静看着地面，不像是在生气，但是很阴郁，“你脚受伤了。” 　　“已经没事了。”韦一想抽回手，他却动也不动。 　　也不说话。 　　像是过了许久，他抬起头，漆黑的眼底带着希冀和小心翼翼，“不去行不行？” 　　尹书昊对林森有敌意她其实无法理解，她那次故意当着他的面给林森打电话时就说了，如果不是这次合作，她都已经忘记这个人了。为什么不能只把他当成一个能带来利益的合作伙伴，她自问她就是这样定位的，“不行。” 　　尹书昊松开她的手腕，韦一往前走了两步。 　　“韦一。”他叫她。 　　韦一站住，回头看他。 　　尹书昊依然维持刚才那个动作，静静看着地面，声音不高，“你今天出去了。” 　　“我就不会再来了。” 　　他声音温淡低醇，甚至一点火气也没有。只有尹书昊知道，手上的半个蛋糕已经被他捏烂了。 　　只有他知道，他很紧张。 　　韦一看上他的遗传基因，他只有这一点筹码。他不知道这筹码，对她而言，是不是她极度想要的，是不是不可替代的。 　　就这点筹码，也想赌一把啊。 　　韦一的身体僵住，胸口有慌乱，“只是去谈几句工作上的事。” 　　话一出口她抽了一口气，她是在……挽留他？ 　　她好像无法思考，只是看着他情绪难辨的侧脸，那慌乱就源源不断溢出，“很快就回来。” 　　心里居然觉得，她宁肯他站起来踹翻茶几，也不想看他现在这副安静，又落拓的样子。 　　他维持那个动作，在韦一几乎要脱口而出“好我不去了”的时候开口了，“韦一。” 　　“是不是你怀孕了，我就必须离开？”是不是我真的，一点都不值得你留恋。 　　他的爱，他的恨，他的卑微，都不值得留恋。 　　韦一看着他，动了动唇。 　　她不知道。 　　他这次回来，她常常觉得如坐针毡，甚至很多时候他都不敢直视他。 　　可是，离开？ 　　她似乎没有想过。 　　尹书昊把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他倏地勾唇笑了，低头在地面看了看，把手上的蛋糕丢进垃圾桶，还抽出纸巾把粘在手上的蛋糕屑擦了擦。 　　做完这一切，他站了起来，看着韦一，笑了笑，眼底却灰蒙蒙一片，“我知道了。” 　　他神色镇定，越过她走去卧室，换了一件外套出来，直直从卧室走向别墅大门，门被打开，又关上。 　　他真的不再喜欢她了。 　　胸口被更深的慌乱淹没，韦一下意识抬脚，又停住。 　　他不喜欢她了。 　　韦一出来时，林森正靠在车门上，看到她他走了过去。 　　刚刚韦一出来之前，林森已经把想说的话都想好了，事情都解决了，他尽了很大的力，下一季dm公司的广告合作商会重新挑选，但是他有很大的话语权。 　　给她铺好台阶。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是盯着地面就是往小区门口看。 　　“韦一？”林森叫了一声。 　　韦一转过头，视线落在他的脸上，静静凉凉的开口，“学长，你是想让我用自己来换下一季的合作对吗？” 　　林森脸色一僵，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而且什么叫用她自己来换？他会好好待她的啊。 　　“学长。” 　　“不行。” 　　韦一迎上他黑沉的目光，一脸坦荡。 　　两个人之间突然就安静了。 　　几秒后林森突然冷笑，“是因为他吗？”他刚才看到那个男人从她家走出来。 　　尹书昊吗？韦一晃了下神。 　　“呵，”，林森轻笑出声，语气里都是不屑，“你怎么会看上他？你知道他做什么工作的？每个月赚多少钱？不过是长的还行罢了，绣花枕头，这种小白脸你也看得上？”他简单了解过那个男人。 　　韦一猛然掀起眼皮看他，胸口上下起伏。 　　刚才林森暗示她可以用自己来交换合作的时候她都没有生气，她很久没有过这种情绪了。 　　生气。 　　他凭什么那样说尹书昊。 　　他凭什么说他。 　　刚刚还在想，上次没有去给林森道歉她已经得到教训了。 　　可是，生平第二次，多方权衡后，她决定把情绪凌摆在利益前面。 　　韦一后退一步，直直看进他的眼底，溢出冷笑，“就算不是他，也不会是你。” 　　“因为你让我觉得恶心。” 　　** 　　陪苏文默在外面找了一天的店面，离她公司隔了两条街，地段很好，40多平米，周围有学校，人流量很大，苏文默很喜欢，韦一也觉得不错，当场就决定盘下来。 　　晚上两个人带着妙儿大吃了一顿，又去看了电影，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人还是应该忙起来才好，忙起来才会觉得有安全感。 　　才不会，总做出丧失理智的事。 　　比如，看到衣柜里他的衣服时，会在想，也许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比如，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总是出现在她梦里。 　　成年人的生活，总归要回归理智的，这样才是对的。 　　看到黑暗中高大的男人身影时，韦一身体一僵，脚步顿住。 　　直到妙儿抽开她的手，飞奔着跑了过去，“爸爸！” 　　韦一才回过神。 　　松了一口气。 　　走了一步，心头又涌上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失落，还带着委屈。 　　她跟林森真的没有什么啊，她甚至连合作都不要了啊。 　　张大伟抱着妙儿跟在韦一身后进门，苏文默沉着脸站在门口。 　　张大伟回头看了一眼，把妙儿放下，“妙儿乖，你先跟你小姨进去，爸爸跟妈妈说几句话。” 　　“不，爸爸抱，妙儿要爸爸抱。”妙儿抱着张大伟的脖子不撒手，撒着娇不愿意下来。 　　张大伟蹲下，“爸爸跟妈妈说几句话再抱妙儿好不好？”说着拉开妙儿的手，带着力道。 　　“爸爸不要我和妈妈了！”被推开的孩子一下子就委屈的大哭了起来，“爸爸你是不是想跟妈妈说不要我们了！” 　　张大伟起身，看着苏文默，声音低冷，“你跟孩子说了什么？” 　　苏文默睁大眼睛，仿佛不认识这个男人，几秒钟嘲讽出声，“自己敢做，还怕人知道么。” 　　“你——”，张大伟咬了咬牙，压着声音，“大人的事，你跟孩子乱说什么。”又抬手拍了拍妙儿的背，“先跟你小姨进去。” 　　妙儿哭的喘不过气，还不忘抱着张大伟的胳膊不撒手，“爸爸，是不是妙儿不好你不喜欢我了。” 　　韦一看了一眼苏文默，蹲下去抱起妙儿，“妙儿，先跟小姨进去吧。” 　　玄关里只剩下张大伟和苏文默。张大伟看了她一眼，右手掐腰，西装下摆折起，“我已经把家里的房产都过户到你名下了，什么时候能办手续？” 　　苏文默像没听到，站着不动，也不看他。 　　张大伟急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可以提，我不会亏待你和妙儿的！” 　　“苏文默你说话！” 　　“灿灿她怀孕了！” 　　苏文默终于抬起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冷笑着，眼泪抑制不住往下掉，向他走了一步，“怀孕是吗？” 　　“啪”的一声，张大伟被打的侧过了脸。 　　尖利的、歇斯底里的喊声，伴随着客厅里妙儿的哭声，“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苏文默指着客厅方向，“你的孩子在那儿！” 　　已经不是第一次撕破脸，张大伟怒极，“我是个律师，净身出户就是看在妙儿的份上，闹僵了大家都不好看，你以为你拖着我就没办法了？分居两年法院就能判离婚了！” 　　“两年？”苏文默冷笑，“好啊，那就等两年，我倒要看看你那个宝贝灿灿能不能大着肚子顶着小三的骂名等你两年！” 　　“你——”“我们夫妻一场，你为什么非要这么狠心，各退一步不好吗？”张大伟见她坚决，口气放软。 　　“不要脏了夫妻这个词，两年之内也不要再来找我。” 　　苏文默回到客厅，抱过韦一怀里哭着挣扎的女儿，呆呆出声，“不结婚只要孩子，一一，突然觉得，你好聪明啊。” 第40章 　　妙儿前几天发烧还没有完全好, 昨天晚上哭的两次都快背过气，早上起来，苏文默发现她左侧耳朵肿了, 左腮帮子还鼓的像含了个鸡蛋, 刚坐起来就吐在了床上。她和韦一吓坏了, 急急忙忙把妙儿送到医院。 　　腮腺炎。 　　忙了一上午，输了液，哄了半天, 妙儿终于睡着了。 　　韦一看着病床上红肿着脸睫毛上还挂着眼泪的妙儿, 眼眶微热。 　　是不是有些事情，就是命里的劫数, 你再努力都没有用。 　　小妙儿对不起，这么早就让你看到这个世界的阴霾。 　　会很难熬。可是, 熬过去, 就好了。 　　苏文默在她旁边, 长叹了一口气, “睡着了。”揪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 　　看着韦一忧心的侧脸, 苏文默开口, “这些年，我一直围着老公孩子转，就像一只待在井底的青蛙，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变得越来越浅薄, 眼界和格局也越来越小, 不说跟你比，就是跟我那些同学比，好像每个人都在前进，只有我站在原地。” 　　“张大伟这样的人，我居然把他当成宝贝供了这么多年。”当成大爷一样伺候着啊。 　　“我的眼界和格局有多小，”，苏文默失笑，“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应该是张大伟这样的，看到尹书昊对你那么好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他对你别有所图。” 　　那天晚上，她看到尹书昊落寞又卑微的祈求，听到他问，是不是韦一怀孕了他就得消失。原来这一切，他都是自愿的。 　　他不吃甜食，大概韦一也没有给他做过一顿饭买过一件礼物，所以韦一买的甜食，他也抢着要吃。 　　他的视线永远都只在韦一身上，专注的看不到其他人，韦一说话的时候，他就像个超级迷弟，眼睛里都是星星。 　　他在韦一家的时候，好自然的做饭洗碗，吃什么都先问韦一，这是张大伟绝对不可能做的事。 　　“真的是，目光短浅啊。”吃久了萝卜白菜，都快忘了这世上还有山珍海味了。 　　“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其实我挺感谢他对我和妙儿这么绝情。如果他优柔寡断，或者对妙儿表现出不舍和愧疚，以我的性格，我肯定舍不下他。” 　　说到这里，苏文默靠在韦一肩上，幽幽开口，“我都忘记被人疼爱是什么感觉了。” 　　韦一觉得，好像有只手伸了进去，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不知道，是在为好友和妙儿难受，还是别的。 　　从病房出来，韦一的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 　　最近为什么，总是会有强烈的负面情绪。 　　还是生活，真的越来越难过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活得挺好的，现在想想，她的身后其实缠着好多乱七八糟的事。 　　公司的，家庭的，闺蜜的，还有—— 　　韦一定住脚步，看着那个从某间病房走出来的高大身影。 　　尹书昊也看到了她。 　　四目相对。 　　他抿着唇，眼底漆黑，怔愣了一秒后，别过脸去。 　　韦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嘴唇轻颤，喉咙发紧，在扫到他身后病房门口的两个字时瞪大了眼睛—— 　　男、男科？ 　　韦一仿佛能听到自己上下牙齿打颤的声音。他们一周没见，他是发生了什么？ 　　也不是没想过再见面的场景，可是在医院男科病房门口…… 　　韦一傻在当场。 　　尹书昊没有再看她，抬脚迈了两步，拐进了电梯口。 　　没有等到身后的女人，尹书昊闭了闭眼，太阳穴跳了跳。 　　什么叫做贼心虚，他体会到了。 　　看到电梯的提示数字，他叹了口气，两步回到拐角处，看着还傻在当场的女人，“不走？” 　　还没反应过来，脚就不自觉迈了两步，韦一也顾不上自己此刻是不是显得有些迫不及待，跑到他面前仰头看他，“你怎么在、医院？”还是男科。 　　尹书昊的脸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舌尖顶了顶腮帮，“……陪朋友。” 　　她还是一脸呆怔的表情，尹书昊眼眸转深，提高声音，“你怎么在医院？！” 　　他紧张的脸都绷了起来。 　　“妙儿住院了。” 　　“什么病？”尹书昊紧张的脸并没有放松。 　　“腮腺炎。” 　　“在哪儿？我去看看她。” 　　“她哭了半天，刚刚睡着，苏文默也在休息……”韦一有点为难，万一把妙儿吵醒，怕是又要哄好久。 　　尹书昊懂她意思，“行吧，下次。” 　　电梯叮的一声响起，尹书昊先一步跨了进去，按着开门键看她。 　　韦一迟疑，上次他走的时候，好像很决绝，现在是消气了吗？ 　　而且，他凭什么生气。 　　她都听他的了，不想做的事，她都没有做。 　　韦一徒然就升出委屈来，瞪着眼看他。 　　尹书昊看着她瞪着眼，眼底有水润润的色泽，喉结滚了滚。 　　真的是，好心虚啊。 　　不知道她是怎么，把那个男人气成那样的。 　　他还来医院…… 　　他如果知道她会把那个男人气成那样，他不会走。 　　他如果不是要来医院，他会自己回去。 　　……算不算作死。 　　电梯报警声响起，电梯里已经有人开始催促。韦一才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也不看他，垂眼看着电梯门。 　　电梯到达后，韦一先一步走出电梯，好像不认识他。 　　尹书昊跟着她，走到她的车边，看着她开了车门上了驾驶座。 　　他好笑的敲了敲车窗，静静等着。 　　车里的女人不发动车子也不打开车门，他绕过车头，弯腰上了副驾驶座。 　　韦一看着副驾驶座上似乎心情很好的男人，觉得更委屈了，“不是再也不回来了么？下车。” 　　“衣服不是没拿么。”他说话的时候还晃了晃头，很是惬意。 　　韦一能听到自己呼吸猛然一沉。 　　打火，一脚油门，再也不看他。 　　到家后韦一径自下车，开门，全然当后面的男人不存在。 　　尹书昊跟着她，慢悠悠走到客厅，还扫视了一圈。 　　面前的女人站定，回头，表情沉静，“去拿你的衣服。” 　　“你回来不是来给你朋友拿衣服过去的吗？”尹书昊看着她，声音悠闲，黑眸里的狡黠一闪而过。 　　……韦一僵住，一秒后突然抬脚冲向苏文默的房间。 　　她出来时，尹书昊正弯着腰，把沙发上的垫子一一摆放整齐，看到她手上拎着袋子，他疾步走了过来，“吃了饭再去吧。” 　　见她犹豫，“给妙儿煮点稀饭。” 　　接过她手上的袋子放在沙发上，“你想吃什么？” 　　韦一没有回话，他偏着脑袋又问，“还是我看家里有什么？” 　　看她依然别着脸站着不说话，尹书昊上前一步，慢慢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叹息道，“我们韦一越来越可爱了。” 　　她刚才，明明就是以为他是来拿走衣服的，发现被他逗了之后逃也似的跑了。 　　那天还说，只是谈工作，很快就回来。 　　韦一不想让他走。 　　就算只是为了孩子，也让他在有了这个认知后，激动的一夜都没睡着。 　　韦一在厨房门口站定，看着里面的男人。脱了外套，黑色的v领羊绒衫，袖子卷起露出小臂，低头切菜的动作很娴熟，只能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极快的来回。 　　以前觉得他好看，只是想着，太好的遗传基因了。 　　好像，自从发现他是真的、具象的好看后，就真的很难抑制“他很好看”这个想法。 　　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太久，韦一飞快的移开视线。 　　耳根微不可见的泛红。 　　尹书昊侧头看了她一眼，她有种被抓包后的心虚，状似无意的走了进去。 　　走进去后又觉得是不是有些刻意，看见砧板上剥好的几个蒜头，想也没想就拿了起来，打开水管冲洗着。 　　“那个洗过了。”尹书昊停下切菜的动作，看着她。 　　居然会在他做饭的时候进厨房了。 　　韦一在他的注视下，慌乱的放回手里的蒜头。 　　还好他很快又继续切菜没再看她，松了一口气。 　　切了几下，尹书昊放慢动作，没有看她，像是无意提起，“新合作谈的怎么样了？” 　　什么合作？韦一有一瞬间的怔愣，意识到他问的什么，眼神闪躲了下，“挺好啊。” 　　尹书昊没有理她，又加快了切菜的动作。 　　几秒后，他停下，侧过脸看她，“你不是一直都很能忍吗？” 　　在商场被王丽雅羞辱、在ktv被张院吐了一身、在家里听到林森说出那样的话，好像怎么被攻击和欺辱都不会生气似的。 　　嗯？韦一掀起眼皮，眼神询问？ 　　“所以你是做了什么，把那个林总监气成那样？”尹书昊看着她，眼底漆黑，蕴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那个男人，不顾公司其他高层的意见，在下一季度广告商选择上，直接把韦一排除在外，列入永不合作的对象。 　　韦一飞快别开眼，“……没做什么啊。” 　　“不会是他打你的主意你没同意吧？”尹书昊垂着眸看她。 　　韦一想了一下，“算是吧。” 　　“他打你注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在圣思特，他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没等她回答，尹书昊委屈巴巴的抱怨，“你说你一个女老板，怎么到处是打你主意的人啊。”他还记得那个导演。 　　韦一偏着头看他，他眼睛湿漉漉的，像小狗。 　　她心下一软，笑了笑，“……漂亮？” 　　说罢好像是自己觉得好笑，这个年纪还夸自己漂亮，笑着转过身要走出厨房。 　　“韦一。” 　　走到厨房门口被他叫住。 　　“你是不是在他面前维护我了？” 　　打她主意她才不会在乎，攻击她她应该也不会有情绪。 　　那个男人被韦一拒绝也不是第一次了，如果只是被拒绝，他应该会更想接近韦一。 　　能恼羞成怒，多半是，被韦一跟别的男人做了比较。 　　厨房门口的女人背影一震，反应过来后，抬脚飞快的跑走了。 　　尹书昊收回视线，盯着手上的菜刀，麻蛋，真的是，好想尖叫啊。 　　他是不是可以期待更多。 　　这个念头铺天盖地的蔓延开来。 　　他了解了一下dm公司上季度付给韦一的广告费，难怪她会那么在乎。 　　还有那个林森，他多半是不会再回来了。 　　*** 　　吃过饭后，尹书昊打包好饭菜，韦一要送去医院，被他冷着脸拒绝了。 　　说什么，妙儿比较喜欢他，还是他送吧。 　　真是……幼稚。 　　下午在家接到池田部长的电话，问她对下季度合作有什么想法，韦一拿着手机呆住，林森怎么可能还会用她？以她对他的了了解，不恼羞成怒把她列入永不合作户都不错了。她可是用的“恶心”这个词语哎。 　　而且广告费还涨了？ 　　持续了好久的负面情绪好像突然就消散了。 　　好像突然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都没有了，公司没事，妙儿会好起来，就连王丽雅好像都很久没有再来闹了。 　　*** 　　晚上洗完澡，韦一坐在床上给苏文默发微信。 　　浴室里传来水流声。 　　男人只穿着睡裤走出来的时候，韦一下意识就想捂眼。 　　尹书昊在床尾站定，深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视线四处闪躲的女人，低低笑了。 　　他慢慢弯腰，爬上床尾，视线依然黏在韦一脸上。 　　眼底有她熟悉的炽热。 　　应该不是……真的就完全不喜欢自己了吧。韦一轻咬着下唇想。 　　但是他爬在床尾是要干什么哎。韦一屏住呼吸。 　　尹书昊静静跪坐在床尾看了她一会儿，慢慢伸手，抓住她的右侧脚踝，慢慢抬起。 　　……又有那种要爆炸的感觉，韦一咬着下唇，不敢动弹。 　　他慢慢靠近她的脚底，视线来回认真的看了几遍。 　　才放心似的，放了下去。 　　看着那个局促不安的快要爆炸的女人，尹书昊笑的移不开视线。 　　从床尾爬到她身旁，尹书昊无奈的叹息了声，在她身旁躺好，只握着她的手，“快睡吧。” 　　麻蛋，他今天什么都做不了…… 　　不能多看不能靠近，闭着眼睛之前还咬牙切齿的想，……他真的是作死。 　　鼻尖传来他身上熟悉的须后水和沐浴露的味道，手心很热，那热度仿佛能顺着她的手心一路传到身体。 　　他好像很累，很快就呼吸平稳。 　　韦一想，这好像是她这些天来，最平静的时刻了。 第41章 　　周一上午公司例会时, 池田部长打来电话，DM公司秋季的主打产品是一款保湿水和腮红，奥韦可以先着手准备广告方案。 　　新一季的合同还没有确定, 但是基本上会延续上一季的办法, 如果奥韦有想法，可以直接提出来, 韦一在电话里提出，明星在广告拍摄结束后爆出丑闻奥韦不负责任，本以为池田部长不会答应，没想到他一口答应了，还让韦一再与法务沟通一下, 看看有没有其他要求。 　　上一季的合作，条款基本都是DM公司决定的，韦一作为乙方, 基本没有提出要求，现在居然把主动权交给她了。 　　韦一疑惑，问出了想问的问题。 　　得到了林森因职务临时调整目前先调回法国总部等待安排的回复。 　　难怪…… 　　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还用她的公司。 　　只是，这个时候临时调整职务。 　　韦一拿着电话久久没出声, 自己运气是不是也太好了点儿。 　　池田部长似乎还怕她心怀芥蒂，隐晦的跟她道了歉, 他当初也认为让奥韦站出来挡枪是不合理的, 无奈公关部门的决定他无权干涉。 　　下午先是召集了法务开会，让法务尽快拿出合同修改方案, 又召集了项目组成员，分小组先各自拿出广告方案。 　　安排好这一切已经到了下班时间，韦一准备等下直接去医院。 　　走出写字楼，就看到台阶下斜靠在车边站着的男人，正低头专注看着手机。 　　然后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韦一盯着手机屏幕，轻咬下唇。 　　为什么会有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 　　微妙的，她觉得心跳都加速了。 　　尹书昊抬头扫视，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穿着黑色宽松西装和蓝色紧身牛仔裤的女人，西装袖子挽起，披着头发，拿着手机，站在门口，正朝他看来。 　　女人唇角还带着笑。 　　心尖一悸。 　　不管什么时候看她，都心动无比，难以抑制。 　　该怎么让她明白，有一种喜欢，是可以喜欢到心尖上的。 　　对你，我清醒，又沉沦。 　　不舍推开，也从来抗拒不了。 　　后来尹书昊在想，为什么韦一第一次说对他见色起意的时候，他会没有拒绝，甚至还激动的踩了刹车。 　　大概在商场看到她的第一眼，那双沉静的、毫无情绪的眼睛，就已经撞进了他的心口。 　　四目相对后，先别开眼睛的是韦一。 　　为什么总是用那种专注的让人脸红的眼神看她啊…… 　　尹书昊几步上了台阶，走到她面前。 　　熟悉的、浓烈的、独属于他的男性气息盈满鼻腔，韦一屏住呼吸。 　　尹书昊抬手，在快要扣住她手腕的时候停住。 　　看了她一眼，大手慢慢下移，还微微颤抖。 　　拉住了那只莹白细软的手。 　　韦一下意识就想抽开，抽了两下，被他握的更紧。 　　韦一不再挣扎。 　　尹书昊牵着她下楼，走到他的车边，唇角在抽动。 　　分开的时候，手心里都有汗。 　　握着方向盘，好半天才想起来，要发动车子。 　　明明什么都做过啊，为什么，只是牵个手，欣喜就像潮汐般，一层一层在心里掀着。 　　“我先带你去吃饭，吃完饭我去医院。”专注开车的男人不时看她。 　　“我也去。”韦一本来就准备去医院的。 　　尹书昊停顿了一会儿，思索着怎么跟她说。 　　“韦一。”再看她的时候有小心翼翼。“刚才医生给我打电话，妙儿的腮腺炎是病毒性的，可能会传染，这段时间你能不能不去医院？” 　　果然看见女人脸上有惊慌。 　　尹书昊心下一紧，慌忙解释，“不严重不严重，只是因为是病毒性的所以会传染而已。” 　　她脸上的表情才缓和。 　　尹书昊才接着说，“昨天你朋友说妙儿认生，我想这样，白天她在医院，晚上我在。” 　　那怎么行啊，韦一侧过脸就要开口。 　　“你最近不是有新合作吗？要忙的事也多，妙儿有什么情况我给你打电话。” 　　“你要是想她了，”，尹书昊顿了顿，低低笑了笑，“我们可以视频。” 　　韦一从侧面，能看到他说最后那句话时，唇角勾起，还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 　　韦一迅速侧过脸去。视频啊，又不是没有过，这个动作，是……羞涩么。 　　……莫名的，觉得好可爱。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有新合作的？”她还没有告诉他啊。 　　尹书昊神色有一秒钟的不自然，“你昨天不是说新合作谈的挺好么。” 　　好像是。 　　对了，“林森居然被调回他们公司总部了，你说我是不是太幸运了。”韦一脸上，有难掩的兴奋。 　　睁大眼睛看他，像是在等他回答。 　　尹书昊笑了笑，眼底是温柔的宠溺。“嗯，是。” 　　她，居然主动跟他说自己的事了。 　　坦诚的，希望他回应的。 　　不对，“你刚说妙儿的医生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韦一才反应过来。 　　尹书昊舌尖顶了顶腮帮，“找了个熟悉的医生。”他联系了一个外院的权威。 　　*** 　　尹书昊带韦一吃完饭后，送她进了门，站在玄关直直看她。 　　韦一微微叹息，为什么要用那种湿漉漉的、仿佛是生离死别的眼神看她啊…… 　　“我走了，我真的走了。”还委屈巴巴的。 　　韦一想笑，是你自己要去的，是你自己不让我去的。 　　看着他出了门，站在门口还用那种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她。 　　真的是，很孩子气啊。 　　韦一看着他关上门，站在玄关，靠着鞋柜，笑颜璀璨。 　　尹书昊到医院的时候，苏文默和妙儿正在吃饭，妙儿神色安静，没有哭闹，看到他也没有脆生生的再喊姨父。 　　明明该是个不谙世事的娇嗔小女孩，眼神里却没有光彩。 　　7岁。 　　韦一的7岁呢。 　　难以抑制的辛酸弥漫开来。 　　尹书昊慢慢弯下腰，“妙儿，妈妈晚上回去，小姨父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得不到回应，“一会儿我们可以跟小姨视频。” 　　妙儿抬眼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尹书昊看了一眼苏文默，率先走了出去，苏文默跟着他走出去。 　　尹书昊在走廊，低头看她，“是我不让韦一来的。” 　　“你跟妙儿说一下，晚上我在这里，你明天早上再过来。” 　　苏文默抬眼，连忙拒绝，“你跟一一都不用过来，我自己在这儿就行，你们都还有工作。” 　　尹书昊蹙眉，“去跟妙儿说吧。” 　　好像除了韦一，他对谁都不是很有耐心。 　　苏文默后来走的时候，尹书昊追了出来，有几秒的迟疑，“除了韦一家，你有别的地方去吗？” 　　嗯？苏文默抬眼。 　　“就这几天。” 　　苏文默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有。”她跟张大伟还有两套不常住的房子。 　　对韦一，真的是，事无巨细啊。 　　苏文默在的士上长长叹息，忍不住给那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打电话。 　　“妙儿今天还好，没有哭闹，虽然不说话也不笑，但是会乖乖吃饭，等出院了去了学校，慢慢会好起来。” 　　韦一咬着下唇，不知道说什么。 　　这些难过，没有人能替代，甚至没有人能安慰得了，只能慢慢接受，放在心底，成为一辈子的印记。 　　苏文默叹息，语气是少有的凝重，“一一，我真的觉得尹书昊是个不错的人。虽然年纪小，但是办事很周全。昨天我一听说妙儿是传染性腮腺炎，我又不懂，就跟没了主心骨一样急的直哭，都是他在拿主意，他还帮忙联系了专家。”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一一，我现在对婚姻和男人其实很失望，可是我还是想劝你，认真的考虑一下他。结了婚你就会知道，家里那个男人，勤快、有责任心、真心疼你有多重要，你会少操很多心少受很多委屈，他会对你和你家人都好。” 　　“对比尹书昊，我甚至觉得我的婚姻是解脱。” 　　苏文默迟疑了一下，“你家里的事，他好像都知道。” 　　“他昨天跟我说，你小时候活得很辛苦，他要谢谢我。他对我和妙儿好，不仅是因为知道我和你从小一块长大，还因为，我和妙儿是你身边的人。” 　　“一一，他真的很喜欢你，他说起你小时候时，眼神里都是心疼。你现在可能有执念，放不下有些事情，但是人都是会累的，如果错过他，你以后会后悔的。” 　　“认真考虑一下我说的话，你会过的很幸福的。” 　　最后苏文默笑了，开了句玩笑，“就算以后真发生什么事，你那时候也有孩子了不是么。” 　　韦一却笑不出来。 　　她拿着电话，有什么东西在胸口震动。 　　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有一个人，对你好，就像是他的本能一样。 　　就连跟你有关的人和事，他都能帮你提前想到。 　　只要和你有关。 　　眼眶微微发热。 　　生命中的那些黑暗和阴霾，终于有光线透了进来。 　　生命中的某些执念，开始慢慢松动。 　　刚挂了苏文默的电话，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不早不晚。 　　视频里是妙儿的脸，他举着手机，只能看到他半张脸，也能感受到他专注又漆黑的眼神。 　　终于不再害怕，跟他对视。 　　韦一轻轻出声，“明天你回来吃饭吗？” 　　尹书昊歪着头，笑了笑后，蹙着眉头，“明天不行，这几天都不行。” 　　女人的脸上有些微的紧绷。 　　尹书昊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后掀起眼皮，“会传染。” 　　漆黑的眼底有璀璨的光，一如那日。 　　挂了电话韦一想，真的是，很想去医院啊…… 第42章 　　这人还真的就不让她去医院了。 　　白天他去上班, 晚上睡医院，带妙儿和她视频。 　　理由是会传染。 　　就连苏文默都拿这个理由三令五申不让她去医院。 　　她哪有那么娇贵。 　　而且还不是每天都有很多人可以见到他…… 　　韦一神游太虚。 　　明明这几年自己都是一个人住的，怎么这几天,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 会觉得别墅里空荡荡的。 　　没有苏文默的蛋糕香，没有妙儿的叽叽喳喳, 没有……他。 　　妙儿住了五天医院，今天下午办出院，韦一正在跟池田部长讨论合同。池田部长看着一边走神嘴角还不时上扬的女人，用日语慢慢问道:“韦总是不是已经有了广告方案了？” 　　韦一回过神，“方案还在策划中, 池田部长放心，方案出来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声音仿佛也有温度了。池田部长看着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 那个冷冷的、没有情绪的样子。 　　*** 　　妙儿瘦了一大圈，虽然腮腺炎好了，但还是病怏怏的，坐在床上不肯下来，非要妈妈抱。苏文默心疼的就要去抱她, 高大的男人抢先抱了过去。 　　苏文默拎着东西跟在尹书昊后面。 　　办好手续下楼，走出医院大门, 还没走下台阶, 远远看到打横抱着女人的男人正急匆匆跑过来。 　　张大伟先看到了妙儿。 　　然后看到抱着妙儿的英俊男人和他身侧的苏文默，他瞳孔一缩, 愣了几秒，最后视线落在苏文默身上，眼神嘲讽。 　　呵。 　　这么快就有下家了。 　　之前死都不肯离婚，不就是为了房子和钱么。 　　不过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张大伟低头心疼的看着怀里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大步就往医院里面跑去。 　　抱着她经过苏文默的时候，苏文默看到那女人红肿的右脸。 　　还真他妈会传染啊！ 　　苏文默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操蛋的生活，真他妈好久都没这么爽了。 　　妙儿抬手，紧紧搂住尹书昊，凉凉的液体流进他的脖子里。 　　坐上车，尹书昊从后视镜看后排的女人，“你家在哪儿？” 　　嗯？苏文默抬眼，韦一交代过了去她家，他不会不知道啊。 　　尹书昊拧眉，“我们各自先回家洗澡换衣服。” 　　……你他妈干脆把自己消个毒吧。 　　虽然无语，苏文默还是报了家里地址。 　　毕竟，三儿不也传染了么。 　　尹书昊看着下车的女人和小孩，心里莫名烦躁，他要回家洗澡换衣服，再过来接她们，起码还要一两个小时才能见到她。 　　而且晚上他还有事。 　　真是要疯了。 　　尹书昊发动车子，带上耳麦，边开车边拨了电话。 　　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了起来。 　　最近她好像都会乖乖接他电话了。 　　这个发现让他声音里都透着愉悦，“妙儿已经出院了，我送她们回家了。我现在回家洗澡换衣服，一会儿过来接她们。” 　　那边轻轻“哦”了一声，然后道:“晚上在外面吃吧。” 　　说完很快又补了一句，“我们四个。” 　　尹书昊舌尖顶了顶腮帮，有些为难，“今天晚上我一个朋友生日，你见过他，就是你们公司那个方彤的男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那边安静了一下。 　　尹书昊没来由的紧张，“我去打个招呼就回来。” 　　那边安静的让他心慌，尹书昊已经在考虑挂了电话马上给攀子打电话说他今天去不了了。 　　“你去吧。”那边的声音很正常，听不出带有情绪。 　　尹书昊愣了一下，莫名就有些失落，突然就开口，“韦一，你跟我一起去吧。” 　　他的家人，朋友，她好像一个都不认识。 　　电话那头是很长时间的安静，尹书昊紧紧握着方向盘，觉得等了一个世纪，他失笑，“我随口说——” 　　“好。”一个简单的音节传来。 　　很清晰。 　　尹书昊以为自己听错了，拿着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半天。 　　开车回家的一路上，嘴角都快麻了。 　　挂了电话韦一就后悔了。 　　她怎么就答应去见他那群朋友了唉。 　　那里面可是有自己的下属啊。 　　她拿着手机微微叹息，在想如果他现在再打电话来问她要不要去。 　　她可能还是会回答“好”。 　　莫名的，就想知道他在其他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韦一起身去了衣帽间。 　　换了一件黑色的粗针大毛衣，毛衣领口有些大，能露出半边肩膀，下身是一条墨绿色宫廷风的厚裙子。 　　站在全身镜面前看了看，微微皱眉，是不是太隆重、太刻意了…… 　　换了一件黑白格子的小香外套，下身是黑色小脚裤。 　　会不会太显年纪了…… 　　皮衣，会不会太朋克…… 　　韦一失笑，她为什么要为穿什么衣服而苦恼，是因为好久没见了么…… 　　最后穿了一件灰色的套头毛衣，毛衣宽松，袖子拼接的是深蓝色的衬衣面料，下身是一条黑色直筒的秋冬裙，小开叉，腰部下面用褶皱做出了几道层次，脚上是平底的短靴。 　　低调，别致，很适合她。 　　快到家门时，苏文默给她打了电话，韦一挂了电话急急忙忙出了衣帽间，跑了两步她顿住—— 　　她慌什么啊…… 　　尹书昊接了妙儿她们过来，看到站在玄关的女人，他紧紧盯着。 　　她正低着头招呼妙儿过去。 　　脸上有淡妆，看着妙儿，神色温柔，唇角带笑，声音很轻。 　　霎那间，发狂的想念和空落落的心，就这么安静了。 　　最后，尹书昊的目光落在她的毛衣袖子上，微愣后，低头笑了。 　　跟苏文默和妙儿告别，尹书昊先一步走出别墅，韦一跟在他后面。 　　刚关上门，前面男人突然转身，韦一被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尹书昊紧紧抱着她，头埋在她的脖子里，还忍不住嗅了嗅，低声慨叹，“真香。” 　　他想说，真想你。 　　他洗了澡洗了头发，清爽干净的味道盈满鼻尖，声音低沉暗哑。 　　韦一抬起头，下巴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抑制不住，一阵的心悸。 　　抱了好久，尹书昊放开她，韦一抬头，就望进了他深深的眼睛里。像是过了好久，又好像只有片刻，她伸出手。 　　男人握着她的手，走了一步，改成十指相扣。 　　*** 　　到聚餐的地方，一走进就听到里面的喧闹声，尹书昊准备推门的时候门开了，里面大步走出一个男人，正在接电话，“到哪儿了？直接上8楼——” 　　随意扫了一眼后，他的目光落在韦一身上，然后就像黏住了似的说不出话。 　　尹书昊搂过韦一，眼风冷冷扫过那男人，声音冷硬，“接你的电话。” 　　尹书昊和韦一刚一在门口站定，里面的喧闹声就像按了暂停键，七八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平时，尹书昊一个人，都能感觉出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但是一起玩儿了很多年，大家也就适应了。可是这两个人一起，一对壁人，双重碾压。 　　孙楚菲手上的杯子被她死死捏住。 　　书昊哥又回到那个女人身边了。 　　方彤看着门口的两个人，虽然早就接受了尹书昊是她老板的男朋友这件事，可是看多少次都觉得惊讶。 　　平时跟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身上都带着仙气儿的女人，突然就染上了烟火气。 　　很快有人起哄，“尹书昊，你可真藏得住，这么长时间才舍得带出来，连发个朋友圈都是张背影。” 　　“快快快来打牌，最近穷死了，尹少爷都不来输钱了。” 　　尹书昊拉着韦一进去，直直走向一处空沙发，带着韦一坐下，“这些都是我认识很多年的朋友，有的从小学就一起玩了。” 　　不时有人叫他打牌，韦一侧脸看他，“你去玩儿吧。” 　　“不去，”，尹书昊想也不想的拒绝，“怕你无聊。” 　　韦一笑了笑，“这种场合我参加的多了，你去跟他们玩儿吧。”我想看看你平时是什么样的。 　　说着抽出自己的手，推着尹书昊起来。 　　尹书昊看着她，有些无奈，他真的不爱打牌。 　　那段时间是因为，完全没有办法一个人待着…… 　　韦一仰着脸看他，尹书昊微微叹息，“只打一局。” 　　韦一静静看着牌桌上那群男人。 　　他在里面太打眼了，只扫一眼，就能吸引你全部的注意。 　　韦一面色沉静，心里却莫名升出了一种近乎虚荣的感觉。 　　这个与众不同出类拔萃的男人，眼睛里只有她啊。 　　接完电话的男人推开房门，扫视了一圈，直直朝韦一的方向走来，在韦一旁边的空沙发上坐了下来。“弟妹是吧，我们上次见过，今儿终于能好好跟你打个招呼了。” 　　韦一点了点头，回过头就看到那个从牌桌上快步走下来的男人。 　　尹书昊走到老靳旁边，脸色很黑，“不打了，你去打。” 　　老靳仰头笑了笑，有些吊儿郎当，“尹少爷什么时候见我打过牌？” 　　正低头点菜的杨攀和方彤看了过来，方彤小声，“这靳洋怎么回事啊？还有，你怎么请她了？”她是孙楚菲。 　　杨攀冤枉，“老靳叫的。” 　　说完俩人对视，“老靳针对尹书昊不会是因为看上孙楚菲了吧？” 　　尹书昊在韦一旁边坐下，无视那边的男人。 　　靳洋双腿交叠，晃了晃，笑呵呵的，“弟妹，尹书昊这小子现在看着老实，你可别被他外表给骗了，闷坏闷坏的，高中那会儿就打架早恋喝酒抽烟。” 　　包间里没有开音乐，大家寒暄完了后就在打牌聊天吃东西，本来就不算吵，老靳话一落，旁边几个人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韦一侧过脸看尹书昊。他的脸绷的很紧。 　　韦一倏地笑了，不是以往那种冷笑，“没看出来啊？” 　　她是真的惊讶，她还以为尹书昊会是那种乖乖学生。 　　尹书昊下意识去拉韦一的手，她没有拒绝没有抽离，他才松了一口气，“……我高中确实不是很乖。” 　　孙楚菲捕捉到韦一刚才脸上一瞬间的惊愕，心底竟升出一种隐秘的快感，鬼使神差就走了过来，在靳洋旁边站定，看着尹书昊，玩笑般的，“是啊，书昊哥高中的时候可厉害了，打架早恋，成绩还是全校第一。” 　　方彤撇嘴，说的好像你跟我们一个高中似的。 　　“书昊哥跟我姐上高中的时候就好了，全校同学都知道。” 　　“姐夫，我以前都是这样叫你的你还记不记得？”孙楚菲说话的时候嘴角有点抽搐，她紧紧盯着韦一，似乎想捕捉她脸上的惊愕……或生气。 　　房间里瞬间就安静了。 　　艹，就叫过一次姐夫还被他立刻制止了好么。 　　握着韦一的手一紧，尹书昊已经顾不上那两个人了，紧紧看着韦一，眼神里都是小心翼翼。 　　韦一侧过脸看他，表情沉静，手也没有抽回。 　　尹书昊才放下心。 　　然后又觉得失落。 　　韦一对着他笑，下巴指了指牌桌，他离席后三个人还在等他，“你真不打了？” 　　仿佛没有听到孙楚菲的话。 　　“我们回去吧？”眼神里依然是小心翼翼。 　　“来了就吃完饭再走啊。”韦一的表情太过镇定。 　　心里抽了口气。 　　很好，高中同学的妹妹问你叫姐夫，没什么问题啊。 第43章 　　被两个人彻底无视的孙楚菲还想说什么, 方彤一溜小跑了过来，站在韦一面前，恭恭敬敬又带着欢喜, “韦总您过来啦。” 　　韦一抬眼, 笑了笑。 　　“谢谢您来参加我男朋友的生日聚会。”虽然是沾老板娘的光，但真的是很高兴啊。 　　看到老板又点头, 方彤笑眯眯转过身，一把抱住孙楚菲的胳膊半推着往前走，“菲菲，我们在点菜呢，你来看看你喜欢吃什么。” 　　靳洋看着对面的男女。 　　尹书昊的视线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女人, 满心满眼都是她，低着头在跟她说什么。 　　那女人只是单个字回应他，他都高兴的唇角翘起。 　　他认识尹书昊十几年, 从来没在他脸上看过这种表情。 　　靳洋突然就觉得，自己在干什么啊，最近怎么会对尹书昊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他到底是在为孙楚菲打抱不平，还是因为别的。 　　如果是因为别的，他不是应该高兴才对么。 　　靳洋抽出一支烟递给尹书昊, 尹书昊扫了一眼，像没看到一样, 又低着头跟那女人说话。 　　真生气了？靳洋抬着手, 脸上笑嘻嘻，“连我的烟都不抽了, 尹少爷是看不起我么？” 　　本以为这个台阶他会顺势而下，没想到尹书昊抬眼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声线干净，“是啊。” 　　靳洋表情僵硬了一下，讪笑道:“至于么你？” 　　尹书昊冷冷看他，轻“哼”了一声，“出息。喜欢就好好追，找我不痛快，你有毛病？” 　　靳洋脸上讪讪的，“知道了知道了。” 　　韦一转过脸看他，“他们为什么都叫你尹少爷？”上次她好像都听到了。 　　尹书昊愣了一下，然后抬手指了指其中两个人，“那俩，小时候跟我是一个院儿的，有几次玩游戏我分到的角色都是少爷，他们喊着喊着就传开了。”早不让这帮人喊了，他们不听。 　　韦一转过脸，舌尖顶着内脸颊，“不会还有少奶奶吧？” 　　韦一难得对他小时候的事好奇，尹书昊看着她，表情柔和，带着笑，“嗯有，说来也奇怪，我们院儿那时候就只有那一个女孩儿。” 　　韦一一口气提到嗓子里。 　　很好，非常好。 　　少爷少奶奶，齐齐整整。 　　杨攀和方彤做东，坐在最上位，韦一和尹书昊挨着他们。 　　孙楚菲看着对面认真给女人擦洗餐具的男人，杨攀要给她倒酒的时候他扫了一眼，杨攀马上换成饮料。 　　他帮她把餐具摆好后，还检查了一下她面前的餐巾有没有铺好。 　　明明，以前这些事书昊哥都是帮她做的，这落差让她难以接受。 　　孙楚菲拿起桌上的红酒给自己倒上，仰头一饮而尽后又倒了一杯。 　　杨攀和方彤第一杯酒敬了韦一，当说出韦一是方彤的老板时席间一阵喧哗，方彤天天挂在嘴上怎么好怎么棒的老板居然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还是尹书昊的女朋友。 　　几个人纷纷端起酒杯要敬韦一。 　　韦一坐着，端着饮料，一一接受大家的酒。 　　孙楚菲看着尹书昊，他宠溺无比的看着她，连饮料都不让她多喝，那些人给她敬酒的时候，他的骄傲都写在脸上，仿佛她是多让他骄傲的人。 　　书昊哥连领带的颜色都跟她的袖子一样。 　　靳洋真心想给尹书昊赔罪，端起酒杯走到尹书昊旁边，“尹书昊，我先自罚一杯，想说的话都在酒里。”说完仰头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第二杯我敬你。” 　　尹书昊蹙眉。 　　孙楚菲闷头不知道喝了多少，看着尹书昊身边那个面色沉静的女人。 　　她怎么能那么淡定，听到书昊哥有前女友她就一点都不介意吗？她根本就不爱书昊哥，她不爱书昊哥还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书昊哥对她的好，她凭什么，这可恨的、刺目的淡定让她疯狂想要撕开，孙楚菲突然站了起来，眼角发红，“靳哥，书昊哥不能喝酒，他曾经为了我姐姐喝到胃出血你忘了。” 　　她声音很大，话音刚落，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胃出血。 　　很好，非常好，特别好。 　　哪所高中这么他妈会玩，敢情是开了琼瑶课是吧。 　　孙楚菲看到韦一绷紧的下颚线，嘴角溢出得意的笑，声音放慢，“所以说，韦姐姐魅力好大，这么多年第一个超越我姐姐的女人。” 　　韦姐姐。 　　要不要跟你来个姐妹相认欢聚一堂。 　　尹书昊冷眼扫过孙楚菲。 　　伸手去端面前的酒杯。 　　一只纤细莹白的手伸了过来，拦住了他。 　　韦一仰头看着靳洋，笑了一下，“他不能喝酒。” 　　“我们在备孕。” 　　她声音不大，静静凉凉。可这句话一出，本就安静着的包间瞬间就寂静了。 　　几秒后不知道是谁带头，“恭喜恭喜”、“是该要孩子了”、“什么时候结婚啊可一定要通知我们啊”，嘈杂的恭喜声不绝于耳。 　　尹书昊看着她安静的侧面。 　　虽然在韦一心里，他们确实在备孕，也只是在备孕，他还是很高兴，她愿意让人知道，他们这么亲密。 　　那些恭喜的话，让他有种仿佛他们在结婚的错觉。 　　尹书昊低头笑了。 　　韦一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年轻女孩脸上的得意瞬间龟裂。 　　也不是没被人挑衅过，比这严重的都有很多。 　　这些事从来影响不了她的情绪。 　　可是刚才，真的，好气。 　　少爷少奶奶姐夫前女友胃出血。 　　每一个字，都让她好气。 　　吃完饭有人提议去唱歌，韦一自然是不会去。 　　尹书昊拉着她的手跟大家告别。 　　刚一转身，韦一抽回了手，朝前走去。 　　尹书昊看着女人的背影，长腿一迈追了上去，抬手抓住韦一的手，又被她抽回。 　　他有点急，上前一步把韦一抱了个满怀，“从安市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的。” 　　韦一想到他从安市回来的第二天发现了她想偷偷怀孕的事，心里一动。 　　可是，他还为别的女人喝酒喝到胃出血呢他们谈恋爱谈的轰轰烈烈那女人的妹妹还问他叫姐夫啊他们是不是都见过家人了快结婚了吧他那么会做饭是不是就是给那女人做饭练出来的所以他现在是被甩了还一直等着人家哦。 　　好气，不想看到他。 　　韦一推开他，声音沉静，“你不用告诉我啊。”她不想知道他为了别的女人怎么痛苦怎么沉沦。 　　尹书昊两手还搭在她双肩上，他垂眸看她，夜色下，她美丽的脸在昏黄的路灯下，神色安静。 　　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能扰得了她的心。尹书昊低低叹息，“我知道你不会在乎，可是我还是想跟你解释。” 　　你又知道了？ 　　韦一抬眼看了他一眼，“是啊，你也知道我不在乎，所以你不用跟我解释。”说着拉开后排车门弯腰上去。 　　尹书昊抬手抵住车门，“坐前面，我边开车边跟你说。” 　　韦一放弃拉车门，靠在座椅上，不看他，“我现在不想听。” 　　尹书昊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有些无奈，“那回家再说。”事情说来很长。 　　说罢关上车门，走到前面上了车。 　　韦一看着他上了驾驶座，呼吸紊乱。 　　好啊，这么听话你就永远不要说啊还回家说什么谁要听啊。 　　韦一低头，快速在手机上打字，锁屏，双手环胸，闭上眼睛，靠着车窗。 　　尹书昊车还没停稳，就看到韦一从后排下了车，直直往别墅门口走。锁好车追上的时候，韦一已经按下了密码，正要跟着她进门，别墅的门“砰”的关上，尹书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看着紧紧关闭的房门，一个念头掠过脑海。 　　韦一……是在吃醋？ 　　韦一走进客厅就看见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苏文默，她一头长发剪成了齐耳波波头，多了几分俏丽，少了几分柔软，韦一一怔，“怎么剪头发了？” 　　苏文默笑了笑，“好看不？之前的发型很多年了，想换个样子。”苏文默说话时往韦一身后看着，“尹书昊呢？”不是一起去吃饭了么。 　　韦一脸微微一僵，走到沙发边盘腿坐下，“不知道。” 　　不知道？“吵架了？”苏文默看她，把电视声音调低了些。 　　说话间看到了从玄关走过来的男人。 　　韦一直直看着电视，似是没看见他。 　　尹书昊黑眸静静落在韦一脸上，唇角勾起，“现在说？” 　　说完看着苏文默。 　　苏文默了解，伸腿就去找鞋，被韦一拉住了胳膊，“陪我看电视。” 　　这俩人吃个饭怎么就成这样了，苏文默视线扫过两人，一个安安静静的盯着电视，一个嘴角含笑直直盯着对方。 　　“韦一，我说完你再来看。” 　　说什么，刚才不说现在也不用说了，韦一语气有些不耐，“我看个电视你杵在这儿干什么？我不想知道你跟你前女友之间的事一点都不想知道。” 　　尹书昊动作顿住，眸色转深。 　　开口时嗓音低哑，“这都是你自找的。” 　　弯腰抬手，动作极快，韦一被他打横抱起往卧室走。 　　“你干什么？”韦一看着男人脸上愉悦的表情，瞪了过去。 　　韦一在知道他有前女友后突然这么别扭，还不想让他走，大概还在林森面前维护了他。 　　每一条，都是她自找的。 　　尹书昊直接把韦一甩在床上，下一秒他欺身覆了上去，单手胡乱解开领带扔在桌上，声音低沉，“本来我是想现在直接做的，可是我不想你心里有疙瘩，所以我还是先解释。” 　　上方放大的俊脸，唇角勾起，眼底漆黑带笑，笑得泄出了几分狡黠，韦一别开脸去。 　　“小时候父母工作很忙，我很少能看到他们。上初中的时候，为了让父母多关心我，我开始叛逆，打架，逃课。没想到我还挺能打，在学校里混成了小霸王。” 　　“上高中后，高中教室到校门口有一片小树林，里面没有路灯，有一次下晚自习，我遇到几个小混混在小树林里拦着我们班一个女孩儿，那几个小混混刚好是我初中学校的，一看到我就吓跑了，那女孩儿跟我说，那几个混混拦了她一个多月了，每天晚上都在小树林等着她不让她走，她还有个妹妹，她爸爸每天晚上都要去接她妹妹不能来接她，她问我能不能每天下晚自习跟我一起走。” 　　“没多久学校就传我们在谈恋爱，我问她要不要我去解释，她说不用，被他们误会也好，这样就没有人敢欺负她了。而我，我发现自从班主任跟我父母说我谈恋爱了之后，我父母突然变得很关心我，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还经常到学校看我，所以我也就默认了。全校师生包括我们双方父母，都以为我们在谈恋爱。” 　　尹书昊说的又急又快。 　　呵。 　　都胃出血了好吧。 　　尹书昊突然顿住，眼神暗了暗，“高中毕业后，有一天我们班同学聚会，结束时她说想送我回去，谢谢我这一年多每天晚自习都和她一起走。” 　　“韦一。” 　　“后面那辆卡车撞过来的时候她推了我一把。” 　　尹书昊垂下头，埋在韦一脖子里，韦一能感觉到他身体在微微颤抖。 　　“如果不是她推开我，我那天就跟她一起，被撞死了。” 　　“我很害怕，很痛苦，我本来以为我帮了她，可是我害死了她。” 第44章 　　韦一看着和衣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他的脑袋埋在自己的肩颈处，把她抱得很紧。 　　说话的声音暗哑，说完后一动不动。 　　韦一觉得自己的心脏紧紧的缩了起来, 好半天都无法呼吸。 　　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脆弱的样子。 　　她想说些什么, 却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 韦一又听到他的声音。 　　“她家里条件不好，但是她成绩很好，也很懂事，她父母对她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我不仅害死了她，我还毁了一个家。”他说到这句的时候, 似乎带了鼻音。 　　“那时候我就想，以后她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她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这么多年, 她父母都没有怪过我，甚至很关心我，我给他们钱给他们房子他们从来不肯收，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补偿，只能经常去看看。有时候我想跟她父母说清楚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可我怕说了之后，他们连我的看望都不再接受了。” 　　“韦一。” 　　韦一感觉到他把自己抱得更紧。 　　“我那时候, 很长时间都不敢出门也不敢一个人待着, 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她最后的样子。” 　　“很惨。” 　　“酗酒、看心理医生都是那时候的事，当时计划出国读书, 也因为我爸妈不放心我的状态而没有去。” 　　“韦一。” 　　他抬头看她，叫她的名字，暗哑，低沉，微微叹息。 　　离得很近，能看到她呆愣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瞳孔，“没有什么前女友，不要不开心。” 　　“我想珍惜的人，只有你。” 　　想珍惜。 　　她的生命中，承受过太多太多的委屈。 　　好像从来都没有人说过，想好好珍惜她。 　　是不是过往所有的委屈，都是为了遇见他，喉咙发酸，“……尹书昊。”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认真考虑我们的关系。 　　深夜，尹书昊听到身侧女人频率不一的呼吸声。 　　“韦一。” 　　万籁俱寂，眼前是黑漆漆的夜，低沉的嗓音划破了寂静，韦一惊了一下，“嗯？” 　　“我晚上洗澡的时候，看到洗漱台下面的抽屉里，有一盒验孕棒。” 　　韦一呼吸一紧，手指捏着床单，“那是——”之前买的没有用的。 　　“为什么想要孩子？”他声音平静，细听还很温柔。 　　没有生气。 　　韦一松了一口气。 　　“……我，”，韦一顿住，尹书昊从她身后揽过她，转过她的身体让她面对他。 　　其实什么都看不见，韦一还是垂着眸不敢看他。 　　“为什么？嗯？”他声音温柔。 　　“……家里的事。”韦一声音很小。 　　尹书昊沉默了一会儿。 　　黑暗中他慢慢抬手，摸到她的脸，拇指指腹慢慢摩挲着，声音带着微不可觉的心疼，“是因为她们么？” 　　韦一咬着下唇，很久才出声，“……我挺恨她的。我从小她就没有管过我，我爸爸把我带到七岁，后来的十年都是苏文默的父母在照顾我。可是我现在小有成就了，她却要认我了。” 　　“她也不是想认我，她是为了我的钱。” 　　“我怕以后我不在了，我辛辛苦苦奋斗的一切都会成了她女儿的，我不能接受。” 　　“所以，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尹书昊的手停在她的脸上。 　　虽然早就知道她小时候的事了，可是再听一遍，还是觉得，很心疼。 　　半晌，尹书昊拇指指腹覆上韦一的嘴唇，带着薄茧的手指在柔软的唇上轻轻摩挲了几下，“第一次你要跟我分开，当时是以为自己怀孕了，对吗？” 　　没有回答，尹书昊知道她是默认了，“后来是怎么了？” 　　“医生说是假孕。” 　　尹书昊呼吸一沉，假孕，想象怀孕。 　　摩挲着她嘴唇的手揽过她的肩膀，“会怀上的，我会……努力。” 　　是不是，有了孩子以后，他再脸皮厚点儿，其实可以借着孩子的名义赖在她身边。 　　韦一早上起床的时候，难得尹书昊还在熟睡，到厨房看到苏文默正在做早饭，苏文默看见她，笑盈盈招呼她，“快来尝尝我做的蔬菜饼。” 　　韦一有些不解，苏文默从医院回来后好像心情好了很多，“……有什么高兴的事？” 　　苏文默笑了笑，不回答她，“尹书昊呢？”以往他都起的好早。 　　“还在睡。”韦一说完发现苏文默脸上一副了然的表情，顿了一下，耳根瞬间变红，别过脸去，“他昨晚上睡得晚。” 　　说完她更懊恼，“……我们是在聊天。” 　　难得看到好友害羞，苏文默笑出了声，“行了，我又不是外人。” 　　“前女友是怎么回事儿？” 　　韦一睫毛颤了颤，抬头看着苏文默，“文默，你以后不要在尹书昊面前提这件事。” 　　“怎么了？”还真有个前女友？ 　　“反正你不要当他的面提。”不想再让他想起那些。 　　听完他的解释后，一直到现在，心里都说不上的空落落。 　　为什么，他也有过那样难熬的时光呢。 　　一个晚上持续到现在的，是浅浅的心疼。 　　正说着，有脚步声接近。尹书昊站在门口，刚刚睡醒没有焦距的眼睛在看到韦一时定住，笑了笑，然后又一言不发的转过身走了。 　　唉？这人？苏文默想开口叫他。 　　韦一拦住她，“妙儿今天去学校吗？” 　　他是早上醒来没有看到她，所以来找她。 　　“不去，又跟老师请了两天假，再休息两天。”苏文默想了想，看着韦一，“出院那天遇到张大伟了，那个三儿像是也传染了腮腺炎。” 　　韦一呼吸一沉，嘴唇轻颤，“……她不是怀孕了吗？” 　　孩子是无辜的，可是她没有那么伟大，苏文默转过身去端早餐，“报应吧。” 　　韦一垂眸无言，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装修？”店面已经盘好了，如果不是妙儿住院应该已经开始装修了。 　　“联系了装修公司，今天就过去。” 　　韦一点了点头，“那我在家陪妙儿吧。” 　　尹书昊吃完早饭就走了，走的时候似乎还挺急。 　　苏文默约了装修公司，吃完饭也急急忙忙去了店里。 　　韦一在家陪妙儿。 　　妙儿的变化很大。 　　以前总是叽叽喳喳追在她屁股后头小姨长小姨短的，笑的时候露出的门牙缺了一颗。 　　现在仿佛，一夜长大。 　　不爱说话，逗她半天她就笑笑，开了电视给她看，不管电视里放的什么，她都一副盯着电视看的认真的样子。 　　韦一知道，她根本没有在看。 　　总觉得，能透过妙儿，看到七岁的自己。 　　问她要不要去公园，或者去看电影，妙儿都只是笑笑摇头。 　　问她要不要去看外公外婆，她笑了，没有摇头。 　　韦一给苏文默打了电话，告诉她想带妙儿回西城，苏文默有些担心，怕妙儿不小心说出，她跟张大伟的事。 　　但是又很怕，妙儿就这样再也不说话了，咬咬牙，“韦一，那你带她去我爸妈那儿吧，她要是真跟我爸妈说了也好，让她发泄一下，总不能一直这样不说话。” 　　韦一提议的带妙儿看心理医生，她都打算考虑了。 　　而且，这件事，不可能瞒一辈子。 　　*** 　　韦一是在韦爸的茶馆里找到苏爸的，苏妈跟小区的老太太们一起出去采风了，要明天才回来。 　　韦爸高兴，让小鸢早点回去做饭，顺便跟苏老好好喝几杯，几个人便早早关了茶馆回家。 　　小鸢准备了三荤一素，吃饭时，苏爸问韦一文默怎么没回来，韦一看着他一脸的期待，咬了咬下唇，“……文默最近盘了个店，想做点事。她喜欢烘焙，前面试营业了一段时间，还不错。” 　　不止苏爸吃惊，韦爸也很吃惊。 　　苏文默结婚快十年了，一天班都没有上过，现在居然想出来做事。不过男人们，到底是心粗，苏爸欣慰的笑了笑，“这个懒丫头终于知道出来工作了。” 　　韦一垂眸。 　　苏爸想到什么，“对了韦一，我听你爸说你交男朋友了，怎么不带回来看看？” 　　韦一猛抬眼皮，看着苏爸，又看看自己爸爸，“……爸，谁跟你说的？” 　　她居然还……有点心虚。 　　韦爸瞪了一眼对面怡弄孙女的老头儿，“你嘴上怎么就没个把门儿的？” 　　他有一次喝了点小酒，跟这老头儿随口提了一句，嘿，老家伙。 　　看着女儿拧着眉头看自己，韦爸赔笑，“我乱说的，我那不是看到你家门口有双鞋么，你说是大伟的那就是大伟的。” 　　哦……韦一回过头，看着面前的餐具，想跟爸爸说，能不能不结婚，生个孩子跟她一起生活，可是喉咙发紧，说不出口。 　　不止是因为爸爸有期待。 　　似乎自己内心，也有了什么期待。 　　“一一啊，我想了想，你放在我这里的钱太多了，我虽然存起来了，可还是觉得浪费，你自己拿去用吧，上次公司不是差点儿还出事儿了么？你在外面用钱的地方多。”韦爸说着，起身要去卧室拿存折。 　　韦一哭笑不得，她爸的急性子算是改不了了。 　　她又不缺钱，不理他。 　　“一一？”卧室里传来韦爸的喊声。 　　韦一看着苏爸，“拿我爸没办法。” 　　韦一走到韦爸卧室，他正拿着存折认真看着，“你看，这一笔一笔的，都存着在。” 　　“先吃饭，而且，我用不上这些钱，公司现在好好的。”韦一拿过她爸手上的存折塞回抽屉。 　　韦爸“啧”了一声，“不听话。”说着推开抽屉又去拿存折。 　　存折下面一个薄薄的铁盒子被他力道一带，翻了过去。 　　露出盒子下面压着的，薄薄的房产证。 　　这不是她家这套房子的房产证。 　　这些年她也没有在西城置业。 　　韦一伸手去拿的时候韦爸急忙去关抽屉。 　　她觉得好笑，她爸就算用她给的钱买套房子又有什么大不了，扫了她爸一眼就抬脚准备出去。 　　在她爸松了口气又打开抽屉时，韦一极快的伸手拿出了那个房产证。 　　这么多年了，她爸还是很好骗啊。 　　看到“四季花园”四个字时韦一怔住。 　　“那个女人最近在四季花园买了一套房子，带装修小三百万”，是这样说的吗？ 　　韦爸看到女儿脸上已经黑沉了，抬脚就想出去。 　　“爸，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多恨她，你用我的钱给她们买房子？”韦一呼吸不稳，脸上绷紧，眼角发红。 第45章 　　是十月份的某一天, 韦一已经不记得具体的日期了，她翻了通话记录才确定。 　　是东城法院让她去庭审的第二天。 　　是她们去法院上访的第二天。 　　是他从安市回来的第二天。 　　是他听到那些话的那一天。 　　方向盘上的手在微微颤抖，前面的路越来越看不清楚。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也知道, 只要过了今天, 甚至只要半个小时，她就没有这种勇气, 没有这种冲动了。 　　可是她现在就是冲动的，想让这冲动冲动出来。 　　尹书昊一大早就到了单位，要写一份设计说明，安市的景区多次被人提意见，安城河两边应该架桥, 之前的桥因为破坏视野破坏景区整体效果，被拆除过两次。 　　这次有两个前辈带他，跟了这个设计项目一年多, 样稿交上去了。 　　比他预计的奖项还要厉害，虽然只是提名。 　　他虽然不是很追求这些，可是这次却很期待可以得奖，这样，似乎更能配得上那个女人了。 　　英文版的设计说明, 改了一遍又一遍，总是不满意, 又跟两位前辈打了一个多小时电话, 总算改的还不错了。 　　接到韦一的电话时，他正盯着电脑, 默读着稿子。 　　韦一说，她在他单位外面。 　　尹书昊拍了拍车窗，看到驾驶座上的女人。 　　她呼吸急促，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 　　看到他后，她侧过脸。 　　眼角发红，脸上还有黏住的头发丝。 　　她哭过。 　　尹书昊心下一沉，“怎么了？” 　　“是你给她们买的房子？”韦一侧过脸，下巴抬高看他。 　　尹书昊僵住。 　　韦一昨天晚上才告诉他，她有多恨她们。今天就发现，他给她们买了房子。 　　尹书昊抬了抬手，想要解释什么，可喉咙发紧，他发不出话来，只讷讷开口，“……韦一。” 　　他的眼神小心翼翼的像是在赎罪。 　　韦一的眼泪又开始掉。 　　他为什么。 　　卑微，又虔诚。 　　默默的做了这些，还害怕她知道。 　　她凭什么。 　　她从一开始接近他就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她一次次不要他，她从来没有想过他是什么心情，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对她和她身边人的照顾，她把他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他还在知道了她的目的后还回来告诉她，他愿意。 　　她凭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声已经带着哭腔了。 　　杀伤力巨大。 　　韦一觉得，尹书昊的脸凝重的，像是成了一块薄薄的玻璃的面具，只要她说些什么，这面具下一秒就会四分五裂。 　　心中涌起无边的慌乱，尹书昊想过韦一发现了会怎样，可是她的反映是他始料未及的激烈，他听到自己紧绷的声音很干涩，“……对不起。” 　　“为什么要这么做？”韦一脸上的紧绷开始龟裂，神色痛苦。 　　濒死感。 　　顾不上能不能留在她身边了，只要她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尹书昊语速急切，“韦一对不起，是我逾越了，事情我会处理好，你不要这样，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现在就走，我可以永远都不出现在你面前，只要你别这样。” 　　从车里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他的西装一角，韦一坚持，“为什么要这么做，说，我想听。”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希望她好好的。 　　因为喜欢她。 　　可是，说了喜欢，是不是就不能留在她身边了。 　　再开口时，尹书昊的表情灰败又带着心灰意冷，心灰意冷到唇角甚至有笑，“韦一，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知道，你对我意味着什么，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不奢望你也喜欢我。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的。” 　　韦一侧目看他，眼眶不断有泪水掉下，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我比你大。” 　　“……我知道。”声音依然僵硬，伸出手不知道想干什么。 　　“我不会做饭。” 　　“……我可以做。” 　　“我身后缠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我可以解决。”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我性格不好，对人冷淡，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很可能处理不好亲密关系。” 　　“……你很好，你勇敢坚韧温暖坚强，你很优秀，你是我认识的最优秀的女孩。”尹书昊听到自己的声音哑的，已经快发不出声音了。 　　韦一依然死死拽着他的衣角，侧脸看他，下巴抬高，眼角发红，一言不发。 　　胸口还在抽搐。 　　尹书昊僵硬的不敢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韦一含混的、带着鼻音的声音。 　　“我们试试吧。” 　　尹书昊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时刻。 　　某个秋天的下午，在他单位大门口，也许还有同事经过，他穿着黑西装，被人抓住衣角。 　　车里面坐着的是，那个他仿佛永远都触摸不到，也永远都抗拒不了的女人。 　　她死死拽着他的衣角，咬着下唇，红着眼睛，告诉他，尹书昊我们试试吧。 　　在他以为整个人生彻底被自己搞砸的时候。 　　尹书昊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到粗嘎，“……什么意思？” 　　他凝住呼吸，小心翼翼，眼睛里是不可置信。 　　“闭嘴。”韦一回过头，松开手，双手紧紧拽着方向盘。 　　刚才的勇气都要用完了。 　　而且，这句话有那么难理解么，这人是傻子么。 　　逆转太大，尹书昊还在怔愣中，哑着嗓子似是还想确认，“试试的意思是？” 　　太不真实了。 　　“……闭嘴。”有点丢脸好不好。 　　因为刚刚哭的有些激烈，说这句话的时候，韦一没控制住打了一个嗝。 　　安静了一秒。 　　尹书昊突然傻笑了出来，盯着韦一的侧颜，“所以韦一我们现在是？”真的不是他又在做梦？ 　　韦一侧脸线条跳了跳，没有回答他。 　　尹书昊忍不住想确认，“哈，我们是试试做男女朋友对吗？” 　　突然想到了什么，尹书昊扁了扁嘴，眼睛湿漉漉的，“韦一你不会反悔吧？” 　　“…………闭嘴。”才刚开始好不好。 　　而且，谁要反悔了。 　　尹书昊几步越过车头，拉开副驾驶座的门上车，侧着身子看她，视线贪婪，生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韦一。”尹书昊叫了她一声，声音带着委屈。 　　哪有人表白完了这么冷淡的。 　　韦一侧脸后，四目相对。 　　刚才她的情绪好像太激烈，突然安静下来后，氛围好像有点……诡异。 　　她刚哭过，绯红的脸颊，配上那水色弥漫的眼睛，还有冷静下来后后知后觉的羞涩。 　　尹书昊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绵软绵软的。 　　他单手伸出，扣住韦一的后脑勺，低头吻上她浅红色的唇瓣。 　　他的嘴唇还有些抖，吻的没有技巧，吻的很急切，动作似乎没有克制，只有用这样的吻，来再确定一次，一切都是真的。 　　韦一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能听到他急切的喘息声和心跳声。 　　他依然在抖，韦一的心口有些闷痛，他这种顶礼膜拜的心情让她忍不住心疼。 　　她对他，一直都好残忍。 　　唇舌被他粗暴的吻着，韦一反过来，纠缠似的吮住了他的舌尖，舔了舔。 　　尹书昊瞬间身体一僵，黑眸暗沉如海，灵活有力的舌霸道的深入她的唇齿间，掠夺搅拌。 　　有史以来最激烈的吻。 　　分开的时候，两人都呼吸急促，嘴角还带着津液。 　　尹书昊埋头在韦一的颈窝里，喘着气。 　　喘了好久。 　　韦一听到颈窝传来的闷笑。 　　还能感受到他胸口在震动。 　　尹书昊笑完抬起头看他，看着韦一的唇上有亮晶晶的水渍，似乎很让他欢喜，又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 　　真的就是……死而无憾吧。 　　“我来开车。”尹书昊又亲亲她的唇角，低低在她耳边说话。 　　“去哪儿？”韦一抬眼。 　　“回家。”他声音依然哑着。 　　“回家干嘛？”韦一突然想起来……她还把妙儿落在她爸那里了…… 　　“干。”他唇边溢出一个音节，低低笑着。 　　…………不想接话。 　　虽然是试试，但是话要说清楚，韦一仔细沉思着，“人际交往，我不是太擅长，有时候心里想的话，嘴上却表达不出来，这种时候我就会选择不说话。我太多年没有跟人亲密过，很多时候可能会本能的排斥有人靠近，我如果有这种举动的话，你不要想太多。或者，你如果有不确定的，可以问我，我会尽量把心里的想法都表达出来。” 　　真的是真的，真到她在很认真的考虑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尹书昊的眼底浓黑一片。 　　“还有，”，韦一皱眉，想到林森来的那次他隐忍落寞的样子，“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好像低我一等的样子，我们应该是平等的。” 　　“我也不太喜欢你为我的事情做决定，就比如买房子这件事，其实我有点生气。希望以后这种事情，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再做决定。” 　　“最后就是家人，我可能不太会处理那种关系……” 　　韦一还没说完，看到他微红的眼眶，停住了。 　　他这是……想哭？ 　　韦一声音不大，是那种平平的语调，说话的时候甚至拧着眉头，却在尹书昊心里掀起来轩然大波。 　　她居然都说到家人了。他紧紧扣着韦一的肩膀，喉结无声的滚动着，再开口的时候竟然有了鼻音，“……韦一，你真好。” 　　……韦一心里叹息，这人大概是从小也很缺爱，因为她一句话，感动的要哭。 　　同样是小时候缺爱，她成了凉薄冷漠的人，他却这么温柔。 　　“我们要不要边走边说？”这个时候……就是很想啊。 　　“……不行，你今天不是很忙么，而且……”，韦一神色不自然，声音低软，“我把妙儿落在我爸那里了，我得赶紧去接她……” 　　急到知道这件事后就出门了啊，心脏无止境的陷落，尹书昊无奈又深深宠溺，“……好吧。” 　　“不过我得坐一会儿。” 　　嗯？韦一挑眉不解。 　　“我总不能硬着进单位。” 第46章 　　韦一从尹书昊的胸口醒来, 抬起头，刚刚睡醒还没有焦距的眼睛就对上一双漆黑又带着哀怨的眼睛。 　　她低下头，脸又埋在他的胸口。 　　闷头笑了起来。 　　昨天晚上, 她才刚放下碗, 这人就急匆匆的拉着她回房间，一进房门, 就用那种抱孩子的方式托着她的屁股把她抱起来…… 　　关门都是用脚踢的。 　　结果耐着性子亲亲摸摸半天后，韦一觉得不对劲，急忙推开他跑去洗手间一看……她大姨妈来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最后自己去洗手间待了半个小时…… 　　尹书昊看着韦一闷笑时抽动的肩膀，更哀怨了。 　　“韦一。” 　　“今天晚上我睡客房吧。” 　　他现在一点自制力都没有。 　　昨天下午又回办公室看稿子时, 明知道马上就要交稿了，他愣是盯着电脑盯出了一片马赛克。 　　可偏偏她就靠在他怀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说完他盯着天花板, 喟叹了一声，低哑着嗓子，喃喃出声，“怎么觉得，好不真实。” 　　梦里出现了多少次的场景, 突然就成真了啊。 　　韦一抬头，想到过往种种, 心头酸软, 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他的下巴，“是真的。” 　　尹书昊垂眸, 对上她水润润的眸子。 　　好像从昨天她答应他之后，真的有哪里不一样了。 　　……柔软了好多？ 　　柔软的他心头，一点点铠甲都没有了。 　　“韦一，”，尹书昊看着她，专注思考，“我现在手上的存款不多，房子的话，我只买了我现在住的那套，不过我妈送了我一套星河湾的房子，那里现在除了大学外，其他学校都有，所以也算是学区房了。” 　　“不过，那房子是我自己装的，可能风格你不会喜欢，明天吧，等我把手上这份说明交出去，我带你去看看，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就重新装修，按照你喜欢的样子来。”他皱了皱眉，“重新装修好像太麻烦了，不然再买一套好了。” 　　等等？ 　　韦一撑起身子看他，什么孩子上学？什么重新装修？ 　　她说的不是试试吗？ 　　这人是不是自动把试试过滤了？ 　　“尹书昊——” 　　“韦一，”，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尹书昊先声制人，湿漉漉的眼睛，像个委屈巴巴的犬科动物，“你这一次真的不能不要我了。” 　　“我现在跟你在一起过，有画面有声音有味道，如果再分开，我肯定没办法好好生活了。”虽然是卖惨，可是尹书昊知道这是真的。 　　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他这个表情和语气，韦一就会心软，屡试不爽…… 　　看到韦一无奈的轻轻叹息，尹书昊知道她心软了，继续兴致勃勃，“孩子呢，其实我没有太大感觉，不过韦一要是喜欢，我们可以多生几个，”，说完他拧着眉头，脸上有心疼，“但是怀孕生产都很辛苦，我怕看到韦一那么辛苦，生一个后我就会偷偷跑去结扎。” 　　“我爸妈的话，我妈人很好，我爸比较严厉，但是我平时基本见不到他，”，他从Z省新闻上见到他爸的次数都比见他本人更多，“而且韦一这么好，我爸妈肯定会很喜欢。” 　　“韦一的爸爸，见过我两次，应该对我印象还可以。” 　　算一算，好像明天，不对，等下起床就可以去领证了。 　　等等，不对，哪里不对。 　　韦一突然掀起眼皮，“你刚才说，你在哪里有一套房子？” 　　尹书昊眨了眨眼，疑惑道:“星河湾啊。” 　　不对，韦一直起身子。 　　星河湾，号称Z省第一湾，坡缓滩长，波平浪静，水清沙细，冬暖夏凉，因阳光照射下，水面波光粼粼像星河而得名。 　　星河湾的别墅，Z市最高端的别墅区，住在那里的全都是神秘大佬，不是她这种小富小贵的层次。 　　如果说东晖苑大概花了她三年的总收入，那么星河湾，大概需要二十年。 　　而且他刚刚说，不喜欢可以再买一套？ 　　韦一喉咙发紧，“你怎么会有星河湾的房子？” 　　尹书昊表情有些别扭，“……我妈买的，说是以后给我当婚房。” 　　“你妈？”韦一呼吸有些不稳，脸上有狐疑，“你妈做什么工作的？” 　　“我妈跟你一样，开公司的，”，尹书昊脸上有不自然，似乎很不习惯提起自己的父母，“她就是开的时间长一些而已。” 　　“……你妈叫什么名字？”Z市开公司开到星河湾的房子随便买的，她多少应该听说过。 　　韦一从床上下来，脸上表情难辨。 　　她虽然从来没有去猜测过尹书昊的家境，但也感觉得到应该还不错，年纪轻轻，在Z市最好的地段有房子，还有一辆奔驰。但是她之前觉得，工薪阶层家庭，如果比较节约，再有些投资，再加上没有其他的房产，也是能承受得起的。 　　当他说出那个出现在Z省富豪榜前几的女人的名字时，韦一知道，自己有小情绪了。 　　以前没有外在条件加持，她就觉得尹书昊给人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单单那张脸和那种气质，就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然后现在他跟她说，对啊我就是高人一等，我不是像豪门里走出来的少爷，我本来就是啊。 　　前几天她问他，为什么大家都叫他少爷，他还说是因为小时候玩游戏。 　　难怪他之前敢说，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做。 　　她那时候只觉得好笑，觉得他是因为工作环境单纯很多社会潜规则都不懂，甚至觉得他可能年纪小还有点中二。 　　他在她面前一直都表现的卑微又小心翼翼，卑微的根本没有一点矜贵的样子。 　　她昨天知道他买的房子后，第一反应是生气。 　　生气了一秒钟。 　　她居然就心软了。 　　她开始慌，他是不是为了买这套房子借了很多钱，会不会把自己的房子或者车卖了。 　　她这辈子最大的脑洞都用在了那个时候。 　　现在觉得，自己的心疼，有点自作多情。 　　就是有种很微妙的情绪。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那大家就好好谈个恋爱来啊，结果你突然放这么一个大招。 　　有点儿觉得，自己……被骗了。 　　所以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们不合适，年纪、性格、家庭，都不合适。 　　韦一从来没有想过身份的变化会对她的心境有这么大的影响，甚至让她心底升出一种，久违的、又清晰的……自卑感。 　　自卑到，想临阵脱逃啊。 　　尹书昊看着突然走到洗手间一言不发的女人，是不是刚才说到结婚生孩子吓到她了？ 　　他起身下床，跟到洗手间去，斜靠在门口，看着在里面刷牙的女人。 　　韦一刷完牙要把牙刷放回去的时候，手停住了，换了一个方向，把牙刷放进了另一个洗漱杯里。 　　这人昨晚上把他们两个人的牙刷放在一个洗漱杯里，还靠在一起…… 　　尹书昊见她刷完，走了进去，从身后把她拥入怀里，下巴埋在她的颈窝里，低低哄慰道，“是不是被吓到了？是我太急了，刚确定关系就想要结婚，我就是太害怕你不要我了，我知道你慢热，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慢慢来就好。” 　　韦一透过镜子，看到肩膀上闭着眼睛一脸沉溺的男人，他刚才说话的时候声音带些哑，哑在最性感的程度，有呼吸落在她的脖子里，像轻柔的羽毛。 　　刷平了她心头的小褶皱。 　　“但是如果房子重新装修的话可能时间会比较长，所以明天我们还是去看看房子吧。” 　　……她的小情绪可能好不了了。 　　…………根本就不是房子的问题好不好。 　　苏文默吃早饭的时候发现韦一有情绪的。对面的那对男女，男的一坐下就递餐具递早饭，椅子移的恨不能紧紧跟韦一贴在一起。 　　韦一虽然没有推开，但是拧着眉。 　　不是以往那种沉静的样子。 　　“韦一吃鸡蛋。” 　　“韦一喝牛奶。” 　　…… 　　他递过来的东西韦一都不接，这是以往不会发生的。 　　韦一看了一眼面前堆积的食物，不耐烦道:“吃饭就不能安静点儿吗？” 　　尹书昊也不恼，弯着唇角看她，笑眯眯的自己吃了起来。 　　…… 　　吃完饭，尹书昊带着妙儿出门，苏文默看着正透过落地窗玻璃看外面的韦一，笑眯眯，“我这以后连妙儿都不用接送了啊。” 　　韦一回过头，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我说你，人家在的时候你冷冰冰的，人家一走，你眼睛倒是长在人家身上了？”苏文默白她一眼，有点无语。 　　“文默，”，韦一抬眸，语气淡淡，情绪不高，“我跟尹书昊，我跟他说我们可以试试。” 　　苏文默惊喜，猛抬眼，“什么时候的事？” 　　可以啊，这女人居然开口了，铁树开花了。 　　“昨天。” 　　这哪是谈恋爱的人的样子，“……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后悔了？” 　　“文默，”韦一迟疑了一下，“我昨天答应他的时候其实有些冲动，但是我没有后悔，我甚至——” 　　觉得生命中的那些委屈和执念，全都坍塌了。 　　觉得未来可期。 　　可是她现在真的有点……被吓着了。 　　想要的越来越多，她才知道，她以前，有多冷淡，就有多自卑，有多疏离，就有多没有安全感。 第47章 　　所以晚上进了卧室尹书昊过来抱她的时候, 韦一下意识就想躲开。 　　尹书昊也不恼，一弯腰一用力，双手托着她的屁股将她抱了起来。 　　怎么又是这种姿势, 很让人脸红好不好…… 　　而且—— 　　韦一瞪他, “今天不行！”她大姨妈还在。 　　尹书昊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我又不是禽兽。” 　　韦一以为他要抱着自己到床上时, 却见他抱着自己慢慢往阳台走去。 　　阳台后面是山，在夜晚显得空旷俱静，天空有稀疏几颗星星，夜风吹来，树叶沙沙, 浅灰色的窗纱被吹的鼓起了小浪，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尹书昊抱着韦一，在阳台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阳台没有开灯, 没有月亮，韦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约看得清他的轮廓，端坐着，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尹书昊低低出声，“韦一今天心情不好？” 　　他的声音本就好听, 这样压低后, 特别戳人。 　　没想到她的小别扭他都看在眼里，韦一心里一软。 　　白天的时候, 尹书昊上午一直给她发短信，恨不能每隔十分钟就发一条，去哪儿了吃饭了喝水了做什么了见谁了，事无巨细的报备，她一条一条认真看了，没有回复。 　　下午他短信少了，只发过两条，“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和“我可以给你打个电话吗？”，她没有回复，他就没有发短信打电话了。 　　又是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知道她心情不好，没有她的同意，纠结的连电话都不敢打。 　　韦一今天想了很久，她的小别扭除了来自她内心深处对过往不堪经历的自卑外，还有懊恼。 　　知道尹书昊买房子的那一刻，她慌乱又心疼，心疼到想要试试，试试看他们会不会有未来。 　　可是后来发现不是这样，房子对他可能只是一笔零花钱，她懊恼自己自作多情。 　　她这一生做的最勇敢的决定，居然是因为她自己脑补太多。 　　“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尹书昊说这话的时候，右手从她身后绕到前面，覆在她的肚子上。 　　“你说过，在我面前会尽量把心里想的话都表达出来。”大手轻轻揉着她的肚子。 　　连韦一自己都没有完全想明白，所以她更加不知道要怎么表达。 　　“……结婚的事我可以等，只要韦一不推开我，多久我都等。”是不是他昨天提到看房子见家长生孩子吓到她了。 　　“还是，”，尹书昊顿了一下。 　　“那套房子的事，你还在生气？” 　　他能理解韦一对那个女人的恨，除了她对韦一的薄情外，韦一的恨，大半是恨她毁了她爸爸的一生。 　　“韦一，房子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你不高兴我不会让她们继续住下去，我也不会让她们再有机会骚扰你，好不好？” 　　韦一其实没有反应过来尹书昊在说什么，一小半是因为她心里的小情绪，更多的是…… 　　她这会儿头脑充血。 　　耳根是烫的，胸口也是烫的。 　　尹书昊刚才那个抱法，这会儿她正双腿张开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韦一只知道他在问她什么，下意识低低“嗯”了一声。 　　尹书昊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声音低醇，“你今天心情不好，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要我了。”今天白天她不回短信不想接电话，他以为她后悔答应他了，纠结的短信都不敢再发，电话也不敢打，生怕惹她烦了她直接说分开。 　　这样坐真的很奇怪啊……而且腿好累，韦一动了动…… 　　一声低低的闷哼声。 　　和尹书昊粗声粗气的声音，“别乱动。” 　　是他自己非要这样抱她的啊…… 　　韦一脸一红，声音很小，“……尹书昊，你为什么喜欢这样抱人？”她又不是小孩…… 　　尹书昊伸手把她拥进怀里，头埋在她肩膀，“嗯，喜欢。” 　　这样满满当当的把她抱在怀里，目之所及都是她，很踏实，很有安全感。 　　“韦一，”，他头埋在韦一肩膀，声音有些含混不清，“我今天下午真的吓到了。” 　　光是想像她说分开，都让他全身冰冷。 　　“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给自己压力，不用做那种贴心的女朋友，就像以前一样就好，其他的事都交给我。” 　　这样的夜空里，他的声音低沉如琴声，深情撩人，一下一下地戳着她的心。 　　酥酥麻麻。 　　还有什么可懊恼，还有什么好别扭。 　　还有什么想不通。 　　“尹书昊，”，韦一抬头跟他对视，“我不会不要你。” 　　一字一句，异常清晰。 　　完了，她又听到鼻音了。 　　“这两天有点忙，参加的一个设计被提名了，在准备材料。”鼻音完了后的声音带着愧疚。 　　提名？“什么设计？提名什么？” 　　“我之前去安市出差，韦一还记得吗？”有风把韦一的头发吹起，尹书昊抬手将她头发拨开。 　　韦一点头。 　　“安市剧院和博物馆，韦一去过吗？” 　　那一片地方韦一知道，Z省有名的艺术圣地，安市的博物馆、歌剧院、画廊、美术馆都集中在那里，有不少还年代久远，属于传统古建筑，沿安城河两边而建，但安城河太长太宽，要去到对岸需要沿河绕行很远很远，前几年架过两座桥，不知道什么原因都拆除了。 　　韦一惊奇，“嗯？安城河上还要架桥吗？不是都拆了吗？” 　　“拆过两次，一次是因为造型问题，破坏了视野和和谐，第二次因为安全问题，桥虽然勉强能融入周边环境，但是因为共振，走在上面会摇晃，加了减震器也没用。省里想把那一片打造成国家级景区，一年多以前全国遴选，最后确定的设计者是我博士时候的导师，他带我一起参与了这个项目。” 　　韦一消化着他的话，心里有了模糊的概念，安城河上的桥，要连续古今，要不破坏任何一个角度的视野，要融入景致，最好夜景也要漂亮，而且非常长。 　　“你刚说提名，是什么奖？”韦一对建筑尤其是桥梁建筑了解的很少，她想，就算他说了是什么奖她肯定也没听过。 　　…… 　　……这提名跟听到他妈的名字哪个更震撼，韦一已经不知道了。 　　“只是提名，还只是设计稿，而且这个奖已经很多年没有中国人得过了，所以得奖的几率很小。”尹书昊好笑的看着她怔住的脸，眼睛似乎都圆了些。 　　“不过我真的挺期待得奖的。” 　　“得了好像显得我比较厉害一些，虽然得了也还是配不上韦一。” 　　韦一还在那个奖项的震惊中。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嗯？……你配不上我？”太过震惊，她甚至想指指自己的鼻子。 　　学霸、博士、国际顶尖建筑设计奖项提名者，哦对还有豪门。 　　他说他配不上自己。 　　尹书昊笑笑，捏了捏她的屁股，“冷不冷，都吹凉了，进去吧。” 　　*** 　　尹书昊自然没有去睡客房。 　　早上拥着韦一出来的时候苏文默已经做好了早饭，看到正低头说笑的两人，苏文默惊讶，这是解开心结了？ 　　随即慨叹，命运真是不可预测，本以为会一辈子以老公为天的自己，现在要一个人撑起女儿的天，本以为会一辈子孤独终老的韦一，现在成了恋爱中的小女人。 　　尹书昊长手利落的给韦一和妙儿各卷了个三明治，他放在桌前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垂眼看去，抽了纸巾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接了起来。 　　然后韦一和苏文默就听到了一长串流利的英文。 　　韦一自认为自己的英语算是很不错了，可是她觉得自己只听懂了bridge、view、opera几个单词。 　　听上去全是专业词汇。 　　自己努力好久的东西，学霸好像信手拈来啊。 　　苏文默看着韦一，有点懵逼。 　　尹书昊讲了一分钟后，看了看韦一，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接电话。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深色西装上折射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韦一往他的方向看着。 　　苏文默看着嘴角翘起的女人，压低声音，“这说的都是什么啊？” 　　韦一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这才过了一个晚上，跟昨天完全判若两人，苏文默悻悻然，“他有那么好吗？”一早上脸上的笑容就没消过。 　　本以为韦一不会回应她。 　　没想尹书昊刚好转头也看过来，和韦一的目光隔着空气撞了一下后，韦一回过头看苏文默，“嗯。” 　　见苏文默一惊，韦一又点了点头。 　　特别好。 　　很久以前就觉得他好，在圣思特带她去换衣服的时候，在她差点被侵犯时及时出现的时候，在被她用那么难堪的话拒绝后一言不发从她家离开的时候，在玻璃被撞碎挡在她前面的时候，在从安市开车往返六小时只是怕她发烧的时候，在他出现在法院的时候，在他每天晚上都在医院照顾妙儿的时候，在他说生孩子我答应你的时候。 　　要命，真的特别特别好。 　　特别好的一个傻子，好到她心里的满足和喜悦都溢出来了。 　　她太后知后觉了。 　　心里的懊恼都要变成庆幸了。 　　如果她早早就知道了尹书昊的家境，她断然是没有勇气招惹他或者答应他的。 　　庆幸那天的自作多情和冲动。 　　尹书昊这个电话打了十几分钟，回到餐桌刚一坐下，有电话又打了进来，他大概猜到电话内容，皱了皱眉，耐着性子接了起来。 　　接完第三个电话，他关了手机。 　　低头跟韦一解释，“刚才是主办方打来问几个问题，剩下的都是领导同事。”提名的事不知道怎么传到单位了。 　　韦一看他，对视一笑。 　　啊恋爱的酸腐味儿啊，苏文默都要看不下去了，放下牛奶杯，“我说你们能不能有点儿同情心了。”老树开花真的太可怕了，连失婚妇女和儿童都不放过。 　　不过最近她发现妙儿似乎爱说话了，不知道是家里的氛围越来越……甜腻？还是尹书昊每天接送她时跟她说了什么，晚上睡觉前还会主动让她讲故事了。 第48章 　　果秘书看着会议桌最上方的女人, 讲话的时候声音依然干脆，分贝不高但是很有气势，安排工作又快又准, 听每个人的汇报后几秒钟就能提出问题的关键。 　　跟以前没有什么不一样。 　　中长发随意披着, 淡妆，天丝面料的卡其色长风衣, 黑色九分烟管裤，平底单鞋。 　　还是精致的一丝不苟。 　　可是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比如她今天，说话的时候会不时停顿，去看手表，看表的时候唇角会翘起。 　　9:25的时候, 韦一站了起来，“今天的会先开到这里吧。” 　　利落转身，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 　　会还没开完啊, 而且如果没听错的话，老板好像刚才讲话只讲了一半…… 　　会议室窸窸窣窣有人开始讨论的时候，韦一又退了回来，看了一眼果秘书，果秘书马上起身跟上。 　　韦一走的有点急, 长风衣下摆被带起。 　　一回到办公室，她就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又捡起手机看了几秒, 唇畔不自觉勾起，抬头看果秘书的时候还带着笑, “我想看一个直播，要怎么看？” 　　果秘书怔愣了一下，这……有些娇软的声音是老板？她怔怔开口，“是在哪个平台直播？” 　　韦一又看了一眼短信，有些迟疑，“微博？”尹书昊发了微博名字给她。 　　她是之前杨柳事件时才注册的微博，事情解决后就再也没有用过了。 　　早上出门时尹书昊说有个叫建筑峰尚的节目想采访他们，他导师特意从北京过来参加，他不去不太好。采访节目会通过微博平台直播。 　　她说今天上午要开会可能看不了的时候，他还有点儿失落。 　　难得看到她不在时他的样子，她怎么会不看啊。 　　果秘书按照老板提供的微博名搜索了下，主页有直播链接，直接可以进入直播间，出办公室门的时候特意帮老板把门锁上了。 　　心里默念着那个微博名字，她等下也要看。 　　毕竟，杰克苏那样的男人真的很难看到唉。 　　韦一进入直播的时候采访还没开始，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刚要落座。 　　那两个男人看上去有50多岁，在前面的两个单人沙发上坐下，尹书昊跟在后面，在最后那张沙发坐下，落座的时候检查了一眼西装扣子。 　　因为主持人和嘉宾面对面坐，为了每个人都能入镜吧，采用的是侧面拍摄。 　　尹书昊反而成了离镜头最近的人。 　　韦一被他晃了一下神。 　　深红色的单人沙发里，他身体微微后倾，短发早上认真打理过，浅浅的分线下面是一张轮廓精致的侧脸，鼻梁高挺，唇形薄削，形状完美。黑西装他早上穿的时候还征求过她的意见，没有打领带，白衬衣领口敞了一颗扣子，长腿随意交叠着，西裤坐着时被带起了一些，露出一小段脚踝，随意的姿态衬出一种清俊散淡的气质。 　　注视着主持人的方向，像是在认真听着，双手随意放在腿上，主持人介绍完后跟着大家鼓了鼓掌。 　　温沉矜贵，一点都不怯场。 　　万丈光芒啊。 　　真的就是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吧。 　　女主持人先是简单介绍了一下三位设计者，恭喜了一番后就按照事先准备好的问题向主设计者提问。 　　因为是个小众节目，一开始直播间很安静。 　　不一会儿弹幕就飞了起来，韦一眼睁睁看着观看人数从几百秒涨到几万。 　　弹幕A:卧槽卧槽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看到那个大帅逼吧？？？ 　　弹幕B:楼上你不是一个人！这大帅逼是谁啊颜值太他妈逆天了！血槽已空！ 　　弹幕C:闺密说有帅哥我就进来了这是什么节目？普奖提名？卧槽明明可以靠脸偏偏要靠才华吗！ 　　弹幕D:这颜值还给不给人活路啊！天神叫什么名字？我单方面宣布他是我老公了！ 　　弹幕E:你们看到那双腿了吗？贼鸡儿长已经被我承包了谢谢！ 　　弹幕F:嘤嘤嘤那双手是我的！ 　　…… 　　………… 　　韦一盯着电脑屏幕，心里燃起了莫名的骄傲。 　　这个他们口中宛如神袛哭着喊着要给他生猴子的男人，是她的，前几天他还抱着她说，自己配不上她。 　　哪里是他配不上她。 　　认识他的那一天，她生命里，才终于看见了光。 　　他是她的万丈光芒。 　　30岁左右的红裙女主持人问完前面两位设计师问题后，注意力集中到了尹书昊身上。 　　明明刚才的问题都是围绕设计问题，到了尹书昊这边，女主持人先是撩了撩头发，表情羞中带怯，“节目开始前我看了一下尹设计师的资料，28岁就被普奖提名，这在国内还属首次，对此尹设计师怎么想？” 　　尹书昊笑得谦和，“很幸运，能跟两位老师继续学习。” 　　第一个问题，除了表情外，还比较正常。 　　主持人第二个问题一出，“尹设计师目前还是单身吗？” 　　弹幕立刻刷起了“卧槽这是要勾引我老公的节奏？”、“这主持人戏真多啊！”、“卧槽我也想知道！” 　　尹书昊微怔，随即似笑非笑，没有回答。 　　女主持人大概意识到问题超出主题了，换了一个，“尹设计师目前在Z市工作，以后会去北京工作吗？” 　　“不会。”尹书昊想都没想。 　　韦一不会去。 　　“为什么不会呢？刚才程主任多次表达了欣赏你的才华，北京的资源和环境应该比z市更优越啊。” 　　尹书昊又是那副似笑非笑拒绝回答的姿态。 　　女主持人刚才翘腿的姿势换成了平放，“尹设计师平时有什么爱好呢？” 　　尹书昊终于皱了皱眉，敷衍道:“运动。” 　　……这主持人问的问题也太跳跃了吧，而且太不专业了，韦一舌尖顶了顶内脸颊。 　　她不在的时候他就这么容易被人惦记哦。 　　韦一拿起手机，飞快的打了几个字。 　　“尹设计师是从什么时候对桥梁设计感兴趣的？”女主持人问完问题，发现尹书昊正低着头。 　　长手掏出手机随意看了一眼，然后目光定住，眼底温柔，笑容宠溺。 　　“卧槽天神这是在干嘛？”、“天呐我老公好温柔我嫉妒那只手机”、“这表情八成是媳妇儿发信息了”、“我老公的媳妇儿只有我一个全球唯一认证谢谢” 　　尹书昊很快打了一个字，装回手机，回答主持人的问题。 　　韦一发的是“什么时候结束，去接你。” 　　他回了一个“等”字。 　　果然，主持人刚宣布采访结束，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刚刚结束，韦一要过来接我吗？”电话那边有低笑声。 　　韦一看了一眼时间，“我从公司过去，大概半个小时能到。” 　　“好，那我等你。”他说完停了一下，“开车慢点。” 　　韦一想到他早上去电视台的时候开了车的，所以让果秘书送她过去。 　　果秘书开着车，不时从倒车镜偷偷看后面的女人。 　　她微低着头，专注看着手机。 　　唇角一直有笑。 　　“韦总。”果秘书小心翼翼，“我们现在是去接……尹先生么？”先生这个称呼果秘书斟酌了好久。 　　韦一抬眸，笑了笑，“嗯。” 　　其实果秘书想问那个短信是不是老板发的，可是她没那个狗胆。于是乖乖开车。 　　到达广电大楼的时候，尹书昊和两位老师正一起从台阶上下来。看到韦一从车里出来时他停了一下，回头跟两位老师说了些什么，快步走了下来。 　　牵住韦一的手时他微微皱眉，“手怎么这么凉？”看着她挽起的袖子，握着她的手一起插进了她的风衣口袋。低头跟她说话，“那两位是我博士时候的导师，都是我们这个行业的领军人物，中午我想请他们吃饭，跟我一起？” 　　韦一迟疑的时候看到他眨了眨眼睛，黑眸顿时湿漉漉的。 　　服了，刚才那个散淡疏离的模样哪儿去了，韦一无奈点了点头。 　　说话间，两位老师已经到了，尹书昊牵着韦一走近一步，“程老师、杨老师，我女朋友韦一。” 　　尹书昊的手依然插在韦一的风衣口袋，两位中年男人对视一眼，笑出了声，“你小子，终于找到女朋友了啊。” 　　“程老师杨老师，中午我们订了位置，想请两位老师吃个饭。”位置是他早上去电台的路上订的。 　　订的是一家高档的私房菜馆，两位中年男人落座后拿着菜单，看着低头跟女人说话的学生，打趣道，“谁能想到这臭小子交了女朋友会是这副模样。”除了开车的时候，视线就没离开过。 　　在北京读书的那几年，他们土建学院的门都快踏破了好吧，每次上课的时候窗户外面都还扒着小姑娘眼巴巴的往教室里看，这臭小子面上看着比谁都温和，其实给过谁正眼了。 　　另一个接话，“上次在安市，这臭小子半夜不睡觉非拉我们起来给他核数据，不就是挤时间想赶紧回来么。” 　　两个人视线落在韦一身上，沉静淡定的女人，看上去有些阅历，话不多，都是尹书昊低头在说些什么，她点点头或者笑笑，有时抬眼看他，这臭小子都能高兴的眼睛弯起来。 　　啧啧，说出去谁会相信。 　　吃完饭把两位老师送到机场，回来的路上，车里有橙花味儿，韦一认出来那是她的香水，“我说怎么这瓶香水不见了。”带着嗔怪。 　　尹书昊食指轻点了下方向盘，心情似乎十分愉悦，“挺好闻的，我就拿了。”放在车上，她不在的时候也有她身上的味道在。 　　“尹书昊，”。韦一突然喊了一声。 　　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胸腔里密密麻麻一阵灼热。 　　等不到她接下来的话，尹书昊转头看她，“嗯？” 　　“你喜欢我，是不是特别累。”刚才她听到那两位老师跟他聊天，他在安市最后两个晚上都没有睡觉，从安市回来的第一天就是去处理她身后的破事，满心欢喜的以为他们在一起了，却发现她从一开始，都不是真的。 　　以前喜欢她，一定很辛苦吧。 　　“我们去看房子吧。” 第49章 　　这是韦一第一次来星河湾。 　　尹书昊边开车边慢慢给她介绍着。 　　最先进入的是一片日式园林, 园林后面是高档商场和酒店，酒店过了就开始戒备森严，依山傍水的半山别墅林立。 　　韦一算见过世面的人了, 但还是被镇住了。 　　欧式别墅, 带游泳池，400多平, 挑高6米，大面宽的落地窗，外面有个巨大的高尔夫球场，星河波光粼粼，球场有人在打球, 沙滩上还有穿着泳装的人。 　　在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儿，尹书昊拉着她兴致勃勃开始参观，卧室, 中西餐厅，书房，开放式健身房，前花园后花园，安保系统, 墙壁材料，屋顶保温隔热, 冬暖夏凉。尹书昊很有兴致, 我们可以在这里看书，在那里养花, 小朋友可以在院子里荡秋千，他像是生怕韦一不喜欢，还提了几套修改方案。 　　花了一个小时才参观完，回到客厅大落地窗边，韦一慨叹，小有钱和大有钱是不一样的…… 　　知道他的家境和亲身感受过也是不一样的…… 　　尹书昊看着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女人，走过去双臂从她身后环着她的腰，下巴埋在她的肩膀上。 　　她居然主动提出来看这套房子，是不是表示，她对他计划的未来，默许了。 　　“韦一，”，尹书昊轻轻叫她，“你喜欢这里吗？” 　　当然喜欢啊，半山别墅，满眼翠绿，日落景致惊人，她当初买东晖苑的房子都特意选了那套临山的。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尹书昊抬起头，“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装修，你要是不喜欢这里，我们以后住在东晖苑也可以。” 　　韦一垂眸看着环在自己腰上的大手，身体后倾靠在他身上，唇上带笑，“尹书昊，他们叫你少爷真的是因为小时候玩游戏啊？” 　　尹书昊有点小紧张，“真的，家里的情况知道的人很少。” 　　轮到韦一觉得不真实了，“……尹书昊，你喜欢我什么？” 　　一个光芒万丈，一个一直活在阴霾里。 　　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尹书昊大手把她抱的更紧了些，下巴又抵在她的颈窝里，“因为是你，不管什么样我都喜欢，只要是你。” 　　韦一右手覆上他的大手，“如果我那时候没有，”，她顿了顿，声音小了一个度，“勾引你，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认识？” 　　“嗯？”尹书昊垂头笑，舔了舔唇角，“你什么时候勾引我了？” 　　韦一耳根一红。 　　“什么时候？”尹书昊重复一遍，低低笑了。“你明明高冷的不行。” 　　说到这个，韦一侧目瞪着他，“你自制力怎么那么差，是不是以前也这样过？” 　　尹书昊抬头，报复似的恶狠狠对着她的耳垂咬了一口，听到韦一疼的抽气的声音才满意的放开，“让我自制力差的人只有你。” 　　第一次就遇到一个大灰狼姐姐。 　　“而且，”，瞬间委屈，“我们在圣思特之前已经见过两次，你居然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韦一还沉浸在因为那句只有你升出的甜蜜中，没有去想他们是不是之前真的见过。 　　“韦一，”，声音低沉性感。 　　“我们在家里做什么，外面的人看不到。”带着蛊惑味道。 　　“嗯？”这个她知道啊，他们有钱人有多重视隐私她是有耳闻的。 　　“这房子只有我妈买的时候来过一次，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的女孩儿。”很符合他对婚房的定义。 　　“……哦。”还女孩儿咧…… 　　“我很喜欢这落地窗。”已经开始对着她耳根轻轻舔*弄了。 　　“你身体好了吗？”尹书昊顿了一下，“月经。” 　　问题好跳跃，韦一觉得耳根发烫，“……嗯。” 　　“不然你现在勾引我一下好不好？” 　　韦一僵住。 　　大手已经伸进她的薄羊绒衫里，在她平坦的腹部开始慢慢游移，声音沙哑，带着情*色性感，“落地窗，我想很久了。” 　　在她家的时候就想了。 　　韦一脑子里“轰”的一声有什么炸开，“不行！”，下意识就去推他的手，落地窗，下面的高尔夫球场和海滩还有人好不好，开什么玩笑…… 　　而且现在是白天…… 　　“快憋出毛病了。”尹书昊的声音低的像是在耳语，细听还很委屈，手上的动作没停。 　　听到他委屈又带着祈求的声音，韦一推他的动作顿住，不确定的问，“……真的会憋出毛病？” 　　“你自己算算多长时间了。”忿忿不平。林森来，妙儿住院，她来月经，他们太久太久没有亲密了。 　　委屈又忿忿不平的声音，仿佛染着天生蛊惑的味道，韦一抿唇迟疑了半晌儿。 　　声音低的不能再低，“……卧室。” 　　说话的时候还眨了眨眼，水润润的，太撩人了。 　　尹书昊手上一个用力，韦一被带的翻了个身，背部抵在了厚重的落地窗玻璃上。 　　“室温我已经调好——”，嗓音暗哑，最后那个“了”字被淹没了。 　　没有遮掩的、带着欲望的吻。 　　听着他沉重急促的低喘声，韦一觉得自己的脸能滴出血了，僵硬的不敢动弹。 　　一只有力的手臂钳住她的细腰贴着结实的男人腰腹，另一只手一拉，她的风衣就被脱了下来。带着薄茧的大手回到她平坦的小腹，慢慢往上，直到来到她形状美好的柔软，透过黑色的蕾丝包裹，用力的揉捏把玩着。 　　他的呼吸没有克制，粗重又急促，在诺大的别墅里一声一声的回响着。 　　窗外是明亮的阳光，稀稀疏疏的人群，韦一莫名升出一种偷*情的错觉，让她意乱情迷，她循着男人的肩膀，双臂无力的攀附上他的脖子。 　　直到身上一阵凉意，整个身体都暴露在空气中，男人的薄唇游走在她胸前的肌肤时，韦一才理智回神，抓住他的手，“……回房间……” 　　一开口被自己娇媚的声音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尹书昊抬头看她，长发凌乱，脸色绯红，视线涣散，风情至极，紧致玲珑的身材，每一寸都是诱惑，她的声音更是激起了他更大的欲*望，尹书昊俊美的脸上透着致命的情*色，眼底漆黑一片，他唇角勾起，泄出了几分恶，声音沙哑，低低哄慰，“韦一，帮我脱衣服。” 　　说完，拉着她的手覆在他的皮带扣上，“乖。” 　　韦一的手下意识就要弹开，眉头拧着，低低祈求，“……去房间。” 　　她脸上迷茫而无措，弱弱的喘息的语调，空气中有她形状美好的柔软，强烈的感官刺激，尹书昊喘息声更重，声音粗嘎，“乖，外面看不到。”说话间，利落的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物。 　　开始舔舐着她身体的各个角落。 　　长指探入她的濡湿，确定她已经准备好了，才全数送入自己，深深的慢慢的律动。 　　舒服的发麻的感官刺激淹没了韦一的神经，尹书昊的动作因为禁欲太久，有些强悍，韦一细嫩的背在厚重的玻璃上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别墅里环绕着女人的呻*吟声和男人粗重的低喘声。 　　刺激着她的神经底线。 　　尹书昊想到什么，退了出来，黑眸直直看着韦一，突然而来的强烈空虚让她半张着迷离的眼睛，脸上表情彷徨，眉毛紧蹙着，莹白的小脚趾微微蜷缩着。 　　“叫我。”尹书昊脸上有细密的薄汗，声音沙哑，坚硬在她敏感柔软的地方有意无意的摩擦着，就是不进去。 　　“……尹书昊。”韦一声音迷离，不解他是想干什么。 　　“不对。” 　　不对？ 　　“尹、书、昊。”韦一又一字一顿的说了一遍。 　　“不对。” 　　“……书昊。”韦一的声音里有低低的克制的轻哼声。 　　是谁先放火的，现在半路刹车到底是要干嘛啊。 　　“不对。”男人黑眸愈深。 　　“……尹少爷？”韦一能想到的他的全部称呼了。 　　尹书昊的脸瞬间黑了下去，脸上紧绷，沉着声音，“不对。” 　　韦一整个脸都要拧起来了，迷离的双眼潋滟，瞪着他。 　　虽然不忍，可是他想要的不止这些，他俯身，低低在她耳边耳语，“乖，叫老公。” 　　韦一胸口震了一下。 　　咬着下唇，不肯开口。 　　尹书昊极快的进入，在她身体里深深快速的撞击几下后又退出，故意折磨着她。“叫老公。” 　　下身更加强烈的空虚，韦一捂着脸，带着低啜的声音透过手心传了出来，很小很小，“……老……公……” 　　这句话说完，她才知道她是在找死…… 　　不知道怎么就刺激到眼前的男人了，他迅速抬手，韦一被翻了个身，面对着落地窗外，尹书昊压低身子，舔舐了几下她的耳骨，在她细嫩的肩膀和后背咬噬着，轻车熟路找到她柔软的快要痉挛的地方。 　　韦一觉得已经酸的没有一丝力气了，身后的男人却依然疯狂。 　　教训刻骨铭心。 　　不能让他憋太久。 　　更不能叫老公。 　　***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完全暗了。 　　韦一看了看四周，她被放在卧室的大床上，周围一片安静。 　　心里没来由的有点慌。 　　韦一随手套上放在床边的男士睡衣，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手机屏幕上有一条20分钟之前的短信:乖乖睡，我出去买点东西。 　　韦一脚步停下，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直到蓝色屏幕暗了下去。 　　直直躺回床上，抱着手机，唇角渗出笑纹。 　　认识这个人之前，她做好了单身一辈子的打算和准备。 　　半个小时后韦一听到房间门被推开的声音，房间内的灯随即被打开。起身就看到提着大包小包的男人携着一身冷走了进来。 　　山上晚上外面的温度要低一些。 　　“醒了？”尹书昊看着坐在床边的女人，他大步走过去，“怎么不盖被子？”手探了探她露在外面的小腿，眉心微拧，掀开被子把她包了起来，弯腰慢慢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韦一视线落在他滚动的喉结和敞开的衬衣领口处露出的锁骨处。 　　衣冠楚楚的，跟下午的时候确定是同一个人么…… 　　想到什么，韦一身体一僵，迅速迈过脸去。 　　男人低笑出声，抬手扳过她的肩膀，“还累不累？” 　　她现在常常害羞的模样，让他除了欢喜，还觉得安心。 　　韦一抬手捂住了脸，细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下唇。 　　懊悔的想推门而出。 　　“韦一，”，尹书昊拉开她捂在脸上的手，“我刚才在路上想到了一件事。” 　　被迫跟他对视，潋滟的双眸顿住，“什么？” 　　尹书昊轻咳了一声，“第二次，韦一从圣思特走的时候把垃圾带走了？” 　　……韦一瞬间石化，用力抽着被他拉住的被子，尹书昊不松手，俊脸更靠近她，“嗯？韦一把垃圾带到哪里去了？” 　　……猜到了为什么还要问啊…… 　　尹书昊看她脸红的快滴出血，不忍再逗她，掀起她的被子把自己也包了进去，“韦一，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你见见我爸妈吧。” 　　他好急。 　　“你爸妈……” 　　“我爸妈很好说话。”他妈虽然现在很爱管他，可是还是最大限度给他自由了。 　　至于他爸，一个从小都没管过他的、心思全部用在工作上的男人，能有什么心思管他跟谁谈恋爱跟谁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肾啊。。。 　　没那么快见到父母啦，话说我开车了唉！落地窗唉！叫老公唉！ 第50章 　　尹书昊几乎是在韦一同意抽时间去见他爸妈的瞬间, 就先给他妈打了电话。 　　顾不上当时是不是已经很晚了。 　　他妈人在国外。 　　正在接洽几个国外的剧组，到他妈的影视城拍戏。 　　他不知道这种业务为什么还需要邹女士亲自去接洽，而且还跑到国外去, 只听到她说给他买了什么什么, 似乎很开心。 　　也习惯了对他父母的行踪一无所知。 　　本以为见他父母，韦一不会那么快答应, 没想到难约时间的是他爸妈。 　　不过见不到就见不到吧，他不保证半个月如果还是见不到人，他们会不会自动升级为公公婆婆。 　　DM公司这一季度的主打产品有一款男士保湿水，池田部长之前明确过，广告拍摄大小事宜奥韦都可以自己做决定, 连广告明星的选择，DM公司都不会再干涉。 　　公司项目组通过价格、人气、路人缘、形象、气质各方面评估后，选定了两个人选。 　　一个三线小鲜肉, 经常出现在一些泡沫剧里演男二、男三号，有些粉丝基础，前不久拍了自己的第一支剃须刀广告，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第二个是有些资历的年轻广告男模，很专业, 拍摄应该很轻松，缺点是拍过太多广告了, 男士护肤产品的都有不少, 观众可能会对他审美疲劳。 　　通过经纪公司分别联系两个目标人选后，项目组选定了第一个。 　　下属电话汇报的时候, 某个人正抱着韦一的胳膊像个连体婴似的拖着她沿海滩散步，听到最终价格后，韦一肉疼的看着尹书昊。 　　这个现成的免费男模她干嘛不用。 　　又想到那天直播时弹幕的画风，韦一很快摇头。 　　导演和演员都在北京，项目组已经跟组一个星期了，意料之外的，拍摄很不顺利，演员在镜头前很呆，表现力不行，孟导有一次气的差点摔摄像机。 　　韦一决定去北京的时候，有人正拉着她在半山别墅里白日宣淫。 　　事后一手抱着她的胳膊委屈巴巴的问她能不能不去，另一只手已经快速买了两张机票。 　　临上飞机的时候，尹书昊接到单位电话，之前院里设计的一座铁索桥在施工过程中遇到些问题，让他和另外两个同事尽快赶去现场。 　　他在机场黑着脸，缠着要韦一说舍不得分开才能走，磨到快误机时韦一瞪着他，一字一顿告诉他，赶不上飞机马上分手，他这才乖乖撒手。 　　*** 　　韦一看着拿着一瓶保湿水放在侧脸边对着镜头瞪大眼睛的小鲜肉，莫名有点想怼人。 　　谁舍不得了。 　　三个小时没有短信和电话谁舍不得了。 　　韦一带着孟导和小鲜肉的经纪人沟通了快一个小时，又搜了两段小鲜肉参演的泡沫剧的视频。 　　特别想怼人了。 　　剃须刀广告大概是他这辈子表情最自然的时刻了。 　　她当时到底是怎么同意的？ 　　最近疏于工作……一定是因为美色误人。 　　经纪人把小鲜肉拍摄剃须刀广告时的指导老师找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项目组经理看着刚来北京时嘴角偶尔还带着笑到现在总是眯着眼睛舌尖时不时顶着内侧脸颊情绪难辨的老板，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当时细致的评估过，这个小鲜肉的外形气质很符合要求，年轻白嫩，拍保湿水很有说服力，出演过不少偶像剧，有一定的粉丝基础，拍的第一支广告就表现出色，引起讨论。 　　他还调查了那支剃须刀的销量变化情况明显增加了。 　　为什么会这样……短短时间这小鲜肉到底经历了什么…… 　　从背后看到老板打了个电话，看不到表情，但是她拿手机的动作明显一顿。 　　挂了电话她很快拨了第二个电话，低头转身，长腿一迈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走到门口时停住脚步，回过头，手机还在耳朵边，说话时拿远了些，“帮我订回去的机票，最快的。”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这边的事你做决定，有事给我打电话。” 　　语气不算差。 　　但是脸色很差。 　　*** 　　杨攀第一个看到病房门口的人。 　　两个小时前彤彤打电话问他尹书昊的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她老板在找他。 　　还好他以前跟着尹书昊和他单位几个同事吃过几次饭，加了其中一个人的微信，问了这个同事他就赶来医院了。 　　尹书昊今天一大早和两个同事一起到Z市下面一个原生态大山里，说是有座铁索桥施工过程中遇到些问题需要他们去现场看看。施工单位派了一个女工程师去接他们，通往现场的路上不时有山坡和大石头，那个女工程师在走一段滑石山坡时滑了一下，眼看着要滑下去了，走在她后面的尹书昊拉住了她，结果人家没事，他自己滚了下去，滚落的地方离地面有三四米。 　　右腿关节骨折，做了解剖复位手术。 　　看到站在门口，头发微乱、脸色发白、呼吸不匀的女人，杨攀觉得，尹书昊很有可能要恢复单身了。 　　韦一扫视了一眼病房里满屋子的人。 　　很好，所有人都能知道他住院了，她还要通过下属和下属的男朋友才能知道。 　　病床上的人静静躺着，不知道是不是还没醒。 　　呵，做了全麻手术后就这样睡着？ 　　没有人告诉他不能睡？ 　　这一屋子的人有哪个是来照顾他的？ 　　一路上的焦虑和担心全都变成了生气。 　　非常生气。 　　韦一克制着想把他吼起来骂一顿的冲动。 　　韦一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西装，西装外面系了一条细细的黑色皮带，在侧腰打了个结，蓝色九分牛仔裤裤脚微喇，露出一段细细的脚踝，红底高跟鞋。本来就气场强大，这一身，加上此刻她脸色极差，更是浑身都透着冷。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几秒后又开始骚动起来，只是这次议论的对象应该是她。 　　早就知道尹书昊有女朋友了，一直都很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入他的眼，可这…… 　　冷冷的，高挑打眼，英气中透着妩媚，气场十足。 　　……只能说，尹书昊的眼光实在太高了。 　　尹书昊半睡半醒，麻醉还没完全散去，喉咙痛，头晕，他知道自己不能睡觉，可是单位领导和同事一直在病房里没完没了的说话，美其名曰来看他，其实不过是找个借口逃班。 　　吵的他好想睡觉。 　　手机应该是跟着他一起滚下去了，算一算，好久没有跟她联系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想他。 　　会不会主动联系他。 　　公司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如果知道他受伤了，会不会担心。 　　韦一几步走进病房，杨攀忙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让了出来。 　　韦一坐下，双腿交叠，面色沉静，一言不发，看着床上阖着眼睛的男人。 　　他侧向一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头发有些乱，脸色苍白，嘴唇干的起了皮，穿着蓝白竖条的病号服，胸口还有监测心率的仪器，手背上还在输液。 　　又气，又心疼。 　　护士端着血压计挤过人群走了进来，“病人你不能睡，起来量一下血压，”，说罢看了一眼四周的人，表情不悦，“哪位是家属？” 　　病房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落在了韦一身上。 　　护士的目光最后也落在韦一身上，可是看着冷冷的一言不发的女人，她莫名不敢去确认，转过身对着床上的尹书昊说话，“全麻手术后不能睡觉，术后六小时禁水禁食。不要睡了，量一下血压。” 　　尹书昊睁开眼，伸出手臂给护士。 　　余光看到一只翘起的黑色高跟鞋，露出一截脚踝细嫩莹白。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麻药出现了幻觉，竟然觉得这只脚是韦一的。 　　他勾唇笑笑，又要闭上眼睛。 　　护士叫了两声，“唉唉！不许睡啊，家属呢？怎么没通知家属？” 　　尹书昊仍然闭着眼睛，“家属在北京。” 　　生气跟……甜蜜交织的心绪，韦一心底一软，心头的怒气消了一半。 　　“行了，别睡了，今天不要喝水不能吃东西，知道吧？”护士看了看血压仪，“血压正常。” 　　尹书昊睁开眼看护士，余光看到一个慢慢站起的身影，他觉得自己的心莫名的紧张，侧着脸，视线一点点随着那身影上移，落在那张沉静紧绷的脸上时，他猛抬眼皮，眨了眨眼后，单手撑着就要坐起来，牵扯到了伤口疼得抽了一口气，顾不上疼，喉结滚了几次，声音哑的厉害，“……韦一？” 第51章 　　韦一站在他床边, 面无表情。 　　尹书昊觉得自己的心在狠狠的抽动着。 　　有震惊，有心疼。 　　他撑起半侧身子，伸过手去拉韦一的手。 　　韦一抬手, 躲开了。 　　依然面无表情。 　　尹书昊看着她, 刚才惊喜又心疼的眸子马上湿漉漉的，两侧嘴角向下弯着, “……腿好疼。” 　　包括护士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这是平时那个疏离清贵的尹书昊？ 　　这是刚才做手术时即便全身插着监控仪器和各种管子也升不出一丝狼狈的尹书昊？ 　　这委屈巴巴的模样，活像一个毛茸茸的犬科动物。 　　见韦一依然一言不发，居高临下的看他, 尹书昊转过头，扫了一圈病房的人，最后落在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身上, “张院——” 　　中年男人一脸了然，“小尹啊好好休息，刚才说的申请助人为乐道德模范的事就这么说定了哈，我回去就安排办公室准备事迹材料。” 　　尹书昊拧了拧眉，什么道德模范, 不会以后还要把他的照片贴在Z市的各个公交站台上吧，“张院, 真的只是顺手而已, 谈不上。” 　　助人为乐？ 　　救人？ 　　真他妈，模范市民。 　　韦一的脸色更差了。 　　领导起身告别后,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散了。 　　杨攀走的时候还不时回头去看，那女人依然铁青着脸，冷冷的看着尹书昊。 　　她是两个小时前给彤彤打电话的啊，刚刚尹书昊说她在北京？ 　　她该不会是从北京匆匆赶回来的吧？ 　　我擦，这个冷冷的女人，原来这么浪漫。 　　“韦一……”，尹书昊知道她在生气，讷讷出声，“……我手机丢了。” 　　“……因为跟同事一起的时候出的事，所以他们都知道……” 　　“……刚刚下手术台。” 　　他拉了拉韦一的西装下摆，“韦一对不起，不生气了，好不好？” 　　越解释越心虚，尹书昊声音越来越小。他真的很过分吧，失联几个小时，明明刚刚手术完后可以借个手机给她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手机丢了就好…… 　　如果是韦一失联几个小时，他肯定会急疯。 　　她是不是打不通他电话急坏了，辗转打听到他受伤了就匆匆忙忙从北京飞回来了。 　　尹书昊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韦一……”叫了她的名字后喉头酸的说不出一句话。 　　他其实一直都对这份感情不太有信心。他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放弃，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韦一会对他真的心动或是喜欢，最大的奢求也不过是，她愿意让他一直陪在她身边而已，哪怕是因为感动，哪怕是因为愧疚。所以下手术台没有第一时间跟韦一联系，也是潜意识里，觉得韦一不会主动找他。 　　可是他的韦一，总是用行动，给他安全感。 　　真的，好幸福。 　　还好，他没有放弃。 　　他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韦一看着晃着自己衣摆的大手，语气冷硬，“放手。” 　　一定要给他一点教训。 　　尹书昊乖乖放手，依然抬着头笑眯眯看她。 　　难得生气的韦一原来这么可爱。 　　“说吧，怎么回事。”韦一把手上的包扔在床头桌上，金属链条碰到桌面发出一声响。 　　尹书昊老老实实开始交代。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眼前的女人突然欺身下来。 　　韦一捡起他身后的枕头，重重一把扔到他脸上，“顺手拉一把？那么多人怎么就你顺手了？看到下面是什么了吗你就敢顺手？万一是悬崖你想过你爸妈想过——” 　　我没有。 　　还是个女的。 　　敢情那次替她挡玻璃也只是顺手？ 　　一路上压抑的脾气终于爆发了，“道德模范？逞英雄是不是很好玩？你是不是中二病真没好？你才几岁？结婚了吗？生孩子了吗？别人的命比你的命值钱是吧？而且还几个小时联系不上？” 　　真想拿枕头闷死他。 　　看到女的就会救是吧。 　　还敢对她失联是吧。 　　尹书昊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病还没好。 　　被她骂的居然觉得浑身舒服的发麻，连胸口都密密麻麻的一阵悸动。 　　他拿开枕头，手指扣着韦一腰上的腰带，笑嘻嘻，“我还没跟韦一结婚没生一堆孩子，我知道错了，韦一不生气了，不然用这皮带抽我几下？” 　　……还笑？！他知不知道她是怎么上的飞机？知不知道她刚才跑了一路高跟鞋崴了几次，现在居然跟她说是为了救人还是个女人？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他出事了就她不知道，是不是她不主动找他她就永远不会知道？ 　　韦一居高临下瞪他，细细白白的牙齿咬着下唇，眼眶慢慢泛红。 　　又气，又委屈。 　　尹书昊以前说，她遇到事情不向他求助时，他会觉得很失落，觉得自己不被需要和信任。 　　那她呢。 　　是不被需要还是不被信任。 　　而且他到底知不知道去看房子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以为叫他老公只是因为她屈服于生理需求。 　　又是那种，自作多情的感觉。 　　“尹书昊。” 　　“我本来是想过要跟你结婚的。”她是有点矫情，偶尔会有小情绪，可是她很坚定，她对人生规划做出的修整，是遵从内心，又深思熟虑过的。 　　“可是我现在改变注意了。”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委屈，或者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 　　尹书昊扣着她腰带的手顿住，脸上的笑容僵住，慌乱的紧紧抱住她的细腰，像是生怕她走了，声音沙哑急切，“韦一我错了，我不应该这么长时间联系不上让你担心，不应该明知道有危险还要去做，我说是顺手韦一肯定会想那次玻璃碎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只是顺手，不是这样的韦一。” 　　尹书昊抬起头，看着眼眶通红的女人，“她当时就在我的前面，我只是本能反应，跟是男是女无关，可是韦一不一样。” 　　“韦一是我的命。”一字一字，庄重诚恳。 　　遇到事情尹书昊会挡在她前面，韦一一点都不怀疑。 　　让她动摇的是，他说救人是他的本能，她却一直都是个凉薄冷醒的人。 　　他们是不是其实不合适。 　　“尹书昊，我想再考虑一下。” 　　“……好。” 　　松手的时候手还在轻轻颤抖，强自镇定强自笑着，“那韦一好好考虑，不用急着给我答案”，不想结婚也没关系，只要不分手怎么都行。 　　尹书昊抬手慢慢帮她把被他弄皱的衣服整理好，“我会乖乖的，听医生的话，禁水禁食。” 　　“等着韦一。” 　　看着女人慢慢走出去的背影，尹书昊闭上眼睛，抬手捂在脸上。 　　小时候第一次闯祸，做了什么错事他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那种害怕的感觉他却还记得。 　　害怕到觉得，天要塌了。 　　韦一只走出去一瞬间，就想要退回来。 　　手机丢了啊。 　　同事是因为在一起所以知道的啊。 　　刚刚做了几个小时的手术啊。 　　现在还需要人照顾啊。 　　人就在他面前要滚下去了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 　　多大点儿事啊她是不是真的太矫情了？ 　　可是又不想这么快……打脸。 　　先回家收拾东西吧。 　　*** 　　苏文默在家里看到韦一时吓了一跳，这个女人先是说在尹书昊那边住几天，又说要去北京出差，怎么突然出现在家里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 　　韦一坐在客厅，腿伸着撑在茶几上，手里端着一个红色的马克杯，她听到声音后侧过头看苏文默，“嗯，等会儿就走。” 　　“妙儿呢？” 　　苏文默抬了抬下巴指着落地窗外，韦一循着看了出去。 　　妙儿正和一个跟她身高相仿的金发小男孩儿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两个人之间有一只白色的猫，妙儿低头一下下摸着猫咪的脑袋，时不时笑一下。金发男孩儿脸朝向她，看不见表情。 　　看到韦一有些茫然和紧张的表情，苏文默无语，“你邻居。” 　　哦哦……那对美国家庭的小孩啊。 　　果然还是同龄人容易交心啊，大人们只会用大人的方法。 　　看到她身边沙发上收拾的日用品，苏文默诧异，“你要去哪儿？” 　　韦一喝了一口水，“尹书昊住院了。” 　　“他怎么了？”苏文默在她身边坐下，“什么时候住院的？” 　　“爬山的时候摔下去了，骨折。” 　　这？“看着挺利落的人啊，怎么爬山会摔了？” 　　韦一轻咬着下唇，右手两指在下唇上轻点着。 　　她好像都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 　　他的东西她是不是还有没带的…… 　　要陪着上厕所么…… 　　不会还插了尿管吧…… 　　要擦身吗…… 　　“嗯，拉了别人一把。”韦一思绪沉浸在怎么照顾病人上。 　　“我说，”，苏文默顿了一下，“你们两个现在算是什么情况？差不多就行了，感情好不好跟谈恋爱时间长不长没有必然关系，重要的还是人品好，有感觉，抓紧时间见家长结婚，你不是一直想要孩子么，趁年轻，赶紧生。” 　　没有听到韦一回答，苏文默有些不确定了，“你会跟他结婚的吧？” 　　韦一侧过脸，跟苏文默对视，“会吧。” 　　说完又重复了一遍，“会。” 　　她知道，自己其实离不开他了，不是习惯，是真的离不开。 　　一个人的时候会不时的看手机，没有短信和电话的时候会失落，醒来看不到他会慌乱，他不抱着她睡觉会很难入睡，听到他出事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最清晰的一个决定是，如果他残疾了，自己应该也有能力照顾他。 　　尹书昊总说，离开她他会没办法好好生活，其实她才是。 　　他那么好，他光芒万丈，他是她生命中的光，透过厚重的云层和阴霾，让她看到，生命和人性中的那些美好。 　　又跟苏文默聊了一会儿，韦一才知道，张大伟现在居然想要回妙儿了。 　　那个女孩儿感染腮腺炎不严重，严重的是本身就是宫外孕，做手术切掉了一侧输卵管，另一侧黏连，很可能这辈子生不了孩子了。 　　张大伟觉得对不起她，依然打算跟她结婚，没有孩子的遗憾只能用妙儿来弥补。 　　……人真是多面的生物。 　　在苏文默这边，他岂止是无耻薄情，在那边，算不算有情有义。 　　*** 　　尹书昊伸手在枕头下面摸了摸，拿过手表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 　　怎么时间过的那么慢，一分一秒都像是在凌迟。 　　什么时候天才会亮。 　　麻药过了，才知道腿上有多疼。 　　可是不能跟心里巨大的慌乱相提并论。 　　心空的像无边的荒原。 　　不知道韦一这会儿是不是在安静睡着，还是，也在煎熬。 　　如果韦一真的不要他了，他知道自己，一定没有办法好好生活了。 　　他拥有过世界上最美好的女人。 　　在星河湾的那几天，他才觉得他是真的得到了她。 　　她甚至，有一次在他做饭的时候，从他背后静静抱着他，脸贴在他背上，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他也觉得心软成泥。 　　三点，他应该可以喝水了，好渴。 　　尹书昊抬起头，侧过身子想去拿桌上的杯子。 　　病床边的椅子上有个人静静坐着。 　　他定睛看去。 　　那人安安静静坐着，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环在胸前，似是在看着他。 　　看身形—— 　　“韦一？！” 　　尹书昊触电般坐了起来，顾不上腿上的伤，直直盯着黑暗中的人影，生怕只是自己的幻觉。 　　高跟鞋落地的声音，韦一放下交叠着的一条腿，起身走到床边，“半夜不睡觉在干嘛？” 　　“疼？还是渴？” 　　“又疼又渴。”声音沙哑，视线一动不动。 　　高跟鞋“笃笃”的声音，韦一走到门口开了病房的灯，突然的光亮让尹书昊忍不住闭了闭眼。 　　韦一弯腰把门后的袋子提过来放在床头桌，翻出她的保温杯递给他，“水。” 　　尹书昊很快接过，喝水的时候视线仍然一瞬不瞬的粘在她身上。 　　韦一有些想笑，又觉得心酸。 　　白天的时候是不是又吓到他了。 　　他喝完水，嘴唇上有亮亮的水渍，唇上起的白皮被打湿了，韦一靠近他，俯下身，伸手，半长的指甲细细的捏起一块，轻轻揭了下来。 　　只是六个小时不能喝水啊，这个傻子是渴了多久。 　　手要伸回来的时候，突然被男人紧紧攥住，灼热的视线全数落在她脸上。 　　尹书昊攥着韦一的手指，在唇边亲着。 　　触感是真实的，真的是真的。 　　心终于安静下来了。 　　哑的厉害的声音似乎还微微颤抖，“韦一什么时候来的？” 　　韦一看着他漆黑的眸，想笑，又心疼，“半个小时前。” 　　一回家就收拾了东西，可是不想那么快过来。 　　想让他长长教训。 　　尹书昊双臂一伸，紧紧抱住她的腰，脸贴在她西装外套上，胸腔里满满的自责和心疼，叹息了一声，“……晚上开车不安全，怎么不明天再来。” 　　“明天来，你今天晚上睡得着么。”低头看着他，韦一没忍住，抬手摸上他的头发，“尹书昊，”，她停了停，“我今天，很担心你。” 　　“我知道，韦一为了我放下工作从北京飞回来的。”尹书昊说话的时候把她抱的更紧。 　　她的韦一比他知道的，还要好。 　　“我在飞机上的时候，很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韦一声音不大，很清晰，“如果你残疾了我会怎么办。” 　　尹书昊仰头看她，有点紧张，“……会怎么办？” 　　“残疾了你大概很难工作了，毕竟你的工作还要经常跑现场。我算了算我的收入，应该养你一辈子不成问题，你还是可以买你现在的那些衣服和手表，只是星河湾的别墅，养起来可能会有负担。” 　　韦一说话的时候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是经过认真思考了的。 　　然后她看到刚刚抬着头专注听她讲话的男人很快低下头去，还吸了吸鼻子？ 　　……他是在哭么？ 　　尹书昊很少哭，可是他真的绷不住了。 　　他一直以为没有那么喜欢他的韦一，没有什么情绪的韦一，他还什么都没有为她做，她因为他受伤丢下工作飞过来不说，她还说，如果他残疾了，她会养他。 　　她认真的计算好了他以后可以消费得起哪些东西，不是在哄他。 　　他的韦一，孤勇善良，温暖清透。背着硬硬的外壳，其实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她明明没有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过，却依然向这个世界，回馈着最好的她。 　　他的韦一，太打动他。 　　他真的在哭啊。 　　韦一虽然听过不少次他说话的时候带鼻音，可是现在在吸鼻子，还在她衣服上蹭着。 　　为什么只要暖一点……这人就一副要哭的样子啊…… 　　是不是跟她一样，其实从小，都孤单太久了。 　　韦一心里泛着酸，伸手，拇指指腹在他脸上摩挲着，“我好像从小就很少受过别人的善意，”，她皱着眉，“我大概被欺负的时候比较多，所以我很自私。别人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我只想要你以后，好好的，别逞能。”她没办法再一个人了，她一个人太久了。 　　她从小被欺负的时候比较多。 　　心口像是空了一个洞，尹书昊抬头，眼眶湿红一片，保证般的，“韦一，我以后不管在哪里，做什么，我会先保护好自己，不会再让你担心。” 　　“……睡觉吧。”韦一拍了一下他的背后，开始张望着找床或者沙发。 　　尹书昊抱着他没松手，仰着头，“韦一，……我想洗澡。” 　　韦一皱了皱眉，“……你身上有伤口吧。”虽然没有看到，但她想应该是有。 　　“身上脏，睡不着。”尹书昊抬着湿漉漉的眼睛看她，开始卖惨，“摔下去的地方，好脏。” 　　这点韦一是相信的，他平时就有轻微的洁癖，可是……韦一脸微红，“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吧。” 　　“不要，”，无赖样，抱着她不撒手，“我想抱着韦一睡，所以要洗干净。” 　　韦一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好像真的出汗了，天人交战了一番，红着脸小小声，“……那我帮你擦一下？” 　　尹书昊立刻点头如捣蒜。 　　可不就是这么期待的么。 　　韦一打来一盆水的时候，耳根还是红色的。 　　病房里有暖气，她脱了外套，穿着一件黑色薄薄的羊绒衫，领口的蕾丝拼接，有些低，她挽起羊绒衫袖子，沉静的脸上绯红，把手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放在桌上，捡起盆底的浅色毛巾，拧了拧水，犹豫几秒后，坐在床边，先是给他擦了擦脸，原来他眉尾处也有一道浅浅的伤口，擦完脸后是脖子。 　　尹书昊一直静静半躺着，睁着一双漆黑的眸盯着她的脸。 　　擦完脖子，韦一低了低头，似是下了决心，抬手一颗一颗去解他上衣的扣子。 　　上半身都还好，碰到肌肉她都能假装视若无睹，到腰腹时，韦一觉得……很难下手了。 　　虽然他们比这更亲密的事都做过。 　　可是她从来没有扒过他的裤子…… 　　尤其，那双眼睛还如影随形，一直盯着她看。 　　尤其，病房的灯光好亮。 　　可是她，很想看看他的伤口。 　　反正裤子里面还有一层，这么想着，韦一眼睛一闭，一咬牙，小心的把尹书昊身上面料柔软的病服裤子往下褪。 　　伤口是在大腿还是小腿？ 　　韦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看的认真，然后，不知道怎么，手指尖就碰到了……某个东西…… 　　然后就……听到一声粗重的喘气声…… 　　没法儿继续了，韦一抬眼瞪着他，“伤口在哪儿？” 　　都半个废人了好不好，还在想些有的没的…… 　　尹书昊被她瞪的有些委屈，三更半夜，他魂牵梦绕的女人在给他擦澡，他受伤的地方是腿又不是那里，这也能怪他？他好笑道，“在膝盖。” 　　在看之前韦一觉得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看到那道缝线时，韦一还是倒抽了一口气。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疼么？” 　　“下午疼，现在不疼了。”看到她，就觉得哪里都不疼了。 　　“手术，医生是怎么说的？”韦一别开眼去，心疼的不想再看他的伤口。 　　“断面吻合的很不错，关节面，要慢慢恢复。”停了一下，尹书昊决定把最坏的情况告诉她，“医生说，术后不注意的话，以后形状可能会跟原来的有一点区别……” 　　韦一脸上沉静，手上的毛巾被她捏的紧紧的，水流顺着毛巾滴到床单上。 　　尹书昊自责的又想掐死自己了，垂眸不敢看她，接过她手里的毛巾，“……不擦了，睡吧。” 　　韦一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心尖儿还在浅浅抽动。 　　尹书昊的大手搂着她的肩膀，病房里安静的只剩下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韦一，”，知道怀里的女人还在难受，“……我以后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他首先是她的，然后才是自己的。 　　怀里的女人浅浅“嗯”了一声。 　　早上护士来查房的时候，就看到病人怀里抱着昨天那个冷冷的大美人睡的沉静，本想喊醒病人来量体温，可俊男美女就是俊男美女，抱在一起睡着了都这么赏心悦目，她都不忍心吵醒他们了。 　　所以孙楚菲提着东西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病床上紧紧贴着睡的很熟的男女。 　　昨天攀子哥在微信群里说了书昊哥骨折的事，上一次吃饭的事已经很久了，书昊哥应该不会还在生气吧…… 　　书昊哥从来都没有真的跟她计较过。 　　看到病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时，她瞪大了眼睛。 　　听到她说备孕和真的看到他们这么亲密，感觉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们只是和衣而睡。 　　孙楚菲呆呆站在病房中间很久，久到韦一醒过来抬起头看着她。 　　韦一轻轻推了推尹书昊的肩膀，尹书昊被晃醒后半张着眼睛先是看着韦一，然后才顺着韦一下巴的方向看去。 　　看到来人后，他脸上沉静，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只瞥了一眼，便低着头，长指一颗一颗扣上上衣的扣子。 　　那种视若无睹的表情，孙楚菲太熟悉了，以前在他们校园里，在书昊哥身边，他给过很多人这种表情。 　　可是书昊哥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 　　是不是连带着她姐姐的那份情谊也没有了？孙楚菲心慌，“……书昊哥。” 　　不要求那么多了，还回到过去，她就在他身边做个妹妹好不好，只要能常常看到他。孙楚菲往前走了两步，又叫了一声，“书昊哥。” 　　尹书昊终于抬头看着她，蹙着眉，似不耐，“什么事？” 　　孙楚菲动了动唇后，视线落在坐在床上女人身上，“……我想跟书昊哥聊聊，你能不能……” 　　“不能，”，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尹书昊说完后去看韦一，发现她也转过头来看自己，尹书昊伸手捋了捋她睡觉时弄乱的头发，两个人相视一笑。 　　“你想说什么就现在说吧。”回过头的声音和表情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咬了咬下唇，似是努力提起共同的话题，“我爸从报纸上看到你提名的新闻了，我爸妈都很为你高兴。” 　　尹书昊垂眸，几秒钟后又重新看她，“我跟你姐姐的事，我会抽时间去跟你爸妈解释清楚。” 　　“至于你。” 　　“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吧。” 　　“再遇到的话，也当不认识吧。” 　　凉薄冷静，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没有就没有了。孙楚菲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个从来没有跟她真的计较过的男人，把她当亲妹妹照顾了那么久的人，一朝翻脸，情谊全无。 　　何止是凉薄。 　　在医院住到第五天，期间尹书昊的那些朋友过来看过他，杨攀和方彤来过一次，苏文默带着妙儿来坐了半天。 　　北京那边的拍摄依然不太顺利，她站在窗户边听着下属的汇报，权衡再三，决定解约换人。 　　邹文黎进病房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站在窗户边的女人的背影。 　　她退回去又看了一眼病房号。 　　张院长说的病房号，没错啊。 　　再走进去，才看到病床上，侧着头，眼睛跟定住了，盯着打电话女人背影的儿子。 　　……窝囊废。 　　所以那个是她儿媳妇了？ 　　她抬手敲了敲房门，看到儿子皱着眉头转过脸的时候，恨不能把手上的包砸到他脸上。 　　她儿子住院了，她还得通过儿子的领导才知道，急匆匆（并没有）从国外回来看他，他拧着眉头一副被打扰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尹书昊眼皮一抬，看清来人时瞪大了眼睛，突然来了？他还没跟韦一说！ 　　韦一打完电话转过身，就看到病房中间的女人。 　　看上去40出头，个子不算高，165左右，身材很紧致，穿着一件黑色针织连衣裙，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黑色薄大衣。头发到肩膀下面，随意披着，头发很黑很亮，看的出来保养的很好，即便这个年纪也还是个美人，皮肤很白，脸型偏圆，脸上皮肤还算饱满紧致，化了淡妆，眉眼精致，眼睛深邃，眼神犀利，直直看着她，像是在打量她。 　　看上去，有一些严厉。 　　尹书昊的朋友她大都见过，这个却是完全陌生的。 　　尹书昊朝她招了招手，“韦一，过来。” 　　韦一朝那女人看了一眼后，抬脚走回病床边。 　　邹文黎也往床边走过去，没好气的看着一点儿余光都没准备泄给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 　　虽然，这个儿媳妇看着真的很不错啦，高高白白的，很打眼，气质更是沉静高级，外形上没话说。 　　就是看着挺有阅历的，不知道年纪大不大。 　　“韦一，”，尹书昊眼神带着点儿小心翼翼，“我妈来了。” 　　韦一猛抬眼皮，视线回到已经走到病房前的女人身上。 　　他妈？ 　　她见过太多保养的很好的女人，她自己也非常重视这一块儿，她自认为看女人年纪也比较准了，可是这个看上去真的就40多岁的女人，怎么会是尹书昊的妈妈？ 　　这……算是她的长辈吧…… 　　跟她好像更像姐妹唉。 　　韦一抿着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而且，饶是她见过太多场面，见未来婆婆还是第一次，不紧张是假的。 　　邹文黎又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眉眼逐渐蓄满笑，不错，越看越顺眼，扎眼的好看，却又不张扬，自带气场，应该还挺有内涵。算这小子有眼光。 　　“韦一是吧？”邹文黎叫她的时候脸上带着笑。 　　韦一稍稍安心，他妈的长相真神奇……不笑的时候看着挺严厉，笑起来居然有梨涡，一笑那种犀利感和压迫感都被冲淡了。 　　阿姨？伯母？韦一脑子里快速搜索着这类词语，然后发现，对着这样一张脸，她实在叫不出来……她微微颔首，问了句好。 　　“没事儿，叫阿姨吧。”邹文黎猜出她在纠结什么，“按年纪，是阿姨了。” 　　韦一张了张唇，话到嘴边又吞下，问这张脸叫阿姨，她会觉得自己有点……不要脸。 　　邹文黎也没生气，笑道，“没事儿，以后看习惯了就好了。”说完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你摔着哪儿了？腿？怎么摔的？住院了不跟爸妈说？” 　　张院前几天打电话时她还在国外，一听张院说尹书昊摔骨折住院她就—— 　　不担心了。 　　真严重的话，他领导不敢给她打电话。 　　所以还是等到那边事情处理完才回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短小了吧？ 第52章 　　同一件事你妈和你媳妇儿做出同样的举动你会怎么办, 尹书昊看到邹文黎手上要砸过来的枕头时看着韦一笑了。 　　“尹书昊，我看耶和华都欠你一个圣父奖杯吧，要不要让你爸给你颁一个好人奖？你看到山底下是什么了吗你就去救人？才四米？要是四十米——” 　　“行了, 韦一已经骂过我了。”尹书昊夺过邹文黎手上不停砸他的枕头, 笑呵呵的，“你们两个怎么都喜欢用枕头砸人。” 　　邹文黎本来还没觉得多大的事儿, 一听到那座山的名字时就倒抽冷气，一座完全没开发的原始大山，连条像样的小路都没有，下面还有天梯，到了上面只有铁链, 防护措施几乎为零，前不久新闻还报道过有驴友在那里出事。她怒极了，点着头, 粗鲁的翻着自己的包，“张院是吧，这种活儿敢派你去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尹书昊好笑的夺过她的手机，“行了妈，别让我们领导难做。” 　　邹文黎手机被夺了, 她瞪着笑呵呵的儿子，几秒钟转过头去看韦一, 笑得有些无奈, “我家这个傻儿子，从小我就管不住他。” 　　看到韦一还站着, 她惊了一下，招了招手，“别站着啊，快过来坐啊。” 　　尹书昊伸手，韦一在他床边坐下，尹书昊挪了挪，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侧着脸看她，鼻尖几乎要贴上韦一的脸。“公司的事怎么说的？” 　　他说话时，鼻息唇息都喷薄在韦一的脸上，在他妈面前韦一有些不自在，稍微移开了距离，“换模特。” 　　很快被男人长手拉了回来。 　　看到邹文黎脸上有好奇，尹书昊笑得眼睛微眯，一脸自豪，“广告公司老板，厉害吧。” 　　邹文黎的目光有赞许，虽然她手上的产业是继承父母的，但是这么多年公司运转基本都是她在负责，即便有老公庇护，但是管理这么庞大的家业，她知道其中的辛苦。 　　韦一侧脸看了一眼尹书昊，在他妈面前献宝似的夸她，她年收入不知道够不够他妈的月收入。韦一解释，“小公司。” 　　“比尹书昊强。”邹文黎跟韦一说话的时候还不忘白了一眼儿子，为了个破工作不肯继承家业，还把腿摔成这样。 　　这句话也让尹书昊高兴，他看的出来，他妈应该挺喜欢韦一，哦对，他抬眼看着邹文黎，“我爸呢？最近在忙什么？” 　　邹文黎闻言，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韦一，一句话带过，“谁知道他在忙什么，天天看不到人。”邹文黎不习惯在外人面前提及自己的老公，习惯性的一句带过。 　　韦一敏锐的捕捉到了她刚才的那个眼神，她抬手去拉尹书昊抱在她腰上的大手，“我去问问医生，你什么时候可以拆固定。” 　　邹文黎侧着身子看着韦一走出去的身影，直到韦一已经走出门外，她转过身，看到依然直直盯着门口的儿子。 　　……不想承认这个痴汉是她儿子。 　　可是不得不承认，是个很特别的女人，由衷赞叹，“长的挺好看的，气质也不错。” 　　尹书昊回过神，“哪里是挺好看。” 　　“特别好看。” 　　“年纪比你大？” 　　看到儿子抿着唇看她，邹文黎无语，“你都这么老了，比你还大我怕不好生孩子。” 　　……这儿媳妇儿完全说不得啊。 　　她也不是那种把儿媳妇儿当生育工具的婆婆，她就是随口问问，了解一下还不行么。 　　心里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她这傻儿子自从高中那件事后就再没谈过恋爱了，不止不谈恋爱，除了那个孙楚菲，他跟所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女生都保持距离，难得他动心，只是，“还有，就是看着吧，挺冷的，你能hold住她吗？” 　　“我干嘛要hold住她，我以后都听她的。” 　　邹文黎“啧啧”了两声，“你不能这么低姿态，你这样不怕以后她给你脸色看？” 　　“别说脸色，她就是天天骂我都行。” 　　“……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了你？”看着语气亦真亦假的儿子，邹文黎已经不想吐槽了。 　　“先说好，我追的不容易，你跟我爸都不准阻拦。”尹书昊黑眸盯着他妈，有请求，有通知。 　　阻拦也没用。 　　谁要阻拦了？邹文黎又想捡枕头砸他，“你有没有良心了？从小到大我什么事儿不依着你了？你选专业、选工作，要不是我，你爸能同意么？” 　　她有表现出不友好么？刚才不想说纯粹是因为……敏感话题不方便说。 　　尹书昊指了指自己的腿，看到他妈立刻停住动作，眼底渗出笑。 　　想到他爸，微微蹙眉，“我爸最近在忙什么？” 　　虽然病房里没有别人，邹文黎还是压低了声音，“你爸最近去北京开会了，顺便见几个老朋友。” 　　她停了停，叹息了一声，“你爷爷奶奶呀，想让你爸回家。” 　　“家里人都在北京，就你爸一个人在外边儿。” 　　邹文黎轻轻叹息，脸上有瞬间的失落，“你爸其实不太想回，他在这边待了这么多年了，待出感情了。我也觉得我们现在挺好的，你看我们这个家，多散啊。”苦笑一下，“他要是真回北京了，以后我肯定得两边跑。” 　　想到什么，她抬眼看尹书昊，“你跟你媳妇儿以后也会在z市吧。” 　　“韦一她爸在这边，她不会走。” 　　说到这个，“她爸妈做什么的啊？” 　　尹书昊的脸上短暂的恍惚了一下，舌头顶了顶内脸颊，“她爸开了个茶馆，她妈——” 　　“她从小父母就离婚了，跟她生母不联系。” 　　邹文黎拧眉，“她家什么条件我倒是不在乎，我就是怕家庭关系复杂了，以后有你闹心的时候。” 　　“不复杂。”尹书昊垂着眼皮，敛住了眸底的幽深。 　　他后来调查过，也跟韦爸聊过。 　　吴兰兰结婚之前挺正常的，就是偶尔喜欢玩儿，打打牌泡泡吧，没什么文化，但是也没什么明显的缺点。那时候韦爸家里条件不好，人也老实，中间人介绍后，觉得小姑娘挺活泼外放的，两个人性格能互补，没多深了解就结婚了。婚后发现，说好听点儿，就是个小孩儿性格，说直白点儿，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激动的时候脑回路容易不正常，在家里有一点不顺心就会大吵大闹，甚至歇斯底里，好几次还用自杀威胁。没责任心，情感麻木，对孩子没有感情。偏偏韦一小时候身体不好，黏大人黏的厉害，韦一一哭，她就无比暴躁，打骂，歇斯底里。 　　后来她不知道怎么就想了个办法，每当韦一黏人或哭的久了，她就偷偷喂少量安眠药，剂量控制在韦爸回来之前韦一会醒过来的程度。 　　这是后来苏家发现的。 　　韦一刚到她家的时候，有戒断反应。一开始以为她忧郁暴躁是因为韦爸的事，后来有一次带她去体检，医生发现血液里有长期残留。 　　有没有可能，那一天，吴兰兰只是照例给韦一喝了安眠药就自己出去玩儿了，邻居要做的事她并不知情？ 　　但是听韦爸描述的她的状态，有点像某种人格障碍。 　　尹书昊想不通。 　　不过也不用想通。 　　她毁了韦爸一辈子是真的，韦一对她的恨是真的。 　　只是收回那套房子，算便宜她们了。 　　邹文黎看到儿子脸上有短暂的失神，叫了一声，“尹书昊。” 　　父母离异就离异吧，现在的社会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了，应该不属于家世不清白的范畴。 　　她这傻儿子好不容易遇到个可心的，其他的都是小事。 　　“你什么时候出院？你这算工伤，我去跟你们院长说。出院了你回家住吗？” 　　“……我住韦一家。” 　　……你要不要顺便入赘算了。 　　邹文黎拎着包起身，“住院让人家照顾，出院还赖人家家里，人家不要工作的？” 　　走的时候还瞥了他一眼，“不要让人家太辛苦了，一不小心你可是要丢媳妇儿的。” 　　他记得他妈以前让他不要跟孙楚菲走的太近，劝着劝着突然来一句不如你跟她在一起吧，现在从韦一年纪大家庭复杂以后会闹心到不要太辛苦她了，依然很……邹女士的风格。 　　韦一回来的时候邹文黎已经走了。 　　她刚才还搜了搜这附近有什么好点的餐厅。 　　走了她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虽然感觉他妈应该人还不错。 　　“见婆婆的感觉如何？”尹书昊招手让她坐下，垂眸看她。 　　韦一想了想，“你妈挺随和的。”跟想象中的女富豪感觉不同，没有什么架子。 　　“我就说我爸妈很好说话吧。”尹书昊眼角唇畔都是笑。 　　然后凑近了些，声音略哑，“我爸最近有点忙，不然出院我们就去见你爸，见完就去把证领了？” 　　韦一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这人自从听到她上次说考虑过跟他结婚后，就隔三差五的提起来，还用过黄历说今天适合领证这样的借口。可该有的步骤还是要有吧，“……还是等到见了你爸吧。” 　　韦一细细看了他一眼，“我发现你跟你妈长的不像，跟你爸像吗？” 　　尹书昊想了想，“不像吧，我爸看上去，有点威严。” 　　怕韦一紧张，补充道，“但是他都听我妈的。” 　　“跟我一样，怕老婆。” 　　又来变着法子催她结婚么。 　　也不是不能这么快啊。 　　……只是她好像并没有完全准备好唉。 　　结婚，居然有一天要发生在她身上了，好……奇妙的感觉。 　　尹书昊在医院住了十一天出院，受伤后第一次后悔发生在昨天晚上…… 　　他发现好像没有单腿的姿势…… 　　除非韦一在上面，可是她死活不肯…… 　　尹书昊眯着眼睛看着沙发对面的两个小朋友，正低着头玩儿手里的iPad，不时的有说有笑。 　　完全当他不存在。 　　苏文默在厨房准备晚饭，韦一过去帮忙了。 　　手里的手机正搜索着骨折后多久可以同房。 　　两个月，粗声粗气的哼了一声。 　　还能不能好人有好报了。 第53章 　　一大早, 跑步下来的韦一站在客厅和苏文默聊着她蛋糕店的事，透过落地窗，两个人看到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开进院子后, 直接停到她门前的停车坪上。 　　车门拉开后走下来三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一个小跑着往她家门的方向去了，另外两个把车门大开, 弯着腰小心翼翼的从车上抬下来一个用黄色牛皮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木板样的东西。 　　韦一和苏文默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不是我买的”的眼神后，门铃响了起来。 　　韦一放下杯子，“你去开门，我看看尹书昊好了没。” 　　这几天早上都是韦一先起来到楼上跑完步下来后, 再把那个一脸哀怨脸上明显写着欲求不满的男人扶出来。 　　……自己摔得跤，凭什么她要在上面…… 　　尹书昊一直都是衬衣西装打扮，休闲装很少, 韦一看到坐在床头穿着黑色休闲开衫的男人时，短暂的恍了一下神。 　　头发有些乱，居家的衣服，也冲不淡身上那种清贵的气息。 　　看到韦一走过来，尹书昊轻哼了一声, 粗声粗气，“不用你扶。” 　　韦一伸出手, 看他没有要伸手过来的意思, 偏着头看他，“那我出去了？” 　　还没收回手, 手腕就被钳住，尹书昊大力一带，韦一被拉着跌坐到床上。“你就欺负我吧，憋坏了以后用不了的可不是我。” 　　……这怎么就是欺负他了。 　　韦一不想应声，侧过头看着床单，昨天晚上她把床垫抽了一张，他上床抬腿的时候可以稍微抬低一些，但是床垫薄了，“昨晚上睡觉觉得床硬不硬？” 　　尹书昊倒抽了一口气，声音带着火气，“一大早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形容词？” 　　韦一哭笑不得，这也算放火吗？ 　　她回过头脸靠在尹书昊手臂上，笑得肩膀微微颤抖。 　　开衫触感软糯。 　　尹书昊垂眸看了她十几秒，眼底温柔，声音略哑，“韦一。”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韦一抬头，微微怔愣，不确定似的，“你半夜从安市开车回来看我的时候？你说不想做的事都可以不做的时候？” 　　她还穿着跑步的运动服，头发盘成了丸子头，脸上有运动后微微的绯红和薄汗，眼神有瞬间的恍惚，说话的时候眼睛很亮，声音因为不确定带了尾音。 　　样子尤其好看。 　　尤其是他问她什么时候喜欢上他，而她没有否认的时候。 　　尹书昊突然抬指，拇指指腹落在她的唇角，“我刚才也在想，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第一次，还是第二次。 　　“什么时候？”韦一其实想问，是不是她睡了他之后。没好意思问出口。 　　她等他回答的时候微微张了张嘴，跟她平时在外面那副高冷淡定的样子反差好大，很可心，尹书昊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很早。” 　　“我在圣思特被你们领导吐了一身的时候？”别告诉她是什么一见钟情。 　　“更早吧。”尹书昊停了停，觉得应该是第二次，“有一次在双月楼吃饭，我刚停好车，你的司机让我把车移走，说我占了你的车位。” 　　车窗摇下来，露出她的脸，冷冷的，很美艳，又乖乖的，很安静。 　　大概那一眼，就要了他半条命吧。 　　韦一“啊”了一声，还有这一茬儿？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所以你在圣思特帮我是因为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啊。” 　　“……算是吧。”尹书昊停了停后，声音淡定，“看到客人在自己家酒店发生了那样的事，也不能坐视不管。” 　　…………不想接话。 　　想到自己进来是干什么的，韦一问他，“你买东西了？” 　　尹书昊“嗯？”了一声，一秒回神，“我妈说想送你个见面礼。” 　　“那天在医院太匆忙了。” 　　韦一扶着尹书昊出来的时候。三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正把那东西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拆着牛皮纸。 　　看架势就觉得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牛皮纸拆开后，韦一看到了这个见面礼。 　　她瞳孔微微睁大。 　　一幅画。 　　一幅名画。 　　他妈的身份应该不可能送赝品给她。 　　价格可想而知…… 　　……好大手笔的见面礼。 　　韦一侧过头去看身侧的男人，虽然她扶着他，可是他基本是靠着自己单腿的力量站立的。韦一心软，伸手搂住他的腰，“……你妈对人都这么大方？” 　　尹书昊也是刚刚知道见面礼是什么，看完颇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妈只对家人这么大方，这次她眼光还不错。”名画很配韦一的气质。 　　说完环视一圈，“挂客厅还是挂我们房间？” 　　……是她的房间好不好。 　　苏文默吞了吞口水，任是她再没见识，也知道这幅画，也能猜到这幅画价值不菲，听那意思，是尹书昊的妈妈送的？ 　　……说好的在电影院上班呢？ 　　在客厅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画挂了起来，吃早饭的时候韦一还有些忐忑，“我要不要给你妈回送个礼物？” 　　最起码也应该打个电话说声谢谢。 　　尹书昊长指已经拿起电话拨了出去，边喝牛奶边听电话，“……收到了，还不错……好。”说完把手机递给韦一，“你婆婆想跟你说话。” 　　韦一看了眼对面的苏文默和妙儿，苏文默正一脸了然的笑着，她微微脸红，接过手机的时候指尖还抖了抖。 　　邹文黎问她喜不喜欢，不喜欢家里还有其他的，什么时候有时间跟尹书昊回来吃个饭，后面的几分钟基本都是在吐槽尹书昊，最后以“不要对这个小崽子太好”结尾。 　　韦一递手机给尹书昊，“我怎么听你妈嘴里就没有你一句好话。” 　　尹书昊似是不在意，唇角扬了扬，眼睛黑亮，“我妈肯定会是个好婆婆。” 　　我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小家和一个温暖的婆家。 　　*** 　　早饭后韦一先去了一趟公司，从公司出来时顺路去苏文默的店里看了看。 　　上周结束一个月的烘焙专业培训，这个星期店里已经正式开始营业了。 　　店面不大，布置的很精致，橱窗、玻璃柜、收银台一应俱全，还有一张小圆桌。一推开门，面包香扑鼻而来，里面暖烘烘的，三面玻璃柜里精致的甜点摆放的整整齐齐。 　　这一片人流量大，有学校有公司，小店里这会儿正有五六个小姑娘弯着腰在柜台里选着，穿着工装服的苏文默低着头介绍着。 　　脸上笑意盈盈，比这些年任何时候都要有自信。 　　做两年如果生意不错的话，可以换个大点儿的店，除了甜品还可以加上饮品，韦一计划着。 　　苏文默没有功夫招呼她，韦一坐了一会儿，看了看墙上的营业执照和食品经营许可证，提了些建议，打包了两份甜品带走了。 　　路上开着车，没想到看到张大伟的来电。 　　韦一想都没想，直接挂断。 　　他又执着的打了第二次。 　　韦一拧着眉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了几秒，滑下了接通键。 　　“我怎么知道妙儿的老师为什么不让你接她。”韦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冷淡。 　　…… 　　“苏文默不会放弃妙儿。” 　　…… 　　“走法律途径就走法律途径吧。” 　　张大伟给陈灿买的房子、陈灿怀孕，这些事她都安排人默默收集了证据，而且苏文默现在有了收入来源，真打官司，即便张大伟是个律师，她们也胜算很大。 　　最后一句韦一只听了一半儿就按了挂断。 　　张大伟气急败坏的说苏文默早就有了下家以为他不知道么。 　　什么玩意儿。 　　韦一回到家的时候，尹书昊正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 　　俊脸黑黑沉沉的看着她。 　　“……还是给你买个轮椅吧。”她总要做事啊。 　　尹书昊的脸更黑了，粗声粗气，伸出手，“……扶我上厕所。” 　　半边身子都压在韦一身上，搂着她的腰，手上还带着劲儿。 　　看来是真生气了。 　　韦一在洗手间外面等尹书昊的时候，接到下属从北京打来的电话。 　　一听到第一句话，韦一就提高了声音。 　　“改策划？！” 　　…… 　　“演员要求的？” 　　…… 　　“不然不拍？” 　　演员叫什么来着，就是当初第二个模特候选人。 　　哦对，叫姜奕。“他要求怎么改？” 　　现在的广告方案是公司、DM和孟导三方拍板的，没有备选方案了。 　　好吧本来有一个备选方案，被孟导否了。 　　听完下属的汇报，韦一脸色暗沉，揉了揉额角，沉思半晌儿，“我今天下午到北京。” 　　尹书昊从洗手间出来，单脚站在门口，抿着唇看她，“以后不准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了。”分开几分钟都是煎熬。 　　韦一心里“啊”了一声，沉默了十几秒后，舌尖顶着唇角，一脸心虚，小声道:“……我给你请个护工吧。” 　　尹书昊抬眼，声音都跟着抬高了，“你要干嘛？” 　　“广告的事……遇到点问题，我得去趟北京。”声音更小了，视线落在他站立的腿上，韦一忙错开视线。 　　……好心虚。 　　尹书昊脸色瞬间黑压压的，“你这广告到底能赚多少钱，让你动不动就抛弃亲夫。” 　　“还是受伤不能走路的那种。” 　　一咬牙，韦一已经拨了果秘书的电话，抬眼看着尹书昊，“你想要男护工还是女护工？” 　　尹书昊长臂一伸，夺过她的电话按了挂断，单腿一跳跳到韦一跟前，严严实实把她抱进怀里，“我总不能让护工扶我上厕所、给我擦澡吧，不能上厕所我就不能喝水，不能擦澡我就不能睡觉，所以你不在家，我只能不吃不喝不上厕所不睡觉，这样你还要去么。” 　　韦一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等他说完，推了推他的胸口，“站好。” 　　跟没骨头似的压在她身上。 　　“……我不。” 　　韦一再推，“放手，站好。” 　　“不放，放了你就走了。” 　　“不放？分手。” 　　尹书昊马上像触电般弹开，站直了身子，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负心汉。” 　　韦一笑出了声，边扶着他往外走边给果秘书打电话。 　　二十分钟后，韦一推着个小行李箱从卧室走出来，尹书昊坐在客厅沙发上侧着脸哀怨的看着她。 　　“我走了，护工马上会到。” 　　他是真的有点着急，几次想起身大概是牵扯到伤口都蹙着眉头又坐下了。 　　韦一心头酸软，放下行李箱走到他面前，弯腰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这样行不行？” 　　韦一本来是打算蜻蜓点水碰一下他嘴唇的，这人最近欲求不满，她一点火都不敢放。 　　唇瓣刚落在他唇上，韦一就被尹书昊一手扣住细腰一把拉进怀里，一手扣住后脑，嘴唇就这么用力压了上去。 　　他的舌很快钻了进来。 　　手也没闲着……从她毛衣下摆钻了进去。 　　韦一顾虑着尹书昊腿上的伤，不敢轻易动，只能任由他激烈的吻着她。 　　快要喘不过气时他才稍微松开了点，韦一想起身，腰还是被他扣住，她稍稍用力，就听到尹书昊低低的闷哼了一声。 　　韦一立即慌了，不敢再动，紧张的问他，“我碰到了？怎么样了？” 　　眼前是他轮廓分明的俊脸，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她，幽深似海。 　　尹书昊喉结滚了滚，声音沙哑，放开她，“北京冷，多穿点儿。” 　　韦一被他凝重的神色渲染的有点伤感，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可能要好几天都看不到他。 　　她好像也开始不舍了。 　　正想告诉他，她会早点回来。 　　就看到他别过脸，眨了眨眼睛，郁郁出声，“你走吧，没关系，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像个怨妇。 　　……气氛全被破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跟公公见第一面会是在北京啦~ 第54章 　　韦一下飞机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 下属已经安排了车等在机场。 　　车上，下属又把目前的情况向她汇报了一遍。 　　姜奕在广告届颇有名气，拍过不少二三线产品的广告, 从厨具到汽车, 从内裤到服装。但他只拍广告，没有其他的代表作品, 而且广告拍的太多太杂，很可能没有记忆点，对观众来说，眼熟是眼熟，不一定能叫得出名字, 基本也不会有忠实粉。 　　所以当初才没有选择他。 　　韦一听完下属的汇报，分析出，姜奕应该是知道了他是小鲜肉出局后的递补人选, 心里憋着火，但又不甘心放弃DM这个国际一线品牌，毕竟之前的广告模特和代言人都不同程度的爆过。 　　所以在片场闹情绪，无端要求改方案。 　　韦一跟着下属来到订好的酒店。 　　孟导看到包房门口的韦一时率先站了起来，韦一颔首示意后扫视了一圈, 最后视线落在左上角的年轻男人身上。 　　头发收拾的很爽利，比板寸长一些, 戴了一副大墨镜, 看不清楚长相，露出来的鼻梁很挺, 薄唇紧抿着，似是不悦，下巴线条很清秀。 　　穿了一件黑色的机车皮衣，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抬着下巴看她。 　　几秒后，韦一看到他的唇角上扬，似乎是牵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身边一个打扮入时一脸精明的中年女人，应该是他的经纪人。 　　听到有人介绍韦一是这次的广告公司老板时，姜奕把墨镜摘了一半。 　　看着韦一的脸，定住。 　　他以为是哪个不知名女演员。 　　下午他提了很多意见，其中一条就是要求搭档一名女演员。 　　这个女人，看上去很年轻。 　　到肩膀下面的头发随意披着，又黑又亮，应该是匆匆赶路被吹的有些蓬起。 　　更是给她的脸增添了某种风情。 　　虽然那张脸，饶是他见过太多娱乐圈的美女，也觉得惊艳。肤色很白，额头饱满英气，眼睛大小形状都恰达好处，眼尾长而上挑，英气中又透着某种说不出的妩媚，鼻子又挺又直，连人中线都很精致，大概符合他们圈里常说的人中线是下巴长度的二分之一，嘴唇形状好看，颜色绯红，唇纹很浅。 　　他阅人无数的火眼金睛，能判断出来她没有整过容。 　　面色沉静，眼神不犀利，可是很坚定。 　　黑色的薄羊绒衫外面是一件黑色风衣款的羊绒大衣，没有扣扣子，腰带随意垂着。 　　明明乖巧安静，却又冷冷的很有气场。 　　还是广告公司老板，看来不止是有副美丽的皮囊。 　　姜奕慢慢摘下墨镜，随手一折，放在桌上。 　　韦一看清楚他的长相，精致秀气的小鲜肉长相，可能长期作息不规律，眼底有一片青色。她之前特意看过他的广告片，真人比广告上好看些。 　　韦一在孟导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包间里没人说话，刚刚扫视的那一眼，她就发现每个人都面色各异，应该是刚经过一番争执。 　　韦一离姜奕中间隔了一个位置，放下包后，她站了起来，侧过身往姜奕走了一步，伸出手，“你好，我是韦一。” 　　姜奕的脸上有微微的赧色。 　　他就是想到他们一开始选择的人不是他现在没办法了才找他救场很不爽，出出气也就好了，没想到要惊动他们老板，还是个外地公司。 　　不过现在看来，算是收获？ 　　姜奕挑了挑眉，伸出手握住，“姜奕。” 　　韦一回到座位，似乎是随口问了一句，“大家点菜了吗？” 　　坐在她对面的下属张了张嘴，“韦总。”像是欲言又止。 　　韦一点了点头，“点菜吧，吃饭的时候不要谈工作。” 　　工作没什么好谈的，现在的问题是演员在闹情绪。 　　让服务员拿来了三份菜单，给了孟导、姜奕和姜奕经纪人一人一份，韦一侧身从包里翻出手机，给尹书昊发了个报平安的短信。 　　短信刚发出去，他电话就打了过来，铃声响起后本来就安静的包房更加安静了。 　　韦一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三个字，唇畔不自觉弯起。 　　按下挂断，迅速编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正在和导演和模特吃饭。 　　尹书昊也回的很快，“模特帅不帅？”他之前听韦一说过，这次的模特是男的。 　　“帅。”能当模特自然颜值不会差，何况韦一也看到了，挺精致秀气。 　　等了几分钟，那边没有短信发过来，韦一好笑的补了一条，“没你帅。” 　　一顿饭下来，大家心照不宣没有再聊工作，先是评论了下这酒店的饭菜和装修，后来就聊开了，男人们从装修聊到房价，再聊到社会管理，炒股，最后甚至聊起了政局。项目组有个年轻女孩，看到姜奕后来表情明显没那么冷硬了，大着胆子向他问了几个明星的八卦。 　　韦一静静坐着，听着。 　　吃完饭一行人到公司订好下榻的酒店，走出电梯，韦一抬手看了看时间，转身对孟导和姜奕说道:“时间还早，广告方案的事，我们找个地方讨论一下？” 　　孟导看了一眼姜奕，神色难辨。 　　这次的广告拍的真他妈不顺利，先是来了个面瘫，现在又来了个大爷。 　　真他妈难伺候，几条广告拍了他妈半个月了还没拍完。 　　原来不止演员有情绪，连导演也有情绪。韦一低声问身边的下属，她的房间里面有没有会客的地方，得到肯定答复后，韦一又看向孟导和姜奕，“到我房间？” 　　到她房间去的有孟导、姜奕、经纪人和项目组经理，韦一最后进去，没有关房间的门。 　　尹书昊给韦一打电话的时候正在东西城交界处的一家酒店的包房里。护工陪着他来的。 　　如果韦一在家，他这段时间肯定是没有机会来办这件事的。 　　门被推开，服务员引着一对60岁左右的夫妻进来。 　　尹书昊叫了一声，“孙爸，孙妈。” 　　孙妈几步走到他身边，盯着他的腿瞧，神情忧虑，“我听菲菲说你摔着腿了，你怎么跑出来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不要乱跑啊。” 　　尹书昊动了动喉结，喉咙一阵发紧。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相互的，这么些年，在孙爸孙妈面前他一直以儿子自居，也是因为他们是真心的关心他。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他从孙家感受到了小时候没有感受过的亲情。 　　“孙妈，坐。”尹书昊拉开身边的椅子，女人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待他们点好了菜，尹书昊伸手拿过孙爸面前的杯子，斟满白酒，给自己倒酒的时候，孙爸制止了他，“你受伤了，就别喝酒了。” 　　尹书昊倒酒的手一顿，还是给自己斟上了。 　　“我跟菲菲，”，尹书昊停住，缓慢又清晰的吐字，“这些年，我一直把菲菲当成我的亲妹妹。” 　　男人和女人对视了一眼，孙妈叹了口气，“书昊啊，你是我跟你孙爸看着长大的，你重感情，有责任心，菲菲如果能跟你在一起，我们会很放心。但是啊，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感情的事勉强不来我们也知道，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菲菲呢，我会去说她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尹书昊垂眸，视线落在桌面上，长睫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沉默半晌，声音略哑，“当初我跟楚楚，我们没有谈过恋爱。” 　　孙爸孙妈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包房里一阵安静。 　　孙妈侧身拿起放在身后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手掌大的本子，递给尹书昊。 　　粉色的，厚厚的，已经泛黄。 　　翻开封面，第一页写着:致少年。 　　字迹娟秀。 　　下面有一行小字:我会更加努力跑向你。 　　第一页最下角写着:就是，喜欢你。 　　满满的、隐秘的少女心事。 　　尹书昊翻到最后的时候，指尖微微颤抖。 　　他已经记不清楚那个女孩的样子了，他心里只有沉甸甸的一句话:那个救了他一命的女孩，是被他害死的。 　　原来她那时候偷偷的喜欢他，所以大家误会他们早恋的时候，她选择默认。他还以为，她只是怕再被小混混纠缠。 　　那时候的他，是个完完全全的叛逆少年，青春期的少年心事，他完全没有，所做的一切只是想着怎么吸引父母的注意，所有的方法中，早恋是最有效的一个，所以他也默认了。 　　孙妈再说话的时候已经红了眼眶，“其实啊，你一直没有说出来，我们还挺高兴的，因为这是楚楚想要的，所有人都以为你们在谈恋爱的时候，她肯定是高兴的。” 　　“这些事，菲菲她不知道，所以她总觉得你能喜欢她姐姐，也能喜欢她。” 　　“书昊啊，楚楚她不是你害死的。” 　　她不是因为你的接近才带来了灾祸。 　　她一直都想接近你。 　　你的默认，帮她实现了她最美好的梦。 　　“你为我们家，已经做的够多了，但是啊，你也应该有你的生活，你会谈恋爱结婚生子，这些事情还是要说开了好。” 　　“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 　　从酒店离开的时候，尹书昊看着两个老人挽着胳膊，慢慢走着的背影，很久才离开。 　　*** 　　姜奕看着对面面色沉静的女人想，这真的算是一个情商很高的女人了。 　　她明明看得出来他和导演都有情绪，她什么都没问，只是静静的一点一点跟他们讨论方案。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语调不高，有些慢，声音甚至还凉凉的，但就是能让你耐着性子一点点听下去。 　　她不卑不亢，谈问题的时候总能一语击中要害，又不觉得她在循循善诱，总之，带着蛊惑似的，几句话就能让你从心底信服。 　　连带着他这几天的不悦，都消散了。 　　看着孟导和姜奕终于面色缓和，甚至开始交流对方案和拍摄的想法了，韦一缓缓叹了一口气。 　　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孟导了然，起身，“韦总今天赶飞机辛苦了，剩下的我们明天再讨论，韦总早点休息。” 　　韦一点头后，拿着手机往休息区走去。房间装修的简约现代，米白色的窗帘，飘窗上放了几个软垫。 　　中央空调开的很暖。 　　刚在窗户边站定，尹书昊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韦一接起电话，单手开始脱大衣。 　　还没开口，就听到他说话。 　　“韦一，其实我的酒量很好。” 　　“可是我今天只喝了一杯就开始想你。” 　　“试了很多办法都控制不了。” 　　他的声音有点闷，带着叹息。 　　心里的甜蜜和酸胀密密袭来，韦一停下脱衣服的动作，不自觉连呼吸都放轻了。 　　刚才有些糟糕的心情也消散了。 　　好像身边有了这么一个人，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没有了。 　　韦一边低笑着听他说话，边走出去想去反锁房门。 　　看到还站在会客厅的姜奕时她惊诧莫名，“你怎么还没走”差点秃噜出来。好在韦一很快恢复镇定，移开手机，“明天早上我让小程去叫你吃早餐。”小程是项目组助理。 　　姜奕点了点头，直直看着她，安静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早点休息。” 　　“韦一。” 　　他直接叫了韦一的名字。 　　韦一呆愣一秒后，眉头微蹙。 　　再拿起手机，那边声音很大，还有些哑，“你在哪里？！” 　　“……房间啊。” 　　“你房间怎么有野男人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尹书昊:我40米的大刀可能收不住了。 第55章 　　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上有一行人往前慢慢走着, 灯光昏暗，走在最中间的女人，黑色长大衣黑色牛仔裤, 美丽的脸隐在灯光下, 微歪着脑袋，眉眼垂着, 模样像是在专注听着身侧的人说话，右侧是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男人，左边是那次在Z大拼桌吃饭的那个导演，尹书昊还记得。后面跟了几个年轻人。 　　他们边走边不时交谈着，年轻男人似乎一直在说话, 偶尔还会做几个手势。 　　这么阴柔，哪里帅了。 　　韦一听完姜奕说话，轻点了下头, 再抬眼的时候，定住脚步。 　　走廊前面，十几米处，好像还是她的房间门口，尹书昊坐在轮椅上正抬眼看着她, 后面站了一个年轻男人。 　　走廊里有吊灯，但是灯光偏暗, 只能看清他的轮廓, 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韦一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下眼, 定睛又看了看。 　　好半晌儿才反应过来。 　　本来应该在Z市乖乖养伤的人，一大早突然出现在北京，出现在她眼前了？！ 　　韦一简单跟孟导和姜奕打了招呼后，快步走了过去。 　　走到尹书昊面前，才看清他的表情，薄唇微微抿着，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不悦……又委屈的表情。 　　韦一先开口，“你怎么来了？” 　　还坐着他嫌弃的要死的轮椅。 　　尹书昊看着韦一，半天没说话，视线越过她，落在那个仰着下巴似笑非笑看着他的年轻男人身上，黑眸眯起，薄唇扬了扬，语速低沉缓慢，“来看看野男人到底有多帅。” 　　他跟韦一熟么，居然直呼她的名字。 　　韦爸和苏文默叫她一一，她的下属都叫她韦总，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叫她韦一，这仿佛是他的专属称呼，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他唯一心动过的女人。 　　单是听到别的男人叫她的名字，他都会嫉妒。 　　除了名字，她的脸，她的声音，她的眼神，她身上的味道，她说话的样子，她吃东西的样子，她的一切，他都不想让别的男人看到。 　　晚上九点，独处一室，她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有多大。 　　再看韦一的时候又抿着唇，表情不悦，一脸的“你这个负心汉”表情。 　　站在尹书昊身后的男人打了个响指，怪腔怪调，“我说呢，到底什么样的女人能把我们家这个不是性冷淡就是gay的二哥拿下，原来得美成这样。” 　　尹书昊“啧”了一声，回头扫了眼身后的男人。 　　那男人马上撇清，“怀疑你性冷淡和gay的可不是我，是奶奶。” 　　他家二哥从小就不跟女孩接近，主动接近他的女孩，他态度虽然温和说出的话却秋风扫落叶似的无情，这么大岁数不谈恋爱，还有几个同性好友。 　　奶奶完全是合理怀疑啊。 　　韦一抬眼，视线落在男人身上。 　　20岁出头，目测跟尹书昊差不多高。头发有些长，盖住眉毛只露出一半，眉眼跟尹书昊有点像，气质却是完全不同。有点嘻哈，军绿色机车外套，里面是黑色连帽卫衣，外套一边袖子有长长的流苏。 　　正笑眯眯看着韦一。 　　他刚说二哥？ 　　“我堂弟，别理他。”尹书昊见韦一脸上有微微疑惑，拉住她的手指，抬头看她，“吃早饭了没有？” 　　说话间身后的一行人已经走了过来。 　　韦一转过身，接着刚才的安排，“孟导，你先到房间休息。” 　　“姜先生。”韦一视线转到姜奕脸上的时候，看见他正垂眸看着她被尹书昊拉着的手上。 　　她停了一下，动了动手，改成了十指交握，“你先梳化。” 　　“小程，问问造型师到了没。”这句话是对着人群最后面的小姑娘说的。 　　姜奕直直看了会儿，眼神移到尹书昊脸上，他似乎被韦一十指交握的举动取悦了，慵懒又惬意的样子。 　　姜奕目光了然，表情讥诮。单手插进牛仔裤口袋，大步走了。 　　尹天奇弯腰凑近尹书昊耳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他刚才好像在笑你是个残疾。” 　　除了没有单腿的姿势，尹书昊第二次感觉到男性尊严受到了挑战。 　　明明拐杖就可以了谁让这货带了轮椅去接他啊！ 　　他转头，眼风冷冷扫了一眼尹天奇。 　　韦一抽回手，居高临下的看他，唇角带着冷笑，缓慢的一字一字重复，“野男人？嗯？” 　　“你怎么不说你是来捉奸的？” 　　“我——” 　　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就像按了暂停键。 　　剩下的三个字声若蚊蝇。 　　“……不敢说。” 　　尹天奇睁大眼睛，艹，刚刚一路上脸绷的硬邦邦的人呢？ 　　太可怕了，他好像闻到了妻奴的气息。 　　韦一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他腿上，“你就这样上飞机的？”医生说不好好恢复以后有可能不会完全吻合这人到底记不记得了？ 　　“……轮椅是尹天奇带过来的。”尹书昊想，明明他在路上就想好了要怎么说啊，现在怎么……怂了，还很心虚…… 　　“嫂子好。”站在后面的男人赶紧帮尹书昊说话，“没让他自己坐飞机，姑姑派人用私人飞机接的他。”这人昨晚上九点多电话打到姑姑家，说要借姑姑家的私人飞机用一用，姑姑懒得理他。早上天没亮他就电话烦奶奶。 　　哼，仗着奶奶最偏心他。 　　……私人飞机，韦一额头两边突突跳了跳。 　　到底是个什么魔幻的家族，怎么女的都这么厉害。 　　韦一拿着包，低头翻出房卡，去刷房门。 　　卡贴着感应锁，她突然回头，低眸看着尹书昊，声音冷静，“尹书昊，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声音不大，尹书昊俊美的脸上却瞬间僵住，胸口一阵慌乱，他单腿用力，扶着轮椅扶手站了起来，眼角低垂，声音沙哑，“……我不是，我只是……想你了。” 　　他紧张的面部神经都不能放松了。 　　韦一转过身，抿着上扬的唇角。 　　这个二傻子。 　　昨天她走的时候心思都放在工作上，真的到了，尤其是问题解决了，她才发现她其实，很想他。 　　昨天晚上他说想她想的没办法可以控制的时候，她的心脏就像失重了一般。 　　无止境的下陷。 　　他紧张时候的表情，她心软的无法控制。 　　感应锁发出“滴滴”的声音，韦一推开门，尹书昊单脚跳了一步，跟在韦一后面，快速关门，挡住想要进门的尹天奇，“外面有椅子，你可以坐着等。” 　　门“嘭”的一声关上。 　　走廊响起一声北京腔咆哮，“尹书昊！” 　　“你大爷的！” 　　房间很热，韦一进门后脱了大衣，露出黑色的紧身羊绒衫，露出漂亮的锁骨，隐约有根细链垂在衣领里，羊绒衫勾勒的她腰身纤细，两条大长腿被紧身牛仔裤衬的更加的长。 　　尹书昊费了好大劲才移开目光。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被下半身支配的恐惧中。 　　韦一挂好大衣回头看他，他还站在门后，看到她转身，舔了舔唇瓣，低哑出声，“我没有不信任你。”他的女人对不在乎的人有多不屑于表露情绪他是知道的，即便昨天晚上听到她房间里有人叫她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不信任她的念头，他只是，想她。 　　18个小时，想的快要疯了。 　　韦一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没有马上说话。 　　尹书昊俊脸越来越紧绷。 　　他还在紧张。 　　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大概是昨晚上没睡好。 　　韦一无奈的叹了口气，声音娇软，“不抱抱我吗？” 　　尹书昊以为自己听错了，黑眸转深，喉结上下滚动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满满当当把她抱进怀里，声音低哑，“你离开我的视线我就开始想你，听到其他男人叫你的名字我都会嫉妒，所有的克制和冷静在你面前，都没有用。” 　　韦一都没有意识到此刻自己的心会这么柔软，以至于她踮起脚尖，唇落在他的唇瓣上。 　　她动作很轻，无声的一个吻。 　　在男人还没来得及扣住她的后脑勺时抬起头，“你把裤子脱了我看看。” 　　一声粗重的喘气声。 　　尹书昊觉得自己用了半条命才克制住，声音粗到难听，“……弟弟……可能还在门外。” 　　韦一怔了一秒，俯在他肩头笑了起来，笑得胸腔都跟着颤动。 　　笑了好久才抬起头，“我是说，看看你的伤口。”就算是私人飞机，他也要上上下下的啊。 　　尹书昊有些懊恼，单手掐着她的腰把韦一抱了起来，粗声粗气，“欺负我好玩么？” 　　她好轻。 　　应该在她身上放个有份量的东西。 　　多少克拉才够。 　　除了想她，也因为这几天他爸都在北京。 　　爷爷奶奶也要见一见。 　　韦一看了看手表，跟他商量，“我要去趟摄影棚，你在酒店休息还是？” 　　“我也要去。”尹书昊马上准备起身。 　　他去……一是因为他腿脚不方便，二是……韦一微蹙着眉，“你去了可能会影响我们演员的情绪。” 　　恶狠狠的声音，尹书昊勾着她的脖子慢慢往门口走，“不去会影响我的情绪。” 　　出来的时候，尹天奇正百无聊赖的玩儿着手机，……坐在轮椅上。 　　看到手搭在女人肩膀上一脸惬意的男人时，他掀了掀眼皮，翻了个白眼。 　　尹书昊像没看见，垂眸看着韦一，“片场在哪儿？他送我们去。” 　　尹天奇“腾”的站了起来，“谁要送你去了？经过我的同意了吗？我不要工作的？我经纪人很凶好不好？我万一被粉丝认出来造成交通堵塞怎么办？” 　　尹天奇看着被女人扶着一脚一脚往前走的背影。 　　有没有礼貌了？ 　　“你弟是明星？” 　　“给明星伴过舞算吗？” 　　“……长的还不错啊，而且你们家——”好像后台很硬，不应该啊。 　　“人家扬言不靠家里。” 　　“……你们家的女人好像都很厉害。” 　　“所以你注定要是我们家的。” 　　能不能照顾下单身狗了，尹天奇跟在后面剁了剁脚，粗声粗气，“片场在哪儿？！” 　　什么叫他给明星伴过舞？ 　　他还伴唱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问带走垃圾是什么意思…… 　　你们要不要给她们解释一下(捂脸 第56章 　　摄影棚角落的几张椅子上, 一个年轻俊秀的男人靠在椅背上，身体完全后仰，双腿笔直伸着, 椅子被他靠的前面两腿翘起。 　　正百无聊赖的看着手机, 不时抬眼看看旁边的一男一女。 　　他旁边的椅子上，男人斜斜坐着, 微侧着头，垂眸在跟身侧的女人说着什么。 　　他和那女人挨得很近，肩膀几乎贴在一起，那女人不怎么说话，偶尔回应, 但是唇角一直弯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手上抱着一个红色的杯子，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后, 看着男人，那男人很自然的接过，喝了一口，盖上盖子后放在手边。 　　姜奕眯着眼睛看着他们。 　　听到尹书昊说一起去见他爷爷奶奶，韦一惊讶, “你爷爷奶奶在北京，你是北京人？” 　　“我爸是北京人, 我妈是Z市人, 我生在Z市长在Z市。”尹书昊唇角弯起，生在Z市长在Z市仿佛让他很开心。 　　跟韦一一样。 　　“cut！” 　　粗声粗气的男声。 　　孟导把手里的摄像机扔到沙发上, 往前走了两步，对着蓝色海洋背景画前面的男人喊道:“演员的眼神儿不对！” 　　“表情和情绪刚才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 　　“你怎么回事儿？” 　　这是什么表情，黑压压的。 　　孟导觉得火气又要上来了，这还只是宣传照，广告片得拍成什么样了？ 　　韦一抬起头看过去，这是今天上午第三次听到了。 　　姜奕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拍广告的经验丰富，不可能这么基础的宣传照都拍不出来，原因么…… 　　韦一侧着头看尹书昊，舔了舔唇瓣，“……尹书昊。” 　　尹书昊看着她，眼睛很亮，“嗯？” 　　“……商量个事。”韦一有点心虚。 　　“你要不要先回酒店，或者去你奶奶家？”他在这里，太干扰演员情绪。 　　尹书昊抿了抿唇，“这件事没得商量。” 　　他都来了北京了，哪里还有让野男人跟韦一独处的机会。 　　“……或者去附近转转？” 　　“你也去。” 　　“我等下要选片。”快点结束他们才能快点回去啊。 　　尹书昊抿着唇看她，没有说话。 　　韦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想讨好他…… 　　或者说，哄他…… 　　“你跟你弟去转转，选完片我给你打电话？” 　　躺在椅子上的男人马上坐正，椅子腿落地发出“当”的一声，“好啊好啊，我扶二哥去转转，”，看到尹书昊扫了他一眼，尹天奇压吞了吞口水，声音很低，“……不用轮椅。” 　　看男人拍照片很无聊好不好。 　　“不去。”尹书昊的目光移到姜奕脸上，他正接过助理递过去的矿泉水喝着，他眯起眼睛，俊美的脸上沁出一层薄薄的寒气。 　　“我这是在工作啊。”韦一无奈。 　　好吧，不去就算了。 　　尹书昊也没有再说话，韦一想着，大不了慢慢拍，总有拍完的时候，等下还是不行的话，她就和尹书昊一起离开吧。 　　“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他声音极轻，韦一侧脸看他，只觉得他表情散淡，抿着嘴，像是在自言自语。 　　韦一眨了眨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说，“……你和工作不矛盾啊。” 　　为什么要比。 　　“你刚才跟我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尹书昊侧脸看她，唇角的弧度微微向下，声音委委屈屈的。 　　那是因为导演一直喊cut啊，她是来工作的当然记挂着拍照的事。 　　韦一有些哭笑不得。 　　“所以工作比我重要。”尹书昊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声音更低了，委屈极了。 　　……真的就是，忍不住想哄他…… 　　“这样，我们现在回酒店，照片拍完之后我再过来选？”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朝他靠了靠，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弯起。 　　那她不是要跑来跑去。 　　尹书昊无奈，抬指在她侧脸摩挲了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一会儿让天奇来接你。” 　　反正她当着野男人的面跟他十指相扣了。 　　还叫野男人姜先生。 　　*** 　　拍完宣传照，选定照片，把照片发给DM那边，池田部长那边通过后，韦一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池田部长不是特别满意，原话是……不够有灵气。 　　在这个圈子里混两年怕就没有灵气了吧，又想有知名度，还得不油腻，难，只得尽量兼顾了。 　　回到酒店已经快晚上了，韦一推开房门，里面一室安静，没有开灯。 　　房间有些暗，韦一轻轻走到床边。 　　尹书昊安安静静合衣侧躺着。 　　韦一在他身边侧躺了下来，面对面看他。 　　他头发睡的有些乱，露出额头，鼻梁高挺，睫毛细密，眼底有淡青色。 　　呼吸平稳绵长。 　　明明不高兴她一个人待在摄影棚，又心疼她会多跑路，乖乖回来了。 　　外面的风呼啸着，北京是真的冷。 　　心里却满满涨涨，又静谧平静。 　　想起他早上突然出现时，坐在轮椅上，抿着唇不悦又委屈的样子。 　　“你离开我的视线我就开始想你。” 　　漫长的、黑暗的人生路上，她也曾经幻想过，有一双温柔的大手可以紧紧牵着她。 　　过去的痛苦无法改变，但他却能照亮你今后的路。 　　鼓起勇气想尝试一次，没想到却，这么幸福。 　　韦一食指刮了刮尹书昊的鼻梁。 　　看到他皱了皱眉，眼皮抬了几次，终于睁开，没有焦距的眼神看到她的瞬间定住，目不转睛的深深盯着她看。 　　她眼底有水润润的色泽，离的很近，能看到她澄澈的眸子里有自己的倒影。 　　醒了也不说话。 　　“生气啦？”韦一食指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乖巧柔顺的模样。 　　“我觉得我可能等不了了。” 　　尹书昊突然声音急切，沙哑，说完停了一下。 　　“结婚好不好。” 　　他眼神炽热暗沉的厉害。 　　像是准备了好久的话，“韦一喜欢现在的工作就放手去做，家里不用你操心。” 　　“工资卡、存折都会上交，房子都过户到你名下。” 　　“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韦一静静听他说完，手覆上他的侧脸，“好。” 　　“回家就去领证。” 　　“好。” 　　“戒指还没做好。” 　　“好。” 　　“婚礼也要晚一点。” 　　“好。” 　　“明天晚上去见爷爷奶奶，还有我爸。” 　　“好。” 　　“今天晚上你在上面。” 　　“……好。” 　　…… 　　………… 　　她平时一直都有在锻炼啊…… 　　为什么才几分钟她就不行了…… 　　腰都要断了…… 　　这人平时那么长时间怎么感觉很容易似的…… 　　*** 　　尹天奇留了一辆车给他们用，韦一上午匆匆去了一趟片场，姜奕状态还可以，看着她虽然不说话，但是姿态表情都自然多了。 　　她一个老板谈个恋爱怎么了。 　　她很快就要已婚了好不好。 　　回到酒店看到尹书昊正拿着剃须刀在刮胡子，韦一才突然意识到，她马上就要去见他爷爷奶奶和爸爸了，虽然已经见过他妈了但那次是突然遇到的她还没来得及紧张。 　　她紧张，非常紧张。 　　尹书昊收拾完毕看到蹲在行李箱边的女人时怔愣了半秒。 　　行李箱里面都是黑色衣服啊有什么好选的她脸上怎么会有苦恼的表情。 　　韦一抬起头，咬了咬唇瓣，“衣服带的太少了。” 　　“现在去买来不来得及。” 　　尹书昊好笑的一把拉起韦一，突然的重量让他跌坐在床上，他黑眸很亮，心情十分愉悦，“你在紧张？” 　　“我带的衣服都是黑色，你爷爷奶奶会不会觉得太老气了，”，何况她本来都比他大，“但是黑色稳重，你爸可能会喜欢？” 　　尹书昊笑出了声，咬了咬她的唇瓣，很轻，“你管他们喜欢什么样的啊，我喜欢就行了。” 　　还好她带了整套的化妆品。 　　尹书昊看着她弯着腰对着镜子描描画画，眉眼鼻唇，动作细致流畅，他看的有些呆。 　　画完抿了抿唇，看着他，“怎么样？” 　　尹书昊面上沉静，手却已经去扯刚刚打好的领带了，“我觉得我们今天晚上还是不要去了。” 　　“我们可以干点别的。” 　　“你还是在上面？” 　　韦一懒得理他，又检查了一遍，觉得都还不错，在地上四处看了看，“啊”了一声，“礼物？” 　　“韦一。”，尹书昊伸手把她拉了过来，“我好像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紧张。” 　　“老实说我很高兴，但是我爷爷奶奶人都很好，尤其是我不常回来，他们对我特别好，别紧张。” 　　礼物是半个小时后有人送来酒店的，韦一白天去片场的时候尹书昊电话订的。 　　他和堂哥堂弟表妹每次去爷爷奶奶那里就像回家似的，带礼物奶奶才要怪了。 　　尹书昊的腿还开不了车，韦一按照他录好的导航，下班高峰期，绕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地段非常好，寸土寸金的地方。 　　远远看到一座中式风格的建筑。 　　跟东晖苑和星河湾现代化别墅的风格不同。 　　略略陈旧，但是古色古香，细看大门两边的字迹还很风雅考究。韦一顾不上欣赏，只觉得，是高门深宅。 　　尹书昊看着专注开车的女人，侧脸沉静，但是下巴紧绷，会长长吁气，虽然声音很小。捏着方向盘的手指很紧。 　　“韦一。” 　　尹书昊叫完她的名字没有马上说话，咬了咬下唇瓣，“我爸他——” 　　“嗯？”韦一专注看路，问话的时候没有转头看他。 　　“你可能听过他的名字。” 　　“他叫尹毓章。” 　　……没听过啊。 　　韦一开车间隙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就是我们Z省的省长。” 　　“呲——” 　　汽车轮胎剧烈摩擦地面的声音。 　　韦一踩了一脚急刹。 　　没有转头，胸口微微起伏。 　　双手紧紧抱着方向盘。 　　好半天才开口，“果秘书什么时候办事这么不靠谱了。” 　　“她跟我说你家世不详。” 　　“我要是知道你家里是这样，你就算比现在优秀十倍，我也不敢招惹你。” 　　尹书昊不动声色，“果秘书今年几岁？” 　　“结婚了吗？” 　　“平时喜欢做什么？” 　　“嗯？”韦一侧脸看他。 　　“我想给她送份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真的要见公公了，不会一上来就虐的，还会甜…… 　　(麻蛋，加班的晚上，好怨念 第57章 　　韦一停住脚步, 侧脸看着正勾着她肩膀深一脚浅一脚走着的男人。 　　心里划过隐隐的不安。 　　“尹书昊，你们家会不会要求女方必须要门当户对，或者要满足某些条件什么的？” 　　毕竟他妈也那么优秀。 　　尹书昊勾住韦一肩膀的胳膊用力, 将她半边身子都揽进怀里, “你现在需要担心的是，等下奶奶激动的哭出来你要怎么办。” 　　不仅不是性冷淡和gay, 还突然要结婚了。 　　说完尹书昊停了一下，低头在韦一额头上亲了一下，唇角漾出笑纹，声音低醇，“而且韦一这么好, 他们只会觉得我占了大便宜。” 　　韦一没有接他亦真亦假的话，抬眼看他，脸上依然有若有似无的忧虑, “我不是很有把握，你家里人会喜欢我。”除了他妈，还有他爸，他爷爷奶奶。 　　尹书昊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紧张, 他们肯定会喜欢你的。” 　　走进红色的门墙，韦一抬眼扫视了一圈, 院子很大, 里面布置的古香古色，中式装修, 红漆白墙，既打眼又不显唐突，院子边装饰的有考究雅致的壁画，充满老北京的气息。 　　一走进就看到尹天奇正站在门口打电话。 　　穿了一件薄薄的皮衣，脖子上围了个大围巾，脸埋了一半儿在围巾里。 　　边打电话边冷的跳脚。 　　看的尹书昊搂在韦一肩膀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没见过在自己家门口冻的直哆嗦的人。 　　尹天奇看到慢慢走过来的两个人，马上挂了电话几步跑了过来，接过尹书昊手上的礼物，手扯了一下围巾露出嘴巴，笑眯眯看着韦一，“嫂子你可算来了，再不来奶奶等下就能做出一桌满汉全席了。” 　　哼，也就每次二哥回来，奶奶才会亲自下厨。 　　韦一和尹书昊跟着尹天奇，韦一歪着脑袋看他，“你奶奶今年有多大年纪？” 　　“78了。” 　　“奶奶厨艺特别好，京酱肉丝、冰糖肘子，老北京菜做的很正宗，我们等下有口福了。” 　　三个人拉开门，别墅内开了暖气，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刚拉开门，里面说话的声音就像按了暂停键，五六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穿着灰色羊绒衫、手上拿着个银白色保温杯、戴着副银边眼镜的爷爷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话，“天奇，去叫你奶奶。” 　　声音不大，中气十足。 　　站起来发现个子很高，因为衰老脸颊凹陷，眉眼有些下垂，但周身散发着威严气息。 　　“好嘞！”尹天奇放下礼物，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剩下的，一对中年男女，一个看上去很干练30多岁的短发女人，一个20岁左右的小姑娘。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手上拿着个溜溜球，看了他们一眼后低头玩球去了。 　　其他视线全都落在韦一的脸上，她扶着尹书昊的手，从后面捏紧了他的大衣。 　　穿着红色毛衣的小姑娘微张着嘴唇看她，眼睛里的惊艳一闪而过，娇俏的声音打破这沉寂，“二表嫂可真好看呀。” 　　尹书昊揽着韦一的肩膀，一一介绍，“大伯大妈，就是天奇的爸妈，姑姑，表妹，是姑姑的女儿，小家伙是我堂哥的孩子。”尹书昊介绍完后扫了一圈，“我爸呢？” 　　“你爸在楼上呢。”刚才还在，来了个电话就回房间去了。 　　说话的女人是他姑姑，韦一刚才还在想，这个女人大概跟她年纪相仿…… 　　现在，她已经不敢随便估测他家人的年纪了…… 　　尹采毓往前走了一步，笑的眼睛微微弯起，“韦一是吧？”真漂亮啊。 　　他家人都知道她么…… 　　“难怪这小子前天半夜非得让我找人去接他。快过来坐啊。” 　　一口的京腔儿。 　　韦一还没来得及被姑姑拉过去坐，就看到走过来的老太太。 　　头发盘成了一个髻，个子不高，微微有些胖，浅蓝色的长开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宽松长裤。 　　开衫袖子挽起，手上湿漉漉的。 　　最后几步小跑着过来的。 　　“书昊回来了。” 　　奶奶说完，停在离他们一步远的地方。 　　视线在韦一和尹书昊脸上来回看着，几秒后，突然眼角发红，别过脸去。 　　尹采毓哭笑不得的走了过去，挽住她妈的胳膊，“怎么了这是？” 　　老太太吸了吸鼻子，拇指指腹擦了一下眼角，“你看这俩孩子。” 　　“站在一起多登对啊。” 　　她这个孙子，从小爷爷奶奶离得远，爸爸妈妈不着家，没人管没人问的，一直不跟女孩亲近，她都以为这傻孩子要么不喜欢女孩，要么到现在都没开窍。 　　快急死了。 　　现在终于带回来个丫头了。 　　而且，这丫头真是盘儿亮条儿顺啊。 　　韦一被老太太牵着手腕儿往沙发处走，边走边问她，“是叫韦一对吧？” 　　韦一刚坐下，尹书昊在她旁边，长臂一伸，端起桌上阿姨刚刚倒好的茶，递了一杯给韦一。 　　说话间，韦一扫了眼家里的装修。 　　什么叫真正的有钱人，就是可劲儿的往家具的材料和工艺上砸钱吧……有些东西不用摸，就能看出它的矜贵。 　　奶奶拉着她，一直问她外面冷不冷工作累不累爱吃什么忌不忌口，韦一怔怔愣愣，不时的点头摇头。 　　……跟她想象中真的不太一样。 　　没有架子，又不会过份热络。 　　问出的话却特别窝心。 　　事无巨细的关心你的感觉。 　　跟爸爸很久不见面的时候，爸爸会这么问。 　　难怪从小缺爱的尹书昊，还能成长的那么温暖。 　　说话间，二楼有脚步声响起，韦一跟着尹书昊的视线看了过去。 　　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正踩着楼梯上深红色的地毯，信步走了下来，一手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另一只手小臂上搭着件黑色大衣。 　　韦一第一眼就确定这个男人是尹书昊的爸爸。 　　就算在自己家里，也能看出是从政*坛风雨中走过来的人，沉静、威严，充满上位者的气息。 　　不知道是他本身就有种常年身居要位的气度在，还是心理作用，韦一觉得，他走到客厅里停住脚步看她的时候，眼神是居高临下，带着打量的。 　　韦一端着杯子的手一紧。 　　尹毓章的视线在韦一脸上停了几秒，那眼神，像是在研究她，又像是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家里的陌生人。 　　他挂了电话，声音淡淡，没什么表情，“过来了。” 　　话是对着韦一说的，韦一点了点头。 　　“爸，”，尹书昊叫了一声，“她是韦一。” 　　说完视线落在他小臂上搭着的大衣上，“你要出去？” 　　“嗯。”一个极简单的音节。 　　尹毓章眼神转向父母，“爸、妈，晚上有个宴会，我过去一下，不在家里吃了。” 　　奶奶刚刚还在笑的嘴角微微向下。 　　她做梦都想儿子孙子都能回北京陪在她身边。 　　可是，她这个儿子回北京这几天，陪她吃过几顿饭？不是宴会就是应酬，去见各种各样的人。 　　工作真的有那么忙吗？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人，为了工作，孩子不管，家不着，现在让他回北京，他还不是很想回来。 　　尹毓章说完，低头看了眼手表，跟他哥哥和妹妹打过招呼，边穿大衣边往外走。 　　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脚上一停，转过身看着尹书昊，脸上绷得很紧，语气沉沉，“你腿怎么弄的？” 　　老婆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提过，这小崽子，为了他那个破工作，居然把腿弄骨折了，粗声粗气，“你给我安生点。” 　　晚饭端上来的时候韦一有些目瞪口呆，身侧的尹书昊一脸骄傲的给她介绍着奶奶的拿手菜，韦一看着面前堆积的越来越高的饭菜，赶紧挡住尹书昊的筷子。 　　不怪尹书昊一脸骄傲，奶奶的厨艺相当了得，配色、口味、营养，看得出来是花了很多心思。 　　奶奶现在应该是很少下厨了，因为其他人也都是一副好久没吃到过了的表情。 　　……话说，做饭好吃也会遗传么。 　　吃完饭扶尹书昊去洗手间，两个人得空说得上几句话。 　　尹书昊从洗手间出来，垂头看着等在墙边的女人，笑了声，“不紧张了？” 　　韦一“嗯”了一声。 　　她之前觉得尹书昊所谓的他家人都很好不过是随口安抚她的，没想到是真的挺好。 　　很温暖的家庭。 　　唯一画风有些不同的就是他爸吧，但是他爸其实也关心他，凶巴巴的关心，安生点，不要再受伤了。 　　韦一抬眸看着尹书昊，他正低着头看她，额前有头发滑了下来，背光的脸上柔的像是要化开了，眸深似海，伸手抚住韦一的脸庞，声线低了一度，“等一下奶奶应该会说给你收拾好了房间。” 　　韦一其实更想回酒店，虽然他们人都很好，但是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更自在些。 　　“晚上我去找你。”声音带着蛊惑似的。 　　韦一:…… 　　这是在他家好不好，之前那么长时间都忍了…… 　　吃完饭坐着聊了一会儿，大伯大妈和姑姑他们都回去了。韦一从聊天中大概听出来了，他爷爷以前应该是军区的领导，家族关系盘根错节，今天在场的几个，他大伯是一家医院的院长，也是国内最权威的生殖泌尿科专家，大妈是大学教授，姑姑和姑父应该是北京最大的娱乐公司的老板。 　　娱乐公司的老板，所以尹天奇不抱姑姑的大腿是有多想不开…… 　　奶奶果然说给韦一收拾好了房间，回到家里怎么还有去住酒店的道理。 　　奶奶带她到房间，尹书昊靠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抿唇看着韦一，最后在韦一警告的眼神中，乖乖回自己的房间。 　　*** 　　尹毓章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别墅只留了客厅走廊的廊灯，昏黄的灯光下，他低头换着拖鞋。 　　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没有开灯，没有惊动任何人，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慢慢上楼。 　　走到楼梯口，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慢慢从走廊上走过。 　　深一脚浅一脚的。 　　然后就看到那人影轻轻在某间客房门外敲了敲，房门很快开了，他进去后又关上。 　　臭小子。 　　尹毓章低笑了声。 　　他们父子倒是有共同点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尹毓章只脱下大衣，合着西装直直躺在床上。 　　躺了会儿，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把手机举到眼前看着，翻出通讯录，迟疑了一会儿才拨出去。 　　听到那边似嗔似怪的声音，尹毓章脸上蓄满笑，嗓音低低的，伴着酒气，有些懒散，“把你吵醒了？” 　　邹文黎打了个哈欠，“你喝酒了？” 　　“嗯，刚回来。”尹毓章停了一下，“我今天看到咱们儿媳妇儿了。” 　　邹文黎来了精神，“怎么样，我就说那姑娘看着很不错吧。” 　　“只看了一眼没太看清，看着不错，不张扬，沉得住气的样子。” 　　邹文黎在那边笑了，难得老公也觉得不错，“儿子说他追的艰难，让我们都别坏事儿。” 　　尹毓章轻哼声里都带着笑意，“没出息。” 　　看得出来那姑娘把他儿子吃的死死的。 　　“对了老公，这姑娘父母离异了，父亲应该是没有再婚，母亲不知道。唉，我怎么感觉有点隔应。”邹文黎在那头有点儿遗憾的说道。 　　尹毓章觉得好笑，开玩笑般的，“这年头离婚不是很正常么。你要真想知道还不容易啊？” 　　“对哦！”邹文黎恍然大悟，“老公好聪明，真是提醒我了。” 第58章 　　后面的广告拍摄的很顺利, 在北京待到第三天的时候，尹书昊表现的比韦一还着急回Z市。 　　那天晚上跟他爸打了一个照面后，韦一第二天早上又见过他一次。 　　他爸像是真的很忙, 早饭没吃就匆匆出门了。 　　后面两天没有在奶奶家再遇到他。 　　他奶奶, 刚见面那天还不算激动，第二天听尹书昊说他和韦一准备结婚了, 激动的恨不能马上就开始准备婚礼，话题都是需不需要爷爷奶奶去丫头家里拜访一下啊想什么时候办婚礼啊北京是一定要办一场的什么都不用他们操心定好日子直接人到场就好。 　　爷爷面上看着镇定，听完后直接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打崭新的请柬，还秀了一手毛笔字给韦一看。 　　奶奶甚至要了她的生辰八字说是要找个大师选日子。 　　安排了家里的司机送他们去机场，奶奶坚持自己也去送。 　　奶奶在车上拉着韦一的手很久, 下车的时候往她手里塞了个凉凉的东西。 　　一个精致的翡翠手镯。 　　有些东西不用摸不用细看就知道，矜贵沉重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过安检的时候, 韦一回头，看着那个微胖的老太太一只手跟他们挥手告别，另一只手悄悄抹了抹眼角。 　　生平第一次，韦一有了她会有一个完整的家的真实感。 　　机场里擦肩而过一张张陌生的脸，有行色匆匆赶路的旅人, 有拥抱哭泣的情侣，有挽着胳膊一路说笑的小姐妹, 有不经意看到尹书昊的脸怔住再看到他走路的模样面露同情在机场大厅逗留的年轻女孩儿。 　　难得的没有风, 天空很高，云层稀薄, 是个适合起飞的好天气。 　　一切都很好。 　　*** 　　到东晖苑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坐在车后排的女人睡得很熟，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男人垂眸看着她的睡颜，幽深漆黑的瞳仁里专注的看不到其他任何事物。 　　果秘书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的男女。 　　春天快到了吗，怎么她也好想谈恋爱。 　　韦一不记得她是怎么到床上的，睡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没有人，套了件衣服就往外走，客厅里的灯亮着，没看到人影。到厨房和苏文默房间找了一圈，一个人都不在。 　　那这灯是谁开的。 　　给尹书昊打了一个电话，他说去公寓拿衣服了，很快回来。 　　又跟苏文默打了电话，她要带妙儿在外面吃饭，晚点儿回来。 　　在客厅跟孟导打了个电话，了解了一下广告的进展，韦一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不停的按着遥控器。 　　不停的透过落地窗看外面。 　　回房间洗了澡洗了头发出来，还是没人回来。 　　韦一觉得自己都快要睡着的时候，终于听到别墅门开的声音。 　　腿骨折了还乱跑，还这么晚回来。 　　不去接你。 　　韦一假装专注看着电视，却忍不住余光往那边瞟去。 　　被一大捧红艳艳的玫瑰吓了一跳。 　　韦一瞪大眼看着抱着玫瑰跛着脚朝她走过来的男人。 　　果然是回家拿衣服去了，他换了一套新西装，纯黑色的西装，手上的玫瑰挡住了他大半个身体，眸深似海，眼神专注的让她心尖一阵悸动。 　　尹书昊还没有走近她，就开始边走边说话，“韦一，我想你可能不会在乎这些形式。” 　　“但是生活还是应该有些仪式感的。” 　　不仅仅是仪式感，他想让她知道，他有多珍视她。 　　尹书昊走的很慢，声音沙哑。 　　“原谅我现在没办法下跪。” 　　去年还是前年，韦一已经记不清楚了，有一个追求她的男人突然在人来人往的广场跪地向她求婚。 　　她当时的反应她却还记得。 　　她觉得好笑，特别特别好笑，然后她就笑了，笑着问人家起不起来，不起来她就走了，那个男人大概以为她在说笑，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然后她就走了。 　　可是她现在，居然觉得眼眶微微发热。 　　她在心里已经认定了，她会陪着尹书昊走下去，走一辈子，可是听到这样的话，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国金中心，我陪我妈去逛街，和你在同一个柜台买东西。” 　　“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你买完东西准备走的时候，专柜小姐叫住了你。” 　　“有很多人开始围观，我坐在那里看你。我当时在想，你等下会不会哭。”尹书昊低笑了声。 　　“结果你像是没有情绪一样。” 　　“你就那样站着，很美。” 　　“也很孤独。” 　　“你走了之后其实我追了出去。” 　　“你在商场门口站了一会儿，准备走的时候有个卖花的小女孩抱住你的腿，问你能不能买支玫瑰，你低头对她笑了，把她手里的花全买了。” 　　“那时候我在想，明明是一个很孤独的女人，明明——”她默认了柜姐说的那句话。 　　“却依然对这个世界保持着善意。” 　　“在圣思特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安静坐着抽烟的样子，好像自成一个世界，任何人都进不去，你连被人吐了一身都不屑于表露情绪。” 　　“我当时觉得，这个女人，孤独的都快风化了。” 　　“那次在厕所，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好像吓哭了，你缓过劲儿之后居然说，”，尹书昊低头笑了，舔了舔唇瓣，再抬头，“对我见色起意。” 　　“我开车的时候腿都在抖，你后来不相信我喜欢你，大概是因为我们是以这种方式开始的，但其实那是我的第一次。” 　　“我前半生最强烈的三次心跳，小时候我爸第一次打我之前，看到你的那一眼，和我从山上摔下去的那一刻。” 　　如果他出事了，这个孤独的女人怎么办。 　　尹书昊说话间，已经慢慢走到了韦一面前，他在离韦一两步远的地方站定，“你在咖啡厅外面说你小时候的事，好平静的样子，我却听的惊心动魄，那天我都不敢看你。” 　　“我太心疼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为一个人的经历那么心疼。”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这个女人前半生经历过多少痛苦，后半生我就会给她多少幸福，我的，家庭的，这个世界的。” 　　“我知道你是因为想要孩子才接近我的时候，大概生气了一秒钟，我就开始害怕，我害怕孩子这个理由你都不在乎了，害怕我不能陪在你身边。” 　　“韦一，不管你做什么，我好像都没有办法对你生气。” 　　“那天你跟我说我们可以试试，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让我去用什么去交换，我都愿意，就算是我的命，也可以。” 　　“我每天都有好多好多的情话想对你说，可我怕说多了你听着就没有感觉了，但我真的忍不住，我每看你一眼都很心动，都想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韦一我爱你。” 　　“我们结婚吧。” 　　以前看电视，女孩被求婚的时候会突然感动的哭，只觉得好笑，哪里会有那么感动啊，一定是电视剧效果。 　　没想到自己也会。 　　韦一觉得自己现在一定丑死了，洗完澡，穿着睡衣，头发没有完全吹干。 　　眼睛应该红的吓人吧。 　　声音哽咽。 　　“……尹书昊。” 　　他怎么那么会说，她却觉得脑子一片空白，里面只剩下一个激烈的字节在回荡。 　　“好。” 　　说完“好”字，韦一听到尹书昊长长叹气的声音，他在紧张。 　　尹书昊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韦一乖乖坐上去，环着他的脖子，璀璨如星芒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脸。 　　盯了很久，闭上眼，窝在他的怀里，像是在慨叹，声音低软，“……你真好。” 　　她何德何能。 　　得到一个男人少年般赤诚热烈的爱。 　　难怪她去他奶奶家里，能自然的觉得那以后就是她的家人。 　　心安静了，才会觉得，只要有他在，哪里都是家吧。 　　心里绵软绵软的，尹书昊低低在韦一耳边说话，“明天我们去见你爸爸，他同意了，后天我们就去领证。” 　　“好。” 　　“晚上你在上面？” 　　“…………”，韦一抬头瞪了一眼上方的男人。 　　为什么要在她这么感动的时候说这么破坏情绪的话。 　　还一个套路用两遍。 　　尹书昊笑了声，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很快弹开，手在他西裤口袋里掏了一下。 　　暗红色的丝绒盒子。 　　“差点忘记戒指。” 　　“……做好了？”前天不是说还没做好么。 　　“嗯，在北京的时候一直打电话催他们。”所以着急要回来。 　　戒指设计简约，色泽和款式都很低调，但大小却不太低调…… 　　玫瑰花造型的戒托上是一枚韦一估测有6克拉的钻石，韦一瞪着眼看着，迟迟没有伸手。 　　……虽然知道他是富N代，也不用这样吧。 　　他妈用名画，他奶奶用翡翠，他用钻石…… 　　尹书昊看着蹙着眉心的女人。 　　伸手拉过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帮韦一套上，粗声粗气，“想临阵脱逃？” 　　“你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机会了。” 　　韦一抬手看了几眼，才慢慢点了点头，垂眼时，忽然看到尹书昊左手的无名指，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也戴着一枚婚戒。 　　一看就是一对。 　　这个认知让韦一觉得圆满。 　　她的这一生，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一甚至二分之一，记忆中，只有孤独。 　　第一次知道，自己以后终于不会孤独了，这感觉，很踏实，很安稳。 　　明天，去看爸爸，后天。 　　后天以后，每天醒来，他都会在。 　　从此，和生活和解。 　　消化生命中那些不公、那些委屈，那些恶意。 　　要让自己变得更好一点，更有力量一点。 　　给他的幸福更多一点。 第59章 　　尹书昊本来觉得应该等腿上的伤好一点再去拜访韦一的爸爸的, 毕竟是上门求亲，他不想给岳父留下很没有肩膀的样子。 　　尤其是看到他连走路都还要韦一扶。 　　可是她是当务之急。 　　永远都是。 　　苏文默的父母算是韦一的半个父母，韦爸爸昨晚上就通知了他们今天来家里一起见见准女婿。 　　尹书昊听韦一说过, 她刚到苏文默家的时候, 苏家的卧室都是没有门锁的。她到的第二天，苏爸爸默默的给所有的卧室都装了锁。 　　沉默又细腻的男人。 　　苏文默也被要求今天回家了。 　　韦一本来还怕苏文默不敢回家, 没想到副驾驶座上的女人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都保持着很亢奋的状态。 　　她比韦一还先知道求婚的事。 　　昨晚上她带妙儿在外面吃饭到很晚，是因为被尹书昊支开。 　　韦一早上知道后还责怪尹书昊为什么要支开她们，本来就不是外人啊。 　　她甚至有点遗憾，那个过程没有被好友见证。 　　还好因为一直一个人住所以客厅装的有监控，而且她当初居然神来一笔的安装了拾音器, 太明智了。 　　空旷的别墅里，他那一长串的告白，低沉又专注的声音, “我前半生最强烈的三次心跳”。 　　如果声音能溶于水，他就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酒，穿过喉咙，挠得心里酥酥*痒痒的。 　　早上发现都录下来后，那种惊喜的心情呀, 比谈了大合同都开心。 　　这个人呀，让她沉寂了很多年的少女心都复苏了。 　　苏爸苏妈一早上就过来了, 打扫卫生、买菜买酒, 忙了一上午，只差没把家里的家具重新摆一遍了。 　　开门后苏文默拉着妙儿跟韦爸爸打了招呼就进去了, 韦一走了一步，发现尹书昊僵直的站着。 　　跟在她面前时候的紧张不一样，在她面前是僵硬的不能呼吸，现在是僵的，像个傻子。 　　韦爸爸被他弄得也莫名紧张了下，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爸。” 　　尹书昊叫完，三个人突然安静了下。 　　韦一先笑出声的。 　　她低头看了眼鞋柜，发现没有合适的拖鞋，“我的拖鞋啦，脚快痛死了。” 　　声音娇软的像个小女孩。 　　那一次他送韦一去医院，可能因为她爸住院，再加上她们来闹事，她情绪不高，话很少。 　　现在却是很小女儿的姿态。 　　尹书昊有些意外。 　　韦爸爸在鞋柜里翻出两双新拖鞋放在地上，“你活该不？说多少次让你少穿那么高的鞋了？”还低头瞪了眼她的鞋。 　　她跟她爸相处的氛围跟他和他爸完全不同。虽然中间隔着那么沉重的往事，依然轻松温情。 　　陪着尹书昊在客厅看电视，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两个女人的身影，韦一感慨道，“尹书昊，我觉得我挺幸运的。”哪有他说的那么惨。 　　幸福的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待她很温柔啊。 　　他只要想想都觉得心疼的事，她就那么不声不响的熬过来了，然后还觉得自己挺幸运。 　　尹书昊像被什么缠住了心尖儿，闷闷的不好受。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还没说话，韦爸爸拎着一瓶酒走了过来。 　　“小尹啊，中午喝这个怎么样？”说完视线落在尹书昊圈着韦一腰的手上，韦爸爸脸上僵了一下。 　　之前他女儿一直不跟他承认谈恋爱，他还生了几天闷气。 　　气她有心事都不和自己说。 　　现在大大方方把人领回家了，明明刚刚还觉得欣慰的。 　　现在觉得，哼，真是便宜这个臭小子了。 　　以后他家一一心里最爱的男人，他要和这个臭小子并列第一了。 　　好白菜被猪拱了的心情。 　　尹书昊忙收回了手，僵直着身子坐着，紧张的不敢接话。 　　韦爸爸的脸色才缓和了些。 　　……争风吃醋的小老头啊。 　　韦一笑得俯在尹书昊肩头。 　　苏妈妈和苏文默很快端来了一桌子菜，韦一洗了碗筷摆好，小妙儿粘在外公腿上不下来，一桌人有说有笑的，美好的氛围在尹书昊给韦爸爸敬酒时的那一句，“我和韦一准备结婚了，我会对她好，希望爸爸能同意”后僵了一秒。 　　韦爸爸低着头吃菜，像是没有听到。 　　他又不瞎，那么大的戒指他看得见。 　　苏妈妈打了圆场，“呀！这么快就要结婚了啊？” 　　“我们还没跟亲家亲家母见过面的呀？” 　　“我爸最近在北京，他回来后我会带父母过来拜访，我和韦一想先把证领了，结婚的礼数一点都不会少。” 　　苏文默笑，“妈，一一见过他爸妈了，尹书昊对一一好着呢，你就放心吧。” 　　苏妈妈白了她一眼，“你自己呢？大伟今天怎么没一起过来？” 　　苏文默忙埋头扒饭，含混不清的应了声，“他最近忙。” 　　一直沉默不语的韦爸爸在吃完饭后终于说话了，“一一，家里没烟了，你下去买一包。” 　　韦一“嗯？”了一声，皱眉，“你不是说你戒烟了吗？” 　　臭丫头，马上都要领证了，他跟女婿交代几句话不行啊。韦爸爸翻了她一眼，“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事儿。” 　　苏爸爸接了一句，“文默你也去，带妙儿去看看买点儿什么吃的。” 　　韦一往尹书昊身边走了一步，“他腿不方便……” 　　臭丫头，他又不会对他做什么，这还没嫁呢。 　　女大不中留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韦一是被苏文默拽出去的。 　　尹书昊不知道三老想跟他说什么，正襟危坐，脸色有点发白。 　　苏爸爸看着他，笑了笑，“小尹啊，别紧张，女儿出嫁，做家长的，总是该交代几句的。” 　　当年他可是拷问张大伟到半夜。 　　后半夜自己闷头抽了一包烟。 　　他女儿才22岁，大学刚毕业，就被个臭小子拐了去。 　　“小尹。”韦爸爸叫了尹书昊一声，接下来的话很直接，“我知道你是个不错的孩子，一一很有主见，她选择你肯定有她的理由，所以一一嫁给你，我是放心的。” 　　但放心跟心理上接受不是一回事…… 　　而且他家里的情况，难保以后一一不受委屈。 　　“做父母的心情你现在还体会不到，一一虽然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但是在我眼里她永远都是个小孩子。”韦爸爸停顿了一下。 　　“你家里的情况我听一一提了些，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买那套房子的时候他就都知道了。 　　“我们从来没想过找一个多有钱的人家，也没想高攀谁。” 　　说完韦爸爸像是懊恼自己说错了话，声音粗了些，“当然我没觉得一一高攀了你。在我眼里，谁找了一一都是高攀了她。” 　　尹书昊忙点头。 　　“对一一，我其实不希望她赚那么多钱，钱够用就行，她就做个普通人就很好，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真心疼她，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你们那样的家庭，我不放心。” 　　尹书昊点头的动作僵住，脸上更白了。 　　“一一她不会做饭，不太懂人情世故，看着很好说话其实很犟，不听人劝，说话直接，不会哄你父母开心，她根本不适合你们家。” 　　尹书昊随意垂着的手慢慢握成拳，心里七上八下。 　　“但是你是她选的，我也不能反对。” 　　……尹书昊放松了些。 　　“虽然你比一一小，但是你是个男人，你能保证以后不让一一受一点儿委屈么？” 　　“韦一是我的命，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我就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声音不大，却像是有千斤重。 　　韦一是他的命，他从来没怀疑过，他能保证他永远不会变。 　　韦爸爸看着他，最后视线落到尹书昊的腿上，“不让她受委屈就应该先保护好自己。” 　　哼了一声，粗声粗气，“敢让一一受委屈，我就打断你的腿。” 　　韦一当然没有买烟回来，和苏文默在小区转了一会儿。 　　有个认识的阿姨，刚刚拉着她聊了一会儿。韦一才知道尹书昊买的那套房子现在空着，她们又回到了原来租的地方去住。 　　却一直没有再去骚扰她。 　　不知道尹书昊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她说恨她么，因为她那天的小情绪么。 　　又默默的，在保护着她啊。 　　跟苏文默聊了聊，她决定等会儿回去就跟爸妈坦白，爸妈同意后，她明天就去把手续办了。 　　连妙儿，都像是什么都懂似的，“妈妈现在开店很开心，比以前开心。” 　　……她们俩，一个明天去结婚，一个明天要去离婚。 　　回到家的时候她爸正在跟苏爸爸下棋，苏妈妈在厨房收拾碗筷，准备晚上的饭菜。 　　韦一和尹书昊在客厅，韦爸爸献宝似的拿来了她以前的相册，全然忘了刚才说的“我不放心”了。 　　尹书昊抱着看的兴高采烈，不时大惊小怪。 　　“韦一你眼睛下面那是胎记啊？” 　　……知道还要问。 　　“后来怎么没有了？” 　　……去了啊。 　　尹书昊侧过脸，看到抿着唇看他的女人，笑眯眯，“你小时候真的好可爱哦。”瓜子脸，清秀标致，特别乖巧。 　　“我们以后就生个小韦一吧。” 　　韦一忙往下棋的方向看去，还好他们都没听见，转回头时她耳根微红，声音很小，“……我爸听到可能会打人。” 　　然后她发现，她好像在认真思考生儿子还是女儿的问题…… 　　结论是，不管是小韦一还是小尹书昊，好像都让她很期待…… 　　两个人几乎额头相抵，不时低声说笑，直到翻到一张韦一和林森的合照时…… 　　韦一心虚的一把抽出照片藏在身后，被尹书昊两臂压着，毫无招架之力照片就被夺了过去，尹书昊笑眯眯拿着照片看着韦一。 　　“这是谁？” 　　“什么时候拍的？” 　　“为什么要拍？” 　　死亡三连问，笑得好渗人。 　　韦一连连摇头，这相册她有十年都没碰过了，她都快不记得那个人了，哪还记得这张照片。 　　尹书昊找到剪刀把韦一裁了下来，刀工好的……连林森的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想到什么，韦一“啊”了一声，“尹书昊，是不是你把林森弄走的啊？” 　　“……你才知道。” 　　“……小气鬼。”嘴上说着小气鬼，唇角却抑制不住扬起。 　　韦常远不时往客厅瞟着。 　　那两个连体婴似的人，那个真的是他女儿啊。 　　他这个冷冰冰的女儿居然有一天会软成这样。 　　那个男人对她的喜欢，根本藏不住，满心满眼都是她，看着她的时候在眼睛里，不看她的时候在嘴角。 　　他的女儿，会特别特别幸福吧。 　　韦一收起相册准备放回房间的时候，听到厨房传来“啪”的一声，瓷器砸在地上的声音。 　　苏爸爸扯着嗓子笑呵呵的喊了一声，“是不是文默？刚刚吃人家的饭，现在就要砸人家的碗啊？” 　　韦一放下相册，快步走去厨房。 　　苏妈妈面对苏文默站着，袖子挽起，手上还在滴水。 　　胸口起伏，肩膀微微颤动。 　　苏文默低着头一言不发。 　　地上是白色的瓷器碎片。 　　韦一小声说话，“……不是文默的错。”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苏妈妈这一声很大，还带着哭腔。 　　韦爸爸和苏爸爸放下棋子跑了过来。 　　苏文默低着头抽抽搭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妙儿大眼睛蓄满眼泪，跟着小声哭了起来，“外婆你不要骂妈妈。” 　　她不是骂她。 　　她是气，又气又心疼。 　　好在苏文默婚变的全过程韦一都参与了。 　　韦一还没讲完就看到苏爸爸红了眼角，指尖颤抖。 　　他这个笨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居然还在父母面前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苏爸苏妈退休前都是老师，一身风骨，连给张大伟打电话骂他一顿都不屑，态度坚决，离婚。 　　本来一直藏着不敢说的事，没想到真的说出来反而轻松了很多。 　　因为苏文默的事，晚上他们吃完饭回东晖苑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尹书昊本来计划下午走的，他要去一趟他爸妈那里取户口本。 　　韦一是单人户口，他名下虽然有一套公寓和星河湾，但是户口一直挂在家庭户口上。 　　他妈的原话，一家人就是要写在一起才是一家人。 　　只得明天早上早点过去了。 　　韦一在浴缸放好了水，倒好精油，侧着脸看着斜靠在门口看她的男人，“……出去。” 　　漆黑璀璨的眸光，专注的让她脸颊微微发热。 　　……她都说了要泡澡了他还杵在这里。 　　“一起泡？”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特别性感，最后那个字还用的气音。 　　特别撩人…… 　　韦一耳根微烫，一手推他一手关门，“赶紧出去。” 　　他的腿现在根本就不能泡澡好不好。 　　到底是谁在放火。 　　尹书昊合衣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他居然，明天就要结婚了。 　　还有十个小时。 　　好漫长。 　　床头桌上的手机响了两声，尹书昊长臂一伸拿了过来，看到来电显示时他低笑了声。 　　母子心电感应么。 　　他妈知道他明天要领证所以打电话来恭喜他么。 　　电话那头声音沉静。 　　“东晖苑是么。” 　　“我在大门口。” 　　“你现在过来。” 　　“你一个人。” 第60章 　　黑色的保时捷停在东晖苑大门外, 车里没有开灯，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后仰在椅背上。 　　邹文黎闭上眼睛，手捏着眉心。 　　爸爸开茶馆。 　　这个臭小子可真敢说。 　　他是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想瞒她。 　　白天她去查姑娘家庭成员信息之前还有点做贼心虚, 觉得自己小人之心。 　　当时纯粹是想去看看她母亲有没有再婚，以后会不会蹦出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什么的。 　　结果, 收获可真大啊。 　　这个臭小子。 　　平心而论，那个姑娘看上去真不错。 　　书昊的奶奶还特地打电话跟她夸过，说她懂事，话不多，管得住书昊。连老公都觉得她, 沉得住气，不张扬。 　　见过太多太多的人，邹文黎深知, 那个沉静的、美艳的女人有多迷人。不能在一起，别说奶奶，连她都觉得可惜。 　　可是，父亲是个杀人犯，这太骇人听闻了。 　　邹文黎想到儿子那张痴汉脸。 　　第一次觉得, 他们这个家，可能要遭遇史上最大动荡了。 　　副驾驶座的门被拉开, 邹文黎睁开眼, 侧脸看了一眼后，坐直身子, 抬手打开了车内照明灯，“上来吧。” 　　看到尹书昊抬右腿时僵硬的动作，邹文黎垂眼盯着他的腿，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尹书昊心情非常愉悦，“邹总来儿媳妇家了怎么不进去。” 　　邹文黎转过脸，手握住方向盘。 　　好半天后，只发出了两个字节，“书昊。” 　　又安静下去。 　　妈妈承诺的让你自由恋爱，怕是做不到了。 　　“妈？”尹书昊好笑的叫了她一声。 　　他妈这是要干什么。 　　“你就那么喜欢韦一么。”邹文黎问话的时候没有看尹书昊，最后一个音节很轻。 　　明明是确定的事，却还心存希冀的想要再确认一下。 　　很确定啊，他的喜欢藏都藏不住。 　　“嗯。”一个简单又清晰的音节。 　　他们在一起的每一桢画面，都是“我喜欢你”，单是回忆，都让尹书昊唇角扬起，十分愉悦。 　　“喜欢到连她家里那些事都不在乎么？”邹文黎侧过脸看儿子，眉心拧着。 　　尹书昊呼吸一沉，“你调查韦一？” 　　“这怎么能叫调查？” 　　“哦，我儿子要结婚了，儿媳妇儿家庭什么情况我了解一下就叫调查了？”调查？邹文黎气结，声音高了很多。 　　尹书昊抿着唇，不说话。 　　看来她儿子什么都知道，邹文黎嘴唇颤了颤，“她家里的事你都知道？” 　　她刚才设想过，最皆大欢喜的情况是书昊什么都不知道，韦一欺骗了他或者隐瞒了他，知道后他无法接受，主动分手。 　　“我第一次见她就知道了。”尹书昊知道他妈在想什么，他薄唇紧抿，下颚线条绷得紧紧的。 　　不能忍受韦一被任何的诋毁和怀疑。 　　韦一从来都不屑于欺骗和隐瞒什么。 　　可这毕竟是他的妈妈，喉结滚了滚，尹书昊紧绷的脸最后还是归于平静。他看着邹文黎，态度诚恳，“妈，韦一跟她的生母从来都不联系，她现在也不会再来骚扰韦一了，我们结婚后更不可能来骚扰我们的。” 　　话音一落，邹文黎瞳孔瞬间放大，不可置信，“她妈还经常来骚扰她？！” 　　这是个什么人家？ 　　她只是通过公*安系统了解了一下韦一的家庭情况，看到她爸的资料时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确认了好几遍才敢相信。 　　她儿子真是能耐啊，精挑细选，选了个杀人犯的女儿。 　　她父母，确实像书昊说的那样，离婚多年了。她知道韦一父亲的事后还默默给她生母点了个赞，对这种杀人犯就应该离婚，能走多远走多远。 　　她看过韦一母亲的信息，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也没有再婚。 　　搞了半天，她母亲经常来骚扰她？ 　　这以后的日子得多鸡飞狗跳啊？ 　　尹书昊皱眉，“你说的不是这件事？” 　　韦一现在身后缠着的勉强算闹心的就只有这件事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她不会对我们家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杀人犯爸爸，经常来闹的妈妈？邹文黎声音尖锐，急切的打断他，“我说的是她爸！” 　　“她爸年轻的时候杀过人，坐了十年劳！” 　　尹书昊幽黑的瞳仁有瞬间的滞住，然后转过脸不再看他妈，眼神里有着浓重的黯然，“你是在公安局查的么。” 　　“你就没看看完整的卷宗么？” 　　“什么卷宗？”天大的理由那也是一条人命，邹文黎瞪着儿子的侧脸，越想越气。 　　看不看卷宗有差别么。 　　她抬手拍打着尹书昊的手臂，“我们让你自由恋爱你就自由脱了是吧？找的这都是什么人家？那么多好人家的姑娘你不找，你打着灯笼给我找个这样的？” 　　她一开始知道韦一自己开了家公司还挺高兴，她儿子不想经商，以后公司交给媳妇儿也不错。 　　可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家庭出来的。 　　“韦一她爸是个好人。”尹书昊侧着看着邹文黎，“他们家会出这些事情都是因为她生母。” 　　尹书昊停顿了一下，开始跟他妈讲着。 　　听儿子慢慢讲诉事情的始末，邹文黎的瞳孔一点点放大。 　　尹书昊讲完后她还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儿子的脸。 　　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妈，卷宗我认真看过。凶器是那个人随身携带的，韦爸抢过来了，打斗中失手捅到他的大腿动脉。” 　　卷宗记录的很详细:……屋内打斗痕迹明显……小女孩衣服完整，身上无伤痕，无被性*侵痕迹……大腿动脉中一刀直接造成死者死亡，地上的血迹成喷射状……犯罪嫌疑人作案后情绪稳定，还端来热水把女儿的床上和身上喷射的血液进行了清洗。 　　七岁的小女孩，突然醒了，看到家里那样的场面，该有多害怕。 　　尹书昊听到自己的声音酸涩沙哑，“韦一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在这种家庭环境下，她还能成长成现在的样子，取得今天的成绩，你就知道她有多优秀了。你不要用有色眼镜看她，试着了解一下她好不好？” 　　邹文黎机械的躺回椅背上，脑子有些短路。 　　她安静坐了大概五分钟，尹书昊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邹文黎坐直身子，侧过脸，“照你这样说，韦一的确是个可怜孩子。” 　　“书昊，妈妈真的很希望你幸福。你还太年轻，很多事你没有经历过，你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结合。她爸爸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杀人的，都说明了他莽撞、做事冲动、不顾后果，还有她妈妈，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做出这样的事，多半是精神有问题。不要说我们这样的家庭了，就算是普通人家，也没有人能接受得了这种家庭的。不止是我，你爸爸，包括你爷爷奶奶，都不会接受的。” 　　尹书昊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他妈说的没错。 　　他并不是想隐瞒父母什么，他只是，觉得那根本不重要。韦一的爸爸他见过，老实和善，疼爱女儿，如果不是运气太差，根本不会有牢狱之灾。她的生母，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来骚扰他们。他不明白这对他们以后的生活能有什么影响。 　　尹书昊微低着头，有头发垂在额前，在昏暗的照明灯的照射下，在他脸上打下细碎的阴影，俊美的侧脸看上去很坚毅。 　　好半天不说话。 　　邹文黎妥协，商量似的口吻，“你要真的那么喜欢她，你养着她，不管花多少钱，妈妈都没有意见，好不好？” 　　尹书昊侧过脸看着他妈，薄唇紧抿，声音冷硬，“韦一她不会在乎这些。” 　　而且，“妈，你说过不会干涉我谈恋爱结婚的。” 　　邹文黎气结，“我能想到你会找个这样的？！” 　　尹书昊垂下眼，“什么叫这样的。” 　　“在我眼里，韦一她很高级，能跟她在一起，对我来说是奇迹。” 　　“我不会放开她。” 　　语调不高，可是语气坚决。 　　尹书昊安静坐了一会儿，伸手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这臭小子，她说的话完全没用了是吗？“你要去哪儿？” 　　“韦一在洗澡，等下出来看不见我她会着急的。”他刚才接了电话就出来了，手机都没有拿。 　　迈了一只脚下去，尹书昊回头，静默几秒后开口，“我看不见她，也会着急。” 　　说完转身。 　　“家里的户口本我收起来了。”邹文黎的一句话让尹书昊停住了下车的动作。 　　他转过头低叫了一声，“妈！”，之后是沉重的呼吸声。 　　“你是我儿子，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以为我不知道？”邹文黎对上他的目光。 　　“我并不是想欺骗你们或者隐瞒你们什么，我只是觉得那些并不重要。我已经跟韦一求婚了，我们也说好了明天去领证。”尹书昊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哑急切。 　　“……那我管不了，这件事我无法接受。”邹文黎停了一下。 　　“没有人能够接受。你爸现在还不知道，等你爸回来你看看他能不能接受。” 　　尹书昊看着邹文黎，呼吸沉重。 　　邹文黎直直看他，表情是尹书昊很多年没有见过的严厉，“户口本我先保管。” 　　她这个傻儿子，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她唯一的要求也不过是家庭关系简单，父母通情达理而已，为什么偏偏会这样。 　　*** 　　尹书昊推开卧室的门，看到穿着睡衣站在衣柜前的女人。 　　韦一听到脚步声，转过来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看到他身上单薄的西装时皱着眉头，嗔怪道，“出门怎么不穿上大衣？” 　　听到她的声音，心里刚才的烦躁都被抚平了，尹书昊慢慢走过去，走到韦一身侧，伸手环住她的肩膀，下巴窝在她的颈窝里，嗅了嗅，声音低醇，带着叹息，“泡完澡了？好香。” 　　“你刚才出去干什么了？”韦一侧过脸，脸颊贴上他的。 　　他现在的样子，好像一个有点累又故意撒娇的动物，韦一笑了声，“外面不会是有什么少奶奶和小姨子来了吧？” 　　圈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 　　想起来自己刚才在干什么，韦一咬了咬下唇瓣，小声问，“……明天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拍证件照是不是必须穿深色…… 　　尹书昊抬起头，垂眸看着她。 　　她问这话的时候没有看他，看着衣柜像是在认真思索，长睫细密，鼻梁精巧，乖的他心里酸软酸软的。 　　喉咙紧的说不出话。 　　好半天，尹书昊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韦一，我们去国外登记结婚好不好。” 　　韦一轻轻“啊”了一声，“为什么要去国外？” 　　“顺便把蜜月一起度了。” 　　他好像一直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心里有事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抱着她，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不说话。 　　韦一手上还攥着刚才选好的一件黑色外套，细白修长的手指紧紧捏着外套，关节处泛出白色。 　　“尹书昊。” 　　“刚才是谁来了，是不是你爸爸。” 第61章 　　苏文默昨天晚上给张大伟发了个短信, 约他今天上午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一直到今天早上，她送完妙儿从学校回来，张大伟也没有回音。 　　苏文默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一开始还算冷静克制的声音, 发展到最后变成了冷嘲热讽歇斯底里。 　　…… 　　“是不是睡了个小猫崽子就真把自己当成条老狗了？” 　　…… 　　“净身出户可是从你的狗嘴里吐出来的, 现在来反悔，你特么能不能给自己留点儿逼脸了？” 　　…… 　　“妙儿你特么想都不要想, 离了婚我就给妙儿改姓。呵，生不出孩子好啊，以后连避孕套的钱都给你省了。” 　　…… 　　“民政局门口等着你，你带上你那小猫崽子，离婚证换结婚证, 从此以后我祝你们□□配狗天长地久！” 　　苏文默气呼呼挂了电话，就看到抬眼看着她的韦一，两人视线对撞了一下后, 苏文默笑了出来，“你们不是今天去领证吗？不早点儿去排队啊？” 　　韦一刚刚悬着的心放松了。 　　她还以为苏文默挂了电话会哭。 　　苏文默刚才的笑不是硬挤出来的。 　　见韦一有些怔愣，苏文默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着，惊讶道:“你怎么还不换衣服啊？去晚了说不定要排很久的。” 　　说完往客厅扫了一圈, “尹书昊呢？领证他这么沉得住气？” 　　韦一垂眸，睫毛颤了颤, 端起面前茶几上的杯子, “在房间。” 　　在打电话。 　　应该是和他爸。 　　杯子里的水温刚刚好，韦一两手握着杯子, 没有喝。 　　视线有些涣散。 　　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她太沉浸在恋爱中，以至于忽略了很多事。 　　她从来没有因为爸爸的事自卑过，可是站在中立的角度，真的很难接受吧。 　　何况，还是那样的家庭。 　　虽然尹书昊昨天晚上什么都没说，还让她相信他可以处理好，可是韦一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大。 　　她握着杯子侧着脸看着苏文默，“你等会儿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心里有点儿……慌。 　　尹书昊应该也有事情要处理吧。 　　苏文默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把韦一看了几遍，“怎么了？吵架了？” 　　吵架也不能说不结婚就不结婚了啊。 　　而且她要去民政局啊…… 　　“没吵架。” 　　“想等等再……结婚吧。” 　　韦一说完觉得没必要隐瞒苏文默，补了一句，“路上说吧。”说着起身，“我先去换衣服。” 　　韦一进卧室的时候，尹书昊正在打电话，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窗户边，别墅里开了暖气，他只穿了衬衣，黑衬衣扎进黑色西裤，受伤的那条腿没有受力，随意站着。 　　听到开门声，尹书昊回头，视线相撞的瞬间他眉眼微微弯起，笑了。 　　韦一看他要走过来，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尹书昊挂了电话，垂眸看着面前的女人，拉过她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腰，低眸注视了她好一会儿。 　　“……对不起。”声音暗哑。 　　今天是去不了民政局了。 　　韦一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我爸他很爱我，他为我付出了很多。” 　　“我知道。” 　　“在我心里，他很伟大。” 　　“我知道。” 　　他们家里如果因为这个理由阻拦他们，他会觉得羞愧。 　　“我不可能为了我自己，让我爸受委屈。” 　　“……我知道。”他什么都没说，她还是猜出来了。 　　“尹书昊。”韦一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些，叫了他的名字后，停住，抬眼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 　　在尹书昊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听到韦一的声音。 　　“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喜欢你或者爱你之类的话。” 　　“苏文默以前说过，结了婚的夫妻，爱情会在财米油盐的生活琐事中慢慢消磨殆尽。我想应该也是这样的。” 　　“夫妻慢慢变成亲人，熟悉到不会再有心动的感觉。” 　　“怎么办呢，就算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也觉得很期待啊。” 　　因为是你啊。 　　因为我喜欢你啊。 　　因为你是这个世界向我露出的唯一的一道裂缝啊。 　　“所以，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情，都告诉我吧。” 　　“会让我难堪也没关系。” 　　“我想跟你一起面对。” 　　他们的家人是永远都绕不过去的话题，问题总是要解决。 　　她那样仰着脸看他，双眸漆黑没有杂质，虽然凉静，可是澄澈见底。 　　尹书昊的深眸转黑。 　　这个女人，聪明又通透，像是一湾池水，凉静，却姿态万千。 　　他从来都没有办法不爱她。 　　韦一和苏文默出去后，尹书昊电话打给了邹文黎。 　　“我刚才跟我爸谈过了。” 　　“……嗯，你爸给我打电话了。”老公电话里没有明说，他是什么态度邹文黎还琢磨不透。 　　但是她，不能接受。 　　“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尹书昊刚才说完后，他爸在那边没有任何异样，只淡淡回了句，“我知道了，等我回家再说。” 　　“明天。”去北京开会，也差不多要开完了。 　　“那我明天晚上回去一趟。” 　　邹文黎在那头儿沉默了。 　　她现在想不到任何能说服自己接受这种家庭的理由。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认识的人，都没有这样的。 　　即便是有苦衷，即便是已经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她也无法接受。 　　*** 　　苏文默和韦一在东城区民政局对面的咖啡馆里等着张大伟。 　　苏文默只记得韦一跟她说过尹书昊的妈妈是个大佬级别的女富商，当听到韦一说他爸就是他们省的省长时差点惊掉下巴。 　　啧啧。 　　好家伙。 　　官富二代啊。 　　那次她问他父母做什么工作的，他居然说公务员和在电影院上班。 　　这男人，太藏得住了。 　　“所以你这是要嫁入豪门了啊！”苏文默笑得没心没肺，却见韦一眉心微微拧着。 　　“你还苦恼什么？苦恼老公家里条件太好了吗哈哈哈？” 　　“男人花心不花心跟他的条件没有关系，跟他的根子好坏有关，尹书昊这种条件的男人，肯定受过很多诱惑了，他还能对你痴心一片，以后肯定也不会变心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也别想着再考验他了，赶紧抓住机会把证儿领了，安心做你的少奶奶吧哈哈哈哈。” 　　韦一看着闺密一脸的兴高采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嘴唇轻颤后，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尹书昊昨天说去国外注册。 　　可是她还是想争取到他家人的支持的。 　　毕竟那是他的父母，她不想尹书昊为了她真的跟父母闹僵。 　　最差的结果才会考虑去国外登记。 　　只要他不放手。 　　她就不会放开。 　　等了快一个小时，张大伟都没有出现，苏文默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变成了呼叫转移，“我怎么以前就没发现这狗东西这么不要脸呢？现在说什么妙儿给我的话财产对半分，我想要全部财产的话就得把妙儿给他，还要我放弃探视权，你听听这狗东西说的是人话吗？” 　　韦一放下搅拌匙，“张大伟之前给我打过电话，他去学校接过妙儿，不过被老师没有把妙儿给他。你下次去学校再跟老师交代一下。” 　　“张大伟现在应该是坚决要争取到妙儿，他应该是在准备和你打官司了。” 　　苏文默“啊”了一声，脸上纠结了起来，“他是个律师，肯定认识很厉害的离婚律师，我谁都不认识，而且我也没有他出轨的证据，打官司我根本打不赢啊。” 　　“你的店现在开始盈利了吗？”韦一放下杯子，抬眼问她。 　　“刚刚开始，而且跟张大伟肯定比不了。” 　　韦一沉思片刻，“我知道了。” 　　有男方出轨证据，女方有工作能力。 　　苏文默一脸了然的表情，开玩笑道，“哦~我差点儿都忘了啊，有你公公在，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韦一握着咖啡杯的手指一紧，垂眸没有说话。 　　*** 　　苏文默口中的“你公公”比计划的时间提前了一天回来。 　　北京的会已经开完了，明天省里有个他必须得出席的会议。 　　邹文黎晚上到家，一进客厅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拿着讲话稿在看的尹毓章。 　　她惊喜，“咦？老公你回来了？” 　　尹毓章掀起眼皮，把讲稿放到腿上，笑了声，“刚下飞机。” 　　“怎么不说一声啊，我好去接你。”邹文黎嗔怪了一声，在尹毓章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挽着他的胳膊，往他腿上的讲稿看了一眼，“讲话稿啊？” 　　尹毓章“嗯”了一声。 　　邹文黎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小心问道，“老公，书昊给你打电话了吗？” 　　“嗯，”，尹毓章轻嗯一声，继续盯着讲话稿看。 　　这么淡定？ 　　这么严重的事好不好？ 　　邹文黎伸手抽走尹毓章腿上的讲话稿，“老公，你是怎么想的？” 　　尹毓章背靠在沙发上，抬头枕在沙发上，抬手抹了一把脸，没有回答她。 　　邹文黎见老公似乎在犹豫，不悦道，“我反正不能接受。” 　　那天听书昊说她妈妈还会去骚扰她，邹文黎回来又特地调查了下，她妈妈居然几次把她告到法院。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干的出来的事，完全就是个疯子，整个就一病态的家庭，真要结了亲家，以后隔三差五来她家里闹一次，那还了得。 　　亲家是个杀人犯，亲家母是个疯子，传出去他们家都要成为圈子里的笑话了。 　　尹毓章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早上的电话，是这么多年来，儿子第一次这么情真意切的跟他说心里话。 　　他听得出来儿子的坚决。 　　是个不错的女孩。 　　但要说接受…… 　　单单是她那个妈…… 　　尹毓章好半天抬起头，“你跟儿子谈过了？” 　　邹文黎气苦，“这小崽子现在完全不听我的话了。” 　　“对了，他明天晚上要回来。” 　　“他一个人？”尹毓章侧过脸看着邹文黎。 　　邹文黎动了动唇，“……应该是他自己吧？” 　　难道那女孩觉得自己配得上他们家还敢登门吗？ 　　尹毓章从西裤口袋掏出烟和打火机，点着烟吸了一口，微眯着眼睛，“要是来了。” 　　“还是和和气气的吧。” 　　那姑娘怎么会想不到这些，如果还是愿意来家里，对他儿子也算诚心诚意了。 第62章 　　尹书昊拉着韦一的手往外走, 韦一突然脚步停住，“尹书昊。” 　　尹书昊跟着停住，侧脸看她。 　　“我上次见你爸就穿的是黑色, 我还是去换件衣服吧……”韦一小声说完, 抽回手，急急忙忙往房间走去。 　　韦一直觉的认为他爸不太能接受她。 　　可就算有百分之一的可能, 也想给他们留个好印象啊…… 　　韦一换了一件红色的修身款长大衣，系了腰带，黑色的牛仔裤下面是黑色的高跟鞋。 　　尹书昊第一次看到她穿红色，惊艳的半天移不开目光。 　　头发比刚认识的时候长了些，很有光泽, 扎成了一个高马尾，皮肤还是很白，额头饱满, 五官精致、身材高挑、凹凸有致。 　　嗯，就应该这样，红色显得她很健康。 　　车开进一片别墅区的时候，韦一忍不住开始紧张。 　　声音却表现的很镇定，“尹书昊。” 　　“你爸妈如果实在不能接受我怎么办。” 　　“韦一。”尹书昊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我的护照在我身上。” 　　我们随时可以去国外注册。 　　尹书昊输入密码，门开的瞬间, 韦一听到院子里有车开进来的声音。 　　尹书昊牵着她的手, 转过头看着。 　　黑色的奥迪停下，尹毓章从驾驶座下来, 手上还提了个公文包，尹毓章开完会下班回来。 　　他站在车门口，静静看了他们一眼，抬脚走了过去。 　　“爸。”尹书昊叫了一声。 　　尹毓章没有应声，看着韦一，“来了。” 　　声音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说完，走了进去。 　　尹书昊牵着韦一跟在后面。 　　尹毓章走到客厅，邹文黎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尹毓章在她旁边坐下，看着慢慢走进来的那对男女。 　　视线落在尹书昊的腿上。 　　尹毓章眉头紧皱。 　　臭小子，腿不想要了是吧，在北京的时候就在乱跑了。 　　邹文黎打完电话起身，看着尹书昊和韦一。 　　她居然来了。 　　约好了时间去领证而没有去，她一定猜到原因了，可是她居然来她家了。 　　还穿的这么精神。 　　她扶着尹书昊，两个相爱的人，身上那种气息是掩盖不了的。 　　站在女人的角度上看。真的是个不错的女人，美，淡定，冷冷的很有气质，看着很高级，有自己的事业。 　　这样的女人，书昊爱上她，一点都不奇怪。 　　她看儿子的眼神，专注，关切，视线一直在儿子那条受伤的腿上。 　　不止是她儿子很爱这个姑娘。 　　她也很爱书昊吧。 　　如果不是她家里的事，不止书昊，连她和老公也会很开心吧。 　　可是她身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邹文黎冷着脸，嘴唇紧抿，直直看着韦一。 　　韦一扶着尹书昊在尹毓章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尹书昊脱掉黑色大衣放在沙发扶手上，看着尹毓章和邹文黎，单刀直入。 　　“爸，妈，这是我女朋友韦一。” 　　“我想跟她结婚。” 　　没有人接话。 　　家里一阵寂静。 　　邹文黎扫了一眼韦一，带着探究和打量。 　　如果是别的女人，她只会觉得她脸皮很厚。可是这个女人，淡定冷静，不卑不亢的样子，让她没办法跟那些不好的词语连在一起。 　　她当时在家里看到那幅画的第一眼就觉得很衬她，高级，沉静。 　　邹文黎看了一眼老公，发现老公正端着杯子喝茶，垂着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空气都是安静的。 　　“韦小姐。”邹文黎一声韦小姐后，更加安静了。 　　“妈！”尹书昊低呼一声。 　　尹毓章终于放下杯子，交叠着的腿放了下来，语气沉静，语调不高，“有什么忌口的吗？” 　　顿了一下，他补道，“韦一。” 　　韦一愣了一下，摇头，“没有。” 　　邹文黎转过头瞪着老公，哦，现在是什么意思，坏人她一个人来做吗？ 　　尹毓章抬手拍了拍邹文黎的手臂，“文黎，你去看看厨房，什么时候能吃晚饭。” 　　邹文黎翻了他一眼，慢吞吞去了。 　　尹书昊想，为什么他爸和韦一看上去都这么沉得住气，好像只有他和他妈沉不住气。 　　开口想说什么，手心里还没有暖热的手，紧紧捏了捏他虎口的位置。 　　尹书昊便没有说话。 　　韦一端茶轻啜一口。 　　她有点惊讶。 　　她以为尹书昊的妈妈对她印象不错，毕竟那么贵的画都送给她了。 　　她以为尹书昊的爸爸会盛气凌人，毕竟他在北京看到她时，威严的，冷淡的，带着打量。 　　可是今天，明显他妈更不能接受她。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他爸，这样的男人，她不敢妄自揣测。 　　晚饭准备的颇为丰盛，看得出来特意交代过厨房。 　　“韦小姐，多吃点儿。”邹文黎看着对面的女人，扬唇笑了笑，但眼底却没有笑意。 　　吃到一半儿，饭桌上都是安静的。 　　邹文黎抬脚踢了她老公一下，现在一片和和气气是什么意思？ 　　她对面坐着的可是个杀人犯的女儿好不好？！ 　　“韦小姐是我们书昊的女朋友？” 　　韦一停下筷子，抬眼看她，“是的。” 　　“一定是我们书昊不懂事，招惹了韦小姐。” 　　韦一看着对面披着头发、黑色大衣、面色严肃、靠在椅背上盯着她看的女人。 　　谁能想到这是那个笑眯眯让她叫阿姨送她名画的女人，韦一笑的很安静，“不会，叔叔阿姨把尹书昊教的很好。” 　　“妈，是我追的韦一，追了很久才追上。”尹书昊握紧筷子，看着邹文黎。 　　“你不是胡闹吗？”邹文黎话是对着儿子说的，可是却直直看着韦一，“你还那么年轻，谈两年恋爱也才不过30岁，韦小姐经得起你这样拖么？” 　　“妈！”尹书昊放下筷子的声音有些大，发出“啪嗒”一声，“我今天来就是通知您和我爸，我要和韦一结婚。” 　　“我不同意。”假装客气的氛围终于被撕开，邹文黎瞪着儿子。 　　“你知道韦小姐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吗？” 　　话音落下，别墅里死一般的寂静。 　　尹书昊利落起身，椅子腿滑过地板的声音，他伸出手，“韦一，我吃饱了。” 　　下午他跟韦一说晚上想回来见见他爸，韦一主动要求过来的，她真的在践行自己“一起面对”的承诺。 　　来之前有想过自己会面对什么，可是真的赤*裸裸说出来的时候，却并没有觉得，很难堪。 　　奇怪。 　　她是不是已经练就了这种任何时候都不会难堪的本领。 　　韦一扯了扯唇角，“阿姨，我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可是如果能够重新选择的话，我还是会选择我的父亲。” 　　呵。 　　邹文黎轻笑，“韦小姐是被人叫杀人犯的女儿叫上瘾了吗？”真够道貌岸然的。 　　汤盅重重砸在桌子上的声音，尹毓章看着邹文黎，粗声粗气，“文黎。” 　　“好好说话。” 　　邹文黎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了，她不相信她老公能接受这个女人，可是他却一言不发，看着她一个人当坏人，委屈又生气，“我说的不是事实么？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还是你觉得可以接受这种病态的家庭？” 　　转头，看着韦一，眯着眼睛，“韦小姐看上去不像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啊，你凭什么觉得我们能接受你？” 　　“凭什么觉得，有人能接受你？” 　　“我看韦小姐也挺有钱的，要什么有什么，经历过那样的家庭怎么会还对家庭抱有憧憬，一个人就这样享受人生不也挺好吗？” 　　韦一微怔。 　　视线怔忪的看着她。 　　你没有资格想要拥有家庭，你就应该一个人到老，因为没有人能够接受你。 　　是这个意思么？ 　　韦一垂下眸，眼睫颤了颤。 　　尹书昊铁青着脸，走到韦一身旁，拉开她的椅子，“我们回家。” 　　“以后我都不会再让你面对这些。” 　　韦一不知道自己是被尹书昊拉起来的，还是自己起身的。 　　韦一直直走到沙发处，拿起自己的包，低着头从包里拿着什么，没有抬头，声音淡定如常，“尹书昊，我先回家了。替我谢谢你爸妈的招待。” 　　尹书昊跟在韦一身后，“我跟你一起回去。” 　　韦一脚上一停，回过头看着尹书昊，唇角扯了个笑，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陪陪你爸妈吧。” 　　说着，走了出去，脚步很快。 　　“尹书昊，你给我站住！”身后的女人也站了起来。 　　尹书昊回头，看着对面肃着脸的女人。 　　他走近一步，直直盯着，眸色暗沉。 　　走到邹文黎面前，依然直直盯着她。 　　邹文黎被他盯的有些悚然。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儿子。 　　决绝，激烈。 　　黑色西装，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纯暗的、冷漠的阴鸷。 　　尹书昊走近她，站定，“妈？刚才那些话都是你说的？” 　　“我怎么感觉我都不认识你了。” 　　“我说的怎么了，我这是为你好，沾上那种病态家庭以后有你受的，难道我还能害你？”本来有点心虚，说完这些话，邹文黎仿佛有了底气。 　　尹书昊唇畔忽然溢出冷笑。 　　没有马上说话。 　　直到开口的时候都在冷笑，“妈，你说的还不够狠，你应该说，不离开我儿子，我就让你公司开不下去，让你在z市待不下去，再不济你也可以说，我给你一笔钱，你离开我儿子。” 　　“你应该说的再狠一点。” 　　“这样我对这个家就再也没有留恋的理由了。” 　　邹文黎瞳孔瞬间放大，嘴唇颤了颤，好半天才说出话，“……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这个意思。”语气很轻，可是阴鸷。 　　“你什么时候跟韦一道歉，什么时候我再回来。”尹书昊说完，头也不回慢慢往门口走。 　　什么意思？ 　　慌乱瞬间盈满四肢百骸。 　　“你给我站住——” 　　前面的人慢条斯理的穿着大衣。 　　背影都是冷漠的。 　　她儿子从来没有这么对过她。 　　慌乱让她突然抬手捡起面前的汤盅砸了出去，“尹书昊——” 　　里面的鸡汤洒落，汤盅精准砸向尹书昊的后脑，掉落地面，啪嗒一声，瓷片碎了一地。“你今天不许去。” 　　韦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动车子的。 　　全身上下只有右脚在机械的，不停的踩着油门，车速越来越快。 　　脑子里有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应该有自知之明啊……经历过那样的家庭，怎么还会向往家庭……就应该一个人啊……” 　　她居然，想笑。 　　手机一直在响。 　　尹书昊站在家门外，一遍遍拨着韦一的号码。 　　数不清第几次的时候，在自己却要疯了的时候，她终于接了。 　　尹书昊听到自己沙哑急切的声音，“韦一，你在哪里？” 　　那边的声音很平静，“开车。” 　　平静的让他更慌，“你要去哪里？” 　　韦一拿着电话停了一下。 　　踩油门的动作放轻了。 　　“尹书昊。” 　　“我现在不是很想看到你。” 　　说完听到那头呼吸一沉。 　　忍不住心软。 　　“我本来觉得很好笑的事。听到你声音居然觉得有点委屈，我怕看到你，我会哭。” 　　“想哭就哭。”他的声音沙哑的像被车碾过。 　　“我去找你。”不等韦一说话，尹书昊就挂了电话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昨天编编跟我说，人物涉政的时候必须是正面形象，不能使用特权……我之前居然不知道这个规定…… 　　大家都知道我一开始的设定是男主爸反对嘛，因为版规不允许我后面的东西都写不了了，所以我硬尬了个人格障碍的梗，后来发现思路完全断了，更是写不下去了。没办法又修了一下，把爸爸妈妈对调一下，俗到极点的恶婆婆梗(嘤嘤嘤因为我想看小狼狗分手哈哈哈哈 　　好啦再也不改了，看在我一直熬夜的份儿上，轻点骂啦我~ 　　改成第N章后看着整洁多啦 第63章 　　的士停在东晖苑门外, 来不及关上车门，顾不上腿上用力时会很疼，尹书昊几乎是跑到门口的。 　　输入密码。 　　密码锁提示密码错误。 　　尹书昊以为是自己太急切输错了密码, 吐了一口气, 再按。 　　还是错误。 　　她换密码了。 　　这个念头让他心脏一缩，指尖颤抖, 第三次输入密码后，提示密码被锁死。 　　恐慌感如溺水般，灌满他的胸腔。 　　韦一我们可以去国外登记，我们各自有工作，不需要依附家庭生活, 我父母早晚能接受的不能接受也没有关系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见他们一次也不会。 　　这是他现在嘴边急切想要说的话，尹书昊拨了韦一的电话。 　　电话响到自然挂断，没有人接。 　　再打, 还是没有人接。 　　心里的恐慌拔地而起。 　　尹书昊觉得自己完了。 　　以前也惹韦一生气过，可是她一句重话都没有跟他说过。 　　现在她不仅换了密码还不接电话。 　　他就不该答应什么让她和自己一起面对的他不该让韦一面对这些。 　　别墅里还亮着灯，她一定还没睡，是在生气还是在伤心。 　　会不会在哭。 　　心里有个巨大的空洞，鼓鼓往里面灌风。 　　不知道站了多久, 尹书昊才想起来之前他在医院照顾妙儿的时候，存过苏文默的电话。 　　门很快被打开。 　　苏文默看着外面携着冷气的男人, “咦？你怎么没跟一一一起回来？” 　　“你怎么也不穿件外套啊？”只是站在门口她都觉得快冻死了。 　　“啊, 密码我晚上改了，我以为你会跟一一一起, 我就只发给了一一。”她以前把韦一家的密码告诉过张大伟一次，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晚上一回来看到站在客厅的张大伟时吓个半死，还好妙儿在邻居家玩儿。 　　“新密码是——”还没说完就看到跛着脚的男人一溜烟不见了。 　　她的卧室门没有关，灯火通明，却没看到人。 　　红大衣和包随意放在床上，手机反扣在大衣上。 　　心里的恐慌就这样平复了。 　　她没有换密码。 　　也没有故意不接他电话。 　　浴室的门关着，里面亮着灯。 　　轻轻推开门，韦一正躺在浴缸里，白色的泡沫遮盖的只露出锁骨以上。 　　头发盘了起来，右手肘撑在浴缸沿上撑着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睡颜沉静，瞬间填满了心里的空洞。 　　“韦一？”尹书昊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手伸进水里探了探，已经不热了。 　　“韦一？”尹书昊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 　　韦一的眼睫颤了几下才睁开眼，没有焦距的眼睛在看到面前男人的俊脸时怔了一下。 　　尹书昊转身去拿浴巾，“水已经不热了，你快起来。” 　　韦一没有去接他手里的浴巾，伸出手，手背在他的手背探了探，“你怎么在外面老不记得穿大衣。”手都冻红了。 　　尹书昊反手握住韦一的手，喉咙动着，声音暗哑，“对不起韦一，我没想到我妈会这样。” 　　韦一看着他，没有说话。 　　没想到的岂止是他。 　　韦一刚从回来的路上甚至在想，那真的是邹文黎吗。 　　即便是前后判若两人，她那个层次的女人，说话总该是得体的吧，怎么会那么激烈。 　　带着恶意。 　　用了凭什么觉得，有人会接受你，这样的字眼。 　　至于他爸，虽然没有明说，意思应该跟他妈是一样的。 　　只是修养比较好罢了。 　　“都是我不好。” 　　只有干巴巴的一句话，他连一杯水都舍不得让她倒的女人，因为他，受了这样的委屈，羞愧让他无地自容。 　　盯着她因为泡澡太久而有些苍白的脸，心脏一抽一抽，疼的厉害。 　　尹书昊抬手弯腰，想要抱她，“再泡你要感冒了，乖，先起来。” 　　韦一没有动，直直看着他的脸，语调很轻，表情恍惚，“尹书昊。” 　　“不然我们分手吧。” 　　尹书昊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有一瞬间的冷凝，他僵住，好半天才听到自己紧绷又急切的声音，“韦一，我会疯。” 　　韦一垂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情绪，几秒后，又抬眼看着尹书昊，倏地一笑，“那就不分了。” 　　尹书昊揪着的心脏并没有放松。 　　虽然她说不分了，可是她脑子里一定闪过分手这个念头。 　　胸口源源不断涌出越来越多的慌乱，尹书昊听到自己的僵硬的声音，“韦一，你是不是后悔了？” 　　韦一笑着摇头，“我没有后悔。” 　　“我只是——”第一次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啊。 　　一边是有过案底的爸爸和病态的生母，一边是商界政界中的佼佼者。 　　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吧。 　　是她不够清醒，她被宠溺的忘了天高地厚，忘了她华贵的礼服里面，其实爬满了虱子。 　　没有看到他的时候好像都还好，可是现在，真的很难过啊。 　　对人生，她很努力，因为她知道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可是，是不是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摆脱不了原生家庭的影响，一个人的家庭就是他的宿命。 　　阴霾晦暗的她，还妄图拥有光芒万丈的他。 　　韦一表情恍惚的厉害。 　　“你明明就。”尹书昊自动消了音。 　　你明明就后悔了。 　　你明明就想分手了。 　　他薄唇紧抿，声音暗哑低沉，眸光黯然，韦一心头一软。 　　叹息着伸出两臂，“你抱我吧。” 　　说完认真看着他的脸，“我没有后悔，我真的没有后悔。” 　　我只是，没有自信。 　　尹书昊叹息一声，无奈又深深宠溺的声音，“以后不要再提这两个字好不好？我听不得。” 　　弯腰抱起韦一，闷哼一声。 　　韦一突然想起来，“尹书你的腿，你快放我下来。”韦一僵着上半身不敢动。 　　尹书昊坚持，抱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卧室走去。 　　韦一被放在床上，尹书昊帮她盖上被子，把她的大衣拿起来挂好后，在床边坐着。 　　坐着坐着，韦一却看到他慢慢红了眼眶，突然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抱的紧紧的。 　　“韦一，我们明天就出国好不好？去纽约州，护照就可以登记结婚，或者我们到大使馆登记，再回国做公证，婚姻效力跟在国内一样。回来后我们就过自己的日子，我不会再让你去面对我爸妈。” 　　韦一回抱着他，手掌安抚似的轻拍他的后脑。 　　手上有黏黏的触感。 　　韦一抽回手，嘴唇颤抖，声音高了一个度，“你头上怎么流血了？！” 　　不等尹书昊回答，放在西装口袋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后他按下挂断，邹文黎执着，又打了一遍。 　　“接吧。”韦一的声音里有叹息。 　　其实她也不是生气，她就是突然认清现实的感觉。 　　清晰的，让她觉得绝望。 　　“你去哪儿了？”邹文黎的声音有些急切。 　　尹书昊没有回答她。 　　“就为了个女人，你不接妈妈电话？” 　　“是。” 　　“你还要跟妈妈决裂？” 　　“是。” 　　“尹书昊你就为了个女人连妈妈都不要了？”那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你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记得你是我妈了。” 　　“妈，我不管你什么想法，我这辈子，只会娶韦一，你的反对没有任何用，你想压着户口本就压着。如果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的话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你愿意的话，逢年过节我可以去看你，你不愿意的话，可以当没有我这个儿子。” 　　尹书昊顿了一下，“反正你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说完挂了电话，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韦一安静听他打完电话，套上睡衣，起身下床，不一会儿拿着医药箱过来，在尹书昊身后坐下来。 　　轻轻拨开头发，能看到血痂，像是被尖锐的利器割了一个小口子。 　　不深，却让韦一拿着棉签不敢再碰他。 　　心里闷的喘不过气。 　　韦一咬着下唇，声音颤抖，“谁打的？你爸还是你妈？” 　　“……我妈。” 　　“你妈，”，韦一停住，想到他求婚的时候说过他爸打他，“你爸妈经常打你？” 　　“没有，”，尹书昊转过头，深深看着咬着唇手还微微颤抖的女人，“我爸妈一直没怎么管过我。我爸第一次打我是初中时，我打架把一个同学胳膊打骨折了，我爸从单位跑到学校把我带回家，狠狠的打了我一顿。后来就再没打过我了。今天是我妈第一次打我。” 　　……你妈真的是，不太可能接受我啊。 　　都生气到打人了。 　　“韦一，我明天去把我名下的房产都过户给你，后天，我们去国外登记，我已经联系了熟人。” 　　“不要过户给我吧，尤其是星河湾的房子，你妈知道了，会更生气吧。” 　　“她怎么想不重要。” 　　是夜。 　　本来尹书昊的腿，还不能剧烈活动的。 　　可是心头窒悶的厉害。 　　情绪堆积在胸口无法发泄。 　　只有一遍遍占有她，凶狠的恨不能占有她身上的每一处角角落落。 　　连带着重新占有她的心。 　　只要韦一有发呆或声音小的时候，尹书昊都能变着花样，让她的眼睛只看到自己，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不去想，她今天脑子里掠过后悔和分手的念头。 　　韦一，我们一定不能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爸的身份不能用新换梗后卡的好厉害，人格障碍的尬梗实在用不下去了。 　　算了我老实交代吧，这篇文没有大纲没有预收没有存稿，有一次开会开的实在无聊，想清楚人设后直接开文了。 　　所以一直放飞自我一直魔性修文(也跟自己不知道版规有关啦~ 　　但是大致剧情不会变，只不过虐梗从男主爸转移到了男主妈和女主生母身上。 　　嗯，男主妈会利用女主生母，简单一句话，恶婆婆上线啦。 　　(嘤嘤嘤我就是想写小狼狗颓废的那段时间啊，寂静无人的夜里，坐在车里抽烟，想她，姐姐心都要化了！ 　　前面男主父母的人设改了，只用看62章就行了，之前的改的都是细节。 第64章 　　韦一想, 这是她跟尹书昊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执了。 　　尹书昊坚持要把他名下的房子过户到她名下。 　　存折和银*行卡已经放在她床头了。 　　韦一觉得，一是她并不缺房子实在没有必要，二是, 星河湾那房子如果被他妈知道了, 他妈指不定会怎么看她。 　　他妈对她的成见那么深。 　　真的很奇怪吧，同样的一个人, 只是因为出身变了，别人对你的评价和标签就能差的这么天翻地覆。 　　可是尹书昊坚持。 　　最后韦一笑着说了句，“我要是不跟你结婚，你就不怕我卷着你的房子和钱跑路了？” 　　然后他就……生气了。 　　嘴唇抿的紧紧的，眼神黯然又带着哀怨……看了她半天, 最后一言不发的出门了。 　　连一条短信都没有发过。 　　这好像还是他们真正在一起后尹书昊第一次跟她生气。 　　昨天晚上他心里就憋着气，今天又听到韦一说如果不跟他结婚…… 　　韦一在办公室，不时去看手机。 　　就因为她随口的一句玩笑话啊。 　　是有多怕她不要他。 　　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连带着昨天那些小情绪都没有了。 　　好像只要他在身边, 很多东西都不重要了。 　　DM公司这一季度的广告拍摄差不多都完成了，姜奕的那支广告刚刚项目部的人把片子报给她了。奥韦最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Z市城市形象宣传片的竞标上了。 　　虽然有了一些广告拍摄的经验了，但是拍城市形象宣传片，片子时间短，要呈现的宣传内容很多, 还要对Z市的历史、文化、建筑、经济发展情况、城市定位有一个清晰的了解，场面最好还要恢宏, 能给观众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审美感受, 需要很强的策划和创意。韦一看了下属交来的几个策划，都不满意, 下午又全程参与了项目组的讨论，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走进客厅就看到苏文默在埋头辅导妙儿做作业，韦一四下里望了一眼，“尹书昊呢？” 　　“做饭呢。”苏文默“唉”了一声，“你说你到底在哪儿找着这种二十四孝好男友的，人都这样了你还不抓紧去把证领了啊？” 　　苏文默还不知道她和尹书昊家里的事，韦一没有回应她的话，“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啊？”问话的时候已经抬脚往厨房走了。 　　“不知道，我回来他就在家啊。”这俩人不是连体婴么。 　　韦一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尹书昊正要出来，抬眼看到她，他怔了一瞬，别过脸去，没有说话。 　　他知道韦一昨天受了很多委屈，可是他真的听不得，听不得她说分手，听不得她说不跟他结婚。 　　韦一视线落在尹书昊的右腿上，抬手拉住他的手腕，“叫她们吃饭是吧，我去叫。” 　　四个人，四菜一汤。 　　例行的有鱼。 　　还好不是蒸鱼…… 　　吃饭的时候没有人说话，韦一的思绪又飘到下午的讨论中去了。 　　摄像师和剪辑师可以找孟导，灯光师有合作的，今天下午选的那个音乐背景偏柔了，好像没有什么激励性，这种城市宣传片的音乐非常重要。 　　尹书昊看着拿着筷子边吃饭边盯着那盘鱼走神的女人。 　　她就刚才拉了他一下，然后就没再看他一眼。 　　他生气的……很明显好吧。 　　怎么能不看他一眼，看他一眼，他才有个台阶下，然后告诉她，以后不准说分开和不嫁给他这样的话，不准说不准想，一点念头都不准有。 　　可是她就只盯着那盘鱼。 　　……好想把那盘鱼倒了。 　　沉着嗓子问了一句，“鱼味道怎么样？咸不咸？” 　　韦一抬眼看了尹书昊一眼，“啊”了一声，“不咸啊。”她刚才想到一首很适用的音乐啊叫什么来着被他打断了现在想不起来了。 　　韦一拧着眉头，又垂眸努力想着。 　　瞥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着那盘鱼了。 　　尹书昊捏紧筷子，赌气似的，“鱼重要还是我重要？” 　　一直盯着鱼，眼神都没给他几个。 　　韦一和苏文默同时抬眼看他，然后面面相觑。 　　这气鼓鼓又委屈巴巴的声音。 　　而且你跟鱼较个什么劲儿啊？ 　　韦一哭笑不得，起身，拉过椅子，靠近他坐下，一本正经道，“你重要。” 　　“如果你跟鱼同时掉进水里，我一定先救你。” 　　苏文默憋笑，小妙儿捂着嘴偷笑。 　　谈恋爱的大人们可真是幼稚啊。 　　韦一和苏文默在客厅聊了些官司上的事，把她搜集的张大伟出轨和小三怀孕的证据交给了苏文默。 　　回卧室的时候，尹书昊刚洗完澡正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 　　韦一快步走到他面前挡住他，双手环住他的腰，仰头看他。 　　眼睛亮晶晶的。 　　声音娇软，“气消了？” 　　尹书昊垂眸看她，没有马上说话。 　　“今天去哪儿了？” 　　真的是无法对她生气，只要她用这水润润的眸子看他一眼，命都想给她，哪还记得生气的事，尹书昊叹息一声，“知道会惹我生气的话你还要说？” 　　“我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话啊。” 　　“玩笑也不行，我不爱听。” 　　“……好吧，以后不说了。能告诉我你今天去哪里了吧？” 　　尹书昊迟疑了一下。 　　下蹲，托着韦一的屁股把她抱了起来，“我今天。” 　　“去过户了。” 　　怀里的女人倒抽冷气的声音，韦一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尹书昊，你这样你妈只会更接受不了我的。” 　　“所以我没把星河湾一起过户了，”，尹书昊抱着韦一走到床边把她放下，拿起床头桌上的两本房产证，“这都是我自己的钱买的。” 　　“就这么多了。” 　　“现在我是个穷光蛋了，要不要卷着跑路你看着办了。” 　　韦一虽然并不在乎这些，可是真的拿到这些房产证，还是觉得沉甸甸的。 　　他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的交出自己的一切啊。 　　韦一沉浸在感动中。 　　“韦一，你不需要考虑我妈的感受，你不需要她的认可。” 　　就算不说韦一是她儿子爱上的女人，同作为女人，听到其他女人这样的遭遇，没有同情也就算了，反而捡起来作为攻击伤害别人的武器。 　　这一次，他妈真的太过分了，过分到，可能这一辈子，他想到那些伤害韦一的话都心疼愧疚的心尖都疼。 　　*** 　　尹书昊说到做到，自那以后，邹文黎也没有再出现过，自然也不可能向韦一道歉。 　　生活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奥韦本季度为DM公司拍的的广告片都已经播出去了，虽然反响没有杨柳当时那么大，但也收获了一波好评。 　　不得不承认孟导的才华。 　　奥韦的影视广告能有不错的成绩，最大的功臣就是孟导。 　　几个广告片一播出，奥韦在Z市广告行业内基本上奠定了行业前三的地位。 　　去市政府宣传和文广部门竞标的那天，韦一又看到了邹文黎。 　　在她以为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 　　韦一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居然才知道原来华夏集团也涉足广告业了。 　　是因为她么。 　　这是要兵戎相见的意思么。 　　他妈自那次以后像销声匿迹了一样，原来在憋大招儿啊。 　　韦一站在台阶上，看着邹文黎从上面下来。 　　威严，有气势。 　　她不笑的时候的模样。 　　身边跟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模样很像某个政府部门的领导。 　　韦一以为她不会跟自己打招呼的时候，邹文黎叫住了她。 　　“韦一。” 　　韦一抬眼，看着邹文黎，面容沉静，没有应声。 　　邹文黎笑了笑，“书昊的腿还好吗？” 　　韦一微微颔首。 　　“书昊好像很坚决，宁肯跟我断绝关系也不愿意跟你分开。” 　　“老实说，作为母亲，我挺伤心的。” 　　“可是我儿子太犟了，我也拿他没办法，所以我想看看。” 　　“你会不会比他懂事些。” 第65章 　　韦一算是见识到真正的人民币玩家的厉害了。 　　没有广告业的经验不要紧, 没有代表作不要紧。 　　有钱，有坚不可摧的人脉资源，一夕之间就能组建起兵强马壮的精英团队。 　　看到邹文黎的那一眼, 韦一就已经做好了竞标失败的准备了。 　　毫无悬念。 　　一个几十年基业、庞大到把控着Z省几乎整个娱乐行业的财团, 她在她面前，不过是大海中间的一块浮木。 　　可是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而已啊。 　　一批老客户纷纷打电话过来, 要求取消合作。 　　有意向的客户，也大量被抢单。 　　有几个骨干员工甚至提出了辞职。 　　以往电话声此起彼伏的项目部和策划部，来电声变得稀稀拉拉。 　　奥韦的员工都感觉到了，他们公司正在遭遇史上最大的重创。 　　而且看情形，是有人专门冲着他们公司来的。 　　韦一靠在办公椅上, 闭着眼睛。 　　公司目前还能支撑，可她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韦一又想到邹文黎的那句“我儿子迷恋你，不过是迷恋你看上去精致体面光鲜亮丽的样子, 如果你灰头土脸的回到你本来的阶层，你说我儿子还会迷恋你么。” 　　邹文黎不知道，尹书昊爱的从来都不是她光鲜亮丽的样子，她从出现在尹书昊面前开始，都是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 　　接到池田部长的电话时, 韦一盯着手机屏幕，不敢按下接听键。 　　仅剩的、也是最大的客户了, 也要取消合作吗？ 　　池田部长先是反馈了一下新广告的数据, 以及他们广宣部门对这次广告的意见和需要改进的地方。 　　然后告诉她冬季主打的产品是一款保湿精华和一款晚霜，什么时候派人来取一下试用品。 　　韦一拿着手机半天说不出话。 　　不是取消合作？是继续合作？ 　　挂电话之前, 韦一忍不住问了出来。 　　池田部长迟疑了一下，告诉了她，“我相信韦总的眼光和态度，与韦总的两次合作都很满意。DM是跨国公司，百年品牌，没有什么需要忌惮的。” 　　韦一松了一口气。 　　*** 　　尹书昊本以为这次的手稿能入围普奖提名已经是运气了，接到老师电话知道进入第二轮评审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像千禧桥那样手稿就获得国际头奖的能有几个。 　　为了获奖的机会更大，两位老师提议将设计稿要做成4D彩色效果图。 　　尹书昊去安市拍了一些安城河周边的照片，程老师要他到北京，三个人分工协作，尽早完成效果图。 　　尹书昊想了想，最后提出自己以视频会议的形式参与两位老师的讨论。 　　不管在一起多久，还是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分开。 　　看着放下筷子的女人，尹书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韦一，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吃饭越来越少了？” 　　“好像还瘦了？” 　　昨晚上抱着她坐在床上，缠在他腰间让他疯狂不已的那双腿，好像细了些。 　　午饭时候，苏文默不在店里，妙儿在学校。 　　尹书昊起身，拉开椅子走到韦一旁边，弯腰抬手，在她的椅子上坐下，韦一稳稳坐在他的大腿上。 　　低沉宠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最近厨艺下降了？” 　　不管听多少次，尹书昊这样在她耳根说话时，吹拂的热气都能挠的她心痒痒的，然后一路从她的耳根颤抖到心尖儿。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韦一耳根微热。 　　“还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她前几天去公司的频率好高，这几天虽然不去了，但是总是在打电话。 　　还躲在书房里打。 　　韦一有点心虚，视线只落在他修长的脖颈处，“年底啊，都会忙一些的。” 　　尹书昊盯着韦一的脸，带着愧疚，“我最近有点忙，好像都没有好好陪你。” 　　想到他在忙什么，韦一突然抬起头，“尹书昊，你要是真的得奖了，会不会眼光也变高了？” 　　他本来就高不可攀，再得了普奖，大概是国内最年轻的得主了，到时候国内外的媒体都会报道的吧。 　　未来不可限量。 　　而她，可能会保不住公司。 　　连仅有的底气都快没有了。 　　尹书昊眸色转深，单手固定住韦一的下巴，低头亲了上去。 　　缠绵了足有半分钟才分开。 　　“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就在我怀里，我还能往哪儿高。” 　　下午尹书在客厅跟两位老师开着视频，商讨效果图的一些细节问题。 　　韦一在书房看书。 　　开完会，尹书昊忙完推开书房的门，看到韦一正坐在粉色贵妃椅上闭着眼睛。 　　身上还放着一本翻开的书。 　　尹书昊走近她。 　　身上的书是《电影风格（形式与风格）插图第八版》。 　　桌上还放着一本没打开的书，《学电影必修课》。 　　尹书昊惊住，捡起韦一手上的书翻了翻。 　　韦一睡的浅，他拿走书的时候睁开眼睛，眯懵着眼睛看他，“我居然看睡着了。” 　　“你怎么对拍电影感兴趣了？” 　　“看孟导拍广告觉得挺有意思。”说完笑了，“以后我万一转行的话，去拍广告也不错吧？” 　　尹书昊翻书的手指一紧，视线从书页移到韦一的脸上，密密锁住她脸上每一个表情。 　　喉结滚了滚，最后无声的放下。 　　做晚饭之前，尹书昊在厨房给方彤打了电话。 　　挂了电话他看见自己的指尖在颤抖。 　　大步走到客厅，看见女人缩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背影，胳膊支在沙发扶手上，歪着头。 　　韦一没有反应过来，胳膊突然被人用力抓住。 　　一转头就看到尹书昊的脸，他抓着她的胳膊，紧紧抓住，呼吸紊乱。 　　红着眼眶。 　　声音粗嘎的难听，“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韦一眨了眨眼，“……什么？” 　　他眼眶很红，声音逼仄，“是怕我知道了会愧疚，还是，不相信我？” 　　韦一反应过来，垂下眸，寂静无声。 　　她不怕他愧疚。 　　更不是不相信他。 　　她怕，他会屈服。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声音沙哑急切，尹书昊放开她的手腕，捡起沙发上的大衣，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路上给苏文默发了一条早点回家做饭的短信。 　　*** 　　省政府办公厅。 　　正是下班时间，办公楼大门前车来车往人来人去，在大门警卫处登记了个人信息，尹书昊直接上了六楼。 　　暗红色的木门从里面拉开，尹毓章边走边打电话，肃着脸，语气威严，“你们这是寅吃牟粮，透支未来！” 　　抬眼看到门外的尹书昊时他惊了一下，手上开门的动作也停了。 　　这是儿子第一次主动来他办公室找他。 　　尹毓章接着打完电话，“明天上午来我办公室见我。” 　　挂了电话，尹毓章视线在他脸上停了几秒，“怎么来了？” 　　“爸，我想跟你聊聊。” 　　尹毓章沉思一瞬，拎着公文包转身又进了办公室。 　　尹书昊跟着他进去。 　　尹毓章本以为儿子会直接了当的让他去做他妈的工作。 　　没想到尹书昊在他对面坐下后，突然低低笑了声。 　　“爸，你知道我跟韦一是怎么认识的么？” 　　然后开始讲他们认识的时候。 　　从他们认识开始，一点点讲起。 　　尹毓章听着，左手拇指和食指不时摩挲着下巴。 　　“很酷吧，她那时候不想结婚，只想当个单身妈妈。” 　　…… 　　“韦一一开始看不上我，是我死乞白赖，找各种借口赖在她身边的。” 　　…… 　　“她答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后来知道了，我知道她心里其实退缩过。” 　　…… 　　“爸，韦一她活了这么久，受的都是委屈，她从来没喊过，没怨过，安安静静就这么撑过来了，就连我妈那样说话，她回来也没有跟我抱怨一句。” 　　…… 　　“你跟我妈肯定都觉得她高攀了我，其实我有什么，除了有对厉害的爸妈我还有什么。” 　　…… 　　“不是她缠着我，是我离不开她。” 　　…… 　　讲到最后，尹毓章睁大眼睛，不自觉坐直身体。 　　尹书昊哭了。 　　书昊出生那几年，尹毓章在Z市下面的一个乡镇任镇长。乡镇工作繁杂无序，人少事多，上访、维*稳、扶贫、迎检，事事都要操心，吃住都在乡镇，常常忙的几个月都回不了一次家。 　　等他调回市区后，儿子已经五岁了，不哭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儿子哭。 　　后面尹书昊情绪有些难以自持，零零碎碎又讲了很多，他和韦一的，韦一家里的，他小时候的，他读书时候的。 　　他说他小时候特别特别羡慕其他的小朋友，没有多的玩具，没有多的零花钱，可是睡觉醒了就能看到爸妈，玩儿的时候摔跤了爸妈会抢着过来抱。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尹毓章一直静静听着，脸上绷得很紧，连呼吸都刻意放慢了。 　　等尹书昊不再说话的时候，尹毓章看了一眼手表。 　　12点多了。 　　他儿子28年来跟他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 　　他们父子第一次这么彻夜谈心。 　　他一直觉得这个儿子，没有他的魄力，没有文黎的手腕，可是又挑不出毛病。 　　看上去样样都好，温和，不惹事，对谁都礼貌疏离。 　　大嫂跟他抱怨过，天奇毕业好久了也不出去上班，天天做着明星梦，说话没大没小，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么大了走路还会挽着她胳膊，他爸冲他吼他还嬉皮笑脸的躲在她身后，哪像书昊，稳重，家教好，有礼貌，工作上进，一点儿都不需要父母操心。 　　他当时轻哼了一声，说宁肯两家换换儿子。 　　他大嫂一定以为他是得意。 　　他知道自己不是。 　　他这个儿子，客气疏离的，他都感觉不到自己是个父亲。 　　像个客气的亲戚。 　　不，连亲戚都不如。 　　连天奇都会在他面前说“哇二叔好久不见你又变帅了你们Z省新闻是不是全国新闻频道里面收视率最高的啊。” 　　书昊从来不会这样，他胖了瘦了剪头发了升官了上电视了，书昊从来没有关心过，多久不回家，他都不会问一句。 　　他对他们的关心还没有对那孙家二老多。 　　有时候他会觉得挫败，觉得他这个儿子为什么就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遇事向他开口，哪怕是要钱要房要车都好，再不济像小时候那样，打架惹事闯祸，让他也能有机会管教他。 　　像个普通的父亲一样。 　　有一次，张秘书长在办公室打电话大发脾气刚好被他撞见，张秘苦着脸解释，他儿子上周刚把车撞了，这周末又要跟他借车出去玩儿，说要去的地方不好打车，打电话缠了他三天了。 　　他当时，居然觉得羡慕。 　　开口的时候尹毓章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书昊。” 　　“你妈是不想干涉你谈恋爱结婚的，她觉得你性格温和，现在做的工作既没有钱也没有权。她怕你找个家里糟心的，以后我们不在了，你的日子不好过。” 　　“你不要怪你妈。” 　　还是不行么。 　　尹书昊的眼神儿暗了几分。 　　“今天看来，是你妈想多了，我尹毓章的儿子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儿子怎么会保护不了那个女人，遇到事儿，他儿子怕是会用命去保护她吧。 　　“我们家从来不仗势欺人，但是也不是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敢来招惹的。” 　　“我尹毓章今天坐在这里，为全省的老百姓负责，如果连自己儿子想要的最基本的婚姻自由都保证不了，我还有什么脸坐在这个位置上。” 　　尹书昊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爸。 　　尹毓章本来还算平静，在尹书昊说出他妈开间广告公司专门针对韦一后，突然拍了一把桌子站了起身，“胡闹！这不是胡闹吗！” 　　后来尹毓章开车把尹书昊送回东晖苑时，尹书昊下车前，他还粗声粗气的，“你妈的工作我会去做。” 　　看着儿子下车，尹毓章忍不住把头伸出车窗，直到儿子的背影快消失，才开口想交代什么，“尹书昊——” 　　小兔崽子，跛着腿还能跑那么快。 　　已经夜里一点多了，别墅里没有亮灯。 　　韦一应该睡了。 　　尹书昊轻手轻脚开门走进去，打开客厅的灯。 　　看到韦一坐在客厅的身影时他惊住了。 　　半夜一点，韦一坐在客厅，坐在黑暗里。 　　看到他进来，韦一侧过脸，视线静静落在尹书昊的脸上。 　　几秒后，突然扯唇笑了。 　　“尹书昊，你是不是去找你父母了？” 　　尹书昊走了过去，在韦一旁边站住，找父亲也算找父母吧，“嗯。” 　　“你父母，应该是让你跟我分手对吧？只要你跟我分手，你妈就会收手，是这样吗？”韦一是在笑，但眼底却没有笑意。 　　尹书昊下意识就想解释。 　　他没有要分手也没有人让他回来分手。 　　为什么韦一总是把这两个字挂在嘴上。 　　突然就很想知道，韦一误解他要分手的时候，会说什么。 　　尹书昊不发一言。 　　韦一依然在笑，她低了低头，又抬起，“我刚才在这里坐了四个小时。” 　　“我想了很多，我们两个人的家庭岂止是不适合，简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心一点点沉下去。 　　误解他要分手的时候，韦一想做的，大概就是顺势而为吧。 　　韦一仰脸看他，接着说话，“我打拼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你是知道的。” 　　一阵心灰意冷。 　　他以前总是问，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其实他从来没有真的想跟她的工作比过，他也知道她真的不容易。 　　可是听到她选公司的时候，心真的好痛。 　　韦一突然站了起来，视线落在他脸上很久。 　　“公司还会再有。” 　　“可是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尹书昊了。” 　　说完这句，韦一抬手抓住尹书昊的大衣衣襟，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语调不高，“尹书昊。” 　　“公司我不要了，不分手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说为虐而虐，一直看文的小天使应该知道，我在二十多章就埋了会虐一波的线，只是因为版规关系对调了父母性格而已(好吧这确实挺魔性了…… 　　没办法，这俩人的家庭背景，注定了需要调和。 　　虽然是恶婆婆梗，但是是不一样的恶婆婆啦，会酸酸甜甜，看着不适应的，你们脑补把公公婆婆对调一下(捂脸 　　或者你们这样想，收获了恶婆婆可是我有好公公啊！ 第66章 　　“嗯？” 　　尹书昊只觉得耳膜一震。 　　视线从胸前那只白皙的、因紧紧攥着他大衣而关节处泛白的手上移到她的脸上。 　　那张美丽的脸依然神色安静。 　　那双璀璨的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坚定, 又带着请求的。 　　她说不要分手。 　　什么叫天籁之音。 　　什么叫喜极而泣。 　　什么叫从地狱重返人间。 　　尹书昊能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都在震颤。 　　韦一见他怔怔愣愣的，以为他没有听懂。 　　“我说，不要去求你妈。” 　　“公司我不要了。” 　　最后一句话, 尹书昊能看到她睫毛和嘴唇都在轻颤, “不分手，好不好？” 　　尹书昊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按住她猛亲一顿的渴望, 不动声色道:“不好。” 　　只是那眼睛亮黑的吓人。 　　韦一觉得神经被猛然蛰了一下，瞳孔微微一缩，就这么微张着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手上的力道一点儿没松。 　　好一会儿，韦一才移开视线，停在他的肩膀处, 声音迟疑，语气带着某种妥协。 　　“……你喜欢的也不是我的钱啊。” 　　“真的破产了，我也不会很穷吧, 起码我还有这套房子，还有两辆车。” 　　“……我也还是漂亮。” 　　最后一句，韦一视线回到尹书昊脸上，手上的力道加重，声音高了一个度, “你敢分手，房子我是不会还给你的。” 　　凶巴巴的。 　　话音刚落, 她就被人腾空抱起。 　　吻也随即落了下来, 炙热又急切，口中含混不清。 　　韦一听清楚了, 他说的是，“不好。” 　　“我你得要，公司你也得要。” 　　尹书昊抱着她直直往卧室走。 　　抵死缠绵，一夜疯狂。 　　天空亮起鱼肚白的时候。 　　尹书昊看着身下的女人，薄红的脸蛋和水雾蒙蒙的眼睛，心里满涨的像是要溢出来。 　　手指张开，扣住她的。 　　“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不会用分手来解决。” 　　“所以，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麻烦，尤其是来自我家的，都第一时间告诉我，好不好？” 　　韦一听他说完，费力睁着困的发酸的眼睛，不敢相信的样子，“……你爸？” 　　他爸看上去好严厉啊。 　　“是啊，我爸军人出身，看着凶，其实心肠软。” 　　……你妈笑起来还有梨涡，结果……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 　　尹毓章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两点了。 　　推开卧室门就看到熟睡中的女人。 　　硬是等到早上吃饭时间。 　　尹毓章端着牛奶，看着对面盛了碗粥笑眯眯递给他的女人。 　　“心情不错？”尹毓章问。 　　邹文黎不置可否，心情颇好的挑了下眉尾。 　　“文黎啊，”，尹毓章接过他手里的粥，“你有没有想过，以后退休了，你的公司怎么办？” 　　邹文黎“嗯？”道:“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吗，请职业经理人啊。” 　　这么多年来，家里基本都是老婆说了算，别看尹省长在外面霸气威严，但在家里，大事小事，都是让着老婆的。 　　他迂回道，“其实，找个会做生意的儿媳妇儿也挺好。”这不是文黎最苦恼的事么，“只要她对书昊真心实意，公司她先管着，以后再培养个能接班的孙子，这公司不终归还是咱们家的么。” 　　老公说的很有道理，邹文黎慢慢点头附和，“现在这世道，能吃苦的女孩子不多了，到哪儿去找——” 　　突然想到什么，她警觉的看着老公，瞪着眼睛，神色不悦，“你想说什么？” 　　尹毓章放下碗，“书昊昨天去找我了。” 　　“我们聊了半夜。” 　　邹文黎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油条，没好气道，“他让你来做我工作的？” 　　还能聊半夜。 　　她儿子什么时候跟她说过掏心的话了。 　　尹毓章也不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对那姑娘父母有成见，刚知道的时候我也接受不了。” 　　“但是一码归一码啊，她爸，年轻气盛运气差，不是坏人，也重新做人很多年了，至于她生母，以后不来往不就行了，那姑娘现在也没跟她来往啊。你看人家，哦，别的不说，书昊腿骨折了，二话不说丢下生意在医院伺候了半个月，你这个当妈的，你自问你能做到么？” 　　儿子病的没到要命的地步，他们抹不开时间的时候哪次不是只安排佣人过去。 　　邹文黎白了他一眼，“你还有脸说，结婚前我都说清楚了，我不喜欢孩子也不想生孩子，要不是你。”在避孕套上做手脚，还让双方父母做她工作，她能有今天的烦恼么。 　　尹毓章咳了一声，“儿子都这么大了，说这些话有意思？难道书昊就没给我们带来过快乐？” 　　那倒不是。 　　当然不是啊！ 　　“那姑娘人虽然冷冷的，但是对书昊是真心实意的，我不会看走眼的。再说性格，多有修养啊，你上次那样说话，人家一句都没回嘴，也没在书昊面前说你一句不是，这性格，跟她那个妈可是一点都不像啊。” 　　邹文黎轻哼一声，“她都让书昊跟我决裂了好吧，她现在不过就是装装样子，鲁莽的爸爸病态的妈妈，她根子里都是坏的。书昊那么温和，以后我们不在了，被她那爸妈缠上，日子还不得过的鸡飞狗跳的！” 　　尹毓章叹息一声，“文黎啊，儿子都要跟你决裂了，你还觉得他温和。” 　　书昊从那以后真的就不接她电话不回她信息，有时候她讨论其他问题，他才会随便敷衍两句。儿子这么决绝是邹文黎没想到的，以前他们说什么，儿子从来不会忤逆，除了选工作那件事。 　　邹文黎隐隐觉得，她可能真的不够了解她这个儿子，他没有忤逆的那些事，也许只是因为，无所谓。 　　但她嘴硬，“还不都是那女人撺掇的。” 　　尹毓章无奈，“文黎啊，你信不信，你做的这一切，儿子都一笔一笔给你记着在。” 　　他跟儿子的关系勉强算是修复了，但是他们母子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了。 　　尹毓章看着邹文黎半晌，捡起桌上的车钥匙，起身，“你那公司我找人给你注销了，绝人生计，你自己觉得合适么。” 　　走了一步，脚上一停，回过头，“文黎，你是真怕以后书昊的日子难过么？儿子的幸福，跟你的面子比起来，哪个重要。” 　　*** 　　韦一虽然没有去公司几次，但果秘书随时会汇报公司动向。 　　华夏的广告公司注销了，之前被抢单的那些客户，居然大都主动跟奥韦联系了，有的甚至主动提高价格，希望继续合作下去。 　　这……开个公司就是斗她玩儿？ 　　尹书昊看着对面打完最后一个电话的女人，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 　　韦一看着坐在他粉色贵妃椅上鸠占鹊巢的某人，颇有些无奈的走了过去。 　　黑色的圆领羊绒衫，隐约露出锁骨，坐在粉色贵妃以上，竟升出一种…… 　　风华绝代的感觉。 　　韦一走了过去，看着他面前的笔记本屏幕。 　　尹书昊伸手一拉，直接把人压在他大腿上，先是肆无忌惮的在她脸上亲了亲，然后混着好闻须后水味道的唇息鼻息在她耳边呢喃着，“都解决了？” 　　韦一没应声。 　　她正专心致志的盯着笔记本屏幕上的4D效果图，而后吞了吞口水。 　　“……好像飞鸟展翅？这是夜景图吗？” 　　还有白天的效果图，能看到塔桥、博物馆和大教堂，简洁明快、融贯古今，虽然很有性格，但就是莫名觉得跟周边景致很和谐。 　　一个钢筋水泥桥啊，还能有那么多讲究啊。 　　韦一转过头，目光撞进他温柔宠溺的深眸里，漆黑的眼底仿佛有光在涌动。 　　“什么时候出结果？真的得奖了你会怎么办啊？” 　　这张脸，怎么会，隐隐有种不希望他得奖的感觉…… 　　尹书昊沉思一瞬，“结婚？生子？养孩子？” 　　然后他突然“啊”了一声，“韦一，是我还不够努力吗？我们要不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抽屉里那些避孕套被遗忘好久了……可她居然一直没怀孕，好像真的是个问题，“明天去检查？” 　　尹书昊点头，拿起桌面上的手机快速按了几下，“我先挂号了。” 　　放下手机，尹书昊视线落在对面墙上的几幅毛笔字上，惊叹道，“这些毛笔字不会都是你写的吧？” 　　苍劲有力，刚健遒媚。 　　比他爷爷和他爸挂在书房里的宝贝都不差。 　　“这次我爸生日，你就送他一幅你写的字吧，他最爱这些了。” 　　“你爸生日？”韦一捕捉到重点。 　　“是啊，我爸下周末生日，他今天晚上打电话特意交代，让我带你一起去。” 　　尹书昊发现，自从那天晚上以后，他爸居然会没事给他打电话了，还有一次晚上打过来，问他要不要去吃宵夜。 　　虽然态度还是很严厉，但是明显透着关心。 　　好像因为那次交谈，他们父子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甚至从他爸那里感受到了……陌生的父爱。 　　他爸今天晚上挂电话之前，假装无意的提起，下周是他53岁生日，他可以带朋友回家，家里不用担心。 　　往年他爸的生日，除了家人就是几位挚友了，他爸开口让韦一去，那就是从心底认可她了。 　　韦一拇指不自觉扣着食指指甲，“你爸生日，不是会有很多人。” 　　他妈一定会在啊。 　　“怎么会，”，尹书昊捧着她的脸亲了亲，“只有几个老朋友，天奇可能会过来玩儿。” 　　说完怕韦一不相信，一本正经道，“真的没什么人在，纪委查的很严。” 　　…… 　　知道韦一在想什么，尹书昊捧着她的脸，“你要是不想去，咱们就不去，我爸不会怪的。” 　　韦一迟疑很久。 　　“……去吧。” 　　他从小就没怎么得到过父母的爱。 　　现在好不容易建立起了一点父子亲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公婆的事我再啰嗦最后一遍哈: 　　一路追文的小天使都知道，我在29章就埋了见公公会虐的线。这两家的背景，我要是写见公婆顺顺利利开开心心你们能信吗？所以必须得消除偏见啊，小狼狗必须得做点儿什么啊。 　　我一开始的虐梗都在爸爸身上，后来因为版规要求政治人物要伟光正，我就想了个女主生母有人格障碍可能会遗传男主爸不能接受的梗，后来觉得……再有遗传病女主实在太惨了，已经够多灾多难了。 　　其实那时候最简单的做法是给男主爸换个职业（不过当时没想到）。 　　我不是让男主爸妈突然变成这样的哈，前面的人设和埋的线都改了…… 　　我自己的文，我比谁都珍惜，你们经常看到我半夜两三点还在修文，也是考虑再三才这样改的，以后不会再改了，跟着我的节奏看吧，再次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包容。 第67章 　　自从某次尹书昊在电话中“不经意”跟老爸提到韦一能写一手厉害的毛笔字, 不比他当宝贝似的裱在书房里的那些差后，尹毓章这几天不淡定了。 　　他平生最爱收集些墨宝。 　　这个臭小子知不知道他书房里那些宝贝都是谁写的啊。 　　不比那些差。 　　到底是不是真的。 　　心痒到每天晚上六点准时给尹书昊打电话。 　　迂回曲折了好几天，先是说觉得办公室墙上空空的好像少了些什么, 又说自己这么多年两袖清风可不是谁送的字画都会收的。 　　这臭小子也不点破, 笑呵呵的说，是啊, 尹省长考虑的对，无功不受禄，有功更不能受禄。 　　就是不点破。 　　尹毓章粗声粗气的把电话挂了。 　　没过两分钟电话又打过来了。 　　含糊了半天，才问出来，“韦一公司的事应该都解决了, 最近不忙了吧？” 　　“我觉得送生日礼物，还是自己做的更有意义。” 　　“你爷爷房里挂的那幅《沁园春雪》你看过没？” 　　“是不是太长了？不然随便写个厚德载物、海纳百川也行？” 　　尹书昊拉着韦一的手，慢悠悠道, “用什么换？户口本么。” 　　臭小子，户口本就户口本。 　　出门的时候尹书昊提着一大堆东西，其中就有裱好的那幅《沁园春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 　　两侧唇角微微向下。 　　声音委屈巴巴。 　　“韦一，我不想让你出门。” 　　藏青色修身长大衣, 黑色的圆领羊绒衫，黑色紧身牛仔裤, 明明是最简单低调的衣服, 大衣没有扣子，能看到被羊绒衫勾勒的凸凹有致的身材, 双腿笔直修长，就算包裹在牛仔裤里也能让他心痒的不行。 　　想把她藏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到。 　　韦一手里拿了两条同样的黑色围巾，快步走到尹书昊前面，把其中一条围在他脖子里，好笑道，“不然我们去归隐山林？” 　　另一条围巾攥在手里，打开了门后又快步走出去打开车后备箱，看着尹书昊把一大堆东西放进去。 　　尹书昊放好后，哼了一声，夺过韦一手里的围巾，在她脖子上缠了三四道，最后只剩下眼睛，才满意似的点点头。 　　到尹家的时候，远远看见站在门外的尹毓章。 　　车还没停稳，他就走了过来。 　　看着慢吞吞下车、慢吞吞去拉后备箱的儿子，尹毓章恨不能一脚踹在他那条跛腿上。 　　这臭小子知道他心急，故意的。 　　看到儿子拿出的那幅书法字的时候，尹毓章不可置信的盯了半天，不时抬眼看韦一。 　　《沁园春雪》，行书。 　　用笔灵活，润墨清秀，气韵流动，连字与字之间的笔画处理都恰到好处。 　　真正的行云流水。 　　果真不比他书房的那些宝贝差。 　　尹毓章惊住，“……你的书法是跟谁学的？练了多久？” 　　韦一笑笑，“我爸，练了七八年了。” 　　她爸就爱品品茶、练练字、钓钓鱼，很多年的习惯了。 　　尹书昊走过去，一脸骄傲的牵着韦一的手，“怎么样，说了不比你那些宝贝差吧？” 　　尹毓章轻哼一声。 　　臭小子，又不是你写的，得瑟个屁。 　　尹毓章收起字画，转头看向韦一，声音低，威严依然在，“尹书昊这个臭小子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 　　说完往家里走，脚步有点飘。 　　推开门，果然来的人不多，五六个中年男人在喝茶聊天，目测跟尹毓章年纪相仿，应该是他的多年挚交。 　　还有一个中年女人。 　　天奇在，让韦一没想到的是，奶奶也来了。 　　没有看到邹文黎。 　　尹奶奶一看到韦一和尹书昊，忙放下茶杯，从沙发上起身，笑呵呵往他们走过来，“哎哟，我孙子、孙媳回来了。” 　　尹书昊一手拉着韦一，一手抱了抱奶奶，“奶奶您来了，我爷爷怎么没过来？” 　　尹毓章拿着那字画直直走到老友们身边，献宝似的给他们看着，几个人的惊叹声盖住了他的声音，韦一只听到了几个字，“……我们儿媳妇儿。” 　　邹文黎从厨房出来，一眼看到客厅中间的两个人。 　　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脸色一沉。 　　果然来了。 　　韦一也看到了她，下意识地抽回了手。 　　尹书昊侧脸看着韦一，薄唇紧抿。 　　又拉过她的手，带着她往沙发方向走去。 　　呵。 　　她儿子就像没看到她一样。 　　很好。 　　既然敢来，就要承担得起来的后果。 　　邹文黎唇角勾起笑弧，在韦一脸上扫了几眼，转过身回到厨房。 　　圆桌坐了十来个人，里面只有韦一是生面孔，其他人都互相认识，又听说她是尹书昊的女朋友，大家的焦点自然都放在了韦一身上。 　　以坐在邹文黎右手边那个跟她长的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女人为甚。 　　尹书昊刚才得空告诉她，那是他妈的一个表妹。 　　不时意味深长的打量着韦一。 　　带着某种莫名的审视味道。 　　“书昊的女朋友对吧。” 　　“毛笔字写的不错啊，从小练的吧，这一看，就知道是书香门第的家庭出来的。” 　　邹文黎从头到尾都要笑不笑的看着韦一，听到这句话后，漫不经心的加了一句，“我们书昊女朋友的爸爸，以前是老师，对吧。” 　　尹书昊呼吸一沉，捏紧筷子，眼神薄冷，俊美的脸上浮起淡淡的寒气，声线冷然，低低挤出了一个字，“妈。” 　　邹文黎没有搭理他。 　　视线一直在韦一脸上。 　　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韦一脸色沉静，左边是奶奶，右边是尹书昊，奶奶不停的给她布菜，尹书昊不时低头跟她说话。 　　说的最多的就是，我吃饱了，我们回去吧。 　　韦一知道，有外人在，邹文黎再怎么样都会面子上过得去。 　　今天愿意过来，一来是因为尹书昊的爸爸，二来也是想到，有外人在，邹文黎顶多就是冷着脸不说话。 　　但她却莫名的不安。 　　越来越不安。 　　不安的想赶紧离开。 　　吃完饭就准备走，尹书昊拉着韦一，“奶奶，明天我来接您和天奇去韦一家玩儿。” 　　在客厅跟奶奶和天奇告别后，这不安才莫名平息了些。 　　转身离开的前一眼，依然是邹文黎似笑非笑的脸。 　　还没走出客厅，别墅门口传来很快的、凌乱的脚步声。 　　看到进来的两个人，韦一终于知道，她刚刚为什么会强烈的不安了。 　　脑子一嗡。 　　所有的场景都变成了慢镜头。 　　吴兰兰先冲到她面前。 　　“你这孩子，谈恋爱了，要结婚了，妈妈居然不知道。” 　　声泪俱下，感情激烈。 　　“你爸爸是个没良心的，你也这么没良心？” 　　后面发展到骂骂咧咧。 　　对她的，对她爸的。 　　“我这辈子都被你和你爸爸毁了，杀人犯的老婆，我被人指指点点了一辈子，到老连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结婚都不告诉我！” 　　激烈的控诉着。 　　整个别墅里，都是她们声泪俱下的控诉声。 　　重点只有两个，她爸是个杀人犯，她是个忘恩负义的不孝女。 　　像是事先排练好的台词。 　　后面她们说了什么，韦一觉得自己已经听不见了。眼前只有尹书昊紧绷又慌张的脸，和邹文黎幸灾乐祸的笑。 　　身后，不到两米，他奶奶，他爸爸，他弟弟，他的其他亲戚，省长，院长，国企高管，富豪，全都是她遥不可及的阶层，将这荒唐，全数看在眼里。 　　够他们耻笑很久很久了吧。 　　熟悉又陌生的场景，熟悉，是因为这场景她遇到过太多次了。 　　陌生，是她居然升出了强烈的羞耻感，一种被脱光衣服示众的感觉。 　　像被人放在火上烧着，油锅里沥练着。 　　焦灼难堪到让她绝望。 　　韦一安安静静，微垂着眸，像是在看着地上，情绪难辨。 　　肩膀在微微颤抖。 　　尹书昊大步向前，想去拉她，韦一往后退了一步，他手上扑了个空。 　　尹书昊。 　　你妈妈费尽心机想让你看到的这些。 　　你都看到了吧。 　　这就是我们的家庭。 　　不可逾越。 　　无论我多么努力，都摆脱不了我的家庭。 　　就像你，也摆脱不了你的家庭，你的母亲一样。 　　我化了妆，穿了新衣服，认真写了毛笔字。 　　真的很像个笑话吧。 　　一直以来，我都活得像一个战士，一路向前，从不回头，因为我的身后是一片沼泽地。 　　对于生在一个没有未来的家庭里的我，只有选择不顾一切的站起来，激烈的、冷漠的、比任何人都认真的活着。 　　很悲凄吧。 　　你说你，喜欢我每次狼狈的时候那幅镇定自若、无坚不摧、仿佛什么都撼动不了的样子。 　　尹书昊，我怎么可能无坚不摧。 　　就像现在。 　　我还是镇定自若的样子，可是我心里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 　　我明明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羞耻要将我淹没了，它一遍遍的提醒我，像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爱和归属。 　　所谓的无坚不摧，不过是，为了保留我仅有的自尊心而已。 　　那一天，在圣思特，你像天神一样朝我走过来，然后像一道光，照在了我身上。 　　可是现在，因为你，因为你也无法摆脱的家庭，总是一遍遍撕开我，还原我，让我暴露，让我无处遁形，让我逃无可逃。 　　没有自尊心的爱情，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开始。 　　我怎么会，怎么会连这些都不懂。 　　想要孩子也很可笑吧。 　　怕自己死了以后，遗产会落在憎恨的人手里。 　　可是，活着的时候都不能体面的活着。 　　还管死了干什么。 　　你不知道，在你面前，我很自卑。 　　我不认识你的时候好像都不会自卑。 　　怎么办，我好像更喜欢自己原来的样子。 　　没有软肋。 　　那才是我应该成为的样子。 　　韦一抬头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谁把她们轰走了，是尹书昊，还是他爸爸。 　　邹文黎，看着韦一。 　　在这样的状况下，她还能那么安静，安静到唇畔掀起了嘲弄的弧度。 　　邹文黎的手指不自觉蜷起。 　　心里居然莫名升出了恐慌。 　　只见那女人抬起头，静静看着她儿子。 　　声音一点波澜都没有。 　　“尹书昊，我们分手吧。” 　　说完，低着头，摘掉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走出去的背影，一点都不狼狈。 　　她儿子，居然没有阻拦没有挽留，只是站着一动不动，没有去捡掉在地上的戒指，没有去看那女人离开的背影。 　　她儿子也没有很爱那个女人吧。 　　不然怎么会不阻拦。 　　他只是静静站着，微低着头，长睫敛住了他的情绪，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什么。 　　别墅的门关上的声音。 　　别墅里老公在吼着什么，还有婆婆的喊声。 　　邹文黎站起身，走到尹书昊面前，“书昊——” 　　他突然转头，看着她。 　　脸上紧紧绷着。 　　双眼猩红。 　　眼底是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狠戾和森冷。 　　像是即将毁灭。 　　他看着自己很久。 　　仿佛有森森的白雾要从他的骨头缝儿里冒出来，他脸上的僵硬慢慢的一点一点皲裂。 　　他嘴唇开始颤动，语调不高，唇角带笑，“你觉得韦一是软弱吗？你以为她来是为了迎合你和我爸吗？你以为她稀罕我们家？” 　　“她不过是心疼我从小没有得到过父爱母爱不想破坏我跟我爸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父子感情！” 　　他开始歇斯底里，面容冷厉的让她莫名害怕。 　　“可我呢？我的亲生母亲！一次又一次的，对她做了什么？” 　　“妈，你一定觉得吴兰兰是黑暗中的臭虫是见不得光的地鼠，你看不起她，你嫌恶她。 　　“可是你把她当武器，你跟她，你们不是同一类人吗？” 　　“我失去韦一了，你满意了。” 　　我是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可这地方，却被我的家人，一次一次戳的血肉模糊。 　　我还有什么脸挽留。 　　韦一不会再给我机会了。 第68章 　　【有小天使不看作话, 解释多次了，考虑到版规，把父母人设改了, 文章一开始父母的埋线已经改了。因为父母人设失去小天使我很难过也很无奈, 怪自己开文前没去了解版规，说声抱歉。】 　　“妈。”邹文黎叫住想要去拉尹书昊的尹奶奶。 　　“你刚才也听到了, 那个韦一，她爸爸杀过人，坐过牢，她妈年轻的时候不检点，跟邻居搞出孩子。” 　　“跟着她那个丫头就是。” 　　“她跟邻居搞出孩子也就算了, 居然还想把自己七岁的女儿送给那邻居搞。”这是那天晚上尹书昊讲述的。 　　“现在她为了一点儿钱，还三番五次的把女儿告上法院。” 　　“你听听，这是人吗？这是正常人吗？这是个什么人家？” 　　“我邹文黎可恶？我邹文黎阴暗？啊？我不知道她家这些破事儿的时候, 几百万的见面礼我都送了，我可恶？这一家但凡有一个正常人，我都不会反对。” 　　“我给韦一留了面子了，我早就跟尹书昊说了我不会同意，结果他还把人往家里带, 带回来那次该说的我都说了，结果他们像没听到。那好, 我抢她生意, 我让她知道我不是嘴上说说而已。都到这份儿上了，她今天还敢往家里来。行, 我不把她想成那种没脸没皮的人，我就当是尹书昊不愿意分手。” 　　“既然尹书昊不愿意分手，那我只能让韦一来分这个手了。” 　　邹文黎说完，家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尹奶奶看看邹文黎，又不解的看着尹毓章。 　　尹毓章重重哼了一声，粗着嗓子，“今天是我让她来的。” 　　不说还好，他话音一落，邹文黎更加生气，“啊？你让她来的？几个字就把你收买了是不是？你还能不能有点儿立场了？” 　　尹毓章拧着眉头，“说来说去，也就是她那个妈有问题，以后让书昊他们不跟她妈来往不就行了？” 　　“呵，”，邹文黎像是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话，冷讽道，“不来往？你问问尹书昊来没来往？” 　　“他可是给人家买过一套房子的。” 　　“哦，来闹就给买房子，下次再闹是不是要送公司啊？” 　　尹书昊闭了闭眼。 　　买房子这件事早在听到韦一说她恨吴兰兰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买房子的时候，只是单纯的想着，吴兰兰和王丽雅太偏激了，如果一点好处都得不到，很怕她们会鱼死网破做出更伤害韦一的事，他不过是想用这套房子牵制住她们而已。 　　现在这套房子，成了他妈觉得以后会被她们缠上的物证了。 　　看婆婆和老公都没有要接话的意思，邹文黎气急，“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你们有问题啊？这样的人家你们觉得能接受？” 　　邹文黎喊完，就看到儿子慢慢弯腰，捡起地上的戒指装进大衣口袋里。 　　然后往他奶奶的方向走去，走路的时候很跛。他之前进来的时候有韦一扶着，还没觉得跛的这么明显。 　　走到奶奶面前，没受伤的左腿先跪下，右腿跪的艰难。 　　朝目瞪口呆的奶奶磕了一个头。 　　还没磕下去，尹奶奶就哭出了声，伸手想拉起他，“这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呀？” 　　尹书昊坚持磕完三个头，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尹毓章见他转身要走，下意识去拉儿子的胳膊。“书昊，是我工作没做好。” 　　他让书昊带韦一过来的，还跟他说，家里不用担心。 　　他以为文黎没有再继续围堵韦一的生意，是因为被他说服了。 　　尹书昊没有躲开，也没有看他，只侧着脸说话，“爸，这个家，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我想麻烦你，把我的户口转出来。” 　　尹毓章重重换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哑，“书昊，韦一现在还在气头上，等过两天，你去跟她道个歉就好了。” 　　尹书昊倏地笑了，眼底幽凉，“她不会了。” 　　韦一今天心里想过什么，他全都知道。 　　他说他再也不回来了，邹文黎眼底涌出一丝慌乱，嘴上却不认输，“尹书昊，我不吃那一套，别用什么断绝关系终生不娶来吓唬我，你就是这辈子不结婚，我也不允许你找那样的人家。” 　　尹书昊侧目扫了邹文黎一眼，侧脸一片冷漠，“那套星河湾的房子，我要过户给韦一。” 　　邹文黎的脸当即白了些，“你知不知道那套房子多少钱？” 　　尹书昊转过头看她，语气冷凝逼仄，“这是你欠她的。” 　　“剩下不够的，我用我这辈子去还。” 　　*** 　　韦一回到东晖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院子长椅上坐着的两个人。 　　韦一脚下没停，直直走到门口，输入密码，开门，咚的一声，人进去。 　　门没有关。 　　吴兰兰和王丽雅对视了一眼，起身跟了进去。 　　苏文默正抱着妙儿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韦一在客厅站定，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苏文默刚要叫她，看到随后进来的两个人后瞪大了眼睛，惊叫道，“一一！她们怎么来了？！” 　　这是王丽雅第一次进这栋别墅，里面的布置和装潢比她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豪宅还要奢华漂亮，宽大、明亮，每一寸都是享受，她贪婪的四处打量着。 　　吴兰兰看着前面女人的背影，从头到脚黑压压的，离她两米远都能感觉到寒气似的。 　　吴兰兰小声说话，“这事你不能怪我。” 　　后面的话她像是有了底气，“要怪你就怪那个尹书昊。” 　　“他本来给我们买了一套房子，说好以后互不打扰的，我们住的好好的，他突然让我们搬走，搬走就搬走，他把我送到养老院，那哪是养老院，坐牢还差不多，不让出来不让跟外面联系，睡觉都有人盯着我和雅雅，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在里面待一辈子吧。” 　　邹文黎除了给她钱，还能把她们弄出来啊。 　　前面的女人一动不动。 　　吴兰兰觉得这么多年韦一终于愿意安安静静听她说话了，她要把这么多年的话都说出来，“都是你太激烈了，要不然会变成今天这样么？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当年家里的钥匙是他从我这儿偷的，不是我给他的，你就是不相信我。” 　　“我这辈子又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被那姓王的骗了。” 　　“当年你已经有苏家养你了，雅雅她那么小，王家的人又天天追着我要我赔他们儿子，我不躲起来我能怎么办？” 　　“我看那家人也不喜欢你，你现在也这么有钱了，嫁不进他们家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女人——” 　　韦一突然转身，双目赤红，嘴边带着冷笑，眼底是刻骨的讥诮。 　　“你这辈子什么都没做错是吗？”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 　　尖利的喊声响彻整个别墅。 　　“你说你什么都没做错？你毁了我和我爸的人生你还敢说你什么都没做错？！” 　　“我激烈？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吧？” 　　“小时候我就恨你，可我也不能杀了你，我最恨你的时候恨不能死在你面前让你后悔！” 　　“可是我知道，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后悔。” 　　“我现在更恨你，恨不能你马上就死在我面前。” 　　苏文默抱紧妙儿，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歇斯底里的韦一，这样用尽全力哭喊的韦一，声音尖锐，浑身颤抖，眼神猩红可怖。 　　吴兰兰和王丽雅也吓到了，以往的韦一是冷漠的，无论她们怎么挑衅她都像看不见一样，可是现在，给她一把刀她仿佛真的会杀了她们。 　　苏文默回过神来，赶紧把那两个惊吓中的女人轰了出去。 　　锁好门回到客厅，韦一还站在那里。 　　像是一步都没动过。 　　垂着眼皮，脸色惨白。 　　“一一，你怎么了？”苏文默走到她旁边，小心翼翼拉住韦一的手，视线盯在她脸上看。 　　她眼底灰蒙蒙的一片。 　　心如死灰的样子。 　　苏文默心头一紧，正要说话，手上有湿湿的触感，她低头看去，惊叫出声，“你的手怎么了？！” 　　右手，白皙的手背上红色的一片。 　　很明显的牙齿印。 　　“谁咬的？！她们吗？！” 　　韦一像是没有听到，纤细的身影像是定住了。 　　她自己咬的。 　　她一边开车，一边咬的。 　　她跟尹书昊分手了。 　　不会再有以后了。 　　先是心脏处细密又尖锐的疼。 　　然后这疼痛，无处不在的盈满她的骨血，流窜到她的全身。 　　什么都没有了。 　　那些孩子气又熨贴的情话，那些她皱下眉头都会有人紧张、那些事无巨细的照顾，都不会再有了。 　　苏文默慌忙去找来了消毒液和纱布，小心翼翼给她清洗着手背。 　　一句“尹书昊呢”就在嘴边，却不敢问出来。 　　韦一任由她在手上清洗着，直到她包裹好，她依然一动不动的站着。 　　不知道站了多久，终于出声，“文默，帮我联系几个搬家工人。” 　　“你要搬家？！”苏文默慌乱喊道。 　　搬去哪里？尹书昊那里？ 　　“现在就联系。” 　　苏文默不敢怠慢，之前店里装修的工人电话她还存着，加了钱，催着他们赶紧过来。 　　工人到了，苏文默知道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了。 　　韦一从卧室里推出来一个银色的行李箱，是尹书昊那天来时推进来的。 　　她还让工人们把那幅画取了下来。 　　一起搬上了车。 　　客厅茶几上放着一支翠绿色的玉手镯，还有两本房产证和存折，她找来包装盒，慢慢包着。 　　剪胶带的时候，拿着剪刀的手一直在抖，剪了几次才剪断。 　　苏文默额头两边突突直跳。 　　韦一跟尹书昊分手了。 　　深夜，苏文默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脏莫名揪的很紧。 　　韦一啊，从小到大，真正走进过她心里的人，怕是只有尹书昊吧。 　　娇俏的、柔软的、嗔怒的韦一，以后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剩下的，只有冷吧。 　　心里闷的睡不着觉，苏文默起床走到客厅。 　　夜深人静的夜里，安静的能听到客厅墙上钟摆走动的声音。 　　苏文默往沙发走去。 　　脚下踢到一个软软又重重的东西，苏文默忙打开手机。 　　看到一动不动躺在地毯上的人时她惊呼，“一一你怎么睡在这里？！” 　　女人穿着睡衣，一动不动的侧躺着，睁着眼睛，小声在说话。 　　苏文默弯下腰，想要拉她起来。 　　她听到了她说的话。 　　“文默，这感觉，像是快要死了啊。” 第69章 　　“一一啊, 我发现我开店这么久了都没有给自己放过假唉，我最近不是请了个小鲜肉嘛，难得没那么忙了, 不如我们一起出去玩儿一趟吧, 这个季节可以去南方，出国也可以。带上你爸、我爸妈, 还有妙儿，怎么样？”苏文默一直以为韦一手上的伤是她们咬的，她不放心，早上硬是拖着韦一来医院打消炎针。 　　打完针出来，苏文默拉着韦一走出医院, 边走边跟她说话，走了一步，苏文默发现身侧的女人脚步停住了。 　　一动不动盯着前面, 嘴唇微动。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苏文默看到从台阶上下楼梯的男人。 　　他下的很慢，右腿动作笨拙，膝盖像是不能弯曲。 　　下了楼梯后他往一辆黑色的奔驰慢慢跛行去。 　　穿着款式简单的黑色大衣，右手拿了几张薄薄的纸, 风很大，纸被吹的颤动着。 　　他走到副驾驶边, 手拉上车门把手, 要拉开的时候忽然停住动作，一动不动。 　　颀长的黑色背影立在风中, 看上去很沉稳。 　　又莫名觉得，很孤寂。 　　剧烈的疼痛割裂着神经，韦一不自觉的手握成拳。 　　指甲陷进手心里。 　　他骨折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她在开车，所以习惯了坐副驾驶。 　　他手里拿着的，应该是他们的检查报告。 　　尹书昊，可不可以不要，不要让我知道你过得不好。 　　也不要回头。 　　尹书昊站了一会儿后，慢慢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上了车，没有马上发动车子，视线静静锁住体检报告上那个简单的名字。 　　韦一。 　　拇指指腹恋恋不舍的摩挲着。 　　仿佛这张体检报告，是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结了。 　　邹文黎给儿子打过几次电话，都没有回应，但她想了解他的状态并不是什么难事。 　　张院长会定期向她汇报。 　　所用的词，无一例外都是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啊，很正常，安安静静的上班，跟以前一样。 　　邹文黎放心了。 　　而且尹书昊参与的设计已经走到普奖的最后一轮评选了，是得奖大热门。 　　邹文黎很欣慰。 　　成年人的世界，失个恋多正常啊，并不会影响到工作和生活。 　　她儿子从小就温和，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 　　他们是亲母子，打断骨头连着筋，不可能真的决裂。 　　她儿子前途光明，不应该搭上那样的人家。 　　她才是对的。 　　只有尹书昊知道，多少个寂静的、无人的深夜，发了疯的想见到她，想抱抱她，闻闻她身上的味道，听听她的声音。 　　于是把车开到东晖苑外面，一个人坐在车上，看着指尖闪烁的星星火光，想她。 　　连下车的勇气都没有。 　　却能在那里睡着。 　　只有杨攀知道，尹书昊的家里很久不拉窗帘了，沉静压抑，走进去像是踏入一个阴冷的世界。 　　尹书昊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闷头抽烟，眼睛里空洞无物，浑身散发着一种暗色的绝望气息。 　　一个28岁的男人，一点生气都没有。 　　一点都不像个活人。 　　*** 　　韦一指尖捏着笔，久久没有签下自己的名字。 　　文件里的内容，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今天早上她出门的时候，新来的保安跑到她车边拦住了她。 　　“韦小姐，您最近要注意安全。每天夜里都有一辆车停在小区门外，夜里12点来，早上四五点离开，车里的人一直挺安分的，所以我们也没在意。昨天他突然下车了，在你家门口徘徊了好久。今天晚上如果他再过来，我们会报警的。” 　　一直克制的心被狠狠挑动，韦一喉咙发紧，好半晌才僵硬着问出来，“……每天晚上？” 　　“是啊，自从我过来，每天晚上都会看到，一辆黑色的奔驰。” 　　“你来多久了？” 　　“过年前就来了，三个月了。” 　　尹书昊连续三个月每天夜里都在外面？ 　　她还记得她今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三个月了，他应该把自己忘得差不多了吧。 　　是啊，他明明有很多方式可以找到她。 　　她甚至，又把家里的密码换回去了。 　　忘的差不多了吧。 　　真好，回到他本来那个光芒万丈的世界了。 　　然后她发现，这个念头让她心里那片荒芜的地方更加荒凉。 　　她很久没有睡主卧了。 　　睁开眼睛，闭上眼睛都能看到他。 　　他气呼呼坐在床边，跟她说，不用你扶我。 　　她刷牙的时候他凑过来，等她刷完牙后把两个人的牙刷摆在一起，高兴的像个傻子。 　　激情过后，他在她身上，粗喘着气，哑着嗓子，眼睛亮的要灼热她的心，一遍遍说着，宝贝，宝宝贝，我爱你。 　　那双神采飞扬、灿若星辰的眸子，那个蹒跚孤寂的背影，总是出现在她的梦里。 　　周而复始，没有终点。 　　她头疼很久了，最近两个月在吃缓解头疼的药，好像也没什么用。 　　她晚上睡在客房，睡着睡着会偷偷跑到客厅，睡在客厅沙发上。 　　有一天夜里迷迷糊糊看到落地窗外面有个黑影闪过，她一下子爬起来，赤着脚跑到窗边，看到一个保安制服的年轻人在院子里转悠。 　　那一刻心里浓重的失落一直持续到现在。 　　她的生意越做越大，短短三个月，Z市广告业有一大半的生意都被她接了，城市形象广告片主办方主动找到了她，还有不少没有合作往来过的大牌纷纷要跟她合作。 　　可是有一次吃饭，苏文默做了蒸鱼的时候，她突然说了一句，“文默，我很没用吧。” 　　你跟张大伟在一起十年，我骂你犯贱，你明明两个月就走出来了。 　　我认识尹书昊才半年，已经三个月了，我还是觉得，快要死了。 　　现在告诉她，尹书昊连续三个月，每天夜里都在她家外面。 　　一股绵长的电流从心脏开始，流遍她的四肢百骸。 　　果秘书看着老板，连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 　　老板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微微茧型的长大衣，黑色的高领羊绒衫，头发扎了起来，露出白到近乎透明的耳朵。大衣袖口挽起了一些，露出纤细的手腕和镶钻的白色腕表，很精致。她捏着笔，似乎是在盯着文件，可是视线一步都没有移动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板变得更冷了，她每天都会来公司，静静的来又静静的走，可是几米外听到她的脚步声，就觉得空气开始凝结，开始不能呼吸。看到她的脸，你会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可能连血液都是冷的。 　　除了比以前冷，她开会的时候经常撑着脑袋，不知道是头疼，还是在发呆。 　　有一次他们策划的一个珠宝广告，老板开会的时候说到戒指时突然停住，然后就掉眼泪了，她抬手擦了擦，继续开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果秘书小心提醒，“……老板？” 　　韦一回过神，抬眼看了一眼果秘书，神色无异，又低头，利落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果秘书觉得自己接文件的时候甚至不敢呼吸，走到门口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然后说了一句想掐死自己的话，因为她看到老板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她说的是，“老板，尹先生好厉害啊。” 　　韦一喃喃出声，“什么？” 　　自从上次看了尹书昊直播的那个采访后，果秘书发现那个微博经常会采访一些建筑行业的青年才俊，觉得还挺长见识的，所以一直关注着。 　　昨天她看到微博的直播预告后才知道，尹书昊得奖了。 　　国内最年轻的普奖得主啊，居然没有什么媒体报道。 　　那两位跟他一起设计的老师已经成了国内外媒体竞相报道的热门人物，但是提到尹书昊的时候基本都是几句带过。 　　她想，尹书昊应该是低调不愿意接受采访，可是今天怎么会愿意接受采访了，还是单人采访。 　　而现在老板是不知道尹书昊得奖了？ 　　老板最近这么冷，莫非是分手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话多了，果秘书想逃。 　　“果丹。”老板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果秘书硬着头皮，声音细若蚊蝇，“……我一直关注着上次那个微博……” 　　韦一垂下眸。 　　手不自觉去拿手机。 　　打开直播的时候，穿着蓝色职业装的女主持人刚刚落座。 　　嘴里介绍着什么，韦一觉得已经听不见了。 　　视线只落在那个从台阶上低头走下来的身影上。 　　修长冷峻的身形，黑色的西装，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 　　还是那幅天之骄子的样子。 　　西装肩膀处明显空了些。 　　他瘦了。 　　走路的时候右腿微微有些僵硬。 　　三个月了，怎么会还没完全好？ 　　尖锐的疼痛从心底蔓延开来，韦一咬紧下唇瓣。 　　他在视频前站定，漆黑如墨砚的眸直直看着屏幕。 　　眼睛像是照不进光的深海，寂寂沉沉的看不到一点光线。 　　眼底青黑一片，像是失眠很久的人。 　　主持人走过来，他转过身，微微颔首，伸出左手与主持人握手。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镜头忽然定格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清清楚楚的戴着一枚婚戒。 　　韦一怔住，心头像火烧一片。 　　他还是那副闲散清贵的姿态，微微靠在深色沙发里，双腿交叠，英俊倨贵，专注听着女主持人提问，不时双手交握，说话的时候声音依然低沉缓慢，不疾不徐。 　　这次采访的女主持人很专业，先是表示非常荣幸邀请到国内最年轻的普奖得主，感谢他参加本次访谈，然后恭喜他得了普奖，问了一些设计的难点和他们的理念，又问了他以后的打算，他都一一回答，低沉的嗓音始终温淡的恰到好处。 　　持续半小时的专业提问结束，最后女主持人笑意盈盈，视线停在他的左手上，“我手上的资料显示尹设计师还是黄金单身汉，可是我好像看到了——婚戒？” 　　男人英俊的容颜依然英俊，却像是瞬间被罩在一片阴影下，沉默半晌没有回答。 　　女主持人以为他拒绝回答私人问题，尬笑几声准备转移话题，就听到他低哑的一声，“对，婚戒。” 　　“哇！”女主持人惊呼一声，不知道是真的惊讶还是为了节目效果，“我仿佛已经听到屏幕前面万千少女心碎的声音了。” 　　弹幕也很配合的刷起了满屏破碎的心的表情。 　　最后女主持人起身，“感谢我们最年轻的普奖得主今天来参加我们的访谈，那最后，尹设计师有没有什么要对我们观众说的呢？” 　　他站了起来，眼神暗沉的厉害，声音压抑。 　　“我很没用吧。” 　　“昨天晚上打雷了，我特别特别想你。” 　　“但是没脸见你。” 　　他的话是破碎的片段，说完这句突然低笑了声，眼底渗出温柔，“所以你不要再出现。” 　　“因为那时候，不管多愧疚我都不会再放开了。” 　　“可是你不出现，我也会等。” 第70章 　　邹文黎接到电话时震住了。 　　结婚30年来, 老公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隔着电话她仿佛都能看到老公在那头大发雷霆、暴怒至极的样子。 　　“你现在马上给我回家等着！” 　　老公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了，看着不苟言笑, 其实很少发脾气, 就连上次那件事，他也只是冷着脸说了一句“你就等着看吧”, 然后两天没理她而已。 　　突然发这么大脾气，邹文黎有点慌了。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在客厅等着。 　　尹毓章踢开别墅的门，走到客厅，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 大衣都没脱，手上一叠白色文件重重砸在茶几上，厉声呵斥, “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儿！” 　　邹文黎有些懵，看看老公，又看看茶几上的纸张。 　　病……病历？ 　　邹文黎深吸一口气，扫到病历封面上的名字时瞪大了眼睛。 　　书昊？ 　　拿病历的时候手有些抖。 　　就诊科室：心理科 　　症状：前天早上五点左右突然失明、失聪，在家睡了将近20个小时后, 视力和听觉恢复，可是完全记不起最近一个月发生的事了。失眠严重。 　　病情诊断：患者口述, 近期遭遇过极大的压力和创伤, 初步诊断为创伤导致的轻度解离症，解离性失忆症伴解离性迷游症。建议转诊精神科。 　　就诊时间是一个月以前。 　　邹文黎把病历来回看了三遍, 确定看到的是“精神科”三个字后，心里彻底慌了。 　　尹毓章又吼，“要不是陈峰给我打电话，儿子哪天疯了我都不知道！” 　　尹书昊过年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北京，但是给奶奶和老公都打了电话，邹文黎想着儿子还在跟她赌气，就没放在心上，怎么会突然就要去精神科了呢？邹文黎嘴唇颤抖，不愿意相信，“你骗我，这不是真的，儿子才刚刚得了大奖，儿子明明好好的！” 　　快烦死了，这个家成什么样儿了！尹毓章厉声，“你最好给我祈祷儿子真的好好的！” 　　老公第一次撂重话给她，邹文黎又慌又怕，脑子还在短路中，只机械的回应，“……那我后来也没做什么了啊。” 　　尹毓章火头上，“我都不想说你干的那些事儿，你几十岁的人了，怎么会做事一点都不知道轻重！” 　　邹文黎又慌又怕又觉得委屈，坐在沙发上抬眼瞪着老公，负气道：“那我考虑的也没错啊，他们拖拖拉拉的不分手，我要是不让他们分手，儿子敢跑到国外跟她结婚啊！” 　　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尹毓章眼睛一瞪，“分手分手！现在他们分手了你高兴不高兴！” 　　她高兴个鬼，邹文黎像是才反应过来，急的眼眶一红，眼泪扑簌簌就掉下来了，“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你骂我干什么呀！你骂我有用吗！” 　　看到她这个样子，尹毓章心软了，态度也好了些，苦口婆心道，“文黎啊，你扪心自问，咱们这个儿子，除了青春期叛逆点儿，什么时候让咱们操过心了？” 　　邹文黎抽抽搭搭没说话，但心里是认同老公的话的。 　　尹毓章继续道，“韦一她妈，书昊会处理好的，你对咱们儿子就那么没信心吗？他是那种会被人缠上予取予求的人吗？” 　　“韦一她爸，已经接受过劳动改造了，现在社会这么宽容，人家怎么就不能重新开始了？为了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事，你把儿子逼这么狠干什么呀？” 　　“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你非得把他毁了？” 　　邹文黎脑子里只有精神科三个字，越想哭的越凶。 　　尹毓章乘胜追击，“现在就两个选择，要么看着儿子发疯，要么接受韦一。” 　　说完哼了一声，声音也抬高了，“我说错了，人家韦一好好的姑娘，哪里轮得到我们接受还是不接受！” 　　邹文黎彻底没主意了，精神科三个字刺激的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哭道：“那现在怎么办呀？我去跟韦一道歉吗？” 　　尹毓章看着她，“你有什么脸去见人家？” 　　刚才消了一半的火又上来了，“你那一招儿多狠啊，还故意当着老宋他们的面，你是想绝谁的后路啊？” 　　他工作没做好都觉得没脸见韦一。 　　而且现在儿子要病了才想起来去求人家，算怎么回事？ 　　平时雷厉风行惯了的女人，此刻彻底服软了，起身抓住老公的胳膊，哭的说不出一句囫囵话了，“老公，你带我、带我去看看儿子吧。” 　　邹文黎抽抽搭搭哭了一路，到了儿子家门口的时候还没止住哭。 　　尹毓章被她哭的心烦，“你哭什么呀，儿子不是还没疯吗！” 　　门铃响了快两分钟才被打开，看着站在门口的儿子，邹文黎“啊”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是她这三个月来第一次见到儿子。 　　穿了一件黑色的套头毛衣和一条灰色的宽松运动裤，赤着脚，头发凌乱，像是睡觉刚刚起来。再看脸，明显的瘦了，黑眼圈明显，没什么精神。 　　背后一室黑暗，只有走廊的灯打在他身上。 　　站在门口都觉得阴冷。 　　尹书昊蹙眉，看着门口的父母，没有说话也没有让路。 　　“书昊，”，尹毓章先开口，“先进去说话。” 　　尹书昊依然站着不动。 　　邹文黎抬手抓住尹书昊的胳膊，肩膀都在抽动，“书昊——”，叫了一声书昊，后面的话都淹没在哭声中了。 　　“书昊，”尹毓章又抬声叫了一句，“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妈。” 　　尹书昊睫毛动了一下，终于侧过身子。 　　邹文黎慌忙打开灯，虽然不哭了，说话间还是带着哭腔，“书昊你吃饭了没，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看到紧闭的窗帘，又急急忙忙跑去拉开窗帘，嘴上的话没停，“你不是最喜欢吃妈妈煮的牛肉面吗，妈妈现在就给你煮好不好？” 　　尹毓章进门后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站在一边的儿子，单手插袋站着，微垂着头，没有给过他和老婆一个正眼。 　　尹毓章叫他，“你坐下。” 　　尹书昊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医生是怎么说的？”尹毓章直奔主题。 　　尹书昊喉结滚了滚，好半天才发出两个字节，“没事。” 　　尹毓章停了停，问他，“最近跟韦一联系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心脏尖锐的抽了一下，尹书昊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喉头的酸涩，没有回答。 　　其实尹毓章知道没有，韦一那手毛笔字，跟她的人一样，有风骨，当天晚上就把画和手镯送回来了，决绝的没有一丝余地。书昊又那么爱她，肯定把他妈那一出儿都算在自己身上，愧疚的不敢见她。 　　尹毓章起身走到对面，在儿子旁边坐下，“这件事说到底是我和你妈的错，你什么都没做错，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邹文黎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她站在尹书昊前面弯着腰，一句一句哄慰道，“书昊，妈妈把户口本给你好不好？” 　　“你想把星河湾的别墅过户给韦一妈妈没有意见。” 　　不管她说什么，尹书昊都像没有听到一样，只是垂眸看着桌面，表情沉静，眼神漆黑。 　　邹文黎急了，“书昊，妈妈知道错了，妈妈去给韦一道歉好不好？” 　　尹书昊突然抬手扣住邹文黎的手腕，转过眼神儿直直看着她，声音低哑，“你不要去打扰她。” 　　手上的力道疼得邹文黎脸上一白，看到儿子终于跟自己说话了，又惊又喜，连忙点头，“妈妈不去，妈妈不会打扰她，妈妈以后再也不管你们的事儿了。” 　　来的路上老公跟她讲了很多，书昊一个月前去过几次医院，被他陈叔叔撞到过从心理科诊室出来，陈峰觉得不对劲，留了个心眼儿，辗转打听到的。 　　轻微解离症，不能再刺激他了，否则下一步就是人格解体。他对韦一深爱又深深愧疚，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长此以往，很可能分裂出一个副人格，来逃避他的愧疚感。 　　儿子以前也不是没有生病过，可她知道那些病慢慢都会好起来，就连他骨折，她也没多在意，这一次，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害怕。 　　她现在只盼着儿子健康平安，其他的什么都不奢求了。 　　*** 　　苏文默拉着妙儿进门的时候正看到韦一似乎准备出门。 　　今天周五，妙儿放学早，她准备回来叫上韦一一块儿出去吃晚饭的，苏文默喊了声，“一一你要出去啊？” 　　看清韦一的打扮时，苏文默怔住了。 　　眼底是明显的惊艳。 　　韦一今天化了很浓的妆，连平时基本不会化的眼妆今天也化了，口红颜色明显。 　　半长的头发披着，拨到了一边，白色的长西装没有穿，只是披着，西装里面是黑色的圆领内搭，手里拿了一个黑色的方形手拿包，手腕上戴了一个窄窄的金色手表，指甲涂成了红色。 　　妩媚英气，又不张扬。 　　苏文默欣慰，三个多月了，这丫头终于开始好好收拾自己了。 　　韦一伸手摸了摸妙儿的头，看着苏文默说话，“嗯，合作的一个品牌晚上有活动。” 　　苏文默点点头，关切道，“不喝酒吧？” 　　“不喝酒，就是去看个秀，给留了位置。”韦一招呼完看了看表，“那我去了。” 　　时间有些赶，韦一小跑两步走到别墅门口，高跟鞋发出“笃笃”的声音，开门的手突然停住。 　　回过头看着苏文默。 　　微微拧着眉心，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文默。” 　　她问的有些困难，“你以前跟张大伟的妈妈，有没有发生过矛盾？或者，她有没有骂过你？” 　　苏文默摆了摆手，笑的有些无奈，“我跟你说，婆媳是天敌这句话一点都不假，结了婚你就知道了，不是什么大矛盾，真正让你痛苦的反而是生活中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说还说不出口，就是气的你肝疼。” 　　“要说我婆婆有没有骂过我，”，苏文默顿了一下，想了想，“还真有。” 　　韦一“嗯？”了一声。 　　苏文默笑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婆婆有一次在大街上发神经，骂我生不出儿子。” 　　“你不生气吗？”韦一有些惊讶。 　　苏文默“啧”了一声，“气什么呀？怼回去不就行了？”说完哈哈笑了两声，“我就说，你管好你自己死的时候有儿子给你送终就行了你管我干嘛？” 　　韦一…… 　　*** 　　是一个刚刚合作的一线服装品牌，今天晚上有一个秀，品牌区域代理亲自给韦一送了邀请函。 　　韦一到秀场的时候活动正要开始，秀场外面没什么人，她加快脚步从红毯上走过，要进门的时候跟里面出来的人差点撞上。 　　韦一抬眼，两个人四目相对。 　　邹文黎看到她也明显惊住了。 　　手机还拿在耳边。 　　在这种场合遇到邹文黎一点都不奇怪。不过她好像憔悴了，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化妆的关系。 　　邹文黎嘴唇颤抖，像是想要说话。 　　韦一移开视线，侧身走了进去。 　　邹文黎转过头，直到韦一的背影看不见了才想起来自己正在打电话。 　　语气激动，“老公老公我刚才看到韦一了！” 　　“我要不要跟她打招呼啊！” 　　…… 　　“好好好，我不打不打，我绝对不打扰她！” 　　…… 　　“我知道了我怎么会跟她吵架？” 　　…… 　　邹文黎打完电话进去的时候，走秀已经开始了，她坐在左边第一排，韦一坐在右边第一排。 　　韦一就在她的斜对面。 　　邹文黎根本无心关注眼前的T台，视线只若有似无的看着韦一。 　　韦一两边的人她都认识，是Z市的几位名媛，邹文黎跟她们的父母都很熟悉，其中的一位，尹书昊跟韦一分手的那段时间，她还动过撮合的念头。 　　现在一眼看过去，韦一只静静坐在她们中间，却是里面最打眼的那个。 　　披着件白西装，妆容精致得体，头发随意垂在一侧，妩媚英气，紧实的身材，尽管穿着最简单的衣服也气质突出，双腿微微交叠着，专注看秀，仪态很好，冷冷的气场很足，但是又云淡风轻的样子，低调又安静，看上去乖乖的，却又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跟旁边几个争奇斗艳的名媛一比，高下立见。 　　比眼光这件事，不得不承认，儿子厉害多了。 　　邹文黎悄悄把手机递给身后的一个熟人，转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人点头。 　　尹书昊坐在书房，正左手夹着烟，右手划拉着鼠标，看着一篇最新的专业学术论文。 　　桌面上的手机滴滴了几声，他随意扫了一眼，慢慢拿起。 　　提示来自他妈的微信。 　　点开的那一刻他怔住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视线再也移不开了。 　　她头发长长了。 　　还是很美很高贵的样子，美的让他的心一阵阵抽搐。 　　他不在身边，她也过的很好吧。 　　哪怕不再需要他，哪怕只是看到她的照片，也觉得被挖的空空如虚的胸膛，微微满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尹书昊:都说了我会疯啊…… 　　某暖:看，我给了你们多好一个公公！ 第71章 　　方彤站在走道上来回走了三四遍了。 　　杨攀叮嘱她一定要把结婚请柬亲自交到老板手上。 　　这不是为难她么, 她跟老板的交情根本没到送结婚请柬的地步啊。 　　而且她再傻也知道尹书昊和老板分手了。 　　送了请柬，老板去了，老板见到尹书昊尴尬。不去, 她以后见到老板尴尬。 　　拜托老板就按照公司的规定安排秘书给她包个红包吧。 　　她知道男友想撮合老板和他好基友嘛, 可是老板最近好冷冷冷冷冷，看到都莫名紧张, 还要去送请柬…… 　　不管了，方彤一咬牙，快步往老板办公室门口走了两步。 　　尹书昊，我再帮你最后一次，要是包的礼金太少你就死定了。 　　办公室的门只关了一半。 　　半开的门成了一个取景框。 　　里面的女人正站在窗边。 　　头发有些长了, 随意披着，穿了一件黑色的机车皮衣，皮衣到腰间, 里面的白色T恤下摆露出一些，黑色的紧身牛仔裤包裹着大长腿，脚上是一双中跟的踝靴。 　　她只是静静站着，却让人觉得她纤细的的背影上写了千万个字。 　　这个谜一样的女人，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么。 　　有没有想过尹书昊。 　　方彤长长吐了一口气, 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韦一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看到来人后, 没有说话, 眼神询问。 　　方彤连忙快步走了进去，硬着头皮, 拿出背在身后边角已经被捏的起皱的请柬，“……老板，我下周末结婚，想邀请您参加我的婚礼……” 　　“……顺便请婚假。” 　　结婚啊。 　　韦一有一瞬间的恍神，很快伸手接过，皮衣袖口被接请柬的动作带高了一些，露出半截棕色的手表皮带，冲方彤笑了笑，“恭喜你。” 　　韦一拿着请柬走到办公桌后边，发现方彤还站在原地，韦一微微偏着头，眼神问她。 　　“没事、没事，”，方彤是想问，老板您会去吗，可是她不敢，急急忙忙往外走，“谢谢老板，我先出去了。” 　　送请柬的事情发生在这周一，韦一接过后随手将请柬放在抽屉里了。 　　再次想起来是刚才苏文默在家说，下周一她约好了张大伟去办手续。妙儿归她，财产一人一半，不想跟张大伟耗了，苏爸爸苏妈妈一直催着她去办手续，舍点儿财产买清净也挺好。 　　她和苏文默曾经差点同一天去民政局办手续。 　　结婚，方彤，杨攀。 　　尹书昊。 　　“我没脸见你。” 　　“所以你一定不要再出现，因为那时候不管我有多愧疚，我都不会再放开。” 　　“就算你不出现，我也会等。” 　　韦一几乎要把油门踩到底了。 　　今天是周日，请柬在办公室，是不是，是不是来不及了。 　　*** 　　杨攀从来就没指望过尹书昊会愿意做伴郎，他那张生人勿近的脸跟伴郎两个字实在是不搭，没想到他一听说他们要办婚礼居然主动要求做伴郎。 　　条件是，让彤彤给她老板送请柬。 　　看在礼金很满意的份上，看在他最近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上，忍着颜值被碾压的痛让他做伴郎。 　　这傻子，其实他不做伴郎，他也会让彤彤去送请柬的。 　　3月28号是特地看好的日子，春暖花开，宜嫁娶。杨攀早上不到六点就起来了，担心尹书昊赖床，睁开眼就给他打电话了，没想到人说已经在楼下了。 　　丫的，这么急，到底谁结婚。 　　还西装革履的是要气死谁。 　　六辆黑色奔驰从小区出发，扎花车、接亲、撞门，摄像师一路走一路拍，回家的路上，坐在后排的杨攀和方彤看了眼副驾驶座的伴郎，对视着。 　　整个流程下来，就听到尹书昊一直不停的在长长换气。 　　搞得他们两个也跟着莫名的紧张，无比紧张，仿佛今天最重要的事不是他们结婚，而是在等什么人的到来。 　　韦一匆匆赶到婚宴酒店时才后知后觉的开始紧张。 　　跟刚才一路赶到办公室拿请柬的那种紧张不同。 　　刚才是慌乱的紧张，现在是有些期待的紧张。 　　站在酒店门口能听到司仪的声音，“尊敬的各位来宾，先生们、女士们，欢迎大家光临此处，共同见证一段纯真爱情的升华、一对知心爱人的结合……” 　　她只是来参加下属的婚礼的，不奇怪，不紧张，韦一说服自己，右手握成拳又松开，快速走进婚宴现场。 　　在门口登记完礼金，一转过身，就是一条鲜花铺就的红地毯。 　　红毯那头的舞台上站了几个人，她一眼看到站在最右边穿着黑色西装、胸前别了伴郎胸花的男人，面容沉静英俊，很高。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对撞。 　　司仪、客人、音乐的吵闹声，明明是喧哗的，韦一却觉得异常的静谧，静谧的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正在做新郎发言的杨攀突然停住，侧脸看着尹书昊。 　　他的视线正密密锁住正前方。 　　那双晦暗已久的眸子里隐隐有光束在簇动，翻滚着暗流，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底快速复活了。 　　杨攀想提醒他什么，抬手去碰他的手腕，却扑了个空，身侧的男人已经大步流星的迈了出去。 　　越走越快，最后几步几乎是跑起来的。 　　韦一视线下移，定格在尹书昊的右腿上。 　　不细看看不出来，右腿还是微微的僵硬。 　　心头一阵酸软。 　　尹书昊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眸深似海，视线贪婪。 　　心里那片荒凉的寸草不生的地方，终于长出青草，只一瞬间，就被浇灌的郁郁葱葱。 　　尹书昊喉结滚了好几次，心里有什么声音在强烈的叫嚣，好多好多话想说，你过得好吗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最后却化成一句让他想咬断舌根的，“……哪有人参加别人婚礼这么晚到的？” 　　刚才等的都要绝望了。 　　韦一大概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开场白，怔了一下，居然觉得不会说话了，安静半天才有点僵硬的说了句，“哦。” 　　说完觉得怪怪的，故作淡定的补了一句，“好久不见。” 　　然后发现更怪了…… 　　……刚刚应该想好开场白再进来的。 　　“嗯。”尹书昊的视线一秒都没有离开那张异常美丽的脸，“107天。” 　　尹书昊是怎么发现自己失去那一个月的记忆的。 　　书桌右边有一个本子，每过一天都会在上面写一个数字。去写48的时候，却发现前一天写的是77，整整齐齐的没漏一天。 　　可他记得清清楚楚是48。 　　单薄的数字，却让韦一胸口震了一下，她垂下眸，没有应声。 　　婚礼突然被这插曲打断，新郎新娘不仅不恼，反而比刚才更激动，主持人暖场功夫一流，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一对新人身上，并不时提醒伴郎上台。 　　韦一四处看了看，商量的口吻，“……我先找个地方坐？” 　　尹书昊低低“嗯”了一声，又看了她许久，才转身踏着红毯信步走上台。 　　韦一看着他的背影，那个蹒跚孤寂的背影，终于有了终点。 　　找位置的时候韦一才发现，好多熟面孔，都是她的下属…… 　　本来跟着主持人起哄的奥韦的员工此刻都安静如鸡…… 　　韦一看了一圈，终于看到有人朝她挥手，她定睛一看。 　　是他啊。 　　叫不上名字。 　　但他身边坐着的女孩很熟悉了。 　　孙楚菲紧紧握拳。虽然书昊哥跟她丝毫不联系了，可是再看到书昊哥对她小心翼翼温柔讨好的模样，还是抑制不住的不甘心。 　　这个云淡风轻的女人，为什么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她用尽全力终其一生也触摸不到的书昊哥。 　　韦一只礼貌向靳洋微微颔首后，在其他桌找了空位坐下。 　　即便不知道状况的人，也都发现了伴郎的不对劲，太过英俊的男人，刚才还一副阴郁暗沉的样子，现在突然变得鲜活明亮了，而且那眸光太深太深，黏在刚才进来那个大美人身上就没停过。 　　韦一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公共场合唉，能不这么看她么。 　　而且，真这么想看到她，干嘛一定要等到她主动出现…… 　　婚礼仪式完成后，尹书昊和伴娘陪着杨攀和方彤一一给客人敬酒，尹书昊几次想脱身都被杨攀拽住了。 　　终于敬到韦一这桌，还没走近就听到一个男声，“美女怎么称呼，我是彤彤的表哥，我叫高飞，我敬你一杯。”听得方彤心一颤，不敢看尹书昊此刻的表情，赶紧凑到她表哥身后狠狠掐了他一把。 　　哥，亲哥，亲表哥，你可千万别给我找麻烦。 　　尹书昊淡淡瞥了那男人一眼，端着杯子在韦一旁边的空位置坐下，抬眼看了一眼杨攀，“我喝多了。” 　　丫的，流程都不跟着走完。算了，兄弟的幸福更重要，杨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儿。” 　　尹书昊看着韦一静静的侧颜，终于叫出了她的名字，“韦一。” 　　低低的，有点儿抖。他在极端克制。 　　韦一觉得他的嗓音低的要直接戳进她的胸口了，“嗯”了一声。 　　“我得奖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韦一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我上了上次的访谈节目。” 　　韦一侧脸看他，“哦”了一声，很快错开视线。 　　“你看了么。”尹书昊说这话的时候薄唇已经扬起弧度。 　　她着急错开视线的反应，一定是看了。 　　韦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摇头，摇完还补了一句，“没有。” 　　没敢再看他。 　　果然是看了。 　　尹书昊心情相当愉悦，拿起一双筷子拆开，开始给她布菜。 　　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韦一不自觉捏紧筷子，“你的腿，还没有完全好吗？” 　　医生说他的腿活动的太早了，愈合的不是特别好，再等等看，如果有必要的话考虑二次手术。 　　韦一听罢，心头一阵钝痛，拿着筷子再也吃不下了。 　　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婚宴结束，听到晚上还有一场的时候，韦一觉得自己的情绪更低落了。 　　尹书昊送她到酒店门口，看着前面微垂着头的女人，终于忍不住抬手扣住她的手腕，语气似在哄慰，“我结束后就去找你。” 　　韦一嘴唇微抿，过了一会儿，“你今天喝酒了，结束后早点回家休息吧。” 　　尹书昊没同意，“我跟杨攀说一声，我们现在就走。” 　　说罢就要转身，韦一拉住了他的手，“人家这辈子就结一次婚。”既然做伴郎就做到底吧。 　　尹书昊迟疑，最后有些无奈道，“那我明天去找你。” 　　韦一回到家的时候苏文默坐在客厅地毯上，埋头在茶几上算着什么，茶几上摊着有银行卡、房产证，还有其他票据。 　　看到韦一，苏文默“咦”了一声，“我看你中午着急出门，是去哪里啦？” 　　韦一浅笑，没有回答，“你在算什么？” 　　看到韦一的笑，苏文默眨了眨眼，是不是看错了，多久没笑过的女人，而且—— 　　眼睛里有光了。 　　“你去见尹书昊了？”苏文默放下手里的计算器，眼睛亮汪汪的看着她。 　　韦一只是笑。 　　她难得心情好，苏文默忙站起来，“我一直不敢问你，你们分手是因为尹书昊的家人吗？” 　　她还记得那天他们是去参加尹书昊父亲的生日宴。 　　韦一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是啊，他妈岂止是看不起他们家。 　　期待又懊恼的心情一直持续了三天。 　　很好，你不要再出现，出现了我就再也不会放手，敢情说的不是她啊。 　　就是，真想见她为什么不主动找她，还要等到她愿意现身。 　　她已经现身了，也没有再来找她啊。 　　大骗子。 　　邹文黎自从知道尹书昊的情况后，北京上海飞了好几次，咨询了很多医生，后来老公看不下去了，“儿子的医生我们也去问过了，只要不再受刺激就不会有事的，你是不是紧张过度了？” 　　邹文黎手里还拿着本心理学的书在看，听到老公的话，抬起头，“要是儿子真的有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老公，不然你跟儿子说，让他搬回来住吧？” 　　尹毓章抬手，“别，一切都顺着儿子的意吧。” 　　邹文黎妥协，又不甘心，“还不让天天去看他，不然老公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今天怎么样吧？他天天一个人待着都没个人说话啊。” 　　尹毓章被老婆缠着，有些无奈的拨了电话。 　　响了很久。 　　听到尹书昊的声音，尹毓章皱眉，“……你怎么又在睡觉？” 　　邹文黎忙接话，“是啊书昊，没事出去转转，去健身房，去打球，或者去看电影都行，不要老窝在家里啊。” 　　那边低低“嗯”了一声。 　　“妈妈给你发的照片你收到了吗？”邹文黎知道，儿子如今的情况，她是最大的元凶，现在每天想着怎么让儿子好起来成了生活中的头等大事。 　　再强硬的女人，儿子这样了，也不过是个普通母亲。 　　过了很久，那边才“嗯”了一声。 　　邹文黎听的心里难受，眼眶一红，带着鼻音，“还是没再见到韦一吗？” 　　她听到那边的呼吸微微沉重，以为儿子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儿子啞透了的声音，“嗯。” 第72章 　　苏文默跟韦一认识快30年, 暴躁这种情绪还是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 　　韦一创业的那些年，虽然也是低气压，可是沉静又有力量, 你知道她在默默生长, 默默蓄积能量。 　　跟尹书昊分手的那三个多月，是像死水一样黯然。 　　可是最近几天, 从内到外都透着躁。 　　此刻她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头发胡乱盘起，穿了件灰色单肩大毛衣，双手环胸，盯着电视。 　　嘴唇抿的没有一点弧度。 　　几分钟后, 她拿起腿边的手机看了一眼。 　　然后重重放下。 　　唇角勾起，发出了一个类似“呵”的音节。 　　这丫头不是前几天去见尹书昊了吗？吵架了？ 　　苏文默走过去坐她旁边揽住她的肩，“一一, 你怎么了嘛？” 　　“跟尹书昊吵架了？” 　　韦一动了动唇。 　　她倒是想跟他吵架。 　　问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公开喊话。 　　她已经照做了，也没有表现出还在为那件事继续生气的样子。 　　为什么不来找她。 　　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不生气了不生气了，我们晚上去吃好吃的，就当庆祝我成功离婚好不好？”苏文默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半推半拉着韦一起身，“走了走了, 我们好久都没出去吃饭了。” 　　韦一看看苏文默又看看妙儿, 犹豫了片刻，“我去换衣服。” 　　她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 　　吃完饭回到东晖苑已经九点多了, 韦一开车进院子的时候下意识往两边看了看。 　　没有车。 　　停好车后，韦一提着钥匙，“文默，你和妙儿先进去，我去下门卫室。” 　　哦，苏文默想她可能有快递或者信件，点了点头。 　　韦一敲开门卫室的门，值班的正好是那天早上拦住她的保安。 　　穿着保安制服的小伙子一见来人是她，马上从方凳上站了起来，声音激动，伴着傻笑，“韦小姐！” 　　韦一站在门口，安静了几秒。 　　尹书昊这几天夜里不应该还会过来。 　　可还是想确认一下。 　　或者是，想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这几天，那辆奔驰夜里还会过来吗？” 　　保安小伙子挠了挠头，有些羞怯的模样，“这几天夜里我都睡着了。” 　　韦一怔了一下。 　　没有来，不可能会再来。 　　何必怀抱希望。 　　她点了下头，说了声“谢谢”，转身准备走。 　　“韦小姐我可以帮你调监控啊。”小伙子喊了声，喊完手已经覆上电脑鼠标了。 　　一句“不用了不重要”就在嘴边，却发不出声。 　　韦一最终还是停住脚步。 　　还是想要确认。 　　“有了有了！”小保安惊喜的声音传来。“黑色奔驰，车牌号ZZH0678，就是这辆，没错。” 　　韦一瞪着电脑屏幕。 　　她简直要失语了。 　　拒绝了她主动的示好然后半夜守在她院子外面？ 　　韦一觉得暴躁已经要冲破她的身体了。 　　这个人，这个人是不是有病？ 　　既然不愿意接受她的示好，那就果断的分开，还守在她院子外面做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撩拨她的心。 　　为什么要给她希望。 　　为什么不愿意继续，还要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 　　让她不安宁的等了一个星期，等到要彻底放弃了，却又再来给她希望。 　　很讨厌。 　　韦一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 　　治头痛的药不应该停的，现在觉得头疼的像是要炸了。 　　韦一摁了摁太阳穴，起身，开灯，拉开床头桌的抽屉，摸出她常吃的头痛药倒了两片，就着冷水喝了下去。 　　按亮手机屏幕，1:05。 　　呼吸一沉，下床，在衣柜里翻出件外套胡乱套上。 　　她要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走到小区门口，韦一还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看到那辆熟悉的奔驰，韦一一步步走进。 　　车里没有开灯，路灯透过玻璃，能看到驾驶座上的男人双手环胸，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深深的疲倦。 　　韦一站在窗外看他。 　　男人侧脸俊美的一塌糊涂，不管看多少遍都想惊叹。 　　短发随意垂着，她的手指曾经无数次穿过他的头发。 　　鼻梁高挺，早上醒来最喜欢把她抱的紧紧的，鼻尖在她脸上和脖子上蹭来蹭去。 　　绯薄而饱满的唇，亲吻过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可是，可是他凭什么，凭什么把她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扰乱一池春水，又不言不语。 　　韦一重重敲着车窗。 　　尹书昊眼皮动了动，刚刚睁开的眼睛还没有焦距。 　　看到车窗外的女人时他止住了呼吸。 　　……韦一？ 　　拉了几次才把车门打开，下车的时候差点没有站稳，喉咙发紧，声音粗哑，“……韦一？” 　　她只在米白色的真丝睡裙外面套了件长毛衣，尹书昊着急去拉她的衣服，“冷不冷，怎么穿这么少？” 　　呵。 　　韦一简直要给他鼓掌了。 　　他看到她的瞬间那种惊喜的、璀亮的眸光，跟那天在方彤婚礼上无异。好像他们是分开几个月第一次见面似的。 　　韦一躲开他的手，唇畔溢出冷笑，“尹书昊。” 　　尹书昊的手僵在空中。 　　“好玩吗？” 　　“觉得我特别傻特别好骗是不是？”看到她傻兮兮先拉下脸去见他，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既然已经分手了，”既然你不愿意复合，“还做出这种可笑的举动干嘛？” 　　“自己无聊还要打扰别人的生活吗？”，看着我为你心神不宁，很好玩对吧。 　　尹书昊薄唇轻颤，“……韦一，我只是……”。我亲你一下都怕弄疼你了，你却因为我受了那样的委屈，我甚至不敢去回想那场面，不敢去想你当时的心情。 　　韦一抬声打断他，“既然分手了，就干干脆脆的当彼此不存在吧，不要再做出这种可笑的事了。” 　　她停了一下，最后一句话语调不高，却格外凉静，“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尹书昊瞳孔骤然一缩，心脏也跟着一缩。 　　她的话就像冰刃，猝不及防的插进他的心尖上。 　　因为那件事，韦一终究是不能原谅他吧，不能原谅到，不想再看到他。 　　脸上的僵硬碎裂的七零八落，尹书昊垂眸，裹着一股绝望，咀嚼着她的话。 　　再抬眸时，灰败的脸上带着笑，低哑道，“外面冷，早点进去吧。” 　　说罢看着她，深的仿佛是最后的眷恋，转过身，上车，发动车子，倒车，驶入街面。 　　韦一看着慢慢驶离的奔驰，胸口似乎被冰冷的潮水淹没，她闭了闭眼，觉得无法呼吸。 　　尹书昊越来越快，唇角缭绕的笑意慢慢消失，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用力，关节突起，像是随时要绷断了。 　　她不想再看到他，他坐在外面也是打扰。 　　邹文黎睡的正沉，门上咚咚咚的敲门声吓了她一跳，邹文黎推了推身边的男人，“老公？你听见了没？” 　　尹毓章翻身坐起，打开了床头灯，盯着咚咚作响的房门。 　　家里除了他和老婆就只有两个阿姨了，谁会在半夜敲门。轻拍了拍老婆的肩膀安抚道，“没事，我去看看。” 　　邹文黎跟在老公身后，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她心里一惊。 　　是她儿子没错。 　　一身黑衣黑裤，直直站着，冷眼看她，眉眼阴鸷，俊美的脸上覆了白霜，周围空气都跟着肃杀起来。 　　像是来索命的鬼，她儿子现在是清醒的吗？心里很慌，邹文黎胸口一跳，“书、书昊？” 　　已经准备好迎接他的雷霆怒火了，没想到儿子开口的声音却很平静。 　　毫无指望的那种平静。 　　“妈，我能问问你，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做吗？” 　　他这种平静反而更让邹文黎不安，“书昊，妈妈知道错了，你想发火就发出来，你别这样好不好？” 　　尹书昊的声音依然平静，“你是怎么想的，我想知道。” 　　这种诡异的平静让邹文黎红了眼眶，他拉住尹书昊的胳膊抬眼看他，“书昊你原谅妈妈好不好，我去找过韦一的父母，她爸爸，是个不错的人，明事理，开诚布公的跟我谈过，说他没有别的要求就是希望我们对他女儿好，那时候我心里其实动摇过的。后来我去见了她妈——” 　　即便万分后悔，邹文黎脸上的厌恶和鄙夷也掩饰不住，“她妈一听我说你在跟她女儿谈恋爱，态度就开始横，一直跟我数落你的不是，数落完就狮子大开口，跟我谈各种条件。书昊你是没看到她当时那个样子，我活了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人，我恶心我看不上那种人，我当时就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让我儿子跟那种人的女儿在一起。” 　　本以为让她当众羞辱自己的女儿会有些难度，没想到容易极了。 　　邹文黎说完小心翼翼看着儿子的脸，“书昊，妈妈这段时间找了几个厉害的医生，明天我——” 　　“妈，”，尹书昊打断她，“我想去北京了。” 　　邹文黎忙点头，“好，去北京，北京的权威医生我都拜访过了，我跟你一起去。” 　　“我想去北京工作。” 　　“不回来了。” 　　韦一不想再看到他。 　　一旁的尹毓章开口，“书昊，你是不是见到韦一了？” 　　“嗯，”，低低嗯了一声停了一下。 　　“我不能再打扰她了。” 　　“韦一是这么说的？”尹毓章虽然不了解韦一，但他判断那姑娘不是个扭捏的人，真没情义了，可能都不屑看你一眼，哪会跟你说什么。 　　尹书昊不发一言。 　　“我和你妈，一起去韦一爸爸那里，把话说开，做错的我们道歉，这样行不行？” 　　睫毛颤了颤，喉结滚动，好半晌，温淡到凉漠的声音，“不用了。” 　　*** 　　一直有北京的设计院联系尹书昊，尤其是得了普奖以后，不少顶级设计院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尹书昊选定后给那边回了电话，工作的事就解决了。 　　家里，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的两套房子，还有星河湾，都过户给了韦一，三张房产证打包寄了过去。 　　戒指，尹书昊拿着看了很久，最后闭了闭眼，装进丝绒盒子里锁进抽屉最深处。 　　真好，干干净净。 　　尹书昊推着行李箱出门的时候听到微信提示音，定了几秒，还是拿出了手机。 　　来自方彤。 　　“尹书昊，你是不是惹我们老板生气了？”婚礼那天，杨攀和方彤都以为他们和好了。 　　“她刚刚把手里的笔直接扔到对面墙上去了。” 　　“认识我们老板这么久第一次看她真的发脾气，好凶，怕怕。” 　　方彤低着头，寂静无声的会议室无比压抑，却又按耐不住一颗八卦的心，偷偷给尹书昊发微信。 　　久久没有回复。 　　这家伙，是没看手机吧。 　　开完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方彤的手机才响了一下。 　　两条微信，都来自尹书昊。 　　“谢谢你。” 　　“以后不用告诉我这些了。” 　　我擦？又分手了？ 　　上周和好这周分手？这俩人演偶像剧呢吧？真是够了。 　　长的好看了不起啊。 　　方彤翻了个白眼，回复他，“真是够了，你个大男人让让我们女人怎么了？” 　　“我们老板对你够好了，你都瘸了人家也没嫌弃你。” 　　“对啦，看在你主动当伴郎礼金又很厚的份儿上，我把整理好的婚礼照片发你一份啊。”照片前几天整理出来后杨攀一直说给尹书昊拷一份，这几天没有跟尹书昊联系，方彤刚刚想起来这事。 　　没等到回复，方彤补了一条，“嘿嘿，里面有你跟我们老板的同框照哦~” 　　下一条短信还没发出去，手机来电震的方彤差点摔了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写的我心里空落落的。 　　我不是因为虐伤感，而是看着字数和剧情，结局越来越近了，舍不得，舍不得韦一和尹书昊，我真是太爱这个女人了。唉，我且写且珍惜吧。 　　这篇文，我前面说过，没有大纲没有存稿，只有人设，我就开文了，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没有处理好的地方，跟大家道个歉。 　　我开文第一个月一直单机，那时候基友跟我说小天使们不喜欢这种细腻的有点儿扎心的文，喜欢苏爽的，当时我很想放弃这篇文去写苏爽的，所以开了那篇《心机婊重生手册》的预收文，现在想想，我根本不会写苏爽的，等女神结束，我会认真构思一个新的故事，不能保证就比女神好，但是一定会很用心，会充分准备，做好大纲。应该会是一个温暖细腻的故事。喜欢我这种风格的小天使，能不能麻烦你们先收藏我那篇预收文和我的作者专栏，说不定会有惊喜哦，么么，再次感谢大家（双手合十） 第73章 　　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方彤的话。 　　方彤和杨攀结婚了, 他是伴郎，礼金包的很厚。 　　方彤要把婚礼的照片拷给他。 　　因为里面有他和韦一的同框照。 　　方彤和杨攀结婚了，他是伴郎。 　　韦一来了。 　　尹书昊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 “照片给我。” 　　方彤无语, “我现在在公司上班啊，照片在家里的电脑上, 晚上回去——” 　　“你家密码。”她的话被打断。 　　“拍到我们老板的就只有几张——” 　　“你家密码。” 　　方彤:“……” 　　平时随时随地都能很快等到的电梯，今天像是故意捣乱似的，尹书昊急切的按着，最后是从17楼跑下去的。 　　在电脑里找到方彤说的文件夹，杨攀贴心的给他设了个单独的文件夹, 给尹书昊。 　　很多张他和新郎新娘站在舞台上的合照，翻到后面。 　　他在红毯上迈着大步的照片。 　　他站在舞台视线紧紧锁住某个方向的照片。 　　他端着酒杯，站在杨攀旁边, 侧着脸，视线越过杨攀，落在他右侧的女人身上的照片。 　　女人穿着玫红色的套头衬衣，玫红色衬得她肤白似雪，微卷的长发随意扎成了马尾, 双耳两侧各有一缕卷曲的头发没有扎进去，隐约能看到耳朵上小巧精致的珍珠耳环。衬衣的灯笼袖很别致, 莫名很适合她, 照片能看出衬衣扎在浅蓝色的牛仔裤里。 　　有一张她转头在看身后椅背上的外套。 　　一张跟大家一起站着，视线越过杨攀, 看着他。 　　还有一张，他坐在她旁边，侧着脸在跟她说话。 　　几张照片里，她都是坦荡明艳，又很乖的模样。 　　照片上的时间显示是一周前。 　　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忘记了那一天。 　　尹书昊闭了闭眼，喉结无声的滚动着。 　　那一天，他一定跟韦一说过什么。 　　类似于不会再放开她的话。 　　她昨天夜里那么生气。 　　一定是怀抱期待的等过他。 　　等他践行他在访谈中说过的话。 　　昨天夜里到现在，他以为他以后的人生只能在怀念和愧疚中慢慢枯竭。 　　原来，原来韦一从来没有放弃过他。 　　*** 　　奥韦的前台看着一阵风推开玻璃门的男人，“喂——” 　　去追的时候发现人已经看不见了。 　　尹书昊站在暗红色木门外面两步的地方停住。 　　门没有关严，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这种策划你怎么有勇气拿给我看的？啊？还是改了五次的？” 　　声音不大，火气很大。 　　接着是一声响，像是文件夹被砸到地上的声音。 　　小心翼翼的男声，“……韦总，我马上改、马上改。” 　　她真的是很生气啊。 　　胸口的狂喜如潮汐般一层层涌上，尹书昊迈了一步。 　　正要推门，一个黑色的东西“咻”的从眼前飞过，砸在门上。 　　“改改改，改到明年过年吗？” 　　尹书昊低头看地面，一只黑色的高跟鞋。 　　舌尖舔了舔唇瓣，低低笑了。 　　真的是很生气啊。 　　半开的暗红色木门被拉开，里面的男人低头走了出来。尹书昊长臂一伸，抵住房门，定定看着里面的女人。 　　她正靠在办公椅上，单手捂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韦一拇指指腹按了按眉心，睁开眼，看到立在门口的修长笔挺的男人。 　　手里提着她的高跟鞋。 　　看着她的眼眸太深太深。 　　韦一的瞳孔遽然放大，盯了片刻，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后，迈过脸去。 　　像是没有看到。 　　尹书昊拎着那只高跟鞋走了进去，绕过办公桌，走到韦一面前，垂眸看她的眼神宠溺的化不开。 　　盯了许久，蹲在她面前，抬起她的脚。 　　韦一挣脱了一下，脚踝却被抓得更紧。 　　尹书昊慢慢给她穿上鞋，才放开她的脚，单腿蹲着，抬眼看她，唇角带笑，“这么生气？” 　　韦一那个角度，斜睨了他一眼，目光冷冷的，声音沉静，“你来干什么。” 　　尹书昊起身，弯腰，双臂撑在她的沙发两侧扶手上，高大的身形将韦一纤细的身影禁锢在身下，眉间蓄笑，嗓音低醇迷人，“不来，我怕你把办公室拆了。” 　　他的脸离得很近，说话的时候唇息能喷薄到她的脸上，韦一往后靠了靠，错开视线，扫到沙发扶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好看的男人手上。 　　干干净净。 　　摘了戒指啊。 　　韦一唇角溢出一个简单又讽刺的音节，“呵。” 　　“出去。”声音静静凉凉，脸上也无波无澜。 　　尹书昊朝她又靠了靠，哄慰道:“韦一，对不起。” 　　对不起，我病了。 　　一定是因为居高临下的、浓烈的男性气息笼罩着她，让她无法思考，所以她才会莫名其妙的升出了一种可耻的喜悦感。 　　所以她应该站起来。 　　韦一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狠劲，抬手攥住男人的手腕，直接把他推的一个趔趄，“快出去，不然我叫保安了。” 　　说罢就要起身。 　　刚刚站起，手腕就被攥住，整个人都被带进男人怀里，尹书昊靠在办公桌上，双手紧紧钳在她的腰上。 　　戒指都摘了还来找她干什么。 　　真的是很可恶的人啊。 　　是不是今天撩拨完她，明天又会消失。 　　韦一开始挣脱，“尹书昊，放手。” 　　有力的手臂反而加大了力道。 　　“放手，我没有跟分手的前男友藕断丝连的习惯。”韦一双手胡乱挣脱，有几下差点拍打到尹书昊的脸上。 　　盘踞在心头的委屈和怒气再也无法压抑，声音也越来越高，“我不想再跟你有一点牵扯了。” 　　“我讨厌你。” 　　“放手，尹书昊。” 　　“你混蛋！” 　　尹书昊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好几次差点被她挣脱，几个巴掌差点甩到他脸上，尹书昊也不闪躲，含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韦一，我可以解释。” 　　“我生病了。” 　　呵。 　　确实是有病。 　　在你充满期待的时候消失，在你失望透顶的时候再来给你希望。 　　真的是很有病。 　　韦一双手胡乱拍打，挣脱的力气越来越大，“有病你就回家看病，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回家我给你看病历。”尹书昊刚说完，胡乱的一巴掌拍到他的下巴上。 　　尹书昊眸色变深，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上那因为愤怒而格外绯红诱人的唇瓣。 　　这个失控的女人，知不知道，这都是你自找的。 　　算什么，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韦一抬腿，在要撞上他右腿的时候顿了一下，加重力道撞上了他的左腿膝盖。 　　尹书昊被这突如其来又力道凶狠的撞击撞的一个趔趄，看着她的眸色更深。 　　弯腰，起身。 　　韦一“啊”了一声，已经被人扛在肩上，头朝下。 　　“尹书昊你是不是疯了！”韦一胡乱拍打他的后背，腿也在胡乱扑腾。 　　这男人不是瘦了吗，为什么还这么有劲，扛着她的时候还掂了掂。 　　尹书昊扛着韦一走了两步，又转回去，一只手固定住她的大腿，一只手捡起桌上的手机和钥匙塞进西装口袋后，拎起她办公桌上的黑色Kelly包。 　　“你今天太失控了，我们还是回家把力气用在其他地方吧。”说罢扛着韦一大摇大摆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办公大厅的员工们像是定住了，瞪大眼睛，看着那个俊美的男人扛麻袋似的扛着他们的老板大步往外走。 　　啊啊啊啊啊啊他们老板那双还在扑腾的大长腿啊，还有那个翘臀啊！ 　　等等，他们那个冷冰冰的老板被人从办公室像扛麻袋一样扛走了？？ 　　方彤低低“卧槽”了一声，尹书昊这踏马是你人生中最帅最霸气的时刻啊！ 　　尹书昊加油，我们全公司人的幸福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还有，老板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又酷又美又可爱的啊啊啊！ 　　被扔上副驾驶座的那一刻，韦一发誓，她一定要学会骂脏话。 　　还要去学格斗。 　　尹书昊开着车，看着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冷冷看他的女人，思索着怎么跟她细说，才会不吓着她。 　　“韦一，我最近，记忆有些错乱。” 　　呵。 　　“会选择性的遗忘一些事情，杨攀婚礼那天的事，我完全不记得了。” 　　好棒的理由啊。 　　尹书昊开车的间隙瞥到女人紧紧的侧脸，低笑了声，“还在生气？” 　　“回家我让你打一顿？” 　　“以后应该不会再发生了。” 　　“以后，死都不会再忘记了。” 　　“韦一，我们和好吧。” 　　声音低醇迷人的让韦一的胸口一阵悸动，侧着头看着男人俊美的一塌糊涂的侧脸，一动不动看了很久。 　　目光收回时瞥到方向盘上修长好看的手，精致的袖扣，袖子遮住了一半的腕表。 　　空空的无名指。 　　信你才怪。 　　*** 　　苏文默晚上到家，看到客厅沙发上的女人时正要打招呼，一阵脚步声传过来。 　　看到来人时她“卧槽”了一声，好久没见的人啊啊啊！ 　　复合了？ 　　“小姨父！”背着书包的小妙儿已经飞奔了过去。 　　韦一抬眼看了一眼苏文默。 　　苏文默马上“我懂我懂”的表情。 　　这丫头刚才看她的那一眼虽然面无表情，可是那持续了一个星期的暴躁明显没有了。 　　像一个炸毛许久终于被安抚下来却又不想承认自己已经被安抚了的小动物。 　　这两个人，尼玛，吵架都能让她觉出甜来。 　　是夜。 　　主卧传来咚咚当当的声响。 　　韦一看着硬要推门进来的男人，一狠心，脚上用力一踢，尹书昊的手被门夹住。 　　居然用什么选择性失忆的烂借口骗她。 　　这么会演，你怎么不去演戏。 　　尹书昊眉头都没皱一下，盯着女人冷冷的脸，唇边泄出了几分恶。 　　一手扣住韦一的手腕，一手推开门，带了力道，韦一被他扣着手腕往床边走。 　　“你这个样子，我觉得特别带劲儿，特别想把你。” 　　办服。 　　最后两个字他没有说。 　　韦一被他一个力道摔在了床上，高大的男人身影很快倾身而下，一条腿死死压住她还在扑腾的下半身，两只手把她胡乱挥舞用力挣扎的手固定住，单手握住她两只手腕按在头顶。 　　薄唇堵住她嘴里的叫喊。 　　半夜，韦一喘着粗气，看着身侧情*事过后一脸满足目光贪婪专注盯着她的男人。 　　闭了闭眼。 　　既然，既然逃无可逃。 　　既然，既然他说他不会再走。 　　就假装原谅他一次。 　　最后一次。 　　清晨，侧脸埋在柔软白色枕头的男人，细密的长睫动了动，还没有完全醒来。 　　手上柔软的触感让他猛然掀起眼皮。 　　看到身侧睡颜沉静的女人时，尹书昊瞪大了眼睛。 　　手机上传来一声短信提示音。 　　去拿手机的时候依然不可置信的盯着熟睡中的女人。 　　发送短信的号码是自己的。 　　短信内容是:早上起来第一件事，看你的手机备忘录。 　　打开手机备忘录，尹书昊慢慢滑动着。 　　呼吸越来越紊乱。 　　详细的记录了他一天的生活。 　　4月6日留。 　　退回去看主页，显示现在是4月7日。 　　翻天覆地的惶恐涌满心头，薄薄的手机被他捏在手里，几乎要变形了。 第74章 　　四月份的Z市, 春日融融，和风阵阵，开了窗子, 别墅里有风吹过。 　　尹书昊端着洗好的水果走到客厅, 韦一正在沙发下面的地毯上盘腿坐着，趴在茶几上看文件。 　　她很喜欢在那个位置盘腿坐在地上。 　　可能是因为有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左手撩起头发，露出了白皙纤细的脖子，右手拿着笔在文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模样乖的他心头一阵酸软。 　　尹书昊几步走了过去，把果盘放在茶几上。 　　韦一仰起头看他。 　　尹书昊俯身拉着她的手腕，“来, 起来。” 　　韦一放下笔，松开头发，站了起来, 被他轻轻一推，“坐沙发上。” 　　韦一坐在沙发上，仰脸看着他。他就那样站着，不再说话，眼神暗沉, 仿佛藏着许多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莫名的一阵不安。 　　韦一扯了扯唇角，想压下这不安, 故作轻松, 笑道:“你要干什么呀？” 　　尹书昊还是那样垂眼看她，眼神深沉的看不到底。 　　心里的不安逐渐被放大, 韦一抬手，想去拉他。 　　尹书昊脱了拖鞋，在沙发上侧身躺下。 　　头枕在她的大腿上，两手紧紧抱住她的腰，脸埋在她的肚子上。 　　不说话。 　　有种重重的疲倦。 　　心口涌出慌乱，韦一听到自己明明在笑却有些抖的声音，“几岁了，怎么像个小孩儿一样。” 　　“韦一。”他终于说话。 　　声音沙哑，“要是我哪天，变成了傻子，你还会要我吗？” 　　说完像是怕听到否定答案，争分夺秒似的，抬声补了一句，“不会是那种痴呆，应该还能做饭，还能自己照顾自己。” 　　根据他这几天的记录，和他的记忆，他和韦一重新见面的这段时间，他只记得那天夜里韦一让他不要再出现的事。 　　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上次看过医生后，没有再出现过忘记某段时间的情况，也没有再失明或失聪过。 　　他以为自己，已经好了。 　　他好像忘记的，都是跟韦一在一起的时间。 　　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他的声音低哑，语调其实很平静，可韦一就是觉得，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能在她的胸口砸出一个坑。 　　韦一的手不自觉插进他的短发里，慢慢梳着，一开口声音轻柔的连自己都吓了一跳，“你都变成傻子了，我还要你干什么。” 　　“你个没良心的。”尹书昊用力捏了一把她的侧腰后，把她抱的更紧了。 　　脸埋在她的肚子上，声音有些模糊。 　　“要是你傻了，我也要你。” 　　“你只要知道吃饭睡觉就好，然后每天洗干净在床上等我。”说完这句他低笑了声。 　　最后一句低的像是在呓语，“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 　　韦一觉得鼻子酸的都要痛了，手不自觉攥上他的衣服，“尹书昊，你怎么了？” 　　他却只是抱着她，安安静静不再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韦一以为他睡着了，他突然说了一声，“我明天要去出差。” 　　“嗯？”韦一有点惊讶，他这几天都没有去上班，怎么会还要去出差。 　　“去安市。” 　　“那边要开始施工了，让我过去看一下选址有没有问题。” 　　“只去一天。” 　　*** 　　尹毓章提着公文包出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惊了一下，“你不是去北京了吗？” 　　尹书昊表情沉静，没有回话。 　　尹毓章又问，“这么早，有事儿？” 　　尹书昊“嗯”了一声。 　　他跟韦一说他出差去了。 　　这个家是让他痛苦的地方，今天待在这里，看看明早醒来，会不会忘记今天。 　　尹书昊进去的时候，邹文黎正在吃早饭，她端着碗愣了好几秒，“书昊？” 　　确定是他后，忙放下碗跑了过去，惊喜道:“你不是去北京了吗？” 　　“难怪你奶奶说你没有去看她。” 　　“这么早你从哪儿过来的？” 　　“吃早饭了没，我让阿姨给你准备。” 　　“吃了。”尹书昊说话的时候，视线慢慢扫过客厅。 　　那天，韦一就站在这里。 　　他妈在东晖苑外面的那天晚上就跟他说了，不会接受韦一，他却还是带了韦一回来。 　　还两次。 　　那一次，韦一心里所受的煎熬一定比她过往所有的时刻都多。 　　他说他爱韦一，他却是那个让韦一受到最多屈辱的人。 　　尹书昊一直待在尹家别墅，邹文黎腾出一天的时间陪着他，絮絮叨叨在他旁边说了很多，说他小时候，就是个不爱哭的孩子，吃饱了奶就自己玩儿，看到她的时候大眼睛骨碌碌的，只是笑，有一次保姆没注意，他从沙发上摔下来了，疼得小脸都拧了起来，撇着嘴忍了又忍，也没哭出来。 　　从小到大都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一定不要钻牛角尖啊。 　　后来又亲自下厨，给他做了很多他小时候爱吃的菜。 　　一大早，尹书昊站在二楼楼梯口，垂眸看着楼下客厅。 　　昨天他妈和他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尹书昊闭上眼睛。 　　*** 　　韦一听到门铃响后起身去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她无语，“你干嘛不自己开门？” 　　尹书昊抬手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脸，“想门一打开就看到你啊。” 　　“你不想看到我么。” 　　……好幼稚啊。 　　幼稚的让她瞬间心软成泥。 　　尹书昊勾住韦一的肩膀进门，垂眼看她，“家里是不是每天都开着监控。” 　　韦一不解的看他，“……是啊。” 　　没等到他回答，韦一问，“怎么了？” 　　“以后都开着吧。” 　　哦，想到什么，韦一突然有些兴奋，“我还装了拾音器，你求婚那天的——”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韦一有些懊恼的咬紧下唇瓣。 　　身侧的男人忽然停住脚步，搂在她肩膀上的手僵了一下。 　　低着头，声音沙哑，“你很喜欢那天？” 　　韦一别开脸，没回答。 　　“喜欢我可以再求一次啊。” 　　你喜欢的我都可以去做。 　　我没有回忆，就让你的回忆里都是欢喜吧。 　　“尹书昊，”，韦一抬脸看他。 　　又错开视线，落在他的喉结处，“我不会跟你结婚。” 　　长睫敛住了她的情绪，尹书昊看不清楚，只能密密锁住她脸上的表情。 　　沉静，又坚定。 　　说完就心软了，韦一抬起头，叹息一声，“我可以跟你在一起，也可以生孩子。” 　　“我不想结婚。” 　　还是因为那件事吧。 　　那件事说到底都是因为他。 　　如今还能回到她身边，还能天天看着她，抱着她。 　　何况他现在的身体。 　　还有什么好奢望的，“好。” 　　他回答的干脆直接，韦一反倒怔愣了一下。 　　吃完早饭后尹书昊要去洗澡，说是昨天晚上在酒店没有洗澡。 　　……洁癖狂。 　　韦一在卧室里整理换季的衣服，大衣皮衣羊绒衫整理了一大箱，给干洗店打了电话，来人上门取走衣服后，尹书昊还没有出来。 　　韦一在浴室门外能听到里面的流水声，她敲了敲门，“……尹书昊？” 　　似乎没有听到，里面的水流声没有断过。 　　韦一回到床边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她说不结婚的事他嘴上说好心里其实是不高兴的…… 　　他放在床上的手机响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韦一瞥到一个座机号码，是北京的区号，她拿起手机走回浴室门口，敲门，抬声，“尹书昊，是不是你爷爷奶奶给你打电话？” 　　回应她的只有水流声。 　　电话一直打到自动挂断，算了，等下他出来让他回过去吧。 　　刚准备放下手机，一条短信跳了进来。 　　问他什么时候过去报道。 　　署名是国*家桥梁设计院。 　　要去北京工作啊。 　　难怪她说不结婚的时候他那么干脆的说好。 　　难怪他连戒指都摘了。 　　韦一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 　　说好的不会再离开，说好的再也不会放手。 　　呵。 　　选择性失忆，果然是鬼话。 　　退出这条短信的时候，韦一的视线被下面的短信号码勾住了。 　　是她能背下来的，他的号码。 　　他自己给自己发短信？ 　　早上起来第一件事，看手机备忘录。 　　韦一抑制不住点开短信记录。 　　六条，六天，同样的内容，每天早上七点。 　　尹书昊拉开门出来，手里还拿着毛巾在头上胡乱擦着，“韦一，你刚才是不是叫我了？” 　　洗澡的时候心里太烦闷，思绪很乱，应该是听错了。 　　没等到回答，尹书昊又问了一遍，“韦一？” 　　抬起头，看到韦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手里举着他的手机，抬着下巴，直直看着他，脸绷得紧紧的。 　　眼角发红。 　　完了。 　　备忘录上写了，他曾经告诉过韦一他最近记忆断断续续的事。可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好害怕她知道。 　　“你要去北京工作是吗？”韦一开口，呼吸紊乱，声音很大。 　　不是他失忆的事，尹书昊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 　　“这是那天，那天你说不想再见到我时候的事。” 　　“我不去了。” 　　毛巾被他扔了搭在了一个沙发扶手上，尹书昊大步过去伸手想去抱她。 　　韦一拍开他的手。 　　“后来没有去，是因为方彤告诉你，她结婚那天我去了，对吗？” 　　脑子里嗡的一声，尹书昊僵住。 　　韦一先是呜咽，然后肩膀抑制不住的抖动。 　　他好像只看过她这样哭过两次，一次是在他单位外面，哭着拽着他的衣服，说我们试试吧，一次是现在。 　　尹书昊在韦一要捂住脸的时候抱住了她，拿过手机扔回床上，撩开她脸上被泪水黏住的头发，低低哄道，“……只是偶尔会忘记一些事情，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好像对生活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韦一抬起头，看见尹书昊的眼眶也是红的，瞬间绷不住了。 　　在他怀里哭到怎么都劝不住，最后已经开始缺氧了。 　　尹书昊把她抱到客厅沙发上时她依然埋在他胸口在哭。 　　尹书昊一直低低叹息，想哭又想笑。 　　“……又不是绝症。” 　　“失明失聪都没有再发生过。” 　　“也许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 　　韦一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能哭。 　　她一直把他选择性失忆的话当成鬼话。 　　他还问她，他变成傻子了，她还要不要他。 　　还让她，以后把家里的监控开着。 　　这个傻子。 　　她心疼死了！ 　　尹毓章跟着尹书昊进门到客厅，沙发上那个眼睛鼻子嘴巴都是红的还不时哭哭啼啼的女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伸着胳膊等着尹书昊过去抱她。 　　被抱住后又埋在尹书昊怀里嗡声嗡气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是刚才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商量尹书昊怎么治疗时的那个声音冷静思路清晰的女人么…… 　　只见他儿子就一直轻拍她的背，无奈的一直呐呐出声，“……我真的好好的。” 　　“……头也不疼。” 　　“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不会疯的。” 　　尹毓章清了清嗓子，“韦一啊，你先别着急。” 　　那天尹书昊突然半夜跑回家说要去北京工作再也不回来了的时候，尹毓章就知道他还会有事，发动了几个老朋友帮忙联系国外解离症的权威，辗转反侧联系到一个剑桥大学的心理学教授，也是巧了，这位教授刚好这几天要来Z市参加一个国际学术交流会。 　　“我已经联系了一位英国的教授，他后天会有时间，到时候跟书昊之前的医生一起帮他看看。” 　　韦一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尹毓章，在尹毓章以为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又把头埋进尹书昊的怀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跟尹书昊说什么…… 　　他儿子一脸无奈，又很享受的那个表情…… 　　………… 　　*** 　　韦一帮尹书昊找衣服的时候，还一直在跟他说昨天发生过的事，表情凝重的尹书昊哭笑不得。 　　他爸今天早上有偷偷给他打电话，跟他描述了一下韦一那天的样子，最后连说了几遍，那么冷静的丫头怎么也能哭成这样啊。 　　虽然记不得了，可是光想象着韦一知道他得了解离性失忆症后崩溃的样子，也让他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韦一最后给他选了一身休闲装，便于放松治疗。 　　尹书昊在病房门口捧着韦一的脸亲了很久，久到白头发白胡子的美国老教授哇唔哇唔叫了好几声。 　　等到尹书昊进去病房，韦一看到长椅上的尹毓章时，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尴尬。 　　尹毓章“嗯”了一声，“早上吃饭了吗？我下去买点吃的？” 　　急匆匆跑来的脚步声打断他们的对话，韦一和尹毓章同时看过去。 　　看到跑的气喘吁吁的邹文黎。 　　她看见韦一，脚步停住，再看韦一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 　　尹毓章微微皱眉，因为韦一在，他早上跟文黎说了不要她过来，有事情他会打电话。 　　来都来了，尹毓章冲她招了招手，“文黎。”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等到半个小时的时候韦一开始控制不住的焦躁。 　　很明显，邹文黎也很急躁。 　　“老公，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啊？” 　　“你说书昊会不会有事啊？” 　　“我怎么听说催眠对身体不好，书昊——” 　　尹毓章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着，不发一言。 　　神色凝重。 　　“老公——”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韦一没有压住心头的暴躁，吼了一声。 　　……太聒噪，她心里也跟着很不安。 　　尹毓章看看韦一，又看看老婆，心想怎么开口缓和一下气氛。 　　没想到老婆乖乖噤了声。 　　表情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又等了快半个小时，病房的门终于开了，老教授看着三个同时向他走过来的人，视线扫了一遍最后落在韦一身上，“你，进来。” 　　说罢急吼吼拽着她的胳膊进去，关上房门。 　　流利的英文里都是专业术语，韦一居然听懂了。 　　“病人不是失去记忆，是隐藏记忆。” 　　“病人近期遭受过严重的情绪冲击，激发了心理防御机制，通过自动隐藏记忆来逃避痛苦。” 　　“解离状态只是一种心理防御模式，长期下去会对病人的社会功能造成伤害。” 　　“病人极度抗拒催眠，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你试试跟他聊聊，抓紧时间。” 　　这也是教授困惑的地方，这个年轻的病人，很抗拒催眠，应该是个意志力强悍的人，怎么会因为情绪冲击自动开启了逃避性防御机制，通过隐藏记忆来逃避痛苦。 　　到底是多大的情绪冲击。 　　韦一看到尹书昊，半躺在一个棕色的躺椅上，面色沉静，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韦一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轻轻叫他的名字，“尹书昊？” 　　他眼皮动了动，没有睁开。 　　韦一抬手想要去碰他的脸，被老教授制止，又收回。 　　“韦一是谁？” 　　尹书昊本来沉静的脸上瞬间眉心拧着，“爱人。” 　　“可是你好像把她忘记了。” 　　他的眉心拧的更紧，神色痛苦，“没有忘。” 　　“不会忘。” 　　“你撒谎，你明明就忘了，你跟她说，再看到她就不会再放开她，你说第二天就去找她，可是你没有去。” 　　尹书昊的脸上似是极端痛苦，又矛盾，微微挣扎了一下，好半天才安静，“我不敢，我没资格。” 　　“为什么？” 　　“我明明知道，”，尹书昊脸上依然痛苦挣扎，有眼泪流出，“我明明知道我妈对她有偏见，我还带她回家。” 　　“所以你很痛苦？” 　　“是，”，尹书昊点了一下头，“我带她去了两次。” 　　韦一顿住。 　　刚才教授说他遭遇过情绪冲击的时候，她以为是分手。 　　原来，尹书昊最痛苦的事是，明明知道他妈对她有偏见还带她回家，让她受到两次羞辱。 　　他认为她会受到羞辱都是他促成的，他深深的自责，自责到不能原谅自己。 　　韦一鼻头酸软，声音也带了鼻音，“韦一她，没有怪过你。” 　　“所以我更不能原谅自己。”他说话的时候有细密的水珠挂在睫毛根上。 　　韦一扣着手指，止住随时想帮他擦眼泪的冲动。 　　难怪，尹书昊跟她在一起快乐的时光他都忘了，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她对他好他会更自责。 　　他独独记得那天夜里她生气让他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的事，他觉得那是他应得的，她的冷漠和生气能减轻他的愧疚。 　　“去你家，两次，第一次是韦一自己要去的，第二次，是你爸爸让她去的。”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韦一很乖，我很坏。”尹书昊的脸上依然是痛苦挣扎的表情，身体都跟着动了一下。 　　“尹书昊，韦一她，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她想让你好好的，好好的记住她。你是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你如果把她忘了，她会很伤心的。” 　　“所以你不能再忘记她了，知道吗？” 　　“不然你只会欠她更多啊。” 　　邹文黎等到后来眼眶已经红了，一直搓着手，“怎么这么久啊。” 　　听到病房门开的声音时她几乎是下意识跑了过去。 　　老教授还在跟韦一交谈，“我不能保证效果，但是病人能说出来，心里应该会轻松一些。” 　　不能保证效果啊。 　　韦一的脸又白了些。 　　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和惨白的脸，邹文黎想去扶她，又停住，手僵在半空中半晌后自己收了回来。 　　在病房外等了快一个小时，尹书昊终于醒过来。 　　俊脸煞白，看上去无比疲倦，问他做了什么治疗，他却说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睡了一觉。 　　*** 　　韦一早上醒来的时候，尹书昊还闭着眼睛。 　　她忍不住伸出食指，指尖轻点了点他的鼻尖儿。 　　只这一下，尹书昊突然睁开眼睛。 　　尹书昊看着天花板，像是反应了很久，才侧过脸去看韦一。 　　还是不行吗？ 　　韦一神色专注，眼角眉梢都是紧张，紧张的尹书昊几乎要听不到她的呼吸声了。 　　没关系，会忘记她也没关系。 　　“尹书昊，你以后不用再写备忘录了。以后每天早上，我都跟你讲一遍昨天做过的事。” 　　“好。”尹书昊低低发出一个音节。 　　“昨天，”，韦一侧躺着，又朝他靠了靠，两个人离得很近，纤细的食指揩去流到鼻梁上的泪珠，“昨天早上起来，我帮你选了衣服，吃完饭后我们去了三医院，你爸爸帮你联系了一位哈佛的心理学教授，他帮你催眠。” 　　“我在外面等你，等了好久好久。” 　　“你爸爸你妈妈都在。” 　　“你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很累，你说不记得治疗过程了，只记得在里面睡了好久。” 　　韦一有些急，开始呜咽，“怎么办，我的表达能力好像很差。” 　　不像他，备忘录都写的让她心惊。 　　没关系，她可以多练练，以后她，就是他的备忘录。 　　韦一揉了揉眼睛，“晚饭是苏文默做的，她给你煮了粥，妙儿给你盛了两碗。” 　　“吃完饭我们就洗澡睡觉了。” 　　韦一说完，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尹书昊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喉头滚动，声音干涩，“没有了？” 　　韦一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你骗人。”他突然的三个字。 　　韦一有些懵，又极力去回想昨天的事。 　　“昨天夜里我醒了。” 　　“我亲了你好久。” 　　尹书昊的声音本来就极其的好听，此刻更是沙哑到最性感的程度。 　　韦一正要开口，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突然覆上她的嘴唇，“我亲了这里。” 　　手指慢慢游移到她的耳垂。 　　“还有这里。” 　　他眸色很深，声音带着他每次激*情特有的情*色性感，韦一觉得他的手指似乎带了魔力，灼热的触感，被他摩挲过的地方开始颤栗。 　　一路颤栗到她的心尖儿。 　　无法思考。 　　尹书昊的手慢慢游移到她的锁骨，“还有这里。” 　　最后下移，到她的胸前，“还有这里。” 　　“你跟我说，我今天太累了，明天再。” 　　“现在是明天了。” 　　最后两句，他说话的时候薄唇已经移到了她耳边，似哀求，更似蛊惑，韦一的耳根被那吹拂过来的热气挠得战栗，她咬紧下唇瓣。 　　突然想到什么。 　　韦一猛然掀起眼皮。 　　顾不上在她胸前做乱的那只手。 　　“啊啊啊尹书昊你好了？！” 第75章 　　尹书昊早上醒来一阵后, 又睡了很久。 　　韦一叫了他好几次，只看到他眼皮动了动，没有睁开眼。 　　……这是早上睁开眼就在她身上索求无度的那个人么。 　　活该…… 　　虽然这样想着, 韦一还是留了苏文默在家。 　　苏文默一听到她迟疑的样子说“今天要不要烤个蛋糕啊”, 马上心领神会，“对对对, 尹书昊病好了，我们应该要庆祝一下”。 　　韦一也不扭捏，回房间换了一身休闲套装出来，跟着苏文默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堆食材回来。 　　回来发现, 尹书昊怎么还在睡。 　　好像困了好久好久了。 　　想到那天在直播上看到他，第一眼是瘦了，第二眼就是眼底明显的青黑色。 　　是不是跟她一样, 那三个月，都没有安心的睡着过。 　　可能，比她还要痛苦…… 　　真的是个傻子。 　　苏文默问她，跟尹书昊复合后是什么感觉，她说的是, 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不止是那三个月, 还有那十年。 　　明明以前觉得自己生活的很好, 想去哪里去哪里，想买什么买什么, 不想见谁就不见谁，可是现在竟然偶尔会感慨，自己居然就那么无依无靠的过了十年。 　　下了班回来，夕阳透过落地窗照在暖融融的地毯上，厨房里有叮叮当当的声响，走近了能闻到米饭的香气，慢慢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那个做饭的人。这种她以前不屑的事，现在才知道原来这才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尹书昊找遍了浴室、客厅和书房后，终于在厨房找到韦一。 　　还没有进去，就听到两个女人的声音。 　　言笑晏晏。 　　和柔细软。 　　里面的两个女人边做菜边聊天，十分专注，没有注意到斜靠在门框的他。 　　尹书昊的眸光专注的看不到其他任何事物，只落在那个一身黑色休闲套装、胸前系了条深灰色围裙、切菜动作有点笨拙的女人身上。 　　她能开公司、会种菜、能写一手厉害的毛笔字，对古玩字画颇有研究，偏偏不会做饭。 　　番茄被她切的好丑…… 　　还问的认真，“做番茄炒蛋吗？” 　　“不做，我想做一个番茄肉丸汤，”，苏文默说着，看了韦一一眼，抬声，“番茄太大块儿了，切小点儿。” 　　……然后她就切出了指甲盖大小的番茄块儿。 　　苏文默叹气，“还好尹书昊会做饭。” 　　韦一切菜的动作停住，怔怔看着砧板。 　　然后突然就笑了。 　　…… 　　懒理那个女人刚才一脸花痴的模样，苏文默问了一件她一直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你说尹书昊一个大少爷，怎么会做饭那么好吃啊？” 　　“他在北京读书的时候自己一个人住，估计吃不惯食堂。” 　　说完补了一句，“大少爷，嘴太挑”。 　　嗔怪的模样，看的他早上才熄灭的浴火又要蹿出来了。 　　……能不能有点同情心了，苏文默拿过韦一手里的刀，轰人，“去去去，洗菜去。把青椒洗了。” 　　说完几下利落的切好番茄，随意跟洗青椒的女人聊着，“尹书昊这是全好了吧？” 　　应该……好了吧，早上起来还…… 　　韦一头发盘了起来露出小巧的耳朵，所以耳根一红就特别明显。 　　“啊！”苏文默哀嚎一声，“老房子着火，不可救药了你。” 　　韦一关了水龙头，有些羞怯，“应该好了，等他醒了，我们再去检查一下。”视力和听力有没有器质性病变。 　　苏文默点了下头，安静了几秒又开口。 　　“一一啊。” 　　“我现在名下有两套房子，我想跟妙儿搬出去住。” 　　韦一放好青椒，“为什么要搬走啊？” 　　“……你们小夫妻，我们住在这里，感觉不太方便。” 　　“家里这么多房间，哪里不方便了，妙儿好像很喜欢住在这里，她喜欢跟那个邻居小孩玩，她也很喜欢尹书昊。”韦一难得的语气有点急切，还皱着眉。 　　苏文默知道她是真的不想让她走。 　　她看着韦一，好笑道:“想不到我们一一也有粘人的一天。” 　　想到她孤苦无依的十年，苏文默有点心疼，凶巴巴的补了一句，“多少年前我都劝你谈恋爱结婚了，现在知道有个男人在身边有多好了吧。” 　　韦一笑眯眯的，“我要是早结婚了，不就等不到尹书昊了。” 　　说完听到脚步声，韦一转过脸，“啊”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害羞，尹书昊就走到她身边扳过她的脸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下。 　　心情极好的样子。 　　苏文默咳了一声。 　　那对视的两个人一个眼神儿都没给她。 　　尹书昊直接抱起韦一往厨房外面走，无视她无视的非常彻底。 　　苏文默“啧”了一声。 　　谈恋爱了不起啊！ 　　“你什么时候醒的？”韦一任由他像抱小孩似的抱着她往客厅走。 　　“从你开始切番茄的时候。” 　　“切的很丑。” 　　……能吃就行，挑个屁啊。 　　韦一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感觉？还困吗？眼睛呢？头疼吗？” 　　尹书昊舔了下唇角，一脸正色，“有感觉。” 　　“哪儿不舒服？”韦一问的镇定，但心里有些慌。 　　“觉得早上好像没有尽兴。” 　　………… 　　那还叫没有尽兴，怎么才算尽兴？ 　　尹书昊坐在沙发上，韦一被他放在腿上，后知后觉的，小声道:“文默出来会看到。” 　　“嗯，她刚才已经看过了。” 　　韦一被他抱着，离得很近，近到能看到他眸子里她的倒影，他专注的眼神又让她心里密密麻麻开始疼。 　　韦一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什么时候开始的？” 　　“具体日期不记得了，有天早上从这里回去后，突然看不见了。” 　　他说的轻松，还在笑，韦一却觉得心口被人捏住了，闷闷的不能呼吸了，“持续了多久？” 　　“大概20分钟吧。” 　　手不自觉滑上他的眉尾，带着鼻音，“当时，害怕吗？” 　　尹书昊点了点头，突然的失明失聪，不可能不害怕，“害怕。” 　　最害怕再也看不到她了。 　　“那你还每天傻坐在外面。”说这句的时候，韦一眼眶已经红了。 　　这个傻子。 　　尹书昊拉过在他眉尾摩挲的手，放在嘴上亲了亲，“不在这里，我睡不着。” 　　虽然在这里也睡不好，但知道她就在不远处，心里会安心些。 　　韦一安静了一会儿。 　　鼓起勇气，“我刚回来的时候，把家里的密码改了。” 　　“过了一个星期，我又改回去了。”总觉得，他会来。 　　“刚回来的时候，她们来我家了。” 　　“我第一次发那么大的脾气，又哭又喊，歇斯底里，妙儿吓得几天都不敢靠近我。” 　　紧紧拉着她的手，心脏疼得似要痉挛。她当时一定很绝望，很委屈。 　　“我一次次的想，为什么我会有一个这样的母亲，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后来我想，你一定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我们明明都没有做错任何事，凭什么要是那样的结局。” 　　“然后我就开始等你。” 　　“有一天夜里，我看到外面有个人影，看清楚后发现是保安在巡逻。” 　　“那一刻，我特别特别想你。” 　　“对不起，”，尹书昊一遍遍亲着她的额头，一遍遍呢喃，“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儿回来的。” 　　“我在，以后我会永远在。” 　　*** 　　中午准备吃饭的时候，尹毓章来了。 　　站在门口，脚下放着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礼盒。 　　韦一傻眼，看着那个弯腰去提，还瞪了尹书昊一眼，“不知道要帮忙的？”的男人。 　　实在无法跟他的身份联系起来…… 　　苏文默刚摆好餐桌来叫人，还没开口，那人直接道，“再加双筷子。” 　　尹毓章看着餐桌上安静不说话的三个人，最后视线落在儿子身上，脸上还是他那副招牌的严肃表情，“都想起来了？” 　　尹书昊“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下周。” 　　尹毓章不再说话后，整个饭桌上就安静的只有吃饭的声音。他看着对面的男女，思索着怎么开口。 　　那一堆东西是文黎准备的，上好的燕窝、花胶和虫草，刚才跟他一起送过来的，文黎送到门外就走了，走的时候嘱咐他一定要看着韦一收下。 　　儿子恢复后她还没见上一面，絮叨了一上午了。 　　尹毓章“嗯”了一声，“韦一啊，你看什么时候方便，约你爸爸见个面。” 　　韦一抬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书昊身体也好了，户口本我今天也带过来了，看看你爸爸还有没有什么要求。”尹毓章心想，他们之前都是要结婚的，现在没有阻力了，韦一也没有表现出还在生气的样子，他应该很快就要当公公了。 　　韦一拿筷子的手一紧。 　　她前几天跟尹书昊说，她可以跟他在一起，也可以生孩子，可是她不想结婚。 　　她当时很坚决。 　　那是在知道尹书昊生病前。 　　知道他病了后，她的坚决有所瓦解。 　　就像她说的，她和尹书昊都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该是那样的结局。 　　她说的结局是分手。 　　他们不应该分手。 　　可是她的坚决还没有瓦解到，心无芥蒂。 　　韦一迟疑了一下，打断尹毓章的话，“我现在不想结婚。” 第76章 　　不想结婚这件事, 很快韦爸爸和邹文黎都知道了。 　　虽然没听一一说过为什么和尹书昊一直没有领证，可她过年在家一副无精打采的死样子，尹书昊过年也没来, 再联想到尹书昊的妈妈来找过他, 韦爸爸猜到，一一多半是在尹书昊家人那里受了委屈。 　　自家女儿一直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不结婚就不结婚。 　　高门大户了不起啊，他们还不稀罕呢。 　　相比于韦爸爸的淡定，邹文黎有些坐不住了。 　　尹毓章到家的时候，邹文黎正坐在沙发上端着瓷杯喝茶，看到老公走进来, 她抬起头，眼神询问。 　　“书昊好了，东西收了, 不想结婚。”尹毓章言简意赅，三件老婆嘱咐要问的事。 　　邹文黎点了点头，嗯，书昊好了，嗯, 东西收了，嗯, 不想结婚。 　　不想结婚—— 　　“是就不结婚还是暂时不结婚？” 　　“谁知道。” 　　抬声补了一句, “人家韦一以前就是个不婚主义者。” 　　邹文黎放下茶杯，抿着嘴。 　　她这辈子最大的耐心全用在她儿子生病的这段时间了, 琢磨儿子的心思，琢磨韦一的态度。 　　她这个傻儿子不争气，为了个女人居然能把自己憋出毛病，到哪儿说理去。 　　憋屈死了。 　　就当她千不该万不该当时去见韦一的母亲好吧。 　　在老公面前不自觉一副小女人姿态，委屈道：“不婚主义者她跟我们书昊谈什么恋爱啊？哦，我这个当妈的以后想见自己儿子是不是还得偷偷摸摸的？不结婚，以后生了孩子，难不成还要跟她姓？” 　　被老公扫了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怪谁。 　　尹毓章起身走到对面沙发，在邹文黎旁边坐了下来，拉着她的手，“书昊和韦一都不是小气孩子，你要给他们时间。” 　　说完叹息一声，感慨道:“文黎啊，人都会做错事，我们做了过分的事，说了过分的话，儿子最后一定会原谅我们，因为我们是他的父母。” 　　“只是，放下伤害去原谅，其实是很难的事，尤其是来自至亲的伤害。” 　　“以后我们不要再让儿子为难了。” 　　“说到这个，其实我也没有资格说你。” 　　尹书昊当年大学选填志愿的时候尹毓章强烈要求他学经管专业，早点回来接文黎的班。当时家里也是闹得鸡飞狗跳，后来是文黎劝了他很久。 　　他刚认识邹文黎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公务员，邹文黎那时候已经是大集团的掌门人了。 　　20岁的小姑娘，父母意外车祸走的惨烈又突然，不谙世事的娇俏小女孩一夜长大。 　　每天下班回来抱着他就哭，说好累，坚持不下去了。哭完他抱着她去洗脸，她洗完脸冷静下来又开始给自己打气，公司是父母一辈子的心血，一定要守好。 　　所以他坚持要儿子早点继承家业，替文黎分担，结果反倒是文黎不忍心，没少做他的工作，儿子最后才能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儿子比我们都拎得清，他这辈子，不管是工作还是女人，他得到的都是他想要的。” 　　邹文黎被老公突然的煽情弄得有些鼻酸，“那要是韦一坚持不肯结婚呢？” 　　尹毓章低笑了声，“放心吧，那个臭小子嘴上说着听韦一的，其实心里都快急死了。” 　　知子莫若父，尹毓章说的一点没错。 　　之前因为身体，怕自己会越来越严重，不敢去想结婚的事。好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多贪心。 　　尹书昊对外口径上跟她保持一致，但是想诱拐她结婚的心一直不死。 　　韦一也发现了。 　　尹书昊抱着笔记本在她对面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这人现在也学她盘腿坐地上。 　　不时的抬眼看她。 　　韦一被他看的都无法专心看文件了。 　　放下文件，韦一叹息一声，“什么事，说吧。” 　　尹书昊笑嘻嘻的，把脸凑了过来，“我刚才发现我居然有百科和贴吧。” 　　韦一沉思瞬间，又低头看文件，有点敷衍道：“你有百科不奇怪啊。” 　　国内最年轻的普奖得主啊。 　　尹书昊又把脸凑近了些，刚才还笑嘻嘻的，这会儿嘴角瞬间下弯，眼睛还眨了眨，“她们在贴吧说，想睡我。” 　　韦一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你直播的时候一群小姑娘就说要给你生孩子啊。” 　　尹书昊马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那怎么行，我的孩子只能我老婆生。” 　　说完发现韦一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垂着头，眼睫毛耷拉着，小声呐呐，“她们想睡我，一定是因为我百科的资料是单身。” 　　……这句话才是重点吧。 　　“你可以改成已婚啊。”韦一看文件看的专注，声音有些散淡。 　　尹书昊还以为她松口了，正要惊喜出声，就听见又一声懒懒的声音—— 　　“反正也没人会去核实。” 　　韦一说罢，从地毯上起身坐回沙发上，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开始打字。 　　面色沉静。 　　“果秘书，如果有人给我建了一个百度贴吧，怎么才能注销它？” 　　发完短信搜了一下他的贴吧，呵，粉丝还不少。 　　居然有人把他两次直播的视频一帧一帧的截图了，花痴楼已经盖了几千层。 　　哭着喊着想*他的楼，满页都是。 　　韦一退出手机，发出了一声很轻的类似于“呵”的音节。 　　他有那么容易推倒么？ 　　视频里那么大的戒指是没看到么？ 　　这些小丫头片子，一定是作业太少了。 　　韦一抬眼看了一眼尹书昊放在茶几上的左手。 　　眯了眯眼睛。 　　这戒指是戴不回来了是吧。 　　*** 　　尹毓章已经成了家里的常客了。 　　说是单位的食堂吃了十来年了，每天吃都跟嚼木材一样，刚好离得近，有时间就过来蹭饭了。 　　……离得——近？ 　　每次来必带东西，一开始是包装好的东西，后来慢慢开始送些汤汤水水。 　　尹书昊侧着脸，小心翼翼看着拿着汤匙喝汤的女人。 　　这鸡汤，他只闻着味儿就知道是他妈煲的，他妈招牌的榴莲核炖鸡。 　　他爸说的是“觉得好喝就顺便带过来了，”没说是买的，也没说是家里煲的。 　　尹毓章和尹书昊对视一眼，“你不是说你腿还要做手术吗？什么时候去？” 　　呼吸一重，“老子早就让你安生点儿了！” 　　现在要遭第二次罪。 　　“韦一说了，明天陪我去医院检查，不一定需要手术。” 　　闻言，尹毓章看了眼韦一，又错开视线，随口提起般，“书昊，你身体好了还没回家看过你妈吧，你妈挺担心你的。” 　　尹书昊确定韦一脸上没有露出类似不悦的表情，才道:“你跟我妈说我好好的不就行了。” 　　尹书昊没想过让韦一和他妈改善关系。 　　他甚至不希望韦一和他妈见面，他觉得韦一根本不需要婆婆。 　　他作为儿子，可以慢慢原谅他妈，以后该做的他都会做。 　　可是韦一没有那个义务。 　　只是他爸最近明显被他妈当成说客了。 　　发现儿子完全没有要接老婆抛出的橄榄枝的意思，尹毓章瞪了他一眼，又看着韦一，“味道还不错吧？” 　　韦一点了点头。 　　尹毓章笑了声，“喜欢喝的话，以后多去家里，书昊的妈妈煲汤很有一手。”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 　　尹书昊屏着呼吸看着韦一。 　　她只是微微怔愣一下，然后面色就很平静，再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推开喝了一半的汤盅。 　　心终于放下。 　　直到洗完澡他才觉出不对劲儿。 　　韦一还是那副无波无澜的表情，一点情绪都没有。 　　自从他身体好了以后，她的心情一直都特别好，有时候从浴室出来还会轻哼两句英文歌，就算不说话也会时不时看看他，眸子里含笑。 　　像今天这样安安静静坐在梳妆台前擦护肤品的情况很久没有了。 　　尹书昊走了过去，站在韦一身后，透过梳妆台的镜子里，能看到她清净的脸。 　　他弯腰，先是手放在她肩膀上，发现韦一没有抗拒，然后大着胆子，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开始蹭啊蹭。 　　“好香啊。”他说话的时候笑呵呵的，唇息鼻息喷薄到韦一的颈窝里。 　　韦一停住动作，从镜子里看他，撒起娇来，真像个犬科动物，她好笑道:“洗澡了没，汗都蹭我身上了，快去洗澡。” 　　“先抱抱，再去洗。”尹书昊下巴埋在她颈窝里，觉得无比惬意，说话的时候闭着眼睛，像是在呢喃。 　　长成这样，还在她身上蹦来蹭去，韦一一叹。 　　他们两个到底是谁把谁吃的死死的？ 　　她知道尹书昊在紧张，担心她不高兴。 　　她对邹文黎，一直都没有过生气这种情绪。 　　她很难对谁真的生气，不喜欢的人，不放在心上的人，她连一点情绪都不屑于给。 　　可是她刚才重新回想了一遍整件事情，居然觉得，生气，又心疼。 　　如果不是她，尹书昊不会经历那些。 　　他刚刚失明失聪的时候一定害怕又无助，没有一个人在他身边，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求助。 　　心里还背负着沉重的愧疚。 　　很生气，很心疼。 　　“你好香。”尹书昊忍不住又呢喃一句，不自觉把韦一抱的很紧。 　　好在他没事。 　　韦一伸手在他鼻尖上勾了勾，“你好臭，快去洗澡。” 　　“不，要抱抱。”说话的时候把她抱的更紧，还拖长了尾音。 　　韦一瞬间心软的一塌糊涂，任由他紧紧抱着。 　　尹书昊睁开眼，韦一的侧脸就在他眼前，嘴角含笑，模样乖巧，心就陷落的深不见底，对着她的侧脸亲了一下，“还要亲亲。” 　　韦一有些无奈的转过脸，“……快去洗澡。” 　　话音刚落，这人就对着她的耳垂亲了下去，舌尖舔*舐着她的耳后。 　　呼吸都开始粗了。 　　耳根被亲过的地方也开始战栗。 　　刚才还想，他像个犬科动物。 　　终于找到答案了，泰迪。 　　泰迪洗完澡出来，韦一突然想到什么，“尹书昊，我们之前做的那个体检，结果没有问题吧？” 　　刚才还在浴室门口擦头发的人，瞬间移动似的立在了她眼前，搂住她的腰，嘴唇已经覆上她的额头，声音模糊不清，“没问题啊，医生说，要多亲亲多抱抱，才会有宝宝。” 　　……这是哪儿学来的说话风格啊，就是为了哄她么？ 　　“尹书昊，我今天晚上真的没有生气。” 　　……好吧是有生气。 　　但不是为了她自己。 　　而且更多的是心疼。 　　“你头发都没吹！” 　　“水流到我脸上了！” 　　…… 　　“多亲亲多抱抱就会有宝宝了？别亲了！” 　　泰迪闻言终于抬起头不亲了，韦一—— 　　“啊！”一个失重被人抱了起来。 　　“那我们就做点会有宝宝的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且写且珍惜，明天上结局。 第77章 正文完 　　在医院拍了EOG、做了脑部核磁共振, 又给右腿膝盖拍了X光片后，尹书昊带着韦一在陈峰的办公室等结果。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一眼认出是那天在尹书昊家发烧的那个女孩儿。 　　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此刻她正双手放在身前，绞在一起。 　　尹书昊拿过韦一的手在她手指上捏了捏, 侧着脸, 低声哄道，“别紧张, 不会有事的。” 　　韦一看了一眼不时笑着偷瞄他们的男医生后，扭过头看尹书昊，声音小，“我哪里紧张了。” 　　尹书昊没忍住笑出了声，舌尖舔了舔唇角后点了点头, “嗯嗯，你没紧张，一点都看不出来。” 　　你只是手心里润湿了而已。 　　又想到她那天知道他生病时哭到喘不过气的模样, 尹书昊心里软的一阵阵泛酸，拿起韦一的手放在唇边一下下亲着。 　　他这辈子，看着出身矜贵，其实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他。从小跟父母关系就淡，自己能解决的或者小病小痛的能不告诉父母的就不告诉, 真熬不过住了医院，父母大部分时候也只是电话遥控医生和保姆。 　　刚刚想跟她在一起的时候, 最大的奢求也不过是能陪在她身边, 她就算冷冷的没有笑脸也无所谓。 　　结果，她不但不冷, 她就连晚上睡觉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在担心，是不是压到他膝盖了。 　　他让她受了一堆委屈，她却说，不要公司了，不分手好不好。 　　有她真好。 　　爱她真好。 　　中年医生轻咳了一声。 　　看到抽回手的女人和一脸失落委屈看着她的尹书昊，顿了下，“书昊，现在记忆、视力各方面都没问题了吧？” 　　尹书昊抬头冲他点了下头，“嗯，没问题了”，又垂眸拉过韦一的手放在手里把玩儿着。 　　……手有那么好玩？ 　　一直这样侧着脸不累？ 　　陈峰失笑，“唉？”了一声，打趣道，“上次去你家就看到你女朋友了，谈了挺长时间啊？” 　　尹书昊看着韦一安静的侧脸，“……谈了，挺多次。” 　　算下来还不到一年时间，却觉得分开过好多次。 　　好在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分分合合啊，陈峰没有再细问，“什么时候办婚礼，可别忘了通知陈叔叔啊。” 　　尹书昊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韦一的侧脸，“只要有人点头，随时都可以办。” 　　……又来了。 　　这人真是无孔不入…… 　　不是用可怜兮兮就是用炽热灼灼的视线看着她。 　　看的她好有压迫感。 　　有好几次一个“好”字差点儿都要秃噜出来了。 　　如果他再把戒指戴上的话…… 　　结果出来，头部包括听力和视力未见任何异常，腿部伤口愈合的很好，不需要二次手术，只是膝盖处有些关节僵硬，要做一段时间的功能锻炼。 　　韦一听到自己的心放回原位的声音。 　　医院的电梯难得的没有人，尹书昊一手拿着检查结果，一手拉着韦一。刚才说结婚的时候她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拿话或者眼神拒绝他，那是不是意味着有进展了。 　　尹书昊乘胜追击，“我刚才突然在想，如果哪一天我真的病了，车祸？或者病的很严重在icu等着家属签字，是不是还必须得我爸妈来签字啊？” 　　“或者我们有了宝宝，你生孩子的时候——” 　　尹书昊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突然抬头看着他的女人。 　　脸色很白，咬着嘴角，攥在他手心里的手不自觉在用力。 　　眼睛里有浅浅的惶恐。 　　尹书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乱道歉，声音紧绷，“我乌鸦嘴，我傻了，我脑抽了。我以后一定会健健康康的再不让你担心。” 　　单是他刚刚随口提到的病的很重几个字，都让韦一的心突然被拧了一把。 　　韦一把手上的黑色box扔到他身上，“一次还不够是不是？” 　　扔完刚好电梯到了，韦一直直走了出去，只留给尹书昊一个背影。 　　“好了，”，跟在后面的尹书昊拿着她的包，长腿一迈追了上去，笑出了声，“我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话了。” 　　“不气了，好不好？” 　　“我没那么容易有事。” 　　韦一安静开着车，余光能看到那人一直侧脸看着她。 　　眸光里有说不出的缱绻爱意。 　　从百科资料是单身到重病非家属签不了字。 　　……这个傻子，一定要这么迂回么。 　　在他们分手的那三个月里，在她要靠止疼药才能入睡的三个月里，她就已经明白了，如果她和尹书昊还有和好的那一天，那么能再分开他们的，就只有死亡了。 　　既然如此，那些形式上的东西有还是没有，又有什么关系。 　　至于他妈，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对这个看起来温和听话疯起来不管不顾的儿子其实没有任何办法。 　　尹书昊的手机响声打断了他的痴汉表情，电话是杨攀打来的。 　　“……第几次了？” 　　…… 　　“跟一个失忆过的人要你家密码，你好意思？” 　　…… 　　最后他要笑不笑的叹息一声，“你跟你老婆，还真是天生一对。” 　　说完报了六位数字。 　　挂电话的时候车正在等红灯，尹书昊看着扭着头看他的韦一，解释道:“哦，是杨攀，他和方彤都忘了家里的密码了。” 　　韦一就那样直直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可能看的有点久，韦一飞快的移开目光。 　　白净的耳朵慢慢泛起绯红色。 　　他刚才接电话的时候侧脸温沉矜贵，右手食指无意的在大腿上点着，闲适慵懒的贵公子模样，唇角有淡淡的笑意。 　　低低的嗓音，随意般发出了“老婆”两个音节。 　　她居然…… 　　心脏快从胸口跳了出来。 　　前几天在办公室，她又点进去他的贴吧看了看，有一条评论说他，有才华也就算了，还长着那样一张脸，长着那样一张脸就算了，还有那样一副嗓音，下面有一个特别奔放的跟帖，我超喜欢他的声音！刻了他的采访每天晚上睡觉都听！我要是他的女人不用啪啪不用调*情只听到他叫老婆我就能高*潮！ 　　“韦一？！你脸怎么那么红？！” 　　突然听到他的声音，韦一像是做坏事被人抓到一样，手握紧方向盘，结结巴巴，“……嗯？没、没有啊，我就是……有点、热。” 　　尹书昊当然想不到自己刚才随口的两个音节在韦一心里掀起了这么大的浪潮，抬手调了温度，有点疑惑，“热吗？” 　　“我们现在回家吗？” 　　“……嗯？可以啊。” 　　“中午想吃什么，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做？” 　　“……都可以。” 　　她直直看着路，开车的动作很僵硬，回答他问题时心不在焉。 　　尹书昊撇着嘴，湿漉漉的眼睛看她，“韦一，你是不是还在生气，你都不看看我。” 　　“啊？生什么气？……我在开车。” 　　他就一直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眸子看她，韦一有些无奈，打断他，“我在开车啊……” 　　她觉得他再这样看下去，他说的出车祸不是没可能发生了。 　　安全第一，尹书昊转过身坐正，没有再盯着韦一看，“对了，奶奶说，想过来看看我们。” 　　“啊？”韦一极快的转脸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什么时候来？” 　　尹书昊想着韦一一个人独惯了，怕她不喜欢，抬声解释，“我让奶奶住在星河湾，或者住酒店。” 　　他奶奶跟他妈可能后来也闹的不太愉快，明说了不住那边。 　　“家里有地方啊，干嘛要住酒店。”韦一蹙了蹙眉，已经在想要准备什么东西了，“前面，国贸，我们去买点东西吧。” 　　干净的四件套，睡衣，毛巾之类的。 　　下车往商场走的路上尹书昊还在确认，“奶奶说帮她和天奇订我们附近的酒店就好，不用麻烦我们。” 　　韦一觉得他真的有点奇怪，“家里房间够啊，住酒店多不方便。” 　　转过头就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着。 　　深黑的眼眸盯着她。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让他奶奶住她家，感动的点到底在哪里啊？ 　　……她挺喜欢他奶奶好不好。 　　在床品专柜认真挑着，老年人可能会喜欢的面料和花色，韦一果断排除尹书昊选的深蓝色，“这个我们用不错，奶奶可能更喜欢暖色吧。” 　　“那就买了我们用。” 　　…… 　　导购马上迎了过来，热情似火，“两位买床单被套吗？我们这里新到了一批真丝的，夏天马上到了。” 　　“而且有红色，很适合结婚用哦。” 　　韦一和尹书昊摸着床单的手同时顿住。 　　没有抬头她都能感觉到尹书昊暗的浓稠的眸光。 　　半晌后他开了腔，“就买红色。”声音沙哑。 　　韦一觉得自己的脸莫名的发着热，低低的“哦”了一声。 　　给奶奶和天奇各选了一些日用品，经过某个品牌的女装专柜时，韦一停住脚步，“给文默和妙儿买几身衣服吧。” 　　苏文默自从开了店，精力全放在店里了，好久没约她逛街了。 　　尹书昊来了兴致，“我是不是都没给你买过衣服？”拉着韦一兴致勃勃的选了起来。 　　……她根本不缺衣服啊，而且他是什么直男审美，韦一看到尹书昊盯着一件天蓝色抹胸裙的时候头皮跳了跳。 　　“这条裙子好看，性感又清纯，很适合你。乖，进去试试。” 　　……你是对性感和清纯有误会，还是对我的品味有误会，韦一不想理他，认真给苏文默挑着衣服。 　　苏文默比她矮了一些，平时穿衣服比她大一个尺码，喜欢暖色，韦一拿了几条连衣裙转身，“这几条——” 　　转过身，尹书昊伸着手准备去拿某件衣服。 　　三个女导购围着他。 　　其中两个还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发出低笑声。 　　说完推了另外一个一把，那女的差点扑到尹书昊身上，好在尹书昊后退了一步，结果那女的也不尴尬，笑着问，“帅哥，你一个人啊？” 　　*，他们两个明明是手拉手进来的她是没长眼睛吗？ 　　韦一眯了眯眼睛，后悔自己还没有学会脏话。 　　网上有人想睡他，走到哪儿都有人觊觎他。 　　周围还不时有目光在追随着他。 　　呵，让你不戴婚戒。 　　尹书昊转身准备离开，那女导购下意识伸出手眼看就要拉住他的胳膊了—— 　　“老公。” 　　韦一的声音不大不小。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 　　那女导购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韦一转过身，红着脸，懊恼的闭上眼睛。 　　他那句老婆之后，她脑子就一路混沌到现在。 　　而且离这么远，她已经听到尹书昊越来越紊乱的呼吸声了。 　　然后听到他沙哑又急切的声音，“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韦一咬着下唇，又松开，放回衣服，转过身，一脸淡定，“你听错了。” 　　说罢转身要走。 　　手腕被人抓住，“老婆。” 　　心脏砰砰砰。 　　……啊啊啊要炸。 　　韦一还没来得及炸，就被人带着手腕拖着往前走。 　　然后一路飙车回家。 　　车还没停稳，她还在解安全带，驾驶座上的男人突然拉开车门，俯身打横抱起了她。 　　低眸含笑，“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我接完杨攀电话你脸那么红了。” 　　“老婆。” 　　胡乱按了密码，一边抱着她往卧室走一边亲她。 　　韦一想起来上次她叫老公时发生了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一句老公，放出了一头饿了几十年的猛兽。 　　*** 　　以前尹书昊在家里就像装了502胶一样，她走到哪里他黏到哪里，恨不能洗澡都要一起，自从叫了老公以后，他的502胶越来越黏了。 　　韦一早上要出门，“老婆，你去公司吗？我也要去单位，我送你去。” 　　她刚到办公室，“老婆，你到办公室了吗？我想你了。” 　　有一次去她办公室接她，韦一开完会推门进来，他一下子过来搂住她的腰，脸在她肩膀上蹦来蹭去，笑着问他怎么了，他抬起头，没怎么，想你了老婆。 　　她办事回来他如果在家，从落地窗看到她后，一定会开了门跑出来一把抱住她，老婆你回来了。 　　情*事过后，在她耳边呢喃，缱绻又宠溺，老婆，老婆…… 　　可是，这人最近怎么不跟她提领证的事了…… 　　傍晚，刚刚下过雨，空气特别的清新。今天晚上有一个企业家慈善答谢会，主办方给她送了请柬打了电话，本来她不打算去的，接到池田部长的电话，DM公司在Z市一年多，本土人脉稀缺，希望韦一可以在这种场合下稍作引荐。 　　不好拒绝。 　　顺便去领那个分猪肉的奖吧。 　　韦一在衣帽间挑选礼服。 　　尹书昊下午特意提前回来了。 　　他爸跟他打电话说，他妈也要去参加那个宴会。 　　他不想让韦一去。 　　在卧室浴室找了一圈，终于找到她的衣帽间。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第一次进她的衣帽间。 　　一间圆形的房间，一室的明亮，四周有三面是圆形的鞋柜，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她各式的鞋子。 　　正中间放了一张粉色的贵妃椅，跟她书房的那张一模一样。 　　圆形房间连接的是宽大的推拉门，门正开着，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面高大的全身镜。 　　不一会儿，她从里面走到镜子前面。 　　背对着他，手上拿着一条墨绿色的礼服裙。 　　从背后看，赤着脚，只穿了件黑色的蕾丝内裤。 　　露出白花花的后背和大长腿。 　　尹书昊听到自己又粗又沉的呼吸声。 　　下腹火热的紧绷着。 　　韦一刚穿上礼服，准备转身，就跌入一个紧紧的男人怀抱，紧接着，气息熟悉的唇瓣压了下来。 　　先是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她嗔怪，“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我一跳。” 　　嗔怪声淹没在吻里，模糊不清。 　　男人的吻粗暴又霸道，边亲边把她抱了起来，拖住她的臀往外走。 　　在贵妃椅上把她放了下来，急不可耐开始脱自己的衬衣。 　　眸子炽热的像着了火，脱完自己就开始脱她。 　　等等，一句话不说就开始发情是什么意思啊，韦一抵住他的肩膀，“尹书昊，我马上要出门，唔——” 　　“尹——” 　　“我要出去——” 　　“晚上回来——” 　　“——老公！” 　　结束后，男人抵在她的身上，喘息着，韦一怨念的看着他。 　　只是这怨念没有什么威力，反而显得更加潋滟。 　　尹书昊看着长发披散，脸色酡红，潋滟的烟视媚行而不自知的女人，薄唇又要贴上去。 　　韦一气的一口咬上他的肩膀，尹书昊吃痛，抬起头。 　　“我晚上有个活动。” 　　“来不及了。” 　　“我答应池田部长了。” 　　“会有人帮他引荐。” 　　“那你也不能——”，韦一瞪着他，她这沙发很贵好不好。 　　“再买新的，反正我的钱都在你那里。” 　　……他妈也没那么恐怖好不好。 　　要疯了，她的沙发啊。 　　*** 　　韦一本以为只有奶奶和天奇会过来，看到院子里五六个身影时她有点惊到了。 　　他奶奶。 　　天奇。 　　那个好像是他伯母，还抱着孙子。 　　他姑姑。 　　他姑姑的女儿，他表妹。 　　…… 　　又不过年，又不办婚礼啊。 　　……有私人飞机任性么。 　　刚招呼人进家里，透过落地窗，韦一看到尹书昊的车开了进来。 　　他一下车就跑过去拉开后排的车门。 　　她爸？ 　　还有苏爸爸苏妈妈？ 　　……晚上应该住得下吧。 　　冷清的别墅里，突然这么热闹。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苏文默居然比她先知道晚上会来这么多客人的事，因为韦一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在厨房准备着了。 　　虽然是女主人，但她好像没有什么跟亲戚们相处的经验，韦一招呼过后就躲在厨房了。 　　不一会儿奶奶进来了，挥着手要把她们轰出去，“小姑娘们做什么饭啊，我和书昊来做吧。” 　　……哪能这么多年轻人等着奶奶做饭。 　　苏文默和韦一在厨房帮忙。 　　当然，主要是苏文默。 　　“韦一，剥个蒜。” 　　“……哦。” 　　“韦一，你尝尝那个汤，味道怎么样？” 　　“……哦。” 　　尹书昊进来的时候，韦一正用勺子舀了勺汤，放在嘴边吹着气，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 　　烫的她马上咧着嘴，手在嘴边扇着风。 　　往外吐着舌头。 　　舌尖和嘴巴都烫红了。 　　尹书昊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勺子，黑眸凝视着她。 　　喉结无声的滚动着。 　　半晌，声音沙哑，“你傻不傻？” 　　韦一也不在意，看他手里拿着勺子，仰起头，“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刚才太烫了，她都没尝出来。 　　男人突然低头，覆上她的唇，舌头扫过她的牙齿，然后抬起头，笑了声。 　　“味道很不错。” 　　“我是让你——” 　　韦一话没说完，就看到匆匆进来的邹文黎。 　　邹文黎和她对视一眼，很快眉眼蓄笑。 　　韦一不知道该说什么。 　　奶奶就是奶奶，一句话化解，“文黎来了啊，东坡肉还是你最拿手，我给你留着呢。” 　　邹文黎应了一声，“哎！来了。” 　　这是韦一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热热闹闹吃一顿饭，两边各自是他们的家人。 　　那件事再也没人提起。 　　觥筹交错，每个人都是喜笑颜开的样子。 　　她听到尹毓章跟她爸敬酒的时候说着什么，“……哎呀，听韦一说她的毛笔字就是师从亲家……” 　　邹文黎不时的在跟奶奶和尹书昊的大伯母说话。 　　妙儿和他大伯母的孙子玩儿的开心，不时发出笑声。 　　尹书昊给她爸敬酒的时候头埋在他爸肩膀很久。 　　转过脸来看她的时候，她看到尹书昊的眼角发红。 　　伸手去拉她，韦一看到他无名指上清晰的戴着戒指。 　　……为什么没把她的戒指还给她。 　　垂眸时看到他西裤口袋里明显的凸起。 　　小小的方形物体。 　　……不会是要当着这么多人跟她求婚吧。 　　所以最近才都没跟她提结婚的事？ 　　蛮丢脸的唉。 　　韦一伸手从他口袋里掏出盒子，在桌下打开，取出戒指戴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动作很小，没人看到。 　　再抬手时，发现半醉的尹书昊正直直盯着她的手。 　　“老婆，”，喝了酒，他声音有些含糊，“你偷我东西。” 　　…… 　　“什么你东西？”还偷咧，“这本来就是我的。” 　　尹书昊闭着眼睛，嘴角含笑，低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像是在呢喃，“老婆。” 　　……虽然大家都像没看到一样，韦一还是推了推他的头。 　　尹书昊哼咛一声，像是不满她推开的动作，半个身子压在韦一身上，伸手抱着她，继续呢喃，“老婆，我好爱你啊，怎么办。” 　　韦一想推开他，又不忍心，哄着他，“你喝多了，我扶你去躺会儿吧。” 　　他薄唇嘟囔几下，“我没喝多。” 　　说完不再说话，闭着眼睛，乖乖的样子像是睡着了。 　　韦一心软的揉了揉他的头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 　　“老婆，对不起。”低低哑哑的一声。 　　他还是，想起来就会愧疚。 　　韦一抬手，食指指腹摩挲着他的嘴唇，在他耳边说话，“以后不准说这种话了，听到没？” 　　尹书昊马上点头，点了几下觉得不够，又点了几下。 　　然后拉过她放在他唇边的手指，睁开眼睛，似哀求，似蛊惑，“老婆，给我个名分好不好？” 　　刚才还在热热闹闹觥筹交错的人群突然都安静了。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期盼的，带笑的，鼓励的。 　　全都是善意的。 　　怀里这个傻男人，眼眶红的像是她只要摇头他马上就能哭出来。 　　这个傻子。 　　你才是这个世界向我露出的裂缝啊。 　　看见你那天，我的生命里才有了光。 　　你在我面前，成熟又天真，隐忍又深情，用伤痕，庇护我无处安放的过往，谢谢你，如此耀眼，照亮我的前路。 　　从此以后，温柔是你，世界也是你。 　　“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女神正文终于写完了，真的很想哭。 　　我知道我有很多没有处理好的地方，尤其是公婆的设定上，一个很好的故事，最后我却没有讲好，老实说，我很心疼。 　　大家都知道一开始的虐梗在公公身上，公公因为前途不能接受韦一的父亲，各种矛盾无法调和的情况下，婆婆打算和公公离婚，让男主跟着自己，户籍上和公公脱离关系。韦一的父亲知道后，觉得自己是女儿的负累，不想拖累女儿想默默消失，离家出走的路上发生了意外，韦一的父亲去世了。韦一和尹书昊发现不可能再在一起的时候，韦一怀孕了。尹书昊很痛苦，觉得是他的家人害死了韦一的父亲，痛苦和深爱让他分裂出了一个副人格，主人格痛苦，副人格深爱。韦一带着孩子，照顾着人格彻底解体的尹书昊。 　　没错，这就是我原本设定的结局，很虐，但是我觉得很带感…… 　　后来编辑提醒，政治人物形象问题，因为要赶榜，再加上我三次元工作挺忙的，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细细雕琢。 　　真的很心疼，也很对不起大家，非常感谢大家的理解和包容。 　　不过这样也好，韦一和尹书昊生活的很幸福。 　　接下来可能有两三个番外，婚礼、怀孕和娃娃，巨可爱(男主 　　再次感谢各位天使爸爸，你们的每一条评论我都认真看过很多遍，我遇到你们，真的很幸福。 　　我目前有三个脑洞，但我怕再出现女神这种不清楚版规或者其他突发情况，导致故事的最后没有讲好，所以我想好好构思一下，用一个月的时间，给大家带来一个更好的故事，收藏那篇心机婊预收文，五一前后开文，希望大家不要忘了我，感谢大家，以身相许。 第78章 番外一 　　韦一至始至终对婚礼的态度都是拒绝的,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过少女心。 　　对于婚礼，她的第一个念头是麻烦和累，没有任何跟憧憬有关的旖旎心思。 　　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啊, 婚礼除了昭告亲戚朋友他们已经结婚了外, 改变不了任何。 　　哦，不用婚礼, 尹书昊已经昭告了。 　　领证出来第一件事是修改百科资料，第二件事是发朋友圈。 　　可是尹书昊好像是一个仪式感特别强的人，领证有惊喜，节日要庆祝，认识一周年有礼物, 一直用“婚礼的回忆很美好”、“会有录像，以后我们老了还可以拿出来看”、“别人有的我们也要有”之类的话试图说服她。 　　韦一当然没有被说服。 　　只是看他和他那一大群家人，尤其是奶奶, 都好激动的样子，她不想扫了他们的兴。 　　反正，尹书昊说了，婚礼的事，除了试婚纱, 她什么都不用管。 　　由得他去折腾吧。 　　尹书昊最初计划的婚礼地点还不是在Z市，韦一一听到某个著名海岛的时候差点要炸。 　　她这边, 她爸, 苏文默的父母，他那边, 他爷爷奶奶，坐长途飞机会很辛苦，意思是他们到海岛办一次回来还要办一次？ 　　最后折中的结果，婚礼要办可以，就在Z市。 　　可就只是需要她做的试婚纱，她居然没忍住闹情绪了。 　　婚纱店的人不多，他专门找了名设计师设计的婚纱，去了就可以直接试。 　　韦一穿好婚纱出了试衣间看到他时就没来由的想发脾气。 　　为什么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奔放。 　　来试婚纱的年轻男女明显是新婚夫妇啊。 　　为什么要围着他。 　　虽然尹书昊一脸的生人勿近。 　　双腿交叠，随意坐在沙发里，手上翻着本杂志。 　　眉心皱的快能夹死苍蝇了。 　　尹书昊听到试衣间门开的瞬间抬起头，眼底掠过惊艳。 　　抹胸款的婚纱，纤细的锁骨露了出来，胸前的起伏若隐若现，腰收的很紧，下摆很长很大。 　　头发又长了些，没有做发型，长发随意垂在一侧。她的气质很冷，被婚纱中和的只剩下端庄大气。 　　尹书昊眼眸漆黑，目光贪婪，可才一眼，韦一就转过身走回更衣室。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关门的瞬间，门被长臂撑住，高大的男人身躯挤了进去，并关上了门。 　　尹书昊喉结滚了好几次，才沙哑出声，“……老婆，你真美。” 　　他居然后悔要办婚礼了。 　　那么多人会看到她的美。 　　“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你一起逛街了。”眼不见为净行不行。 　　她明明不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女人，也看到尹书昊刚才那副冷漠的表情了。 　　可还是好气哦。 　　韦一费力的去拉背后的拉链，手被男人抓住，腰也被人掐住带进怀里，委屈巴巴的声音，“老婆，这你不能怪我，我一句话都没跟她们说过。” 　　小情绪一下子被看穿，韦一反倒不好意思了。 　　呆呆的在里面被他亲着安抚了好久，还说什么，“这种感觉是不是很不爽，我好久以前看到林森在你身边的时候就是这种心情，比你现在还不爽千倍万倍。” 　　还粗声粗气把那次在Z大校园的事讲了一遍，表达他当时有多不爽。 　　……好能记仇的人。 　　最后她从试衣间出来，脸是红的，唇是肿的。 　　婚礼前有小情绪的除了她，还有他妈。 　　婚礼前一天晚上，尹毓章在东晖苑别墅外面给尹书昊打电话，“你给老子出来。” 　　看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儿子，尹毓章冷冷哼了一声，很是不满，“真当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了？” 　　尹书昊顿了一下，淡定道，“我不是有按时回家吃饭吗？” 　　尹毓章冷笑，“马上要办婚礼了，你妈连场地都不知道，有你这样当儿子的？你是要跟你妈呕一辈子气？你妈现在做的还不够？” 　　尹书昊沉默半晌，“爸，我以后会孝顺我妈。只是，我不能这么要求韦一。” 　　“人家韦一可比你大气多了，你妈牵线的生意、你妈送来的东西，你以为韦一不知道？人家韦一都大大方方受了，你天天把你妈防那么紧干什么？” 　　尹书昊往别墅里面看了一眼，沉思良久，“行吧，我等下问问韦一，她没意见的话，我会给我妈打电话的。” 　　尹毓章又嗤嗤冷哼了一声，“老子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虽然没想过让韦一和他妈和解，但是韦一已经没放在心上了，这还是让尹书昊很愉悦，忍不住跟尹毓章开起了玩笑，“就为这么点事，大晚上跑过来，尹省长你好像还挺无聊的。” 　　尹毓章绷着下巴，“老子无聊？老子老婆天天跟老子哭诉儿子没良心，老子能无聊？老子跑过来就是想骂你一顿。” 　　“看见你就烦，赶紧滚进去，等会儿记得给你妈打电话。” 　　*** 　　韦一本来以为婚礼当天就跟着尹书昊就好了，就当是完成任务。 　　可是她居然天没亮就醒了，心情居然很奇妙。 　　莫名的紧张，和期待。 　　苏文默今天起的更早，几乎是一夜没睡，她要负责婚礼的所有蛋糕和甜品。 　　苏文默看着穿着睡衣在她身边走来走去明显在紧张的女人，好笑道，“别紧张，一会儿化妆团队就到了，你就等着化妆做造型换婚纱就好了。” 　　“对了，我的伴娘是谁啊？”韦一突然想到。 　　苏文默无语道，“现在才来问是不是太晚了？” 　　韦一这边的亲戚实在是少的可怜，未婚的盘来盘去只有一个小鸢，尹书昊找了他姑姑家的表妹，还找了果秘书过来拿东西。 　　半个小时后，婚纱、宴会服送了过来，化妆团队也来了。 　　因为是老板，果秘书默默的不敢说话，只听到表妹娇俏俏的声音，“二嫂嫂，等下我二哥来了是不是要抢亲呀？” 　　“哼，一定不能便宜他了。” 　　“要让他写保证书，交代清楚结婚以后谁做饭，谁洗碗，工资卡交给谁，结婚以后怎么对二嫂嫂好。” 　　这个……没结婚的时候也是尹书昊做饭尹书昊洗碗，工资卡交给她…… 　　“对对对，”，小鸢附和，“不能让表姐夫那么容易抢到亲，我们想想等下要玩什么节目。” 　　韦一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在脸上化着。 　　听到她们叽叽喳喳讨论，“把二嫂嫂的鞋子藏起来让二哥找”、“做100个俯卧撑”、“叫十个新娘的昵称”、“唱歌”、“我们四个人每人拉一条红绳让二哥选吧，哼哼，选错了他就别想带走二嫂嫂啦”。 　　韦一来不及同情尹书昊。 　　因为她居然越来越紧张了。 　　化妆和做造型居然花了两三个小时。 　　所谓的抢亲团队，大概只有三个人，隔着主卧的门，韦一听到天奇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冷冷的声音，应该是在打电话。 　　最后选定的游戏题目是叫十个爱称和藏鞋子。 　　韦一决定的，突然就想听听他除了老婆之外的称呼。 　　然后就听到极其好听的声音，弥漫着藏不住的笑意和宠溺，“老婆，宝贝，宝宝，宝宝贝，韦一，一一……” 　　然后他大概也编不下去了，顿了一下，“韦总。” 　　伴娘团马上起哄，“这个不算！这是什么爱称啊！” 　　“尹太太。” 　　最后他被逼的小心肝和亲爱的都出来了，韦一实在听不下去了，摆了摆手，让果秘书去开门。 　　门一打开，是西装革履的新郎和伴郎们。 　　伴郎其中一个是天奇，另一个没有见过，只眼神淡淡扫过韦一，神色冷淡，继续接着电话。 　　声线冷漠，有种久居上位的逼人气势。 　　昔日矜贵温润的贵公子尹书昊，此刻有些傻兮兮的，头发做了造型，但是已经乱了，胸前还别了红色的胸花。 　　看着韦一的眸光深不见底，宠溺又温柔。 　　最后藏鞋子的环节，尹书昊一下子找到，就在韦一的裙摆下面。 　　苏文默和苏妈妈端来了两碗红枣桂圆汤，看着两人吃完，才让尹书昊抱着韦一出去。 　　韦一本以为只来了他们三个，没想到满屋子的人，好多她之前没有见过的他的亲戚。 　　韦一后知后觉开始害羞，圈住尹书昊的脖子，脸埋进他的脖子里。 　　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喷薄而出的热气，“老婆，新婚快乐。” 　　韦一抬头看了尹书昊一眼。 　　只这一眼，尹书昊觉得自己的心又无止境的下陷着。 　　韦一以前也害羞过，可是这样的神态她从来没有过。 　　很娇羞，娇娇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脸藏在他肩膀上不敢抬起，睫毛在他脖子里一下一下刷着。 　　尹书昊的声音更加低哑，“老婆，你今天真的好漂亮。” 　　院子里好多人，看到他们出来，人群开始起哄，有人洒彩纸，等他们上了车，还放起了礼炮。 　　婚礼的地点在星河湾。 　　小型的，奢华的。 　　据说是尹书昊的姑姑请了国内知名的大导演策划的，就连一边弹钢琴的都是国际排名靠前的钢琴师。 　　韦一早就发现，尹书昊他们那个家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爷爷奶奶还在的关系，伯伯姑姑堂哥堂弟表妹们，亲密无间，是她从未有过的感受。 　　别墅被装扮的像米白色的琉璃宫殿，月色特效，水晶、花、珍珠，唯美精致，浪漫奢华。 　　不知道他费了多少心思。 　　之前觉得他是折腾，现在居然，莫名的想哭。 　　手被爸爸牵着，站在红毯的这端，看着那一端那个一身黑衣、身材颀长，视线专注密密锁住她的男人，韦一的心脏抑制不住的开始狂跳。 　　唔，这真的是她的男人啊。 　　尹书昊看着一步一步朝他走近的女人，妆容美丽，身段窈窕有致，眼底有水润润的色泽，有紧张，有期待。 　　她的每一步，都像踏在他的心上。 　　不知道怎么，就，很想哭。 　　韦一听到爸爸用苍劲有力的声音，“尹书昊，韦一是我最珍贵的宝贝，今天我把我的宝贝交给你了。” 　　后半句，爸爸的嗓音沙哑到不行。 　　尹书昊低头，恭恭敬敬，“谢谢爸爸。” 　　他握住她的手，没有像以往一样叫她老婆，而是低低沉沉的叫了一句，“韦一。” 　　“嫁给我。” 　　其实所有的台词都很俗套，跟其他新婚男女的婚礼一样，嫁给我，我爱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俗套极了。 　　可是亲身感受的时候，还是感动，很感动。 　　所谓幸福，原本就是这样俗套的吧。 　　喜气洋洋，充满人间烟火气。 　　婚宴选在星河湾附近的一家高档酒店，韦一真的什么都不用做，就乖乖跟着尹书昊就好。 　　张院长旁边坐的是副院长，震惊的语气，“老张，现在发言的是尹书昊的爸爸？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经常上省台新闻的那个吗？ 　　我擦…… 　　……难怪请柬上注明了婚礼不收任何礼金。 　　张院长斜睨了他一眼，“尹书昊这小子，藏的深吧？” 　　说完看着圆桌对面的几个小姑娘，打趣道，“尹书昊刚来单位我就让你们赶紧下手，肥水不流外人田，现在后悔了吧？” 　　两个小姑娘忙摇头，“还好我们没自取其辱，看看新娘子就知道尹书昊的眼光有多高了。” 　　伴娘没有抢新娘捧花，却被两个小花童抢了起来，抢到最后居然打了起来。 　　明明上次还玩儿的不愿意分开的两个小家伙。 　　妙儿被大伯家的孙子推了一把，含着眼泪，“我要把花送给我妈妈！” 　　小男孩不甘示弱，“我要送给我爸爸！” 　　“男人要什么花啊！” 　　苏文默急急跑过去拉妙儿的时候，一个个子很高、双腿修长、黑衣黑裤透着冷的男人也走了过去，抬手在小男孩头上猛的一敲，声音大的苏文默心里一惊。 　　那男孩大眼睛瞬间盈满泪水，小嘴撇着，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哭出来，带着哭腔的声音，“……抢到捧花就可以结婚了，我想送给爸爸……” 　　苏文默去夺妙儿手里的花，“妙儿乖，把花给弟弟，等下妈妈再找小姨要一束。” 　　妙儿也跟着哭了，“我要送给我妈妈，我妈妈也要结婚！” 　　苏文默尴尬的抬头看着那冷漠的男人，眼睛深邃，带着打量，鼻梁高挺，浑身透着威严，带着迫人气息。 　　被他眼风一扫，苏文默忙错开视线。 　　她认出来了，是刚才的伴郎。 　　尹天成视线在苏文默身上扫了一圈，声音冷淡，唇角勾起，“女儿很懂事嘛。” 　　居然想让自己的妈妈再婚。 　　他的嗓音和他的气质很配，干脆冷漠。 　　听出他的潜台词，苏文默头更低了，脸红的像能滴出血，又不甘示弱，“你儿子也一样。” 　　男人没再回应，拉着儿子转身回到座位上，离开的时候背脊很直。 　　苏文默想，一定是她想太多，总觉得那男人，整场午宴下来，眼神一直若有似无的扫视着她。 　　晚宴的时候只有两家的亲戚。 　　天奇不知道为什么中途突然蹲在墙角大哭…… 　　嘴里呜呜说着，二哥可怜。 　　韦一想，天奇大概是想到了那次在尹家的事，后来尹书昊生病，他应该也是知道的。 　　惹得奶奶也跟着哭了。 　　这一家人，真是越了解，越喜欢唉。 　　尹毓章和邹文黎把北京来的亲戚安顿好，所有的宾客散尽，差不多晚上快十一点了。 　　韦一和尹书昊晚上就住在星河湾。 　　虽然什么都没做，可是穿着高跟鞋站了一天，脚疼得不行。 　　尹书昊送完客人回来，就看到穿着裸粉色敬酒服的女人侧躺在沙发上。 　　看上去很累。 　　尹书昊单手扯掉领带随手扔在一边，连带着衬衣扣子也被扯开了两颗，在沙发边蹲了下来，静静看了她好久，大手摸上她的脸，低低哑哑的笑，“很累？” 　　韦一半睁开眼，软绵绵的，“脚都快要断了。” 　　然后她看到尹书昊起身走到沙发另一头，脱了她的高跟鞋，大手在她脚踝上一下一下的按着，低低哑哑的叫了一声，“老婆。” 　　韦一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下面的话，抬起头看他，正看着她的脚，按的认真。 　　韦一“嗯？”了一声。 　　“我们结婚了。” 　　韦一重新躺了回去，有些好笑道，“是啊，我们结婚了。” 　　“老婆，你今天好乖，”，尹书昊后面的话被韦一打断。 　　“今天那个伴郎是谁啊？你堂哥吗？” 　　“啊！”没等到回答，脚踝被他用力一按。 　　韦一抬头就看到他神色不悦的盯着她，韦一坐起身爬到他身边，手圈住他的脖子，抬头在他薄唇上亲了一下，好笑道，“我不是自己想问。” 　　“我堂哥，天奇的亲哥哥，叫天成。” 　　“他单身吗？” 　　这句话换来一记霸道的长吻，韦一窝在尹书昊怀里，笑的有些喘，“我发现你真的很小气。” 　　“知道就好。” 　　“我是觉得，他好像对文默有点兴趣。” 　　尹书昊顿了一下，然而还是不悦，“我堂嫂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不在了，我堂哥一直没再找。” 　　“老婆，你怎么能看别的男人。”委屈巴巴的声音。 　　韦一抬起头，从她那个角度，亲了亲尹书昊的喉结，脸还在他的脖子里蹭了蹭，“老公。” 　　她看到尹书昊的身体明显一僵。 　　然后就开始找她衣服的拉链…… 　　韦一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软绵绵的求饶，“好累啊，我想洗澡。” 　　尹书昊想也不想拒绝，“等下一起洗。” 　　“……我真的好累。” 　　“你不用出力。” 　　“……我想睡觉。” 　　“你可以闭着眼睛。” 　　韦一抬眸委屈的看着他，“今天真的好累，明天早上再？” 　　说着还圈着他的脖子晃了晃，像只撒娇的小猫，“你今天不是说以后都听我的吗？” 　　样子特别招人疼。 　　尹书昊心软的一塌糊涂，遂放弃，“走，抱你去洗澡。” 　　浴室里很快蒸腾出热气，韦一软绵绵的扒在尹书昊身上，想着，他的按摩技术真是日益见长。 　　第一次给她按摩，是她看完爸爸从医院回去，在他家里，累的昏昏欲睡，他按着按着忽然就…… 　　原来那时候他的泰迪属性就暴露了。 　　回忆过去，点点滴滴，韦一唇畔溢出浅浅的笑意。 　　尹书昊敏锐的发觉了，“怎么了？在想什么？” 　　“在想你。”她回答的很干脆。 　　在想，她那时候看上尹书昊的理由，除了自身条件好，居然是好打发。 　　还好他，没有放弃。 　　才让她知道幸福的样子。 　　在想，尹书昊，谢谢你来了，这一路很辛苦吧。 　　我们到家了，以后你和我，都不会再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有小包子的番外啦 第79章 番外二（修 　　度蜜月这件事, 韦一没有妥协。 　　国内外的旅游景点，他们认识之前就各自去过太多。 　　走过万里路才发现，有什么地方比家里更舒服的呢。 　　何况, 韦一总觉得邹文黎是不是在“报复”她。 　　因为邹总的频繁牵线, 她从以往的求客户，变成了客户客客气气找上门, 奥韦的业务量蹭蹭蹭翻了好几倍。 　　她几乎是婚礼一结束就投入工作了。 　　但是备孕一直在继续。 　　尹书昊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每天乐的跟个傻子一样，觉得有没有孩子并不重要，可是韦一有点急。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可能是看久了妙儿跟邹文黎的相处, 她对孩子愈发的期盼。 　　好在孩子也来的很快。 　　在婚礼后的第三个月，验孕试纸上清晰的两条红线。 　　有上次假孕的阴影了，韦一连着用不同牌子的早孕试纸测了三遍, 又偷偷去医院做了HCG检测，才终于相信自己怀孕了。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坐在车上半天不知道要干嘛。 　　她终于要做妈妈了啊。 　　激动的指尖都在颤抖，通知尹书昊的方式却很淡定。 　　彼时，尹书昊正在Z大上课。 　　客座教授这件事韦一曾经问过他。 　　得到的答案是, 生活中好像没有人能跟他交流专业上的事，每个月去一次, 满足一下自己的倾诉欲。 　　讲台上, 尹老师正手持电子教鞭，眼盯PPT, 认真讲着课。 　　年轻俊美的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豪门贵公子，随意站着，黑衣黑裤，笔挺的西装裤包裹着惹人遐想的大长腿，声音温淡沉缓，即便戴着婚戒，即便除了讲课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也阻挡不了教室里摩肩接踵的人群和窗户外面趴满的人头。 　　口袋里的手机清晰的震了两次。 　　第一次只有简单的两个字，“老公”。 　　尹书昊弯着嘴角，正准备回复，下一条短信跳了进来。 　　“我怀孕了” 　　标点符号都没有。 　　尹书昊手握着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好久才回过神。 　　教室里已经窸窸窣窣开始起哄了。 　　好半晌，才听到异常沙哑的声音，“我知道我应该把最后一节课讲完，但是抱歉我现在实在做不到。” 　　然后就看到他们温沉淡定的尹老师飘着下台了，走路的时候膝盖像是不会打弯似的。 　　而且，最后一节课？ 　　意思是以后都不会再来代课了？ 　　尹书昊在韦一的事情上本来就容易紧张，再加上堂嫂的事在前，整个孕期，尹书昊的反应可以用“如临大敌”四个字来概括了。 　　尤其是，韦一不知道是年龄还是体质的原因，妊娠反应特别大。 　　喝水都吐。 　　尹书昊每天看韦一的时候就像在看玻璃娃娃，恨不能说话的时候换口气都要转过脸。 　　韦一走路恨不能都用抱的，后来发现孕妇抱着容易窝着肚子，只得小心翼翼的韦一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每天晚上胎教坐在床边讲故事，说话声音都不敢太大。 　　仔仔细细的给韦一擦妊娠油，动作轻的让韦一想笑，又想哭。 　　每天晚上睡觉恨不能贴着床边睡，生怕碰到韦一的肚子。 　　夜里听到韦一翻身迷迷糊糊中马上坐起来，“怎么了怎么了老婆，是不是太累了睡不着？”。 　　虽然尹书昊恶补了很多怀孕的知识，虽然每次例行孕检时，医生都告诉他们，胎儿发育正常，孕妇身体没有异样，也缓解不了他紧张的情绪。 　　韦一记得有一次她爸过来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尹书昊陪着她爸喝了一杯酒，后来她从后面过来跟尹书昊说话的时候他没看见，手碰到了她的肚子。 　　很轻一下。 　　结果吃完饭怎么都找不到他人了，她爸找了半天终于在洗手间的马桶上找到了他。 　　捂着脸，红着眼睛，带着鼻音，“我刚才碰到老婆和宝宝了”。 　　别说尹书昊整天紧张的不得了，就连见过各种世面的尹毓章和邹文黎来家里，看到韦一惨白的脸和憔悴的模样，都忍不住悬着心。 　　别的孕妇怀孕时自己和老公都胖了，他们是夫妻双双都瘦了。 　　尽管邹文黎请来了非常专业的营养师和保姆，尽管名贵的补品变着花样炖着，尽管公司的事基本是邹文黎找了人在打理。 　　东晖苑也空前的热闹着。 　　韦一想，什么停车坪啊，他们是不是应该申请建个停机坪。 　　奶奶和天奇已经成了东晖苑的常客，有两次带过来的鸡汤甚至还是热的。 　　就连尹*霸道总裁*天成都来过两次。 　　而且他们家怎么那么流行送房子，韦一怀孕的消息传出去，爷爷奶奶马上送了她一套北京的别墅。 　　虽然她也不知道那别墅有没有用上的那天。 　　第二年五月份，气候适宜，孩子终于正式来了。 　　可能因为是第一胎，韦一宫缩疼得特别厉害，脸色惨白，咬着嘴唇，紧紧攥着拳头。 　　尹书昊心疼的一直去掰开韦一的手，让韦一抓着他。 　　手背被抓出血，他也没有动过。 　　疼了18个小时的时候，还是只开到3指，医生让韦一下床走动走动，可她疼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尹书昊把韦一撑在他身上，曲着腰，弯着腿，带着韦一往前走。 　　188的个子，这个姿势硬是走了快一个小时。 　　邹文黎心疼的直抹眼泪。 　　再进产房的时候，尹书昊坚持要陪产。 　　哑着嗓子跟医生说他老婆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他老婆。 　　女儿“哇”的一声哭出来的时候，一直极力克制的尹书昊终于绷不住了。 　　韦一看到他全身都在颤抖，眼角一片血红，薄唇颤抖着，一遍遍亲着她的额头。 　　嘴里呢喃着，“老婆，你好棒，老婆你好伟大，乖，没事了没事了不疼了不疼了。” 　　说到最后，嚎啕大哭。 　　尹书昊觉得，从韦一开始阵痛，他整个人就一直处在一种被凌迟的状态。 　　说什么他都要去结扎。 　　他绝对绝对承受不了第二次了。 　　韦一本来没想哭，看到尹书昊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哭了。 　　这个傻男人，他刚才在外面那样撑了她一个小时，他的手背都是她抓出来的血痕。 　　他看她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心疼和爱。 　　他有多爱自己，她和时间都知道。 　　尹毓章和邹文黎看到走出产房时差点没腿一软直接栽到地上的儿子时，还以为韦一和孩子怎么了。 　　好在，虽然历经艰辛，但是母女平安。 　　*** 　　四岁的小考拉，长相完美继承了爸妈的优点，粉雕玉琢，明眸皓齿，五官精致极了，皮肤白白软软。 　　短发微乱，自然的蓬松着，一身红色的无袖连衣裙，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苏文默居然觉得能看出冷艳来。 　　此时的苏文默已经是三家蛋糕店的老板，妙儿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13岁少女。 　　韦一和尹书昊结婚后她们就搬回了自己家。 　　今天韦一约了她们出来吃饭。 　　对面的女人，穿了件白色的直身无袖连衣裙，一个多月没见，她把直发烫卷了，大波浪头发扎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很少女。 　　依然妩媚英气，但是身上那种冷硬的感觉淡了，多了几分养尊处优的娇矜感。 　　看着女儿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柔软的。 　　苏文默再一次感慨，“尹书昊还真是厉害啊。” 　　不仅把这块儿石头捂热了，还捂软了。 　　韦一视线从女儿身上移开，抬眼看着苏文默，笑了笑。 　　伸手拿了两只一次性手套戴上，开始给女儿剥虾。 　　动作很笨拙。 　　苏文默有点无语，“我看要不了几年，尹书昊就把你宠成废人了，虾是那样剥的？” 　　“而且？考拉的头发就是这样的？我怎么记得尹书昊在家的时候，考拉头发都整整齐齐的，怎么人家一出差就乱成这样？” 　　韦一看了一眼女儿，有些无奈道，“她不让我给她扎头发，只认她爸爸。” 　　说话声音还是干脆，可是多了些微不可觉的娇软。 　　考拉跟尹书昊比跟她亲。 　　吃饭要爸爸喂，穿衣服要爸爸穿，就连梳头发都要爸爸来。 　　结婚五年，尹书昊第一次去出差，去英国一个星期，结果这小丫头宁肯不梳头发，也不让她来，还说什么，“爸爸说啦，不能让妈妈太辛苦~” 　　……她哪里辛苦了…… 　　考拉长到现在，她除了喂奶，其他事都是尹书昊在做。 　　尹书昊离开几天，家里都要瘫痪了。 　　苏文默说的一点没错，她现在的生活技能……大概比考拉好不了多少。 　　她以为一个星期不过眨眼间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么难熬，她比考拉念叨的还要厉害…… 　　真的好想他啊…… 　　好在他等下就要回来了。 　　韦一把勉强剥好的虾放在女儿面前的碗里，看了一眼妙儿，低声跟苏文默说话，“你现在怎么样？” 　　“跟、天成还在联系吗？”最后这句话问的小心翼翼。 　　尹书昊以前给韦一介绍过他的那些叔伯，用的原话是“亲戚里面他家最穷”，韦一还以为他谦虚呢，后来发现，还真是…… 　　他姑姑姑父把控着国内娱乐圈半壁河山，他堂哥是国内地产业大鳄，上过福布斯排行榜那种…… 　　做事果决，雷厉风行，真*霸道总裁。 　　尹天成跟苏文默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她没问过，有一天早上尹天成突然在东晖苑外面咚咚捶门，她和尹书昊还以为是来找他们的，结果他单手叉腰，粗喘着气，铁青着脸，问，苏文默呢。 　　苏文默手上的动作僵住。 　　避开韦一的视线，“没、没联系。” 　　“我看他，对你真的挺上心的。” 　　“哪、哪有。”苏文默下意识的反驳。 　　“妈妈，”，陪着小考拉玩iPad的妙儿抬起头，声音很委屈，“你生病的时候尹叔叔整夜都在医院。” 　　苏文默飞快的看了一眼韦一，拿起面前的水杯喝水，掩饰莫名的心虚和紧张，好半天才呐呐出声，“……他是还行。” 　　“那你为什么呀？” 　　“他、他让我放弃我现在的生活，到北京去，做全职太太。” 　　“我好不容易摆脱那种生活，我不想再回去了。” 　　那种跟社会脱节、跟老公没话说，最后老公出轨的生活，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而且，自己赚钱的感觉，真好，她觉得从未有过的自信和强大。 　　那句话说的没错，钱是人的胆。 　　她这个年纪，没有为了爱情放弃一切的勇气了。 　　再输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重新开始。 　　更何况，她到现在，都觉得不真实。 　　他们两个的条件，相差太远。 　　虽然尹天成对她也好的没话说，还坚持了这么些年了…… 　　韦一没有说话。 　　如果她是苏文默，她也不会放弃现在的一切，去北京依附一个男人生活。 　　感情和事业，其实并不矛盾。 　　这一次，她支持苏文默的选择。 　　至于天成和文默能不能修成正果，就要看最后他们谁会妥协了。 　　话题有些沉重，苏文默选择结束。揶揄道：“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啊，尹书昊无条件听你的。” 　　说到这个，韦一脸上一红，低声说话，“文默，等下尹书昊直接过来吃饭。” 　　苏文默“嗯？”了一声，尹书昊来吃饭，她这么小声干什么。 　　韦一声音压的更低，“我怕我在家跟他说，他接受不了。” 　　“等下你要帮我说话。” 　　苏文默皱着眉，“什么事啊？” 　　这丫头，这么郑重，尹书昊哪件事不由着她了。 　　“……我怀孕了。” 　　苏文默猛然瞪大眼睛。 　　生考拉的时候她全程都在，连她都心有余悸，更别说尹书昊了。 　　苏文默呆呆问，“……他没结扎么？” 　　“我没让他去。” 　　尹书昊一直严格避孕。 　　韦一偷偷扎了几个避孕套。 　　没想到这次怀孕这么容易。 　　看到苏文默脸上也有担忧，“我这一次基本没什么反应，吃什么都不吐，而且二胎，应该会容易很多吧。” 　　“你怎么会想再要一个孩子啊？” 　　“……一直都挺想要的。”尹书昊一直不同意。 　　已经怀孕了，能怎么办，苏文默点头，“……不知道这对尹书昊是惊喜还是惊吓。” 　　“妈妈，”，一直沉迷iPad的小考拉终于抬起了头，长睫毛眨了眨，“你要给我生个弟弟吗？” 　　韦一摘掉一次性手套，抽了张纸巾擦掉考拉嘴上的油渍，“你想要弟弟啊？” 　　小考拉神色凝重，考虑很久，似是很纠结，纠结后妥协，又带着嫌弃，“……妹妹也可以吧。” 　　“爸爸！”考拉刚刚回答完妈妈的话，就看到门口的男人，惊喜出声，眼睛都放大了。 　　风尘仆仆的男人，下了飞机后没有回家，直接到了他们吃饭的地方。 　　苏文默远远看到门口寻着她们的男人。 　　黑衣黑裤，背光让他的轮廓有罕见的俊美。 　　这些年，褪去了少年气息，多了些成熟稳重。 　　店内不时有人偷偷注视着他。 　　确实是，单看脸，就让女人脸红心跳了。 　　矜贵疏离的男人看到她们，唇角勾起笑，眸光变得璀璨，大步走了过来。 　　小考拉伸着胳膊，“爸爸！” 　　然而扑了个空。 　　尹书昊在韦一身边停了下来，弯腰，扳过她的脸，薄唇直接覆了上去，低沉暗哑的声音，“老婆。” 　　小考拉委屈的撇了撇嘴。 　　尹书昊旁若无人的注视着耳根绯红、面色娇羞的女人，“我以后再也不出差了，想你想的快疯了。” 　　直白的情话让韦一脸更红了。 　　可是又舍不得推开。 　　见到他的喜悦，比想象的还要多啊。 　　韦一忍不住笑，抬着下巴，任由尹书昊亲着。 　　苏文默咳了一声。 　　……尹书昊，祝福你，等下不要太惊喜。 　　尹书昊亲了好久终于放开韦一，在女儿旁边坐下，把白白软软的小丫头抱起来放在大腿上，亲了亲，“几天不见，我们小公主好像又漂亮了，想爸爸了没？” 　　哼，臭爸爸，她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永远都先看到妈妈。 　　不理你。 　　考拉鼓着小脸，不说话。 　　尹书昊捏了捏她的小脸，“不想爸爸啊？” 　　“……想。” 　　无论看多少次，苏文默都无法淡定。 　　妻奴和女儿奴的气息太强了，跟刚才门口那个冷漠疏离的男人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他们家的男人……都这样么…… 　　尹书昊看了看桌上的餐点，“怎么都是虾”，说着长手一伸，拿过菜单，低头专注看着，侧脸温和，带着说不出的魅力，“你妈妈喜欢吃鱼。” 　　小考拉凑近菜单，打量着，“爸爸不是喜欢吃虾吗？” 　　低醇好听的声音，“是啊，所以你妈妈才点那么多虾。” 　　因为爸爸喜欢吃虾妈妈就要点虾，因为妈妈喜欢吃鱼所以爸爸要点鱼？小考拉圈着尹书昊的脖子，抬着头，一脸的好奇，“爸爸，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就要给他他喜欢吃的东西？” 　　“对啊。” 　　韦一看着互动的两父女，眼睛都移不开了。 　　他这么喜欢孩子，等下应该不会生气吧…… 　　“爸爸，我在幼儿园的男朋友每天给我带牛奶，他是不是喜欢我的意思？” 　　？？？？ 　　尹书昊:？？？？？ 　　韦一:？？？？？？？ 　　夫妻俩彻底坐立不安了。 　　直到尹书昊给考拉的幼儿园老师打了电话，确认了起码五次，小考拉没有男朋友，虽然……送牛奶的男生很多…… 　　夫妻俩才冷静下来。 　　尹书昊冷着脸跟考拉纠正了十多遍，那是男同学，不是男朋友。 　　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看着老婆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吓死我了。” 　　他当时去韦一家，韦一的爸爸只是有点小情绪。 　　考拉有男朋友的那天……他可能要去找枪。 　　韦一咬着下唇，看了一眼苏文默，“老公，吓到了是吧。” 　　可能还有一件更惊吓的事。 　　“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怀孕了。” 　　然后韦一就看到尹书昊本来就白的脸瞬间更白了。 　　连呼吸都似滞住了。 　　喉结滚了好几次，发不出声音。 　　先是四岁的女儿说她有男朋友了，然后是老婆说她怀孕了，双重暴击。 　　他也不过就是出了个差而已啊！ 　　如果是个儿子，他妈妈受的苦到时候他会从这小子身上一点点讨回来。 　　……如果是个女儿。 　　麻蛋，大概也只能跪着一起宠了。 　　九个月后，尹书昊终于懂了他爸那句“老子看到你就烦”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