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暗恋对象喜欢我》 作者:笑白竹   文案:   大半夜,舍友和男朋友吵架,全宿舍被闹醒。   才大一,也不好多说。   孟杉年上铺宽解道:“情侣开头吵架才正常,越吵越恩爱,不信问杉年。”   “你和易神那么甜,是不是过去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孟杉年:“……”   一次也没有过唉。   ---   后来,真吵了一次。   易西青:“我可爱吗?”   孟杉年正在气头上:“一点也不!”   话落,易西青打横抱起气嘟嘟的孟杉年。   孟杉年惊呼一声:“你干嘛?!”   易西青长腿几步迈进主卧,脚尖一勾带上门,低头啄了她一口,笑:   “补充一下可爱值。”   *   前期高中:   丧心病甜·控制型人格男 X 脑回路太正常·耿直注孤生女   后期(都市少,主学生时代):   占有欲max宠妻狂魔·商业地产新贵 X 外护夫大佬/内小甜心·律师   【阅读小贴士】   1.校园文,一如既往互宠互甜   2.日更,固定更新时间23:00,其余时间非更新(前五章已大修,2.20起日更替换)   3.完结文《影帝初恋马甲多》   4.微博@笑白竹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易西青;孟杉年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初秋。   易西青走神,偏头看向窗外,底下是桐大附中的小花园,小桥流水,假山六角亭,古意浓厚。   林荫小道上远远走来几人,一男一女两位家长拥着一位男孩在前,女孩独自一人在后。   时而四处张望,时而低头垂眸。   易西青无聊地收回视线。   孟杉年陪爸妈送弟弟转学到桐大附中初中部。爸妈怕弟弟受欺负,转学前半年就开始各种打点关系,火车上一路到现在都不嫌烦地一句句叮嘱他,。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小学哭着跑回家,和妈妈哭诉有人偷藏她的语文书、扔她的书包,妈妈说: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   晌午,爸妈领弟弟去酒店,请几位任课老师和校领导吃饭。   孟杉年没去,一个人四处逛了逛高中本部。附中校园活动的确丰富,公布栏展示各式各样的社团活动,食堂内外墙还贴满了学生会竞选海报。   她仰着头,极耐心地看一个个候选人介绍。   “咦,易神没参加竞选吗?”   “好像是,竞赛大佬没空吧。”   “啊?我还特地带手机来,想和易神海报合影的。”   ……   孟杉年默默走远。   逛差不多后,她抱着排队买来的限量供应芝士蛋糕,特地找了一处僻静角落。   高一竞赛班。   “我去,国际部大块头那帮傻叉又欺负人。”   午休时分,靠窗一女生义愤填膺道。   周围人顺着她的指向朝下看,只见穿着国际部校服的七八名男生正推搡着另一名小男生往小花园赶,动作粗暴,打头那位吨位颇重。   而小男生抱着书包,神色慌张,脸上有可疑的伤痕,正一脚深一脚浅,踉踉跄跄往角落里躲。   大块头直接一脚踹过去,力道狠足,小男生被踹飞两米远,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不是挺厉害啊,卷子不借抄,还打小报告!嗯?”   大块头并没放过他,边骂边像踢垃圾废物似的,踢打蜷缩在地上的小男生。除了两名望风放哨的,其余同伴也加入暴行。   拳打脚踢还嫌不够,大块头一手把正哆嗦的小男生提起来,抢了他的书包,随手一扔,对一旁带耳钉的男生说,“扒了他的裤子,内裤也扒了,扔池塘里。然后栓上狗链,带去操场溜一圈。记得拍照留念啊。”   伴着不怀好意的笑声,小男生爆发最后的求生欲,疯狂挣扎,却只得到几下狠辣辣的巴掌。   二楼竞赛班同学眼睁睁看着,各个咬牙切齿,却没人敢下楼。现在眼瞧着那群垃圾如此羞辱同学,有几位血气方刚的男生忍不住,唰地一声站起。   “别去!我们不是打保安室电话了吗,再等等,保安肯定快来了……他和他爸我们都惹不起,你们想想一班那位同学。”有人阻止。   一班那位同学在食堂吃饭,碰巧坐大块头对面,只不过看电视节目笑了一声,就被大块头以为是在嘲笑他,二话不说直接把人家腿打折了,眼睛出血。送去医院,医生就告知无法恢复正常视力。   那孩子的梦想,是做飞行员。   处理结果呢,是那孩子转学,大块头通报批评而已。   站起来的男生又一个个慢慢坐下。   全班唯一并不关注事态的,是教室最后一排,靠窗坐的易西青。他坐姿闲适,正垂眸翻看一书。   他同桌是方才站起的一员,见易西青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很是不爽。   智商高有什么用,还不是冷血动物。   他故意凑上去,不怀好意地问:“易神,你对校园暴力有什么看法?”   易西青闻言,偏了偏头看向他,眸色极浅极冷,但下一瞬眼眸弯了弯,脾气很好地应道:“我也不太懂,实在无法理解残忍的暴力行为,所以才在学习。”   “等我看完这本书,再借给你。我们可以一起讨论研究,看看能不能给校方提点建议。”易西青点了点手中的书,说道。   同桌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听着他话中诚恳的语气,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内疚感,也顾不上瞧一眼那书具体写了什么。   他后悔,刚刚怎么会这么想易神,易神明明是最和善最乐于助人的同学。他动脑子去考虑,又付诸于行动,比自己头脑一热却什么都做不了,厉害多了!   易西青注意到对方眼中的愧疚,满意地勾起嘴角,扬起的弧度仿若是被精准计量过的温和。   书页第一行写着——   “斗争本能是生存本能的近亲。”   旁边有一行手写注释:而肢体暴力,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专有属性。低端、无趣、无能。   穿堂风吹过,掀起书的扉页,露出的一半书名极有趣——   《披着羊皮的狼》   “啊!他们居然还打女生!”   伴着一声尖叫,易西青下意识望向窗外。   一名有几分眼熟的女生,正被大块头抓着头发按在墙角。   易西青的目光停留在女生脸上,她鼻梁上正架着一副古铜细边圆框眼镜,两侧镜腿系着银色挂脖眼镜链。古板混合着可爱,非常显著鲜明的个人特征。   几秒后,易西青便想起,眼熟是因为上午才见过。   他可有可无地欲收回视线,尽管已看出大块头要将她的小脑袋狠狠撞向墙面。   然而与此同时,伴着女生们的惊呼声、男生们匆匆站起时刮倒的桌凳声,状况突发……   *   孟杉年怀疑自己今日不宜出门,倒霉催的。   取了蛋糕,兴致勃勃地选了午餐地点——池塘边。原本想着,与一池锦鲤共进午餐,应当会顺顺利利一整年吧。   结果坐下没一分钟,就热热闹闹来了一群人,开始上演全武行。   桐大附中的学习压力名副其实的……小。   孟杉年在“换地儿、帮忙、继续”三个选项中,因饥饿和懒惰,选了后者。   结果,刚举起蛋糕,一口还没来得及啃,后脑勺就中招。伴着一阵剧痛,眼前一黑,身子因惯性往前一倾,手再那么一抖。   “噗通”一声。   与锦鲤共进午餐的计划,被人为修正为“请锦鲤大吃一顿”。   孟杉年眼瞅着浮在水中央的、排了半小时队买到的、完整无损的、正吸引一池锦鲤疯狂游来的芝士蛋糕,欲哭无泪。   她闭上眼,双手握拳于膝上,忍了又忍。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重复再三,这才拎起砸中她脑袋瓜的书包,起身走向身后那群人。   “不好意思,请问谁扔的?”   围殴中的男生们抬头,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其中一位韩式洗剪吹痞里痞气,笑嘻嘻地说:“小可爱,乖乖走远点儿。要是不小心伤了你那张小嫩脸,爷可要心痛欲死。”   孟杉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认真地问:“你知道书包是谁扔的吗,告诉我好吗?”   洗剪吹头次见女生面对调戏这个反应,既不羞且不愤。他现在倒是真愣了好一下。   “我扔的,怎么着?”大块头语气凶横。   孟杉年:“你扔我后脑勺上了,我正要吃的蛋糕掉了。蛋糕花了我88块,考虑到有我自己手抖的原因,你赔我44块,好吗?”   男生们闻言先是惊愕,继而大笑。   大块头笑完,骂道:“傻逼,滚远点儿。”   孟杉年:“我很饿,你能快点赔钱吗?我很公道的。蛋糕限量供应,我又只有今天一天能在桐大附中,也就是说——啊!”   随着一声短促的痛呼,孟杉年的马尾被大块头拽住,紧接着整个右脸被死死按在粗糙的墙面上。   大块头边手上使力,边恶狠狠道:“找死吗?!”   孟杉年皱眉:“好痛。”   她嗓音甜懦,咬字软和,音调偏向吴语区。   简简单单两个字,听者放佛皆感同身受。   之前被围殴至衣衫褴褛的小男生见状,不忍地扭过头去。   大块头几位同伴听闻痛呼声,也怜香惜玉地劝:“大哥,要不算了,和女人见识什么。”   大块头却只是伸手摘了孟杉年的眼镜,单手狠狠拍了几下她的左脸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我这么说话,贱人!”   孟杉年皮肤嫩,脸上很快显现红肿的五指印。   大块头却意犹未尽,伸手要再摸摸她的脸,“小丫头皮肤还挺好,滑不溜秋的。”   孟杉年仰头,飞快闪过,尽管皱着脸,语气却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平稳,好声好气地劝解:“我打人,会很疼。所以,请你尽快放开我,还钱44块,并且向我道歉,否则……我会很为难。”   大块头先是一愣,而后爆发出石破天惊般的轻视笑声。   他抓着孟杉年的马尾,以此为着力点,整个拎起孟杉年的脑袋,讽笑道:“有多疼?这样疼?”   边将她整个脑袋砸向墙面,边狠狠道,“这么厉害,那你怎么不打啊!来啊!”   动手至中途,大块头眼前一花。   “馆训:不凌弱暴寡。”   细声细气的话刚落,大块头压着孟杉年肩膀的左手手肘倏地一空,伴着一声关节脆响,右手手腕一瞬间剧痛无比,逼得他嗷叫出声。   而原本被他压制的少女,身段柔软如蛇,以肉眼无可辩的速度闪身至他身后,无一丝停顿,直接单脚起跳,于半空中送腰顶膝,膝击对方背脊,同时左手箍颈,右手手肘在空中从上往下砸。   一击必杀。   肉山轰然倒下。   整个动作全程干净利落,无一丝犹豫,也无一丝阻碍,行云流水,却爆发力惊人。   洗剪吹未出口的那句“哈哈哈她是在说我们弱,还是说我们寡”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逼得他困难地吞咽口水。   大块头姿势诡异的跪倒在墙角,全身烂泥一般的肉靠墙面支撑着,右手手腕不符常理地反向弯曲,整个人痛苦至极,嗷嗷叫。   完好的左手一摸鼻子,满手鲜血。   于是……嗷嗷叫得更欢。   孟杉年因方才闪式,发绳断裂,长发散开。她脸圆,婴儿肥未长开,皮肤又白,现下长发披在身后,乌发雪肤,整个人更显软萌。   只见她捂嘴,痛惜:“为什么不听话呢?”   周围大块头的小伙伴们:……   被扒的小男生:……   二楼竞赛班同学:……   她又朝着将死之猪般嗷叫的大块头安慰道:“我避开关键部位了,又收了五成力。你别哭了,不严重的。”   伤势“不严重”的大块头瘫在墙角,一动不能动,只能嗷哭得更欢以作回应。   周围大块头的小伙伴们:……   被扒的小男生:……   二楼竞赛班同学:……   孟杉年扶额。   大块头缓过片刻,边鬼哭狼嚎,边恶狠狠道:“你们是死的?!给我上!往死里揍这臭娘们!”   男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都得罪不起大块头,现在不听他的,日后日子不好过。   更何况……不过就是一个小女孩,刚刚也定是趁老大毫无防备才得手。   ……   两分钟后,“小女孩”孟杉年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俯视三三两两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痛吟不绝的男生们,“我都说了,我打人,很疼的。”   耳钉男捂住膝盖,在地上痛苦地打了几个滚,“你不是也说,不凌弱暴寡。”   孟杉年歪了歪头,莞尔一笑,嗓音甜美:“后面还有半句呢,”   “也绝不忍气吞声。”她笑意一敛,眸中冷光一闪而过。   父母给她气受,她不做什么,是因为他们生她、养她,外人……凭什么?   孟杉年走几步,拿了自己包包,取出钱包,心算出他们的医疗费,减去44块蛋糕费,摸摸自己还发痛的脸颊,又扣了两百块。剩下的握在手里,走至洗剪吹身旁。   她蹲下身,眸子亮晶晶,歪头笑:“爷?”   洗剪吹一阵哆嗦,觉得自己下半身快失禁,艰难地往后挪,抖发抖发说:“我、我错、错了。”   孟杉年满意地把钱塞他校服兜里,拍了拍:“拿好,别丢了,你们所有人的治疗费。”   她直起身,双手伸到脑后,以手为梳,边理头发,边想着,补偿的钱没收着反送出去一些。   不过,许是因运动产生多巴胺,她这两天来郁郁不快的心情倒是好多了。那,就当花钱买开心。   不远处躲着的小男生开口:“谢谢。”   孟杉年小兔牙咬着新头绳,正扎马尾。闻言,扭头扫了他一眼,直说:“我又不认识你,也不是为了救你,谈何言谢。”   小男生抱着书包,还在发抖,“但终究是你救了我,所以还是谢谢。”   孟杉年束好马尾,背起包,预备走人,闻言动作一顿,想想还是开口:“人,要学会自救。有人欺负你,你就打回去,打到他们服你。”   小男生哭唧唧:“我打不过”   女主表情天真,问:“……那你等死?”   小男生:“……嗝儿”   打完哭嗝,小男生更不知所措。   孟杉年扶额,补充:“你们附中人不是很聪明嘛,打架非要用拳头?”   ……   易西青站在二楼窗前,视线滑过小男生,落在他身旁的少女身上,眨了眨眼。   ---   半年后,诊室。   易西青缓缓睁开眼,心脏还残余几分悸动,神情较之平常柔和许多。   他坐直,狭长的眼望向沙发椅上的治疗师应知。   两人座位呈120度夹角,对来访者而言,是能有效减缓与治疗师对视压力的合适角度。   应知微笑,轻轻摇头。   ---   应知回家路上,意外看见易西青和常陪他来的邻居哥哥。   他的职业要求是,只能与来访者保持单一心理治疗关系。因此并未前去打招呼。   风隐隐带来前方的对话。   “西青,你这半年去应老师那儿的频率,是过去一年的三倍有余。”哥哥用略显焦急的语气说。   “嗯。”易西青云淡风轻地应道。   “上上回,你研究那小姑娘十指指甲有几颗小月牙;上回,你用三十六种修辞生动描述人家眼尾垂下的弧度;这一次,你已经开始细数她睫毛根数。这都是你告诉我的,你和应老师的沟通内容,没错吧。哦对了,你还特地指出她第二根睫毛是翘起的。西青,你不过是一见——”   易西青打断:“是第三根。”   “???”   易西青锁眉,神情严肃:“没听懂?不是第二根,是眼尾第三根睫毛卷翘,右眼。”   “非常可爱。”他又补充一句,语气认真。   “……”   作者有话要说:   初见在2008年   别人打架,易西青冷眼一扫:low。   年年打架,易西青一本正经星星眼:可爱!我的单反呢?   #双标Boy#   ————   解释一下女主行为:   我特地写了前后反差,可能不太明显吧,因为有小天使好像没看出来。   女主如果真的是因为在意那四十四块钱才上前“自找麻烦”,那在这么小财迷的本质下,根本不会打完人还塞医药费,做赔本买卖,她又不傻。   之所以没立刻上前救人,是因为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不了解事端具体情况,一上去就用武力去“帮忙”,那是莽撞,既没保护好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帮倒忙。所以犹豫、吃东西,都是在听那边情况,如果真的冷血,她根本不必插手,之后也不必和施暴者讲理,直接动手就好,更不必最后停下来给受害者建议。   脑子,比武力值更重要。   *   另外,这章其实被我隐藏了一个女主善良(在我眼里)的点,她最后对受害者很冷淡,并且强调说只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救受害者,不是说给受害者听的,是说给施暴者们听的。   她是外校的,所以打完就跑没事,但受害者是校内的,一旦被施暴者以为她是为了帮受害者才揍他们的,那等施暴者恢复过来,找不到她,就必定会向受害者寻仇报复,发泄怒火。   为此,她才故意这么冷的,她知道必须和受害者划清关系,才能保护对方,她从一开始到结尾全程都是用“一块蛋糕钱”来作为理由,而非救人。   本来觉得这么隐晦一点也没问题,看出来最好,看不出来也不影响剧情,但看评论发现不太妙,我不忍心年年受误解。   *   男主看的那本书全名:《披着羊皮的狼:如何与控制型人格相处》,外国临床心理学家写的。   也是我的参考资料。   *   改动看似比较大,其实主线没变,就是快一点进主题,也稍稍修正了主角性格。   *   【高亮!!!】第二章 明天替换,日更,更新时间23:00,其余时间非更新   。 第2章   应知在下一个路口与他们分道扬镳。   易西青是他回国后第一位来访者,典型的控制型人格,对控制欲有着极为病态的依赖性,也具备该人格的核心特征:隐性——攻击。   即在性格障碍方面更为严重,也有一定程度的神经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易西青目前的隐性攻击情况在病理学程度上不算严重。   不过,或许这个“不严重”的结论,也只是易西青想让他得出的。毕竟,作为高明的控制者,易西青最擅长印象管理,掩藏自己的真实性格和行为意图,使用微妙但有效的心理战术和人际操控策略,不动声色地控制、诱导他人。   做,他想让对方做的;想,他暗示对方该想的。   应知甚至怀疑过,易西青交给诊所的不是治疗费,是教学费——他以自己为实验体,像海绵一样飞快汲取心理引导技巧。   譬如,他刚刚打断他哥哥的那句话,看似莫名其妙,甚至夹杂令局外人会心一笑的少年人痴恋情态,却是不着痕迹且有效的“转移”“逃避”策略,引导对话偏离主题。   被嘲笑和挨揍,于易西青而言,比让他承认自己的感情脱离掌控,对某人一见倾心,更能被接受。   而作为他12岁持续至今的治疗师,应知也并不觉得,现在是让他去勇敢追爱的好时机。   从对方角度来看,十六七岁的女孩,大概率天真无邪、对感情依赖性强,小概率有明显弱点,这些都意味着小女孩更容易成为操控者手下的受害者。   若对方成长过程中有情感缺失,则更不合适。控制型人格是无法真正尊重和同情他人的弱点,尤其是情感弱点的,他们只会蔑视和利用。   哪怕从西青角度看,也并不合适。健康的爱情需要平等。控制是错误的,也永远是一时的,他现在会为一见钟情而焦虑,将来或许会为情根深种而痛苦。   控制欲,对易西青来说,像毒品,短时间能“有效”缓解不安,却越吸越上瘾,不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且戒不掉,只会加重病情。   应知回家就进了书房。   传统治疗方案行不通,易西青不愿任何人进入内心最深处,也不相信存在更强大的力量可以控制他复原。   那认知——行为疗法?   应知打下这几个字,手指停滞于按键上,决定在下一期预约前同易西青为此作商讨。   ---   另一边,易西青家门铃响起。   他刚洗完澡,边擦头发,边去开门。   李东咚脱了鞋就进屋,粗犷的男声如炮仗般在易西青耳畔炸响,“西青,我想起来了,咱俩话还没说完!”   易西青懒懒地倚靠在门背后,嘴角轻轻一扯,回道:“你很闲?”   他眼神示意挂在玄关处的日历,“今年要再考不上大学,姨会直接活撕了你。”   李东咚不惧威胁,直截了当道:“西青,你是一见钟情。”   话音刚落,易西青身体重心转换,原先微曲的左脚站直,双臂环抱于胸前,语调温和好几个度,长睫掩住的眼神却是截然不同的冰冷,“继续。”   李东咚一贯粗枝大叶,虽然担心易西青,却也没留意到他这些细微的动作变化。   易西青说继续,他就真继续:“知道英文如何形容坠入爱河吗?”   易西青:“哥,如果我没失忆,你英文都是找我补习的。”   李东咚:“……别打岔。”   “坠入爱河,fall in love,fall是坠落,坠落是意外,譬如你走在路上,掉进没有井盖的下水道,这就是fall。所以,爱情本就是不受人控制的,是未经我们的同意就发生的。”   易西青颔首:“嗯,从哪抄来的。”   李东咚被打断思路也不气恼,老实道:“……一段TED演讲。”   易西青闻言眸内冷淡的神色退去几分,“接下来说重点,我很困。”   平时让他多看双语新闻要想法设法利诱威逼,这会儿倒是有耐心了。   李东咚:“一见钟情,也并不意味着就彻底丧失控制权,你可以把爱情从无意识的无法控制的感情,转换为有意识的受你控制的行为。”   “你无法选择什么时候喜欢上她,但可以决定和她的爱情是什么模样。”   “西青,你十七岁了,青春期的躁动本就平常。与其现在这样,不如去试一试。”   李东咚说完,担心忐忑地盯着易西青看。   他虽然比易西青大几岁,被叫哥,但实质上从小到大都是被易西青照顾得更多,他也希望能够帮到西青。   玄关处暖色灯光打下来,衬得易西青冷白的皮肤多了几分暖意。他没急着回答,沉默半响,而后取下原本随意挂在脖颈上的毛巾,抬眸望李东咚,眼神恍若稚子。   “不知道姓名住址的人,怎么试?”   “……”   ---   桐城著名的酒吧一条街,灯红酒绿。   酒吧后门处一条晦暗不明的狭窄小巷里,渐渐响起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间或传来刻意压低的叫骂声。   洗剪吹跟在大块头身后,狠踢脚边撞上的易拉罐,吐槽:“真是晦气。”   周末出来找乐子,酒还没喝上一口,就遇上警方盘查,被店里人领着从后门逃出来。   有人应声:“自从那件事之后,一直倒霉。”   大块头咬牙切齿:“等找到那丫头,往死里搞她。”   后头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那件事别说老大憋屈,他们也忍不了。   一群爷们被揍的趴在地上起不来,被迫等学校保卫科来救助。放下脸面老实承认是被一女生打的,结果不论是教导处还是自家爸妈一个!都!不信!   “照你们说的,一小姑娘怎么打得过你们几个五大三粗的。”   “撒谎不眨眼也就算了,连脑子都不带。”   “全部目击者都声称你们是起内讧群殴。”   大块头一想起这事就恨得牙痒痒,扭头骂手下人:“哪个傻逼提议的找校内摄像头死角……操!”   “你走路不长眼?!”大块头回头骂身前挡路的,差点撞上。   来人身着运动衫,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眉眼被掩进诡谲的阴影中,只露出唇角微微扬起的雅致弧度。   他开口:“你们一直在找的人,有眉目了吗?”   声线很冷,有凉凉的金属质感,但语调异常和煦,仿佛是在晴朗的午后同友人轻声细语交谈。   大块头怒气冲冲:“关你屁事!”   后头人老老实实:“没找到唉。”   大块头瞪人。   易西青得到答案,也不理会大块头嘴里吐出的污言碎语,转身预备离开。   “大哥,说不定也是寻仇的,敌人的敌人就是友军。”   “放屁!别人要搞,也得等我搞完。”   易西青脚步顿住,侧身回头,轻笑出声:“想起来了,你抚摸过她的脸。”   大块头那群人不解:“什么?”   易西青唇角的笑容绽得愈盛:“我有点儿不开心。”   大块头:“不开心回家找你妈喝奶,傻逼。”   ……   暗夜,无月,巷内。   易西青正用消毒棉片擦手。   肢体暴力果真无趣。为什么她揍完人一脸轻松呢,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蹙眉,将用完的棉片细致地折叠成小方块,抬眸没找到垃圾箱,于是用外包装裹住,握着放入衣兜里。   而后,他蹲下身,和颜悦色地问趴在他脚边的大块头:“录好了吗?就差你了。”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大块头屈辱地点头。   易西青礼貌地接过录音笔,客气道谢后,温声慢语,一副打商量的姿态:“别找她了,好不好?”   大块头点头如捣蒜。   易西青:“不问问我为什么?”   大块头疯狂摇头。   易西青:“可我想回答,怎么办?”   大块头仰起头,呆呆望着倏地直起身,面目模糊的易西青,呜咽着不知所措。   易西青身体微动,大块头立刻口齿含糊地问:“为、为什么?”   伴着他开口,有血沫喷出,滴落在油渍斑驳的石板路上。   易西青笑,温润和善的笑意反被这纸醉酒迷的夜色衬得阴鸷乖戾,“因为——”   【她,是我的。】   待易西青彻底离开小巷后,原先蹲在墙角一动不动一言不敢发的一干人才踉跄着来扶大块头。   大块头靠在别人身上站起身,左手手腕软趴趴地在空气中荡秋千,“你们有谁看清他的脸?”   洗剪吹犹犹豫豫:“貌似……有些像易神?”   却被大块头一脚踹跪下:“滚!是教导主任也不会是易神,你真当我傻成猪样?!”   ***   童澜市安亭县二中。   高二三班体育课改自习,数学老师兼班主任柏龄发话:“把草稿纸拿出来,做张卷子定定心,中间不休息,提前十分钟下课。”   说完,他特意扫一眼教室后头的挂钟,略有些匆忙道:“课代表坐前面,看一下纪律。”   哀嚎只片刻,很快教室里只余纸张翻页声,静悄悄。   孟杉年坐讲台上,埋头刷题,偶尔环视一圈教室情况。   卷子做得极顺手,解完最后一大题,孟杉年放松地笑,抬头看底下,却发现同班同学都动作出奇一致地望向门外。   她唇角的微笑未散,顺着他们的视线,侧头看去,恰恰撞上一双沉静的琥珀色眼眸。   教学楼底下静静地伫立着一株百年龙柏,树干苍劲有力,枝叶丰茂青翠,一股暖风袭来,侧枝末梢细细长长的枝叶随风轻轻摇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蝶子小姐又扔了1个地雷 么么~   1)【高亮】一、主角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二、故事主线之一就是让主角重塑部分三观。   ----   2) 我不是学心理学出生,都是临时抱佛脚看资料的。主要参考资料就是《披着羊皮的狼》,不清楚是否符合国内目前研究情况。   (其实搜过关于控制欲的国内文献,但可能因为关键词不对,没搜到几篇,而且写得太简单了,所以没办法作参考。)   且资料也是为剧情服务,未必完全符合。毕竟是讲故事,不是写案例。   接下来所有解释都是依据《披着羊皮的狼》一书,结合作者理解写的:   神经症人格:自制过度,为过度良心谴责所累,不敢寻求自身满足,常常为自身需求和良知道德之间的矛盾而焦虑内疚,常小题大做,或将事件“灾难化”。   性格障碍:缺少自制,良知发育不良,狂热追求自己目标,绝不会因不良后果或社会谴责而止步不前,经常将他们的错误大事化小。   基本就是两个极端。   书里有一个说法很有意思:一个人若是让自己痛苦那就是神经症,一个人若是让人人都痛苦那就是性格障碍。   *   3)关于坠入爱河那段英文解释灵感来自网易TED《爱情应有的样子》,不过下文要表达的与之相反,恰恰是爱情中失控才正常嘛。比起理性占主导因素的爱情,我更喜欢爱情里共沉沦啊。 第3章   晨光熹微,孟杉年单手抱两本参考书,低头锁上防盗门。   小区因邻近二中,陪读家长颇多,天光还不甚亮,楼道里已散着米粥的香气,偶尔能听到几声大嗓门的叫起声。   孟杉年下楼,出了小区右拐便是一家早餐铺。店内环境简陋,不过三四张桌子,但先前要么是家长买回家,要么是学生赶时间直接带走去学校吃,因此店内面积小不小也无关紧要。   不知哪天起早餐铺忽地生意爆好,且学生一个比一个起得早,排着队非要在店内吃,店主阿姨伯伯已经考虑在附近盘家店面更大的。   孟杉年起得早,店内人还不多,但也只剩角落里立式冰柜后头一个空座。   她问空座对面的人:“易西青,这边有人吗?”   易西青正喝蔬菜粥,细长的指尖捏着青花瓷调羹送至唇边,偏头看她,笑吟吟道:“早,我一个人,你随便坐。”   周围似有吸气声。   孟杉年下意识也笑,眉眼弯弯,眼角下垂的弧度十分柔和,“早。”   易西青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孟杉年把书放下,去门口点单。   老板娘不等她开口,直接说:“老样子?”   孟杉年付钱,“嗯。”   坐下没过多久,老板娘来了。   “小笼包,小馄饨,绿茶饼,豆浆,茶叶蛋,齐了。”   孟杉年仰头,“阿姨,我没点茶叶蛋。”   老板娘很热情,伸手,似乎想摸摸她白嫩讨喜的脸蛋,又紧急刹车,“小福星,茶叶蛋阿姨送的。”   孟杉年无奈,重申第n遍,“阿姨,店里生意好,真和我没关系,是东西好吃。”   老板娘一如既往直接无视,把另一份茶叶蛋放易西青身前,“小帅哥,这是你的。粥快凉了吧,要不要阿姨给你去热热,都快吃了半——”   易西青直接打断:“谢谢,不用。”   老板娘似还有话说,但门口有人来,便去忙了。   外面来了一群人,吵吵嚷嚷,聊得十分热络。   “你去看一圈,她在不在。”   “不在。”   “你也太敷衍了,进去看。”   “小地方,脑袋一伸全看完了,要看你自己看。我们继续,说到哪儿了,对,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孟杉年夹起一个小笼包,正要咬,倏地察觉到好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周围还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她抬眸,一愣,店里其他人都在盯着她看。   孟杉年低头。   衣服裤子都没穿反啊。   继续吃。   外头聊天也继续,“孟杉年也不丑吧,挺清秀的,还学霸,理科班除了年级前十那几位,也没几个数学能考过她的。何必这么损。”   毫无心理准备被突如其来点名的孟杉年:“……”   因为手猛地一抖,小笼包咬破后的汁水滋啦一下溅得她满眼镜片都是。   孟杉年摘下眼镜,伸手够餐巾纸。易西青直接长臂一伸,将纸巾包放置孟杉年身前。   孟杉年无声道谢。   “天天像她那样刻苦勤奋死读书,要还考不好,那是智障吧。”   “对,努力就是不够聪明喽,高一和她同班,班主任最常和我说的就是,要有孟杉年一半努力就不愁了。”   “毕竟你脑子比她好,花她一半时间就能赶上她。爱迪生那句名言,天才=99%汗水+1%灵感,后面不还有半句,但那1%的天分才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都要重。”   “至于长相,能和校花比,还是和13班那位学画的比,高一几个都比她赔率低。”   孟杉年越听越糊涂,什么跟什么。   此时,外头加入一个男声,“要我说,易西青才脑残,放着桐大附中不上,来我们学校。”   “我们学校也不差好么,这几年本一录取率维持在百分之七十五以上,二本去年是百分之九十七。”   “你也知道是本科率,你咋不说近三年没一个人考上top2。”   “这倒是,据说桑大菁大对桐大附中学生而言都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易西青真脑残,而且他高一参加物理奥赛,直接拿下国一,全省第一!居然后头直接放弃,现在还进文科班,他不脑残谁脑残!”   “滚蛋,你才脑残!脑残!”一叠声的反驳。   店内。   孟杉年拿豆浆的手一顿,掀起眼帘偷偷瞅了对面一眼。   虽然还没听懂他们的对话逻辑,但……太惨了,这位置风水是不是不好呀。她被嘲讽完,易西青被嘲。   孟杉年想了想,把那一屉小笼包推过去,示意请他吃。   与她这边的丰盛不同,易西青只点了一份蔬菜粥,一小碟炒鸡蛋。   一起被骂的难兄难弟,一起吃点好的,补一补血。   易西青的目光落在她打手势的指尖,眸中滑过一丝笑意。   易西青:“谢谢。”   并未刻意压低的声音,放佛化成一双隐形的手,掐住了外头叽叽喳喳嚷个不停的鸭群的脖子。   一瞬间,店内鸦群无声,寂静得可怕。   孟杉年:……   她就是怕尴尬才不开口的。   易西青反倒是对空气中飘荡的异样无感,再度开口:“孟杉年,知道吗,那所谓的后半句话,爱迪生说‘我没说过’。”   外头又是一默。   孟杉年晕头:“嗯?”   易西青:“关于‘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大概有三个版本,版本一,‘Genius is one percent inspiration, ninety-nine percent perspiration.’发表于1903年,被发表在1932年9月的Harper's Monthly上;版本二,大意相差无几,是James D. Newton先生引用的爱迪生于1929年记者招待会上的话;版本三,多了半句‘Accordingly, a 'genius' is often merely a talented person who has done all of his or her homework.’天才不过是一个经常能完成自己工作的聪明人而已,也并未提出‘灵感最重要’,或者否定努力。”   “某种意义上,比起学习成绩、考卷分数,智商更多的体现在是否具备独立思考、判断的能力上。不过,”他话音一转,微微一笑,“随意评判他人,宣泄自我情绪,与智商高低五官,只关乎家教而已。”   孟杉年抿着嘴,憋笑。   易同学,你嘴巴很毒哦。   她又把一碟绿茶饼推过去,热切道:“请你吃,多吃点,别客气。”   外头响起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又逐渐远去。   *   两节语文课后,是大课间20分钟。十分钟跑操,十分钟休息。   从操场撤离后,孟杉年和徐佳佳去小卖部买烤肠,回班级途中,孟杉年突然想起早上那回事,问徐佳佳,“有没有什么最新的热门八卦,和我有关的?”   徐佳佳咬了一口烤肠,随意接话道:“什么?你苦苦暗恋易西青,求而不得,化身尾随狂魔?这虽然热门,但不新了。”   孟杉年:“……!”   过度震惊的后果是一口咬到舌尖,她五官扭曲,拉住徐佳佳,口齿含糊:“哈?我什么时候喜欢他了?还尾随?!”   徐佳佳盯着她看,一脸我懂的:“啧啧,我都不气你喜欢人不告诉我,你还跟我装,贴吧都传遍了,人人都知道,私底下还有‘赌局’。”   人人……都知道?   那,为什么作为八卦主人公的她不知道?   孟杉年两眼一蒙,低头沉思,怀疑人生。   徐佳佳眉头一皱:“难不成,你不喜欢?”   孟杉年瞬间拔高音量:“当然啊。”   “怎么可能,”徐佳佳比她还惊讶,“易神不够好看吗?”   “……好看。”基本的审美能力孟杉年还是有的。   岂止好看。   自从易西青转来,他们班门外人流量就不是一般的大。   “成绩不够好?”   “……学神。”月考,三门主课只有语文扣了三分,不是人!   “性格不够随和。”   “够。”转来才一个多月,立刻和班里男生女生打成一片。待人不过分热情,也不显疏离,距离保持得当,相处很舒服。   “人品不好?”   “好。”早上还替她解围。   徐佳佳眉头打结,更不理解了:“那你为什么还不喜欢?”   孟杉年:“……”   徐佳佳:“难道你更在意家世背景,桐城来的,应该家境不——”   “停停停,”孟杉年及时阻止眼前这位——易西青狂热粉继续按她的思路延伸话题,“这样吧,你说说看,我有哪里表现出喜欢他?”   徐佳佳理直气壮:“你尾随他啊,贴吧里都说,去哪儿看到他,必定能看到你。就拿早餐说,你之前不是顿顿都在学校吃,他一转来,你就跟他去外头吃,同一家店吃一个月啊。”   孟杉年无语:“那怎么就能肯定是我跟他,早餐店在我家附近好么,还有你难道忘了,我对食物很执着,不吃到犯恶心不会停的。”   “对哦,食堂清炒小白菜你都能连续吃一年。”徐佳佳顿了下,又立马反应过来,“难不成是易西青尾随你?”   “……那更不可能,你傻呀,就不能是碰巧。”   徐佳佳小声嘟囔:“碰巧一个多月?也太巧了吧?”   孟杉年:“反正这点pass掉,还有么?”   徐佳佳回忆一番,瞪她:“你送他名牌钢笔,还特意去市里专柜买。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都没送过我这么贵的,果然见色忘友。”   孟杉年翻白眼:“那是因为我过生日,他送了录音笔,我去网上搜了,才回送价格差不多的钢笔。至于你……我生日,你送了什么?”   徐佳佳忆起,她送了一个钢镚买的方便面,果断不说话了。   说起录音笔,那是易西青刚转来没多久。   二中是高一下学期就分文理科,高二大家彼此都熟了,开学班会有人提议大家一起过生日,班主任通过了这项建议,但要求蛋糕由班费购买,同学之间不必互送礼物,即便送,价格也最好不要过高。   易西青是中途转学来的,不太清楚这项规矩。他转学后没多久,恰逢孟杉年生日,送了录音笔。   孟杉年本想直接拒绝,毕竟看着就很贵。没料到有人直接拿起按下播放按钮,扬声器立马外放,一连串的花式“对不起”吓了大家一跳。   大家面面相觑,“用过的吗?”   “估计是店内试音吧。”有人打圆场。   但正常人都知道,哪有人召集不同的人痛哭流涕喊一叠声“对不起”试音的。   易西青从头到尾没解释,只是表情不如开始好,但也不是生气或尴尬,是……一种意料之中的怅然?   孟杉年虽然也有点儿莫名其妙,但她意识到,重点是她只能高高兴兴接受了。   外放前,她婉拒可以解释为班规,现在却不行,拒绝是给人家难堪。   生日后,孟杉年特地花时间观察了一番易西青,发现他和她们班其他同学不一样,比起方便的水笔,更喜欢用钢笔。   于是,回送的礼便敲定了。   不得不说,钢笔送出去后,孟杉年简直浑身轻松。   欠人情,尤其是昂贵的人情,太可怕了。   “算啦,不喜欢易神也好。天上的星星我们凡人够不着,那位就很好,还喜欢你。”徐佳佳的声音拉回孟杉年的思绪。   她们已爬上六楼,孟杉年顺着她的视线瞧见了陈一彦。   孟杉年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瞅她:“……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文里不存在男配女配,请放心   *   背景参考江苏省,江苏省奥赛“国一”,是指省级赛区一等奖,相当于别的省“省一”。   *   江苏高考有点复杂,就只说一下文中的政史文科班。   高二下学期小高考就考物化生地,成绩以等级形式呈现,拿4个A,高考总分就在语数外三门课总分基础上加五分。   高考三天考语数外和政史。   算入高考总分的:语文160+40(附加分);数学160;英语120。语数外总分480,填报志愿时加上小高考分值。   【对了,江苏省文理科,三门主课卷面一样,就只有附加题不同】   政治历史也按比例打等级,A+是省前5%。只要有一个C,基本上985和比较好的211不太可能,甚至有一个B就很难了。即便考满分480 ,也一样上不了。貌似有省状元因为双A,进不去清北,清北是双A+还是A+A来着。   (我写的是08年开始的高考政策,因为年年他们11年考。)   稍微了解一下就好,不太重要,算背景吧。 第4章   陈一彦,她小学至高一分班前的老同学,一旦出现在班级门口,孟杉年就猜到他不是忘了带历史就是忘了带政治课本。   每每此时,她负责借书,作为回报,物化班的陈一彦负责给她讲物理题。   他讲题思路清晰,比她们班物理老师都强了不少。缺点是时不时夹杂语言暴力攻击,如“你怎么这么蠢!”、“笨得不如回家养猪!”、“养猪估计都是养一只死一只,养一群死一群!”   孟杉年并非受虐狂,自然不喜欢他这样,但有求于人只能先忍为上。况且,比起背后暗戳戳嘲讽的小人,实力碾压她的人当面的瞧不起似乎更能被接受。   这学期还是头次见他,之前听说是忙于竞赛。   “补习”完,孟杉年说:“陈一彦你等一下。”   陈一彦:“好,我正好也有话问你。”   孟杉年进教室,把正在座位上悠哉哉八卦闲聊的徐佳佳拉出去。   徐佳佳:“怎么啦?”   孟杉年:“带你眼见为实。”   徐佳佳没听明白,还未细想,就见孟杉年站至陈一彦对面,落落大方,直爽道:“陈一彦,你喜欢我吗?”   陈一彦:……   徐佳佳:……   陈一彦被口水呛了下,眼神游移,磕磕绊绊道:“怎、怎么可能,你要长相没长相,要脑子没脑子。”   孟杉年颔首,扭头看向徐佳佳,眼神坦率至极:“眼见为实。”   徐佳佳脸都绿了。   她左看看陈一彦,右看看孟杉年。   也是不知道该心疼谁了。   颇有些手足无措的陈一彦忽地察觉背后似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他扭头看去。   一清俊斯文的生面孔状似无意地对上他的视线,而后,朝他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陈一彦一怔,低头问孟杉年:“这谁?”   徐佳佳替她答了:“转学生。”   陈一彦回头又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易、西、青。   他心中默念。   孟杉年解决完“无中生有”的绯闻,问陈一彦:“你刚要问我什么?”   陈一彦原本要说的要么已不能问,要么已不必问,“没什么。”   *   深夜,书桌上手机振动。   易西青正在看书,神色很认真,顺手接起电话。   “进展怎么样了?”电话那头有人问。   易西青淡淡道:“观察期。”   “……西青,你追个人还要有观察期?那下一阶段是什么期,潜伏期?”   易西青沉吟片刻,若有所思,而后似笑非笑道:“先清个场吧。”   对面没听清,“什么?”   易西青:“哥,你有事吗?”   李东咚很快被转移注意力,坏笑道:“我寄给你的那几本参考资料有意思吗?”   易西青合上手中的书,书页封面花哨炫眼,插画空白处印刷着花体字:   《柔弱小白兔误入豪门之先婚后爱》   易西青又把目光转移至书桌上整齐排放的厚厚一沓“参考资料”——   《腹黑总裁花式宠:契约婚姻》、《亿万继承人的合约小新娘》……   “书名虽……”易西青停顿片刻,斟酌措辞,冷静道,“通俗,但内容有可借鉴之处。”   李东咚:“……你真看了?”   易西青莫名:“不能看?”   李东咚一哽:“……我怎么越来越担心你的情窦初开之路了。”   *   次日晚自习,六楼东侧尽头,教师休息室。   例行的考后谈话。   柏龄端详着眼前的年轻人,迟疑地问:“易西青,你确定就在我们班学文了?你的成绩学文学理都没问题,现在更换也来得及。”   他是看不懂这孩子,当初市里几个重点中学和隔壁一中都去抢人,他们学校虽有心但更有自知之明,只友好性质地参与了下,未曾想,易西青却接了他们二中的橄榄枝,并且直接点名要进他的班,转学文。   校领导正面侧面向他打探和这孩子什么关系,见他始终不承认,更是颇有深意地拍他肩,“易同学高考后,我们再说,再说。”   弄得柏龄极为无语。   易西青微微地笑,“柏老师,我确定。”   柏龄叹息:“之前奥赛成绩那么好,不继续可惜了。高考到底是不确定性因素多,你要愿意转,校方那里别担心,老师替你去说。”   领导是肯定希望易西青参加高考的,若状态佳拿个省内前三甲更好。要不是看中凭此能提高生源质量,校方也不会为一个毛头小子花这么多心思。   易西青:“不必了,老师,我挺喜欢学文。”   柏龄叹气,“行,你去替我把孟杉年叫进来。”   易西青随意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交替在裤缝处打了两拍节奏,应道:“好。”   临出门前,被身后的柏龄喊住:“西青,你愿意和同学组学习小组吗?例如你帮对方补补物理,对方替你…替你……”   柏龄上下对比成绩表,然后发现无论如何话都接不下去。   易西青很体贴的替老师分忧,接道:“当然愿意。同学之间本就该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确定是互相……帮助么?   柏龄看着成绩都替自己的爱徒心虚。   易西青又补充:“再说我也有点小私心。老师,您也知道我才转来,需要和大家打好关系,融入环境。”   眼前的大男孩难得地露出腼腆内敛的表情,似乎羞于自己“别有所图”。   柏龄理解地点点头,温和道:“行,老师知道了,你去吧。”   也不过是个孩子啊。他卸下了对眼前人的不解,以及因某些原因产生的心虚,反倒多了几分亲近。   易西青侧身带上门,门缝处漏出的细条状明亮光线映照出他迅速敛去笑意的唇角,和冷淡的眸子。   早已没了半点方才孩子气的模样。   他从后门进教室,先将手里红水笔扔进垃圾桶,而后往前排走。   路过他自己的课桌,桌上摊着一本书,教室里的日光灯白晃晃地照亮书页上的印刷字:   “扮演仆人策略。”   *   “杉年啊,你这偏科也真是偏得稀奇古怪,数学再难也能上135+,语文再简单,死活上不了120,你这是文科生,还是理科生?”   “你看看,这次多少名理科生上了120?!”   “语文不说了,分数好歹能见人,你看看你这次物理,不说90分,怎么连80都不行?小高考怎么办,你拿三个A,别人四个,就差了两分,两分多少个排名!”   “别以为保持文科前五就好,拿去省里一比,你自己想想能上什么学校?”   孟杉年站在柏老师办公桌前听训,垂着脑袋反省,桌子上是特地反过来给她看的成绩单。她物理分表格旁有一块红色墨迹,异常显眼,貌似是中性笔漏水所致,红丝般的小尾巴一直拖到上面同学表格上。   难道柏老师太生气,把笔都戳坏了?   “你之前一带一对象转学去外省了?”   孟杉年回神,应答:“嗯,学姐是去新疆了。还给我寄了不少大甜枣儿,柏老师你要么,我家还有。”   柏龄:……   孟杉年眼神无辜。   柏龄败下阵来:“你自个儿留着吧。杉年,你要把对吃的热情分一半给物理,也不至于就考个七十来分。”   “哦。”学不好只有痛苦,哪来的热情。   “以后你就和易西青组学习小组,人家物理好,你别不好意思,多问问他。”   “可以吗?一带一不都是高年级和低年级组队。”   二中每天两段大课间,上午跑操,下午一带一。   一带一学习是指高年级和低年级两两组学习小组,据说是从市里的某重点中学取经来的。   柏老师:“年纪轻轻不知变通,成绩能提高就行。”   孟杉年想了想,又问:“要不要问问易同学,毕竟我好像帮不了他什么。”   对他而言,怎么看都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柏龄:“嘿,还挺有自知之明啊,老师早替你问过了,你就放心吧。”   “把课课练发下去,喊下一个过来。”   *   周五最后一节课是社团活动,篮球场较之以往更为热闹,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   校队成员边脱外套,边用手肘杵了下同伴,“今天怎么这么多人?你哥我的帅气已经人尽皆知,风闻方圆三百里了?”   同伴对他毫无根据的自恋已见怪不怪,平静道:“答对了百分之九十九。”   成员喜上眉梢:“我就知道,酒香不怕巷子深,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同伴:“错的百分之一是主语。”   成员:“什么意思?”   同伴伸手指向角落里正做热身动作的易西青。   成员再一看那些女生亮晶晶的眸子望的方向。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同伴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绕过他去折返跑。   成员:“……”   易西青完成基本热身动作后脱外套,引起一片刻意压低的尖叫声。   外圈一个姑娘特可爱,壮着胆子,大声喊:“易神,我替你拿外套啊,别客气!”   一人出声,后头好些人跟:“我,我来我来!”   易西青微笑着婉拒了热心的场外观众,往一个方向小跑过去。   成员瞅完这一幕,暗戳戳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他将视线移向自己刚扔下的、躺在地上的外套,为这小可怜滴了几滴隐形泪。   关莹垂在身畔的手被摇晃得厉害,她身边的人小声兴奋道:“他来了,来了,我就说嘛,你这么漂亮,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你,更别说不认识你。”   关莹抿着嘴,但喜意在眼中泄露得格外明显,她压着声音说:“别这么说,易西青不是看脸的人。”   “嗨呀,知道他好、他优秀、他独特!你高一比赛完回来就对他念念不忘,现在他来我们学校,你还不抓紧机会。”朋友眼珠子一转,“你说,他会不会是因为你才来我们学校的?”   关莹:“怎么可能,那时候他怎么会注意到我?”   朋友:“怎么就不可能了,你是我们学校校花欸!贴吧全校评选,公认的。哎,先不说了,他来了,肯定是让你拿一下衣服。”   关莹眼神透露着紧张,嘴角牵起最温柔的笑意,矜持地微微抬起右手。   一阵风,擦着她的右肩拂过,轻轻带起她的发尾。   似乎只是一眨眼,易西青就从眼前消失。   关莹不可置信地扭头后望,易西青正跑向篮球场另一边小道上的身影。   孟杉年抱着习题册,慢悠悠地走去数学组办公室。   远方的晚霞,像是打翻整瓶的番茄酱,被深浅不一地抹在天际。   看着,就想吃炸鸡。   孟杉年低头,弯了弯眼眸,下一秒眼前一花。   两条长腿闯入眼帘,冷冽的薄荷香漾在鼻尖,拉回她逻辑满分的神思。   “孟杉年,能帮我把衣服带回班里吗?”   孟杉年被他突然而至的出场吓呆一秒,很快道:“可以呀。”   说完看了看双手,又无奈:“我没手接,你把衣服挂我手臂上好了。”   她特意伸了伸右臂。   易西青打量了一番她的状况,沉声道:“你别动。”   孟杉年不明所以,下意识听话,乖巧的站在他身前,一动不动。   易西青抖开外套,俯下身来,清冽的薄荷气息瞬间裹住她整个嗅觉,孟杉年瞪大眼睛,怔住。   未等她有所反应,易西青一连串的动作已做下来。他倾身,微微弯腰,交错间脸颊位于她耳畔,呼吸浅浅地吹拂在她一侧脖颈,双臂皆伸至她腰后,左手接过右手绕来的袖管,左右手向前环绕半圈,低低地说:“手。”   孟杉年乖乖抬起捧着书的双手,垂眸能清晰地看见他手背浮现的淡色青筋,裸.露的小臂线条恰到好处的优雅精致。   不远处篮球场众人,纷纷瞳孔地震,甚至有男生起哄吹起口哨。   从他们的视角看去,易西青双臂直接将孟杉年抱进了怀里。   而真实情况是,动作并无外人看来的暧昧,易西青哪里都没碰孟杉年一下,称得上小小的绅士。   他将校服外套袖管系在孟杉年腰间,打了一个不松不紧的结,末了,还带着笑意问:“要不要换蝴蝶结?”   孟杉年不说话,只摇头。   易西青:“那等我打完一场球,我们开始,”   孟杉年仰着头,眼神安静耐心,等他继续。   “开始物理补习。”易西青浅色的眼眸在霞光映照下,染上几分意味不明的热烈。   开始,清场。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个词准确概括易西青对孟杉年的态度:丧心病甜   接下来三章以内具体感受一下   *   参考资料书名我瞎编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   市里某重点中学(嘿嘿) 第5章   孟杉年朝易西青招招手,示意他凑近点。   易西青倾身低头。   孟杉年小声,语调平缓,不解地说:“易西青,是我来生理期了吗?”   易西青:……   他素来波澜不惊的面庞裂开一丝缝隙。   头顶隐约有几声乌鸦叫一掠而过。   易西青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声音沉静,语气很淡回道:“不是。”   尽管他的耳根已红似血。   孟杉年皱一皱眉,虽没开口,但整个眼神都透露着疑问:   那干嘛把衣服围腰上,多此一举。   易西青勉强朝孟杉年露出正常人的微笑,转身跑回篮球场。   孟杉年耸肩,继续往前走,越走越慢,停在原地,回头看。   落日余晖下,奔跑的少年侧脸下颌线条冷峻漂亮,发丝在空气中轻盈跃动。   他发色较之其他人都来得浅,肤色也是冷冷的白,唯独那微微弯着的薄唇是惊心动魄的艳色。   真好看。   像新鲜的肥牛卷。   孟杉年脸颊粉粉的,心里想着,易西青真是她见过的,能让她联想到最多食物的人。   初见印象深刻的琥珀色瞳仁,透亮清澈,无一丝一毫杂质,让她一连馋了三天的小吊梨汤。   拿雪花梨枸杞话梅冰糖熬制的汤汁,在灯光下是莹润的琥珀色,漂亮死了。尝一口,甜滋滋,清润润,味道好得过分。   孟杉年咽了咽口水。   要找时间去刷火锅了。   *   篮球场热火朝天,外圈一男生对同伴说:“易西青真是陈一彦的克星,一来抢了他年级第一的宝座,看来还要抢他从小暗恋的小白菜。”   同伴:“小白菜?”   男生:“不是吧,你是不是二中人?亏你呆了一年多。”   同伴:“……哪比得上你一个大男人比小女生还钟爱八卦事业。”   男生:“你丫这赤.裸.裸的性别歧视,谁说女生一定爱八卦,又是谁规定男生不能爱八卦,我第一志愿还是做狗仔呢!”   同伴:“行行行,我的错,求你了,未来第一娱记,快科普。”   男生高兴了,娓娓道来。   孟杉年在校内有点儿知名度。   一般情况下,学校里长得不错、成绩又好的都不会太泯灭于众人,但孟杉年的知名度并不是因为这两点打下的。   二中贴吧有一精华帖常年被顶在首页——“一学期145日,一日两餐,顿顿两盘清炒小白菜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执着精神?!”   说的就是孟杉年。   传闻校领导还特地找过她班主任,让班主任问问孩子是不是家庭太困难。校方别的帮不了,每顿让娃尝点荤腥还是可以的。   同伴听完,一言难尽:“……学霸们的爱好,很另类啊。”   *   教学楼六楼,高二三班走廊。   卷子被摊在窗台上,被红笔戳了好几下,“你活活笨死算了,这么简单的机械能问题。”   孟杉年低着头,并不反驳,很认真地听陈一彦接下来的讲解。   讲完一题,陈一彦总结:“做这种题,真是浪费时间。下一道是什么?”   “接下来,我接手吧。”   有男声从两人背后传来,干净温和。   孟杉年回头,讶异地说:“易西青,你这么快回来了,其实可以再打一会儿的。”   易西青意味深长地扫了陈一彦一眼,笑道:“节省大家时间,速战速决。”   孟杉年:“哇,你篮球打这么好么,和校队比都能速战速决。真人不露相。”   易西青低头朝她笑了下,没反驳。   孟杉年没察觉话外音,陈一彦倒是听出些,只是还不甚信,他隔着孟杉年看易西青,易西青的笑容愈发和善。   陈一彦:“凭什么?”   易西青轻笑一声:“陈同学不是觉得浪费时间吗?应该挺忙的吧,我恰好比陈同学清闲些。”   孟杉年插话:“易西青是我一带一对象,柏老师安排的。陈一彦你很忙吗,怎么不早点说呀,快去忙吧。”   陈一彦瞪孟杉年一眼。   孟杉年:?   陈一彦:“也好,中午我来还你政治书。如果他讲的你听不懂——毕竟人家学神,思路不是你我这样的凡人能理解的,到时候我再给你讲。”   孟杉年照旧没听懂言外之意,只点头:“好,拜。”   她收了纸笔,径直往教室里走。   易西青跟她身后,进了教室后,偏头看还站在教室门外的陈一彦,他嘴角自始至终都噙着笑意,回头看他时,笑意更深,偏生眼神极具反差的极冷、极淡。   陈一彦被他看得很不舒服,不知是否是错觉,易西青看人就像看空气中无尽的尘埃,连不屑都懒得施舍。   待陈一彦回神,易西青早已不在门口。   教室里。   孟杉年询问易西青:“去我位置上,还是你的?”   易西青:“就近,你座位吧。”   教室里没几个人,空荡荡,易西青坐孟杉年位置,孟杉年坐同桌位置上。   她指了指课桌上的抽纸,“你先擦擦汗。”   大约是打篮球打的,易西青的额头汗涔涔的,身上的味道却并不难闻,汗水冲淡了薄荷味,少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多了几分充满少年活力的亲近的真。   “手臂脖子也擦擦吧,然后穿外套,小心着凉。”孟杉年埋头整理刚弄懂的错题,下意识指挥道。   易西青一怔,后,手脚先于意识,乖乖“听话”。   等做完,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又是一怔。   “好了?”孟杉年抬起头,弯了弯眼眸,笑眯眯道,“给我讲这题?”   易西青脑内原本已逐渐清晰的某疑问,被她这一笑,又炸模糊了,“好。”   ……   孟杉年越听越觉得易西青的讲题思路很清晰。   她下次见到陈一彦,要同他说,他多虑了,学神思路比他更清晰呀。   或者说更合适她。   例如关于公式,孟杉年从小物理基础没打好,偶尔一些简单公式都不能理解,每每她询问陈一彦那些公式的由来,陈一彦总是眉头一皱,说,这么简单,背住就好了。但孟杉年很难做到死记硬背,即便背了,也不大会运用。她习惯理解性记忆,例如即便是英文单词,比起单独记忆,她更喜欢背诵文章,通过文章记忆单词。   易西青这方面解释得更为清楚,他讲得很细致,每一个公式不需要孟杉年问,都会直接一步步推导给她看,并且翻出她的物理书,标到书上第几页,告诉她是哪个知识点演化而来,以及提出还会有其他什么演化,又和书中其他知识点有什么关联。   看似是讲一道题花了半小时,但其实是讲了这一知识点能考的所有题型。   整个过程,孟杉年的思路都跟着他跑,很轻松,脑内逐渐形成清晰的知识体系。   ……   二中实行大小周放假制度,小星期放假半天,大星期放假一天。   写作放假,读作自愿自习。   周日晚自习的时候,易西青和孟杉年同桌换了一个位置。   孟杉年正要问问题,易西青说:“不急。”   他指了下手中一道题:“这道题怎么做?”   孟杉年凑过去一看,抬头看他,眼神迷茫:“这不是你前天才教我的?”   易西青左手虚握成拳,抵在太阳穴附近,支着脑袋,偏头看她,懒懒道:“现在,我不懂了。”   孟杉年仔细盯着他看了一番,确定不是开玩笑。   于是,她开讲:“小珠由C点释放……”   孟杉年讲得很顺畅,重点难处,易西青会叫停,问几个关键性质问题。   快结尾的时候,孟杉年发觉自己对这些知识点的理解更透彻了几分,像被深深刻在大脑深处,加深了二次理解。   她也明了了易西青这样做的动机。   只有把别人也讲懂了,自己才是真的懂。   讲完,易西青夸她:“真聪明。”   孟杉年闻言愣了下,神色奇怪,但她很快掩饰过去,不好意思地笑:“是你一开始就讲得好,我才懂得快。”   易西青挑眉:“比老师,以及陈同学更好吗?”   孟杉年没听出后者上的重音意味,极认真地点点头:“你讲得最好,比任何人,都好。”   易西青一直平静无波的眸子终于漾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我家宝贝儿,真甜。   *   周一升国旗仪式,轮到孟杉年上主席台国旗下讲话。   “……《武林外传》有句名台词,人生就是这样,苦和累你总得选一样吧……”   底下顿时有人开始笑。   也不知是谁排的列队,高二三班隔壁是高二十七班。   “好看吗,孟杉年?”   陈一彦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带着浅浅笑意的问话。   但声线太冷,即便笑着说,也并无几分温度。   陈一彦转头,易西青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畔。   他下意识嗤笑一声:“好看?哪里?你对好看的定义也太廉价了。”   易西青颇无所谓地颔首:“ok,对你而言,不好看。审美是很私人的事,并不强求。”   “那,怎么从校长讲话开始,你的视线就一瞬不瞬地停在她脸上。”话音一转,易西青抛出问题。   陈一彦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面上却笑得更厉害:“拜托,主席台那么多人,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在看她?倒是你,这么关注我看不看她,怎么,喜欢她?”   易西青极干脆:“是,我喜欢,喜欢她。”   他偏了偏脑袋,直勾勾地凝视陈一彦,唇角的笑意早已消散,面无表情,唯独眼神格外认真:   “很喜欢,非常。”   陈一彦彻底愣了,眼神空白几秒,待反应过来,勉强笑着讥讽道:“那种死读书的书呆子,居然也有人能喜欢上,该不该说你品味独特呢?”   易西青已转回头,看着不远处的孟杉年,纠正他:“孟杉年是努力,不是死读书。可能你并不清楚,努力本身就是一种很难得的天赋。”   “既然你不喜欢,甚至看不起她,请以后上学带好书,不要总向你看不起的、我喜欢的这位同学来借。”易西青垂眸,眼神轻飘飘掠过陈一彦身侧正在轻微发抖的指尖,不咸不淡地说。   末了,他掀起眼帘,淡淡地瞥了一眼陈一彦,补充:   “我会吃醋,也会心疼。”   主席台上,孟杉年演讲结束,九十度弯腰,致谢。   主席台下,易西青清场完毕,心情尚好,长腿向后一迈,退回自己的队列。   少年人若喜欢一个人,似乎总不能坦荡荡地说“我喜欢”,更喜欢用欺负显示占有。   真是,优秀的品质。   易西青在灿如金的阳光下,笑得眉眼弯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孟杉年说:“易西青是我一带一对象。”   某人只听到——“易西青是我对象。”   #选择性倾听是门艺术#   ----   不厚此薄彼,替年年也想好了。   于是CP:丧心病甜·控制型人格男 X 脑回路太正常·耿直注孤生女   *   存稿箱自己吐了一章,吓我一跳,幸好修文前的删了,不然太混乱了。 第6章   晚自习,教室里兀地一静。   孟杉年不用回头,就猜到柏老师在后门施展“死亡凝视”。   她斜瞥一眼正在看杂书的易西青,余光扫到“羞愧策略”几个字,也没多管,只用手肘撞了下,眼神暗示他先收起书。   过了一会儿,柏老师捧着保温杯,踱着小步,进屋绕了一圈,停在孟杉年身边的易西青座位旁,手指轻扣桌面,问他:“易西青,你怎么坐这儿?”   易西青还未开口,孟杉年就不太好意思地举起物理习题册,回道:“老师,他教我几道题。”   又怕老师不快,补充:“今天的自习任务我们俩都已经完成了。”   柏老师还是不赞同地皱眉,“就算这样,怎么能随意换座位,你们这样,别的同学也有样学样,班级秩序不乱成一团了?快换回来,成绩再好,也不代表有特权。”   孟杉年有点难过,老师这样说易西青其实没错,但归根到底,是他为了帮她。   待易西青换走,柏龄看向孟杉年,“你跟我出来下。”   他从正门出去,一抬头便看见黑板左上方显眼的小高考倒计时,柏龄眉头皱得更紧,问身后的孟杉年:“谁弄的?”   “易西青建议的,说这样能给大家紧迫感,”她看柏老师脸色,赶忙加一句,“就上次,老师你让同学们自己组织班会,大家搜集各种建议,全班都通过的。”   柏龄回头看她一眼,“这么紧张干嘛,好事老师会有意见?做的不错。”   他只不过是想起来,这算自己工作失职。   小高考,没多久了啊。   几分钟后,孟杉年跟在柏老师身后进来,回了座位就开始整理书。   讲台上,柏龄:“换一下座位,孟杉年坐易西青旁边,林立往前挪一下,坐徐佳佳旁边……”   易西青眼帘低垂,遮住他眼内意料之中的平静。   易西青原同桌林立懒得收拾,问:“老师,可以连桌子一起搬吗?”   柏龄:“可以,男生帮一下女生。”   林立闻言,很快把自己的课桌移到前面,然后去前面准备帮班长。   手刚碰了下孟杉年的桌边,就被挪开,一抬头瞧见前同桌易神朝他笑了下,“这里我来就好。”   林立呆了呆,傻愣愣后退几步:“好。”   易神真热心。   孟杉年亦步亦趋跟在易西青身后,欲言又止。   要不要说,她单手至少能拎三张桌呢?   其实……谁的帮助,她都不需要啦。   同学们都太热心了,动作还快,想阻止都来不及。   换座位过程中,遇到小小的意外,两桌相撞,碰倒了易西青的一本书。   孟杉年弯腰替他捡起来,拍拍灰,递给他。   易西青并没接过,视线从书封面上滑过,落在她脸上,凝视她,眼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很快转身,坐正,只留下一句话:   “书送你,有空看看吧。”   孟杉年莫名,把书拿来,瞅了眼书名。   《披着羊皮的狼:如何与控制型人格相处》   “好,谢谢。”她歪头疑惑一小下,收下。   *   数学课,柏龄在黑板前写板书。   孟杉年眯着眼瞅半天,放弃了,压低声音问身边人:“我能抄……你不记笔记?”   别人都在埋头抄重难点知识点及题型总结,就易西青支着下巴,双手空闲,只看着黑板。   易西青看她一眼,明白了,“你看不清?”   孟杉年原先坐第二排,现在换到最后一排,才发现柏老师的板书漂亮是漂亮,就是字的大小对后面近视人员太不友好了。   想来他也清楚,才特地喊她出去,问她坐后面愿不愿意,方不方便。也说了,小高考时间紧,她确实该紧张起来,争分夺秒,尤其是物理方面。但也不可能把易西青调到前面,毕竟个太高。   易西青没再继续问,随手抓了本本子,取笔。   本子放得更靠近孟杉年,方便她看,为此,他书写的姿势很别扭。   “你看我的吧。”   孟杉年应声:“哦。”   她下意识专注地跟着记了一页半,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易西青从头到尾都在写写写,根本没抬头。   那他怎么知道柏老师黑板上写的是什么?   孟杉年抬头看看黑板,又低头看看笔记,动作反复再三。   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你过目不忘?”孟杉年迟疑地问。   不对啊,就算过目不忘,那也只会比柏老师写的慢,他现在——   孟杉年眼见着柏老师写出笔记本上早已抄好的题目,无语凝噎。   未卜先知?   “认真看一眼是能记住,另外知识点就那几个,梳理起来有固定的逻辑线,柏老师举的题例风格又明显,看两三个总结,就知道后面会是什么。”易西青笔没停,说道。   他讲得轻飘飘,孟杉年听得茫茫然。   这就是一百四和一百六的脑子差距吗?   不,易西青一百六是因为满分就一百六,她一百四是因为她脑子只配一百四。   不过,这样的话,他又何必记笔记呢?   难道是……因为她?   孟杉年双眸亮晶晶湿润润地盯着他看。   老祖宗说的话果然有道理,相由心生。   这么好看的易神,果真是个大好人!   易西青手下的钢笔一顿,视线移向真猛盯着他的孟杉年,眼神询问:   怎么了?   却见她冲他粲然一笑,露出的小兔牙白糯可爱。   比下午两点的阳光更耀眼、更夺目,也更可怕……   易西青一怔,待反应过来,孟杉年已低头抄笔记,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留下他,还停在那一刻。   凭什么?   他眼中蕴藏着晦暗不明的神色,教人看不清。   *   时间过得极快,又是一个休息日,这次是大星期,孟杉年准备上午配眼镜,下午回校自习。   临出发前,接到未知号码来电。   因是本市的,孟杉年还是接了,“您好,请问您是?”   “易西青。”   “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同学给的。今天有时间的话,和我去新华书店一趟,买复习资料。”   “抱歉,我要去配新的眼镜,而且我们学校资料比外面卖的更好,都是好几十年高二高三老教师编写的讲义,柏老师还会提供一中资料。可以省点钱的。”   对面静默片刻,孟杉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当然,不省钱也是可以的。”她小声说。   话筒那端似乎低低地笑了声,说:“知道了,我会帮你挑着买的,尽量省钱。”   “帮我?”她明白了,“物理?”   “嗯,所以需要你一起过来。这样吧,我先陪你配眼镜,再一起去书店。”   “我可以自己先配完镜片,再来找你,免得浪费你时间。”孟杉年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我刚好在你家附近。”   孟杉年“啊”了一声,忙说:“那我现在就出门。”   “可以。”   孟杉年飞快地换了鞋,锁了门。   下楼的时候,忽然想起,易西青是怎么知道她家住哪儿的?   徐佳佳都没来过,难道是问柏老师?   不过这都是小事,孟杉年很快将其抛之于脑后。   眼镜店。   店员很抱歉的说,验光师暂不在店内,十分钟左右回来。   孟杉年心想也不急,便没换地。   店员客气道:“要换镜框吗,需要的话先挑一挑。”   孟杉年:“不换。”   易西青:“换。”   两个人异口同声,店员好奇地打量了下他们。   孟杉年也奇怪,疑惑地看易西青。   易西青:“现在的太适,太不适合你了。”   孟杉年:???   眼镜嘛,镜片度数合适就合适了,镜框不随便戴吗?   她眉头拧着,思量片刻,理解了——大抵是本身好看的人,对美也有一定的要求吧。   毕竟自己现在天天戳他面前,也受他帮助。就尽力顺他眼一点,算还人情。   以后,非校服日,穿衣也要好好搭配,至少不能污了学神的眼,发绳要不要买点可爱的,她现在的都是黑圈圈,或者易神喜欢看优雅清新的?   孟杉年暂且把这些记在脑内笔记簿中,朝店员点头:“换吧。”   店员领他们浏览、介绍各种镜框。   易西青隔着柜台玻璃点了一副白色的粗框眼镜,店员取出,孟杉年戴上。   店员把镜子转到她面前,夸道:“白色一般人很难驾驭,小姑娘你皮肤透白水嫩,戴了倒是难得的好看。”   孟杉年觉得没什么不一样,不过重点也不是她自己。她扭头看易西青,问:“怎么样?”   易西青不自在地错开眼,摇头。   孟杉年取下。   他又看中一副平板无奇地黑方框眼睛,孟杉年戴上。   店员夸:“更可爱了,像个小作家。年轻就是好,白糯糯,像瓷娃娃,你和姐说说,平时用什么护肤品,敷面膜吗?”   易西青果断让她摘了。   接下来是一副深紫色镜框。   店员已经开始拉着孟杉年,询问日常饮食、作息情况、每天喝几杯水。   ……   孟杉年换了十几副镜框,被搞得晕头转向,怀疑是否在易西青眼中,自己真长得有辱市容。   就算是大恩人,她也忍不了了,给他下最后通牒:“最后挑一副,不行就不换了。”   易西青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活像是认命般,低声说:“那就别换了。”   深色镜框,显得她更白嫩;浅色镜框,显得她更水灵;造型诡异的,衬得她可爱;平凡无奇的,掩不住她的灵秀。   怎么就没有戴了,能让她平凡一点,能……让他心跳平缓些的?   听他这么说,孟杉年又心软了,怀疑刚刚语气太强硬,小心翼翼道:“要不再多挑几副?”   易西青:“不用,你在店里等,我出去买瓶冰水。”   “冰水?这两天降温得厉害,你不冷?”孟杉年讶异。   易西青:“你要喝什么?”   孟杉年摆手。   她目送易西青走至室外,走向对面超市。   清淡的日光下,他脖颈连着耳际泛起淡淡的粉,异常显眼。   真这么热?   作者有话要说:   实力年吹——易同学   ===   (以下是大段正文不好放的解析,可跳过)   【羞愧策略】蛮简单的,就是戳中攻击对象内心最深处的弱点,可以用眼神、语调、微妙的讽刺等等,暗示对方自我怀疑,不需要去直言贬低对方,只要显示出自己能轻而易举做到对方做不到的,就能保持自己的优势地位。   -   他们不直白地贬别人,因为那些言语在他们看来自降身价,隐性攻击人格既要得偿所愿又要形象高大,要诱使别人因胆敢挑战他们而感到羞愧。   -   陈一彦的心理活动现在不方便展开,因为目前他对自己的了解还不如易西青对他的了解。所以我这里解释一下。   *   【扮演仆人策略】之前易西青用在柏老师身上的,就是字面意思,假装为别人的利益努力付出,其实只为了自己的。简单说就是能摆上台面的利己主义。   -   反正就一点,隐性攻击型人格,不管表现得多么伟光正,亦或是多么和善可亲,最终目的都是完成自己的野心和目的。而且他们的伟光正绝不会惹人讨厌和不适(就在那一刻,可能后头会觉得不舒服,但一般会把不舒服归结到自己身上)。   例如和柏老师谈话最后,易西青就会适当示弱,让别人开心开心。没人会无私奉献,尤其是成年人对此更是了解,所以展现自己的所求和私心(假的),能让柏老师放下心防,觉得他不过是普通中学生。有小小的可理解的私心才让人放心。   *   但隐性攻击型人格(即控制型人格)绝不会让别人知晓他真正的目的,即便目的达成,被控制的对象也并不清楚一切。   从这一点看,易西青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又失控了一次,即在羞愧策略中坦率承认内心,陈一彦的弱点又不止这一个。   哎(摊手),吃醋男孩伤不起。 第7章   电脑和综合验光仪眼光后,是插片试戴测试。   孟杉年鼻梁上架着大红色粗笨的试戴镜框走出验光室,小范围随意走动。   易西青靠坐在升降椅上,腿随意地屈着,露出难得一见的冷漠脸,就着眼前的孟杉年,喝冰水。   凭什么戴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还这么可爱!   孟杉年似有所感,目光移向他,“现在是看得更清楚了,就是有点儿晕。”   说完很自然地冲他礼貌性一笑,镜片挡不住她黑亮亮的瞳仁,眼眸水汪汪的,灵动又温暖。   易西青眼神暗了暗,一时失控,冷着脸说:“你也该晕一晕了。”   他都晕了这么久了,她陪一次不应该么?   孟杉年闻言,表情茫然:“啊?”   验光师恰好从一旁路过,解释说:“他的意思是这都是正常现象,新镜片带上去是会有些晕……”   孟杉年被验光师的讲解吸引走了注意力。   易西青:……   继续灌冰水,三瓶,喝得起。   没多久,镜片换完,两人付钱离开。   店员看着他们远去,默默想:真配呀。   身高差也萌。   只是,她把视线移到挺拔修长的少年身上。   这孩子,长相倒是帅得天怒人怨,没成想审美也天怒人怨,全店最丑的镜框都被他挑出了。   啧,一言难尽的钢铁直男式审美。   怎么选女朋友眼光又正常了?   *   新华书店。   两个人正在挑书,孟杉年抱了一批刚选的,捧到易西青面前,“看看这几本怎么样?”   易西青放下手里的正在看的,换她递来的,大致浏览目录一眼,又翻看几章习题,摇头:“太乱。”   孟杉年换下一本:“这卷子呢?”   易西青:“基础题过于简单,提高题超纲多了。”   ……   两个人正讨论着,身旁响起一女声。   “同学,你还记得我吗,之前奥赛考场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孟杉年往声源处看了眼,见和她无关便不再关注。   关莹见易西青低着头毫无反应,有些失望,最后试探性问一句:“易西青,你觉得是这本适合竞赛练手,还是这本?”   易西青听到对方喊自己名字,终于有了反应,抬眸扫了眼对方手里的两本书,耐着性子说:“你好,不过我不玩奥赛了,你可以问问相关老师。”   玩……玩?   孟杉年瞟了他一眼,默默想,这个字用在这里,肯定不是“随便玩玩”的意思,不然也太打击人了。   书店挑了半小时,一本也没买。   易西青:“题还是我给你出吧,你自己回去先把所有知识点先梳理成一份思维导图。”   孟杉年羞愧:“也不用这么省钱啦。”   易西青秒懂,笑:“不是,只是因为这里的资料确实都一般。”   从书店二楼下楼,孟杉年随口问:“你认识关莹?”   易西青走在前面,问:“谁是关莹?”   孟杉年:……   易西青到底反应快,说:“哦,刚刚那位。”   他又极自然地反问:“不是我们班的吗?”   孟杉年:……   他解释:“你知道的,我才转来没多久,同学们还不太熟,需要一点点时间回想。”   孟杉年腹诽:那你厉害了,我这个一直呆着的,都不知道校花在我们班。   之前过目不忘的又是谁?   再说了,物理奥赛选手会呆在文科班?   出了店门,易西青低头看了眼腕表,“快中午了,你想吃什么?”   孟杉年想了片刻,笑眯眯说:“走吧,癞蛤.蟆带白天鹅去吃干锅牛蛙。”   易西青愣怔了下,一点即通,意识到自己刚才判断失误,又确认一遍,“那位不是我们班的?”   孟杉年偷偷翻了个白眼。   *   孟杉年或许学习拍马不及易西青,但对于吃,绝对比易西青更有研究。   她领着易西青左拐右拐,绕了三四条石子小路,走进一家极不起眼,但生意极好的干锅店。   又运气极好的遇上靠窗一桌人刚吃完。   店里菜单简陋,就一张纸,又循环利用,不免粘染上了油渍和酱料,孟杉年之前察觉易西青有点儿小洁癖,就没递菜单给他,直接边选边问他意见。   等餐过程中,易西青毫不避讳地问:“孟杉年,你被他们贬低成这样不生气不委屈吗,你都没脾气?”   孟杉年起身往他餐具里倒热白开:“自己冲一下餐具。”   然后才回答他的问题,语气也没被他刻意带起的情绪所影响。   “人生在世,总要被几个人讥讽吐槽,当面不吐,背后吐。没人骂,或许还代表你没挡别人的路,未免也太没能力了些。”   “被人指责,先判断自己有无问题,有则改之;没问题的话,只要不触及底线,随便呗。被什么人骂一下都生气、都委屈,那我的情绪也太廉价了。”   “重要的不是别人嘴里的我怎么样,是我自己过得怎么样。”   在这个阳光还不错的午后,她嗓音温暖恬静,咬字圆润软乎,话音中的内容却极具反差,有傲气,有野心,且头脑清醒冷静。   她冲洗完一遍自己的餐具,一抬头,吓一跳。   “这么看我干吗?”   易西青敛起灼灼目光,嘴角翘了下,“佩服我自己,眼光不错。”   “什么?”   易西青越过孟杉年头顶看向她身后,“菜来了。”   孟杉年脸上露出自他认识她以来最大的笑容,大眼睛扑闪扑闪,像孩子一般幸福地同他分享:“这家店真的超好吃,都是用腿肉做的,又滑又嫩又香,你多吃点!”   易西青看着前后像换了一个人的她,情不自禁地随着她笑。   吃得差不多后,孟杉年说:“易神,柏老师安排你和我一带一,但我们其实都清楚得很,只有你带我。我是无以为报,请你吃个饭还是要的。”   易西青闻言随手用筷子轻支着下颚,丹凤眼弯了弯 ,穿透一旁玻璃窗涌入的阳光,似在他的发丝与睫毛上染了一层细碎的金粉,闪耀耀的。   这样英俊的他,就坐在她对面,笑吟吟,用平常又普通地口吻说:   “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收不收藏?评不评论?嗯?”作者用巨型大白兔奶糖戳泥萌后腰,恶狠狠威胁道   (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偷偷发抖)   *   感谢絮知叶心事投俩地雷,么么~ 第8章   孟杉年:???   易西青微笑。   孟杉年:……   易西青微笑。   孟杉年:!!!   易西青:^_^   难不成癞蛤.蟆未曾肖想白天鹅,白天鹅却要下来叼走癞蛤.蟆?   无法想象。   易西青好好欣赏了一番她的变脸艺术,这才收起兴味盎然的笑,披上羊皮,温和地说:“别怕,只是一次合作。”   孟杉年的面部表情短短几分钟内由傻到愣再到惊,现下只剩木讷。   即呈现面瘫状。   待易西青解释完,孟杉年懂了。   就是黑箱操作,假扮情侣,赢“赌资”。   老实说,就在刚刚,孟杉年放佛亲眼见易西青自己从神坛上走了下来。   都是尘世俗人。   距离感瞬间减了不少。   喝了杯凉白开压压惊,孟杉年恢复正常表情,问:“你缺钱?”   易西青也喝口水,冷静地回答:“嗯,手头紧。”   孟杉年:“其实,我可以借你钱。”   易西青:“借钱要还。”   孟杉年:……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孟杉年:“那你考不考虑打工赚钱,我可以介绍?”   易西青:“学生的职责是认真学习。”   孟杉年:……行,行吧。   她又试探性问:“你知不知道,我们私底下的赌局,下的注至多九毛九。大部分还是用抄写作赌资,并不是真玩钱。”   易西青面不改色:“积少成多。正好,我也不爱抄写。”   孟杉年暗自嘀咕,这得积到猴年马月。   易西青反问:“你不愿意?”   孟杉年尬笑:“哈,哈哈,没有没有。”   她总不能说自己前不久刚下了八篇文言文,外加明年一整个学期的古诗词抄写,全压在校花身上了。   孟杉年:“最后一问,你为什么选我?”   毕竟候选人那么多。   易西青不假思索:“很简单,你赔率最高。”   孟杉年张大嘴:……   又闭上。   无法反驳。   *   下午回校自习。   换座位后,徐佳佳就成了孟杉年前桌,她同桌是林立,易西青原同桌。   孟杉年取了自己的水杯,问她:“要水吗?”   徐佳佳:“谢谢年年。”   孟杉年接过她递来的水杯,兀地一顿,低声问她:“那打赌你参与了没?”   徐佳佳心虚地摇头。   孟杉年:“如果你要下注,可以压我。”   徐佳佳听了这话,深吸了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她,“怎么,你之前身在局中看不清,后来被我点醒了?准备奋起直追,对易神展开猛烈的攻势?”   孟杉年的表情十分地一言难尽:“反正这是作为朋友,我能给的最真挚的建议。”   徐佳佳被她搞糊涂了,“我猜错了?”   孟杉年已走到饮水机那儿,无人回答。   ……   周末,教室充当自习室,作息时间不变。   打了上课铃,全班就基本安静,偶尔一些请教问题的声音和小小的讲话声也无可避免。   孟杉年在做数学作业,以往她做题很容易全神贯注投入进去,今天却浑身不自在,才在草稿纸上验算一两步,眼神就飘忽,不断地瞄向左手边。   瞄……再瞄……   不管怎么换姿势,余光总能瞥见易西青正侧身、偏头、托腮、盯她。   孟杉年忍不住同步侧身,伸出左手,挡脸。   然后……左手直接被易西青用钢笔挪开,按下。   他很自然,甚至委屈地说:“我看不见,你的侧脸了。”   像小孩子被夺走了心爱的糖果。   孟杉年:“……”   她撕了张草稿纸,快速写上:那你为什么要看啊?啊!!!   写完又觉得是不是太残酷无情了,揉了,重写:你总看我,有什么事吗?   把纸条挪到易西青桌上。   很快收到“回信”:有事,就——谈个恋爱。   孟杉年:……   她咬唇,生锈式扭头,几秒间考虑好了是先瞪人,还是先送白眼。   长得再帅,智商再高,也不能随便调戏人的!   却见易西青手指点了下他桌上的本子。   孟杉年耐着性子凑过去看。   “倘若无任何预兆,我们就在一起,那太突兀,会被怀疑。就像讲故事一样,一开始就进入整个故事最高潮部分,毫无铺垫,那只能采取倒叙或插叙的手法,否则只会显得莫名其妙。但我们的生活只可能是顺序进行,所以,要慢慢来,循序渐进。”   唔……有道理。   孟杉年缓缓点头。   作假也要做得滴水不漏天.衣无缝,严谨的学神精神!   但——   孟杉年在底下写:可你这样盯着我,我不自在。   写完直视易西青,拼命让他看清她真诚的小眼神。   答应帮忙就是真答应,但,也是真的、真的很不自在啊。   易西青的眼睛放佛会说话,他轻轻眨了眨眼,又小幅度点头,像是在表示理解。   然后,他接过笔。   孟杉年已放松下来,觉得自己看懂了易西青方才一系列动作的含义,不就是:   小可怜,放过你了。   待他把本子塞到她手里,孟杉年也是微笑着,目光可有可无地落在上面。   下一刻,唇角的笑容凝滞。   “嗯,那就不自在地继续看书吧,我不介意的^_^”   孟杉年张了张嘴,勉强闭上。   熬到下课,孟杉年把长这么大做过的最艰难的一张数学卷塞进书里。   “你考不考虑整理一下桌面,我可以帮你。”易西青微微皱着眉头问。   孟杉年扫了他一眼,又看看自己的课桌。   哪里不干净?   哪里不整齐?   “试卷全夹在书本里,不觉得乱糟糟吗?”易西青补充。   孟杉年:“我这是乱中有序,习惯把每张卷子最不应该错的错题夹在对应知识点那一页,可以节省整理错题集的时间。”   易西青了解,不再强求。   孟杉年倒是忽然又问了一句:“你处女座?”   易西青闻言,先愣了下,感叹她话题的跳跃性,而后似是想起什么,露出玩味的笑:“不,我是天蝎座。”   孟杉年显然没听懂潜在含义,笑得很单纯:“那我以后可不能得罪你了。”   易西青不置可否。   孟杉年掏下一节自习用书时似是想起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知道了。”   易西青:“什么?”   “那天篮球场,你为什么要特地把外套围我腰上。”孟杉年压低声音说。   易西青闻言,不接话,手指轻轻扣打桌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絮知叶心事的地雷。 第9章   孟杉年:“典型的制造暧昧嘛,原来那也是循序渐进的一部分,你谋划很久了哦。”   易西青手上动作一滞,暗忖,虽危机解除,但好像有哪里不大对。   “是不是?”耳边又响起她的问话。   而他,答无可答。   “……是。”   孟杉年问完见他表情不好,补充说:“我没生气,互帮互助应该的。”   易西青没再说话,沉默地在传话簿“我们”二字一旁,打上一笔黑色的问号。   *   没有休息的双休一晃而过,迎来了工作日,也迎来了又一次的大降温。   天气愈来愈冷,太阳倒是难得的每天都出勤。   午休,徐佳佳转过身,想问孟杉年有没有多带一件外套。   “杉——”   刚吐出一个字,正写东西的易西青就抬头,将左手中的钢笔临时夹在食指与中指间,食指置于唇前,比了个“嘘。”   徐佳佳懂事地闭嘴,看向另一边的孟杉年。   随后,她立刻瞪眼如铜铃。   孟杉年正脸朝窗户,伏案午睡。   正午,大片大片的日光如入无人之境般蜂拥而入,薄薄的一层玻璃不仅阻挡不了丝毫,反倒像是在替它们加油喝彩,整个教室,尤其是他们靠窗的一列,全都沐浴在明亮耀眼的阳光下。   徐佳佳就是被明晃晃的日光闹得不行,想借件衣服,索性将脑袋蒙起来。   有一个人例外。   孟杉年睡得香甜,面庞,尤其是眼睛,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下——   由易西青的右手手掌形成的阴影。   易神大中午不睡,伸手替孟杉年挡太阳?!   徐佳佳陷入沉思,大脑当机。   她浑浑噩噩转回去,埋头进手臂。   易神刚怎么是左手写字,他日常不都是右手?   到底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   等等,这好像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   是……学神原来也那么用功,大中午不睡觉,在学习?   徐佳佳脑子晕乎乎的,就这么边混乱边睡着了。   *   整个教室都睡了,安安静静,隐约能听见浅浅的规律的呼吸声。   满室光晕中的易西青,右臂微弯置于半空中,很稳,左手的书写流畅且快速,一条条物理题在他笔下飞快地变完整。   教室后的挂钟,秒针“嘀嗒,嘀嗒……”地走动,孤独又自在。   ……   午休结束,打铃,放致爱丽丝曲。   孟杉年迷迷瞪瞪地睁开眼,隐约看见一漂亮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匀称,阳光温柔地在手部外圈勾勒出一条条暖融融的散着光芒的线条。   她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醒了?”   好看的手被收回。   孟杉年揉揉惺忪的眼睛,歪过头看另一面的同桌。   易西青不赞同:“手不好摸眼睛,都是细菌。”   声音也好温柔。   孟杉年又呆了下。   易西青发现了,大抵是刚睡醒,她反应比平时慢了许多,整个人显得有些小迷糊。   真是,怎么做到不论何时、不论哪一面都这么可爱的?   易西青又迷惑了,眉头轻拧,大脑短短几秒内搜遍了知识储备库,找不到答案。   孟杉年这道题,太难。   他将消毒纸巾放到她桌上,“擦擦手。”   孟杉年慢吞吞地眨眨眼,“还是好困呀。”   声音还残存着浓浓的睡意,不设防的尾音带着少女的娇憨。   想抱,想亲,想抱着亲亲……   易西青用仅存的薄弱的理智克制住,艰难地挪开视线,面无表情地望向校广播设备。   想拆。   *   孟杉年习惯性发呆一分钟后,伸手啪啪啪两下脸,强行使自己清醒,清了清嗓子,“我去洗把脸,你去吗。”   她戳了戳前桌徐佳佳的后背。   徐佳佳被拍醒:“走。”   下午第一节 课是体育课,跑了两圈后,体育老师让他们自由活动,要用的器材去体育器材室拿。   徐佳佳找孟杉年打羽毛球,结果水平发挥完全不比平常,频频捡球。   孟杉年:“休息一下吧,你都不在状态。”   徐佳佳没休息,握着球拍绕着孟杉年走了左三圈右三圈,踟蹰再三,再三踟蹰。   孟杉年:“你再把我当大猩猩围观我揍你哦。”   徐佳佳额头三条黑线,有你这么幸运的大猩猩么。   “我和你说件事,你别被吓到。”   “说。”   “唉,不是,其实我也记不清是我在做梦,还是真的了?如果说是做梦也太真了,但说是真的吧,又太——”   “那就不说。”   “哎,还是说吧,不说不痛快。”   “……徐佳佳。”   徐佳佳立刻凑到孟杉年耳边……   孟杉年听完,“知道了。”   徐佳佳拉住她:“你不惊讶?”   孟杉年声音平板:“惊讶。”   徐佳佳:……看你的表情一点儿不呢。   放风很快结束,两人回了教室。   她们回得算早,此时教室也就前排零星几个人。   没多久,易西青从后门走进来。   他将桌上一份文件夹给孟杉年:“一周内做完,双休批改讲解。”   孟杉年接过,打开看,都是物理卷,墨迹清晰。   她问:“你中午没睡是出这个吗?”   易西青:“嗯。”   孟杉年表情尽力严肃,说:“和你商量一件事。”   易西青抬起头。   孟杉年看了圈周围,见只有他们和徐佳佳,便直说:“午睡遮太阳这点循序渐进的小暧昧能不能取消。”   易西青扬眉。   “我喜欢晒太阳,坐窗边最大的福利就是这。而且,大家都睡了,你做了,也没外人看到,何必呢,这是事倍功半。”   前头徐佳佳在偷瞄围观,虽一直听得云里雾里,但瞧着易神一言不发,只冷着脸,怕孟杉年惹怒他,连忙替她解围:“哎哎,年年你有必要这么凶吗,易神估计是怕太亮你会睡不好,是对你好呢。”   边说边给孟杉年使眼色。   别再说了!不看看易神脸上都没笑了么,可怕!   却听易西青开口,“年年?”   徐佳佳对上易西青冷淡的眼神,心头一跳,“啊,怎么了?”   易西青又不说话了。   徐佳佳居然在他脸上看到了难过的表情。   难过?   为什么?   她说了什么,易神要难过。   徐佳佳又懵了。   孟杉年没管这些,她正努力绷着表情,“我睡眠质量很好,不怕光。”   “出物理卷也是,以后别这样了。”   易西青一言不发,只冷眼看她。   “你也需要休息。帮我是情分,不是你的本分。顾好自己的学习和休息之余,若有时间、有精力、有意愿,再来帮助我,才是对的。我知道你是好人,又太善良,太老实了,但对别人好的前提必须是先照顾好自己,否则遇到不知好歹的人怎么办?我不是吓唬你哦,越习惯性无私奉献,越容易被别人把你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人善被人骑知道么?”孟杉年话音一转,一本正经教育他。   易西青原先目光沉沉,越听眼神越柔和,听到最后一句,蓦地笑了。   孟杉年生气:“你还笑?”   易西青:“人善被人骑?”   待遇这么好。   孟杉年眉头紧蹙,眼眸微动,反应过来:“哦哦,说快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你怎么还笑?”孟杉年更气了,“这是很严肃的事好么?!”   却见易西青越笑越厉害,眸中是抑不住的笑意盎然,连眼尾都泛起了桃花。   孟杉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笑笑笑,以后吃亏你就知道了。”   易西青勉强收住笑,顺着她的话逗她,话音还夹杂着浅浅的笑意,“这么可怕?”   孟杉年瞪大眼睛,“当然,例如这次,要是我把你对我的好当做天经地义,怎么办?你还做好事不留名,什么都不说,要不是佳佳告诉我——”   易西青笑着说:“可以。”   孟杉年:“啊?”   易西青慢条斯理道:“可以把我对你的好,当做天经地义。”   因为,本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蟹蟹絮知叶心事的又一次包养,mua~~   也谢谢所有收藏和留评的小天使,明天见。 第10章 (捉虫)   孟杉年震惊了!   这位同学是圣父吧?!   是吧是吧?   还是没午睡导致睡眠不足,最终致使神志不清?   孟杉年迟疑:“你没病吧?”   易西青:……保持微笑。   孟杉年没放过他,皱着眉,圆溜溜的大眼睛盈满同情,追问:“易西青,你以前是不是常常受人欺负而不自知?”   “哎不对,都不自知了,我问了也白问。”不等他回应,孟杉年又一拍手,自顾自地答了。末了,担忧地盯着他,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易西青,你可长点心吧,再怎么人好也不能好成这傻样啊!”   易西青的微笑保持计划宣告失败,脸部肌肉瞬间僵硬,面瘫着一张脸看她。   孟杉年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我不是说你真傻啊,毕竟你智商高全校皆知。我是说你人傻,真的,做好事不留名不求回报已经够了不起了,哪有真把帮别人当天经地义的?你说是不是,真的很傻啊!怎么想都够傻的!太傻了!”   她越说越认同自己的话,每确认一遍易西青的傻气,就郑重其事地点个头,最后一波一连点了三个头。   易西青默默伸手,按住孟杉年的小脑袋,轻轻一转,挪开碍眼的那一脸放佛在看小白痴的神情,然后面上冷若冰霜,话音却带上浓浓的委屈,说:   “孟杉年,你讨厌。”   孟杉年虽然被他手掌逼得扭头看向窗外,但劝诫同桌的心却分外坚定,迎着外头明亮的日光,循循善诱道:“我知道我这样直说很讨厌,但作为朋友宁愿被你讨厌,也不能看你犯傻却不提醒,那就不是讨厌是坏了。易同学,我和你说,现在已经不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年代了,更别说你傻到去做圣人了是不是?”   blablabla……   圣人易西青立刻收回手,冷静地吸一口气,缓缓呼出,镇定道:“好,我改,我改。”   孟杉年口干舌燥,满意地点头:“这就对了。让一让,我出去倒杯水,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有点累。”   易西青从她手中接过水杯,站起身弯腰鞠躬,面无表情道:“辛苦孟老师了,学生给您沏茶。”   孟杉年一愣,随后极上道地配合,左手象征性地捋了捋莫须有的胡须,道:“好好好,乖娃娃,去吧。”   “ 哎,等等,为师要特供的雨前龙井。”戏瘾一上来没压下去。   易西青头都不回:“没有特供,没有雨前,也没有龙井。”   孟杉年见他貌似按了饮水机红色的按钮,连忙道:“我不要热水,要凉白开,我好渴啊,等不及晾凉。”   林立从后门进来,与易西青面对面擦肩而过,习惯性打了声招呼,易西青看了他一眼,眼神空白不似往常,且没回应。   林立奇怪,问同桌徐佳佳:“易神怎么了,受什么打击,表情这么生无可恋?”   徐佳佳扭头拿两盘蚊香眼看他。   林立被吓一跳,“我去,你又怎么了?”   徐佳佳一字一顿,活像个机器人,说:“完,了,我,的,八,卦,系,统,卡,崩,了。”   林立随手拿书卷成一筒,往她脑袋上敲,“说人话。”   徐佳佳抓住他的肩膀,猛摇:“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不得了的真相!!!”   林立甩开她:“什么?”   徐佳佳欲言又止,神神秘秘,“不可说,不可说。”   ……   下午第四节 课,政治老师在讲台上分析哲学,易西青听着听着,忍不住将视线移向身边人。   他望着她的目光沉静如水,似山间静谧无一人的小道上被洒落的一地月光。   好人?善良?老实?   一看就知道回去没看书,   明明让你好好看的。   他的目光掠过孟杉年,转向窗外。学校附近的家属楼楼顶有人饲养鸽群,此时正值傍晚,成群的鸽子扑棱着翅膀从远方回来,在楼房上空盘旋一圈又一圈,又乖乖地在落回鸽舍。   一旦受训成功后,自由便只会带上枷锁。   可惜,幼鸽教乖时期,养鸽人难得的恻隐之心,鸽子又不懂。   *   高二数学组办公室。   柏龄旁边一位男老师一回办公室就唉声叹气。   同办公室的另一位女老师问:“还是你们班学委早恋的事?”   男老师:“是啊,也怪我。当初让她带带班里差生,结果差生没带上来,她自己陷下去。哎,牵手去看电影被父母抓现行,现在还在家里闹呢,家长不愿意放她来学校,要转学。孩子呢,听说还在绝食抗议。”   女老师:“所以当初我就劝你,这么大的孩子是不能放他们男女同桌的。你不听,现在呢?”   男老师:“你别说了,我都快抓破头了。那孩子是我们班尖子生,典型的乖乖女,我怎么能想到?我之前还担心她怕那小混蛋,特意叮嘱那浑球对小姑娘温柔点,谁想到温柔是温柔了,温柔错地方了!”   “哎,”女老师注意力转移,问柏龄,“柏老师,我这两天怎么看见你们班孟杉年坐后面去了,还是和男生同桌,吸取教训啊。”   柏龄:“那孩子就是易西青。”   女老师眼睛一亮。   柏龄:“让他带带孟杉年物理,不快小高考了。”   女老师心里有点不是味儿:“柏老师真是物尽其用,上面也看好你,这么好的苗子谁也不给,就给你带。”   柏龄笑笑不说话。   女老师心说,就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回了座位,最后感叹一句:“你们班优秀呀,次次大考把别的班甩后面不说,全班第一和第二还是俊男美女,还坐一起,不知道的看一眼,还以为是情侣呢。”   柏龄依旧没搭话。   他还真不怕孟杉年早恋。   自己的学生自己知道,孟杉年这孩子要有点恋爱脑,他愿意替她交一整年的伙食费。   高一下学期刚分班那会儿,一位男同学站在后门口,喊孟杉年出来表白。   柏龄当时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全程目睹,大抵是他大学毕业也没几年,和孩子们年岁差距不大,又或者是那孩子太紧张没注意到他。   这位男同学在后门口来来回回踱步,折腾许久,才下定决心,托人叫了孟杉年。   等孟杉年一出来,他白净的脸又爆红,小心翼翼,斟酌措辞,好不容易说出了那四个字。   “我喜欢你。”   孟杉年开口,意外的冷静:“你等一下。”   进教室以后被徐佳佳拉住,小声提醒班主任还在。   孟杉年很自然地朝看他一眼,回徐佳佳:“我知道啊。”   因为这句话,打消了他上前的念头。   一会儿,她出来,把手里的本子递给眼前脸红到快爆炸的男生:“喏。”   男生羞涩:“什么?”   孟杉年:“数学笔记呀,以后要借笔记不用这样,说一声就好了。”   告白的一脸懵逼,糊里糊涂拿过来。   孟杉年又强调一句:“你不用勉强自己喜欢我的,不喜欢的我也愿意借,大家都是同学,心理压力不用那么大。”   说完,她转身就回教室了。   留下一地的目瞪口呆,全班静了又静。   只余门口男生喃喃自语:“可,可我是高三的……”   至于陈一彦,这孩子的小心思还真当瞒过所有人了,大概也就瞒过了自己,和孟杉年。   要是换个人,柏龄铁定要去找陈一彦班主任谈话,但因为是孟杉年,他太放心了。   某次见陈一彦想要摸孟杉年的头,现在的孩子怎么说来着,摸头杀?   被孟杉年飞快躲开,皱眉,目光严厉,警告:“不许动我头,头发越摸越油,懂不懂?!”   柏龄拿包下班回家,表情轻松无比。   孟杉年这孩子,就是:   他追任他追,清风拂山岗,他撩任他撩,明月照大江。   两个字,省心。   *   晚自习下课。   孟杉年和易西青都是走读生,两人走过水杉大道,出了校门。   易西青:“我送你回家。”   孟杉年瞅他一眼。   哇,这位假男友非常尽职尽责了。   “不用啦,现在都没熟人了,不需要演戏。”   易西青低头看她,说:“我怕你怕黑。”   孟杉年对上他的视线,怔住,下意识回道:“我从小一个人走夜路,从初中开始,四年了。”   易西青:“一直一个人,不代表不害怕,不是吗?”   孟杉年沉默,眼睑低垂,教人看不清里头的神色。   校门口的照明灯极亮,光晕四散开,她站在光线外边缘,小巧的右耳轮廓染上一层白绒绒的光圈,看上去软乎乎暖乎乎。   易西青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   与此同时,孟杉年猝然仰起头,道:“今天的语文病句改错题,双重否定表肯定,但我好像漏看了最后是问号还是句号,幸好你提醒我。”   易西青:……表情稀里哗啦地碎裂一地。   “易西青,快来,我请你吃夜宵。”   不待他整理好情绪,便听见她的声音。   易西青抬眸往声源处寻去,只见校门口不远处的关东煮小摊边,暖橘色的灯光下,孟杉年正朝他招手,笑盈盈。   在对方的身影于他视网膜成像的那一秒,四周的纷繁嘈杂瞬间褪去,只余他心脏血液迅猛流动的声音。   易西青不禁伸手摸摸胸口。   做了这么多,却似乎什么也没变,只一瞬,一切又退回初见……   喜欢看你笑,又怕看你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听到了吗?砰砰砰——的少男心。   柏老师的钱包在flag包围下瑟瑟发抖:主人,嘤~   ——   蟹蟹絮知叶心事又又又包养了,我真的非常非常脸红了~ 第11章   孟杉年边眼巴巴看着格子锅,边将手里的装满各类丸子、海带、莲藕的塑料杯递到易西青手里,问他:“还要点什么?”   寒冷的夜里,锅子上方冒出一团团热腾腾的雾气,渐渐模糊了她的面庞。   易西青盯着她,声音有点冷:“每年都体检吗?”   孟杉年闻言,头也没抬,随口回:“去年有。”   易西青又冷冷道:“做过脑CT吗?”   孟杉年等不及老板娘,直接从易西青手中拿了一串鱼丸,咬着鱼丸抬起头,“没有,怎么了?”   易西青目光凝在她脸上,表情认真地放佛在看世界第九大奇迹,“去做一做吧。”   看看是不是右脑极度发育不良。   说罢,他把手里的透明塑料杯塞进她手里,“吃吧,是吃完回家,还是边吃边走?”   虽然问了,但不等孟杉年作声,他就直接转身往孟杉年家的方向走去。   孟杉年咽下鱼丸,快步跟上,歪着脑袋观察他的神色,“易西青,你不开心?”   易西青无奈:“开心。好好走路,看前面。”   听上去很勉强哦。   孟杉年笑笑,不再看他,眼前是浓重的夜色,和零零星星的学生,几个女孩子大概是租在一起,挽着手结伴走,身后说说笑笑的,大概是不放心来接他们的母亲。   “不开心的话,换个角度考虑吧。虽然……有很多不如意,但能吃饱穿暖就很幸福了,要知足。开不开心都要过的,不如开心点?”   “你看tvb吗?里面常说的一句话,‘呐,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有年少特有的生气活力,渐渐走到他前面。   易西青并没有加快步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后。   换个角度?   月华如水,眼前的她吃着小食,慢悠悠地走着,松松束起的长马尾于夜色中,轻轻荡。   像是在广袤无垠的深海里,一尾自在游弋的小鱼。   易西青整个人松懈下来,左手抄进裤兜里,肘关节懒懒散散地随意屈着。   也对。   倘若她获知情感的能力与现在截然相反,那如今他就不仅仅是不开心了。   怪只怪太心急,估错了孟杉年的性格和思维方式。   观察期太短,只看出她做事认真,做人坦率,便以为她如小山涧般清澈,一目了然。   然而近期近距离接触,却发觉她虽外表软、待人温柔、易相处,但头脑冷静过度,感情迟钝,理性胜过感性千万分。   这样的人,最不适合玩假扮情侣的游戏。   伪装情侣契约恋爱,一方面近水楼台先得月,另一方面利于清除暗处隐(qing)患(di),再一方面,对感性动物而言,暧昧关系,尤其是被允许的暧昧关系更是一种源源不断的心理暗示。   可谓一箭三雕。   可惜,一旦主角换成理性动物,就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无论是多么温柔的言辞举动,不过是被当做维持合作关系而已,她自己绝不会投入分毫过界的感情,也并不觉得别人会。   也就是说,无论他做什么,孟杉年都会用打赌骗局来解释,别的想法,保准半点也无。在她眼里和心里,他就变成了永远的合作伙伴,相处距离已定,半毫米都移不得。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巨坑。   太急了……   他可以蛰伏近十年为一个人该有的下场布局,但对孟杉年,居然一个月都等不急。   还是要静观其变,寻找弱点和突破点。   易西青冷静下来想。   *   孟杉年到家,开门后,一手按开家里的灯,一手解开鞋带。   在玄关换鞋的间隙,听到隔壁姑娘也回来了,唤了声,“妈,我要吃鸡汤细面,放几颗西蓝花。”   孟杉年放鞋的动作一顿,起身随手带上门,尽管外面还有一层防盗门,但她还是很细心地拔拉上门后的插销。   家里一如既往的空荡荡,一室冰冷。   也不知是太冷,还是吃的丸子咸了,特别想喝口热水。   孟杉年一路开灯,走进厨房,拎起热水瓶晃了晃,空了。   她用烧水壶接了自来水,插上插头,按下开关的同时,明亮的光线毫不留恋地弃她而去,满眼漆黑。   孟杉年镇定地走出去按了按其他几个开关,没用。   不知道是哪里烧坏了,她又回了厨房,摸索着拔了插头,就着客厅窗外洒进来的零星月光进了卧室,摸黑洗完澡,又摸着找到床。   爬上去,盖上被子,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   太黑了,连天花板上的图案看起来都很模糊。   她依稀记得那是一幅太阳底下的向日葵,她求了爸爸好久,头次鼓起勇气,不顾大人脸色,死皮赖脸缠了好久,胆战心惊地撒娇,拼命地讨好,爸爸才答应。   说替弟弟画完奥特曼以后就给她画。   她高兴了好多好多天,逢人就说,爸爸画的奥特曼有多么栩栩如生,家里弟弟房间已经画好了雷欧和泰罗,正在画迪迦,等画完了,爸爸就会给她画的。   可惜,最终成品只有蓝天白云,没有太阳,也没有向日葵。   爸爸说太麻烦了,蓝天白云就很好看,不要太不懂事。   好看啊。   孟杉年凝神看了许久,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却依然看不见一片云朵。   想起来了,记错了,那是在老家。   她想笑,便没忍,眼睛微微弯起,眼角有无聊的水分偷偷溜出眼眶。   因脑袋被刻意放空,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猛盯着某个方向,待回过神来,孟杉年才感觉到眼睛又酸又痛,只好又爬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室内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她抹眼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小腿直直地撞上床拐角,一阵钻心的疼,逼得她直接蹲下,缓了许久还是疼。   有几滴水珠落在裸.露的脚背上,很凉。   太疼了,所以才哭的。   不是因为别的。   她蹲在地上,双手环住膝盖,脑袋埋进手臂里,把自己缩成小小团,一动不动地藏进黑暗中。   为了缓解痛感,脑袋不受控地天马行空。   比如,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为什么腿疼,要逼眼睛流泪?   暂且抛弃生物知识,腿有什么权利去影响另一个器官的感受呢?它算老几啊!   又比如,今天……居然有人对她说:   “怕你怕黑。”   她还记得他说这句话的神情,琥珀色的眼眸温柔地像冬日最温暖的太阳,暖融融。   有人担心你呢。   孟杉年小小声告诉自己,隐匿在黑暗中的表情,活像是童话故事里偷喝到香油的小老鼠。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担心她怕黑呢,好像把她当成了小姑娘。   孟杉年笑,爬起来进了卫生间。   水声哗啦啦响了一阵,似乎还夹杂了动物幼崽似的细细的呜咽声,模模糊糊,并不真切。   水停,孟杉年走出来,这回她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上床睡觉,拉上被子,被角也被仔仔细细地掖好,不能着凉。   她很乖很乖地闭上眼睛。   谢谢,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们,元宵节快乐~过渡章不太符合节日氛围,但是说明后面甜度+1嘛,对不对【乖巧】   感谢絮知叶心事、做我的超级英雄 的投雷包养;   谢谢余生尽余笙;不萌死宅;傲世的蓝色妖姬;絮知叶心事;柠檬杯;浮笙、;还有三位看不见昵称的小天使的营养液灌溉。   =3=   ——   万事皆有因,好梦,明天见   对了,这篇的主题花是向日葵,这次并非因为花语,而是因为它向阳而生的姿态 第12章   次日上午跑完操,教室里多了几个工人。   柏老师解释:“学校给大家装窗帘。”   徐佳佳小声念叨:“夏天抗议那么多回也没用,铁公鸡这回是怎么舍得的?”   孟杉年非常赞同地抿嘴偷笑。   高中生的时间总是在“怎么过得这么慢”的哀叹声中飞快流逝,转眼到了12月中旬,今年恰逢二中每三年一轮的体育节。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开完就期末考,但兴奋欢快之情依旧难耐。   体委这几天最烦的事,就是开幕式进场举牌的人选问题,因为体育节期间各类运动项目比赛,包括进场方队都要进行打分,评选名次。运动项目他们班的都报好了,班级集体表演项目太极拳也利用每周的体育课和最后一节晚自习展开了练习,唯独举牌人选到现在还没定。   林立跑到他座位旁玩,见他愁眉苦眼,还时不时瞅两眼门外的易西青,不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伸手狠拍他的后脑勺:“你丫犯病了?”   体委脑袋被他打得狠狠撞了下空气,“你才有病,滚!”   林立:“你自己撒泡尿照照你这一整天的丧脸,有什么屁事赶紧放?”   体委叹了三个大头气,把事情说了,又加一句:“要找颜值高的、站姿走姿潇洒漂亮的,最好是能令主席台上那几位一眼就印象深刻,甚至直接无视前后班级的。”   林立:“那还不简单,找易神呗!”   体委双眼放光:“英雄所见略同!”   林立:“那就去啊,屁股黏在座位上,难不成还指望易神来求你啊。”   体委小小声:“我不敢。”   林立:“……操,你正常点啊,小心我揍不死你!”   一八零的大块头缩成一团紧张害怕是什么鬼。   体委回复正常音量:“我真不敢啊,不知道为啥就是有点怕,明明易神挺温和的,但我总觉得他比隔壁一中那位鼎鼎大名的小霸王还可怕。”   林立:“……你为什么毛病这么多,啊,为什么你说说看!要去不去,要死不死!”   体委唰地一声站起来,凳子差点被带倒,豪气万丈道:“我去了!”   林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送死。   没多久,体委就回来了,一改先前的丧脸,笑得脸上的肉都在喜庆地抖动。   林立:“成了?”   话刚落,就见体委的脸被冻住似的,喜笑颜开渐渐转换为哭丧。   林立:“……没成?那你笑屁!”   体委挠挠头:“我好像被婉拒了。但易神一点也不可怕欸,和他聊天不知道为什么超舒心!越聊越开心!”   林立手痒得厉害:“你是去聊天的吗?你不是带着任务去邀请人的?!那你现在怎么办?”   体委叹气,目光不死心地又移向易西青,“易神要愿意做领队就好了,我们班进场队列保准满分。”   林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地也点头:“易神是帅!打起篮球更帅,我们教练原本还想让他进校队训练。”   体委郁闷,环视班级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孟杉年身上:“你说,我找班长怎么样?”   林立刚要说话,体委这回却行动力超强地径直走到孟杉年面前。   孟杉年听体委说完,很好脾气地说:“可以啊,没问题,什么时候开始礼仪训练?”   体委有点不好意思:“我们班定得有点晚了,今天下午最后两节课就要去操场集合,老师那里我可以替你请假。”   孟杉年安慰他:“没事,这也不需要什么准备。”   “在聊什么?”一道含笑的温和话音忽地插入。   体委见易西青回来,赶忙起开让位。   孟杉年:“体委找我做开幕式进场领队。”   易西青似乎很讶异:“需要两位领队吗?”   体委一脸茫然:“一个啊。”   易西青似乎更不解了,神情比体委更茫然:“那你之前不是已经找我了吗?”   体委持续懵逼脸:“是,是啊。”   但你拒绝了啊。   孟杉年适时插一句:“明显该选易西青啊,我们班分会更高的,我就自动退出竞选了。”   体委眼神迷惘:“竞选?”   什么时候有的竞选,他怎么不知道?情况难道不是他死活找不着人选吗?   易西青:“什么时候训练?”   体委懵懵然道:“下午最后两节课。”   易西青:“好,我知道了。”   等体委同手同脚离开,易西青扭头看手边的孟杉年,郑重其事地同她说:“你错了。”   他的表情难得一见的严肃认真,孟杉年立刻端正态度,挺直了背脊,举起手里的习题册,乖巧地问:“哪道题替错了?”   易西青拿下挡住他脸的书,正经道:“你之前那句话说错了。”   孟杉年回忆:“哪句?”   易西青:“选我,班级礼仪分会更高。”   孟杉年傻眼:“没错啊。”   易西青很肯定:“错了。”   选你才会,所以才不要让你去。   *   二中有一个很邪门的传统,每年运动会必下雨,更别提体育节了。开幕式刚集合,原本阴沉沉的天空就下起了毛毛雨,小雨点淅淅沥沥往下坠,站跑道入场处还没一会儿,头发就半湿了。   眼见前头高一走差不多了,易西青随指挥举起班牌预备。身后有人拍他肩,易西青回头看,前排一女生,脸红通通地小声问:“易神,纸巾要吗?”   易西青礼貌婉拒,同时,视线不自主地捕捉到孟杉年。   她正从后排往前分发纸巾,雨下得又大了点,现在不擦擦脸,等会儿走方队眼都睁不开。   然后,易西青的目光顿住。   那边,孟杉年指了指徐佳佳的额角:“你这儿粘了纸屑。”   徐佳佳伸手摸,“哪儿?”   孟杉年又指了下,“这里。”   “唉,我来好了。”孟杉年见她东摸摸西摸摸,始终摸不到地方,就直接上手了。   徐佳佳正要谢孟杉年,却突然感受到一股阴森森的冷意直袭后脑勺,她似有所觉地扭头看去,便对上了易西青“和善”的眼神。   易神朝她微微一笑,徐佳佳手一哆嗦,赶忙低头对孟杉年说:“你快去前面给易神送纸巾吧。”   孟杉年往前看一眼,一班还没走,就说:“好。”   她从外侧快步走到最前头,“易西青,擦一擦头发和眼睛。”   易西青特意用眼神瞥了下手里的班牌,“没手。”   说罢,头微低,眉轻扬,“年年,你帮我。”   后面刚被拒的女生听得目瞪口呆,飞快地同旁边眼神交流:   年年?   !!!   还让班班替他擦?!   俩人有情况?   没天理,我也想让爪子摸摸易神的脸!   当事人孟杉年自然比任何一位旁观者都会抓重点。   她奇怪地看向班牌,直言道:“这么重?一只手都拎不动么?”   “我来替你拿一会儿,你先休息,顺便擦脸。”说着,她直接单手夺过易西青手中的班牌。   “不重呀。”孟杉年用两根手指捏着班牌晃了晃,“很轻,你是举久太累了吧。”   后头见证这一切的八卦小分队:……   彼此互望一眼,难道……是他们想太多?   与其同时,易西青挂在嘴角的微笑僵滞一瞬,只一瞬,比后头看热闹的好了不少,想来是近期一连串事件增加了他对孟杉年逻辑的耐受性。   他习以为常地接受一切,取了纸巾,无奈一笑,沉着嗓音道:“我谢谢你。”   孟杉年不明所以,只当他真谢她的帮忙:“不客气。”   ……   今年的开幕式结尾礼炮齐鸣,放飞气球,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气球一瞬间呼啦啦地涌上天,还蛮好看的。   徐佳佳和孟杉年咬耳朵:“上一届是放飞鸽子,结果鸽子死活不飞,地球仪头又大了两圈才赶飞一两只。”   地球仪是他们地理老师,也是学校教导处主任。长得特别面善,就是头大,加之身子又小又瘦,教的又是地理,于是人送外号“地球仪”老师。   两个人脑补了一下画面,笑成一团。   为了响应“阳光体育”口号,除了高三,学校号召其他年级同学每人至少参加一项竞技类运动、一项趣味性比赛。   易西青的男子五千米,和孟杉年的两人三足都在第一天下午,且时间重叠。   广播:“请参加男子五千米的运动员迅速到检录处检录。”   孟杉年替他加油,“我比完,快的话,来给你助威。”   易西青眼尾轻扬,笑:“好。”   塑胶跑道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陪跑的、送水的、举着毛巾的,男生吹着口哨,女生正在尖叫,运动竞技氛围异常浓厚。   林立刚比完跳高,也来凑热闹,眯着眼看了会儿,问身边同班女生:“易神怎么比那家伙慢了?”   开跑那会儿他也看了,易西青一开始就领先了不少距离。   林立:“现在第几圈了,他这是战略性保存实力预备冲刺,还是开头决策失误,体力过耗后劲不足?”   周围没人回他,他便又看了会儿,自己下结论:“看样子应该是第一种情况,易神跑得蛮轻松的。”   女生眼神舍不得分给林立,盯着易西青,总算回道:“你问的是其他人在跑第几圈,还是易神?”   林立:“什么意思?不都一样。”   女生语气云淡风轻:“易神比他们领先一圈吧,嗯,现在快一圈半了。”   林立:“!!!”易西青不是人吧。   这么快也就算了,为什么看上去还这么优哉游哉?!   这么优哉游哉的易西青却突然面色一变,身体骤然加速,改变运动轨迹,从塑胶跑道内侧切入,径直穿过大半个草坪,整个人像射出的箭,刮起一阵劲风,引起跑道内外一片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写青梅竹马,大概就是:   幼稚园文艺汇演,小盆友西西迈着小短腿连滚带爬上了台,一把抱住正在表演的奶团子小年年不撒手,又急忙忙挥手挡住台下观众的视线:我的,我的!才不要给你们看!不许看!   蛤蛤蛤~   不过,如果是青梅竹马,就没有这个故事了,或者说就是完全不一样的西西和年年了,没有控制欲,也没有注孤生。   写文带点现实问题的好处,大概就是治愈。   ------   另外,没想到还有一章吧。今天,哦不,昨天元宵节,所以拼命码两章,想着尽量不要停在上一章气氛中,幸好码完了。今天白天就可以用来整理大纲,那么3.4明天再见。 第13章   团队中有人步伐不一致,加之前行速度非常快,导致重心不稳,但是谁也未料到影响会这么大。   孟杉年站在偏外侧,旁边人一拥向她这边倒下的时候,她反应很快地欲躲开,然而右腿和别人绑在一起,如果硬扯,身边人的腿被严重拉伤的几率太大了。   给她的时间并不多,犹豫只片刻,随即她的身体,尤其是右脚被重重地压倒在草坪上。即便耳边充斥着各种尖叫和惊呼声,却依然能清晰地听到骨关节处“咔咔”的清脆响声。   第一反应不是疼痛,是钝,五感放佛霎时被剥夺了。   压在她脚脖上的人在试图爬起,但显然没成功,啪的一下又摔了下来。   好一个二次伤害。   孟杉年眼前一黑,总结道。   这时才感觉到异常强烈的疼痛感,眼角不由自主地沁出生理眼泪。   没多久,身体上方的重力突然一松,她猜测是有人来帮忙,掀开了倒她身上、腿上的人。   孟杉年尝试翻身坐起看看当前状况,被人止住。   “别动。”声音低沉严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孟杉年讶异:“易西青?”   “是我。”   话落,他已徒手撕开系在孟杉年左右腿上的布条,而后单膝跪在草坪上,倾身将她扶起,拇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你怎么样?哪里疼?”   孟杉年尽量冷静地说:“脚踝问题比较大,能麻烦你去喊一下校医吗?”   易西青紧绷着脸,未应声。粗略看了孟杉年的伤势一番后,他俯下身,半湿的额发顺势搭下,长而密的眼睫随视线低垂,掩住他浅色瞳仁里极力压抑着的某种情绪,而后一手环住她的肩,一手勾住她的腿窝,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极为果断迅速地朝校门口跑去。   他跑得又快又轻,中途缓了下,垂下眼,低声问她:“颠吗?痛吗?”   语气柔和得像小学门口卖的,五毛能绕一大圈的棉花糖,又软又柔,还甜。   孟杉年傻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发现自己开口无能,只好摇摇头以作回应。   易西青喘着气:“别乱动,手没受伤的话抱住我脖子,能稳一些。别怕,很快到医院,什么事都不会有,别怕。”   孟杉年心说,她本来就没怕,以前练拳,比这更严重的伤又不是没受过。   可是……   望着他额前随着身体跑动轻快跃动的被汗濡湿的额发,她忽然不想说了。   一滴晶莹剔透的汗珠,顺着易西青的湿发滴落在她眉心,又沿着皮肤纹理滑入她内眼角,酸涩刺目,她却没闭眼,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一路跑过操场、躬行楼、玉兰小广场、水杉大道,周围有风,有雨丝,还有时不时的惊呼和细细碎碎的议论声,而他们两个人却完全没注意到彼此以外的任何其他。   校门口,柏龄远远地就望见一对抱着跑出来的情侣,正要出声训斥,却发觉是自己学生。   “怎么回事?”他拦住问。   易西青:“您能送我们去医院吗?”   柏龄:“杉年受伤了?”   “去医院。您听不懂吗?”   易西青的声音很镇定,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沉稳有力,但柏龄却注意到他抱着孟杉年的双手在发抖打颤,动作细微却不间断。   柏龄不再询问,也不再解释今日没开车,直接去校门外不远处拦了一辆出租。   不等柏龄帮忙,易西青直接抱着孟杉年过去,动作轻柔地将她安置进后座,迅速绕到另一边开门坐入。   柏龄坐进副驾驶:“师傅,安亭医院。”   孟杉年的腿横放在后座上,脚踝处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易西青抱着她,将她的小脑袋按进他怀里,一言不发,只是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   孟杉年依偎在他胸口,耳朵里尽是砰砰砰的心跳声,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像极了幼时倒入舌尖的那一包跳跳糖。   易西青眼盯着她的脚踝,手按住她后脑勺,由上至下地抚着她的长发,片刻后感受到掌心下的姑娘似乎在发抖,便轻声安慰:“不怕不怕,很快就不痛了,马上就到医院了,乖。”   柏龄透过前视镜看了后面好几眼,忍住没说话。   易西青说完没一会儿,孟杉年挣扎得更厉害了,于是,易西青再摸头柔声安慰,孟杉年听完没一会儿接着抖动挣扎……   循环反复几次后,孟杉年勉强在易西青的掌心和怀抱的夹击下探出个脑袋,瓮声瓮气地说:“我,不能呼吸了。”   易西青:……   柏龄:……   出租车司机:……噗。   刚笑出声,师傅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补救:“男生很心疼小女朋友哦。”   易西青&孟杉年:……   坐副驾驶的柏龄冷脸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后面两位同学的班主任。”   出租车司机:……   接下来的一段路,顿悟人是死于话多的司机师傅一声未吭。   医院一系列检查后,医生告知孟杉年是右脚外踝骨骨裂加脱臼。她打石膏上夹板的时候,柏龄招手,让易西青同他出来。   两人站在长廊里,面对面。柏龄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一圈,没点:“说吧,怎么回事?”   易西青:“两人三足发生意外。”   柏龄拿烟狠狠指了指他:“装,你再装!你们俩,怎么回事?”   易西青居然笑了一下,“我喜欢她,这您都看不出来?”   柏龄:“你们要高考的人,最要紧的时候,你跟我搞这出?你优秀你不怕,她成绩下降了你负责?”   易西青毫不犹豫道:“我负责。”   因为应得太快太轻易,听来便像是轻描淡写,但是他的眼神却又偏偏告诉柏龄,这是一句郑重的承诺。   柏龄被噎了下,更怒:“你负责?你拿什么负责,我就不该让你和她组什么小组,羊入虎口!”   易西青敛笑,正色道:“柏老师,我喜欢她,就不会让我的喜欢,成为她前行的阻碍。”   他不等柏龄有所反应,又道:“您之前问我,为什么来这儿,为什么转学文,又为什么选择进您的班?”   柏龄似是意识到什么,神情从茫然到了悟,再到震惊。   易西青却并未理会他,继续说:“其实,理由真的很简单。”   “不满足于闭上眼才能看见她,想睁开眼……也能见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絮知叶心事的地雷包养,章章投雷我好心疼,咱评论包养就行哈,小钱钱留着看文,爱你mua~   谢谢一个人(??皿?`);做我的超级英雄;弥子程;黄禁欲的小可爱;听汀亭;北柠的营养液,么么哒~   蟹蟹所有收藏评论支持正版的小天使,笔芯   明天见。 第14章   柏龄有片刻的失语,眼前的这个孩子,平日里尊师重道,说话温温柔柔,笑起来干干净净,转来才半学期,没一个老师不喜欢的,和同学们相处也融洽。   成绩好又乖的孩子,柏龄自然也喜欢,但心底始终有一丝隐隐约约的违和感。   如今见着他说起喜欢的神情,柏龄终于意识到过去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之前,易西青无论怎么笑,他的眼里自始至终是没有感情的。   这孩子生的好,想必父母亲也是大美人,而在他极为出色的五官之中,眼睛又是最夺目的。   丹凤眼,眼尾自然上挑,天生多情。一笑,眼眸弯弯,眼尾顺势略向上翘起,眼周带上些微的红晕,加之长且密的眼睫自然地低垂落下,哪还有人能有心思分辨他是真笑,还是假意。   但他一说起孟杉年,自带风流的凤眼却没了一星半点的风流多情。   浅淡的瞳仁清澈明亮,一眼便能清晰地瞧见,里头溢满了的笑意和温柔。   纯粹的温柔,骨子里的温柔,并非流于形式的千篇一律的温柔,而是少年人特有的、全世界都可以为对方让路的温柔。   可他又完全没有少年人的扭捏和羞涩、胆怯和惧怕,他说起喜欢时坦坦荡荡理直气壮,放佛这一切都光明正大、天经地义的。   柏龄望着他,叹息道:“那你的前途呢?你为了十几岁的喜欢做了这么多,你觉得未来就一定不会后悔?而你的喜欢又是否真的能修成正果,能持续到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   “人的一辈子,太长了。你才十几岁,懂什么是真心吗?年少的喜欢,更像小猫小狗,在睡醒的午后,追着自己的尾巴跑,只不过是打发时间、打发无聊而已。”   易西青不禁又笑了,眉眼挑起的弧度很是张扬:“老师,您不是猫,也不是狗,您又怎么知道您对猫狗想法的判断是正确的。”   “至于前途,”他头次在外人面前展露出他最真实的一面,既不可一世,且孤傲恣意,“哪怕现在辍学,也半分不会影响我的前途。倘若连这点信心都没有,那岂不是太轻视自己,太自卑了。”   “我从不自卑,也无人可让我自卑。”易西青半垂下眼,俯视柏龄,眸色极冷,无畏无惧,嘴角习惯性地牵起微笑。   他个子比柏龄还高半个头,柏龄看他还需微微抬起头。   这才是易西青,才是那个凡事做至完美,令人拍马不及的天才。柏龄明白了,他并非是自己之前所以为的、那个温和谦逊的乖学生,尽管他嘴里喊着尊称,叫着老师,但在易西青眼里,或许他柏龄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算。   柏龄也无意再多说,多说无益。只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柏龄压着心底的火气,面上笑眯眯道:“孟同学喜欢你吗?”   易西青的神色僵滞一瞬。   柏龄笑眯眯,表情像尊弥勒佛,上上下下打量易西青几眼,了然地点点头:“懂了,看来易同学是道阻且长。”   易西青调整表情,冷冷道:“暂时而已。”   柏龄斜瞥他一眼:“哦?”   易西青眸光甚亮:“我比任何人都出色,也比任何都爱她。”   “所以,她早晚会喜欢我,理所当然,不是么?”易西青言罢,也不打招呼,转身离开,去寻孟杉年。   柏龄身形微动,看着少年人离去的背影,暗叹一句:   真特么欠揍!   他将烟叼进嘴里,未点,靠墙而立,视线从易西青挪向不远处的垃圾桶。   十七岁的喜欢啊,真是……太碍眼了!   *   离开医院后,柏龄接到了临时会议的电话,只好把他眼中的小绵羊交给大灰狼,并交代狼同学定要好好送羊同学回家。   孟杉年家的小区楼层不高,一共六层,所以没有电梯。然而她家就在六楼,孟杉年趴在易西青背上,偏头瞅着他额间一点一点沁出汗,呼吸也慢慢变得急促,有些难受地问:“是不是很累呀?”   易西青的脚步似乎顿了一秒,慢吞吞地,好似精疲力尽般道:“嗯,很累。”   孟杉年急道:“你快放我下来吧,我能单脚蹦上去。”   易西青一噎:“那你厉害了。”   孟杉年已经松开环住他脖子的手,准备降落,“你蹲下来一点,我怕直接跳下去有危险。”   易西青托着她的腿弯,往上颠了下,“安分点儿吧,我的小祖宗。”   孟杉年闻言,表情凝滞一瞬,而后悄咪咪把脸藏进他背后,只露出一对圆乎乎的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好像,又有一点,就一点,呼吸困难了……   易西青:“左手抱好,右手替我擦汗。”   他算是明白了,孟杉年就不适合迂回委婉策略,有时间同她耍心机,不如打直球。   果然,孟杉年急忙忙说:“好好好,不过没餐巾纸,我就用内搭袖子帮你擦,衣服我每天都换的,很干净,可以吗?”   易西青:……   孟杉年指着他右耳:“哇,你耳朵都红透了,是不是超热啊。”   易西青清了清嗓子:“可以。”   孟杉年听了,用指尖套着袖口,动作轻柔地替他抹掉细细密密的汗珠。   易西青:“好了?”   孟杉年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探头观察了一圈,点点头:“嗯。”   易西青语气平静道:“那现在,你可以心疼我了。”   孟杉年瞳孔放大:“……啊?”   易西青用半命令的口吻重申一遍:“心疼我。”   “孟同学,我背你爬六层楼、百来级台阶,心疼一下,难道不应该吗?”他控诉道。   孟杉年原本就有些晕,现在更晕了,便软趴趴晕乎乎应道:“应,应该吧。”   易西青的嘴角偷偷翘起。   没翘多久,他就意识到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孟杉年,你把脑袋转过去,面壁。”   “为什么?”   “那你又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细软甜腻的呼吸还时不时撩拨在他颈侧。   “用眼看,用心记,是最起码的心疼呀。”   易西青:“……柏老师真是看错你了。”   孟杉年不明所以,“什么?”   易西青眯了下眼,没回答。   哪是什么小绵羊,这位小祖宗是训狼师。   作者有话要说:   儿砸,咱见识一下什么叫天然撩   ---   有小天使好奇,他俩以后在一起什么样,文案已剧透:互宠互甜。 正文咱还是慢慢来哈,每一阶段有每一阶段的乐趣~   *   谢谢絮知叶心事的地雷包养,么么哒   谢谢啊慧哩呀啊慧嘛;絮知叶心事;兮子匆匆;浮笙、;做我的超级英雄的灌溉液,mua~   *   [小通知]本文又取消参赛了,可以把营养液送给其他需要的大大,么么 第15章   易西青背着孟杉年进了屋,又被她指挥着找到卧室,弯腰轻而缓地将她放坐于床边,这才直起身。   孟杉年手撑着床面,正准备快速将自己移入床内,却被厉声喝止。   “不许动!”   孟杉年吓一跳,下意识松开手,抬起,举至耳边呈投降状,同时仰起头,眨了眨眼,眼神像小狗狗,懵懵地望向易西青,“?”   易西青眼帘低垂,敛住眸中的笑意,故作冷淡道:“也不许卖萌。”   孟杉年又眨了眨眼:“?”   易西青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欲要将她抱进床中央,未料到孟杉年往后一缩,躲过他伸来的手。   “我手又没断,全身上下除了脚脖子都活动自如。我自己来。”   孟杉年说着,微微低下头,往一旁偏了偏,避开易西青的视线。   易西青顺势将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维持着半倾身的动作,视线在她微微泛起红晕的脸颊上停留片刻,移向她藏在身体内侧正绞着被单的手指上。   几秒后,他干脆利落地抽身,站于床边,声音如常道:“好。”   而后,右手两指在腿侧点了两下节拍。   待确认孟杉年坐好,易西青才抬眸浏览了一番闺房。   老房子,格局简单的两室一厅,孟杉年的卧室布置也简单,书桌、床、衣柜就这几件家具,房间也没什么特别女性化的物件,倒是吃食不少。书桌上一堆,床头柜上一堆,方才进门玄关处还有几箱八宝粥和牛奶。   简直像个准备过冬的小仓鼠,爱屯粮。   易西青将放歪的一整袋蒸蛋糕摆正:“这么多零食,你爸妈太宠你了。”   孟杉年笑笑,没说话。   易西青:“他们什么时候下班回来?”   孟杉年抬眸望他,眼中尽是疑问:“嗯?”   易西青安抚性地朝她笑了下:“你现在这样子,等你爸妈回来,我才放心走。”   孟杉年抿了下嘴,“我爸妈——”   此时,外头传来开门关门的声响,然后是高跟鞋踩着地板发出的“哒哒哒”声……   一位身着米色羊绒大衣,长发绾成发髻的中年妇女步履匆匆地进了屋。   “妈妈?”   易西青原是要打招呼,但注意孟杉年面上讶异的表情,他顿了下,没说话。   孟妈妈一进屋就目标明确地奔向床头柜,连屋里多了一个陌生人都没发觉。   “接下来两个月的生活费给你放这儿了,”她弯腰放了钱,语气焦急,“你弟弟来电话了,说是扁桃体发炎,现在喝口水,喉咙都痛得紧。”   “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先前我要陪读,他还不让,现在实在难受才忍不住同我说。初二学习得多紧张啊,他从小身体又不好,不像你壮得跟头牛似的。”尽是疼爱和心痛的话音猛地一转,伸手狠戳了下孟杉年的脑门。   孟杉年往后闪了下,避开了孟妈妈的手指,后脑勺却“砰”的一声撞上床靠背,她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忍着痛,笑着说:“妈妈,壮牛的牛腿瘸了,而且……再健康的牛也会痛的。”   她说得像在开玩笑般,但易西青却注意到,她搭在腿上的手连着小臂在神经质地颤抖。   孟妈妈横眉竖目,瞪她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   原来,原来她进来这么久,始终没有注意到,她的右脚打着石膏。   这么显眼的石膏。   孟杉年拼命将眼睛睁大,眼前渐渐模糊,她却不敢眨眼,只偏了偏头,释怀地笑了下,“没什么,运动会一点小意外。”   没什么,早就习惯了,不是么。   她似乎在极困难地吞咽,把一些东西拼命咽进肚内,消化掉。   孟妈妈没怎么留意她说了什么,只不停地看手表,语速极快地念叨:“你弟弟那里我实在不放心,附中又不像你们学校,都是全省最优秀的人才,学习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他又感冒发炎了,身体怎么吃得消!”   “你爸知道了,也赶了回来,他加班了两天不好开车,我们就定了下午四点的车票,马上走,加上家里也收拾差不多,索性过年前就不回来了。”她转身欲离开,此时一抬头才发现房间里还站着另一个人,吓一跳。   “你是谁?”   易西青上前一步,礼貌地打招呼:“阿姨,您好。”   多的,一句没说。   孟杉年解释:“妈妈,是我同学,我腿摔了,他背我回来。”   孟妈妈这时才注意到孟杉年脚上的情况,语气生硬又不耐,“你大了你弟三岁,怎么就不知道和你弟学学,懂事点儿,让我省点儿心!”   “从小就这样,没一点女孩子家家的样儿,跑去学什么拳,还不是连累我照顾你!书都读到肚子里了,不长脑子。”到底顾忌着外人在场,大声训斥后,瞪着她,压低了音量,低骂一句,“赔钱货。”   她从手包里掏出钱包,数了一叠红票子,“啪”一声按在床头柜上,“自己给李阿姨打电话。”   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   停留时间没超过五分钟。   易西青站在窗边,看着孟杉年端坐着,低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垂下,挡住她过于苍白的侧脸。   有些人的伪装是为了骗过别人,而有些人,则是为了哄自己。   “易西青,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学校吧,会有阿姨来照顾我的。”   她并未抬起头,依旧低垂着,声音里夹杂着浅浅的笑意,然而……易西青将目光定在她不住地发抖的右手上。   片刻后,他转过身,“好。”   走至门外,回头看了一眼,小小的她孤单单地缩在空荡荡的房间一角,非常安静,安静得就像不需要呼吸。   他轻轻带上门,而后缓缓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眼睁睁地望着客厅一角的挂钟。   抓到了……她的弱点。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半点得偿所愿的兴头都没有?   遥远的桐城,李东咚收到一条短信:   【心里渴望将一个人拥进怀里,却没行动,知道为什么吗?】   李东咚瞬间瞪大眼睛,又反复揉了几下,看了一遍又一遍发信人,确认眼没花。   李东咚:【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李东咚:【怎么着,万年性冷淡成功恋爱了?】   李东咚:【你丫的!主动找哥现在又不回,真几吧烦,哥难得装个逼容易么】   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李东咚解锁,界面上安安静静躺着一条信息:   【在她想要一个人的时候。】   易西青收了手机,步履轻轻地走出客厅,替她锁好两道门。   她不想在他面前落泪,那么他就不在。   *   小区不远处的超市内。   易西青推着购物车逛肉类区,有一辆购物车从他身侧挤过,一只黑色的钱包掉落在他脚边,他弯腰捡起,快步追上对方,“先生,您的钱包。”   对方斜瞥了他一眼,拿了钱包,一个谢字也没说,直接走了。   易西青无所谓地退回到自己购物车旁,继续挑选猪蹄,下一秒却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面色怪异地僵立在原地。   冷静理智不代表分辨不了爱意和善意,而一个能敏感地感受到他人的好意,且感恩到会为他人设身处地着想的姑娘,可能感情迟钝吗?   她不是理智到傻气,亦不是感情迟钝如木头。   她是……不相信有人会爱她。   一切症结所在,是她根本不信,有人会爱她。   所以,只能是对方善良。   无法把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只好反推别人。他对她好,她不以为她自己值得,也不会以为他喜欢她,所以结论只有一个——他是个好人。   易西青握着车柄手指紧了紧,指骨渐渐泛白,涩意一点点充斥了整个眼眶,在这个人来人往人潮拥挤的超市,他有了人生第一次情绪失控。   ……   易西青用从玄关顺来的钥匙,拎着着大包小包进了孟杉年家。先把食材放进厨房,而后走到卧室前,扣门两声。   没反应。   他侧耳听了会儿,没声音。   犹豫片刻后,他拧动了门把手。   门被突然打开,显然吓着了里头的一只真兔子,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露出红通通的双目,和一张湿漉漉的脸,“你不是走了么嗝——”   还吓出了哭嗝。   易西青手扶着门把手,斜倚在门框边,淡淡道:“嗯,走了,但又回来了。”   孟杉年见他专注地盯着她,有些无措地粗粗抹了把脸,而后仰起头,用还带着哭腔的嗓音,很认真地解释:“太痛了,腿太痛了,所以才哭的。”   她一说话,眼睛不自觉地眨了眨,一颗滚圆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易西青盯着那颗眼泪出神片刻,而后将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眸上,笑了下,柔声应道:“我知道。”   “别用手抹眼睛,都是细菌,我说过的。”   易西青转身出了卧室,进了外头的洗手间。温水哗哗流淌,易西青挤了一把毛巾。   抬眸,视线对上洗脸镜,可眼前依旧是她流泪的眸子。   无声,却能清晰地瞧见浓稠的悲伤稀里哗啦地从眼眶往外涌。   委屈和眼泪是不能轻易示人的,若人前展露却被无视,那就化为了悲惨。   太可怜了。   所以要藏起来,是不是?   易西青握着一方毛巾再次进了卧室。   孟杉年的哭嗝还没止住,伸手挡了挡,抽噎一声:“等等。”   易西青一手托着她脑袋,一手挪开她碍事的手,将毛巾覆在她脸上:“先擦脸再说。”   待易西青动作轻软地替她抹了两把,移开毛巾后,孟杉年哽咽着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道:“这是我泡脚嗝——用的。”   易西青:“……洗脸哪一块?”   孟杉年:“洗脸嗝——不用毛巾。”   说完,又打了一个哭嗝。   易西青果断收了毛巾,装作无事发生过,低头问她:“晚上想吃什么,买了排骨牛筒骨猪蹄老母鸡和一些蔬菜。”   孟杉年愣了下,仰着脑袋,兔子眼傻乎乎地望着他:“你给我做?”   易西青笑:“嗯。”   孟杉年沉默了一小下,然后眼巴巴地瞅着他:“鸡汤细面,加几颗西蓝花。”   易西青:“好。”   半小时后,易西青抱孟杉年到餐桌旁。   孟杉年抱着碗,朝他咧嘴一笑,露出的小兔牙显得她特别懦,“好香啊,谢谢易神。”   “不客气,”易西青也笑了笑,“快吃吧,泡软口感就不好了。”   “嗯!”孟杉年用力点点头。   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掉进面汤里。   她呢喃了一句话,声音很小,口吃含糊。   但易西青还是听清了。   “我以为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但原来……还是会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蟹蟹絮知叶心事的地雷   蟹蟹做我的超级英雄和絮知叶心事的灌溉液。   明天甜甜地见,晚安。 第16章 (捉虫)   深夜,易西青进屋,取换洗衣物后,一转身,一副被钉在墙上的威尼斯面具兀地撞入眼帘。   面具底色是大面积的惨白,嘴唇却是滴血般的红,色彩反差过大,加之面具本身是从小丑脸谱演化而来,嘴角时刻挂着诡异到极致的微笑。于是,一见便有触目惊心之感,尤其是这样的夜半无人时分,仿若惊悚片的开头。   易西青却早已习以为常,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一扫而过。   没过多久,淋浴间响起哗哗的流水声。   水流冲刷过他的身体,几粒小水珠在他肋下一处陈年旧伤上凝滞了片刻,很快更多的水珠子汇聚堆叠,后者赶落前者……   易西青微微低着头,面带微笑,像在看什么特有意思的事,一眼不眨地看着这一切,湿透的浅色发丝软软的搭在额间,上扬的薄唇经水流冲洗,唇色较之往日更为鲜艳。   有些伤口,能随时间的流逝愈合,而有些却不能,因为那些伤口甫一结痂,就会被活生生撕开,露出里头嫩红的软肉,稍稍一戳,滚烫的鲜血又开始淅淅沥沥地滚动,反反复复……   愈合不了,也麻木不了。   反正要被撕的。   与其任由别人动作,不如……让负责后续上药的人亲自来。   在某一刻,他嘴角牵起的弧度,与钉在卧室墙上的那副面具重叠了。   *   体育节持续一周,柏老师替孟杉年请了假,孟杉年就待在家里吃吃睡睡,还有学习。   下午,阳光甚好,孟杉年趁天气晴朗在李阿姨的帮助下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正坐在沙发上吹着头发,门铃响了。   李阿姨走出厨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眯眯同孟杉年说:“是易同学又来了吧。”   孟杉年手上动作不停,回首探头望向门口,伴着吹风机呜呜呜的响声,果真瞧见了易西青。   李阿姨从鞋柜里取了拖鞋,弯腰放下,招呼道:“易同学,快进来快进来。”   易西青换了拖鞋,朝她礼貌一笑,“李阿姨,又麻烦您了,我自己来就好。”   他长得好,气质又干净,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声道谢,就哄得李阿姨笑得合不拢嘴。   李阿姨:“小同学总这么客气,快去客厅坐坐,今天太阳老好了,和年年一起晒晒太阳,阿姨去给你们切水果。”   孟杉年手摸了摸头发,觉得大致都干了,便开始收吹风机,同时仰起头问来人:“你今天没比赛项目?”   易西青的注意力却落在孟杉年胡乱缠绕地电源线上,他眉头紧紧拧着,目光似乎很不赞同,不等孟杉年缠完就直接从她手中接过,“给我吧。”   孟杉年就这么仰着头,望着他无比细致地缠绕电源线,绕于机身的电源线上下间隔距离相等,末了,将插头分毫不差地嵌进环绕线内。   易西青:“放哪儿?”   孟杉年伸手指了指电视柜:“最底下右边的抽屉里。”   待易西青放完,孟杉年眼瞅着他,欲言又止。   易西青落坐在她身畔:“想问什么?”   孟杉年:“易西青,你是不是有强迫症,还蛮严重的那种?”   易西青:“有吧,不过刚刚纯粹是因为你太邋遢,收个东西越收越乱。”   孟杉年不服气:“反正下次要用,还是会乱的,随便弄弄就好了,节约时间。”   余光注意到李阿姨还在厨房忙活,易西青的右臂极自然地向后一伸扶在孟杉年的靠背上,同时上半身朝她那个方向侧了四十五度,不待孟杉年反应过来,便倏地倾身逼近。   孟杉年吓得往后一仰,顺顺利利地落入他舒展开的臂弯中,活像是自投罗网落入他怀中。   易西青眼底尽是促狭,分寸却没丢,和她保持着半臂的距离,目光在她因受惊瞪大的眼眸和水润润的粉色唇瓣间流连片刻,轻笑出声,低声道:“照你的逻辑,你也不必洗澡,不必吃饭了。”   而后,痛快地抽身退开,回到初始位置。   孟杉年轻轻咬着下唇,调整呼吸。   易西青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温声问:“换洗漱用品了?”   孟杉年迟疑了会儿,小幅度点头,“嗯。”   易西青狭长的眼眸弯了弯,眸光流转,未再言。   “来来来,吃水果。”李阿姨端着果盘过来,“年年,我去给你取学习用品。”   这位易同学一来,必定是和年年一起学习的。   孟杉年脸颊粉扑扑的,朝李阿姨笑:“谢谢,阿姨等会儿你就可以先走了,晚饭我们可以自己热一热。”   李阿姨笑着哎了两声,这也是她喜欢易西青来的最重要的要原因,毕竟谁不想提前下班。   待李阿姨走后,易西青陪孟杉年做了两套卷子,修改答案的时候,顺手替她剥了几瓣橘子,状似无意地说:“你家里人蛮肯为你花钱的。”   孟杉年手下的笔一顿,“是啊。”   “在我放弃了家里所有的不动产和动产之后,我爸妈确实肯为我花钱。”她抬起头,直视对面的易西青,“我们家是重男轻女,你不用小心翼翼地安慰我,或者怕伤害我就特意避而不谈。”   “我很早就意识到了,虽然我只有他们一对父母,但他们却有两个孩子。老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眼眸弯了弯,轻轻一笑,将左手翻来覆去摊给他看,“但手心的肉就是比手背厚啊。”   “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我会暗自幻想,想妈妈要是像喊弟弟那样,喊我一声宝宝会是什么感觉?”   她原本是笑着说的,说着说着,眼底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后来有一天,我妈妈真的喊我宝宝了,‘宝宝’,那样宠溺的口吻,我当时听到真的心底一颤。喊完,她回头,看到是我,眼里都是惊讶,惊讶你知道吗?”   孟杉年朝他笑笑:“喊错人了。”   易西青捏紧手里的钢笔,别过头,避开她含着泪的眸子,冷声道:“别说了。”   孟杉年仰起头,深呼吸,摆摆手:“没关系。”   “我早就想通了,过日子就像做卷子,会做的题竭尽全力保对,不会做的,就把该填的填满了,然后看老天爷的意思。我爸妈看重性别,而非其他,这道题我实在不会做,那么只好把该填的填满,比如保障自己最基本的生活费和学费,确保能万无一失撑到大学毕业。为此我初中就同爸妈直说了,我未来房子和商铺都不要,”孟杉年笑笑,补充说:“我爸爸是做工程出生,眼光也不错,按现在的话说,我们家可是土豪,商业步行街那块一大半的商铺都是我家的,市里和外省也有,我爸还爱炒房,零八年赚了不少。”   “我同他们说这些一分都不要,一方面我很清楚,即便我要他们也不会给,另一方面我主动放弃大笔财产换取相对而言极其小额的生活费,他们会更舍得。”   “所以,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受气包,我是很有心计的。”孟杉年伸手抹掉眼角沁出的泪,冲他一笑,“至于前几天我妈过来,我什么都没说,是因为——”   易西青没等她说完,就用钢笔打下她的手,瞪她:“说了多少次,不许用手抹眼睛,你再抹试试!”   孟杉年委委屈屈缩回手,抿起嘴偷瞥他几眼。   易西青起身去卫生间,取了毛巾——他新买的,边缘绣了一只大白兔,沾湿,给她擦脸。   易西青待她擦完,接过毛巾,却没离开,只慢条斯理地将毛巾折成小方块,“我知道。”   孟杉年莫名:“什么?”   易西青倚在桌边,低下头,对上她的眼睛,低声说:“你没有反驳你妈妈,是因为你爱她,她却不爱你。倘若你用言语或者行动对抗她,那就像是你手握着剑刃,却用剑柄刺她。于她而言,不过是有点疼,有点烦,但你呢,你却是鲜血淋漓,皮开肉绽,得不偿失。”   孟杉年彻底愣住:“你……你怎么知道?”   “是你说的,人生像解题。恰巧,我解题能力还不错。”易西青站直,转身走向洗手间,将犹带浅笑的声音留在客厅。   孟杉年朝洗手间喊了一声:“那行,都摊开说了就好。你千万不要可怜我,我不喜欢被可怜。”   易西青挤干毛巾,扬声回:“好巧,我也不爱扶贫扶困。”   孟杉年偷偷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你没钱,都缺钱到要我配合演戏骗钱了,还扶贫咧,想扶也扶不了。不过,话题为什么跳到这里?”   易西青倚在门边,眼底闪过一抹无奈,失笑道:“你不可怜,我才可怜。”   *   易西青轻而缓地拧开门把手,朝里才望一眼,不禁又笑了。   屋内充盈着明亮的阳光,在满室轻盈跃动的光线中,孟杉年端坐在床头,打瞌睡。   这个人说要午睡,居然连躺下都等不及么。   易西青动作轻轻地关了门,缓步走近,行至她床边。他双手插着兜,一点一点压下肩,俯身平视她的脸,正大光明地偷窥心上人的睡颜。   她生得白,在阳光下竟有透明感,发色却是墨一般的黑,乌发松软地垂落下,衬得她整个人像个娃娃,又软又懦。   眼睛睁开时又大又圆,瞳仁也是黑亮亮的,偏生眼尾线条略略垂下,使得她不笑时多了些楚楚可怜,笑时,眼眸便弯成新月,极具感染力,很是讨喜。   现下紧闭着,只余睫毛软软地搭在下眼睑上。易西青之前的注意力更多的是被她生动的眸子所吸引,头次可以放任自己仔细观察她的睫毛。   很长,但不密。   他从兜里伸出手,食指和拇指凑近,丈量了一下长度,大致是1.5厘米上下。   易西青收回手,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目光下移。   鼻子小巧,现在正在进行规律绵延的呼吸,多听一会儿,周围放佛更安静了些,大抵有催眠的奇效。   至于嘴唇,易西青只匆匆扫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   他伸手于虚空中刮了下她的鼻梁,无声,口型道:“小猪。”   说完,忍不住又笑,他直起身,眉眼弯弯。   孟杉年对所有无知无觉,全心全意地陷入温软的睡意中,一下一下点着头,有一缕长发被夹在她后背与床头之间,随着她时不时地点头瞌睡,也同步一点一点地被轻轻地扯。   易西青微微蹙起眉心,找到她动作的规律,乘着空挡,手指轻挑起那缕长发,似乎犹疑了几秒,而后慢慢地俯下身,嫣红的薄唇珍而重之地在那束发间落下一吻。   他吻发的动作是如此轻软,似在吻清晨犹带着露水的花瓣。   从窗外涌进的阳光似小精灵,手拉手,踩着温柔又和缓的舞步,一圈圈环绕在他们身侧,时间放佛被拉得很长很长,很慢很慢……   空气中似有暗香浮动,而鼻尖荡着熟悉的清冽薄荷味,易西青的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对不起。   以及,再给你一点点时间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蟹蟹絮知叶心事的包养,mua~   (看出来年年换了西西同款洗漱用品了吧,写得太明显就没味道了,我已经尽量隐晦地点出了)   *   【入V公告】:和编编商量了下,明天入v,希望小天使能继续支持正版。我去为大肥章继续奋斗了~   *   最后打个广告:   接档文《宠你到时光尽头[娱乐圈]》,如果喜欢,可以进入专栏收藏,感激不尽,熊抱~   文案一:   季苏木出道五年,却已包揽华语电影三大奖、欧洲三大电影节最佳男配。   某日受采访,记者询问:为何从不接演男主?   据悉更有知名大导三顾茅庐,请其出演,皆拒。   季苏木面孔冷峻:我太太爱吃醋。   记者:……【尴尬,打哈哈】原来季老师已婚,作为您生命中唯一的女主角,季太太真是拯救了银河系。   又问:往常拍摄期,季太太会来探班吗?   季苏木神色自若:她已去世五年。   记者:……   文案二:   《亲爱的爸爸》复播以来,广大观众有俩大疑问:   1.我书读得少,别拿亲身父子来骗我!禾禾简直是季苏木缩小版,你跟我说他们只是实习父子?!   2.点开亲子真人秀《亲爱的爸爸》……为何看的却是《大型屠狗现场》,救命!   小剧场:   小冰山禾禾领着导演姐姐、摄像叔叔,拧开化妆间的门,然后……对着屋内缱绻缠绵的场景,集体僵化。   唯独禾禾面色不改,抬眸看了一眼将妈妈抱于腿上的季苏木,点点头,沉稳地带上门。   奶团子般的小宝贝抬起头:“请早点儿习惯,苏木爸爸说,妈妈是他的情难自控。”   导演&摄像:……   ***   “你等很久了吧。”   “所以…请你以余生作赔。”   ***   甜   非破镜重圆,算久别重逢   本文又名《季太太诈尸记》 第17章   期末考第一天, 孟杉年拄着拐,开门一抬头,讶异道:“你来干嘛,今天考试,你不会忘了吧?”   易西青伸手扶住她, 垂眸盯着她的脑袋,也有几分讶异地问:“你头发?”   孟杉年顺着他的视线, 抬手摸了摸脑袋:“你说这,我剪短了。”   快及腰的长发, 咔嚓几刀,成了齐下巴短发。   易西青抽走她手里的拐杖,仿若漫不经心道:“你好像一点也不心疼。”   孟杉年不解,奇怪道:“剪头发有什么好心疼的,又不是要秃了, 剪短了早晚会长长。对了,你来干   嘛?”   易西青无奈地望着她:“来接你, 难不成你准备就这么走到学校?”   “不行吗?”   易西青展眉一笑,温声“吓唬”她:“你不记得医生的叮嘱了, 如果养不好, 一不小心造成裂纹骨折的   再移位, 就需要动手术了。”   孟杉年眼睫扑闪了两下, 识时务, 冲他讨好一笑,道:“……那谢谢易神了。”   易西青抿起嘴, 矜持地点点头,“嗯。”   然后,他将她的拐杖随手靠在玄关鞋柜旁,孟杉年一见连忙阻止:“这个我要带的。”   易西青看了它一眼:“不带。”   孟杉年:“为什么,我到学校也要靠它走进考场的呀。难道医生说这也不行,就十几米?”   易西青斜睨拐杖一眼,“这倒不是。”孟杉年皱眉:“那是为什么?”   易西青理所当然道:“太丑了。”   “……”孟杉年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撇了撇嘴角,“那不如你闭上眼睛?”   易西青:“……”   孟杉年:“你事情真的不是一般的多欸,不带拐我爬进考场啊!更丑好不好?!”   易西青脑补了一下,面色怪异地干咳一声,在她面前蹲下身:“先上来,考试要迟到了。”   孟杉年伸手欲勾手拐,却被易西青眼疾手快地扣住手腕直接拉了一把,一下子伏身在他背上。   孟杉年短促地唤了声“喂”,易西青托着她的腿弯,直起身,锁上门,低声道:“还有我。”   孟杉年闻言,既不乱动,也不作声了,只安安静静趴在他背上。   空荡荡的楼道里,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和两个人虽不同步,却交织在一起的浅浅的呼吸。   *   二中,考前十五分钟。   充斥着背书声、聊天叙旧声,以及抱怨吐槽声的高二某考场内,空气倏地一窒,全场安静到诡异。   后排沉迷打小抄的某位同学以为老师来了,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实则紧张透顶的瞅了门外一眼。什   么也没看到,便奇怪地问旁边人:“怎么回事?”   旁边人朝前头某一座位努了努下巴,小声道:“修罗场啊修罗场。”   话音里里外外透着看好戏的意味。   该同学莫名地朝着示意方向望去,不看不要紧,一看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我去!那是易神和他们班班长?他俩什么情况?八卦小天王不是上回才澄清,孟杉年并未像传言所说   的那样暗恋易神,反倒是前年级第一陈大神暗恋她,难不成我记迷糊了?”   “没有,所以才叫修罗场嘛。”身旁的人故作高深的回道,笑眯眯地将目光移向前方另一端的陈一彦。   关于期末考考场,学校是将学号打乱重新排的,这次不知道是机器排序产生问题,还是学校试点,有俩   考场采用了文理科混合的方式。   没想到啊没想到,孟杉年同陈一彦一个考场,易西青和关莹一个考场,太好玩了。   易西青仿若并未注意到周围那些火热的、好奇的、探究的目光,动作愈发不紧不慢,他矮身将孟杉年放   置座位上,确认两遍她是否坐稳后才撒手,直起身,又细心嘱咐她几句,才离开。   临走前,余光还“恋恋不舍”地瞥了又瞥她的脑袋。   于是,围观了这一切的考场众人,内心戏更足更激烈了。   唯有孟杉年了然地摸了摸他方才注视的地方,猜测他大抵是又犯病了。   果然,一摸摸到一小撮翘起的发梢。   唔,易同学的强迫症确定不需要去看看医生吗?   第一门是语文,不考附加题,两个半小时后准点打铃,监考老师收卷离去。   老师们前脚刚走,考场内众人便像撒欢的小马驹后脚跟上,没一会儿,教室就空得差不多了。   孟杉年正低头收拾纸笔,有人去而复返:“孟杉年。”   孟杉年抬眸,问:“陈一彦,有什么事吗?”   对方别开目光,迟疑地问:“你受伤的脚,痛吗?”   孟杉年一怔,笑笑:“还好,谢谢关心。你不快点去抢饭吗,今天食堂有菠萝咕噜肉,去晚连菠萝都捞   不着。”   陈一彦看着她脸上真切的焦急,不禁弯了弯眼。   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你想吃吗,我可以替你去打来。”   孟杉年和他十年老同学,第一次听到他同她说话这么温柔。   真是……个好人,居然为了善待伤患病员,忍住了自己的暴脾气。   虽很感动,但……   “谢谢,不用,我等易西青。”   但已经先答应另一个人了。   陈一彦脸色一变,冷冷道:“你等他,他就任你肚子饿着等,却有闲工夫和关莹闲聊。”   “啊?”孟杉年适应不了他变脸的速度,安抚道,“易西青在同关莹说话吗,或许有事吧,反正我又不   急。”   陈一彦面上结了一层又一层的冰霜,冷哼一声:“你倒是信任他。”   孟杉年呆呆地望着他,满眼问号。   啥意思?   吃个饭还扯上信不信任了?   后门口响起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尴尬的氛围。   “年年,我们家可怜的年年,痛不痛啊!”徐佳佳扑棱着双臂,像小鸟般飞扑而来。   孟杉年正要说话,却被人抢先一步。   “谁家?”门外有男声凉飕飕道。   徐佳佳被对方冷冽的声线冻得抖了抖,循声看去,又不自觉抖两下,僵笑道:“呵呵,孟家,我是说孟   家。”   易西青面上笑得愈发温和无害,走进教室,笑吟吟道:“是吗?”   徐佳佳不由自主后退两步,躲到孟杉年身旁,小鸡啄米般点头。   “那就是吧,”易西青将目光挪向孟杉年,“走吧,大小姐,捎你回家吃饭,和午休。”   大小姐本人无视人肉司机先生的调侃,只朝他招招手。   易西青向前迈一步,弯下腰,孟杉年附到他耳边,小声说:“你能不能别用背的帮我下楼啊?”   太特么惹眼了!   她左手伸了伸,同他眼神示意一番:扶我就好。   易西青领会,浅笑:“可以。”   孟杉年莞尔,迫不及待道:“快快快,我好饿,李阿姨说今天做水煮啊——”   易西青将孟杉年伸来的左臂绕到他脖颈上,而后右臂揽过她的肩背,左臂穿过她的腿窝,异常轻松的将   她腾空抱起,低下头看快吓傻的某人,说:“原来你更喜欢抱抱。”   陈一彦脸绿了,徐佳佳脸红了。   孟杉年:“……”惊吓过度,正在喘气。   “为什么不早点说呢?”易西青语气颇为可惜,“我也更喜欢呢。”   说罢,他身形一动,似乎准备跨出班级门,即将自动蒸发的孟杉年眼疾手快地挣扎了下,空出的右手连   忙猛拍他的手臂,“更喜欢背背,背背!”   易西青一顿,低低地笑,笑意仿若是从胸腔震颤而出,低沉悦耳。   孟杉年恼羞成怒:“你耍我?!”   易西青好不容易止住笑,然而眼角眉梢却依旧残留着浓浓的笑意。他动作轻缓地将她放下,左手牢牢钳   住她的手臂,作其支撑,故作严厉些,训斥她:“快要去医院复查了,你最好乖乖听话。”   孟杉年扁了扁嘴,同教室里另外两个人挥手,“下午见。”   待他们两人离开后,徐佳佳望向脸色极度不好看的陈一彦,目光掺杂了些怜悯。   *   “关莹是来找我对答案的。”   孟杉年一愣,“哦”了一声,心下奇怪,这件事为什么要和她说。   易西青:“可惜,我从不爱对答案。一旦开始解题,那笔下的答案就是唯一正确的答案。”   孟杉年总觉得他这句话别有深意,可她具体的又没听懂。   “我也不喜欢,反正做对做错,等卷子发下来就知道。即便现在知道哪里错了,也不能更改,何必白费   这个劲。”她只好将那句话做表面理解,然后如此回应道。   易西青轻笑。   下最后一级台阶时,易西青低头瞄到她的鞋带散开了。   孟杉年被放下,疑惑:“怎么了?”   易西青:“你扶着扶手,站好,右脚别用力。”   孟杉年还未回过神来,便看着眼前的他左右脚错开半步,半蹲下身,双手一伸,露出精致干净的手腕,   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鞋带间飞快穿梭。   孟杉年望着他软软搭下来的额发,出神。   “易西青,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易西青系好鞋带,仰起头看她,他背着光,清隽利落的脸部轮廓被光线模糊,反倒显得更为温柔,他浅   笑着问:“你说呢?”   孟杉年凝望着他琥珀色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晃神,,喃喃自语,更像是解释给自己听:“因为,因为你   是个好人。”   易西青轻笑,并不做辩驳:“嗯。”   你一个人的好人,大抵也算好人吧。   他背过身蹲下:“上来吧。”   孟杉年软软地趴在他背上,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我有点害怕。”   易西青背着她走在水杉树下,耐心地陪她聊:“怕什么?”   孟杉年第一次像个小女生,声音怯怯的问:“你可以……做一辈子好人吗?”   大概是又怕自己的要求太过分,连忙补充道:“也不用一辈子,稍微久一点,就好。”   易西青的脚步停滞一瞬,心脏像是被人用尖锐的利器极快地戳了一下。他装作没理解,清了清嗓子,云   淡风轻道:“可以。”   一辈子。   伏在他背上的孟杉年振作精神:“你准备考哪个学校,菁大还是桑大?”   易西青柔声说:“都可以。”   孟杉年:“都可以啊,那我再努努力,菁大桑大我大概是考不上的,但菁城和海桑的学校多,我可以冲   刺一下较好的那几所。”   易西青:“好。”   这一日,阳光甚好,空气甘凉。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年年的过去有点致郁,那我把写她的时候刻在脑中的一句话分享给大家:   我们有过各种创伤,但我们今天应该快活——汪曾祺。   出生选择不了,但可以选择拥有什么样的未来,只要过好现在。 第18章   高二因小高考, 过年只象征性放了几天。之后学校组织补课,未料才补了半天,就收到内线通知,被人   举报到了教育局。   补课大业倒是倔强地没终止,只是地点换到高二某家长提供的一座较远的工厂内。   早晨闹钟一响, 孟杉年迷蒙着眼爬起来,洗漱完, 背上书包,门铃正巧响。   易西青照常背她下楼, 接过她书包,放进车篮,扶着她靠坐上自行车后座。   天空阴沉沉,放佛蒙上了一层铅灰。   才骑行了五分钟,孟杉年的睡意就被凌冽的寒风吹跑了, 她往围巾里又缩了缩,左手试图从衣兜里掏出   手套。   掏——再掏——   她拉了拉挡住视线的厚围巾, 低头,扒拉衣服, 一看。   呵, 根本没口袋。   她忘了自己换了外套。   孟杉年松开捏着易西青衣角的左手, 两手揉搓生热。   自行车“唰”地一下停了, 易西青长腿跨在两边, 撑在地面上,扭头回看她, 眼神无奈又了然。   昨儿忘带围巾,前天漏了帽子,今天总算轮到手套了。   兔子是恒温动物,不是不需要冬眠么,她怎么一入冬就迷糊到可怕。   前面有一家超市,易西青将车停在背风处,“坐这儿等着。”孟杉年伸手抓住他的袖子:“等等,给你钱。”   她其实一直想给他钱,他这么照顾她,她心里很过意不去,可她又没什么可回报的,除了钱,恰好他缺   钱。孟杉年想着,与其送什么不实用的礼物,不如给钱,但又怕直接给伤他自尊心,那叫个踌躇啊。   后来,她想了一个蠢办法。时不时故意落下些小东西,拜托他去买,但专门只给大面额的纸币,找回来   的钱要么借口没地方放,要么声称自己丢三落四怕弄丢,请他代为保管。   积少成多嘛,他教的。   没想到装迷糊习惯了,这回真犯迷糊了。   易西青盯着她微微发红的指尖,“你之前放我这里的钱买副手套绰绰有余。”   说罢,进了入口处。   孟杉年恨恨地拍了下脑门,前头的算白积了。   超市。   易西青在售货员指引下,走至围巾手套区,随便挑了副最贵的,正要离开,余光瞟到货架上的暖宝宝,   脚步一滞。   易西青结账出来,将一大包东西塞进孟杉年怀里,“拆开。”   孟杉年疑惑:“暖宝宝?这家不卖手套?”   易西青敛眸,低声应道:“嗯。”   孟杉年撕开大包装,手伸进去掏出一片来,又撕开外包装,握在手心,待它发热,仰起头冲他一   笑:“这样也很好,走吧。”   易西青却站着没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放口袋里。”   孟杉年拍了拍外套:“我衣服没口袋。”   易西青冷淡道:“我有。”   孟杉年:“?”   易西青抽出她手心里的那片暖宝宝,放进一侧衣兜内,又从她怀里又取出一片,撕了外包装,放入另一   侧。   而后跨过坐垫,脚掌抵着脚蹬,“手伸进来。”   孟杉年盯着他身上那件派克羽绒服的两个兜,呆了呆:“噢。”   易西青握着把手,蹬了下脚蹬,车缓缓前行。   孟杉年将手伸进眼前人的衣服口袋里,里头很温暖,像藏着一个小太阳。她仰起头直愣愣地看了他一会   儿,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动作。   怎么看,怎么像是她从后头主动环抱住他的腰。   又或者,不只是“像”?   前面的司机同学淡淡道:“保温、环保、省钱。”   似乎在解释为什么这么做。   孟杉年想了想,夸他:“你真聪明。”   语气是无比的真诚,无比的真心实意。   然而前面的人似乎未能感受到她的心意,反倒是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呛了下。   *   下午倒数第二节 课后,最饿。   徐佳佳扭头:“年年,带吃的了吗?”   孟杉年掏了掏书包,先是翻出几块好丽友,又翻出几块雪饼和小面包。   徐佳佳欢呼雀跃,抱走吃食。   易西青冷眼看着,调侃道:“你真是什么都能忘,就吃的不能。”   孟杉年笑眯眯道:“饿怕了呀,你知道吗,特别特别饿的时候,手会发抖,但一抖一运动,肚子就更饿   了。”   易西青握住她撕包装的手腕,厉声问:“什么时候?”   孟杉年呆住:“我开玩笑呢。”   易西青放开手。   最好是。   下一节课,课上至一半,室内室外都响起阵阵惊呼声。   “下雪了!”   童澜市地处南方,冬季极少飘雪,大家免不得“少见多怪”。   可惜,就下了一小会儿,细白的雪花又都消失了,天空却还是阴沉沉的。   放学后,两人来到停车棚。   易西青环视两圈,确定一件事。   孟杉年犹疑道:“车被偷了?”   “嗯。”易西青冷静应道,然后背着她径直往外走。   “在他们厂里被偷,有没有监控什么的?可以找人问问吗?”   易西青:“明天再说,太晚了,问也不会有结果。”   孟杉年点头:“哦,那我们打车吧,这么走回去你不累吗?”   易西青:“也得有车可打。”   孟杉年出了大门,看了眼周围环境,认命:“要不去等公交?”   易西青继续朝前走:“公交半小时一班,这还算少等的。”   孟杉年愧疚:“早知道,我中午少吃一点了。”   易西青:“不用。”   “嗯?”   “若是平时吃得多,那么临时少吃一顿多吃一顿,对体重都没影响。”   “……你是在笑我吃的多,还是在委婉嫌弃我胖?”   “没有嫌弃。”   “这还差不多。”这才是她认识的易神嘛。   “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没掺杂任何主观情绪。”   孟杉年:“……”气结。   天色渐暗,路灯渐亮。   孟杉年面颊上一凉,她定睛一看,惊喜道:“又下雪了!”   她朝不远处的路灯下伸手,指给易西青看:“快看,雪!”   那束泛黄的灯光下,飘着纷纷扬扬的雪沫,片片雪沫翻卷,于空中悠悠荡荡地往下降落。   易西青虽然对此不甚感兴趣,但还是尽量配合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和好兴致。   “这回你又联想到什么?”   易西青早就察觉了,孟杉年对食物有极异常的执念。这种执念体现在两方面,一是一旦喜欢上某种吃   食,那么有条件的情况下,必定顿顿吃,不吃到厌烦不会停;另一方面是,她似乎所有的想象力都和食物挂   钩。   譬如,弯月在她眼中像牛肉锅贴;满月像清炖狮子头;被绿植覆盖的小山坡是抹茶千层;冬天光秃秃的   枝丫则是黑巧……   连阳光也不能幸免例外。   她的原话是——“午后的阳光像砂锅小火慢炖,熬制许久后,特意撇掉浮油的竹笋鸡汤,又清又亮。”   易西青因私心,觉得她形容得还蛮贴切,并为她一直以来被评较低的语文作文分不平。   孟杉年趴在他背上,笑眯眯道:“云片糕。”   易西青:“因为它的别名是雪片糕吗?”   毕竟除了色白,两者形状上并无相似点,而孟杉年之前的联想,更多的是凭借形的相似性。   “居然还有这个名字吗?”她声音里的讶异不似作伪,“我都不知道,雪片糕好像更好听些。”   “我小时候吃东西不长下巴,外婆买了刚出炉的云片糕回家,”她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要补充一下故事   背景,“我小学前都被养在外婆外公家,家里还有俩舅舅家的哥哥弟弟。”   “继续啊,刚出炉的云片糕,软和香甜,我被分到一片,可以吃好久。结果吃完低头一看,身上都是雪   白雪白的碎屑,特别像今天下的小雪沫。当时还觉得好可惜,怎么都掉身上了呢,太浪费了。”她嗓音一如   既往的软糯,将记忆娓娓道来。   易西青笑笑,没说话。   他只注意到一点,雪片糕这种东西都是切条卖的,且并不是什么昂贵的糕点,不过是最寻常最普罗大众   的点心,结果她却只分到一片。   还啃了好久。   小可怜。   他都可以想象,等她吃完,没吃过瘾,眼神可怜巴巴地盯着别人手里那堆糕,再低头一瞅,瞧见自己撒   了一身甜屑,那可怜可惜的模样。   这般可惜,都记到了现在。   孟杉年不知为何,盯着易西青浅冷色的短发出神了会儿,回过神来后,极自然地伸手将粘在他发上的雪   沫弹干净。   易西青脚步一顿,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过了一个路口。   孟杉年扫掉雪,问他:“你怎么没戴帽子,会头疼。”   “放车篮里忘了。”   易西青刚一说完,脑袋一暖,一柔。   孟杉年摘了自己的红色毛线帽,“我的给你戴。”   “我羽绒服上有帽子。”她反手勾外套帽檐,笑嘻嘻地说。   易西青站在路口等红灯转绿,轻声说:“好。”   细白的雪沫还在悠悠飘落,天空依旧蒙着一层铅灰色,但是有人好像不那么冷了。   绿灯亮起,他背着她,往家走,一步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易神并不知晓,年年对他的第二印象是像肥牛卷,若是知道了,大概……   如果我没猝死,那今天还有一章。   谢谢支持哇,笔芯 第19章   孟杉年是被电话震醒的, 她迷迷糊糊摸到床边的手机,又迷迷糊糊地接起。   “喂。”带着软软的鼻音,声音低哑道。   “开门。”   孟杉年被熟悉的声线惊醒了些,挣扎着睁开迷蒙的眼睛:“易西青?”   她胳膊伸到被子外,举起手机, 眯着眼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半。   “今天不补课呀。”况且补课也用不着这么早。   “我知道, 快点出来,记得穿外套, 外头很冷。”   他讲完,电话就被直接挂了。   孟杉年呆了几秒,爬起来,随手拿了沙发上的长款羽绒服,简单一套, 开门。   易西青穿着昨日那件军绿色派克羽绒服,身姿如松, 站在门外。见她出来,一言未发, 直接低头半拉开   衣服拉链, 从靠近左侧胸口的羽绒服内置口袋里掏出一份被严严实实包裹着的东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   学城   “应该还热着。”他将东西递给她, 对她笑了下, 笑容明朗纯粹。   孟杉年双手捧着接过, 垂眸一看,原来是用手套包裹着的。她一点一点揭开最内层的一方蓝印花布, 里   面滚出一条云片糕。   雪白的,细软的,凝脂般的云片糕。   还温热的云片糕。   孟杉年怔怔地望着手心里的云片糕,脑袋一会儿空空一会儿满满,可能是好久好久,也可能是几秒后,她抬起头,看对面的男生,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一般。   眼前愈来愈模糊,可他湿润的额发,被冻红的面颊,冷到发白的嘴唇却愈来愈清晰。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温柔到能弥补你过去所有的遗憾,强大到能抚平你曾受过的所有伤害。   她,好像遇到了。   易西青俯下身,望着她泪眼朦胧的一张脸,极度不解:“你哭什么?”   他手动了动,似乎要替她擦眼泪,然而手只是停在半空中,不知顾忌着什么。   孟杉年拉住他试图缩回的手,冰冰凉的手,用红通通的眸子盯着他 ,说了一句很无厘头的。   “特别特别饿的时候,手真的会发抖。”   易西青并不多问,只看着她,目光是那样的温暖柔软,好像有无限的耐心,像大海一样包容。   孟杉年释然地笑了。   *   易西青刚倒进床内,手机便响了。   “哥,我很困。”   “现在都几点了?还困!我的天,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位作息严格早起早睡的易西青吗?”   易西青按了按眉心:“昨晚几乎没睡,有事快说。”   “大晚上不睡觉,你去偷鸡了?”   易西青没发火,平静道:“打听附近老字号糕点铺,以及排队。”   这几年手工传统糕点没落,他问了不少人,跑了不少犄角旮旯,才在下面一个镇上找到一家口碑不错的   糕点铺,于是就在附近随便找了家旅馆,旅馆房间卫生条件堪忧,他和衣坐了半宿,天没亮就起来去排队。   话筒那端的李东咚似乎还在说什么话,易西青握着手机的手却渐渐松开,他歪着头,阖上眼,陷入沉沉   的睡眠中。   黑甜的睡梦中,他梦见了一只兔子的过去。   小兔子幼年被寄放在兔外婆家,每年兔爸和兔妈会从外地回来,接小兔子一起过年。一年之中,小兔子   最喜欢那几天了。有一回,她做恶梦,半夜爬起来想去找爸爸妈妈。然而,隔着薄薄的门板,她却听到他们   在商量要不要把她送给一户远方亲戚养,兔亲戚家里没有小孩。小兔子无声无息地在门外掉眼泪,轻手轻脚   地回了自己房间。   原来,噩梦并不可怕。   兔外婆一直不喜欢她,兔爸兔妈给兔外婆的生活费,兔外婆很少舍得花在小兔子身上,兔爸兔妈送来的   零食,小兔子每次只能分到兔哥兔弟不想要的那一丁点。小兔子常常饿肚子,兔外婆和兔外公一忙起来,小   兔子一天吃不到一顿,最饿的时候,兔腿抖啊抖啊,抖完更饿了,可她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告状。   她真的好怕被送给别人,好怕被丢掉啊。   有一回,兔妈兔爸送来一大箱的车厘子和好几包旺仔大礼包,兔爸还给她洗了一碗水果,拿出一袋旺仔   小馒头,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每天都可以吃,买了好多,但一次不好吃太多,会积食,所以今天只准吃这   么多,想吃第二天再吃。   小兔子好高兴,又有吃的,又有爸爸的怀抱。   她满心欢喜地等第二天来,因为第二天就能继续吃好吃的,继续被爸爸抱着说话了。@无限好文,尽在晋   江文学城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兔爸已经走了,陪兔妈去医院。兔外婆高兴极了,告诉她,她要有弟弟了。   第二天,车厘子和旺仔小馒头都被分了,半箱给兔哥,半箱给兔弟。兔外婆说她还小,吃这些不好。   第二天,什么都没了。   所以,从此以后,小兔子无论爱吃什么,必须吃到犯恶心才能停,因为她好害怕会再来一个第二天。   后来的后来,小兔子长大了,遇到了一个小男孩,她从小男孩冻成胡萝卜的手里接过一块犹散着热气的   云片糕。   一块在过去,只能眼巴巴等别人分完,才有资格摸到手的小甜点。   她说,很感激。   因为,在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一切都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哭为敬   我果然适合慢慢琢磨写,今天这三章,这一章目前我最满意。   谢谢听汀亭的地雷,也谢谢所有还支持我的小天使,么么哒~   写完这一章,浑身轻松,一切都过去了。 第20章 (小修)   孟杉年的小高考如愿拿了四个A。   柏老师收到成绩单后, 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挪动座位。   似乎只是一眨眼,高二下学期已经上至一半,离高三越来越近,不过考虑到前段时间备战的紧张氛围,   以及这届总体还不错的小高考成绩单, 学校还是给大家真正放了两天假。读作放假,写作放假, 非自愿自习   的真正假期。   孟杉年在脚上石膏拆掉后,就让李阿姨回去了。因此, 放假前一天的晚饭,孟杉年就直接在学校食堂解   决了。   徐佳佳考得也不错,她坐在孟杉年对面,兴致盎然地讲这两天刚补完的八卦,“年年, 特大新闻!隔壁   一中小霸王和小甜心在一起了。”   孟杉年啃一口包子,脸颊鼓鼓, 像个小仓鼠,无声地嚼了嚼, 咽下去, 问她:“都是谁啊?”   徐佳佳一脸痛心疾首:“就知道吃吃吃, 真是, 这麻辣豆腐包你都快吃了俩学期了!”   老实说, 她怀疑过孟杉年之所以没去一中,纯粹是为了二中的吃食。毕竟以她的成绩, 或许进一中集训   班有困难,但普通班绝对绰绰有余。   孟杉年夹给她看咬剩下的半个包子:“今天吃的是咖喱鸡肉包。”   徐佳佳了然:“豆腐包你终于吃烦了?”   孟杉年摇摇头:“没有啊,只是今天想试试别的。”   “稀奇!”徐佳佳盯着孟杉年看了好几圈,“你这……在我心中,可比一中天才少女和大混混谈恋爱更   稀奇,啧啧。”   孟杉年抬眸看她:“噢,我知道了,一中小甜心是不是那个中俄混血,头发很长,眼睛褐黑色的?长得   跟洋娃娃似的,老考第一,我们校长最想挖来的女生?”   徐佳佳点点头。   “那小霸王是谁?”   徐佳佳更奇怪了:“他不是还追过你?”   “谁追过谁?”来者坐到孟杉年旁边,凤眼笑眯眯地望向徐佳佳。   徐佳佳呛了下,连忙纠正表情,八卦脸秒速换成新闻联播脸。   孟杉年侧头,很高兴,打招呼道:“易西青,我还以为你先回家了。”   易西青朝她笑笑,“没,刚柏老师喊我去谈话,回班晚了。”   孟杉年看了眼他的餐盘,大抵是来食堂晚了,只有一碗小米粥,一叠榨菜,一份水煮蛋。孟杉年从他手   里抽走还未用的筷子,指了下自己的餐盘,问他:“你要素菜包,鸡肉包,还是牛肉土豆包?”   易西青瞥了眼她餐盘里的六个包子,没忍住,轻笑了声:“谢谢,我晚餐一向吃的少。”   孟杉年歪了歪脑袋,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你的潜台词是,我吃的很多咯?”   易西青拿回筷子,垂眸,轻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你很有福气。”   孟杉年瞪他一眼,竖起筷子,快很准地戳中一个包子,咬牙切齿恶狠狠道:“能吃是福,你以为我不知   道这句话吗?”   你以为偏过头,我就看不到你在偷笑吗?!   徐佳佳听了半天打情骂俏,只想高举第六个字母的火把。不过,她偷偷瞅了对面一眼,现在还是先保命   要紧。   她收了收吃到一半的餐盘,微抬屁股,准备离开制冷现场。   “徐佳佳。”易西青捏着调羹搅了搅热粥,兀地掀起眼帘,抬眸扫向她。   “嗯?”徐佳佳一屁股坐实,条件反射地露出八颗牙齿。   “你还没说,谁追谁呢?”易西青微微一笑。   “啊……啊?”徐佳佳只觉得对面寒气肆意。   为什么被追的是年年,易神却要对她放冷气,想哭。   孟杉年也很好奇:“佳佳,你是说那个什么小霸王追过我吗?谁啊,我怎么都没印象?”   徐佳佳瞪她:本来还想靠装傻帮你混过去。   孟杉年对上她的视线,满眼问号。   徐佳佳泄气:“就隔壁一中那个,上学期每周跑来给你送超级大袋大白兔奶糖的。”   制冷效果越来越好了呢,徐佳佳抖完感慨道。   孟杉年恍然大悟道:“哦,你说的是晏栖?那是我师姐新认徒弟,糖也是托我带给我师姐的。他可小气   了,我一颗糖都没吃到!”   徐佳佳虽然满肚子好奇,但易神在场,她只好先都憋着。   易西青将手边的碗推向孟杉年:“吃吧。”   孟杉年低头看去,碗里盛着一颗剥了壳的鸡蛋,又白又嫩,像……她将目光移向易西青,像身边这个人   的脸蛋。   “看我干嘛,请你吃鸡蛋。”易西青用筷子轻点了碗沿,木质筷与塑料碗发出低低的沉闷的响声。   孟杉年眨了眨眼,随后眼睛弯了弯,笑:“谢谢,还是易西青你最好。”   徐佳佳看着对面两个人,高举火把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回去的路上,徐佳佳爸妈来接,先行一步,于是就剩下孟杉年和易西青两个人。孟杉年现在还在恢复,   走路有点儿慢,她其实有点奇怪,即便是和徐佳佳一起走的时候,她偶尔都会被落下一段距离,但和易西青   走路,他们好像永远是同步,她从来没有被落下过一步的距离,他一直在她身边,在她左右。   可他明明那么高,腿那么长,孟杉年不自觉偏头,仰起脸看他。   “好好走路,看前面。”   “哦。”   两个人背着书包,拐过一个路口,踏上下一个街道的那一刻,路灯齐齐亮起,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前行的   路,也拉长了两个人的倒影。   “孟杉年。”易西青停住脚步。   “嗯?”   “我的奖励金还没用完。”他低头朝她望去,眼里酝酿着浓浓的笑意。   孟杉年又被晃了下神,无意识地说:“那花呀。”   易西青低低地笑:“好,走吧。”   待孟杉年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在了附近一家超市的收银处,正抱着一大袋能挡住脸的大白兔奶糖,发   傻。   一般重大考试年级前几学校都会发超市购物券,被称为奖励金。孟杉年自己的早就花掉了,易西青发到   的自然比她多得多,然后,他今天也花光了。   全买了大白兔奶糖。   *   凌晨两点,孟杉年失眠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总觉得今天有一件事被她忽略了。   这件事一定很重要很重要,否则她绝不会睡不着,是什么呢?   孟杉年皱着眉头,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回忆今天,不,昨天一天的经过。   早上吃早饭、早读、英语默写……晚饭……晚饭!   她一下子直挺挺地坐起来。   晚饭,她吃水煮蛋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蘸酱油,而是想起易西青的脸蛋……   孟杉年抱住脑袋,心底哀嚎一声:顺序不对啊!   她从来都是先看人看物,后联想起吃的,从来没有过看到食物,却想起人的!   孟杉年手忙脚乱挣扎着从被窝中爬出来,脚步踉跄着,走进厨房。   打开冰箱,看到里面的梨汤……眼前浮现的却是易西青琥珀色的眼眸;   按开电脑,开机屏保是豆腐脑……好白好嫩,好像易西青的皮肤,吸溜;   洗点水果,水流冲刷着新鲜的小番茄和樱桃,很是可口……孟杉年却只想尖叫,因为她脑海里第一反应   居然是易西青红艳艳的嘴唇!   腿一软,跪在零食柜旁边,孟杉年双手无力,软绵绵地打开柜门,眼睛直直地望着里头的泡椒凤爪,想   起……哦,这个没有,易西青的手比鸡爪好看一万倍!   她连爬带滚离开厨房,仰面躺在客厅地板上,瞪着上面的吊灯,心下只剩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   *   假期结束,徐佳佳望着眼前的熊猫眼,好奇:“这才高二,你已经努力到假期都锥悬梁头刺骨,彻夜不   眠的地步了?”   孟杉年抿着嘴,看她一眼,有苦难言。   “晚自习结束,你能陪我聊聊吗?”   “先说好,不聊语数外。”   孟杉年重重点头:“嗯,不聊!”   徐佳佳更奇怪了,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她:“你中邪了?”   孟杉年苦着脸:“差,差不多吧。”   下午第二节 是体育课,跑完八百米,又是自由活动。   下课后,孟杉年顺路去小卖部买了瓶可乐,回了教室。   拧——再拧——   孟杉年放弃,抽了张餐巾纸,擦干净手上的水,又擦了擦瓶口,正要再拧,手上的可乐瓶却被人动作随   意地直接抽走了。   她一愣,再回神,一瓶已经拧开瓶盖的可乐塞回到她手心。   孟杉年呆愣愣地望着可乐瓶口好一会儿,然后猛地扭头,看向她同桌。   几乎是同时,易西青从与隔壁男生的聊天中抽离,转头看她,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孟杉年下意识摇摇头。   易西青对她笑了下,转头继续和那个男生聊天。   孟杉年却一下子没回过神。   他明明,明明从始至终都在和别人聊天,是怎么注意到她这里动静的?   孟杉年突然想起,有一回,她吃卤鹌鹑蛋积食了,虽然特别难受,但她一个人也没说,也没表现出来,   徐佳佳还说她那天精神格外的好。然后,当天升国旗仪式结束回来,她桌上多了一盒健胃消食片。而易西青   因为翻墙出去买药,衣服袖管被墙上嶙峋的石块划出一道口子。   她还记得当时看到药的心情,心底深处像刚开瓶的可乐一样,“咕噜咕噜”欢快地冒着小泡泡。   原来那么早啊……   孟杉年偏头,神色认真地凝视身边的人,他对她太好了。   而后,孟杉年的眼神转为浓浓的愧疚。   他对她这么好,她却对他心生歹念。   她真不是个东西。 第21章   学校附近通宵营业的肯德基内, 孟杉年捧着奶茶杯,神色认真,双眸猛瞅对面的徐佳佳。   “年年,你有啥就说啥,别这样, 我害怕。”徐佳佳被她盯得往后缩了缩。   孟杉年“哦”了声,问:“佳佳, 你高一是不是谈过恋爱?”   “嗯。”徐佳佳随意一应。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说你喜欢他哪里, 怎么发现自己喜欢他的?”孟杉年噼里啪啦丢出一堆问   题。   徐佳佳愣了一下,垂下眼睑,表情似落寞似难过,轻声说:“他不在了。”   孟杉年顿时一默。   过了一会儿,她愧疚道:“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去世了。”   徐佳佳忽地爽朗一笑:“那头劈腿猪,坟头草有一米高了。”   旁边传来一声喷笑。   徐佳佳朝那位偷听别人讲话的男同学狠狠瞪去一眼。   孟杉年却没笑, 拿自己的奶茶换了徐佳佳的咖啡,眼神柔柔的, 说:“请你喝甜的, 我还没动过。”   徐佳佳真真正正地愣了, 望着孟杉年, 笑了下, 笑容很轻很浅,但很真:“谢谢我们家年年。”   “啊年年你怎么这么可爱, 我要是男的,肯定娶你!”徐佳佳忍不住伸出魔爪,捏了捏孟杉年软糯的脸   颊。   孟杉年很认真地摇摇头,语气严肃:“以前倒是无所谓,现在开始……不可以的。”   徐佳佳故作生气:“为什么,难道你嫌弃我数学考不过你?”   孟杉年继续摇头,“不是。”   “佳佳,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她用分析数学题的表情,询问徐佳佳。   徐佳佳觉得好玩,笑眯眯道:“喜欢是什么样的?嗯……比如说,不管你吃到什么好吃的,玩到什么好   玩的,见到什么好看的风景,第一时间不是觉得开心和幸福,而是想着——啊,他要是也在身边就好了。无   论做什么,第一时间都是联想到他。”   孟杉年在心里画了张表格,徐佳佳每说一句,她就填上一条,开始打钩,越划拉越心惊。   ……   徐佳佳做最后的总结:“简单来说,就是想亲、想睡、想一口吞掉!”   隔壁男生又开始笑,笑到呛出声。   徐佳佳偏头,眯着眼,飞去一个眼刀。   而后,她回头,朝孟杉年抱歉道:“年年,快快快!把我刚刚说的忘掉。说得太起劲儿,一下子忘了   收,简直是污染你这个乖宝宝。”   乖宝宝孟同学突然双手捧脸,脸颊飞起朵朵红晕,双眸漾起一汪清泉,冲她傻乎乎地一笑。   笑完,不等徐佳佳有所反应,孟杉年捧住面颊的双手渐渐一起往中间挪动,没几秒就成了捂住脸的姿   势,偏偏食指和中指间的指缝开得很大,露出了她亮晶晶、水汪汪的眸子。   只见她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转呀转呀,小小声说:“看来,我确实挺喜欢他的。”   说完又是一笑。   徐佳佳都懵了,心说这应该是……害羞吧?   只是,听起来,为什么更像是……兴奋和荡漾?   孟杉年不笑了,也不捂脸了,水意更足的眼眸看向徐佳佳,正色道:“佳佳,我喜欢易西青。”   徐佳佳:……还以为多大的事呢,表情这么郑重其事。就易神那攻势,你要不喜欢,那才奇了怪。   她礼貌性兴奋了下:“哇,真的嘛!”   孟杉年点点头,痛心疾首道:“嗯!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我居然是个这么色.欲熏心的坏家伙。易神   对我这么好,我却想亲他、睡他、一口吞掉他!”   “不过,愧疚归愧疚,我也不可能放过他呀。我这么喜欢他,人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还是这么喜欢,   说不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不行,不能放过。”她摇晃着脑袋,小声嘀咕,似乎在说服自己。   紧接着,她右手握拳,放佛是在给自己鼓劲:“反正等我得到他,我会对他好的!嗯!”   徐佳佳听完全程,一脸懵逼:“大佬,你在说什么?”   一副强抢良家妇男的霸道总裁语气是怎么回事?!   不应该是被高冷学神追了许久,终于有所反应、被彻底感动到点头的小甜甜小可爱吗?   孟杉年回神,惊讶道:“说我喜欢易西青,准备追求他啊,你刚刚走神啦,还是睡着啦?”   她看了眼表,吓一跳:“居然这么晚了,是该回家睡觉了,快走快走!”   最终,徐佳佳是两眼蒙着圈圈,被孟杉年一把拉出肯德基的。   *   踏入高二下学期,每周五最后两节课的社团活动时间就被取消了,算学校送给大家的休息时间。   孟杉年一连搜了好几晚的追夫攻略,心中早已有了完善妥帖的计划。好不容易等到了周五,她背着书   包,干劲十足地拎着两大购物袋食材,于黄昏落日下,找到了易西青临时租住的地址。   按门铃。   门被朝外推开,孟杉年看着眼前人,笑眯眯:“易西青!”   易西青惊讶:“孟杉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重要到还特地拒绝与他一同回家。   孟杉年眼睛灵动地转了半圈,笑得更欢:“是很重要,等我做成了,就和你坦白。”   易西青被她生动的表情,和莫名却顺耳的话语逗笑了,弯腰翻出一双兔耳朵棉拖:“行,换吧。”   说罢,顿了几秒,补充道:“宝宝。”   孟杉年面色立刻怪异起来,易西青瞥了几眼,心下一紧,确定不是感动。   果然,对面的她笑出声,“不许这么喊,我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我真的好了,再说了,你又不是我爸妈。”孟杉年解释。   易西青将满脸柔情敛起,面无表情,脑门挂着数跟黑线,冷冷道:“孟杉年,孟同学,你是真的要谢谢   我。”   没有他,这位同学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概率孤独终老吧。   边说着,边侧了侧身,请她进来。   孟杉年换好鞋,仰起脸,笑眯眯道:“我知道呀,无论是小高考四个A,还是前一段时间的照顾,亦或是   帮我彻底摆脱往事,于情于理我都该有所表示,所以——”   她双手提了提购物袋:“所以,我这次是专程来谢谢你呀。”   最重要的是,听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   所以,她来抓了。   易西青挑眉:“你会做饭?”   孟杉年已经先他一步,走进客厅,闻言,回头斜睨他,微微抬起下巴:“小看我!”   易西青看她这副嘚瑟的小模样,不禁又有些控制不住面部神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孟杉年打开书包,掏出厚厚一叠纸质文件,递给易西青。   易西青接过:“这什么?复习资料?”   “菜谱,我打印的。”孟杉年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你选吧。”   易西青眉宇间荡起浓浓的笑:“菜谱?”   他顺着孟杉年的意思,大致翻了翻,说:“那就做一道世界名菜吧。”   孟杉年好奇了,伸着脑袋够着脖子去看:“什么什么,我这里搜集的还有世界名菜么?”   “嗯。”易西青垂眸看她一眼,语气平静,眉眼却早已弯弯。   “那是哪一道?”孟杉年踮着脚尖,好奇地看他翻看的是哪一页。   “番茄炒鸡蛋。”   “……”   孟杉年的兴致昂扬瞬间转为垂头丧气,语气低落道:“你不信我。”   易西青这回真笑出了声。   “先不说这个,你跟我过来。”   孟杉年乖乖跟在他身后,走进洗手间。   “你看。”易西青轻扯了一把孟杉年,示意她凑过来,看下洗脸镜。   孟杉年听话,乖乖看去。   镜子里面有两个人,孟杉年的眼神却不自觉地被右边的人所吸引。   身材高瘦,面容清雅,眉眼英挺,连洗手间昏黄的光线都模糊不了他半分的帅气……   她喜欢的这个人,可真好看呀。   “傻笑什么呢?”易西青侧头看她。   “啊?”孟杉年回神,偏了偏脑袋,看身边真实的他,情不自禁呢喃道:“笑你好看呀。”   易西青没听清,眼睛盯着她脑袋某一处,眉头紧锁,问:“什么?”   孟杉年笑吟吟,摇摇头:“没什么。”   “孟杉年,”易西青的语气难得地夹杂了一丝纠结,“算了,你给我站好。”   他不再多言,径直开了洗手台温水,待手沾湿后,又轻轻抖下多余水分,随后将微湿的手掌按在孟杉年   左侧脑勺,用力按下后,又一下一下地从上往下抚,抚了好几下才移开。   易西青望着她终于被捋顺的那一撮头发,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而从镜子里看完全程的孟杉年,正努力憋着笑,回味着刚刚仿若是被他拥进怀里的那一幕。   真是……不枉她摆n个造型,只为睡出最自然的小炸毛。   易同学的强迫症,果真是晚期吧,没救的那种。 第22章   易西青单手抄进家居裤口袋内, 姿态闲适,侧身半倚在厨房门口,将头轻轻抵在原木色的门框边,歪着   脑袋,斜斜看她。   厨房的灯光是暖橘色.色调, 温暖的光线打下来,她的短发放佛被晕染了一层又一层的暖光, 看上去软绒   绒,很好摸似的。   强迫症, 真是很有用的病症。   伪强迫症患者易西青默默做今日总结,眸中有掩饰不住的笑意缓缓溢出。   孟杉年偏了偏脑袋,抬眸望向他,眸子亮晶晶,似含着一汪清泉, 问:“你笑什么呀?”   虽然这么问着,但她下一秒就笑得比他还欢快, 就这么仰起头,眯着眼, 笑盈盈望着他。   她笑起来, 眼角垂得更可爱, 小兔牙则会习惯性轻咬下唇, 异常招人。   易西青眸色转深, 将手从裤兜里抽出,有很多念头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闪过, 最终他只是换了姿势,抱   臂站着。   非常克制自律的站姿。   孟杉年已经回头,继续做准备工作。只是,她显露在他视野中的侧脸依旧透着欢快,嘴角噙着笑,狗狗   眼眼尾也继续快乐地垂下。   易西青又想笑了。   他很早就察觉,孟杉年的笑容于他而言太有感染力,一旦她冲他弯了弯眉眼,那他的面部肌肉和脑部神   经就会集体不受控。   望着她带笑的侧颜,易西青不自觉感叹,她的复原力是真的强,他还没替她缓过来,她却已经精力充沛   活蹦乱跳了。在那一天以前,他原以为他最怕她笑,因为她笑起来是如此的可爱,不断诱惑着他想亲吻、想拥抱、想   做更多。   可那天以后,他才发觉,他最怕的是她哭,并不需要嚎啕大哭或痛哭失声,仅仅是默默流泪,他便只会   手足无措了,好像……只能陪她哭。   太难受。   易西青比谁都了解自己有着怎样变态的占有欲,他清楚地知道,在得知他父母对她不好的最初那一刻,   他是乐见其成的。   因为,这就等于说,她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多好。   虽然很对不起她,但他真的从心底深处期望着,她的家人能离她越来越远,如此她便只属于他一个人。   在不了解她家庭情况前,他甚至不保证,在得到她以后,不会对她父母下手。人心于他而言,过于易   懂。因此他确定,只需要一些小小的简单的策略,就能轻而易举地离间所谓的密不可分的血缘亲情。   可是,在看着她落泪的那一刹那,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也是在那一刻,他的美梦清醒了。   从老字号糕点铺回来的那天,李东咚从他口中了解情况后,语气调侃又了然道:“苦肉计?也是,招不   在老,有用就行。”   易西青当时就愣了,他做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他竟然会忘了使用他最熟悉的策略。   像孟杉年这种从小生长在重男轻女家庭中的孩子,最适合的控制策略是“隐秘威胁”,即时刻隐秘地提   醒她缺爱、内心无安全感、家庭氛围可怖的事实,时刻利用她这一个弱点,让她处于低人一等的位置,让她   于痛苦之中越陷越深,最终在她无路可走的时候,给她一条出路,一条处于弱势地位的她绝不能拒绝的出   路。   他只需要保持温柔且善解人意的形象,时不时在“不经意”间,轻描淡地写说些“恰好”能击中她脆弱   不堪之处的话,就可等着她乖乖落入他怀里,再也离不开。   从此以后,为了源源不断地得到他的爱……或者说拯救,她就需要同样源源不断地爱她。   要知道,如果真的想要控制一个人,就该令其保留最大的弱点。   可易西青,忘了。   或者,与其说是忘了,不如说是舍不得。   与其说是这一次舍不得,不如说从头到尾,他都没舍得。   对柏龄,对陈一彦,对徐佳佳,甚至是学校所有人,他都能干脆利落地用最简单有效的方式,暗示他们   想他希望他们想的,做他希望他们做的。   而与孟杉年相处,他从没把掌控权握在手里过。   是,孟杉年为人坦率到某种奇特的地步,脑回路又清奇。但于他而言,想控制一个高中生姑娘,真的有   那么难吗?   易西青在那一刻扪心自问。   得出的结论,是那么显而易见。   之前所谓的了解不够,不过是借口,等了解足够了,等到挖出了她的弱点,他还不是一样下不去手。   他只不过是就喜欢这样陪她慢慢玩儿,只不过是心底深处本能地在抗拒自己去控制她,只不过是感性战   胜了理智,而已。   易西青,也不过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感性动物,而已。   孟杉年之于他,从初见到如今,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他控制不了,且不想去控制,却反而能控制他的独特   存在。初见,让他控制不住地喜欢上;如今,让他控制不住地想宠着、捧着。   原来,他才是那只被困住的鸽子。之前不过是做了一个美梦,梦中他是驯养鸽子的主人。   后来,梦醒了。   眼前骤然火光冲天,把易西青从点点思绪中拉回现实。   孟杉年已经镇定地拿起锅盖,往火苗上“啪”地一盖,继而回头冲他弯弯眼,讨好一笑。   易西青:……面上不显,心中惊魂未定。   他错了,孟同学绝成不了什么养鸽人。   她是小祖宗,一个眼神就能吃定他的小祖宗。   *   孟杉年左手端碗,右手划圈打蛋,打到一半,想起要去看看另一个锅水煮开没,再一回来,筷子不见   了?   她环顾四周,然后瞧见正站在水槽边疯狂刷碗、刷盘、刷筷子的易西青。   孟杉年再瞥了眼与几秒前相比异常干净的流理台,默默扶额。   她重新抽了一双筷子打完鸡蛋后,取出洗好的番茄,握刀。   “等等。”易西青手冲了冲水,两步走过来,“刀不是这么握的。”   孟杉年抬起头,将视线移向他:“拿刀还有讲究?”   “掌心握住刀柄,食指和拇指按住刀身,这样。”易西青简单示范了下。   孟杉年看了一眼,明白了,正要低头纠正,蓦地一顿,眼眸一转,重新握了握,问他:“这样对吗?”   易西青皱眉:“不是。”   “这样。”他索性直接伸手纠正孟杉年的握法,“嗯,就这样,然后左手指关节要弯起,手指内扣固定   西红柿。”   “这样对吗?”   “不是。”   ……   两三个回合后,易西青站在孟杉年身后,右手虚握着她握菜刀的手,左手则从她身后绕道身前,拨弄她   始终学不会内扣的手指。   两个人都非常有耐心,一个有耐心地犯错,一个有耐心地容错。   享受够这个假性拥抱后,孟杉年觉得装傻装得实在是太离谱了,忍不住仰起脸,笑出声,眸中映着易西   青同样含笑的眸子。   孟杉年不知道为什么,笑得更开心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简直乐不可支。   于是,两个人在厨房,比着笑。   ……   待孟杉年做完世界名菜,和几道她后来自选的菜品,易西青也同步做完了三菜一汤。   孟杉年盯着餐桌上左右两边菜色反差过大的菜肴,安慰自己,说不定她做的有内在美呢。   易西青倒是很捧场,第一筷伸向西红柿炒蛋,入口后神色如常。   孟杉年睁大眼睛,期待地望着他,“怎么样?”   能不能抓住你的胃,继而抓住你的心?   易西青喝了口水,语气如常,道:“孟杉年,你不是想要我的一辈子吗?”   “啊?”孟杉年受到了惊吓,瞳孔一缩,手上的筷子差点没握住。   她的终极目标,他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想要我长长久久做一辈子的好人,”易西青咳了一声,又端起手边的玻璃杯,喝了口水,压下粘   在嗓子眼处的齁甜,“以后还是我来做吧。”   孟杉年低眉敛目:“……哦。”   原来是这个意思,不过有那么难吃吗?   她正要伸筷试试,盘子却被直接挪开。易西青将一盘松鼠鳜鱼挪到孟杉年面前,“我吃你的,你就要吃   吃看我做的,很公平不是吗?”   孟杉年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嘛,遂放弃番茄炒蛋,转而投身松鼠鳜鱼。   裹着茄汁的鱼肉抿进嘴里的那一霎那,孟杉年一下子眼睛都放光了,瞬间被征服。   好吃!   易西青浅笑:“好吃多吃点,还有排骨玉米汤,虾仁清炒时蔬,肉酿香菇。”   孟杉年抬眸看易西青一眼,眼神里溢满了感动,嘴巴塞得像小仓鼠,用力点点头。   ……   待孟杉年腆着小肚皮从美食旋涡中清醒过来后,她莫名其妙地想起某部电影里的经典台词——“猜中了   开头,却没料到结尾。”   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一个人的胃。   这句话是对的。   但没料到,最终被抓住的却不是易西青,是她自己。   易西青收拾完,拿了一瓶酸奶,递给孟杉年:“想要参观一下吗?”   孟杉年将吸管插进瓶口:“可以吗?”   “当然。”易西青领着她走,“这是卧室。”   孟杉年走进去瞧了一眼,很冷感,墙是白的,四件套是灰的,家具都是原木色,但是有一样显得格外格   格不入。   “这面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孟杉年走到面具身旁,指着它,问易西青。   易西青顺着她指向看去,神色如常道:“没有,老同学送的小礼物。”   孟杉年咬着吸管:“看样子你很喜欢。”   面具看上去非常旧,周围还有些裂痕,但总体而言保存完好,还特意被钉在最显眼的墙面上,如果不是   有特别的意义,那就应该是非常喜欢了。   易西青轻笑:“与其说很喜欢,不如说不得不喜欢。”   “嗯?什么意思?”孟杉年不解,掀起眼帘望她。   易西青笑,又扫了眼嘴角始终向上的面具,语气轻松地对孟杉年说:“没什么。”   大致看了一圈后,孟杉年问:“这里租金不便宜吧。”   地段好,设施好,环境好,易西青住的还是不算小的三室一厅,她原先以为他是合租,但显然不是,想   来租金必定可观。   易西青很是坦然:“所以我缺钱。”   还在琢磨着要不要劝他换地,或者换小一点的房子,或者更进一步住校的孟杉年听完,表示有理有据,   无法反驳。   易西青弯腰替她收拾书包:“走吧,送你回家。”   孟杉年还未来得及阻止,易西青已捡起从书包中意外掉落的一本书,书封面非常少女,又粉又花。   易西青好奇:“你喜欢看这?”   孟杉年乖乖点头。   她反正不会承认,是因为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于是就去小说屋租了最受欢迎前   二十名小说,带回家去慢慢研究这件事的。   易西青表情没变化,将书替她塞进书包。   关门那一刹那,他慢条斯理道:“其实这本不大好看。”   孟杉年抬眸看他。   “男主角的脑子大抵用来养金鱼了,总为女配误会女主。女主角则行为处事异常矛盾,嘴上说只爱着男   主,行动上却时不时撩拨温柔男二和懵懂男三,最后脑子也坏了,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和扇过她好几巴   掌,动辄打骂,甚至打至她流产的男主甜甜蜜蜜在一起了。”易西青条理清晰,语速较快,语调平板地说   完,做最后总结,“这么说来,算是天生一对。”   孟杉年张口结舌,呆愣愣看着身边的人,“易神,没想到你阅读涉猎还挺广。”   易西青自谦地点点头:“你喜欢的话,我给你推荐几本。”   孟杉年:“……好。”   *   周二早上,第二节 课上至一半,原本阴蒙蒙的天彻底黑下来,老师开了教室内的日光灯,没过一会儿天   降瓢泼大雨。   下了课,雨也没停,大课间跑操自然取消了。   关莹被闺蜜李莉一路拉着爬上六楼,气势汹汹地走到高二三班门口,要堵易西青。   也是运气好,易西青正从外头回来。   李莉泼辣道:“喂,答不答应给句准话,害我们莹莹昨天从下午等到晚上算什么男人!”   她身后的关莹拉着李莉的手,又气又羞,“别说了,我们下去吧。”   易西青神色莫名,“什么?”   李莉顾忌好友,压低声音,“那封信啊,莹莹花了一晚上斟字酌句写的,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和你约好   晚自习课前甜品店见的。”   易西青面上带着客气的微笑,礼貌道:“抱歉,但我并未收到过信件。”   应对的彬彬有礼,然而他的身体却倾向远离他们的另一侧,低垂的眼帘恰恰掩住他眼底的不耐烦。   李莉一听,立刻眉飞色舞,和身边的关莹咬耳朵,“我就说嘛,怎么可能不答应你。”   有人从不远处跑来,是易西青的同班同学钱费。   钱费气都不喘一口,就凑到关莹身旁,声音要多柔有多柔,“莹莹,你来找我?”   关莹不理她,李莉翻了个白眼,“找个屁,是不是你压根没把信交给易西青。”   钱费眼中光芒一暗,小心翼翼看关莹一眼,“莹莹,你听我解释。”   李莉:“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有病啊,早知道不让你代交了。”   钱费眼中怒火被点燃,易西青那小白脸有什么好的!   他瞪向对面的易西青,却见易西青并未注意他们几个的谈话,反而望着他身后,眸中溢出些许浅浅的笑   意。   虽然班里男女生都称赞易西青的温和,但钱费却厌恶他假的要死的微笑,那嘴角的弧度像是用最标准的   量尺计算设计过的,不带丝毫温度,不分人畜地给予。   可这次易西青眼底所含的笑却显得格外不一样,虽然一如既往令他厌恶,但至少像个与他别无二致的普通人。   钱费顺着易西青的视线回头望,也没看到什么好玩的事物。倒是瞧见班长正从对面走来,手上握着蛋糕   房刚出炉的鸡蛋仔,边走路边低头咬下一颗,吃得还挺香。   钱费无聊地正要转过来,忽地心生一计,踱着步不着痕迹地来到易西青身边,又故意后退半步。   用只有易西青能听到的音量说,“帮兄弟一个忙。”   与此同时,不等易西青回应,便瞅准时机、瞄准角度,将手伸至他身后,趁他还未防备,将其往前一推。   孟杉年正吃着热乎乎的鸡蛋仔呢,下一秒眼前一暗,她行动快于意识地往后退一步想避开。   悲催的是,这一步恰巧踩上了后面人的鞋,幸好她反应快,猛地收右腿腿部力量,避免了祸害别人,却   也直接导致自己重心不稳,瞬间往另一侧倒去。短短几秒内,她已经想象了数种平地摔的丑态。   然后……意料之外的,腰间一紧,伴着耳畔一声熟悉好听的“小心”,落入一个温热紧实的胸膛。   钱费低头瞅瞅自己的掌心,又抬头瞟了一眼易西青,心里有几分诧异,自己明明没使特别大的力,他怎   么就这么重重地往前扑了?   瞅着高大俊拔的,合着丫是个弱鸡?!   弱鸡易同学单手搂住孟杉年的腰,稳稳地将她抱了个满怀,站定后也没撒手,语气紧张地问:“你没事   吧?”   孟杉年懵着脸,摇摇头。   她还未从天降馅儿饼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就听同班同学钱费说,“因为易西青他有女朋友了。” 第23章   钱费话音刚落, 李莉和关莹也已看清眼前情况,俩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孟杉年?”   被点名的孟杉年下意识回头去看她们,神情迷惘,眼神空白, 心绪更是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内经历大起   大落。   “嗯。”钱费根本没管他口中的两位当事人,只凑到关莹眼前, 又怕关莹注意不到似的,特意伸手指了   指孟杉年和易西青, 压低音量道:“男女朋友正在交往。”   见关莹眼神迟疑,他立刻补充道:“早恋嘛,你知道的,哪怕是好学生也要尽量保密,平时也不好太亲   密。不过小细节总能看出些蛛丝马迹, 你看,刚刚易西青见孟杉年要摔倒, 就赶忙去扶。”   关莹疑惑:“是易神突然往前扑,孟杉年差点被撞倒吧?”   “不是, 你搞错了因果顺序。”钱费的语气十分笃定, 放佛一切毋庸置疑。   李莉忽然插过去, 同关莹咬耳朵:“之前孟杉年摔了腿, 是易神天天亲自带她来校的。”   关莹:“这我也知道, 孟杉年期末考还是被易神背进隔壁考场的。但你当时不是还劝我别多想,是因为   易神人好?”   不等李莉应答, 钱费又小声地叽里咕噜说一通,大意无非就是证明那俩人是对货真价实的情侣。   而被早恋的男女朋友面面相觑,彼此眼里俱是莫名。   孟杉年开口:“我——”   手腕倏地被握住,轻轻地摇了摇。   孟杉年抬起头,望了身边人一眼,选择慢慢闭上已半张开的嘴,而她的脸则越来越红。   尽管她已想起他们那个伪装情侣的约定。   那头的钱费还在和关莹解释:“不帮忙转交,是不希望你破坏别人感情。我了解你,你最讨厌第三   者。”   关莹低下头,很难过的样子。   她的闺蜜不吃钱费那套,反应过来:“不对啊,那你干嘛接下那封信,直接和我们说清楚就好啦。”   钱费:“直接说,不是怕莹莹伤心嘛,花一整天写出来的信,第二天正满怀期待呢,我这么一说,杀伤   力也太大了。”   关莹并未理会他,也一律无视了其余人等,只朝孟杉年很勉强地笑了笑:“抱歉,我们先走了。”   闺蜜临走还不甘心,骂钱费:“不对啊,你这什么破逻辑——”   话还没说完,就被关莹拖走了。   钱费依依不舍地望着关莹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然后看也没看易西青一眼,直接进了教室。   易西青低头看孟杉年:“上课了,快进教室。”   同时像才发现一般,松开了钳住她手腕的手,手垂落时他微凉的手指指腹滑过孟杉年的小指。   孟杉年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   故意耍心机换取的亲密接触,和对方突如其来给予的,原来是这么不同。   她微微低下头,垂落的眼睫细细密密地掩住她眸中的羞涩,可减短的发丝却挡不住她早已烫红的面颊,   她觉得好奇怪,像是快要自动蒸发了。   明明只是一个短暂的拥抱,和一次意外的指尖碰撞而已。   易西青见她毫无反应,便又俯下身,似要仔细看看她怎么了。   孟杉年见状,像是才回过神来,连忙退开一步,绕过他,一言不发,径直从后门进了教室。   易西青也没急着动,就伫在原地,远远地盯着她渐渐红透的耳垂,眼尾不动声色地弯了弯。   徐佳佳正和人唠嗑,一见刚进来的孟杉年吓一跳,问:“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孟杉年拿右手扇风,给自己降温,闻言,一言难尽地瞅她,左手握拳锤了锤胸口。   一杯突然出现的水被置于孟杉年眼前,“喝吧。”   孟杉年仰起脸,看来人——罪魁祸首易西青,还浮着水汽的眼中盛满了疑问:什么意思?   易西青:“你不是噎住了。”   孟杉年眉头皱起,将刚刚自己的行为在脑海中过一遍,然后……   对面的徐佳佳了然道:“原来你是噎住了,难怪脸涨得通红,还不停地捶胸。”   孟杉年:……   她只好礼貌性噎住一下,“嗝儿——”   易西青将水杯又往前挪了一挪。   孟杉年在他异常关切的目光中,只好满脸“感激”地仰头干掉一杯水。   她喝完便背过身,假装看风景,自然没留意到身边人愈来愈弯的眼眸,和极力抑制却抑制不住上扬的嘴   角。   他尝过的滋味,她也该试试了,不是么。   这样才公平。   今日天气甚好。   易西青瞥了眼窗外的狂风暴雨,如是想到。   *   同样的深夜,同一家KFC。   徐佳佳听完孟杉年的叙述,傻眼:“你在说什么?你真的以为易神是大好人,才这么待你?”   “一般人真的会因为为人好,就为另一个人做到这个地步吗?是会大中午不睡觉,替同桌一边挡太阳,   一边出卷子?还是会天天不辞辛劳地接送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摔了腿的同桌上下学?”   “好,假使如你所说,他果真好到离谱,那你有没有想过,易神要真是圣父,为什么对我不像对你那样   好?”   “你又有没有想过,一个人会为另一个人心甘情愿地付出,最简单的理由就是因为喜欢,喜欢而已。”   “易神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心甘情愿付出那么多的,年年。”   ……   孟杉年回家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睡不着。将徐佳佳说的,以及和易西青认识以来的一段   段回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会是因为喜欢吗?   他居然会喜欢她?   她觉得自己被徐佳佳洗脑了,不然为什么越想越觉得佳佳说得有道理,亦或者说,越想越觉得易西青真   的喜欢她。   孟杉年拧开台灯,索性爬起来,开电脑,进入她偶然间发现一个名为“今夜月色真美”论坛,编辑发   帖。   【总觉得暗恋对象喜欢我】   楼主:如题,我要不要勇敢地问一问对方,或者直接表白?   1L:楼主知道人生三大错觉之一的“他也喜欢我”吗?大晚上的,洗洗睡吧。   2L:千万别!渣男都这套路,他是不是非常关心你、照顾你,甚至在外人眼里都是他很喜欢你,看上   去,你对他而言是分外与众不同的,但是!从始至终他都没主动说过喜欢,从未正面对你表达过爱?如果   是,那就百分百纯渣男,我上一任暧昧对象就这样,看上去老实的一笔,结果呢,只是把老娘当备胎,WQTM   D!   3L:渣男+1   4L:渣男+2,表现得温柔体贴,暧昧得恰到好处,但打死不和你表白,每每你暗示他,他就顾左右而言   他,就不正面回答问题。一想起来那怂货,就手痒,我那二十米的大砍刀蠢蠢欲动。   5L:只有我觉得楼主的ID好报社吗?“啊呜”,一口吞掉。   6L:我问过男票类似的问题,他说,男生如果真喜欢一个人,那就绝不会犹犹豫豫没具体又明确行动,   如果对方的表现让你都不确定他喜不喜欢你,那大概率是——他纯粹找你打发时间,玩玩暧昧小游戏而已   (补充:本人之前也遇到过类似渣男,差点吊死我,幸好及时回头。)   7L:虽说上面几楼都很丧气,但楼主,良药苦口,说的都是真理。要么是你想太多,要么是对方拿你当   备胎、解闷。另,女孩子千万别主动出击,尤其别对这类虽喜欢你却不那么喜欢、存心骑驴找马的男生主   动,容易更不被珍惜。   8L:楼主,还有一种可能,男生是不是特别内向害羞啊?   楼主回复8L:不是。   9L:经五哥提醒,楼主ID[啊呜]莫名眼熟。   10L:楼主不久前才发过一贴   截图内容如下:   【啊呜:别人的暗恋是对方不知情,我就厉害了,我自己也不知道 】   一楼:嘛意思?   啊呜回复一楼:人人都说我暗恋学神,唯独除了我自己 ^_^   二楼:2333楼主生动演绎脸上笑眯眯,心里mmp   11L:哇,楼主你别和我说,你现在暗恋的这位主人公就是之前的学神。   孟杉年原先越看帖子越丧,此时看到之前自己发过的贴,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才几个月,一切却   已然翻天覆地大变样。   她回复11L:是。   11L回复她:难道你这个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亲?   12L: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男主人公有点儿难以琢磨吗,再加上楼主说的学神属性,啧啧……搞不好是个腹   黑。   孟杉年回完11楼就没心情继续看了,关了电脑,躺回床上,酝酿睡意。   *   第二天,孟杉年课照上,只是课间时分总有些心神不宁。   晚自习下课后,孟杉年同易西青顺路一起回家,她因为东想西想,步伐越来越小,动作越来越慢,待回   过神来,发觉自己正在小步踩蚂蚁,而身边的易西青也陪着她,步伐小到几乎原地踏步。   孟杉年忽地道:“易西青,你走前面。”   易西青也没多问,几步走至她身前。   孟杉年看着眼前这个人的背影,出神许久,心里涩涩的。   她居然会为网上并不了解他的人所说的那些话而忧心这么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与他真正相处的她难   道不是最清楚的?为什么要为别的不相干的人所说的话,而轻而易举地动摇对他的信任呢?   易西青才不是什么渣男,他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是她的心上人。   小道旁的路灯散着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孟杉年情不自禁略略抬起右手,让自己的影子缓缓   牵起易西青的影子,两只手的影子触碰的一瞬间,孟杉年偷偷地笑。   她心满意足地快步上前,追上前面的易西青。   “易同学,你知不知道骗人会影响人品,我们还要高考呢。”   “所以我们不要作假骗人了,好不好?”   所以,我们假戏真做吧。 第24章 (小修)   “我们可以不用骗的人,也不用影响人品,就能心安理得赢,只要——”孟杉年说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下面半句最重要的话在舌尖缠绕着,一时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她仰起脸看身边的人,想要从他身上获取点儿勇   气。   易西青今天穿了一身黑,似要融入这浓重的夜色中,孟杉年瞧着,忍不住用手轻拍了下他的胳膊,想要确认他的   存在,刚碰上他的袖口,就听见他说—   “那就结束吧。”   孟杉年“啊”了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   易西青低下头,浅色的眸子望进她眼里,轻声说:“不假装情侣了,赌局随意吧。”   孟杉年脸白了下,舌尖上那句“只要成真了,就不算作假”被迫咽下,她无意识地应道:“哦,好。”   易西青调转视线:“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孟杉年晕乎乎地看了眼周围,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自家小区,她忙不迭地点点头,魂不守舍道:“好呀。当然   没什么事。”   易西青往前走了两步,又一个转身回头,同她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语气平静冷淡地说:“以后晚上就不送你回   家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说完,不等孟杉年反应,快步离开了。   孟杉年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一时想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低垂着脑袋,慢吞吞爬上楼,慢吞吞洗漱完,慢吞吞躺上床,再慢吞吞闭上眼……却睡不着。   赌局算就算了,连一起回家都不行吗,又不需要你送,本来就同路,一起走都不行,为什么呀?   论坛上那几句话又开始在她脑海里来来回回扫荡。   肯定不会是渣男的,那难道一切真的都是错觉?   难道他察觉了她的心思,又不喜欢她,因为怕伤害她,提前划清界限?   孟杉年摸摸胸口,觉得自己的小心脏现在像曾买过的质量极差的柠檬片一样,又酸又涩,还慌乱无措……   同样失眠的易西青单手枕着后脑勺,半躺在床上,侧身一瞬不瞬地望着墙上那副威尼斯面具,浮现在眼前的却是   孟杉年那一瞬骤然苍白的面色,和茫茫然放空的眸子。   他明知道,这样简单的一句问话或许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可是,他不能。   他可以置身入局,她不行。   因此明明他所期待的已触手可及,他却要克制地将她往外推。   一想到这,他就更恨了。   枕边的手机恰好响起,易西青直起身,握着手机走去书房,过道处昏暗的光线映照出他满是戾气的眉,眼和嘴角   所噙着的与面具别无二致的诡异微笑。   而路过的客厅里则摆着他早已整理好的行李箱。   *   孟杉年第二天发觉易西青没来上的课,她先是一慌,想着易西青不会为了避开她特意换班之类的吧?怀疑几分钟   后后理智上线,觉得瞎猜得太离谱。   半忐忑半放心地过了早读,好在第一节 课是数学,柏老师上课前告知他们,易西青家里有事请假一周,交代各科   课代表替他留一份作业。   中午,孟杉年在食堂正吃着饭,桌对面忽然坐下两个人,是关莹和李莉。   李莉很是开朗,直接冲她打招呼:“嗨,没忘了我俩吧。”   孟杉年虽然心下莫名,但还是摇摇头,笑了下:“没有。”   关莹突然开口:“很尴尬吧。”   说完,有些俏皮地吐了下舌尖,和平日里的气质相比竟有些反差萌。   孟杉年看出她们有话要说,因此并没急着接话,只是又笑了笑。   “易神都和我们解释了,是钱费喜欢莹莹,临时故意托他帮的忙,当时状况突然他拒绝不了,而你是被他拖下水   的。易神说是因为他帮你补习过物理,所以你没好意思拒绝。”李莉将事情娓娓道来。   孟杉年握着筷子,未作声。   因为她无话可说,因为她们说得的确接近真相,或者说,关于易西青的那部分大有可能就是真相。   可易西青为什么要特意找关莹解释一通,难道是因为他真正喜欢的是关莹?之前不过是因为他老好人,没法拒绝   掉钱费,但后来越想越后悔,所以忍不住索性向关莹挑明了一切吗?   孟杉年抬眸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关莹,眉目如画,粉面桃腮,虽然不比她大师姐明艳动的人,但也娇艳   如花,是真漂亮。   自己肯定比不过她。   “易西青也真是,要是不喜欢我们莹莹直接说就好了,难道我们还会死缠烂打不成,结果拿你当挡箭牌,简直   了!”   耳畔是李莉充满活力的话音,孟杉年听完,着实愣了好一下:“你说什么?”   李莉:“孟杉年,你别再替他遮掩,易西青说了,他也有私心,不单纯是为钱费做慈善事业好。在他后来觉得对不   起你,怕你被误会,对莹莹呢,他也觉得抱歉。所以正式来和莹莹沟通了一次,当面拒绝。”   通过李莉的三言两语,孟杉年理清了大致情况。可所谓的理清后,孟杉年更晕乎了,易西青他做了这么一通事,   怎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他特意找关莹解释,这个举动背后的用意是什么?   她原以为他是因为喜欢关莹,怕关莹误会,可明显不是,因为他又正式拒绝了关莹。   那么,他大费周折,真的只为了单纯地向关莹澄清她和他的关系,以及当面拒绝关莹?   孟杉年想起易西青的老好人本质,觉得自己很可能是想复杂了,应该就是如此。易西青因人太善良,当初拒绝不   了钱费;事后又因为太善良,因为欺骗过关莹有负罪感,所以特意道歉和正式拒绝她,然后又因为太善良,以为她   这个别有所图的人是出于感恩才配合他,所以替她向关莹她们解释。   “虽说易神这次的举动让我对他有点儿失望,但好在他解释了。主要还是那个钱费,真不是个东西!”李莉啃着   大鸡腿,愤愤道。   关莹拉了下她的衣角,示意她别这么说,然后朝孟杉年柔柔地微笑:“既然都讲开了,以后你碰到我们也不用尴   尬,我并不怪你。”   孟杉年其实对她是很不好意思的,近来都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心底深处对她有欺骗感和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只   是没想到杯关莹能发现,还这么善解人意。   孟杉年看着她,又想起易西青,相由心生在她们身上真的体现得淋漓尽致,都是人长得好,看心底也和善,很温柔   的人。   “对,都是男生不是东西,和你没关系,我要是你,当时肯定也不好拒绝。”李莉爽朗道。   “嗯,不用放在心上。”关莹冲她眨眨眼,“说不定以后我还会找你借数学笔记,我数学可没你的好。”   李莉大叫一声:“别提数学!吃饭能不能别提这么恐怖的事!”   “当然可以。”孟杉年重重地点头,先回了关莹然。后两人一同看向突然暴躁的李莉,又相视一笑。   饭后,孟杉年犹豫了下,在回教学区的路上,和关莹坦白:“其实我是真的喜欢易西青。”   关莹一愣,回之一笑:“好巧,我也是,不过我更喜欢我自己。”   孟杉年听懂了,她喜欢易西青,但不会死缠烂打,更不会耍什么心机,因为她更喜欢自己,有自尊的自己。   易西青不在的一周过得与往常别无二致,只是每一秒似乎都被拉长了两倍而已。   孟杉年原以为易西青回来以后,一切会恢复成原样,但显然不是。最近连徐佳佳都来找她,犹豫不决地说她似乎   判断失误。   “易神貌似并不喜欢你,我可能当初想岔了?”   孟杉年听完她犹犹豫豫的怀疑,又能说什么,回道:“是吧,我就说他是因为人好。”   近来,易西青对班上同学简直有求必应,堪比圣父。   徐佳佳歪着脑袋,皱眉思索老半天,缓缓点了点头:“还是你了解他。”   还是她了解他吗?   孟杉年听到这句话,竟然想笑。   她晚上回家,忽地起了念头,上了学校贴吧。当初隐秘异常全是暗号的开赌帖子已经被删,孟杉年搜了好几遍,   确定了这个事实。   帖子突然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而她和易西青就像这个帖子一样,突然之间就彻底没有了关系。   *   第二天,孟杉年一早到了教室,手刚扶了下易西青的课桌,准备坐进自己的座位,就立马感觉到不对劲。   手心湿漉漉的,低头一看,他桌面上都是水,桌面上几本书书页早已浸透,滴着水,泛着黄。   孟杉年下意识抬头看钱费的座位。   自从关莹事件后,钱费就各种看不顺眼易西青,明里暗里嘲讽易西青,时不时用实际行动欺负一下他,最常见的   就是下课走动间,故意甩手碰倒易西青桌上垒着的书,任它们稀里哗啦摔一地,假装眼瞎地踩几脚。也就易西青   脾气好,什么也不说,只默默自己捡起来。   钱费家里做酒店生意,父母忙才把他从市里送到这边爷爷奶奶身边上学,日常有钱人派头很足,穿衣喜好名牌,   且专选标志大的款式。前两日课间,他坐在易西青过道旁的座位上,腿挑衅得伸到易西青身下的凳腿边,一面狂   抖,一面斜乜着易西青的一身校服,意有所指道:“成绩好有什么用,穷,以后还不是为我打工。”   林立早就看不惯他了,呛声的道:“有钱了不起啊,听没听过“富不过三代的,也给你儿孙积点儿福吧。”   徐佳佳当时就瞪林立了:“瞎说什么呢!”   钱费正要发火,听徐佳佳这么一说,立马冲徐佳佳一笑,脸上肥肉挤成一堆,反而显得凶横:“还是佳佳你上   道。”   却听徐佳佳说:“有没有儿孙还不一定呢!”   钱费:……   周围其他同学也没几个看他顺眼的,纷纷大笑,还有几个补充,“我们易神说不好会做富一代,富二代哪里拼得   过富一代哟!”   钱费越呆越憋屈,索性摔笔走的人。   孟杉年果然在钱费桌上看到他那个标志性的白底黑色大标志斜挎的包,对方人却不在座位上。她也没多想,立   马放下自己手上的书,快速捧完易西青桌面上的书,飞快抽纸巾盖在满是水的桌面上,又替他检查了一番桌肚内   的情况。   待孟杉年替他擦完第三本书的时候,易西青来了。   孟杉年正要解释说明一番,易西青却直接伸手取过自己的书,道:“谢谢你,给我吧,接下来我自己处理。”   多么有礼貌,又多么疏离。   孟杉年想安慰他,又想劝说,结果统统被他一句话,一个态度,不轻不重地堵了回去。   易西青正擦着书的扉页,钱费从后门处进的来,一个甩手将易西青放置于凳子上的刚整理好的一摞书刮倒在地,   一句道歉未说,理所当然似的坐回自己座位。   孟杉年瞪着他,咬了咬牙,正要上前。   “孟杉年”,易西青突然抬眸唤她,“麻烦你帮我捡一下那本书。”他指着摔落到墙角边的一本教材说。   孟杉年抿了下嘴,暂时放下撸袖子上前的念头,弯腰先替他捡书。   把书交给易西青的时候,她看到易西青衬衣袖口处有一块红色的污渍,之前校服外套挡着看不出,现在他伸长手   臂露出了手腕,自然很是显眼。   “你红墨水瓶也被他摔破的了?”   易西青顺着孟杉年的视线看去,似有一秒钟的犹豫,随后很自然地说:“这是油漆,未干的红油漆。”   *   柏老师出了车祸,好在人没大碍,孟杉年代表全班同学去看望他。   从医院回家以后,什么也没干,先去厨房蒸了个蛋。   待出锅后,用牙签在嫩乎乎的蒸蛋表面刻了一个字,又倒了一勺生抽浇在蒸蛋上,随着浅褐色的汁液流淌,蛋面   上渐渐浮出一个“西”字,孟杉年握着瓷质勺子,瞪了它半天,自说自话道:“你喜不喜欢我又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喜欢你!”   他喜欢她最好,不喜欢也没的事,不就是倒追吗?   她才不怕!   孟杉年面上笑吟吟,盯着这嫩滑到颤巍巍的蒸蛋,柔声的道:“别怕,我会对你好的。”   动作却干脆果断地挖出一大勺,恰好是一个完整的“西”字,啊呜一下,一口吞掉。   不搭理我?   没关系,大不了打持久战,早晚一口吃掉你。   哼。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所以如果有所求,就要拼尽全力,不留遗憾。   下午,孟杉年回校自习,上楼时,前面两位别班同学在兴致勃勃地八卦,她顺便听了一耳朵—   “听说他转学是因为之前那个了女同学?”同学甲说。   “什么那个?”同学乙没听的懂。   “强。奸。不过我听的版本怎么是他爸强。奸了他女友?”同学丙补充。   孟杉年越听越觉得好乱,怎么转学生和转学生之间差异这么大,她们班转学生快好成圣父,别班转学生乱得堪比   法制节目。   她快步上了楼,一进班级,班里闹哄哄的,迎面就飘来一张黑白打印纸,孟杉年下意识扫了一眼,然后愣住—   【桐大附中特级教师易学海曝惊天丑闻:性。侵所带女学生长达数月之久】 第25章   转学以来备受欢迎和追捧的易西青, 如今成了同学们口中的过街老鼠。原本一下课便时不时来他周围热   情请教问题的女生们,现在离他要多远有多远,放佛在避着什么危险传染源;男生们则更多的是明目张胆地   聚在一起,边议论边朝易西青露出鄙夷的神色,全然没了前两日恳求易西青照顾他们月考的亲近讨好模样。   桐城日报的一幅版面, 成了一纸判决书。   是的,那张黑白薄纸除了惊悚骇人的标题以外, 底下就是桐城日报关于此事报导的复印件,是钱费大张   旗鼓分发的。   那天, 他站在讲台上,昂首挺胸,大声宣称,他不过是担忧班内其他同学遭受易西青的蒙骗,甚至女生   们会有更不好的遭遇, 才不惧恶势力,勇于揭发恶人恶行。毕竟有句老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   歪。”什么样的父亲自然生出什么样的儿子, 况且报导还点明被性侵的女学生曾极其爱慕易老师的儿子,也   就是易西青, 谁知道这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他边发表正义使者演讲, 边朝底下同学挤眉弄眼, 嘴角咧着歪笑, 暗示性意味极浓。   即便有人听来不舒服, 却也没人再为易西青做一丝反驳。   之前钱费欺辱的易西青,是长得帅人品好的学神, 自然人人都站在易西青这一边,不论是因为倾慕易西   青,还是对他有所求,亦或者是纯粹随大流;而如今钱费欺侮的易西青,是强.奸罪嫌疑犯之子,那么钱费做   什么都是为了正义。   至少表面上不会有人去反驳,不会有人当场选择去站在大众或者正义的对立面。   孟杉年到的时候,钱费已演讲完毕,这些内容基本都是徐佳佳复述给她听。之后,她立刻仔细看了一番   那张复印的报道,她没学过法律,但是这份报道所占版面虽然大,却全程都是以受害者角度去讲述,连警方   有无立案都没提,主观性未免太大。   她捏着这张好比宣传单的定罪纸,询问钱费:“有没有其他报道,官方比如警方的有吗?”   钱费小眼睛闪着亮光:“班长,你以为公安局是你家开的?要什么给你什么?”“可仅凭这份报道,并不能证明易西青爸爸真的性侵了学生,连报道最后也没说有定罪,甚至连立案与   否都没提。”   “班长,你觉得有哪个女孩子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你也是女生,你觉得可能吗?上面还有女孩子父   母的口述,他们一家人合起伙来造这个谣有什么好处?况且桐城日报又不是小报,你当记者是傻子吗,不怕   吃官司?”钱费反驳起孟杉年来振振有词,“至于警方,据说易西青他妈有钱有势,搞不好咽下苦水,替她   老公背地里摆平了。”   “官官相护嘛,大家都懂的。”钱费身边的同学甲了然。   “幸好被良心记者如实报道出来,估计没这么好解决喽,据说在桐城闹得还蛮大。”同学乙道。   ……   孟杉年听了数个“据说”,和数个反问“你觉得可能吗”,正要再追问,就听身边有人用兴奋且八卦地   口吻说,“易西青来了!”   站在讲台边的钱费前倾着脖子,大声朝后门口处喊:“易大学神,你对你爸和单恋你的学妹搞在一起这   事儿有没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啊?或者索性澄清一下嘛?”   易西青脚步如常,看也没看前面人一眼,只坐进了座位。   此后,以钱费为首的几个男生,变本加厉地欺负起易西青。   连早上跑操,他们都不顾队列,时不时故意落到班级最后,然后集体往前冲,故意用肘关节、膝关节狠   狠撞击前面的易西青,孟杉年原先没发现,有一回停下来系鞋带追队列的时候才看到,第二天当即和体育委   员商量换易西青领跑。   体育委员和林立徐佳佳他们自然没有加入欺负易西青的集体活动中,不过也选择尽量避开易西青。徐佳   佳建议孟杉年也尽量和易西青保持距离,孟杉年懂她的意思,知道她是好意。她们这里是小地方,一个大新   闻一出,基本过不了三天,上至八十岁老太太,下至八岁小孩,就都知道了。近来跑操或吃饭时,别班看易   西青的眼神,都像在看变态,带着谴责和鄙视,还有一丝惧怕。   女生和这样的人交往过密,不是好事。   一般的性侵新闻对女性来说已经够可怕了,更何况是某种程度而言与他们息息相关的老师性侵女生案   件。   孟杉年还是没忍住,问她:“好像所有人都默认这件事是真的,为什么?”   徐佳佳一怔:“易西青不都是默认了吗?更何况钱费说得有理,哪有女生拿这种事开玩笑的,有什么好   处?”   孟杉年:“不说话代表默认吗?不能是懒得争辩,静待真相?虽然质疑受害者不太好,但我们不是她,   怎么知道她无所图。关键是没有一点切实的证据,全篇报道都是情绪化的表达。即便退一万步,假使是真   的,易西青又不是强.奸犯,他做错什么了?要遭受孤立、冷暴力和热暴力交替的痛苦?”   徐佳佳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你熟悉易西青,他对你确实不错,你站在他的角度替他考虑问题,很正   常。但是受到伤害的女生呢,她做错什么了?有些伤害,一个人偿还是不够的,父债子偿。”   孟杉年将手从徐佳佳那里抽回来,捂住脸,有些哽咽道:“说着说着,又退回原点了。”   徐佳佳不忍心,补充了一句,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年年,你有没有想过,钱费这样的垃圾,为什么   这回如此富有正义感。他之前可是带手机去女厕所偷看偷拍过的。”   “因为他处处比不过易西青,唯有这回能站在道德高地上批判易西青,能有胜利感、高高在上感。他不   需要知道真相,他只需要拥有凌驾于易西青之上的快感,况且他还能以一种善良的、伸张正义的姿态享受这   种本质上不道德的快感。”徐佳佳说。   孟杉年放下手,红着眼眶说:“我知道,其实我也了解冷眼旁观的是怎么想的。”   徐佳佳一愣。   “因为很简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信了,对他们而言也无所谓,如果孤立、远离一个人,对自   己毫无影响,甚至是一种自我保护,保护自己免受伤害,以及避免站在大众对立面,那么假使错了,也是一   群人错;不信,那倘若是真的怎么办,自己受到伤害怎么办。所以……就信了吧,就在心底提前下了定论。   至于真相是什么,当事人会遭遇什么,他们又不是直接的刽子手,什么都没做,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孟杉   年哑着嗓子,冷静道,“完全可以理解,真的。如果对方不是易西青,我或许也会这么做。”   她说完,心里其实更难过了,除了担心易西青,还有对徐佳佳深深的歉意。因而,不等徐佳佳有所反   应,抱起一摞试卷,“我去办公室交作业。”   柏老师住院以后,学校安排了代课老师,孟杉年抱着卷子,敲门进办公室。   今日阳光灿烂,宽敞的办公室内盛满了金灿灿的日光,两位老师在满室的光晕中嗑着瓜子,小声议论。   “强.暴了班里女同学,听说还是儿子女朋友。”   “校长不就想要一个菁大桑大名额,以后好装点招生门面,这下真是……啧啧,柏老师也是惨,当初还   以为他是捡了个大西瓜,结果是接了一个烂摊子。”   ……   孟杉年攥紧衣角,退出办公室。   一晃到中午,孟杉年打完饭,正站在原地找空座,余光却注意到了易西青,正要上前,他那里却状况突   发。   易西青盛着的汤刚一个转身,被身后一个男生故意抬手扬过去,碗内扣,汤全都洒在了易西青身上,衣   襟处粘了一大片紫菜,异常狼狈。   孟杉年远远地看着,很着急,连忙赶过去,走进了,又故意慢下步伐,调整了下表情。   易西青一坐下吃饭,周围人一下子跟逃瘟疫的避开了。全然想不到,就在前两天,他还是那么受欢迎,   走哪儿都有女生低声议论,去打个篮球休息一下,就被男生勾肩搭背地拥着前行。   孟杉年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幕,无法想象他本人的心情,她努力扬了扬嘴角,将自己那份冬瓜排骨汤放到   他桌上,笑眯眯道:“我吃腻了排骨,你做个好人吧。”   易西青抬眸,神情明显怔了下,说:“谢谢。”   孟杉年直接落座在他对面:“你帮我解决,应该是我谢谢你呀。”   易西青笑了笑,未作声,只是明显加快了用餐速度。   孟杉年没忍住,瞬间红了眼眶,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现在……我们一起吃个饭,都不行吗?”   说完,直接把筷子扔了,什么也不管,就低头揉眼睛。   易西青被吓了一大跳,颇手足无措道:“你哭什么?”   “哭你不理我!”孟杉年抬头,红眼睛瞪他,小奶猫般凶他。   易西青:……   他举着湿纸巾,认输般说:“我慢慢吃,行了吧?”   孟杉年努力压下嘴角,继续挤着哭腔,凶巴巴道:“不行!以后至少一起吃饭,同不同意?”   易西青无奈:“……好,你快擦擦脸。”   孟杉年接过纸巾,先不动声色地擦干指尖的风油精,再用另一边擦眼泪。   两个人恢复正常,快吃完的时候,孟杉年低声道:“原来我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只怕你不理我,”   “我错了,我更怕你受伤。”   易西青用餐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望着她头顶处小小的发旋,发愣,一直以来温和平静的表情似乎   多了一丝裂痕。   孟杉年却骤然仰起脸,笑盈盈道:“这是我新看的小说里面的台词,我太喜欢了,你觉得怎么样?”   易西青已收拾好情绪和表情,轻笑了下:“你喜欢就好。”   “我觉得这句话还有一层意思,就是除了那两样,其他她都不怕呀。”孟杉年表情轻松,语气自然,只   是说得太急切了些,像是很怕某些人没听懂。   易西青闻言,垂下眼帘,缓缓道:“有人会怕。”   孟杉年:“她自己都不怕,那个‘有人’为什么要怕,要怕也应该是要怕她所怕,否则就是咸吃萝卜淡   操心。”   易西青似乎又笑了下,低着头,神情看不清,没再开口。   晚上吃饭,孟杉年就直接跟在易西青身后进了食堂,两个人分头行动。孟杉年打完饭,找到易西青。   易西青忽地朝她展颜一笑:“你吃腻排骨了?”   孟杉年被他的笑容炫得闪了下脑袋,乖巧地连连点头,一叠声道:“对对对。”   易西青:“那糖醋排骨也不吃吗?”   孟杉年:“……啊?啊,是啊。”   易西青在眼前,糖醋排骨算什么?!   不吃,全都不吃!   “那你怎么点排骨套餐?”易西青特意举着筷子指了下盘里那份甜香浓稠的糖醋小排。   孟杉年从美色.诱惑中回神,低头看餐盘:……   过于得意,容易忘形。中午刚用的借口,转头就忘了,莫不是要得少年痴呆?   孟杉年盯着诱人的肉,边流着口水,边飞速转动脑筋,勉强道:“那个……我喜欢配菜,小白菜清炒香   菇。”   易西青理解地点点头,善解人意道:“那这份糖醋排骨就给我吧,别浪费粮食。”   孟杉年反应极大:“不行!”   “我喜欢葱,喜欢有排骨味的葱。”孟杉年急中生智。   易西青:……缩回手。   孟杉年暗自吁了口气。   “那你先把葱挑走,没关系。”   “……”她是不是还要说谢谢?!   孟杉年咬牙切齿,做着要含泪道谢的心理准备。   易西青眸中尽是笑意,没继续逗她:“吃吧,或许今天换大厨师傅,不是你吃腻的口味。”   孟杉年恍然大悟状:“你说得非常有道理。”   易西青禁不住笑出声,眼前这个人,到底是真聪明,还是笨?   偶有大聪明,偶有小聪明,偶尔又显得蠢乎乎,真是——   可爱。   孟杉年正低着头,专心咬排骨,蓦地听到几声压低的惊呼,几乎同时有几粒热烫的小水珠溅上面颊,她   下意识扭头,入目一只烫红的手。   湿漉漉的手往下挂着水,冒着团团热气…… 第26章   孟杉年立刻反应过来, 跳起来,抓住易西青的手冲向洗手池。好在食堂东西两端都有池子,水龙头一拧   开,冰凉的水流倾泻而下冲刷着易西青被开水烫红的右手,降温效果立竿见影。   孟杉年咬着食指第二关节, 紧张地盯着看。   易西青另一只手手指试探性伸至她面颊边,轻轻触了下她被热水溅到的小块皮肤上, 问:“你没事   吧?”   孟杉年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摸了下被他触碰的地方:“我当然没事, 多亏了你,但你有事,不知道会不   会起水泡。”   她皮肤白,即便是略微被水滴溅到,也泛起了异常刺目的红, 易西青的目光停留在这一处许久,而后挪   开视线, 冷声道:“本来就是冲我来的,于你才是无妄之灾。”他略微低下头, 纤长浓密的睫毛顺势垂下,   敛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孟杉年觉得, 他似乎很难过。   “孟杉年, 能不能替我去取一下外套和校园卡, 在刚那个座位上。”   孟杉年连声应道:“好,你先冲个二十分钟别动啊, 冲完我们就去医务室。”   易西青温和地笑了下:“嗯,你可以先吃完饭过来。”   孟杉年没说什么,急忙往他俩之前的座位走,虽说是学校食堂,但也保不准有人顺手牵羊,另外也确实   担心他的烫伤情况。   始作俑者还站在原地,这场突发事件于他而言也是一场无妄之灾,他刚打完热水好好走在路上,手上正   要拧保温杯的瓶盖,结果被人从身后故意大力推搡,眼瞅着手里的热水要直直往那桌男生身上泼去,他吓了   一大跳,脚尖一转本想避开,未料到脚下又被凸出的餐椅椅腿拐了一下,身体一歪,手上的保温瓶瓶口也顺   着身体动作换了方向,这下更是糟糕,泼的是女生的脸。   关键时刻,幸好对桌男生反应快,脸色一凛,边伸手挡住女孩子的侧脸,边借力打开他那个超大保温   杯。   他到现在还记得对方一瞬间望向他的狠厉无比的神情,他当时因为突发情况都吓傻了,又活活被对方的   眼神吓醒。   见孟杉年回来,他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同学有没有事,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赔偿医药费。”   孟杉年也担心有没有事呢,急着取完东西就走,现在被他拉住,实在没办法,说:“同学,要不你先留   个班级和姓名,到时候有需要我们再来找你。”   对方同意。   然而,等孟杉年回到洗手池边,却没见到答应她要乖乖冲冷水的易西青。   孙攀与钱费勾肩搭背走在去小卖部的路上,面上轻轻松松地听着钱费夸他身手敏捷,心里还残余着忐忑   不安。   那开水要真倒在孟杉年脸上,别的不说,还在住院疗养的柏老师和学校教导主任铁定不会放过他。   幸好,幸好易西青拦了……   至于易西青有没有事,他下意识直接忽略了,欺负坏人之子,算什么欺负,那是伸张正义。   夜幕降临,临到小卖部门口,孙攀左脚绊右脚,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鞋带散了,他同钱费说:“我系个   鞋带你们先。”   钱费领着其他几个先进了店。   孙攀系好鞋带,直起身,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揽着肩膀,强迫性跟着对方往前走。他以为有人和他开   玩笑,笑嘻嘻道:“哪个傻逼碰你爷爷——呢!”尾音在舌尖颤了颤,因为他抬眸看见了对方的面孔。   是易西青。   孙攀手脚并用挣扎,居然挣不开,此时刚过一栋楼拐角,他们从人来人往的主教学区,进入人烟稀少的   实验楼区,孙攀在阴暗的夜色中不由多了几分怕,而易西青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任由孙攀嘴里骂骂咧咧。   在实验楼楼梯口,孙攀完全没看清易西青的动作,双手像是瞬间被人敲碎了筋骨,软绵绵垂下,膝盖则   直接被快很准地踹了一脚,直直跪倒在水泥地上,瞬间没了知觉,连痛觉都被剥夺了。   孙攀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有,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对方则从头到尾没开口,见他像团死肉安分了下来,便拎着他的衣领上楼,任由他的双腿在层层楼梯上   拖曳,孙攀的膝盖在阶梯边缘敲击着,放佛是幼童初学者在敲击钢琴的黑白键。   孙攀意识恢复清醒的时候,天色已完全转暗,他的眼睛熟悉了好一会儿黑暗,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实   验教室后,前面似乎坐着一个人,安安静静,毫无声响,只余规律缓慢的呼吸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   城   “易西青?”孙攀轻声问,声音里掺杂着惧意   对方轻笑了一声,笑意很浅,转瞬即逝,孙攀却无端端打了个寒颤。   “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易西青问话的声音是那么柔和,像是幼师在同小班朋友讲童话故事。然   而,与此同时,他手边亮起一小簇灯光,灯光正对着他旁边桌上的试剂瓶,瓶身贴着标签,标签上白纸黑字   写着浓硫酸。   孙攀面色瞬间惨白。   晚自习第二节 课下课,孟杉年又去了趟医务室,还跑去校门口问了问门卫叔叔,都没找着易西青,灰心   丧气地回了教室,正担心着,有人忽然跑道她座位边,大声道:“孟杉年,对不起!我不该故意又推又绊别   人,差点弄伤你。”   孟杉年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抬起头看一眼,又吓了一跳,“孙攀,你怎么了?要不要去校医那里涂   点烫伤药。”   眼前这个人一侧脖子上有好几个大水泡,脸颊也烫得通红通红,虽然应该无大碍,但看起来很恐怖。   “另外你要道歉的对象是易西青,不是我。”孟杉年还要再说什么,视线却注意到他身后刚进班级门的   人,忙唤:“易西青,你去哪儿了?”   孙攀身体条件反射般发抖,快速应付孟杉年:“我打开水不小心摔倒,手一抖水倒进脖子了,没事,没   事。”说完,他似乎很是艰难地扯了个微笑。   易西青坐进座位,面带温和可亲的笑意,轻声说:“那以后可要小心了,都不小心两次了,你说是不   是?”   孙攀连连点头,身体却抖得更厉害。   孟杉年皱眉:“今天莫不是不宜打开水,烫伤这么多?”   另外两个人都未回应她这个问题。   “你手怎么样?”孟杉年倒也没纠结,只追问易西青,硬生生将他背在身后的手抓出来,一看,倒吸一   口凉气,“果然也起水泡了,你肯定没冲凉冲够时间。”   晚自习下课,孟杉年跟在易西青身后出教室,从后门走向前门之时,恰巧又碰上孙攀一干人,钱费倒不   在里头。   眼见着有人又要暗讽几句,孙攀忙岔开话题:“晚上去网吧,有没有一起的?”   易西青冲他笑,笑容温柔无害,孙攀的眼中却立刻充斥了恐慌,指尖都开始抖。交错而过后,孟杉年奇   怪地问易西青:“他怎么……好像很怕你?”   易西青语气自然:“有么?”   孟杉年歪了歪脑袋,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要怕应该也是易西青怕他们吧?孙攀可是除了钱费之外欺负易西青最厉害的。   另一边,翻墙去网吧的路上,有人问孙攀:“你这手今儿怎么这么抖,爬墙都爬了三回才爬上,还有你   这脖子怎么回事,真得帕金森了?打个热水都能失手灌脖子里头?”   孙攀未作声。   热水的的确确是他亲手往自己脖子里倒的。   至于失手?   孙攀苦笑,只能是失手。   他只是奇怪,像易西青这种死变态,为什么要对之前所有的欺凌一声不响默默承受?   他甚至承诺会劝阻钱费,可易西青却笑得眉眼弯弯,同他说——   “嘘,这场游戏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他虽然不如学神聪明,但也听懂了易西青话中的意味,不就是让他保密么。   他看不懂易西青这个人,分析不透他行为的意义,就像今天,明明和前两日大家对他的所作所为相比根   本算不得什么,可他却偏偏有所行动。   孟杉年。   孙攀脑海中浮现这三个字,但他没继续想下去,无论如何,今天发生的一切足矣让他明白,易西青招惹   不得,早收手早好。   孟杉年从家里翻出了烫伤药,出了门。易西青开门见到还气喘吁吁的她,瞬间就懂了,侧身请她进来。   “我不是说会自行处理,这么晚出门很不安全。”   孟杉年瞅了一眼他未上药的手,撇了撇嘴:“从我家到这儿,跑步十分钟不到。况且你处理了吗?”   她绕过入户花园,进了客厅,然后愣住。   整片的向日葵花海,一整面墙那么大的一幅油画极具冲击力地映入眼帘,孟杉年一时间没了反应,一会   儿看着画,一会儿扭头看他,眼睛很亮。   易西青也是忘了,请她进来后才反应过来,他故作自然道:“你喝什么,喝完休息一下,我现在送你回   家?”   孟杉年沉默了片刻,立刻反应过来,厚着脸皮,问:“送我的吧?”   易西青未应声,转身进了厨房。   孟杉年不泄气,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念叨着:“是吧是吧?”   “你之前还特地问我喜欢什么花呢,我记得的。”她笑吟吟地说,“你不说话,我就当是了哦,等一下   我直接抱回家了。”   见易西青站在流理台旁榨橙汁还没有反应,孟杉年快速换了另一种语气,委屈巴巴道:“难道不是?”   易西青转过身,将橙汁递给她,卸下勉强伪装的冷脸,温声道:“装裱好再送你。”   孟杉年仰着脸,笑嘻嘻:“我就知道!”   她跑回客厅看画,易西青跟出去。   画是很早就开始画了,他幼时有一些国画基础,前段时间报了网络课程临时抱佛脚自学了油画。完工前   一日他们俩恰好被早恋,他自然看懂了她当时发红的耳廓和紧张的情绪背后的含义,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   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情,彻底转换成了喜悦和雀跃。   好多年没有过的雀跃,让他产生了错觉,放佛刹那间回到了六岁以前,还呆在爷爷奶奶身边的时光。   可惜,在完成的向日葵画旁,他刚写完第十九个告白方案,手机响了。 第27章   “西青, 家里来客人了?”身后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声。   孟杉年循声望去,对方是一个高个体壮的男生,瞧上去比他们稍大一些。她有些奇怪地以眼神询问易西   青:这是谁?   易西青却没急着介绍,眉头紧蹙,问来者:“他怎么了?”   李东咚一脸就知道骗不过你的表情, 小声说:“叔叔有点儿不舒服,让我先瞒着你呢。”   易西青眉头皱得更紧:“什么时候开始的?”边说边快步走进主卧。   李东咚只好朝孟杉年客气点点头, 然后赶忙跟着易西青进卧室。   孟杉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好奇心之下跟着走到卧室门口, 没直接进去,只探头朝里头望。   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易西青和李东咚挡着她看不清,易西青似乎问了几个问题,对方低声应了几句,   听声音是位男士,有些虚弱, 紧接着易西青就弯腰抱起了他。   他们仨从房内出来,站在门口的孟杉年退了几步侧身一让, 此时才看清易西青怀中人的面容, 是一位极   瘦的中年男士, 虽然上了年纪, 但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轮廓, 大抵是为人严肃常年皱眉,眉间有一道   很深的褶痕, 仔细一看眉眼与易西青还有几分相似。   孟杉年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   易西青看到她,偏头同李东咚说:“哥,麻烦替我送年年回家。年年,他是我哥,这是我爸,你别担   心。”后半句转向孟杉年,证实了她的猜测。   李东咚将目光射向孟杉年,面上恍然大悟状,“原来就是你。”   孟杉年莫名,却没急着开口,她看出现在情况紧急,小跑着走到易西青前头,替他开门。   李东咚最后确认:“你一个人没问题?叫的车到了吗?”“嗯,到医院我再给你打电话,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孟杉年想说自己一个人回去没问题,但又怕产生无意义的对话耽误时间,最终什么也没说。   一行人风风火火下了楼,眼瞅着易西青和他爸爸上了车后,孟杉年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还穿着室内拖   鞋。   李东咚也是,他倒也不见外,直接道:“年年?我跟着西青这么叫可以吗?”   孟杉年点点头。   “年年,我们先上楼,换了鞋完再送你。”   “好。”   电梯里,孟杉年盯镜面中身后人的投影,绞着手指犹豫,想问,又怕对方怀疑她故意打探易西青的隐   私。   “年同学,”李东咚恢复冷静,想起易西青的某些奇葩属性,到底还是换了称呼,“你是不是想问西青   爸爸怎么了?”   孟杉年一愣。   “他爸前一段时间刚做了手术,切除了三分之二的胃部器官,马上要做化疗,之前术后恢复都还挺好,   今天有点儿不对劲。”李东咚早就把她当自己人,自然并不避讳,一开口就交代得清清楚楚。   孟杉年本想问的是性侵事件,可李东咚的这番话完全夺取了她的注意力,她迟疑地重复:“手术?切除   胃部器官?”   “对,胃癌中晚期。”   “那……那怎么来我们这儿,桐城或者海桑市医疗资源更好,特别是像今天这种紧急情况。”孟杉年紧   张地追问。   “易老师在桐城和海桑都呆不了,术后恢复期医院就有人来闹事,原先恢复得还不错,被他们闹得差点   转病危。”出了电梯,李东咚才发现方才门都没关,他走进客房取外套和钱,怕到时候真有事,又直接简单   替易西青父子收拾了几件必需品,“易老师在医生许可下转院到了童澜市,出院后才来的这儿。”   孟杉年大概猜到了什么人闹事,她试探性问:“那是真的,还是假的?”   李东咚猛地一回头:“消息都传到你们这儿了?不对啊,之前童澜市都没人知晓,底下的安亭是怎么知   道的?难道短短这几天,新闻又发酵了?”   孟杉年被他的大动作吓一跳,下意识回道:“桐城日报上写的。”   李东咚:“桐城日报是市级报刊,并不发行至省内其他市,你们这儿又是怎么瞧见的?”   孟杉年被他这么一问,也想到了,十分疑惑。   李东咚没在这件事上纠结过久,边锁门,边说:“是真是假,在警方调查下,很快就能见分晓了。与其   现在由我来说,不如你留意一下最近几期报刊。如今事情闹这么大,那些人要善后,想必几家省级报刊也要   报道。”   孟杉年跟在他身后,听出来虽然他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透露出的立场却十分明确。   “只是,若是由我来评价,易老师虽然不是个好父亲,但绝对是个好老师。”李东咚下了楼,在小区路   灯下等孟杉年,笑笑道,“一位把祖国花朵的将来,看得比自己孩子的命还重要的老师,你觉得他会性侵女   同学吗?”   不需要孟杉年作出反应,李东咚边往前走,边继续道:“坚信孩子是不会作恶的伟大男老师,最终被他   所认为不会作恶的天使毁掉了一切——”   “报应这种东西,或许真的存在。”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更多的是伤感和悲悯,“最可怜   的还是西青。”   “报应?”孟杉年不懂。   李东咚从自说自话中脱离出来,耸了下肩,道:“我语文不好,第三次高考语文不及格来着,可能不算   报应吧。”   孟杉年:……第三次?高考?   李东咚抬头看黑夜:“更准确地说是老天爷教他——大兄弟啊!可做个人吧,别再做圣父了!”   孟杉年:??? 第28章   此后, 易西青又请了三天的假。   徐佳佳近来发觉孟杉年开始狂买报纸,她凑过去好奇地问:“你最近好关心国家大事。”   她翻了翻孟杉年桌面上几份报刊,“咦”了声,问:“怎么还有桐城日报和晚报?”   “我提前付了定金,拜托报刊亭阿姨给我带的。”孟杉年说。   这周是大周末, 孟杉年周日直接跑去了易西青家,并不抱期待地按响门铃, 没料到门却很快开了。   孟杉年激动道:“易西青,你回来了?”   开门的却不是他, 是易爸爸,瞧着精神气足了些,这么看着人更瘦,他应的确是个端方严肃之人,神情   的严厉掩盖本身样貌的柔和:“同学, 西青出去了,你有事么?”   孟杉年倒不是很怕他, 她不知是什么体质,小学至今, 愈是严厉的老师愈喜欢她, 导致她对凡是气质严   肃的师长也有了莫名的亲切感。她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易叔叔好, 我来找他讨论作业, 他什么时候回   来?”   易爸爸若是没经历过某件事, 就请眼前的小孩进屋等了,如今却懂了避嫌:“他去买菜, 你若是急的   话,我给他打电话。”   孟杉年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等就好了。”   易爸爸想了想,进屋热了一杯牛奶端出来,递给她:“边喝边等。”   孟杉年乖乖接过,连连道谢。   易爸爸好像也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么严肃。   孟杉年站在门外等着,却见易爸爸陪她站在门口,她有点担心他的身体,想劝他进屋休息,还未开口,   就听易爸爸问:   “小同学,你是要问什么题?”虽说这孩子说的是讨论,但易爸爸直接理解成了她不好意思,毕竟自己   儿子的情况他还是了解的,向来只有别人询问他的道理。   孟杉年呆了几秒,这不过是她临时找的借口而已,她就是想看看易西青。幸好她脑筋转得不算慢,乖巧   应答:“数学题,我们数学老师出车祸在修养,最近做的高考模拟题倒数第二题第三问我不会。”   “数学题?”   如果没看错的话,易爸爸眼里方才闪过一道异常亮的光,孟杉年懵懵点头,道:“嗯。”   等易西青回来,刚出了电梯,便瞧见自家家门口开了一对一补习班。   老的坐在椅子上,一手卷子,一手红笔,指点江山;小的站在一旁,俯着身,低着脑袋,听得聚精会   神,时不时点点头,应几声——“原来是这样”、“这个解法的确更简单”、“对对对”……   易西青:……   孟杉年抬头一瞬,看到他放佛看到了救命恩人:“易西青,你回来了!”   你可终于回来了。   易西青:“干嘛不进屋?”   孟杉年:……易爸爸没请她进去啊。   易父站起身,伸手似要替易西青接过手上的菜,易西青却转身避开了:“我来就好。”   易爸爸表情僵了片刻,弯腰要拎椅子,孟杉年连忙道:“叔叔,我来就好。”   易爸爸:“谢谢。”   孟杉年放完椅子,抬头一看,易爸爸进了卧室。她想了想走进厨房,和易西青小声解释:“是我不好,   叔叔好像累着了。”   “不干你的事,他有教书瘾,我知道。”易西青边整理蔬菜,边说。   孟杉年心说难怪,易爸爸一听说她有难题不懂,眼神都难掩兴奋,她不好意思地问了一道,易爸爸就停   不下来了,怎么劝都没用,还是她怕易爸爸累着,趁他不注意,小跑进屋端了椅子和靠垫,又拿了小毛毯给   他盖腿。   中午孟杉年被留饭。饭桌上,易爸爸端着一张严肃脸,问:“孟同学,我给你补课吧,不收费。”   “啊?”孟杉年刚喝了一口汤,差点呛着。   易爸爸肃着脸,有理有据地分析:“你看啊,你们老师出了车祸,代课的老师呢又忙难免顾不过来,你   呢又快高三了,高三前肯定要过完一轮复习剩下时间才充裕,时间紧任务急,像今天这种重难点题型,没有   老师指导怎么行。你也试过了,你觉得易叔叔教得清不清楚,讲得明不明白?”   “既清楚又明白,可是——”   “那就好。易叔叔看你也很有天赋,不如和易叔叔学数学吧。”   孟杉年:……   这句话好耳熟。   以及这般不苟言笑的一张脸,这般凝重严厉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话,真的太违和了,孟杉年一时都不   知该怎么反应。   “西青,到时候你就在一旁呆着。”避嫌。   易西青倒没反驳,他了解自己父亲戒不掉的教书瘾,学生于他而言,胜过一切,也了解自己父亲的教学   能力,这对孟杉年而言有益无害。   “易叔叔,您的身体吃得消吗?”孟杉年回过神来,问。   “每周休息日过来,一次至多两小时。”易西青替她又盛了汤。   易爸爸似还不太高兴,但看了看儿子的脸色,没再多言。   晚上,易爸爸听到门口动静,知道易西青送孟杉年回来了,便安心摘了眼镜,放下手中的书,还未脱外   套,门被敲响,易爸爸一愣,道:“进来吧。”   易西青推开门,低声说:“她适合鼓励型教育。”   易爸爸一愣,听明白是在说孟杉年,回道:“好。”   易西青背过身,似就要掩上门,动作顿了下,又道:“爸,晚安。”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易爸爸却听得清清楚楚,然后……他彻彻底底愣住。   这是他儿子自那件事过后,头一次主动同他道晚安,十几年了。   这一夜,主卧昏黄的灯光亮了许久,许久。   父亲来后,易西青改住到书房。深夜,书房未亮灯,易西青坐在书桌前,听已回了桐城的李东咚打来的   电话。   “恭喜,易叔叔沉冤昭雪,道歉信和澄清会尽快刊登在各大报刊公示,可惜……”   可惜也仅限于此了。   造谣女学生不满十六周岁,为相对负刑事责任年龄,对诬告陷害罪不追究刑事责任。而女孩父母则咬死   是自己闺女撒谎骗他们,他们本身不存在主观故意,即行为也不构成诬告陷害罪,属错告。   他们一家只需要负澄清责任,便万事大吉。   至于想用侮辱罪来控告他们,先不说证据提取的难度,侮辱罪这种自诉案件,易西青并不觉得家里那位   圣父会控告对方。   他语气倒不像李东咚那样愤慨,十分平静:“这不是我们早就料想到的吗?”   李东咚咬牙切齿:“那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这点便宜怎么够?”   李东咚半疑惑半心惊:“西青?”   “让她梦想成真心想事成,不是很好么?”   易西青整个人隐在黑暗中,冷冰冰的声线夹杂着莫名的笑意,听来真真是阴寒彻骨。屋内窗帘并未拉   实,一束皎洁的月光由缝隙处偷溜进来,吻上桌前男生的嘴角,挂着诡异笑意的嘴角。   电话那头静了静,故作轻松,玩笑道:“西青,不是吧,你要献身?”   易西青收敛笑意:“你懂我的意思。”   李东咚原先还是愤愤不平,现在却开始打哈哈:“毕竟是女孩,正式道歉也要登报了,易叔叔也接受和   解了。”   易西青冷冷道:“圣父要原谅是他的事,他也只能原谅他受到的伤害,我的名誉自然靠自己维护。”   李东咚不再装调侃,正色道:“西青你给我听好,他们做错事我不管,你不能做错事。况且你现在找人   动她,她一旦报警,警方第一时间必定怀疑到你和易叔叔身上。”   易西青指尖转着孟杉年送的那支钢笔,看着笔帽上的银光在指尖跳跃,不由轻笑出声:“我有那么蠢?   赵起连我都没脏了自己的手,何况是她。把引火线和打火机递到他们自个儿手上,任事态自然发展不好   么?”他顿了下,又道:“她父亲是位赌徒。”   易西青最后点了一句,李东咚听明白了。赌徒对自己都没下限,何况是从小任打任骂的闺女,早就不算   人了,这回想用闺女的身体讹钱没讹着,下回呢?   易西青的确不需要做什么违法的、不道德的事,因为他只要稍稍放点儿鱼饵,人性便会让事态朝着他想   要的方向发展。   李东咚叹气:“赵起连今年高考?”   易西青笑:“对,时间过得真快,过得真慢。”   李东咚没忍住,低声问:“等他考完,你那个坎儿就能迈过去了吧?”   易西青沉默。   李东咚没忍心继续逼他,换了种语气,带着八卦地口吻,探他:“话说西青,我发现你说起那事,比说   起赵起连情绪起伏还大,怎么回事?”   易西青:……因为对方打扰了他原定的表白计划,还逼他不得不亲手推开孟杉年!   李东咚憋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和你的一见倾心有关。没想到啊,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清秀   佳人软萌妹子,不过也是,虽不如桐大附中追着你不放的肖澜美艳绝伦,但——”   易西青面无表情地打断:“你脸盲还是眼盲?”   那半句“但足够可爱啊”差点把李东咚噎死,他瞪着被突然挂断电话的,爆了句粗口。   妈的,护短兼炫妻狂魔惹不起。   *   隔了几日,大课间跑操后,孟杉年看着那一小方块,连当时报道大幅版面的四分之一都不如的道歉信,   放松地笑了,正要剪切下来,就听隔着过道的另一排座位上有男声笑嘻嘻道:   “易西青父子共用一个女朋友,不知道会不会共用一个妈?”   孟杉年的嘴角抿成一道直直的线,身体绷得紧紧的,二话不说,拎起窗台边砖头大小的牛津字典扔出   去,稳准狠地给对方后脑勺来了一下子,原本歪七扭八坐凳子上的男生,哐当一声连着身前的课桌稀里哗啦   扑倒在地,一时没了动静。   可见孟杉年用力之大。   全班瞬间目瞪口呆,鸦雀无声,全部傻了眼。讲台上擦黑板的同学目睹了班长如何爆钱费头的全程,视   线下移,望着还趴在地上似乎没了声息的钱费,顿时手一软,黑板擦受重力作用顺势掉进黑板底下的凹槽   处,发出两下沉闷的响声,扬起的粉笔灰顺理成章地涌入他正张得鸭蛋大的口中。   “啊呸。” 第29章   教育超市。   易西青买了两瓶水正要结账, 注意到有一收银台旁在卖烤肠,他脚步一顿想起某人,于是绕过队列去排   队买烤肠。   轮到他的时候,门口涌入一群刚打完篮球的校队成员,其中有林立。易西青只略微扫了一眼, 也没作声   打招呼,很是坦然地回了头, 接过店员递来的烤肠结账。反倒是林立显得局促不安,似乎想同易西青打招呼,   又犹豫,手举起来停留在半空中一瞬,最终只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这一番凝滞别扭的动作做下来,放佛他才   是那个做坏事的人。   又有人小跑进来, 瞧见林立立马停下来,大声嚷着:“我去!林立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们班正上演大戏   呢,还不去快看看!别的班都围了好几圈了哈哈哈, 我是来喊人的。”   林立莫名:“什么大戏?”   超市里头窜出一只瘦猴, 跳到来人身边:“小三, 你短信上说的是真的假的, 钱费居然敢揍他们班班   长?教导主任这回不搞死他?不过也是, 大不了他爸妈再急火火来校长室一趟。”   “卧草,谁啊!”正要继续说, 肩膀却被人狠撞了下,力道太大,疼痛异常,扭头一看,却只能看见对   方如风般的残影。   小三,也就是方才和林立八卦的男同学,瞪瘦猴:“我看你是没长眼,是孟杉年揍钱费!据说一击爆   头,现在正拎着他的狗头勒令他站讲台上大声读报呢,我走的时候钱费刚读完第三十八遍,啧啧,读得舌头   都打结了。”   瘦猴一脸惊奇:“真的假的,就孟杉年那乖乖女?还揍人?还一击爆头?”   林立插话:“读报,读什么报?”   小三:“你不知道?就你们班易神他爸那事儿!假的!纯造谣!几份大报刊登了澄清信,原先写造谣报   道的记者貌似还要被吊销记者证。”小超市门口排队的好些都在偷听呢,听到这儿好些个憋不住了,喊着问:“真的假的?”   小三索性大声喊道:“假的!那女学生心理不正常,一开始是喜欢易西青,得知自己数学老师是易神他   爸后,一下课就往易神他爸那里跑,想找机会接近易神。结果你猜怎么着?”   众人催他:“别卖关子,快说!”   “那同学又喜欢上易神他爸了,说对易神是假迷恋,对易神他爸才是真喜欢,易神他爸是她长这么大第   一个真正对她好的。”   “那她就拿造谣回报易神他爸?”有人忍不住问。   小三:“所以才说她精神不正常,她直接跑到易神他爸办公室,宣称要嫁给他,一哭二闹三上吊,校领   导也想不到她脑回路这么非人类,以为易神他爸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立马请了她家长关起门来谈。她家长来   了又声称,女儿告诉他们易神他爸性侵了她,结果越处理越乱 ,还有那个什么记者一掺和,事情不就越闹越   大,一发不可收拾。”   “这女生爸妈咋想的?”   “谁知道。”   “那我们都错怪易神他爸了,还孤立易神,易神平时对我们这么好,我平常有难题跑去问他,他二话不   说再忙也停下手头上的事教我。”林立身边有人低声说。   “其实想起来,那篇报道真的什么证据也没有,我怎么就这么容易信了?”立刻又有人回应。   “谁能想到有人造谣自个人被强.暴,而且老师和学生、大男人和小女生,我很容易就站在弱者立场去代   入考虑问题啊。”   “好几回看到别人欺负易神,但我当时什么也没做,现在好内疚啊,前一个月我被人差点骗钱,还是易   神来帮我的。”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哪怕易神他爸真不是好人,关易神什么事呢,早就不兴连坐了。”   “是啊,易神他爸怎么样我们不清楚,但是易神对我们的好却是实实在在的。”   一片又一片的忏悔声中,林立反问:“那我们当初怎么没这么想?”   他问的是我们,不是你们,质问的对象包括了他自己。   无人应声,超市门口顿时鸦雀无声,与方才的沸反盈天形成鲜明的对比。   *   易西青跑回教学楼,三步并作二步上了楼,班里却没孟杉年的影子,连徐佳佳也不在,只余零星几个人   在打扫乱作一团的教室。   他喘着气,胸膛起伏,问前面一位同学:“他们去哪儿了?”   女同学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向易神道歉、怎么道歉,现在易神直接问就好办了,她快速回道:“被地球仪   老师带去教导处了。”   话落,易西青就不见了身影,女同学原本还要说的对不起只好说给空气听了。   此时的教导处,钱费揉着晕乎乎的脑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挨完教导主任地球仪老师的训,t他每每要   插话解释,就被老师堵回去,最终忍无可忍,大声喊:“是她打我!老师你有没有搞错!是班长揍我!老   师,你来你来,摸摸我后脑勺的包,啊,校门口老吕家的巨无霸肉包都没我头上的大!”   地球仪老师瞪他一眼,无视他故意伸过来的脑袋,转向正站在代理班主任身旁的孟杉年:“孟杉年,你   来说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儿?”   柏老师出车祸后,代理班主任一职的是政治老师,下一节课本是她的课,结果刚进教室就瞧见钱费正站   在讲台上,似乎要朝底下的孟杉年挥拳头,立刻就被她喝止,直接带他们来了教导处。   此时她怕孟杉年胆小不敢说,便拍拍她的肩,柔声道:“别怕,老实说,老师们替你做主啊,别怕。”   钱费气到头顶冒烟,再次重申:“真他妈是她揍我!揍我!我!”   主任立刻回头瞪他:“再骂脏话试试!他妈指谁我不清楚,但你妈至少明天就会来校报到。”   钱费忍气吞声,闭了嘴。   他们正说着话呢,那边一直低着头的孟杉年突然爆哭,把一旁的政治老师吓了一大跳,以为她害怕钱   费,连忙将她拉至一边,安慰:“怎么了怎么了,钱费怎么欺负你了,还是打你哪儿了?痛啊?要不要先去   医务室?”   最后半句是问主任的,主任也是吓一跳。虽说对待孩子要一视同仁,但先不提学习成绩,天天闯祸打架   群殴的,和乖得不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老师他们也实在是难以做到不预设立场,再说了,一个是柔柔弱   弱的小姑娘,另一个是一身是肉的壮小伙,谁能欺负谁,真是一目了然。况且,他也怕孟杉年真被钱费怎么   了,到时候家长来问责,他是逃不掉的。   “你先送孟杉年去医务室。”主任对着政治老师说,末了,想了想又道,“等会儿回来,杉年你受什么   委屈了,都说出来没事,老师在这儿没人敢动你。”   钱费:“……真的,真的是她打我啊,哎真是……”   方才孟杉年那一哭腔真是把他也吓一跳,现在看着眼前的一切,更是目瞪口呆,易西青体验过的哑巴吃   黄连有苦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今儿算是也体会到了。   钱费是不敢瞪孟杉年了,毕竟他什么都没做,就快被俩位老师各种教育,要再敢瞪一眼孟杉年,还不被   他们用眼神撕碎了。他就低着头,小声嘟囔:“妈的,也真是活久见了,打人的比挨揍的哭得还惨。”   他眼珠子转了转,瞥向关得严严实实的办公室大门,道:“老师,你们既然不信我,不如请外面的同学   进来说,他们可都是见证人,你们不信我,外头一群人总该信吧。”   孟杉年哭噎着,拒绝了政治老师带她去医务室的提议,正要说就是她打的,也是她掐着他脖子逼他读报   的,做了就没什么不敢认的,该承担的责任,通报批评也好,记过也好,她都能接受。   她哭也不是因为受了什么伤,就是哭易西青的可怜。   温柔的人就活该被人欺负吗?   爸爸得了绝症,还要被人侮辱,明明不是他的错,但什么坏话脏话都往他身上倒,却什么也不说,就忍   着,她真替他委屈死了,加上父亲病着,母亲又不在身边,没人保护他这个小可怜,这回她忍无可忍,护他   一回,又怎么了!   只是要同老师们坦白因果,必定要复述一遍钱费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也不想听钱费再说一遍,因而   才犹豫到现在未开口。   现在倒想通了,趁易西青不在,早说早好。   然而,她正要说话,地球仪老师却按下她,对钱费道:“好,你去开门,让孩子们进来。”   外头跟来一群偷听的孩子,他自然知道。   “你们说,今天是钱费闹事,欺负孟杉年,还是孟杉年打了钱费?”   钱费一副即将洗清冤屈的模样,大声道:“你们快说。”   高二三班一群人进来,他们早就大致偷听完全程,一行人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孟杉年   ——”   钱费点点头,满意道:“对,是孟杉年打我。”   “是孟杉年被钱费欺负。”众人道。   钱费:……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班里同学:“什么?你们有病啊!”   教导处主任瞪他:“怎么,在我面前,你还要威逼恐吓同学?”   钱费:“老师,我没有!他们骗你的!我真没有!”   主任:“你还否认!问同学们还是你提的建议呢!”   孟杉年也有点儿懵,但猜到是大家维护她,另外可能也是他们对易西青过去所承受一切的一种弥补。她   想了下,决定最后再同地球仪老师说清楚一切,现在暂且按兵不动。   “你们先回去上课。”主任对政治老师说,“你带他们回去。”   “你们俩先留下来。”主任对钱费和她说,后来又道,“孟杉年,你要不要先去趟医务室。”   “老师,不用。不过,您能不能先和我单独聊一下?”   教导主任看了她一眼,“好。”   把钱费交给隔壁老师代为看管后,教导主任掩上门道:“你说吧。”   “老师,是我打的钱费……”   孟杉年十分流畅地交代完一切,又道:“老师,你能不能尽量别怪我们班同学,他们是为了包庇我,所   有的后果我一个人承担就好。”   教导主任坐在办公桌后,犹豫了下,道:“好,这一回老师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老师,以后不要用武   力解决问题。”   孟杉年有些不好意思:“以后不回了,我当时太生气没忍住。其实,我师父定下的馆训也是不好随便揍   人的。另外,老师,该有的惩罚我也都接受。”   教导主任忽视她最后一句,笑眯眯开玩笑道:“哦,原来你还拜师学艺了?这下违背了馆训,是不是也   要受惩戒?”   孟杉年笑笑,没说话。   师父说过,有一条守则永远排在馆训和所有教导之前,就是:护内。   易西青,早晚是她内人嘛。   所以不算违背馆训。   想到易西青,孟杉年离开办公室前,赶忙补充道:“老师,这件事和易西青也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可   别找他。”   教导主任笑笑,点点头,望着她开门的背影,心想:   真是个好孩子。   钱费如今所承受的委屈、冤屈,大概是当初他令易西青所承受的千万分之一,然而孟杉年却没觉得理所   应当,亦或者觉得这就是钱费应有的报应,而是选择了坦诚一切。明明不说,他也不会知道真相。或许,这   也是孟杉年和钱费最大的区别。   忍无可忍,那可以正大光明地揍你,但绝不会暗地里耍阴招冤枉你。   揍完该承担的承担。   而这孩子还知道要避开旁人,同他一个人说,澄清帮她的同学们的故意隐瞒。主任嘴角的笑咧得更大,   以往他对孟杉年的印象无非是乖巧、成绩好,如今不得不再添一个词:   大侠风范。   他拉开办公桌下的抽屉,移开外层的教课用书,露出里头的金庸古龙梁羽生全套,正要抽出,想起外头   还有一个家伙要处理,只好恋恋不舍地收手。   易西青赶到的时候,恰巧政治老师带着班里同学下楼,他有意躲在楼下,待他们走完才上楼,到了教导   主任办公室外,孟杉年开始交代原委的声音从未关严的门缝见一点一点漏出。   他没急着进去,靠在一旁的墙上,听她说。她原来真把他当成了小可怜,易西青不由地笑,嘴角勾至一   半又顿住,眼帘低垂落下,掩住眸中神色,他下意识要双手环臂,此时才发觉给她买的烤肠一路上都没扔,   反而自己那瓶水不知道落哪儿了。   孟杉年刚一开门,外头凭空出现一根烤肠。   孟杉年:?   她往右边扭头看一眼,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正要说话,又想起这是哪儿,门后头有谁,立刻食指贴到   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易西青了然地点点头。   两个人无声地离开教导处。   *   钱费从教导处回来后,班级众人就把矛头指向了他。他没有易西青那么强大的心脏,晚自习放学前,实   在受不了冷热暴力交替的痛苦,一把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扔到桌上:“这能怪我吗?”   “是一个桐城号码给我发的桐城当地论坛地址,还让我有兴趣的话,直接去安亭湖公园入口右手边长椅   取相关新闻报纸。”   “妈的,那椅子新刷了红油漆,还毁了我一条名牌牛仔裤!”   班级有同学被吸引,问:“号码可以查吗?有没有实名制?”   钱费:“没有!我收到当天就拜托别人去查了。”   班里有人不信,还真拿了钱费的手机研究,道:“还真是,真有这么一条短信。”   “钱费,你财大气粗,有俩手机也不稀奇吧。”   钱费炸了:“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用另一个手机给自己发短信?”   ……   那头吵吵嚷嚷,徐佳佳扭过头来问孟杉年:“还有谁和易神有仇啊?”   孟杉年没反应。   徐佳佳挥挥手:“你怎么了?脸色还挺难看。”   “啊?”孟杉年回神,勉强笑笑,“没事。”   徐佳佳改问一边的易西青:“易神,你有没有猜到是谁?”   易西青也笑了下,却未作声。   徐佳佳道:“也是,你怎么知道呢?对方都做得那么隐蔽了,肯定不会这么轻易让你看出。”   打铃后,大家都收拾书包,回家。   到孟杉年家小区门口的时候,易西青看了眼自钱费交代完一切后就一直走神的孟杉年,轻声开口   道:“你猜到了,是吗?”   孟杉年仰起头,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眼神中尽是茫然。   “红油漆。”易西青对上的她的视线,并未避开,“还记得吗,我特地同你解释的。”   “是我。” 第30章   易西青原定的计划, 在对上她明亮清澈,如同小狗般单纯的眼神后,突然说不出来了。   孟杉年见他不开口,主动道:“我们去小区花园聊吧。”   俩人走进小区花园的石亭,坐下。   易西青言简意赅道:“我幼时遭遇过一些事, 自那以后,控制欲愈来愈强, 最终被诊断为控制型人   格。”   孟杉年拧着眉头追问:“什么事?”   易西青:“小事。”   孟杉年不作声,就这么盯着他看。   易西青很快举白旗, 道:“六岁那年……”   六岁那年,他读一年级,刚从爷爷奶奶家被接到父母身边。有一天,突然全部同学开始孤立他,当时的   他被爷爷奶奶宠得不知世事, 比眼前这位姑娘更天真、更傻气,他根本不懂为什么同学们避他如避瘟疫, 也   想不到如何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好每天往书包中装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进口零食和水果, 拿去讨好其他   小朋友, 可是没有用, 情况一直持续到他生日当天。   彼时, 他父亲是带毕业班的老师, 母亲在券商投行部,都忙, 他平日里由保姆照料,和父母不算亲,但   他们承诺了生日当天会早些回来替他庆生后,他还是很高兴的,像这个年纪所有的孩子一样高兴、雀跃。   那天是周五,他依旧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出校门,被保姆接回家,到家里书包还未取下,就接到了同学赵   起连的电话。   赵起连说,“我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理你。”   六岁的易西青奶声奶气,天真地问,“为什么呀?”   赵起连说,因为期中考试,他们原来商量好去偷考卷,但却被人泄密了,被老师得知,全部请了家长。   而得知他们计划却没参与的只有易西青,大家自然而然怀疑他就是告密者。没人会想跟打小报告的同学做朋   友。   易西青可冤枉了,又委屈又急,说:“不是我,但作弊确实不对。”   赵起连说:“嗯,现在我们已经抓到告密者了,大家觉得对不起你,刚好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想给你   一个惊喜,送你生日礼物。”   之后他告知易西青一个餐厅地址。   易西青很高兴,快快乐乐地应了,心下觉得再也没有比过生日更好的了。   然后,被对方一群人锁在烂尾楼小阁楼里两天两夜,肋骨断了两根,在生日当晚,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苟   延残喘。   完整的回忆是易西青一个人的,对孟杉年,他只简述了起因和经过。   “六岁那年,被同学打了一顿,关进小黑屋。”   孟杉年整张脸皱起,却没再插话。   “从那以后,我没患上时髦的幽闭恐惧症,却有了畸形的控制欲。在得知我爸出事后,我知晓纸是包不   住火的,哪怕我了解他为人,但调查结果未出,声辩千万次也未必能得到外人的信任、未必抵得过外界的猜   测,那么……我宁愿火势由我自己来掌控。”   “然而,不可能由我自己去揭开那层包着火苗的纸,恰好,钱费撞上来了。”   “是不是特别匪夷所思?”易西青借着花园内昏暗的路灯,望进她眸内,“我是不是很可怕?”   孟杉年轻声问:“你是不是很害怕?”   易西青愣了下,笑笑。   “没有害怕,只是控制欲作祟。”他声音略凉,在夜色中透着冷意。   他是真的不害怕。   他并不在乎外人怎么对他,也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心里,因而他们吐出的恶言、作出的恶行影响不了、   伤害不了他。他们再怎么蹦跶都无所谓,前提是只要一切都在他掌控范围内,他要是知情的。   更进一步说,他不仅不怕这些人蹦跶,他还怕他们蹦跶不够,倘若到了恰当的时机,他还要引导他们如   何蹦跶。   易西青并没有自残,亦或者受虐的癖好,哪怕自己并不受外人影响,哪怕导火线是他亲手送到别人手里   的,但他们如此待他,却能轻轻松松退场,哪有这等好事?   送了他这么些污言碎语,赠了他这么些暴力举动,那他不回些礼给他们,岂不是太失礼了。   至于如何回礼,他只需要安安心心扮演一位完美受害者。   在舆论发酵前,做一位心善温柔的活雷锋男同学;在舆论发酵时,当一位不争不辩、受尽欺负、无理可   说的小可怜;待案件调查完毕,真相已出,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众人负罪感和羞愧感的对象,这时候他就可   以拿下主动权,继续按步调走,去掌控舆论,享受慢慢、慢慢惩罚该惩罚之人的快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   文学城   享用一次绝对控制的果实。   毕竟,如此愚蠢的钱费都可以利用他送的导火线,展开对他的校园暴力,那么易西青本人自然只会做得   比钱费更完美。   更何况,此时的愚众迫切需要“脱罪”,或许连诱导都不需要,便会主动将自己判断失误、冤枉好人的   情绪发泄在始作俑者身上;与此同时,他们廉价无脑的正义感会再次作祟,而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隐瞒的   真相,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始作俑者撕碎。   就好像,他们自己从未犯过蠢、作过恶一样。   耳畔传来孟杉年软和平静的嗓音:“原来是这样。”   易西青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居然都同她说了,而他原先制订的计划是先卖惨,后吐露部分实情,即只   交代控制型人格。   至于为何定下这么个计划,也是同理,他始终确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确信孟杉年将会长久同他在   一起,那么她早晚会知晓他的情况。既然如此,与其被动情况下让她发现,不如主动告知,选择最有利的方   式告知。   有时候,同情心是很好的武器。   既然想利用对方的同情心,那么他心底深处如此暗黑的真正想法,自然半点不能吐露。   然而,事以愿违,目前为止,一切与他原先所有计划皆背道而驰,好像每每当他望着她的眼睛,那么一   切都失控了,再完美的计策也瞬间不顶用,他只能遵从本心,去做、去说。   因为舍不得她难过,所以卖不了惨   因为无法欺骗她,所以一切如实交代。   易西青暗自苦笑,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不是么,她最擅长打乱他的节奏了,包括这回替他澄清他父亲   的事。   按易西青原先步调,在真相出来后,还应让那些人对他反感的情绪与舆论发酵几日,再一点一点澄清不   迟,澄清之路要看似艰难困苦蜿蜒曲折,至少要把他们“受骗上当”“对不起易神”的情绪调节至顶峰。   可他还未出手,孟杉年就把所有都处理完了。   易西青偶尔也会觉得稀奇,倘若是别人,哪怕是李东咚,要是一下子毁了他每一步都精心设计的完美计   划,那他生不生气且不说,但心底的失落和难过是免不了的,以及失控后那可怕的焦虑必定会折磨他失眠至   少一周。   可每每孟杉年令他失控,他却并没有体验过任何负面情绪。今天在门外听她同教导主任说话,他竟然完   全没有被毁掉所有安排的焦虑痛苦,唯有开心。   很开心。   还未等他研究探索完自己的情绪,就听孟杉年继续道:   “但我问的是,被锁在小黑屋里的那个六岁的易西青,会不会饿,会不会冷,会不会害怕?”   易西青一怔,自然,甚至犹带着笑意的神情瞬间僵滞在脸上。   “你怎么哭了?”   易西青掌心按住双眼,整个人不受控地低下头。   他从六岁那个晚上,等到十八岁的今天,居然能听到这句话。   你饿不饿?   冷不冷?   怕不怕?   疼不疼?   施暴者连道歉都说得心不甘情不愿,更别提这些。而父母,一个忙于事业,在确定他转至普通病房后,   已急匆匆乘坐最早一班航班离开;另一个在他醒后,第一时间委婉地劝说他要原谅没有坏心眼的同学。   至于爷爷奶奶,他们身体不好,自然谁也不会提。   未成想,真正对不起他的人没问,到最后,是她问了。   是一个前十七年从不曾参与过他生命的女孩,问了。   甚至她只知道他被打,被关,完全不知晓他是怎么被打,被打成什么样,被关了多久,被关在什么地   方。   孟杉年从书包里掏出纸巾,小声道:“是我不好,如果很害怕,就别回忆了。”   易西青笑:“不用回忆。”   因为那个被锁在烂尾楼小隔间,断了两根肋骨,小腿骨骨折,趴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怎么爬都够不着   那一点点饼干碎屑的小男孩,始终都在,始终没有走出去。   “我很冷,很饿,很渴,很害怕,还很疼。”   他终于承认他是害怕的,在假装漠视曾受过的所有伤害假装到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的十多年后,他第一   次有勇气望了望,心底深处那个连喘气都费力、被扒光衣服冻得直发抖,每抖一次身体却更疼的小男孩,坦   诚自己内心的害怕和恐惧。   他是那么的害怕和恐惧,怕到十八岁还没走出来。   最初,他只是疼,并不怕。因为爷爷奶奶担心他第一次去大城市会走丢,老早就托人从国外带回来一块   儿童防走失定位手表,他被打的时候,一直护着,没有坏。所以他不怕,因为他知道爸爸妈妈今天会早早地   回来,他们会来救他。   他等啊等啊,等了好久好久,等到又饿又渴,等到怕了,也没等到爸爸妈妈。   他被关的地方,很小,没有窗户,他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于是每时每刻对他而言都是黑夜,他的身   体越来越冷,饿到连泥都能啃,渴到愿意趴着舔污水,偶尔能听见楼下狗的狂吠,猫的尖吟,他也想大声   喊,喊救命,可他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点着蜡烛的蛋糕,他用最后一点力气舔了舔干裂的唇角…… 第31章 (捉虫)   之后的事, 是李东咚复述给他听的。   是的,最终救他的人不是父母亲,是邻居哥哥李东咚。   据他所说,是班里真正的揭发者来找他的。赵起连因偷试卷计划被老师请家长,回去被家长一顿好揍,   于是在班里放话,易西青让他不好过, 他也不让易西青好过。揭发者偶然间又听到赵起连和他的小团队说什   么这周末整不死易西青,吓得心神不宁, 因为曾帮班主任誊写班级同学住址,知道易西青住哪儿,一放假便   时常来易西青家附近晃悠。   第二天,被李东咚瞧出不对劲,诈出缘由。   李东咚立刻来找易西青家保姆, 保姆还未发觉有什么异常,只当他是被母亲带去附近温泉会馆过生日   了。   易西青爸爸在易西青离开不久后来电话, 说要去教育局开紧急会议,而易妈妈刚回来, 听完电话, 埋怨   了几句, 就说会带儿子出去过生日。   温泉会馆很是有名, 保姆当时听了, 还心生羡慕,不知何时能带自己女儿去玩一趟, 因此名字记得很   熟。   易妈妈是急性子,等儿子才等了一会儿就等不及了,索性问了保姆,儿子和朋友聚餐的地址,风风火火   地开车直接去接了。   李东咚听完,先是放下心来,后又想好人做到底,求个心安,回家让他妈给易西青妈妈致电询问一番。   结果,易妈妈自然是没带儿子去什么温泉会馆,她临时需要出差,连衣服都未来得及回家取,只给阿姨   打了个电话,告知情况,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就急忙挂了。   保姆听完,当即脸一白,明白那通电话应当是她女儿接了。   她趁主人家都不在,带女儿过来玩,没料到出了大事。   李东咚和李东咚父母赶忙边通知易西青父母,边找易西青,此时离易西青失踪过去了近两天两夜,最终   是李东咚堵了赵起连,揍到他不得不说,才找到易西青。   易西青被救出时,除了好几处骨折外,还患有重症肺炎,医院直接下了病危通知书。   李东咚当时说起,脸上全是后怕,之后又连连夸赞易西青勇敢,遭遇这些,不仅不害怕,还脸上盖着面   具,自娱自乐,事后一点儿心理阴影也没有,该怎么样怎么样。   勇敢?不怕?自娱自乐?   易西青想笑。   面具,是他在那个破屋子里无意中摸到的。他小时候躲在爷爷奶奶被窝里听了无数鬼故事,后来待在那   黑漆漆的小屋里,眼睛看不清,耳畔似乎还能听到外头一阵阵的可怖的风声,他身体痛到不行的情况下,居   然还有力气怕鬼。   幸好摸到了这个面具,特别特别怕的时候,就举起来盖在脸上,掩耳盗铃。既能保护自己看不到可怕的   东西,又能保护自己不被害怕的东西看到。   像保护色,又像盔甲。   后来,易西青从控制型人格一书中瞧见,人格的英文单词,词源来自拉丁文,本义指面具,他真是不由   地先一愣,后一笑。   说起控制型人格,李东咚现如今想必也早就明白了,易西青始终有心理阴影,否则他不会问他,处理完   赵起连后,能不能迈过这个坎儿。   易西青借着身边这个人给予的勇气——她不用说什么做什么,她的存在于他而言就是勇气本身,正视心   底深处真正的自己,那个等不到爸爸,等不到妈妈,只能趴在地上承受父亲嘴里没有坏心、不必受处罚的、   小孩子间玩闹的小男孩,找到了自己成为控制型人格的真正原因,最根本的原因。   心理治疗师花了五六年,都挖不出的根源。   他内心最深处过度恐惧这一次的伤害,但是保护机制和自尊骄傲让他不愿、不想承认这一点。   于是他故意无视伤害本身,而去分析这件事能对他造成伤害的原因,以及怎样能避免未来再发生如此这   般措手不及的伤害。   他开始预防各种不可控事件的发生,以免这类事件给他带来同样的伤害。   一开始或许还只是被动预防,后来越来越严重,转变为主动掌控。绝对控制能给他带来安全感,所有的   事都在他安排计划下发生,因此自己绝不会受到伤害,多好。   然而,被故意忽视的伤依然在内心最深处溃烂,不安依然、始终存在,长久的不安催生更迫切的控制   欲。控制欲变得像毒品,短时间内能有效缓解不安,然而治不了根,且越吸越上瘾,渐渐戒不掉。   长大的他,自然不再害怕任何人的小把戏,却改变不了当时的恐惧,不仅如此,还受控制欲所控制。   原来,那个被关在烂尾楼顶层小隔间中的小男孩,从来……都没有被救出来过。   他一直呆在那里,在寒冷的夜晚,抓着手里救命稻草一般的面具,呼吸粗重而缓慢地趴在墙角,瑟瑟发   抖地害怕着……   易西青拼命从过去中稍稍抽身,无措地抓着孟杉年递来纸巾的手,说:“是很怕。”   孟杉年第一次看见易西青这副神情,迷惘又慌张,她反握住他的手,轻声应道:“我知道了。”   她并不安慰他都过去了,因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有些事可能不那么容易过去。   易西青失焦的眸子渐渐能看出孟杉年的模样,他声音极小,像是在同家里人撒娇的幼稚园小朋友,委委   屈屈地说:“那你知不知道,我在医院醒来的第一天,就听到我爸爸接受了那几个孩子家长的道歉,他和他   们说,孩子之间互相玩闹,没有坏心眼,就是手下没有分寸。”   他放佛又回到了医院,隔着薄薄的门板,听父亲如何原谅那些人。   因为只是个孩子,所以作的恶就不是恶;   因为只是个孩子,所以父母可以不管他的意见,替他原谅伤害他的人。   孩子,不需要有责任有义务,也没有权利。   “你知道的,他错了。”孟杉年说话很慢,注意到他现在精神状态不好,尽量说得能让他跟上,“孩子   有没有恶意,只有承受恶意的那方才知道,即便是父母也做不到感同身受,没有人能真正做到设身处地地感   受别人的痛苦。”   “但那是他的错,不需要你来承担,你没有错。”   易西青反应了好一会儿,迟缓地说:“是吗?”   孟杉年说:“是的。   “我小时候被爸妈冤枉偷了五块钱,后来真正偷钱的邻居儿子被邻居带来道歉,我才能洗刷冤屈。这件   事,我呢至今记忆犹新,然而和爸妈提起,他们都忘了,妈妈还骂我白眼狼,不记得半点好。”   “你看,有些记忆,只有受委屈的当事人会念念不忘,无论是制造委屈的、还是旁观者则只会一笑而   过。父母也做不到感同身受的。”   “所以,与其在别人对我们做错的事情上纠结,不如自己放过自己,告诉自己你没错,是他们错了,要   反思、要惦记这种事的也不该是我们,我们该有快活的现在和未来。”   易西青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漂亮的丹凤眼蒙上一层水汪汪的泪雾。   孟杉年尽然想摸摸他的脑袋,她离开石凳,索性蹲在他脚边,仰起头望着他,小声道:“我们做个游戏   好不好?”   易西青依然是用那种很慢很慢的语调,问:“什么游戏?”   孟杉年笑眯眯道:“你救我,我救你。”   易西青低头,望着蹲在他脚边,握着他的手,像小宠物一般的女生,眼神里都是不解。   孟杉年:“其实我小时候,很饿很饿的时候,离家出走过一次,我记得也是六岁,但那次离家出走一   天,回到家里,没有一个人发现我离开过。”   易西青眼中尽是心疼,用空着的手,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慢慢道:“你好可怜。”   孟杉年被他的语气逗笑了,继续道:“所以,可怜的我们俩互相拯救一下吧,想象一下,六岁的我离家   出走,快快地走,竟然走到了桐城,找到了被坏蛋们关起来的你,早早地就救你出来,甚至可以在他们打你   以前找到你,拉着你跑,那你——”   易西青眨了眨眼,两滴眼泪重重地砸在孟杉年手背上:“那我请你吃饭,以后……你都不会饿。”   孟杉年拉着易西青的小拇指:“那说好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变。”   “你看,这样我就救了你,你也救了我,好不好?”   易西青隔着一层层泪雾,望着俩人交缠誓言的小指,低低道:“好。”   好。 第32章   易西青盘腿坐着, 四周很暗,隐约能瞧见他腿边趴着一团黑乎乎的小东西,小东西用面具盖着脸,双手   捂住耳朵,在不停地发抖, 偶有呜咽声传来。   他冷眼看着,不知不觉就看了好多、好多年。   唯独今日不大一样, 伴着“吱呀”的沉重响声,紧闭多年的门被人从外朝里推开, 点点阳光缓缓流淌进   入,站在光源处的是……一只兔子?   兔子白胖白胖的,背着小花被单做的行李兜,一蹦一蹦,跳到他脚边的小男孩身前不远处, 啪地一声卸   下背后的小包袱,包袱稀里哗啦地摊开。胖白兔的小短手东挑西捡, 居然架起了火锅,待锅底开了, 她又从   小包袱里掏出一盘又一盘的牛肉卷羊肉片和各式丸子。   兔子边举着长筷涮羊肉, 边唤小男孩:“起来啦, 吃饱了就带你回家。”   小男孩颤颤巍巍地一点点揭下面具, 偷偷往外瞄, 抽噎问:“你,你是谁呀?”   兔子眨了眨眼, 笑眯眯道:“你的意中人,不,意中兔。”   “意中兔?”   “嗯。你的意中兔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背火锅底料,脚踏兔耳朵大棉鞋来带你回家。”   易西青望着坐于小男孩对面昂首挺胸自我介绍的胖兔,未忍住,轻笑出声。   他问正在涮羊肉的胖兔:“兔子不是该爱吃胡萝卜吗?”   这是他忍了许久极其好奇的问题。   兔子眨巴眨巴眼,长长的耳朵竖起打招呼似的招了招,可爱到令人昏倒,说出的话却噎人:“吃你家肉   啦?”   易西青:“……欢迎。”胖兔:……   胖兔招呼小男孩吃完,拉住他的手,一人一兔手牵手,慢慢地走出不再黑的黑屋,踏出门口的那一瞬,   小男孩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来。   易西青问:“不怕了?”   小男孩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已然没了惊惧与恐慌。   易西青轻轻弯了弯眼睛,微微一笑。   “不怕就好。”   小男孩抿了抿嘴,偏了偏头,看看胖兔,又看看易西青。   易西青看懂了他的眼神:“你很谢谢她?”   小男孩点点头,眼神还在强烈地表达着什么。   易西青笑,“你的意思,我懂。”   他将目光转向胖兔,眸光流转。   谢谢,你来。   但既然来了,往后就真的再也不能离开了。   小男孩嘴角一扬,眼眸一弯,笑了,牢牢地牵住胖兔地手,扭头朝外走,再不曾回头,他们越走越远,   越走越远……   那白晃晃的日光通道光芒愈来愈盛,亮得他眼皮发烫发疼,易西青闭上眼,缓了缓再睁开……   眼前却是原木色的书柜,身畔是一扇窗,大抵是睡前忘了拉窗帘,此时窗外的阳光正肆无忌惮地倾泻而   入,明晃晃地照耀在他面上,眼皮上又暖又亮,将他逼醒。   易西青刚醒,难得地大脑迟缓,目光环视四周两三遍,确认房间是他暂居的书房,而他正躺在书房的单   人床上。   待确认后,他又愣了好一会儿,忆起方才似是做了一个梦,再一回忆,是什么梦,大脑又模糊一片。   他将左手小臂垫在脑后,右手手肘屈起,手背盖在眼上,闭眼,就这么躺着,良久。   窗户并未关严实,小城的车水马龙热闹声透过缝隙传入屋内,合着楼下生意兴隆的早餐铺叫卖声,恍如   奏出一支烟火气息浓厚的交响乐。日光透过易西青的指缝亲吻他的眼皮,易西青整个人暖洋洋的,好半天不   想起床。   他想了好久,依旧没想起做的是什么梦,梦境里有什么,但既然梦醒后的他如此轻松,浑身懒洋洋,那   ——   大抵是好梦吧。   *   期末考结束,学校在体育馆召开全校家长会,高三已毕业,只剩高一高二。   校领导讲话后是学生代表发言,“下面请高二三班易西青易同学分享学习经验。”   易西青将桌上事先由相关老师审阅过的稿子折叠,放置一旁。   孟杉年身旁有眼尖地说:“易神是要脱稿吗?”   “脱稿对易神也不难吧。”有人应声。   孟杉年默默点头,易西青这人都差不多过目不忘了,自己写的稿子自然能记得清清楚楚。   “比起并不适用于在座诸位的学习经验,”易西青开口,一如既往透着冷意的声线通过话筒,清清淡淡   地飘向室内四周,“我更愿意、也更应该坦诚曾犯的错,并对其承担相应的责任。”   底下学生和家长一片哗然,听不懂发生了什么;而上头坐在易西青一旁的校领导们面上不显,心中比底   下人更慌乱,纷纷给相应负责人使眼色。   负责主持事项的老师欲打断易西青的话,楼上广播室也做好了相应准备。易西青却按住老师伸过来的   手,同时看向右手边领导,道:“恳切地希望老师们能允许我这么做,因为——”   “在做一名学生之前,我更应当做一个人,一个人犯了错该道歉道歉,该受惩罚受惩罚的人。”   孟杉年怔住,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弯了弯眼。   身边的徐佳佳回头看她,奇怪道:“年年,你笑什么?”   孟杉年对上她好奇的目光,小声道:“易神,还是易神。”   徐佳佳莫名,望向所有人视线焦点处的易西青。   易西青待老师们勉强同意后,道:“想必在座各位都听说过关于我父亲的一些新闻,或者说传闻来得更   恰当。”   底下有男生忍不住喊:“易神,我们都知道是假的了!”   还有人喊抱歉、喊对不起错怪他之类,另有一部分责小声谴责钱费,钱费低着头不回声。   易西青待稍微安静点儿后,说:“报纸是钱费印发传播的不假,但钱费的报纸是我给的。”   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吓傻了,包括钱费,一个个抬起头傻愣愣望着易西青,另一边坐在观众席的   家长也差不离,没过一会儿场内尽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在校领导掐断易西青的话筒音前,他再度开口:   “任何人做事都有动机,在谈我给钱费报纸的动机前,不如先同大家讲一下,现在我选择道歉的原   因。”   “我原先并不觉得我有错,因为我什么都没做,不过是给钱费一堆废报纸,他选择怎样处理,而你们选   择怎样看待,或者换句话说,诸位怎样犯错,与我何干。”   “直到某一刻,有人斩钉截铁地同我说,我错了;又条理清晰地替我分析,哪里错了。”   易西青边说,边望着台下,他的目光略略一扫,捕捉到犹带着浅笑的孟杉年,她的神情很是柔和,如同   那晚一模一样。   小区花园,小石亭内,孟杉年蹲在他脚下,待他情绪缓和些后,开口道:“过去的事,你没有错;但这   次的事,你有错。”   “你不该把关于你父亲的不真实的报道、八卦传闻发给钱费。”   易西青委屈:“我没有逼他,只是把东西给他,让他自己选择。”   “可你了解他,你懂人心,你知道他一定会按照你心中所想去做,你看,不是么?他真的如你所愿地散   播谣言,而我们同学和老师也如你所想地信口传谣。你表面上,只是发了条短信,送出去几份报纸,但事实   上已经成为了一起舆论的源头,同报道虚假新闻的记者、造谣你爸爸性侵的父女一样,制造了一起舆论。”   “易西青,就像我说的,没有人能对他人所受的伤痛感同身受,我对你,也不能。所以我现在这样理性   的想法,这样上下嘴皮子一碰轻而易举的理性,你当初没有,很正常,而我也能理解你那么做。但只是理   解,不是赞同,因为错就是错。”   “不管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不管你现在用来保护自我的手段是多么合理,行为错就是错,甚至哪怕最大   的受害人是你自己和你的亲人,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极坏的舆论会影响深远,譬如这次我们班,甚至参与过孤立你的全校师生,以后   遇到真正被性侵的女性向他们求助的情况,他们会不会有所怀疑,怀疑到都不敢帮忙了?”   “是的,他们的善良很感性,甚至谈得上愚蠢。但第一,既然如此愚蠢,那说明我提到的那个情况发生   几率会更大;第二他们我不管,我只管你。”   “你遇到伤害,我可以拥抱你安慰你,但你做错了事,作为……嗯,朋友,我也有责任告诉你、提醒   你。”   “我甚至非常非常庆幸,我破坏了你那个完美的诱导惩罚计划,因为你还没有真正插手去操控任何一个   人,所以一切还来得及。”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曾经屠龙的少年终于成了恶龙,我高一期末听完这个故事,就否定了一直以来以   暴制暴的念头,我给你讲一讲好不好?”   体育馆内,易西青伴着心底深处她的声音,交代完大致缘由,做总结:   “她的意思我懂,没有人有权利代替法律去审判另一个人,也没有权利凭借自我能力去控制任何人。”   “所以,即便这次的事,比起在座诸位,我更像是个受害者,我还是要道歉。”   易西青站起身,九十度弯腰致歉:“非常对不起,对不起将报纸和相关新闻发给钱费同学,给他作恶、   给在座诸位信口传谣提供机会”   说完,底下钱费和其他人脸更白了,钱费父母羞愧到抬不起头来。   易西青直起身,再次九十度弯腰致歉,这次语气真挚且诚恳:“对不起,并不在场的未来真正的性侵受   害者,或许造成的信任危机会对你们原本就差的处境更为不利。”   讲话一开始,底下吵吵嚷嚷时不时就有人喊对不起,现在易西青一番话下来,只剩下一颗颗深埋着脑   袋,无人说话,安静异常。   易西青致歉完,坐下:“就如同我从未原谅过你们对我的所作所为,也未真把事情发生以来你们几句轻   飘飘的道歉当回事一样,我犯下的错,道歉也是远远不够的,我需要为我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包括   现在的惩罚,和往后的补救。惩罚由校方决定,哪怕是退学,我也绝无任何异议;至于往后的补救——”   “我在此正式承诺,未来不管在哪行哪业,都会一直关注性侵事件和未成年人校园暴力事件,并给予相   应的帮助。”   “以上,就是我全部的犯错检讨报告。”   体育馆内从此刻开始,到散会,底下全程安静如按下了静音键。   唯有易西青下台后,回班级列队,路过孟杉年座位时,她冲他笑弯了眼,小声地表扬他:   “你真棒。”   *   关于此事的处理结果,校方自然不会让易西青退学,连记过都怕影响他高考录取情况,他们废了这么大   力招他入学,是想让他用高考成绩和名牌大学给学校长脸了,哪里会傻到自毁学校前程。   只是,倘若不闹那么大,大家遮遮掩掩就过去了,如今被易西青在全校家长会这么大张旗鼓一搞,校领   导要善后脑袋都要大了三圈。   转折点是钱费家长联和其余数位家长前来校长室求情,好话说了一箩筐,说得易西青跟他们亲儿子似   的。他们一递台阶,校方自然顺顺利利地下台阶,彼此你好我好大家好。   倒不是家长们圣母圣父,只是他们儿子女儿都参与了此事,若是几乎什么都没做的易西青受什么惩罚,   那么他们的孩子按理就该受更重的惩罚,若是易西青退学,那他们孩子还能安安心心继续上学?   待此事一了,便迎来了暑假。   此次暑期,易西青和父亲都没回桐城,留在安亭,孟杉年则每日前来补课,或上午,或下午,或上下   午,日子过得宁静缓慢。   这一日,易西青刚打完一个电话,通话内容是交代话筒对面的人不需要再管某位赌徒的情况,没过多   久,就接到了来自桐城的一个电话。   当天,他定了次日前往桐城的车票。   桐城某大酒店内,易西青被服务员领着前往宴会大厅,服务员将他带到后,便先行离开。   易西青模样好,气质佳,哪怕是站在人群中也能瞬间成为焦点,厅外迎宾的赵家父母一瞧见他,忙过   来:“小同学很眼熟,是我们起连的朋友吗?来晚啦?赶快进去,要开席了。”   易西青并未动,反道:“今日是赵起连的好日子,我只是来看看。”   赵家妈妈骄傲道:“可不是好日子么,我们家连连考上桐大了!虽说比不上桑大菁大,但好歹也是省里   这个。”   她说着,朝易西青眼前比了个大拇指。   赵爸爸笑呵呵:“小同学,你考哪儿了?”   易西青:“我才高二。”   赵爸爸点点头:“那明年就等你好消息了。”   赵妈妈打了下赵爸爸手臂,同易西青道:“小同学进去吧,没收到邀请函也没事儿,进去和连连他们一   起乐呵乐呵,连连还请了什么流行乐队呢,你们小年轻最喜欢的。”   易西青抬腕看了眼表,道:“谢谢,但不用。”   赵妈妈看他这动作,说:“同学,你在等人?很急吗?”   易西青:“不急,我都等了这么久了,再等这么一时半会儿也没关系。”   赵爸爸和赵妈妈又同易西青聊了一会儿,确认他不进去后,只好回了宴厅。   易西青靠墙站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亲眼瞧见两位便衣闯入宴厅,里头骤然乱作一团,伴着赵母赵父哀   切的哭求声,便衣铐着多年未见的赵起连闯入他的眼帘。   当年对他而言高大粗壮的身躯,如今还没他高,当年横肉可怖的面颊,如今看来搞笑似小丑。   不过如此。   易西青原先预备目送他上车,再停留桐城几日,好好看看他获知自己被已录取大学清退,被通知禁考三   年后的可怜模样。   可现在,易西青完全没兴趣了,看这些,还不如看孟杉年吃火锅来得有意思。   至于赵起连……   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如何才能疯狂,尝足够的甜头即可。   既然他这么喜欢作弊,那就助他在作弊这条路上走得顺一些、再顺一些,顺至他疯狂,顺至他离不开上   了瘾,顺至他胆大包天,接下来放手盯着就好,该举报时举报,利国利民利考生。   前几日,桐城查处特大高考舞弊案。   当年赵起连害他休学一年,以一赔三,易西青觉得以自己睚眦必报的个性,处理此事简直算得上仁慈   了。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原以为亲眼看兴高采烈、全家欢庆、自以为爬上峰顶的赵起连,瞬间落入悬   崖,会很有趣,有趣到能令他释怀一切。   他一直这么以为,从布局一切开始。   然而世事无常,他在此之前已释怀,而如今竟然开始后悔来桐城,此行简直无聊透顶,远不如在家给某   人做小吊梨汤有趣。   易西青转身离开。   事实上,他并不觉得控制人有对错,游戏规则本就该最有能力的人制订,有人太蠢,只配做他人手里的   棋子,不做他的,也会做别人的,又何必做无谓的谦让。   但既然孟杉年不喜欢,那就算错好了。   她不喜,他就不做。   从此以后,赵起连的人生,他不会再参与,既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   他能爬起来,自然可以;不能爬起来,那就呆在烂泥里活着。   反正他欠他的,他已拿回。   那就……真的再见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1)看完这章,应该没人觉得孟杉年圣母吧?操控就是错的,更何况孟杉年是为易西青着想,不是为了旁人。   -----   2)终于可以说下面这个了:   西西和年年之间最大的阻碍,从来都不是年年的注孤生、清奇的脑回路,而是西西的控制型人格。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有权利去控制其他人。控制是错的,无论有多么悲剧的童年,依然改变不   了控制是错的这个事实,哪怕控制下的行为最大受害人是主角自己,行为错(哪怕只是充当导火线的行   为),那就是错。   所以他俩要在一起,必须在西西摆脱可怕的控制欲之后(其实你们回想一下,年年喜欢上西西,不再注孤   生,是在西西打从心底放弃控制年年之后)   另外,西西是控制型人格中的特例,因为控制型人格更多的不是因为什么心理阴影,他们更多的是性格障   碍,纯粹地享受控制别人、通过隐秘作战轻而易举获取想要的一切的快感。不要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去揣度,   他们是因为心受过什么创伤而导致这一切。因为西西这样的,真的是特例中的特例。   年年治愈西西,是通过传统疗法,即替童年的他疗伤,和认知行为疗法,告诉他他错了,替他界定行为边界   (剧透)   其实后者的作用是大于前者的。   最后,我想说,做错事,道歉弥补并不丢人,丢人的是死不认账和各式洗白。所以,易神还是易神,至少在   年年心中还是。   *   3)西西在这一章说不认为控制有对错,但结合前文所写他从始至终并未下狠手真正控制过年年,就知道他只   是认为控制年年以外的人,没有对错,但他舍不得控制年年。所以其实他心底最深处也明白控制人是错,只   不过他不怎么把除年年以外的人当人罢了。   *   所谓的一见钟情,是无声的求救信号:救我(第一章 的小哭包算是当年六岁易西青的映射,或者让易西青想   起来自己)   可真正的喜欢应该是日久生情,因为他后来放弃了求救(控制孟杉年,孟杉年才能一直在他身边保护他。是   最初的想法),选择了转而救她   能让控制型人格彻底放弃控制,才是真正爱上她的开始   *   4)关于父亲事件开始,西西推开年年。   有小天使猜男主是不是对年年很信任,很清楚她不会远离她,所以才那么做。   其实不是啦,西西的性格是,就算年年远离她,也不会怪她。就算她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也不会追究年   年,只会为难那个男生。而且他确信自己会抢回来年年的,非常有自信心,对年年丧心病甜。   他那么做,纯粹是了解自己要做什么,以及自己会遭遇什么,他并不想年年成为他控制下的棋子,也不   想她被人像他那样被污言秽语侮辱。   【他对年年,和对外界就是两个极端。前者极端甜(纯到极致),后者极端不当回事儿(黑到极致)】   *   5)顺便解释一下,梦里为什么是胖兔子,是因为易西青更希望她从小到大不受饿,更希望她一直是白白胖胖   长大。比起互相救赎,他更希望她不曾受伤。   感恩燕燕于飞;蓝雨扛把子你黄少;絮知叶心事的地雷,么么哒   感谢所有没被我搞事情吓跑的小天使,我们即将继续少男少女甜甜甜恋爱这件小事,可以把心放肚子里啦~今   晚想起来我的第一本口号是甜倒小天使,争取这本也可以啦 第33章   说起再见, 易西青离开桐城前,拜访了自己的心理治疗师应知。   治疗室内,应知望着眼前的易西青,问:“你的意思是已经能做到放松下来,对周围人也没有了控制   欲?不会再为失控而产生过度的焦虑感?”   易西青犹豫了几秒, 不缓不急道:“类似于摄影中的背景虚化,我找到了焦点, 因此其他的都不重要   了,已然自动虚化。”   应知:“你从想掌控周围全部, 转变为只对她有控制欲?”   易西青沉默,指尖敲打着沙发椅的扶手。   应知看着他,倘若答案是是,那他的建议就是,以他目前的状态并不适合投入一段感情之中。   对易西青, 以及那位女孩都不合适。   假使真如此,那他口中的她, 就成了易西青落水后恰巧摸到的浮木,然而易西青掉落的是大海, 浮木太   小, 大海太广阔, 这种情况下, 易西青紧抓浮木不放唯一的结局, 是两败俱伤。   易西青深思熟虑后启口:“不,我对控制她这件事, 好像……”   “好像一直很抵触,越接触越了解,越低触。她的很多言行总是在我设想预料之外,但是我反而,”易   西青顿了一下,似乎有一丝不确定,“享受,对,很享受同她在一起时,由她带来的失控感。”   应知的眼神明显一愣,易西青的此番话令他惊到忘了继续引导。   易西青:“最初是有一丝恐慌,但并没有令我焦虑或厌恶,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她呆在一起时间越   久,负面情绪越少,好像越来越适应,甚至越来越舒服。或者更准确的说,时不时还能令我有惊喜感。”   应知轻挑眉,语气中的讶异难以掩饰:“她给你带来的预料之外、脱离你掌控的事,你并不会觉得痛苦   难受,反而是愉悦,对吗?”易西青不答反问:“应老师,您小时候过生日拆礼物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应知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拆之前很是兴奋、满怀期待,拆之后倘若是料想到的礼物,那就   是略低于兴奋感的喜悦;若是超出预期的,那便是高于兴奋的喜悦;若是低于预期的,那便是淡淡的失落,   但由于之前兴奋带来的快感还残留在心底,因而不至于难受。”   易西青:“孟杉年带给我的感觉便是如此,且绝大多数情况,拆开的都是超出预期的礼物。”   应知:“所以你不害怕、不恐惧、不焦虑,完全可以接受她给你带来的未知?”   易西青:“当然,我非常喜欢拆礼物。”   应知笑了:“就像看电影,被剧透固然会安心,但也少了体验剧情跌宕起伏的快感。”   “的确如此。”易西青露出这次会面以来第一个微笑,笑容干净明朗,眼底的阴霾皆散。这是应知认识   他六七年来,头次见他笑得如此阳光灿烂。   像个普普通通的十八岁大男孩。   阴影,尤其是年少时的阴影对人的影响难以预计,能走出一个是一个。   易西青站起身,笑着温声道:“应老师,聊得差不多了,要说再见了。”   应知随他起身,说:“或许不用再见,祝好。”   易西青同他轻握手,走至门口,他握住治疗室门把手,手掌使力往下轻轻一扣。   “易西青。”   易西青应声回头,应知正立于窗边,他握住手边的拉绳,百叶窗的实木叶片渐渐打开,温暖的光束透过   叶片间的缝隙你追我赶地往室内涌入。   顿时,满室的耀眼璀璨。   应知背着光,光线既模糊了他的面容,又在他周身勾勒出柔和的光晕,他说:“听过这句话吗,生命必   须要有裂缝,阳光才能照进来。”   易西青轻笑一声:“应老师,原来您也喜欢抄鸡汤。”   应知没否认,含笑补充一句:“裂缝不是指你的往事。”   易西青扬眉,道:“我知道。”   人不需要感激伤害,需要感激的是能直面过去的自己,和拉你一把的同伴。   应知面带笑容地看着易西青步履轻松地走出盛满阳光的咨询室,而后转身,望向窗外。   外面才是真正的艳阳天。   送走案主后,他照惯例写个案记录报告。   易西青治疗期间各种不配合,反倒是治愈后来拜别他的这一回倒是配合十足,交代了前前后后所有事   项。   他的小女朋友无意中治愈他,这无意举动背后却同时包含了传统疗法和认知行为疗法。   应知想,之前他主导的传统疗法失败,是因为易西青不相信会有更强大的力量控制他复原,而极端拒绝   依赖他人的根源想必与他曾经期待依靠父母获救,愿望却落空有关,而孟杉年不同,易西青从一开始对她,   就不像对他一样设防,孟杉年能走入易西青的过去,也能带他走出,玩的游戏也恰恰给易西青可依赖感。   之后又无意中当面对质易西青错误的思维模式,替他界定行为边界,说服加强他改变思维和行为模式的   意愿,即属于认知行为疗法,并且恰巧在做完传统疗法之后,在易西青愿意依赖孟杉年之后,在他能听得进   去的时候,再进行认知行为疗法。   应知笑,偶尔不得不承认,命中自有天意。   *   孟杉年主动合上书,小脸一派严肃,说:“易叔叔,今天课就上到这里。”   易爸爸不甘心:“这才多久,你看这书也讲差不多了,索性我们把最后一点知识点梳理完喽。”   孟杉年:“易叔叔,今天已经超时半小时啦!您该休息了,要不我陪您再闲聊一会儿。”   易爸爸正要在说些什么,玄关传来响声,孟杉年奇怪:“叔叔,不是说易西青要去桐城一礼拜左右?”   易爸爸也奇怪:“是啊,他是这么说的。”   孟杉年起身走过去,“我去看看是谁啊。”   大白天也没人敢撬锁吧。   刚走到玄关,就见易西青拎着一袋东西进来,“你这么快回来?”   易西青看见她,将手中的纸袋晃了晃,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道:“给,礼物。”   “你也太客气了,出门一趟还给我带礼物。”这么说着太客气,人却笑得见牙不见眼,快步双手捧过纸   袋。   易西青随手带上门,笑道:“不如你客气。”   孟杉年只顾看礼物,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易西青弯腰取凉拖的动作一顿,问:“你是在这里吃完,还是带回家。”   孟杉年举着纸袋,笑眯眯地问:“这是吃的?”   “嗯。”易西青瞧了眼她手中他花费一番功夫买到的手信,说:“桐大附中的芝士蛋糕。”   孟杉年皱了皱眉,想起来了:“啊,这个我也买过。”   易西青弯了弯眼眸:“好吃吗?”   孟杉年摆摆手:“别提了,一口也没吃到,全喂了状元亭一旁的锦鲤。”   易西青笑:“据说那一池锦鲤很有灵性,或许很值当。”   “是吗?”   易西但笑不语。   *   孟杉年今天要回老家一趟,因而没继续留下。易爸爸得知后,便让易西青在送孟杉年的路上买些水果,   又责怪他去趟桐城却不带特产,难得地如同慈父般唠叨许久。   孟杉年连忙婉拒。   出了门,孟杉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易西青:“我这段时间以来的补课费。”   易西青没收:“他教得这么开心,应该我给你付酬劳才是。况且你的数学成绩,其实也并不需要补课,   不是么?”   孟杉年一愣,虽说她一开始的确只是想给易西青钱,才愿意补课的,但……   “话不是这么说的,”孟杉年认真解释,“易叔叔教得好,我确实有提高,现在做卷子最后两道题最后   两问对我来说难度也小了不少。”   “再说,你给我补课不收钱是同学情谊,叔叔给我补课,我不给钱,那是占你便宜。”   易西青似笑非笑:“嗯,给你占,你就乖乖占吧。”   孟杉年:……易同学,你好像某种属性又回来了。   孟杉年眨眨眼,紧急启动大脑理智程序:“不是,你就收下吧。你本来就缺钱,现在叔叔医疗费肯定也   要花不少,你又花钱大手大脚的。”   易西青:……   原来她对他的印象是花钱大手大脚?   话一说出口,孟杉年立刻补救:“不不不,我不是贬低你啊,就是你看,你之前一个人住,都要租这么   大这么贵的房子,对吧?然后买菜,你从不去菜市场,只去超市,去超市也没事儿,超市有时候还便宜,但   你……就拿买牛肉来说,你还只去进口区挑,你说是不是?还有——”   易西青打断:“孟杉年,我请你吃好的还有错?”   孟杉年被他一提醒,连忙道:“对,你说得对,我还应该给你伙食费,这点钱不够啊!”   易西青:……打赌这个游戏真是他此生最大的败笔,后患无穷。   而失控除了带来愉悦感,偶尔也会有点儿彼此脑回路对不上的无奈感。   孟杉年还在孜孜不倦地劝他:“易同学,我给你的钱是正常的补课费和伙食费,自尊心过度可不是好   事,快收下。”   自尊心过度的易同学,只好转移她注意力,将手中一样物什交给她:“送你的第二件礼物。”   孟杉年低头一瞅,是面具。   是易西青一直挂在墙上,据他所说不得不喜欢的笑脸面具。   孟杉年莫名:“怎么想到送我?”   易西青眼尾微扬,眸内漾着笑,嘴角牵起,温声道:“谢礼。”   戴着盔甲,自然可以保护自己,但也离她更远了。   喜欢一个人,所以心甘情愿卸下盔甲。   只为了,拥抱的时候,不让她冷。   孟杉年虽然并不懂他心底真正的想法,但是望着他的笑,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举起面具挥了挥:“那   谢谢啦,放心,我会好好保管你的心爱之物。”   易西青扬了扬眉梢:“谁跟你说,这是我的心爱之物?它可不是。”   他没有心爱之物,只有心爱之人。   又或许,心爱之人所爱之物,便是心爱之物?   于是,他补充道:“假使你喜欢它,那这么说也没错。”   孟杉年正在试戴面具玩,并未注意他这一番并不曲折的心路历程。   孟杉年老家就在下面一个小镇上,坐公交便可抵达,易西青手揣裤兜里,姿态闲适地陪她在站台等车。   手机响,易西青接了,是他爸爸,再次特意交代他要买品质佳的水果给孟杉年带上,附近有的话,再买   些补品带给杉年父母,临结束,又突然道:“要不你送杉年回趟家,确定她进了家门再回来,我这里你不用   担心。”   易西青应付完对孟杉年更像个爸爸的自己爸爸,将视线移向孟杉年,突如其来地夸她:“嘴真甜。”   孟杉年早就听出是易爸爸的电话,又在一旁听了半天易爸爸对她的关心,感动地不得了,都开始忏悔自   己最初的图谋不轨、居心不良、动机不纯了。   一听易西青的问话,心中有鬼的孟杉年立马心虚道:“你怎么知道?”   她每次搜肠刮肚各式溢美之词,讨好易爸爸的时候,他又不在。   难不成她的“小谄媚”已然如此露骨?   易西青偏头打量她,视线停留在她软嘟嘟的唇珠上,良久,而后嘴角轻扯了下,笑得别有深意:“说的也是。”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高中政治必修四》 第34章   高三开学, 三班全班同学再次见到易西青之时都有点儿不好意思,然而很快,就不只是不好意思。   以前他们同易西青打招呼,易西青必定面带微笑回应;   现在……易神就当他们是空气,面上半点笑意也无, 眼神随意地一扫而过。   以前他们请教易西青问题,不管是真请教还是假请教、真搭讪, 易西青必定温和耐心地解答;   现在……被易神轻飘飘一个字打发。   ——“滚。”   ……   暖男瞬间变高冷冰山,大家的心理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一时无比地适应不良。   坐在易西青前排的林立被一众同学一阵撺掇,鼓起勇气,在自习课课间,转过身来,问易西青:“易神,   你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是不是……那件事对你影响实在太大了, 其实我们都很愧疚,你看有没有什么我们   能补偿你的?”   易西青掀起眼帘, 云淡风轻地朝他瞥了一眼。   林立却浑身一寒, 立刻将那群人卖了, 抬手指了指方位:“是她们托我问问的啊。”   易西青连瞧都懒得瞧一眼, 单手撑着脑袋, 另一手手心朝上,手指懒懒散散地朝他勾了勾。   林立会意, 乖乖自动凑近。   易西青:“听过,这么一句话么?”   林立:“什么?”“温柔只给意中人。”   林立:……   林立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一会儿想着,易神刚刚的语气好像又不高冷了,就是莫名有点儿欠揍;一会儿   又想着,这句话和他的问话又有什么关联?难不成易神是怕被他的意中人当做中央空调?   意中人……   林立停止头脑风暴,立刻反应过来:“卧!槽!”   全班被他这句放佛自带扩音器的脏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包括正在黑板前值日的孟杉年。   林立被众人盯得老脸一红,但此时也顾不上他们,他凑得离易西青更近些,小声道:“易神,你刚刚说   什么,你有喜欢的人?!谁谁谁!楼下校花关莹?还是七班插班的那位艺术生,还是高一刚进来的军训照立   刻传遍贴吧的大眼睛?”   易西青正对上孟杉年看过来的眼神,他眼神一变,眼底尽是温柔的笑意,回答林立的语气却疏离又冷   淡:“孟杉年。”   林立大笑:“高一居然来了一个和班长同名同姓的?几班啊?”   易西青不说话,转过视线,盯着他看。   林立:……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操!   易西青换了个姿势,单手托腮,盯着值日完正替柏老师分卷子的孟杉年,带着笑意道:“你不觉得她特   别可爱?又甜又可爱。”   林立居然觉得此刻易西青的语气温柔得……像是被晒化了的糖丝儿,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胳膊,又控制不   住地抖了抖。   孟杉年甜不甜,他是没看出来;   但易神您老现在的状态,像是快被甜齁了。   林立:“你喜欢她,怎么不告白?”   早有安排的易西青虚伪道:“怕吓坏她。”   林立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特意侧耳,再问:“您,您老说什么?”   易西青脸不红心不跳,回道:“怕吓坏她,我这样的人……能远远看着她就好。”   说到后半句,声音特意压得又轻又缓,似乎掺杂了些许无奈和苦涩,活像是乞丐在远远地望着城堡里的   公主。   林立:……你这样的人?远远看着就好?   易神,您要不照照镜子?或者掏一掏桌肚里头堆成小山的情书?   真是活久见喂。   ……   在易西青不动声色地多次吐露诸如此类心声后,他苦苦痴恋孟杉年的形象渐渐被全班同学知晓,甚至全   年级、全校,消息灵通的学长学姐、学弟学妹都得知,别人求而不得的易神,却苦苦暗恋着他们班孟杉年,   暗恋的姿态简直低到尘埃里。   一时之间,对易西青心疼者有之,对孟杉年心生羡慕者有之,对此段违和的暗恋关系好奇到极致者也有   之。   唯独孟杉年不知情,她只是近来后脑勺被班门口来来去去的灼热目光烫得……嗯,有一种快秃了的错觉   罢了。   孟杉年只当是受易西青连累,以为围观易西青的潮流又重新流行起来,那么作为易西青的同桌,这点热   度还是要承受得住的。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番理解也没错 第35章 【捉虫】   下午跑操完, 孟杉年去小超市买水,回班的时候,远远地似乎瞧见易西青正被人堵在玉兰小广场出口处   的鹅卵石小道上,似乎是在告白?   她暑期刚看完恶作剧之吻,现在瞧着这幅画面, 脑海中就浮现了在天台初次近距离会面的湘琴和植树,   脑补完, 反应过来,立刻快步走向他们。   预防潜在情敌啊预防潜在情敌!   站在易西青跟前的这位高一小学妹, 的确是前来同他告白的,不过告白理由太过于奇葩好笑,难得地令   易西青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任她就这么继续讲了下去。   他听了半天,言简意赅地概括了来者长篇大论的主旨大意:   因为过于心疼他, 宁愿牺牲自己,前来解救处于苦苦暗恋漩涡之中的他。她的告白不单单是告白, 而是   救赎。   易西青打从心底觉得,这小姑娘假以时日必定是个人才。   他无意多做纠缠, 正要绕开她和她身后一群后援团, 抬眸便瞧见远远走来的孟杉年, 眼中不自觉地染上   一层笑意。   前来硬着头皮告白的, 和身后一众好友, 原本都快被易神的冷脸冻至二级伤残,此时乍见冰山融化, 笑   若春风,不由地惊艳至全体一愣。   易西青避开她们,迎上孟杉年,正要同她说话,校服宽大的袖子被人轻扯了下,易西青蹙眉,眼眸低   垂,盯着被扯住的一处,道:“男女授受不亲,别拉拉扯扯。”   对告白者冷言冷语毕,将目光移向孟杉年,眉眼温柔,示意意味极浓的抬了抬手臂,略带告状语气   道:“她扯我袖子。”   孟杉年:……虽然哪里怪怪的,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击退潜在情敌!   她调动面部表情,竭尽全力模仿柏老师的严肃古板:“同学,你怎么能随便扯学长袖子呢!快撒手!”   高一告白者&助阵团:……难不成情报有误,易神不是冰山,是老夫子?   告白者方才也是情急之下才扯了把易西青袖子,现在自然乖乖放手了,但此时她却被易西青的多面形象   整得头晕目眩,方才还高冷宛如珠穆朗玛峰,现在怎么被女孩子碰一下还……还男女授受不亲?   另外,同孟杉年诉苦的神情怎么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再仔细一看,似乎又是一脸“成功守身如   玉”的求表扬状。   精分得可怕,面部微表情变化之精妙,哪里是什么面瘫冰山,活脱脱的影帝!   告白者本着有始有终的理念,不甘心地追问:“易神,你喜欢什么样的?”   究竟喜欢孟杉年哪里?   易西青垂眸,视线从正严阵以待的孟杉年面上不着痕迹地滑过,眸中浅浅的笑意更浓,地地道:“可爱   的。”   孟杉年表面上在随意地看风景,实际上侧耳倾听,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易西青的回话上。   告白者点点头,“我会努力的。”   孟杉年不自觉地也跟着点点头。   嗯!我也是。   易西青这下真憋不住,轻笑出声,一面笑,一面对孟杉年道:“快上课了,回教室吧。”   孟杉年要走,却突然被告白者拦住,对方狠狠瞪她一眼,孟杉年莫名其妙,不过很快想通了,毕竟不是   说女性直觉都很准么,可能对方也瞧出她居心不良了,大家是情敌,彼此彼此嘛。   孟杉年大肚地对她的行为表示理解,然后……狠狠瞪了回去。   对方一噎,小声道:“你要不喜欢就不要吊着,把人当备胎,好玩么!”   她才不信孟杉年看不出易西青喜欢她,易神对她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孟杉年一呆,还未听明白,就听身边易西青冷道:   “有病?”   “易神,我是帮——”   “去吃药。”   易西青说完,径自带孟杉年离开。   *   今日不必上晚自习,第四节 课上完,班里同学就走得差不多了,孟杉年边做作业,边等被柏老师叫去谈   话的易西青。   做完两套卷子填空,易西青回来。   孟杉年边收拾文具,边随口问:“柏老师找你聊什么?”   易西青整理桌面的动作一顿,回道:“早恋。”   “啊?”孟杉年抬起头看他,满目惊讶。   易西青:“柏老师消息还蛮灵通。”   孟杉年迷茫状回视他。   易西青笑笑:“他老人家拉我过去,摆事实举例子,科普早恋七七四十九种危害。”   不得不说柏龄还算厉害,专找对孟杉年可能产生的危害,而非易西青他自己。   易西青忽然语气极为轻松地追问道:“孟杉年,你觉得早恋怎么样?”   孟杉年想起下午那出告白事件,她眼珠子一转,难得地使了坏心眼:“柏老师说得有道理,早恋影响成   绩,快高考了也不合适。”   情敌们防不胜防,她现在又是高三,复习备考都忙不过来,再来防备她们明显精力不够,索性现在一次   性全堵住。   待高考完,有了精力时间,到时候再下足功夫,何愁攻略不了他?!   易西青目光专注地望着她:“你不想早恋?”   做贼心虚的孟杉年勉强不移开视线,目光闪烁地直视他,道:“嗯!我本身就不聪明,肯定不想分心谈   恋爱啊。你也别大意,我们学校上上一届一位年级前十学长发挥失常,211分数线也没达到,都是早恋害得   啊!”   才怪,他和他女票早恋,大晚上操场牵小手被请家长,结果高考都超常发挥,一起考上了TOP5的985。   不过……反正转学生易西青不了解,柏老师肯定也不会说。   孟杉年心安理得地撒谎。   易西青侧眸,瞥了眼黑板上方的倒计时,轻声道:“也行。”   孟杉年高兴了,问:“你也可以不早恋吗?”   易西青回眸,笑道:“听你的。”   反正有一辈子,不差这么百来天。   ……   易西青送孟杉年回家,才进了小区,便听到有细微的猫叫,从花坛里窜出一只肥肥的橘猫,孟杉年驻足   盯着它瞧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易西青瞧着她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好笑道:“孟杉年,我很早就想问了,你是不是很喜欢猫?”   一看见猫咪,就走不动路   孟杉年点点头。   易西青:“你有没有考虑过养一只,领养或者买?”   孟杉年摇头:“不行,我现在还没条件,也没能力为一只猫咪的一生负责。先不说现在上学,连每天的   喂食都不一定做到;以后去外地上大学,住宿舍,哪里有地方养它,不可能放宿舍,对同住的舍友过于不友   好。还是等我工作定了,生活安稳下来,再养。”   易西青闻言,不知是想到什么,低声问了句:“所以……你才不想这么早恋爱?”   孟杉年未听清,问:“什么?”   易西青摇摇头,笑着说:“你可以喂喂流浪猫,等它们熟悉你以后,就能摸一摸。”   孟杉年超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想摸?”   易西青笑,你的渴望可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在眼里写着。   “可是也不行,我以前也喂过,后来被一个姐姐提醒最好不要喂。喂久了,猫咪会养成对人为食源的依   赖性,它的觅食能力会退化,打架抢食赢不了别的流浪猫,那一旦停止喂,对它而言,生存就更为艰难;其   次,喂食会让流浪猫亲人,那它被人为捕捉的几率也会增大。还有其他原因,总而言之,一时的喂养,或许   不过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同情心和私心,归根到底对猫咪不是好事吧。”   “帮不了它一生一世,那就别给它会被人一直护着的错觉,以免它丧失独自生存下去的能力。”   易西青摸摸她的小脑袋:“那等以后,再说。”   孟杉年点点头:“嗯。”   待她进楼后,易西青回去给猫舍发邮件,取消订单。而后,他往后一靠,倚着椅背,望着窗外染红天际   的晚霞,出神。   一年,等得起。   与此同时,孟杉年也正在上网,登录“今夜月色真美”论坛,点击进入自己的老帖子。   【总觉得暗恋对象喜欢我】   楼主:他喜欢可爱的,可我正好是可爱的反义词,难过。   13L:楼主为何如此妄自菲薄?   楼主回复13L:初中班主任人称灭绝师太,特别喜欢我。闺蜜告诉我,同学们给我起外号——“小灭   绝”,说我正经本经。   14L:……   15L:“可爱”这个词很有意思,比起更为客观性的“美”、“漂亮”而言,多了一层感情色彩。很多时   候,不是因为一个人可爱,而喜欢她。而是喜欢上一个人以后,怎么看她怎么可爱。   楼主回复15L:我之前暗示性告白过,他不喜欢我呀。现在的情况是,目的想让他喜欢我。   16L:气质不可爱的话,要不要试试看外在装扮可爱一点?   楼主回复16L:您好,请问怎么试呢?谢谢。   17L:(我是楼上)……您?妹子不用这么客气啦,要不要试试看买点可爱小饰品,毛茸茸的发绳之类,   对了,最近买那种小口袋藏着小猫咪,露出小耳朵的短袖超可爱的;等天气再凉一点,可以买薄款卫衣,帽   子上带兔耳朵猫耳朵,,亲测也很萌;还有背带裤,听楼主语气像高中生,不知道能不能穿裙子,背带裙也   是装可爱利器!年级小脸嫩的话,试试双马尾也不错哦。   ……   孟杉年看着论坛上的种种发言,不住点头,一手移动鼠标,一手握笔记笔记,待大致记录完“装可爱一   百零八条守则”,她想了想,放下笔,开始打字。   楼主:我今天做了一件坏事,有个高一女生和他告白blabla……后来,我就劝他“早恋不如学习”“谈   恋爱影响高考学子走上人生巅峰”,利用诸如此类,看似光明正大,实则满是谎言的私心,骗他。现在有点   儿良心不安。   25L:露珠啊,你这招杀敌一千自毁八百,虽然暂时防住了情敌,灭了敌情,但也坑了自己,你不是也想   和他谈恋爱么?   楼主:我懂,但能拖一天是一天,防住别人,我就多一份机会。反正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待高考完再   集中炮火攻略。   ……   周一,易西青深深地怀疑前两日自己那个——“一年,等得起。”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在前排男同学第n次回头偷看孟杉年的时候,易西青终于忍不住,抬眸,冷冷地将这些人一眼冻回姥姥   家。   而后,偏头看身边人,一向基本款一身的某人,如今一改穿衣风格。孟杉年感知到他的视线,抬起头,   冲他弯了弯眼,小兔牙又白又懦,笑眯眯道:“怎么了?”   易西青默念清心咒,平心静气,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没什么。”   如果耳根没红成熟透的车厘子样,这句“没什么”会更有说服力。   *   高三学子的时间跑得更快,在某人和某人之间时不时的小心机和小害羞对决间,一模考结束了,百日誓   师大会也过去了,连二模考都不知不觉考完了。   食堂。   易西青和孟杉年对坐,吃晚饭。他们俩几次大考成绩都不错,因此比大部分都放松些。   易西青从小不爱吃茄子,此时望着吃鱼香茄子吃得特香的孟杉年忍住问:“茄子很好吃吗?”   孟杉年点点头。   易西青:“怎么个好吃法?”   孟杉年呆了一瞬,回:“就好吃啊,很好吃。”   易西青不由一笑。   孟杉年虽然和他越来越熟悉,但每每见他笑,还是能轻而易举被惊艳到,“你最近笑起来和以前不大一   样。”   易西青:“怎么个不一样法。”   孟杉年暗想,似乎近来每一次笑,眼眸都比上一次亮,但这么说好奇怪,她眼珠子骨碌转了转,   道:“就……更好看。”   易西青又笑:“孟杉年,你词汇这么匮乏,居然选文科。”   孟杉年:“我三门主课,一直是语文最差。选文科是因为,高一的时候物理经常考不及格;而语文,再   怎么差,不算附加分,上110问题不大。大局考虑,肯定选文。”   每次考试,基本都是语文拖她后腿,而语文提高起来也慢,连语文老师私底下也建议她保持现有成绩就   好,拉分还是靠数学和英语吧。   她回答完,又问:“说起来,你才奇怪吧。物化那么好,怎么选文科?”   易西青沉吟片刻,似是忆起什么,盯着她,缓缓道:“因为……省时间,方便。”   追你省时间,更方便。   孟杉年只当他说学文比学理容易,别人这么说,她或许还会稍稍有些不舒服,但易西青嘛,很正常。   “像你智商这么高,学理其实也不花时间吧,数学动不动满分,我怎么赶,都赶不上你。”   易西青:“没有,你很聪明,只是每个人都有长项和短项,你这次二模数学分不是比我还高?”   孟杉年笑得眼睛弯成一条桥。   易西青:“被夸了这么开心?”   孟杉年用力点头:“被夸很开心,被比自己厉害的人认真夸,更开心!”   被迫吃狗粮的周围“知情人士”表示: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儿想学习!   少数消息不灵通的外班同学:……学霸们谈学习的表情,好像谈恋爱哦。   ……   晚自习课间,孟杉年和徐佳佳去食堂买夜宵,林立借了易西青二模数学卷作参考订正,改错到最后,忍   不住回头,喊:“卧槽!易神你最后一大题怎么空白,你前面可全对啊,是时间没掌握好么,要不你又满分   了!”   易西青下意识扫了眼门口,而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闭嘴。”   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的林立,还是乖乖地手动给自己嘴巴拉上拉链,比了个ok的手势。   进入高三后,晚自习由四节增为五节,今天最后一节是语文自习,因为附加题是考名著知识,他们班语   文老师除了要求看原著,还会放相关影视剧,前两天看完边城,今天开始看87版红楼梦。   虽然安排变了,但学校最后一遍打铃依旧是第四节 晚自习,语文老师一般会待半节课,后半节课由课代   表看管纪律,到时间便通知同学们下课。   今天放映结束后,孟杉年去了趟厕所,回来一看,才一会儿教室里的人就都走了,连语文课代表都不见   了。教室里没亮灯,投影仪却没关,剧情还在继续,老剧特有的泛着黄的光线,勉勉强强染亮教室。   孟杉年从后门走进,正要唤易西青可以走了,定睛一看,才发觉他趴在桌上,面朝过道,睡着了。   孟杉年偷笑,难得能正大光明盯着他看,看得还是睡颜,她可没傻到立马喊醒她,偷偷告诉自己,就看   一会儿,就一会儿……   而后,她的腰不自觉地愈来愈弯,全神贯注地偷窥他的睡颜。   他的皮肤好白好细嫩啊,总能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鲜奶炖蛋……   他的眼睫毛比她的还浓密,此时此刻,在昏黄的光线笼罩下,因为闭眼,投在眼睑处的暗影犹如提拉米   苏蛋糕上那一层淡淡的可可粉,又像是……一丝丝拉长又彼此粘腻不愿分开的热化的巧克力。   甜甜的。   想亲。   孟杉年又弯了弯腰,渐渐靠近,放佛要干一件天大的事一般屏息凝神,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到她能清晰   地听见他腕表上秒针转动的“嘀嗒——嘀嗒——”   鼻尖都是清冽好闻的淡淡薄荷香,唇边则似乎触到了他温热滑腻的肌肤……   好近啊,孟杉年停在离他眼眸几厘米的位置,顿住了,又立马给自己做心理工作,鼓足勇气,正要继   续,此时眼前龙须酥般的长睫轻轻颤了颤,薄薄的眼皮缓缓掀开,清透的琥珀色瞳仁里全都是她的倒影……   孟杉年心跳如雷,万事万物如退潮般急遽往后倒退,然后……全世界,除了眼前那个驻扎在她心底的男   孩微颤的眼睫,一切都静止了……   不,还有她此时此刻恍若在刮九级龙卷风、震八级地震的小心脏。   孟杉年刚刚为了鼓舞自己吸足了一大口气,此时忘记了呼出,脸涨得通红,似是刚入沸水,烫得快褪皮   的番茄。   偷亲被抓现行,怎么办?   偷亲偷偷喜欢好久的人,被抓现行,怎么办?   变态地、偷亲偷偷喜欢好久的人,被抓现行,怎么办?   在无声的对视中,孟杉年大脑缺氧,心脏爆炸,反应无能。   或许很久,或许才一秒,孟杉年的后脑勺兀地被人扣住,对方轻轻一使力,她顺着对方的力道略略向下。   下一瞬,她唇上一软,呼吸间尽是熟悉的薄荷味…… 第36章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后, 易西青克制地稍稍退开,同时松开扣住她脑袋的手。熟料早已浑身软绵绵的孟杉   年,却因没了支撑点,膝盖一弯,蓦地往下软趴趴一跪, 易西青反应不及,只能勉强用脚背接住, 以作缓   冲。   跪倒在他脚上的孟杉年,仰着头, 茫茫然地望着他,短短片刻,眸中已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她摸摸   自己的唇,喃喃到:“亲……亲我?”   易西青被她方才那一摔吓得, 心底那点儿旖旎绮思尽消,此时见她这副天真到极致的表情, 却又起了心   思。   他欠身,弯腰低头, 飞快地又啄了一下她的嘴角, 而后冲她一笑, 琥珀色的瞳仁里溢满亮晶晶的笑意,   连眼尾都荡起绯色, 回道:“好。”   孟杉年:!!!   易西青被她瞬间瞪得滚圆的双眸逗笑,扶着她的双臂, 拉她起身,仔细地替她拍掉裤脚处染上的尘埃,   低声问她:“怎么样,摔疼了没?”   孟杉年条件反射般摇了摇头。   不疼,就是晕乎乎的。   脑子里还像是在放烟花:砰砰砰……   这烟花一放就停不下来,眩晕了一路的孟杉年,被易西青牵着手,送到小区楼下。   “能自己上楼吗?”易西青俯下身,平视身边沉默了一路的孟杉年。   孟杉年依旧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易西青又笑吟吟道:“明天自习,还是和我一起吗?”进入高三一来,大考后都会有一天真正的休息日。   孟杉年还是只点了点头。   易西青笑,声音放轻放缓,带着不着痕迹的诱哄的意味,道:“这次不去图书馆,来我家,好不好?”   孟杉年照旧乖乖点了点头。   易西青忍不住伸手,轻抚了下她的发丝:“真乖,上去吧,我看着。”   孟杉年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乖顺地转身上楼。   易西青在彻底看不见她的背影后,又待了一会儿,等声控灯的光灭了,才欲离开,刚一转身,就听见背   后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易西青回头一看,孟杉年又跑了下来,一口气直接跑到他面前。   烟花终于放完,神识回笼大半的孟杉年,冲到易西青面前,脸颊粉粉的,抬眸道:“易西青,那个……   我说的是疑问句,不是祈使句。”   易西青揣着明白装糊涂,眼神渐渐疑惑,问:“哪句?”   孟杉年眸中闪烁着细碎的光,左看看,右看看,“就……就刚刚……”,就了半天,没好意思说出口,   又瞧他没反应,最终扁了扁嘴,鼻腔发出一声轻哼,小声嘟囔,“你不记得,就算了。”   易西青眼睛忍不住弯了弯,故意望向别处,还未忍下笑意,衣袖被人扯了下,他垂下眼眸望她。   孟杉年低着脑袋,掀起眼皮略略向他看,终是忍不住,声音故作大方道:“易西青,你今晚为什么亲   我?”   易西青沉着嗓音道:“亲吻是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   孟杉年绞着书包带,半羞涩半激动道:“那……那你的意思是?”   易西青微微一笑:“你不是不想早恋,那你亲我一下,我还你一亲,就像借钱一样,一来一往,我们就   两清了。这样便可以如你所愿,不早恋。”   孟杉年两眼从闪着亮光转为呆滞:“……哈?”   易西青眉峰一挑,未作声。   孟杉年学了一天很累,大晚上又困,加上之前偷亲被发现时的害怕震惊,再加上被亲后的激动懵呆,一   连串情绪下来,人就不比正常时清醒,如今再被易西青这么一绕,不由地神识不清起来,缓缓道:“这……   这样哦?”   易西青眸中那被长睫敛住的笑意更甚,怎么这么好骗。   孟杉年跟着易西青的逻辑,解释道:“可我偷亲没成功呀,你却亲了我两次。”   易西青故作不信道:“是么?”   孟杉年乖得不得了地摇摇头,老老实实交代:“真的没有,而且我想亲的是你的眼睛。”   易西青表示了解地点点头,坦荡荡道:“那是我错了,以为你亲了呢。”   孟杉年摇了摇头,坚决表示没有。   “那怎么办?”易西青不待她反应过来,笑吟吟的,又哄她,“不如你亲回来,好不好?”   尾音又轻又软,似是飘在这浓重的夜色之中的一缕薄纱。   说完,他便俯下身,似是要方便孟杉年亲回来。   脑袋晕成浆糊的孟杉年,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危机意识,她瞅着他晦暗不明的眸色,立刻转身,一言不   发地蹬蹬蹬跑回去。   易西青直起身,望着楼道里应声亮起的灯光,一贯清冷的眉眼间漾起温软的笑意。   *   孟杉年一晚上没睡好,于是早上睡懒觉,门铃响了好一阵儿,她才披着头发,睡眼惺忪地去开门。   屋外头站着易西青。   孟杉年不理他,她虽然还没彻底睡醒,但比昨晚可清醒多了,此时瞧见他,也不像往常那样打招呼,转   过身就进了洗手间,刷牙。   易西青立于洗手间门外,说:“都九点多了,才起?”   孟杉年故意背过身,不理。   易西青好脾气道:“不是说好去我家自习?”   孟杉年冷哼一声,回:“不去!”   易西青好笑地见她耍小孩子脾气,温声道:“那也行,在你家自习,也好。”   孟杉年又哼了一声,却没再拒绝。   “早饭给你摆桌上了,是你这几天喜欢上的我家附近的豆腐脑包子,和我做的小米粥。”   从客厅扬出的声音,传到孟杉年耳畔。   她又软下心来,自我检讨,刚刚对易西青的态度,是否太过于冷漠无情。   但早餐一下肚,孟杉年一看对面易西青那副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自然得不得了的表情,又不开心   了,她抱起自己的书,站起身,俯视他,气哼哼道:“我去卧室学,你自个人在这儿学吧你!”   说完,瞪他一眼,昂首挺胸地走了。   不一会儿,“砰”地一声,卧室的门关了,下一秒,门又被迅速打开,露出一双圆啾啾的眼睛,心虚地   朝外头探了一眼,又轻轻地缓缓地将门带上。   易西青抚额,低低地笑。   这是发完火,又怕火势过大、不合适,倒带重来挽救么?   中午易西青下厨,孟杉年第一次没来打下手,易西青表示虽然不习惯,但效率的的确确更高了。   待做完三菜一汤,易西青扣门。   敲门三下,门里没动静。易西青犹豫几秒,握住门把手一压,朝内望。   孟杉年背着他,趴在桌上。   易西青步履轻轻地走进,一看便笑了。   睡着了。   睡得还挺香。   她皮肤白,除了眼睛,五官都偏小巧,于是整个人就显得很软,现在睡着了,看上去更软乎乎的,令人   忍不住想伸手戳一戳她软嘟嘟的面颊,是不是触手,便像想的那样,软绵绵的。   或者……亲一下,试试?   易西青看了她半天,到底是把持住了。   弯下腰,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回床上,替她盖上毯子,又将她手心攥紧的手机轻轻抽出。   原先是要替她放回床头柜,现在却不知触到哪个地方,手机屏幕一亮,易西青一眼就瞥到一长串的“渣   男”,他动作一顿,将手机取下,走到桌边,浏览。   今夜月色真美论坛,【总觉得暗恋对象喜欢我】   楼主:我没忍住男色.诱惑,偷亲被抓包,结果反被亲,然后被他科普“被亲、还亲,就两清”理论,现   在睡不着,他的逻辑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我总觉得怪怪的。   30L:……楼主,你莫不是傻了吧?渣男吃你豆腐啊!   31L:渣男+1,还是纯种的,24K!   32L:渣男+2   33L:其实仔细想想也没错,男女平等嘛,男的被偷亲,就亲回来,是两清啊,没道理就只有女生吃亏,   而男生没吃亏嘛。   34L:楼上你傻了吧,按你的理论,楼主是渣女?   35L:竟然觉得楼主和33L有点儿萌,楼主谁说你是小灭绝,你可是正宗傻白甜。   36L:闻到了狗粮的气息,单身狗要跑路了   37L:渣男+10086,楼下保持队形   ……   楼主:他不是渣男,但我确实生气了!(来自第二天刚醒的啊呜楼主)   易西青又往上翻了几页,看完后,眼含浅笑,开始打字。   *   傍晚,易西青邀请孟杉年去他家吃饭,孟杉年虽然气呼呼的,但在易西青报了几个菜名后,河豚脸就渐   渐放气了,乖乖锁了门,跟他下楼。   路上,易西青又逗了她几句,孟杉年一概不理,全程扭着头,别别扭扭地走在另一边。   小路边窜出一只灰猫,孟杉年停了脚步。   易西青轻笑,问:“孟杉年,你是喜欢我,还是更喜欢猫?”   孟杉年还在赌气,瞪他一眼,这才短短一路,又气成了河豚,她鼓着脸,毫不犹疑地回:“猫。”   易西青:“喵。”   孟杉年:……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四处环看一圈,一把将拉他到墙角,犹豫一秒,踮起脚尖,伸手攥住他的衣领。   第一下太用力,她立刻紧张地放手,又抓了一次。   易西青低笑。   孟杉年瞪他:“笑什么笑!不许笑!”   易西青谨遵小祖宗命令,敛了笑意。   孟杉年抿嘴,回忆了影视剧里的恶霸嘴里,尽力模仿,恶狠狠地威胁道:“易西青!你亲了我,就是我   的人!你别不想承认!”   说得太用力,她气不足,又缓了缓,继续故作气势十足状,可惜问出的话,到底还是透露出少女的娇   羞:“易西青,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其实不管面上多理直气壮,她心底还是虚的,建议他不早恋的是她,现在逼他谈恋爱的也是她,还是在   离高考一百天都不足的最紧张的时期。   为了说服他,她一上午逛贴吧、找徐佳佳、寻八卦小王子,搜集了近几年早恋情侣手牵手、考名牌大   学、走上人生巅峰的案例,谁让她把唯一了解的当反面教材说了。   孟杉年正预备将这些案例一一道来,却不料,易西青直截了当道:“要。”   孟杉年傻乎乎地望着他。   易西青重申一遍:“好。”   又有些无奈地说:“宝贝儿,你性子可真急。”   就差那么几步到家,结果还能抢了他的主动权,他忍足了一天一夜的计划,又被她轻而易举地打乱。   孟杉年还懵着呢,“啊?”   易西青却不应答,只一手扣住她手腕儿,一手揽住她肩膀,先给身后电动车让位,然后圈着她,将她拥   至里侧,略略蹙眉,道:“好好走里面。”   孟杉年依旧是懵的:“哦。”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易西青忽然道:“不谢谢你男朋友?”   孟杉年:……   她拉着他,试探性地问:“我们,恋爱?”   易西青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笑了:“怎么办?”   孟杉年瞪大眼睛:“什么?”   易西青盯着她那双小鹿般的眸子,无比认真道:“好想亲你。”   孟杉年:……脸红到爆炸。   易西青:“太可爱了。”   孟杉年的脸蛋持续性升温。   易西青将她手中抱着的书接过,而后伸手握住她自然垂下的右手,与她缓慢又温柔地十指交错、缠绕、   紧扣……   孟杉年觉得牵手,放佛触电一般,小心脏酥酥麻麻的,有点儿不敢看他了。   易西青握着她软若无骨般的手,偏头看她,话音认真又恳请,道:“虽然很想很想,但太快了,怕让你   不舒服,所以,先牵手,好不好?”   孟杉年的小心脏扑通扑通,活蹦乱跳的,她的小兔牙不由自主地咬着红唇,眼睛汪出一潭水,故作淡   定:“好。”   面颊却掩饰不住地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整个人放佛煮熟了的虾子,还冒着热气,就这样被易西青乖乖   牵着手,伴着夕阳,一路领回家了   。 第37章 (捉虫)   饭后, 孟杉年准备洗碗,虽说她不会做饭,但收拾还是会的。刚叠了两个碗,就被易爸爸拦住:“年   年,别动。女孩子家手要漂漂亮亮, 怎么能碰这些,易爸爸我来, 啊。”   孟杉年不好意思:“没事儿,叔叔, 我来,您休息吧。”   易爸爸正要再说什么,易西青从厨房出来,看了一眼,说:“都去休息吧。”   孟杉年还要帮忙, “叔叔,我什么都不做, 会不好意思的。”   易西青倾身夺走她手里的瓷碗,转身进厨房, 只留下一句话:“中午的碗筷, 不也是我洗的?”   孟杉年偷偷朝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想在你爸面前争取点印象分不可以啊!   况且, 中午不还在赌气呢!   既然免费劳动力易神不要, 她便陪易爸爸看了会儿新闻联播,然后乖乖去书房自习了。   来之前, 俩人已说好,索性在他家晚自习,所以书也一起带来的。而因为易爸爸如今长期住安亭,易西   青早就从书房搬进了装修一新的侧卧。   孟杉年看书有点儿分心,努力试图集中注意力,五分钟后放弃,合上书,掏出手机,和徐佳佳分享这个   喜讯。   发泄完兴奋喜悦的情绪,大概就可以好好学习了。   “佳佳,我有男朋友了。”   那端的徐佳佳听完,咬了一口刚扒完皮的香蕉,好甜,她淡定道:“厉害!”   她家年年真牛,易神终是没忍住。   孟杉年:“你不问问是谁?”徐佳佳:……还用问么,要是别人,易神还能让你有机会打电话与外界沟通?   孟杉年激动:“是易西青!”   徐佳佳也礼貌性激动:“是吗?!”   孟杉年小鸡啄米般点头,又意识到她看不到,应道:“真的是。”   徐佳佳啃完一根香蕉,将腿一盘,起了兴致,八卦道:“年年,讲讲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孟杉年正要开口,眼前骤然浮现一幕幕那一晚的情景。   然后……那洋溢着喜悦的神情瞬间僵住。   她之前一直纠结易西青喜不喜欢她,现在才意识到,那是她的初吻啊!   有谁初吻完立刻下跪的?!   有谁?!   孟杉年握着手机,来不及回应另一边的徐佳佳,手抖着开门,小跑出去,进了厨房——没人。   孟杉年转身看客厅,没人,易爸爸也不在沙发上坐着。   她在走廊走了几步,听见拐角处的侧卧传来声响,于是转了个弯,刚踏入侧卧,就掩住手机话筒,冲屋   里的人哭诉:“易西青,我是不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在初吻下一秒就双膝跪地,向对象行大礼的人?不浪漫   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这么煞风景!”   一气呵成地自我埋怨一通,全程丢人到几乎闭着眼,话音落地,偷偷睁开右眼,才发现易西青也在打电   话,她立刻捂住嘴,小声道:“对不起!”   更尴尬了。   小桌旁的易西青站起身,边往门口边的孟杉年走去,边对话筒道:“对,在一起了。”   话筒那端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易西青一阵轻笑,长而密的眼睫低低地垂下。   因易西青渐渐逼近,孟杉年下意识地小步往后退,易西青握着手机,狭长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略显   紧张无措的双眼,他情不自禁地弯了弯眼,拉长的眼尾挑起的弧度极显诱惑,才几步路,便将她抵在门板   上。   “回聊。”   易西青按断电话,好笑地望着她竟然索性闭上眼,垂下的眼睫如蝶羽般微微颤动。   他弯下腰,倾身,轻而快地啄了下她小兔牙正下意识咬着的下唇。   孟杉年瞬间睁开微闭的眼眸,轻而易举地手软,手中的手机受地心引力,垂直往下掉落,易西青伸手接   住,余光瞥了眼通话界面,替她挂断。   他将俩手机扔至一旁的床上,手机在床垫作用下弹动两下,乖乖停住。   易西青伸手垫在她后脑勺与门板间,指缝穿过她冰凉柔顺的乌发,俯下身,低着头,近距离地盯着眼前   的甜葡萄,要说什么,眸色却暗了又暗,索性又覆上她的红唇,这次却并未像前两次那般轻易放过她。   他先是缱绻地摩挲她柔软的唇瓣,而后像是抑制不住般轻咬了两下她的下唇,力度异常小,却吓得掌心   下的孟杉年颤栗起来,鼻腔轻哼了哼,易西青咬着她轻笑,笑声令她敏感的唇部肌肤微微震颤,他含糊不清   地轻声唤:“小祖宗。”   孟杉年浑身软到快瘫了,要没易西青揽着,她怀疑这次就不只双膝下跪,而是四脚朝天了。   易西青亲亲密密地咬了一轮,又安抚性地温柔地吻了一遍又一遍,舌尖试探性地扣了下孟杉年的牙关,   似乎犹豫了下,终是放过她,只吮了吮她的唇珠,而后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望着那双懵乎乎、已凝了   一层水雾的甜葡萄,低声道:“这才是初吻,昨晚——”   他顿了下,没克制自己,又贴上她的唇,只亲昵地贴了贴,似是怕自己放不开般,轻快地退开,继续   道:“昨晚这样,只是初亲。”   “开心了吗?”   孟杉年晕乎乎,脸颊粉扑扑的,懵懵地抬眸望他,似是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易西青被她呆呆的模样逗笑,忍不住将她圈进怀里,因为拥抱的姿势,他的唇恰好附至她耳畔。   于是……他就在她耳边低低的笑,声音沙哑又好听。   *   孟杉年在易西青怀里稍稍缓过来些,而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小心脏要终于渐渐安分了一点儿,她低着脑   袋,伸手欲要推开易西青。   呆在他怀里,只会熏得她脸更热。   易西青含笑轻声问:“你能站得住吗?”   孟杉年:……   她埋着脑袋,重重地点头。   易西青又一阵低笑,但好歹是放开她了。   孟杉年又冷静了一大波,尽管脸依然热到快自燃……   她正要开门离开,此时却发觉脖颈凉丝丝的,她下意识摸了下,一根细细的锁骨链,孟杉年不明白地抬   头看易西青。   易西青的丹凤眼里浮着点点星光般的笑意,他牵起她的手,带她走至镜前。   孟杉年看着她脖颈上的吊坠,愣了好一会儿。   他什么时候替她戴上的?   难道是刚刚……   很漂亮很漂亮的吊坠,中间的主石是黄钻,四周花瓣用白钻镶嵌,造型仿向日葵,但又不太一样,似乎   更圆润小巧、可爱娇贵些。   孟杉年伸手轻轻摸了摸,仰起脸,眨了眨眼,看他:“谢谢。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都没预备回礼,好   尴尬的。”   易西青弯了弯眼眸:“这么客气?”   他的目光从孟杉年面庞上,移向吊坠,“什么时候?好久了。”   晚送了近一年,或者……算提前了两个月。   他离开应知治疗室后,去桐城口碑还不错的珠宝店里定制,可惜后来计划有变,他取了却没送,只放在   桐城家中,也是怕自己忍不住,原先是想高考完再送。   昨晚一吻后,他连夜坐车回了趟桐城,预备告白时送她,未料到……只能说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   孟杉年没明白,问:“什么好久?”   易西青回神,望着她还泛着粉的脸蛋,回答了另一个问题:“孟杉年,你有送回礼。”   她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解道:“什么呀?”   易西青轻笑:“刚刚不是送了吗?就在前几分钟,我们互换了礼物。”   孟杉年用还晕着的脑袋,勉强回忆了一番,然后……   一个吻?   她赠他一个吻,他送她项链?   可明明,好像这俩都是他送她的呀。   孟杉年晕着晕着,索性不再想这问题,又把注意力放在吊坠上,抬眸问他:“这很贵吧。”   易西青条件反射般想起,眼前这位小祖宗心里是多么坚定不移地确信他穷困潦倒,他将视线飘向她身后   的挂画,道:“不贵,假的。以后给你买真的。”   孟杉年却摇摇头,语气认真得不得了:“假的就很好了,我很高兴,还可以天天带,真的还怕丢了   呢。”   易西青又笑,他家宝贝儿,怎么这么乖。   还这么好骗。   他都有点儿良心不安了。   *   深夜,孟杉年睡不着,睁着眼,躺在床上,索性裹着被子左滚了两圈,滚到床边,又换方向,右滚几   圈,如此左滚滚右滚滚,滚了几轮,又咬了咬枕巾偷偷笑,还是抑制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   她猛地坐起,开了床头灯,拉开抽屉,翻出手机,上网。   【总觉得暗恋对象喜欢我】   楼主:应该是最后一次更新,谢谢大家,我们在一起了!   发完,嫌不够,又埋头发一段。   楼主:啊!我怎么这么喜欢他呢!想把全世界都送给他!   孟杉年虽然好奇自己的帖子怎么突然这么火了,上一次发帖才盖到45L,今天一上去就翻了好几页,直接   200L。   但她宣泄完情绪,终于困了,明天还要上学,就关了手机,安安分分躺下、闭眼、睡觉。   因此她没看到,凌晨论坛上的回复居然还能飞速激增。   她发完一秒后,底下一溜的:   逆言灵神贴/窝草/高端局/厉害了/妹子这是你们情趣吗/秀恩爱呜呜呜   自然也没留意到,有一串数字昵称的新号,前不久回复了两层楼,分别为当初告诉她人生三大错觉之一   的“他也喜欢我”的1L;和第二次发帖的她自己。   回复内容简短有力:   ——“从来都不是错觉。”   ——“你是最可爱。”   当然,已经酣然入睡的她,同样不会知道,这个帖子日后成了论坛暗恋者们的拜拜贴,如同几年后微博   盛行的转发锦鲤。   网络热闹的一角不止“今夜月色真美”论坛,当地社区论坛也活跃着。   凌晨,有人发帖:   “妈妈咪呀!今晚加班最大的福利是遇到帅哥,戴着黑色的运动发带,剑眉星目,窝草帅到我腿发   软!”   “就是脑子可能有点儿毛病,大半夜不睡觉,两三点还在外头跑圈。” 第38章   孟杉年发现确定关系后, 易西青好像开启了他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在学校还好,一到休息日在家自习,两人排排坐刷题,易西青每每都比她更快刷完,然后就——懒懒地   单手托腮, 侧着身子,盯着她看。   孟杉年浑身不自然, 偏头问他:“你看我干嘛?”   易西青:“不能打扰你学习。”   孟杉年莫名,那就别盯呀。   她回神, 做完最后一道翻译,正要转头追问,嘴角却忽地被人亲了一口。   “所以……做完题才能亲。”易西青望着她瞬间瞪圆的眼睛,含笑道,“好可爱。”   孟杉年:……要爆炸了。   她抿了抿嘴, 双手握拳,鼓起勇气, 倾身回亲,落在易西青脸颊的吻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 她红着脸,   结结巴巴道:“你也好好看。”   原先还笑得恣意潇洒的易西青:……我去一下洗手间。   孟杉年扭头, 望着他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 望着他骤然间红烫似火焰的耳廓, 更紧张了。   她是哪里说错话了么?   *   李东咚去年考上了大学,他得知易西青终于如愿以偿, 便趁着假期急吼吼地跑来,面上说得正大光明,   是来为即将步入高考考场的弟弟加油鼓劲,顺便传授一些经验,实际上就是来瞧个热闹。   孟杉年假装贤惠地坚持要给他俩榨果汁,易西青便也没拦着,待她端了三杯饮料走到书房边,正要进   屋,听见了里头李东咚说了一句话,孟杉年脸上笑眯眯的神情顿时楞住。   李东咚也没呆多久,上午来,下午就走了——此处浓浓的学习氛围和粉红泡泡,令他难受得不得了,热   闹是没瞧过瘾,却把自己虐惨了。   书房,这回换孟杉年时不时偷瞄易西青,她还坐不住,时不时跑出去倒点水、洗个水果。   易西青将卷子翻了面,待孟杉年第五次站起身,问她:“想说什么就说。”   孟杉年放下水杯,犹豫了一下,开口:“易西青,有一回,我在站台等公交,车来的时候我在想事没注   意,交错而过的时候我才意识那是我要等的那辆,然后就边跑,边喊“等等”,本来没抱希望,但司机叔叔   居然停车了,要知道已经开过蛮长一段路了。”   易西青皱眉:“追公交太不安全。”   孟杉年:“……重点不是这。”   易西青难得地茫然,孟杉年又道:“还有一次是中途坐大巴,上了车付给售票员车费后,才发现钱包里   没硬币,但接下来要坐好几趟公交,我就试探性问了问售票员,能不能破整钱,售票员说不行,因为她也要   给乘客找零。我想着也对,那就到站去超市破好了,这时候前排爷爷就问我为什么要换,我解释完,他很热   情地说给我换。我最小的整钱也是二十块的,爷爷没钱包,从他的小布袋里淘了好久的零钱。”   易西青:???   孟杉年:“初中学校组织去外省旅游学习,进地铁站的时候,我觉得电梯排队太慢了,就拎行李箱下楼   梯,有一个军人哥哥腼腆地和我说,他帮我。我其实拎得动,但是没拦住他,他直接替我拎下长长的阶梯,   还好心地送我进了站。”   易西青:……黑脸。   孟杉年:“还是在外省的时候,我一个人出来买吃的,结果迷路,问路人姐姐,结果路人姐姐是日本   人,不会中文,但她还坚持用不太流利的英文和同样英文不够流利的我沟通,很努力的想帮助我。”   ……   “还有,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和现在不大一样,是个包子,常常被男同学欺负,冬天每次刚一进班级   门,戴着的帽子就被他们抢了扔着玩;男同桌上课不让我好好听讲,扯我桌肚里的书包……后来有一次,我   被惹哭了,班主任带我回办公室,她给我倒热水喝,还告诉我,以后要再被同桌欺负,就打他,打到他不敢   再惹我,出了事,她负责。”孟杉年笑,“后来我回教室,他还惹我,我就真打了,还举起凳子吓唬他,果   然很有效。结果……小学毕业我才知道,班主任是陈一彦亲姑姑。”   “我那个同桌就是陈一彦,你还记得吗?”孟杉年怕易西青没听懂,打补丁。   易西青耐心地从头听到尾,大致理清孟杉年这一段段往事的共同点——是他人给予她的善意,原先还在   疑惑孟杉年怎么突然开讲感动中国。   但听到这一段,他的脸色就开始不太好了,开头不就是小学男生招惹喜欢的女生常用招式?   等听到“陈一彦”这三个字,他已经满脸乌云密布。   孟杉年未发觉,她其实一直很紧张,逼着自己继续讲,讲出真正的重点:   “世上能给人爱的,不只是父母,有老师同学朋友,甚至陌生人。虽然我爸妈……不怎么爱我,但我时   刻都能感受到旁人的善意。所以……”   “所以,我有爱你的能力。”她咬住嘴唇,“足足的。”   眼前这个人拼命绞着手指,话语尾音微颤,一切都透露出她心底真正的怯意,可她却怕他不相信似的,   始终逼着自己睁大眼睛直视他,眼神既勇敢又可怜。   易西青瞬间懂了,爆心疼:“你听到了?”   李东咚在书房说:“被爱的才有能力爱人。”   但并不是说孟杉年,是调笑他,未料她听了却往自己身上套。   他还以为孟杉年要教他,如何用心体验生活中的善意。   原来,她是翻开自己内心珍藏的暖意,来证明她自己可以。   易西青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了,站起身,朝说话间走至书柜旁的孟杉年走去,忍着心底的难受,唤   她:“过来,让我抱抱。”   孟杉年一愣,下意识重复道:“我真的有。”   易西青已走至她面前,俯下身轻轻拥住她,低声回应:“我知道,我知道……”   孟杉年被突如其来的怀抱弄的愣怔片刻,而后乖顺地将脸埋进他温热的胸膛,轻轻眨了眨眼。   *   孟杉年认为对人好,不能只用言语表示,更要落实在行动上。   次日食堂吃饭,她注意到易西青的餐盘非常清淡,都没有肉,怎么可以没有肉!   她用还没用的筷子把自己点的红烧鸡腿和可乐鸡翅,一块块全夹给他,看易西青的眼神就像看小可   怜,“你多吃点。”   此时,她又想起他现在的房子是租的,易爸爸每个月至少要去两趟医院,现在高三学习那么紧张,营养   过不去怎么行,更何况日后上大学也要花钱。   她眼睛转啊转啊,笑眯眯看向对面的易西青,却发觉他正把肉重新夹回来,她正要再劝,又觉得下面这   个提议更重要,便直接说:“易西青,反正我们也是一起吃的,不如你就把伙食费存我这儿,然后我负责每   日打饭,一起安排?”   到时候她多用自己的钱,少用他的钱,然后不说不就好了。   “可以。”   “那每个月你给我一……”嗯,一百块好像太少太明显了,几百合适呢?   易西青抬眸看她,“我直接给你一张银行卡吧,每个月再往里面打钱。”   孟杉年点点头:“好啊,这样更方便。马上四月,你先打三百吧,多退少补嘛。”   易西青笑:“我还以为是两百五?”   真当他二百五,就她可怜他那个劲儿,会让他三百吃一个月?   孟杉年没反应过来:“也可以啊。”   反正就差五十。   易西青:……   *   四月中旬,备考白热化,上午第四节 课是英语,从不拖堂的英语老师也怕时间不够用似的拖了五分钟,   孟杉年和易西青到食堂的时候,每个窗口都已经排起了队,用餐区也坐得满满当当。   孟杉年眼尖,指了指刚空出来的座位,同易西青道:“你先去占座。”   易西青听话地走过去,坐下没多久,对面落座一位还算熟的陌生人。   陈一彦看着眼前一座冰山,讥讽道:“同学,你吃软饭不会不好意思么?”   冰山易西青没兴致搭理他,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冰山忽然间化为温泉,连嘴   角都挂起柔和的笑意。   陈一彦扭头往后看,果然是正在排队的孟杉年朝他们看了过来。   易西青见陈一彦看某人看到发愣,启口:“以己度人,真可怜。”   陈一彦回神,望向他,置于双膝上的双手握拳,握得很紧。   他这时候还小,不管是年龄还是视野阅历都太稚嫩,不知道有些人愿意把身段放得足够低,是因为恰恰   内心足够自信,已经完全不在意外在形式,或者说姿态敢于放得低,是因为站得足够高。   不要脸是一种需要资本的艺术,这个资本可以是物质,也可以是对自身能力足够自信的骄傲。   而易西青两者兼备,所以他天下无敌。   无敌却并不寂寞的易西青笑吟吟,冲陈一彦道:“这么爱多管闲事的陈同学,应该很乐意替我们看一下   位置吧。”   说完,不等他有所反应,易西青便起身去找孟杉年,帮她端餐盘。   陈一彦差点没被易西青气到七窍生烟。   因为陈一彦坐易西青对面,孟杉年便在易西青手边落座,出于礼貌,她向陈一彦打招呼:“好巧,你们   班也拖堂?”   陈一彦还未答话,易西青一副极其委屈却强忍着的表情道:“孟杉年,这位同学刚刚问我吃软饭会不会   不好意思?”   头次见识易神变脸艺术的陈一彦诧异到手一松,筷子噼里啪啦地掉落在不锈钢餐盘上,发出刺耳的声   响。   之前那不可一世的面孔,是怎么做到无衔接转化为被欺负得惨兮兮的小可怜?   孟杉年听完就震惊了,很生气,连连摆手,压着怒火替他解释:“没有的事,易西青是把钱放我这儿,   我们一起吃,但花的还是自己的钱。”   陈一彦看着她不太好的脸色,正要解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易西青问:   “我给你的钱不多,是不是快没了。”   孟杉年:“没有没有,还有很多,够吃,下个月可以再减点儿。”   易西青这回真笑了:“你看卡上余额了么?”   孟杉年怎么可能会看,她本来就打着为他减轻负担的目的,但还是重重地点头。   易西青不知道为什么笑得更开心了。   *   晚自习上至一半,孟杉年眼前忽地一暗,与此同时,全班哗然,隔壁、甚至另外两栋教学楼也嚷起来。   学校停电了。   “孟杉年。”同桌唤她。   孟杉年下意识转头,下一秒唇上一软,清冽的薄荷气息似乎瞬间温热暧昧起来。   只短短一秒,又或许连一秒都没到,易西青便已退开。   在一片嬉闹摔书的吵闹声中,林立转过来对易西青说:“晚自习停电简直是福利啊!”   一片漆黑中,易西青正大光明地摸了摸嘴唇,含笑低声道:“嗯,的确是福利。”   孟杉年:“……”   学校有发电机,狂欢未持续多久,教室里便又灯火通明,徐佳佳转过头来问孟杉年借笔,顺便问了一   句:“年年你很热么,脸怎么这么红?”   孟杉年想了想,回:“福利后遗症。”   徐佳佳自以为了解:“太兴奋了?”   停电嘛。   孟杉年眨了眨:“这么说,也没错。 第39章 (捉虫2)   今天下雨, 大课间不跑操,徐佳佳趁易西青不在,坐到他座位上,同孟杉年唠嗑隔壁学校的最热八卦,   说起男主角, 徐佳佳难得好记性的想起:“小霸王晏栖是什么你师姐的徒弟,送大白兔的那位, 话说他为什   么给你师姐给糖,难不成他真像传说中那么花心, 还想追你师姐?咦,这算师生恋么?”   孟杉年望着她一脸的嘿嘿笑,又想起自家师姐,表情顿时一言难尽起来。   她犹豫几秒,含糊道:“拜师送糖, 没别的。”   徐佳佳笑倒在她身上:“你们师门干嘛的,还蛮正式的哦, 拜师送糖哈哈哈……”   孟杉年莫名其妙地望着靠在她肩膀上笑得花枝乱颤的徐佳佳:“……我们是拳馆,我师父还是拳王, 拿   过好几条金腰带的。”   徐佳佳笑得更厉害了, 整个身体都在抖动:“你师父是泰森?”   说着, 边笑, 边捏孟杉年的胳膊, “年年,你这小胳膊小腿的, 还学拳,什么拳,天马流星拳,还是还   我漂漂拳。”   孟杉年:“……泰拳。还有,泰森是搞拳击的。”   徐佳佳爆发出惊天大笑:“哇塞,年年,我真的好喜欢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样子。”   她俯下身,捂住肚子:“笑死我了。”   孟杉年面无表情:“……哪里好笑了。我去厕所,你去不去?”   徐佳佳笑得坐不住,半蹲下,背着脸,摆了摆手。   楼上文科班女生多,连厕所都不够用,排队老长,孟杉年索性直接去楼下理科层,洗了手出来,撞上一   个小姑娘提着俩行李箱站在楼梯口,正艰难地一阶一阶楼梯挪动。   孟杉年看她实在辛苦,问:“同学,需要帮忙吗?”   小女生转头看过来,也不忸怩,道:“谢谢呀,那我们先一起抬一只箱子上去,怎么样?”   孟杉年笑笑,视线落在她被汗濡湿的刘海:“你休息一下吧。”   两个人合作更束手束脚。   说罢,不等对方反应,左右两手一手一个行李箱,蹬蹬蹬轻轻巧巧替她从四楼拎上六楼。   楼下的小姑娘对着早已健步如飞登顶的孟杉年目瞪口呆。   箱子里可都是书啊!   她连忙也赶上去,气还没喘匀,反手就从书包里抽出两瓶营养快线,一瓶也没留,全塞到孟杉年怀里,   星星眼道:“大佬,请你喝奶!”   孟杉年替她拧开瓶盖:“你一瓶,我一瓶,我们还能干杯呀。”   小姑娘笑眯眯地接过:“好!”   孟杉年正要拧开自己那瓶,余光扫到某人,立刻手上放轻力道,准备装模作样地表演一下左拧右拧死活   拧不开,一只手却从她身后直接抽走她那瓶营养快线。   小姑娘转移视线,被来人的“美貌”惊了下,然后古灵精怪地对孟杉年眨了眨眼。   孟杉年同样眨眨眼,两位今天才认识的姑娘意外地对上彼此的脑电波。   易西青边拧瓶盖,边随意地说:“你去哪儿了,老蒋刚刚还找你。”   孟杉年伪装柔弱成功后,有片刻的雀跃,之后又开始自我谴责,太坏了,因为想被他照顾,还卑鄙地故   作娇弱。   听了易西青的话,立刻转移了注意力:“那我们赶紧回去。”   走了几步,回头笑着和小姑娘摆手:“可以来找我玩,我叫孟杉年,就在三班。”   小姑娘应道:“好啊,我是岑今,下次再找你喝奶。”   待目送他俩进教室后,岑今正要拎着箱子去另一边的教室,一转身就看到身后站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   男生,她吓一跳:“哥!你走路没声音?吓死我了!”   男生冷着脸:“我活了十八年头一次见到能从你口中夺食的,你很喜欢她?”   岑今:“不是夺,是我心甘情愿地给,好么?!亏你还是读文科的。”   男生扶了扶眼镜,念叨着:“这才可怕呢。”   “哥,你认识孟杉年?”岑今好奇。   男生替她拎起行李箱:“也就你一天到晚沉浸在这些武侠、漫画、二次元的人不认识。刚刚她旁边的男   生……”   岑今哥哥看着面瘫,实际是个话唠,叨叨叨抑扬顿挫地讲着之前的校园暴力和性侵风波。   岑今却根本没在意他这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停留在刚才那幅画面,突然道:“哥,你知道什么   样的爱情最动人吗?”   口干舌燥的哥哥:……你完全没听我在说什么吧。   岑今眯起眼:“纵然身负绝学、天下第一,枕边人却依然担心她拧不开一个小小的瓶盖,担心她削水果   皮会削破手。喜欢一个人是……即使她强大、无敌,在他眼里,依旧是需要守护的、易碎的宝贝。”   岑今摸下巴,想起一个构思:“下一本写一个向来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却愿意在男主面前装柔弱的故   事怎么样?”   哥哥质问:“被当生活不能自理的猪很高兴吗?我刚看到孟杉年的表情就不大好。还有你别写了,写了   十来本几百万字,读者才仨,一个我,一个爸,一个妈,太惨了。”   被打断思路的岑今抬头,怒目而视:“你管那么多呢,我乐意!还有,那是人家小情侣车之间的情趣不   行么!”   晚饭后,徐佳佳从家里跑来学校,满脸震惊对孟杉年喊:“哇!年年!你居然初二参加过童澜市青少年   泰拳竞标赛,而且一举拿下冠军!好厉害!”   孟杉年瞥了一眼身边的易西青:……   慢慢伸手,挡脸,转身。   晚上回家路上,孟杉年嗫嚅半天。   易西青:“怎么了?”   孟杉年低头认错状,小小声:“我骗了你,你会不会怪我呀?”   易西青奇怪:“骗什么了?”   孟杉年保持低头:“武力值,力气。”   易西青笑:“我早就知道了,零六年童澜市少年组轻量级冠军,是么?”   孟杉年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   易西青回忆起初见,明明才几年,却恍如隔世,缓缓道:“好久了。”   轮到孟杉年奇怪:“那你为什么还帮我拧瓶盖,帮我背书包,帮我……”   易西青停了脚步,转身看她,借着暖黄的路灯,望进她眼里,盯了半响,蓦地俯下身,压低肩线,似是   要方便她平视他,他启口:“对你好,不是因为你柔弱,而是因为——”   他望着她黑亮的眼眸,展颜一笑,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偏偏给人的感觉格外郑重、格外认真,像是一   句誓言:“是你。”   孟杉年的脸蛋骤然涨红,反应无能,只“噢”了一声。   易西青轻笑一声,牵起她软软的手心,继续往回走,路旁洒下的路灯光线将他们的倒影拉得几近重   合……   *   班里同学生日,邀请全班趁着周六休息半天聚餐。   孟杉年来之前和易西青千叮咛万嘱咐,早恋需保密,千千万万不能漏出马角,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被   柏老师请喝茶的危险。   因为他们订得晚,小餐馆的四个包厢都被定了,他们就在外头分了两三桌。   选饮料的时候,女生们勾完,有男生忽然起哄:“她们喝果汁雪碧,我们喝酒怎么样?”   商量了一小会儿,他们勾了一打啤酒,以及一瓶白酒。   有女生忽然说:“我爷爷夏天就用白酒勾兑汽水,不知道好不好喝?”   旁边有人应和,女生们也跃跃欲试。   一开头说话的那女生从那桌借来白酒,大着胆子:“不如我们也试试,就一点。”   徐佳佳平常咋呼,这时候却有点儿担心,凑到孟杉年耳边:“不会喝醉吧。”   孟杉年也倒了一丁点,摇着杯子,嗅了嗅:“不会吧,这比例都十几比一了。”   她仰头喝了一口,砸吧砸吧:“没觉得多好喝啊,就多了点酒精味。”   徐佳佳见她毫无异常,也试着倒了点,还没倒完,就听手边“砰——”的一声,转头看——   呵,孟杉年以头抢桌,一杯就倒。   徐佳佳瞥了眼手里刚倒完酒的饮料杯,立马像烫手山芋般放下。   易西青余光一直看着这边,眼睁睁看着孟杉年硬生生地撞桌上,立刻起身过来,路上被一女生撞了下   肩,也没在意。   徐佳佳见他办蹲在地上同孟杉年说话实在不方便,便提议:“易神,我们换一下座。”   易西青尽管紧着皱眉,还是问一句:“你可以吗?”   那一桌都是男生。   徐佳佳:“没事儿,都是同学。”   易西青:“谢谢。”   待徐佳佳离开,他坐下,好不容易拍醒孟杉年,正问她要不要先回去,兀地侧脸一湿,鼻尖尽是啤酒的   味儿。   旁边一桌男生不知为何走了过来,举着空酒杯,挑衅地望着他。   他们班那几桌,尤其是孟杉年这一桌,正正大光明瞧八卦呢,有几个私底下猜易神有没有拿下孟杉年,   结果就看到一陌生人泼易神一脸酒。   众人:???   那男生歪着嘴笑:“小白脸。”   众人继续:???   易西青也莫名其妙。   孟杉年却突然歪歪扭扭站起身,伸手指着对方,努力凶狠:“你!干什么欺负易西青?”   说完,不自觉后退半步,差点绊倒椅子。   易西青也不再管神经病,忙扶她站稳,欲拉她好好坐下。   神经病嘴里骂骂咧咧:“这小白脸勾引老子马子,坐这儿才多久,看都没看我一眼,尽顾着冲他抛媚   眼,老子不弄死他算给他脸了!”   孟杉年生气,鼓着嘴,瞪他:“你讲不讲道理,是你女朋友看我家男朋友,不是我男朋友盯着你女朋   友!”   被叮嘱要保密的易西青:……   众人:哦~   孟杉年说完,突然转头,伸出手,“啪啪”两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易西青的脸颊。   易西青:……   众人:!!!   孟杉年瞧着被拍红的脸颊又心疼了,双手捧着他的脸,歪了歪头,笑嘻嘻:“我男朋友这么甜,当然惹   人喜欢了。”   易西青:……   众人:哦~哦~~   孟杉年脸色又一变,像意识到什么,眉毛皱成一团:“不行!再甜也是我的!你女朋友不许看!再看   要……要收费!”   神经病:“哪来的傻逼,滚一边儿去。”   又嘴巴不干不净地对易西青骂了一通。   孟杉年不会骂脏话,于是每每对方骂完一句,她就瞪着他,大声:“反弹。”   班里同学本来被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混混气出火,结果被孟杉年又逗乐了。   神经病:“哔——”   孟杉年:“反弹。”   神经病:“哔——哔——”   孟杉年:“反弹,反弹。”   神经病气到跳脚:“哔——哔哔——哔哔哔——”   孟杉年固执:“反弹,反弹,反弹,统统反弹。”   神经病:……气喘吁吁。   孟杉年:瞪——   神经病突然伸手试图摸一把孟杉年的脸:“小白脸勾引我马子,那把你赔——”   谁也没看清,哪怕被泼了酒水,哪怕被污言秽语攻击,也一直云淡风轻的易西青是怎么把他的脑袋按进   毛血旺里的,又是怎么一脚把他踹跪下半响没声音的。   大厅顿时鸦雀无声。   待老板过来,事情处理完,易西青去休息室领孟杉年回家。   她醉的不轻,易西青不放心她一个呆着,便将她带回家,父亲早睡了,易西青先将孟杉年安置在沙发,   去了书房。   刚把折叠床拉开,动作一顿,又收起来。   将孟杉年抱进他房间,四件套是今天才换的,正好不用麻烦,替她盖上被子。   自己在她床下打了个简易地铺,怕她怕黑留了一展小壁灯,躺下。   一路上在他背上睡得呼噜噜的孟杉年突然醒了,侧过身,眨巴眨巴眼,问他:“冷吗?”   易西青借着小灯看清她还迷迷瞪瞪的模样,也没多做思考,随意应道:“嗯。”   孟杉年的眼眸迟缓地左转转右转转,然后……突然整个人滚下来,认真正经道:“那给你盖上小毯   子。”   易西青措手不及,温香软玉抱了满怀,闭上眼,眼尾都笑开了:“原来,你就是小毯子?” 第40章   孟杉年三模考失利。   前两次她都是正常发挥, 二模甚至是超常发挥,然而这次三模考,孟杉年名次从前三下滑至二十名,总   分刚到本一分数线,拿到试卷的的时候, 她异常沉默。   随后班主任先后找她和易西青谈话。   傍晚,易西青给易爸爸打了个电话, 陪一路上一言不发的孟杉年回家。   进了家,孟杉年卸下书包, 坐在客厅,皱着婴儿肥的脸订正卷子,越改越生气,错的都是不该错的,忍   不住骂自己:“我怎么这么差劲!”   易西青恰巧端汤进客厅, 闻言,自然而然道:“你很厉害。”   孟杉年自嘲地笑了笑:“哪里厉害, 智商低得比较厉害吗?”   易西青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天经地义般道:“能让我喜欢, 还不够厉害?”   孟杉年即便心情还是很压抑, 也不由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不由叹服:“厉害厉害, 太厉害了!”   饭后, 孟杉年从冰箱里倒两倍冰镇阿华田,朝易西青招招手:“易西青, 我有话和你说。”   易西青脸色有一刹那格外难看,但很快掩饰过去了。   其实,他从柏老师办公室出来后,就一直处于千年难得一回的紧张中。   孟杉年虽然有时候迟钝些,但对易西青和她之间的相处氛围还是有点儿敏感的,当下察觉出他似乎有些   抵触,便对接下来要说的事又犹豫了几分。   还有一个月考试,她应该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告知他吗?会不会施加到他身上?会不会令他也情绪不佳、   考试发挥不稳定?   因为犹豫,她压着难过,勉强和他开了个玩笑。   她抖了抖分数条,用琼瑶剧女主悲伤的语气说:“易西青,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顿了几秒,挤出夸张的戏剧性的哭腔道:“你是四百分以上的世界,我是四百分以下的呜呜呜。”   易西青没有笑,挺直了背脊,盯着她的眸子,淡淡道:“所以,你要分手?”   孟杉年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不知道他是陪她一起戏精呢,还是认真的,一时反应不及,表情有些尴   尬。   易西青便把这份尴尬理解成他所以为的缘由。   而孟杉年见他这么严肃,就决定也别开玩笑了,直接说正事吧。至于他的这句提问,孟杉年认为答案很   明显,明显到都不必作答,便无意识地直接跳过。   她正色道:“是这样的,关于这次考试失利,我想找你聊聊,我一个人越想越痛苦。”   易西青脸色控制不住的难看,冷声道:“已经让你痛苦了吗?”   孟杉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不是已经,是一直,一直让我很痛苦。我除了你,没有人可   以说,你不要嫌我烦,就一会儿,但如果你听了真的很难受,就喊停吧。”   易西青闻言,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对劲。   “你也知道我家里情况,”她才刚开头,似乎就很紧张,手指抠着笔盖,不自然道,“我妈妈从小爱讽   刺我笨,弟弟出生以前,把我和舅舅家哥哥弟弟比较,弟弟出生以后,就爱比我们俩成绩,尽管我们都差了   三年。如果我考的好,那只不过是因为我勤奋努力,如果我考的差,那是正常,因为我的智商远不及他   们。”   “家里小时候替我算过命,算命先生说我考运不行,尤其是大考。她就很爱拿这点出来说,每次总结都   说,‘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后来我小升初,初升高,两次都没考上一中,我们老师也说按我平时成绩,即便进不去实验班、集训   班,普通班至少能稳上。可我都没做到。”   孟杉年不敢看易西青眼睛:“我知道,很多人都会觉得我太迷信,这种事,不信就好了。但我……我就   是会紧张,我也想过原因,是不是年复一年听她这么说,所以相当于被洗脑?形成条件反射了?”   “我也不想的。我不想成为我妈妈说的那样一辈子一眼望到头的人,我还想试试看,努努力。以前努   力,是因为如果我对自己不负责任,那就没人对我负责任了。那时候唯一的目标是高考,考上大学,去外面   看看。但偶尔会想到,等完成唯一的目标高考以后,又该怎么办呢?会有一丝恐慌,”孟杉年不然笑   笑,“但现在,有了新的目标。”   她垂着的小脑袋缓缓抬起,嘴抿成一条线,鼓起勇气抬眸望他,“因为我……喜欢上一个人,他那么那   么厉害,所以我也要更努力,变得更强大,争取给他更好的爱,成为他的港湾,和失落时可依靠的肩膀。更   或者,假使有一天,他不小心跌倒,那我可以支撑他站起来继续前行。”   “易西青,你是我向上的动力。”孟杉年圆溜溜的大眼睛瞅着他,语气非常非常认真。   易西青闻言,彻底愣怔在当场。   第一次,有一个人说……要保护他。   由于前后情绪反差过大,他一时来不及做出任何一种表情。   孟杉年见状,担心自己说错话,连忙补救:“我只是说比如啊比如,你这么聪明,应该做什么都很牛   叉,百分百不会跌倒的。”   孟杉年话说至一半,被倾身而来的易西青忽地单手使力揽住,后脑勺被他温暖的掌心扣住,按进他怀   中,脸颊则紧紧贴着他胸口,于是,最后两个字就说得瓮声瓮气。   就这么被抱了好久好久……   孟杉年也默默听了好久好久他的心跳声,这么被抱着,他刚刚应该不是生气吧?   孟杉年暗自想着,双手则忍不住也环上易西青的腰,又耐着性子数了好久的心跳声,都快睡着了,易西   青终于慢慢放开她。   他没有坐她身边,而是慢慢蹲下,蹲在她脚边,仰着脸望着她,轻声道:“你还记得,很久以前,我说   过的爱迪生那句名言吗?”   孟杉年点点头。   易西青:“你看,牛人也并未否定努力的重要价值。孟杉年,你知道我怎么理解天赋和努力的关系   吗?”   孟杉年瞪大眼睛,眼中是好奇。   易西青笑:“在我看来,努力型应该包含于天赋型,是它的子集。因为努力,本身就是一种天赋。”   “而天赋并不是一劳永逸,只是用来取长补短的。譬如,我的天赋是理解力,你的天赋是努力,这不代   表我的努力值,或者你的理解力值为零,而是我的理解力能够弥补‘我努力不比你’这方面,同样的,你的   努力也能够弥补‘理解力不比我’这方面。”   “另外,理解力的定义很广,会有某领域理解力很好,某领域却不行的情况。譬如你数学好,物理不   行,就意味着你有数学学习思维,物理却不足。”   “所以,我的宝贝,”易西青握着她的手,摇了摇,“不用为自己的努力而自卑,努力不是坏事,是很   了不起的天赋,是真的会受用终身的特长。”   孟杉年扁了扁嘴,忍住泪意。   易西青眼睛弯了弯:“其实我也算过命。”   孟杉年惊奇:“真的?”   易西青郑重其事地点头:“和你很配,我命中旺妻。”   孟杉年禁不住笑出声。   易西青格外正经:“我说真的,大师还说了,和我在一起的女孩,尤其是遇到我之前常走霉运、各种不   顺的,那将来必定会有加倍的好运补偿她。”   孟杉年被逗得眼里泪光尽散:“这么好呀?”   易西青学她的语气:“对呀。”   他又说:“你不是说你会紧张吗?”   孟杉年敛了笑,咬唇:“嗯。”   “那你别想着什么‘别怕’、‘别紧张’,就告诉自己,考试,尤其是大考,紧张很正常,不需要一味   否定,去尝试接受这种情绪的产生,直面这种情绪,然后接下来就想应该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   么。”易西青起身,落座于她身侧,伸手一下一下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我们先这样试试看,好不   好?”   孟杉年看着他暖融融的琥珀色眸子,点点头:“好。”   一个星期以后,易西青把热毛巾挤至半干,敷在孟杉年眼上,有几分无奈道:“努力也要有度。”   这宝贝熬夜看书刷错题,结果慢性结膜炎复发。   孟杉年乖乖躺在沙发上停训,不时应道:“我错了。”   易西青听完第八次“我错了”,换了两块毛巾后,俯下身,薄唇碰了碰她的小鼻子,又亲了亲她的嘴   唇:“真是小祖宗。”   孟杉年原先平稳放在肚脐上的双手,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连脸色都比做错事时的羞愧红得多,眼   下脸颊处一下子晕起两团绯色。   易西青笑,低声叹道:“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   孟杉年不出声,手扶着毛巾,默默朝沙发里侧翻了个身。   易西青见状,笑声似乎更低沉、更好听了……   *   备考三年,开考三天,漫长的等待期过后,终于可以查成绩。   易西青在此之前已得知成绩,第一个电话是柏龄打来的,告知他总分四百二十八,双A+,毫无疑问的省   文科状元,接下来便是菁大和桑大的抢人连环CALL。   孟杉年考了三百七十八,稍低于正常发挥,但也不差,再加上小高考五分,去菁城她的目标大学政法大   学应该是稳了。   晚上,易西青接到李东咚的电话。   打趣一番后,李东咚说:“你这分数菁大和桑大已经开始抢人了吧,不过我猜他们都料不到,你最终只   会去孟杉年一个学校。”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他比谁都了解易西青的占有欲和实力,学校在易西青眼中并不那么重要,至少抵不   过他对孟杉年的占有欲。老实说,他原以为他会在考试成绩上下功夫,至少会做到迁就孟杉年不那么明显,   最起码不会给她这么大的压力。   易西青:“不,我去菁大经管院。”   确实,如果没有发生三模考后的对话,不可否认,他绝对会不着痕迹地考个同孟杉年差不多的成绩,再   正大光明的报一所学校。   但听了她那番话,他意识到,她除了做他羽翼下的恋人,还是一个值得被尊重的对手。   她一定不愿意看到他为了身后的她放慢脚步。   她那么努力,满怀期冀,想要给他可以依靠的爱。   如果他按照原计划,那未免太不尊重她的付出,太不尊重她给予他的爱了。   他原先想的是,不管她走得有多慢,反正他会陪在她身边。   现在不一样了,他会继续往前走,按他自己的步伐和频率,因为他相信,她会赶上来,和他并肩前行。   “并肩前行”这个词,最不需要的是一方的迁就和退让,以一个人的后退,换取两人站于同一条线,是   对另一个人的瞧不起。   李东咚虽然惊讶,但也并不过问太多,只感叹了一句,他居然走他母亲的老路。   易西青笑笑,他也没想到。   李东咚又问:“你家那位学什么。”   易西青顿了下,眉眼异常温柔,语气轻而缓:“学法。”   李东咚神经大条,没听出什么,就赞了几句:“学法好啊,越老越值钱,赶明儿暑期来我伯伯律所实习   啊。”   易西青笑着谢了好意。   挂断电话后,他望着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记忆回到那晚的六角亭。   “如果法律不完善怎么办?该受严惩的却逃之夭夭,受到伤害的人只能哑巴吃黄连?”他问。   蹲在他脚边的女孩,在浓重的夜色中,天真又认真地答:“那就尽力去完善呀。在没能力改变整体环境   前,就去帮助个体,一个一个来,等有能力了就可以做得更多。”   “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 第41章 正文完   过了两天, 易西青和孟杉年去学校领成绩单。   徐佳佳考得也不错,至少正常发挥,她父母建议她留在省里,于是她们此后便要天南地北的分开,感伤   和不舍自然有, 但更多的还是考后得偿所愿的兴奋和释放感。   徐佳佳拉着她,交换写同学录。   孟杉年祝福还没写完, 便听见外头喊“班班,有人找!”,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发现是陈一彦。   孟杉年笑着同他打了声招呼,询问其来意。   陈一彦似乎在犹豫,视线左顾右盼半天,孟杉年耐心等了半天, 见他始终一副踟蹰难言的模样,忍不住   开口:“你是要借钱吗?”   陈一彦:……一言难尽地看向她。   借着现在的状态, 他盯着孟杉年乌溜溜的眸子,突如其来:“孟杉年, 我、我喜欢你, 从小学开始, 一   直喜欢到现在。”   孟杉年一愣, 惊讶填满双眸, 但回神后,她还是干脆回道:“谢谢, 但是对不起。我只喜欢我男朋   友。”   陈一彦心底早就知道答案,说出来不过是图个痛快,然而真正从她嘴里听到这些,难过和沮丧还是难以   控制地从心底渐渐溢出。   孟杉年:“我能问个问题吗?”   陈一彦点头。   “你说你从小学就喜欢我,那为什么那时候天天欺负我?”老实说,孟杉年对他的告白简直莫名其妙。   她想了想,小声又问:“你是不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陈一彦苦笑,她这是在给他递台阶?   “吸引注意力吧,小时候不懂事。”他既然决定说清楚,就不需要任何借口和理由,他拧着眉头,“看   来,我的喜欢很失败。”   孟杉年笑了下:“坦白说,我那段时间过得很痛苦。如果喜欢一个人,却把对方弄得很痛苦,确实很失   败。”   她笑得坦然,说得直白,但也意味着她对一切都早已释怀,并不记仇。   孟杉年说完,看他很难过的样子,安慰一句:“错过,是为了遇见对的。”   “大学开心。”她同他摆摆手,转过身回了教室。   陈一彦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缓了缓,调整表情,转身欲离开,却在拐角处见着他此刻最不想见的   人。   对方手抄兜里,屈着长腿,半倚着墙,见他过来,侧过脸,嘴角微弯,挑眉:“好看?哪里?你对好看   的定义也太廉价了。”   陈一彦一怔,还未等他反应过来。   易西青直起身,朝他走来,站定在他身侧,在他耳畔,用冰冷却极富质感的嗓音道:“那种死读书的书   呆子,居然也有人能喜欢上,该不该说你品味独特呢?”   陈一彦侧脸看他,面上做不出任何表情:“你特地来嘲讽我?”   将第一次交锋时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记住,且如数返还,呵!这种小鸡肚肠、没风度的家伙,孟杉年究竟   看上他什么?!   易西青唇角的笑意更深:“怎么会?有你的愚蠢,才有我的轻松。虽然没必要感激你,但又为何要讥嘲   呢?”   “更何况,你也配?”他的笑意很柔和,但眼底却冷若冰霜。   陈一彦气得不轻,半响没说出话来。   他原先是要快步离开,然后独自疗伤。现在,大概是被易西青气出内伤,都伤心不起来了,反倒是释怀   了好些。   归根到底,一切咎由自取。   气到平心静气的他回头又看了眼孟杉年,忍不住说:“她小时候很可爱,白白.粉粉,戴个小红帽,像是   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小姑娘。”   他终于承认她可爱,在彻底错过她的这一天。   “很可惜,我遇见她太晚,见不着。”易西青也望着教室里的孟杉年,眸中漾起些许暖意,而后神色一   冷,扭过头看陈一彦,似乎在真情实感地替他惋惜,“不过,你更可惜。来得那么早,还不如晚到近十年的   我,好惨。”   被插了无数刀的陈一彦:……   易西青一本正经地继续:“你从不曾拥有她过去的可爱,但我却拥有她的现在和全部的未来,这么想想   看,好像我比你幸运了一点,喔?”   陈一彦憋住喉咙处的血沫,微笑,故作云淡风轻地点头:“对,祝你们幸福。”   易西青坦然受之:“谢谢。”   心安理得受完情敌祝福的易西青,转身就去找孟杉年,秒速换脸,委屈巴巴,撒娇:“现在很难过。”   孟杉年:“怎么啦?”   易西青俯下身,轻碰下她的唇角,可怜兮兮:“我们不是青梅竹马。”   孟杉年双手飞快捂住嘴,眼睛滴溜溜地看了一圈教室,幸好现在人不多,一半去找高一老同学,一半还   在在办公室和老师谈话,空落落的教室只余零星几个人。   即便如此,她还是像鸵鸟一般,抱着字典,迅速蹲下身。   易西青被她逗乐,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他的肩膀被后面人拍了下,于是转头去看,还未和对方聊上几句,便瞧见他眼中吃惊的神色,易西青似   有所悟,回头看的同时,脖颈被一双柔软的手臂搂住,嘴唇触摸到一片柔软和温热。   孟杉年站在新华字典上,微微踮起脚尖,主动勾住他,猛地亲了他一口:“不难过,我喜欢你呀,只喜   欢你。”   周围似乎响起了尖锐的口哨声,和起哄欢呼。   易西青却什么也听不进,眼前只余她黑珍珠般的眼眸,圆溜溜,亮闪闪的。   他双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抱下字典。   孟杉年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那么羞涩,却还是仰着脑袋,笑眯眯地凝视他。   易西青轻笑一声,他能应付各式各样的人,却自始至终招架不住她。   太甜了!   果然,撒娇男人最好命。   *   从学校出来后,因为父亲已回桐城,易西青没急着回家,呆在孟杉年那里,问她:“有你小时候照片   吗?”   孟杉年:“不多,都在老家,小时候没人帮我拍照。”   易西青怜惜地抚摸她已蓄长的头发,为了转移话题,将之前和陈一彦的后半部分对话复述给她听。   说完,他冲她眨眨眼:“是不是有点儿坏?”   孟杉年笑,点点头,然后说:“不过,你这个想法我也有。”   两个人边聊,边进厨房,易西青问:“什么?”   “你喝橙汁还是西瓜汁?”他又问。   “西瓜汁。”孟杉年先回了要喝的。   易西青切完水果,边榨汁,边侧脸又问:“什么想法?”   孟杉年扬起下巴:“我做不了你第一个人喜欢的异性,那就做你最爱的。”   易西青眉峰轻挑:“不妨都做。”   孟杉年惊了片刻:“……我是你……初恋?”   易西青抿嘴,将果汁杯放她手心:“先喝。”   孟杉年果断一口闷,而后凑到他面前,仰起脸,缠着他:“我是你初恋?真的呀!”   易西青轻笑一声,弯腰将她一下子打横抱起:“我很冤欸,你冤枉我这么久,我总要索取一点儿补偿   吧。”   孟杉年眉开眼笑,踢腿:“什么,放我下来喂喂喂!”   易西青将她抵进沙发,亲亲密密地索取一番补偿后,笑嚷着某人软下来,只余轻哼……   笑闹半响后,他们排排坐在茶几边,孟杉年兴致勃勃地翻看同学录,易西青则兴致浓郁地盯着孟杉年。   “柏老师的留言。”孟杉年轻拍身边人的手臂。   易西青顺她的意,倾身凑过去,两人看着那熟悉的字迹,顿时都愣了下,片刻后又相视一笑。   彼端的柏龄,坐在制冷效果极好的办公室,看今年班里的高考成绩,不由地也想起了他们。   彼时,他问孟杉年,知不知道早恋是在毁了她自己,易西青再怎么优秀,也比不上自己的成绩足够好   看。   孟杉年不赞同地望着他,声音很软,却很坚定:“老师,他不是拉我下去的因素,相反,因为喜欢他,   我才更有勇气成为更好的自己。”   他问易西青,有多喜欢她,为何不为对方考虑,假使现在成绩大降是他,那会不会后悔,青春期懵懂的   喜欢,真的比前途还重要吗?   易西青一贯的冷静:“大概是这一秒,比前一秒多一点,只一点点,这样的喜欢。”   ……   孟杉年家客厅的窗户大敞着,有风吹拂而来,浅色的窗帘翩跹起舞,似乎还吹动了茶几上浮着墨香的纸   张,白色的纸面上是墨色的字迹:   “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终成眷属。——柏龄赠”   作者有话要说:   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人的都成 了眷属。——《西厢记》   高中篇结束   【请假】:3.30日需在家加班,来不及码字,明天双更奉上,非常对不起~   *   顺便趁正文完结,打个广告:   接档文《宠你到时光尽头[娱乐圈]》,如果喜欢,可以进入专栏收藏,感激不尽,熊抱~   文案一:   季苏木出道五年,却已包揽华语电影三大奖、欧洲三大电影节最佳男配。   某日受采访,记者询问:为何从不接演男主?   据悉更有知名大导三顾茅庐,请其出演,皆拒。   季苏木面孔冷峻:我太太爱吃醋。   记者:……【尴尬,打哈哈】原来季老师已婚,作为您生命中唯一的女主角,季太太真是拯救了银河系。   又问:往常拍摄期,季太太会来探班吗?   季苏木神色自若:她已去世五年。   记者:……   文案二:   《亲爱的爸爸》复播以来,广大观众有俩大疑问:   1.我书读得少,别拿亲身父子来骗我!禾禾简直是季苏木缩小版,你跟我说他们只是实习父子?!   2.点开亲子真人秀《亲爱的爸爸》……为何看的却是《大型屠狗现场》,救命!   小剧场:   小冰山禾禾领着导演姐姐、摄像叔叔,拧开化妆间的门,然后……对着屋内缱绻缠绵的场景,集体僵化。   唯独禾禾面色不改,抬眸看了一眼将妈妈抱于腿上的季苏木,点点头,沉稳地带上门。   奶团子般的小宝贝抬起头:“请早点儿习惯,苏木爸爸说,妈妈是他的情难自控。”   导演&摄像:……   ***   “你等很久了吧。”   “所以…请你以余生作赔。”   ***   甜   非破镜重圆,算久别重逢   本文又名《季太太诈尸记》 番外:大学篇(1)   孟杉年和易西青暑期去周边城市玩了一通。转眼到了八月中旬, 大概是因为法大军训时间在大二,因而   菁大开学比法大早半个月,,易西青不得不提前动身去菁城。   他考虑过带孟杉年一起走,但一方面他一到校就会被拉去西郊军营, 虽说母亲在菁城有房产,但他并乐   意送孟杉年去单独住, 另一方面他试探性问过,孟杉年自己也不愿意。   易西青离开前最后两天, 他们呆在客厅看碟。   电影很好看,名副其实的怦然心动,片尾曲响起时,孟杉年还陷在一种由影片带来的纯粹的、柔和的、   温暖的情绪之中。   易西青望着她沉迷的神情,好笑道:“很好看?”   孟杉年侧过脸来, 重重地点头:“嗯,非常喜欢朱莉, 也很喜欢朱莉的家庭,尤其是她爸爸。”   “易西青, 你知道吗, 电影里这句原声台词, ”孟杉年复述一遍英文台词, “有一版很美的翻译。”   “有人住高楼, 有人处深沟,   有个人光万丈, 有人一身锈,   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只有。”   “是不是很美?”孟杉年眨巴着眼望着他。   易西青笑:“是,那布莱斯呢?”   孟杉年正盘腿坐在地毯上,闻言,手肘支着大腿,手心托腮:“成长型人物,也很可爱啊,不过……我   更喜欢你,你呢?”   易西青被她调皮的wink逗得嘴角的笑意更深,顺着她的思路,挑眉道:“我只喜欢你。”   孟杉年瞬间笑倒在他怀里。   因为孟杉年喜欢,电影又被重放一遍,这回看至一半,易西青右肩微沉,他低头看去——孟杉年靠在他   肩上,闭着眼眸,呼吸轻缓规律,竟然睡着了。   她的睡颜总能令他的内心很柔软,长长的眼睫顺势搭在眼睑下,无端端令他想起,幼时奶奶用蓬松的棉   花缝制的、陪他午睡的胖娃娃。   易西青无声地笑,将电影音量关闭。   八月暑气正浓,屋内却凉爽宜人,电影默放了一遍又一遍,又回到了男女主初相识的场景——七岁的朱   莉对布莱斯那双蓝色迷人会说话的眼眸一见钟情……   易西青却没有看电影,只是动作轻微地垂眸看向某人,他已经很久没回想过过去了,此时却忆起初见她   的模样。   无论是应知还是李东咚,似乎都认为他对她是一见钟情。   唯独当时的易西青心里明白,并不是。最初的最初,他对她的感情,应当是充满侵略性和目的性的占   有,大概又因为良心未泯,因而表现出为情所困、所失控的焦虑和痛苦。   他原先是很确定这一点的,然而现在再回忆,又不太确定了。   因为时隔三年,他竟然犹记得她当时穿着什么样式的纯白短袖、浅咖色的休闲裤;也记得清清楚楚她的   运动鞋是黑白相间的,被人扯断裂的头绳是黑色的,背着的书包是正红色的;甚至记得她揍人是先出的左腿   还是右腿;更记得初见时,她微微下垂的小狗眼,瞳仁黑亮,水汪汪,异常戳心窝……   他虽然记性好,但向来不爱关注这些细枝末节,更别提记下。   难不成他潜意识的确是对她一见倾心?   易西青被自己的一连串如同少女般的心思搅弄得眉眼弯弯。   或许吧,不过都不重要了。   他伸手拨开孟杉年垂下的几缕发丝,抚了抚她柔软的面颊:   反正,你在身边就好。   *   送走易西青没多久,就轮到孟杉年自己出发了。   机票是易西青提前定的,孟杉年下了飞机,没听他的打的,因为她发现机场大巴更方便。   一个小时不到,进了法大正门。先去主楼报道,领了各种守则单子,在被告知宿舍楼号后,学姐朝前排   几位男生喊:“来个人送小学妹去宿舍。”   孟杉年连忙摆手:“谢谢,我自己可以的。”   有一个高个子从课桌内跳出来,笑嘻嘻:“学妹别这么客气嘛,以后都是一家人。”   学姐学长们也纷纷应和道。   孟杉年是真能一个人搞定,不然才不会放易西青先走。但见状,也不好再拒绝,毕竟一个院系的,太特   立独行,太高冷,也不太好。   孟杉年让出行李箱把手,客气道:“那麻烦学长了。”   法大校园不大,从北门主道拐个弯,右拐进入梧桐盛开的小道,道路两旁都是橙黄色的移动卡推销办理   点,学长曾陈热情的问了句:“需要办电话卡吗?可以等你。”   孟杉年:“没关系,我来的路上已经办好了。”   曾陈又介绍了些校园环境和任课老师,孟杉年因为提前预习和准备过课程内容,便顺势问了几个专业课   问题,以及绩点计算方式。   很快到了宿舍楼,因为孟杉年在三楼,而宿舍唯二的电梯正在为住高层的女生们排队服务,曾陈便开   口:“要不我替你拎上去吧。”   箱子还挺重,尤其是拎上台阶的时候,他都需要双手提着。   孟杉年礼貌地微笑:“我自己就好。”   毕竟宿舍里都是女生,家长也就算了,陌生男性还是别进的好,不方便。   另外,也确实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曾陈还要再说话,就见孟杉年单手轻轻松松提起行李箱,轻盈地跨了几级台阶,站到宿舍正门口。   曾陈:……闭上嘴。   萌妹合着是个大力士?   孟杉年正要刷卡进去,忽地想起还没感谢学长,于是又匆匆下阶梯,将背包里的饮料掏出来,客气   道:“谢谢学长,麻烦你了。”   曾陈望着对方软糯的眉眼,原本都快歇了的心思又冒头,竭尽可能地露出帅气的笑:“见外了不是,小   学妹有联系方式吗?”   孟杉年一愣。   曾陈解释:“沟通一下学习方面嘛,以后不懂的尽管问我,我比你大一级,总归是有点儿帮助的吧?”   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孟杉年也不好再拒绝,就给了自己的微信号。   到底没给手机号。   曾陈见好就收,笑着挥手离开。   孟杉年上楼的时候,偶遇一位小胖妞,两手艰难地拖着两个巨型行李箱,别人都是都是拎箱子,她是拔   拉箱子。   孟杉年见她脸涨得通红,额头都是汗珠子,忍不住停下来:“同学,我帮你吧?”   小胖妞扫她一眼,喘着气:“妹妹,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哪能提得动哟!”   小胳膊小腿的孟杉年把自己箱子的拉杆抽开,像背单肩包似的背上,再左右手各一只巨型箱,边上楼,   边脸不红气不喘道:“你宿舍门号多少?”   小胖妞目瞪口呆好半响,回过神来,忙跑上去回道:“313。”   孟杉年笑:“好巧。”   小胖妞没在意这句话,只顾着胆战心惊地望着又背又提的孟杉年:“要不你放下一只,我自己慢慢来,   你胳膊受不受得了哇?”   孟杉年笑眯眯:“没事儿,其实你箱子就看着大,还没我的重呢!”   两人边说话,边上楼,很快就到了,期间小胖妞已得知孟杉年是她舍友,两个人都挺开心,简直是缘分   中的缘分。   去临时层管那里领了被子、钥匙等,两个人进了宿舍门。   宿舍是六人间,上下铺,宿舍没人,但她们应该不是第一个到的,几个床铺都整理好了。   孟杉年和妞妞——小胖妞的小名,约定好先稍稍整理一下,然后再去充值一卡通,最后趁早去附近购买   生活用品。   她俩号码一个六一个四,恰好是相邻的下铺。   俩人正跪在床板上系蚊帐呢,门口忽地传来娇滴滴的女声:   “这地方能住人吗?六人间,我的天,这年头猪都不会住这么挤!”   连猪都不如的孟杉年和妞妞这两位隔着纱帐对视一眼,默契的选择沉默。   “你看看你看看,连独卫都没有,洗手间一层共享两个,浴室还是楼下大澡堂,我不要住!就不要   住!”   女声由近及远,如同视察的女王扬着高傲的白颈,浏览了一圈。   “小祖宗,你先住着吧。先住一学期,实在不行,让你爸再想办法。”   孟杉年因为熟悉的称呼,习惯性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说话的这位看着年长些,应该是女生的母亲,比起   白天鹅一样满身名牌的女孩,妈妈要朴素许多。   孟杉年也就瞅了一眼,很快,注意力就回到眼前的打结事业中,一心两用,一边动手,一边自我反省。   难道平常她对易西青的态度……也是这么骄纵的?   所以他才喜欢唤她“小祖宗”。   这可不好。   “住什么住,洗衣机都没有,要我手洗啊!”那位小祖宗又开口,似乎还摔下柜门。   “有洗衣机,在楼下,夏装两元一桶,冬装五元。”   妞妞好心提醒了一句,却被对方翻了白眼,于是她越说声音越小。   “对对对,妍妍听这位小同学说的,有洗衣机的嘛,你看人家都自己动手收拾,父母都没来帮忙。”白   天鹅妈妈劝道。   “对什么对!泽信都说了,让我直接去住紫荆苑,就你们事多,不同意!”   “林妍妍!你像话吗!”一直保持缄默的白天鹅爸爸发火,拍桌,“你这是谈恋爱,还是——”   到底是顾忌女儿,没继续说下去。   孟杉年见状不好,同他们稍稍打了声招呼,拉妞妞出门购买物资。   妞妞显然没反应过来,还感叹道:“她居然谈恋爱了,谈恋爱还能考上我们学校,长得漂亮果然人生赢   家啊,我们什么时候能脱单啊?!”   孟杉年歪头:“我们?”   妞妞愣了一会儿,惊讶:“年年,你不要说你也有男朋友!”   孟杉年眼睛弯得特可爱:“对啊!”   “……”   妞妞仰面喊道:“啊!我什么时候能脱单啊!”   孟杉年笑出声。   两个女生勾着手,在陌生的城市里结伴同行。   *   晚上,宿舍人齐后,一起去食堂聚了一次略显简朴的餐。   宿舍除了孟杉年和林妍妍都是北方人,北方人似乎很好奇南方人的生活,吃饭间问了好些稀奇古怪的小   问题。又因为林妍妍态度冷淡,甚至似乎带了些厌烦,大家好奇的炮火便集中到孟杉年身上。   问:“你们吃饭是碗放碟子上,碗用来放蟹壳虾壳之类,碟子从来不用的吗?”   孟杉年:“啊?分人吧。”   问:“只吃甜的豆腐脑?”   孟杉年:“我喜欢咸的,一定要虾皮,和紫菜碎。”   问:“过节,尤其是过年居然不吃饺子吗?”   孟杉年:“有不同的风俗习惯啦,平常会吃饺子的。”   问:“见过雪吗?”   孟杉年:“没见过大雪,小雪冬天偶尔会下。”   林妍妍瞥了一眼,对孟杉年冷笑道:“猴子。”   在场诸位的脸色顿时都不太好看了,她们又不是蠢货,会听不懂林妍妍的潜台词——“把人当猴子   耍”,真是把问的和答的都骂进去了。   孟杉年倒不反感这些问题,她自己也对北方人一堆好奇,比如大澡堂什么样的、暖气舒不舒服、冬天真   的屯大白菜吗等等。   林妍妍这么一说,她要不替她圆场,搞不好其他舍友不仅对林妍妍不舒服,连她也会被算进去。   孟杉年想了想,冲她微笑:“对,你怎么知道我属猴的?”   大家笑笑,此事就此揭过。   收拾收拾,洗洗澡,十一点学校准时熄灯。   孟杉年躲在纱帐内,把今天好玩的事像写日记一样发给易西青。   他们军训按理是要没收手机的,但不知道易西青怎么办到的,偶尔深夜会给她发几个消息和语音。   她白天也不敢联系他,怕他偷藏的手机被没收,到了晚上就发一条长长的消息给他,运气好,他会立刻   回,运气不好得隔两三天。   正打字呢,饭后就出门的林妍妍拧开锁进屋。   靠门近的老大喊了声:“哇塞,这玫瑰都九十九朵了吧!”   林妍妍难得矜持道:“九十三朵而已。”   老大:“九十三是什么特别的数字吗?”   林妍妍:“泽信,就我男朋友,解释说是因为今天是我和他相识九十三天纪念日。”   “也太浪漫了吧!”   “明天岂不是要送九十四朵,花店都要被承包啦!”   孟杉年打字的手一顿,送花反应这么好,她要不要等易西青回来也送花给他呀?   今天是他们认识第几天来着?   孟杉年掰手指数了半天,白着脸放弃了送有纪念意义的朵数——她会破产的。   说起这,不知道她送他的开学第一份礼物,易西青喜不喜欢?   与此同时,西郊军营。   易西青洗完澡擦着头发进屋,同住的几位舍友正围着房间中央的桌子笑闹。   见易西青进来,有一位指着桌子上某物夸张地挤眉弄眼道:“易西青,你猜这谁的,我们正打赌呢,我   猜是钱大壮,就他每次尿频尿急尿不尽,搞不好把这东西当尿不湿用。”   “滚,你才尿不尽!老子说了,老子那天水喝多了!”   易西青面色如常:“赌注是什么?”   对方伸出十根手指:“整整十天的袜子!怎么样,不错吧!”   易西青了解地点点头:“好。”   “你赌谁?”   “易西青。”   “哈?”   易西青上前收起两包粉色卫生棉:“我的,我女朋友送我的开学军训礼物。”   他俯视屋内傻了的诸位,客气道:“棉袜,每一双洗三遍,后冲水三遍,多谢。”   “……”   房间静的可怕,忽然响起一连串清脆的鼓掌声,其他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向鼓掌者钱大壮。   钱大壮瞪他们一眼:“易西青有女朋友啊,你们还没反应过来?!”   “傻叉,他有女朋友,又不是你有!”   “……大壮,你的意思是少了一位强有力的竞争者不是?”   “简直要组团感恩易西青女票!”   “他女朋友还是个小贴心,听我老哥说,这东西做鞋垫,尤其是配合我们这里发的薄底鞋,最适用,拉   链时借我一片呗,易哥?”   ……   男生宿舍也压低音量叽叽喳喳个不停,易西青一个也没搭理,不知从哪变出手机,半仰在床铺上,连了   老半天的网络。   耐心地等了许久,又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读完她的日记,嘴角始终挂着微笑。   下一秒,微信进来一条新消息,一张对话截图:   【学妹,你好萌。】   【?】   【学长命中缺萌,学妹考不考虑交个朋友?】   易西青霍然坐起,脸黑似锅底。   手心紧握的手机震动,易西青压住情绪,垂眸看屏幕——   孟杉年:已拉黑、已报备。我是不是很乖呀?[捧脸求表扬]   易西青的舍友们面面相觑,这尊冰山今儿怎么表情这么多?   上一秒脸黑如炭,眼冒凶光;下一秒眉开眼笑,光风霁月。   神奇,神奇,真神奇……   作者有话要说:   那段翻译如果没记错是韩寒翻的。   我去拼二更,拼不成看在这章字数不少的份上,勿举刀,这章算二合一。PS我努力   *    番外:大学篇(2)   【乖】   【乖宝】   孟杉年看着两条新消息, 眯起眼睛笑。   “给。”   孟杉年抬眸,林妍妍一如既往扬着下巴,但那双漂亮的手却捏着花递到她面前。   孟杉年收下这一枝由她递来的玫瑰,笑眯眯:“谢谢,很漂亮!”   林妍妍怔了片刻, 难得地露出笑容。   妞妞说:“孟杉年你别拿了,你都有男票了, 不如省下妍妍的桃花运留给我们啊。”   原来,刚刚在她走神的时候, 她们在商量这件事,分花的意义在于分享桃花运?   孟杉年觉得这蛮有创意。   她们正说着话,孟杉年上铺小五尖叫一声,把他们吓了一跳。   “啊!我被告白了!”   她们凑过去瞧:“真这么有用?”   连林妍妍都吓一跳,一同勾着头, 看上铺递出来的手机。   “学妹你好萌。”   “学长命中缺萌,学妹考不考虑交个朋友?”她们一起念。   念完, 宿舍陷入诡异的安静声中。   “好想吐。”还是小五自己打破这安静。   孟杉年在笑声中问:“你是曾陈学长迎接的?”   小五反应很快:“难道你也是?”   孟杉年点头。   小五:“那你也收到了?”   孟杉年继续点头。   “这位学长难道一招吃遍天下?”她俩好奇。   林妍妍:“正常。据说现在大学男生流行‘广撒网,重点捕捞’, 可以同时和几十个女生聊天?”   “这么厉害!”宿舍众人表示惊叹, “我们见识太浅薄了, 啧啧啧。”   林妍妍终于开始融入环境, 笑道:“所以, 挑男朋友眼睛要放亮!”   “大佬!求指教!”其他人端着小凳子,围着林妍妍排排坐, 睁大眼睛听讲。   孟杉年自觉充当灯光师,用手机自带手电筒替林妍妍打光。   “呐,第一呢,至少要肯为你花钱。我前前任,对我那叫一个好,下雨天从不让我脚沾地,后来我果断   分了——”   妞妞举手:“这么宠你,还分手啊?为什么啊?”   林妍妍:“正要说别急,为什么呢!因为每次吃完饭,一结账,他就各种表演没带钱包!你说气不气   人,AA就算了,次次我买单,当我土大款?!”   其他人纷纷理解地点点头!   林妍妍气顺了些,转头问孟杉年:“你男朋友这方面怎么样?”   孟杉年呆了下:“吃饭吗,去外面吃饭偶尔我请客,偶尔他请客,谁方便谁来。”   林妍妍没发表看法。   老二有几分见识,“年年他男朋友应该蛮大方的,她那是黄钻欸。”   小五:“黄钻怎么了,我扣扣黄钻好多年了!”   “……不是,”老二忍不住笑,“是她脖子上那颗吊坠,颜色和净度比我姐夫拍卖回来收藏的还纯正   些,超贵的吧?”   孟杉年对上她们好奇的目光,连忙解释:“假的,他也是学生,哪有那么钱。”   “年年,听你的意思,你们除了在外头吃,还有别的地方啊?”妞妞问。   “在家里吃的话,一般都是他买食材,因为都是他做,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在学校吃,就我付钱。”孟   杉年想起陈一彦曾经的质疑,又补充,“他提前把伙食费放我这儿了。”   “你男票还会做饭?”老大问。   “伙食费都放你这儿?”林妍妍问。   孟杉年统一回应:“嗯。”   “好厉害!”老大回。   “放得多吗?”林妍妍问。   “够用。”孟杉年想了想,又说,“其实……我还挺喜欢为他花钱的,喜欢一个人不就会拼命想宠他   吗?”   妞妞等人自我代入后,纷纷道:“也有道理。”   林妍妍说:“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对他越好,他就越不会珍惜。”   妞妞她们又扭头看向孟杉年:“这个也有道理。”   孟杉年想反驳,别人她不知道,反正易西青挺珍惜她对他的好的。但抬眸瞅见被灯光打亮的林妍妍脸上   奇怪的表情,她顿了顿,还是选择避开话题:“我有点儿困了,要不你们继续,我睡觉不怕人声。”   林妍妍睨了她一眼:“算了,我也困了。”   她洗漱完路过孟杉年床铺,低喃道:“老天保佑你遇到个好男人,不然得受伤成什么样。”   林妍妍一贯的口气是冷嘲热讽,再正常的话被她说出口也能让人有五分不舒服,但这句内容并不好听的   话,却反而说得分外诚恳。   孟杉年不得不往某一种可能去想,她打住不自觉假想她人隐私的不好行为,低声回了她一句:“谢   谢。”   林妍妍没再说话。   和孟杉年头对着头睡的妞妞突然敲她床头的栏杆,语气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年年,你头像是你男朋友   哇?超帅啊!我的天!比我爱豆还……不对,比我爱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哪儿哪儿,年年厚此薄彼,居然不加我。”   “我也要看!”   “我报一下年年微信号,你们加一下呗!”妞妞说,“我现在非常能理解年年拼命想宠他男票的心情   了!是我,我也往死里宠啊!”   孟杉年奇怪,她头像明明是易西青离开前做的一桌菜,怎么成人了?   她本来都关机了,重新开机,微信提示被强制退出,需重新登录。宿舍十一点后网速不行,登录要等老   半天,孟杉年等不及,让妞妞把手机递给她。   是一张海边的合照,背景是碧蓝色海面,易西青站于金黄细软的沙滩,双手环抱住她的腰,她则轻盈地   略略跳起,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拍摄停格在这一瞬,两人的侧脸都洋溢着浓浓的笑。   他们出去玩,一路上拍了很多照片,有易西青拍她的、她拍他的,以及拜托路人拍的一些合照。   之前易西青并不热衷于摄影,但从高考完,他不知为何对它格外感兴趣,论坛泡着,网课上着,甚至还   去参与几个线下活动。   她本来还以为他找到了新兴趣,但后来旅游他一路只拍她,她就大概也猜到了点儿原因。   因为她说,小时候没人替她拍照么?   易西青似乎总是为她做很多,但从不解释给她听。   要是她没理解怎么办?要是她直接无视过去怎么办?   真傻。   “侧脸确实挺好看,不知道正脸怎么样?”先刷出孟杉年头像的是林妍妍。   孟杉年也在欣赏着自己的头像,账号是易西青替她注册的,密码自然他也知道,再联系前后事件,她大   概理解了什么,正偷笑,听见林妍妍这么问,忙骄傲脸答道:“正脸也很帅!我最喜欢他了!”   林妍妍被她的语气逗得低声笑:“孟杉年,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   孟杉年:“啊?”   林妍妍翻了个身,闭上眼:“要一直这么可爱。”   孟杉年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我尽量。”   宿舍其他人纷纷松了口气,她们还以为林妍妍是不看不惯孟杉年,原来不是;她们以为林妍妍那句话是   不服气,原来也不是。   是真心诚意的祝福和称赞吧。   *   眨眼在校过了半个多月,孟杉年渐渐习惯了宿舍、图书馆、食堂三点一线的日子。   她今天特开心,连在图书馆啃专业书都啃得眉开眼笑、见牙不见眼,因为易西青告知她,他们明天终于   要结束军训!   笑眯眯地准备完英语课要用的报告,她跑去检索几本感兴趣的案例书,然后根据显示去书架处翻阅。   抽开一本书,对面也恰巧抽开一本,书架两面便彻底打通了。   孟杉年不经意间扫了眼对面,然后:……愣了、傻了、眼睛都不会眨巴了。   易西青那双漂亮迷人的凤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眸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明媚。   他居然一点也没黑,但好像瘦了……   孟杉年似乎只是稍稍错开一眼,对面的人就不见了。   她有些焦急地想把书插回原处,结果越急越乱,不仅没做好,还勾倒另外两本书。   蹲下身正要收拾,却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抢先捡起。   易西青顺着她,也蹲着,单手握着两本书,倾身而来,不等她反应,吻上她的唇。   书架在阅览室最里侧,他们在书架最里侧,前后左右无人,只被窗外洒进来的璀璨日光包裹其中,静谧   的、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后,易西青稍稍退开,在孟杉年眼前微笑,笑得孟杉年都晃眼了,忍不住眨眨眼,眨   眼的同时,似乎有什么滑过她的眼角。   易西青嘴角勾着,将书随手放于书架一侧,抬手缓缓取下她的眼镜,又凑过去,轻而缓地亲吻她的眼   睛,轻声问她:“哭什么?”   孟杉年扁了扁嘴,浅浅的哭腔:“因为想你。”   易西青沉默半响,低声叹道:“真会撒娇。”   他的小祖宗,一开口就戳他心窝。    番外:大学篇(3)   二中是喂养式教育, 老师把讲义资料试卷全都整理好发到学生手上;大学则是放养式教育,老师只管上   课,学生在底下睡觉的、拿手机看小说的都有,只要别太过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易西青说要陪她去上课, 孟杉年也觉得没什么,就答应了。   她们宿舍通常是谁先到谁占座, 孟杉年考虑到自带“拖油瓶”的自身情况,就和易西青提议早点儿去教   室。   易西青无异议。   孟杉年快速收拾好书包, 挽着他,离开图书馆,不知是否是错觉,回头率貌似有点儿高。   妞妞几个刚从宿舍出来,正拖拖拉拉地走在路上, 预备掐点进教室,眼见着几波同选修课的同学风风火   火地跑进不远处的教学楼。   妞妞看手机:“咱没迟到吧?我手机时间不准了?”   后面刚巧跑过两个女生, 闻言回头看她们:“是不是张老的经济学?”   妞妞点头。   “那赶快跑啊,都没座了!”   妞妞她们看着对方激动的神情, 也跟着跑起来, 边跑边议论:   “张老受欢我是知道, 但也不至于没座位吧?”   “对啊, 上周第一节 课点名完, 第二节课都走了一半的人了。”   那名女生也不清楚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是我舍友发消息来, 说她占座都没占够,阶梯教室已满   员,通知我们座位是先到者先得。妈妈呀,张老上回可说了,出勤率和平时表现占期末成绩百分之五十   啊!”几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进阶梯教室,站在门口望着里头乌泱泱的脑袋,内心感受十分玄幻。   孟杉年占了靠门一列的第三排,瞧见她们出现在门口后,立刻举手挥了挥。   妞妞一面往里走,一边面她看去,下一秒……脑袋撞门框上了。   “你走路也看着点儿啊,疼不疼?”孟杉年替她拉下座位。   妞妞按着额头,吸着凉气,忍不住吐槽,就是多看着点了,才撞门的。   孟杉年等她们全都坐下后,自己往后一靠,露出右手边的人,一脸骄傲:“我男朋友,正脸是不是也很   帅呀!”   易西青被孟杉年炫耀似的语气惹笑,侧脸看她,眼尾的笑意层层漾开。   舍友们:……   “没反应?”孟杉年在她们眼前挥挥手,有点儿奇怪。不过,她也无所谓别人是否真觉得易西青帅,反   正在她心里,易西青宇宙第一好看。   于是,她转头继续冲易西青一一介绍舍友。   易西青客气有礼,微微颔首,冲她们打招呼:“你们好。”   舍友们:……   孟杉年:今天氛围怎么这么怪?   静了又静,默了又默,妞妞好不容易先回过神来:“你也好你也好。”   其他人也纷纷回过神来。   卡卡顿顿、奇奇怪怪的寒暄过后,张老师进了教室。   讲台上上着课,孟杉年记着笔记,妞妞她们也运指如飞——   妞妞:远距离侧脸不及近距离真人正脸万分之一啊!!!这冲击力!唉哟,一激动我可怜的脑门更疼!   小五:竟然真有男生能把白衬衣穿得这么英俊绝伦!这么人神共愤!必须向年年打听她男票吃什么长大   的!   老大:我想我应该知道为毛今天教室这么满了!   老二:+1   林妍妍:求爆照   妞妞:@年年 你男票什么大学,什么专业?   她们微信群聊得正欢,讲台上的张老师突然发问:“请同学们比较以下限制上瘾物品供给的几种方   法。”   她们立刻关了手机,翻书翻配套题答案,不止她们,整个教室噤若寒蝉。   张老师:“没人主动吗?那就……易西青。”   孟杉年一愣,扭头看身边人。   易西青也意外,他正半撑着额头,正大光明盯着好久不见的自家女朋友看个过瘾,自然也没好学到陪上   课还分心认真听讲。   不过,因为孟杉年暑期预习专业课,他为了打发时间,也找了几本专业书大致翻了一遍,而这门经济学   于孟杉年而言是选修课,于他恰是专业课,加上问的又是基础题,易西青答得自然没有问题。   张老师没让他坐下,又问了几个问题,待易西青全都回答完毕,才露出笑脸:“坐吧。”   孟杉年本来就很奇怪,点名册不可能有易西青名字,后来张老师问的问题越来越深,甚至有些还没讲   到,她就更奇怪了。   易西青倒是反应过来了,见孟杉年眼带迷茫,小声道:“张辛恺,菁大教授。”   孟杉年这才想起来,对,张老只是她们学校客座教授,往年能开个讲座学校就要预告三天,今年也不知   道校方怎么请得动,居然来开一门选修课,人主要授课和科研阵地是菁大。   只是,易西青不是还没开课呢?   张老师就认识他?   下课后,易西青请孟杉年的舍友们吃饭,饭后,舍友们先走一步,孟杉年和易西青在校园内散步。   没一会儿,她收到一连串微信祝福,孟杉年笑眯眯地看完。   易西青:“怎么了?”   孟杉年:“她们祝我生日快乐。”   易西青顿下脚步:“你不是明天生日?”   他解锁手机翻看日历,没错,今天九月二十日,明天九月二十一日,农历八月廿四。   孟杉年踮起脚尖凑过去瞅,“你说的是阴历,她们说的是阳历,我生日阳历的确是九月二十日。”   易西青垂眸:“你不是从小到大过农历生日?”   孟杉年:“她们都报的阳历,我也顺便报了,这没什么吧。农历也确实难记,你觉不觉得?”   “不觉得。”易西青瞪她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人不好过两次生日。”   孟杉年看着他格外认真的神情,忍不住笑:“你还记得那老奶奶说的?那是迷信啦,骗小孩的。”   他们出去玩,有一回住客栈,下楼听见一位老奶奶对嚷着要吃蛋糕的小孙子讲,一年过两回生日会折   寿,因为每多过一回,下面人就会当真,然后划掉一年寿命。   易西青站于树下,伸手替她拨开鬓边的碎发,语气轻缓又执着道:“我不管科学还是迷信,只管你长命   百岁。”   孟杉年对上他专注而又温柔的目光,忽然说不出话。   入秋后的晚风凉爽宜人,孟杉年却觉得方才拂过她脸颊的风有点儿烫人。   “那怎么般?我现在就解释?”她小声问,尽管不知为何,又有一丝羞怯,但她还是没舍得移开对上他   眼眸的目光。   易西青笑:“把我拉进你们群里,我来处理吧。”   孟杉年比了个ok的手势。   【三一三豪门联盟】   易西青:【红包】   易西青:抱歉,孟杉年她记错时间了,她的生日是农历八月廿四。   发了红包,解释了一句,他就很自觉地主动退出群聊。   孟杉年想了想,补充解释一句:他有点儿迷信,说不好过两个生日[捂脸],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过一会儿,手机连连震动。   老大:……这是今年我抢到过的最大额的红包,这种麻烦请再来一打!   老二:……+1   林妍妍:很大方,+2   妞妞:虐狗虐狗!!!   小五:领完红包心满意足,单身狗保护协会表示,严厉谴责,且原谅你们这词惨绝人寰的虐狗行为。   妞妞:且?   林妍妍:理解,为五斗米折腰,而已。   ……   *   法大和菁大不远不近大半个小时的车程,两个人学习再忙,至少会一起吃个晚饭,大部分情况是一起自   习,他来找她,或者她去找他。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到了大一下学期期末。   孟杉年刚洗漱完进宿舍,屋内唰地一下一暗,空调机也停止了运作。   周围几排宿舍楼同时发出哀呼,声音震地楼似乎都晃了两晃。   等了老半天,电没来,宿管阿姨倒是来通知了,大半个校区停电,不知道哪里出故障,今晚可能没法修   好,让她们忍忍。   孟杉年最怕热,一热就心烦气躁,小时候甚至热哭过。现在被易西青宠得更娇气,更忍不了。   这么点时间,屋子里的制冷效果早没了,凉席都睡烫了,上铺下铺只有一阵又一阵的小扇子扇风声,她   看了眼时间,还没到宿舍门禁点。   点开微信。   孟杉年:我好难受。   易西青:?   孟杉年:学校停电,我快热死了。   过了一会儿。   易西青:下来吧。   孟杉年:!!!   孟杉年:你飞来的?   易西青:……关注了你们学校后勤官微,打车来的。   孟杉年从床上蹦起,差点撞上床板,行动迅速地换了件衣服,收拾了一套两件式睡衣,和她们打了声招   呼,逃出升天。    番外:大学篇(4)   孟杉年三步两步蹦下台阶, “我们去哪里?”   易西青拉住她,借着不远处暗黄的路灯打量她:“停电才一会儿,你怎么脸都热烫乎了?”   “屋里像蒸笼,外头还凉快点儿,你说是不是晚上要下雨, 这么闷热?”   她见易西青抬手似要触摸她的脸颊,便特意歪了歪头, 朝他掌心贴了贴:“烫不烫?”   易西青瞅了着她亮亮的眸子,点点头, 语气亲昵道:“小火炉。”   他体温向来比她低,孟杉年脸蛋贴着他手心冰凉凉的,很舒服,便握着他的手背贴向另一边,反反复   复。   易西青随她玩儿, 待差不多了,牵起她的手:“走吧。”   孟杉年边听话地跟上, 边问:“我们去住哪家,我舍友上次去的XX好像卫生条件还不错, 对了, 你明天   考试吗, 我好像有点儿饿了……”   渐浓的夜色中, 易西青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语, 拉着她走出法大,坐上计程车。   一上车, 孟杉年下意识倾身对着空调出风口吹凉风。   易西青不赞同地紧皱眉头,拉她坐好:“你想感冒?还是想头疼?”   孟杉年不热万事足,仰起脸,笑眯眯道:“我想你呀!”   易西青瞪她还未瞪足三秒就破功,轻笑,末了,麻烦司机先生将拨片调整了一番。   孟杉年在中途反应过来:“不住学校附近?”   易西青握着她的手心:“不卫生。”孟杉年想起某人的轻微洁癖,瞬间理解,学校附近都是较便宜的快捷酒店,他不适应也正常。   两个人最终在易西青选定的酒店前下车。   前台接待询问:“几间房?”   “两间。”   “一间。”   前台抬眸望向他们:?   易西青垂眸望她:“你害怕一个人吗?”   孟杉年:……是太贵了好伐!   但她还不至于傻到真说出来,丢他面子。   “嗯,前两天看恐怖片了。”   易西青点点头,抚了下她长发,转头看前台工作人员:“请问还有套房吗?”   孟杉年:……   她果断插话:“不,不用,换一间双床间。”   前台脸上挂着标准的服务型微笑,告知他们双床间已订满,只余大床客房和紫禁城套房。   孟杉年都不用听价位,听名字就下决定:“一间大床。”   她用手肘杵了下某人,微笑:“身份证。”   被她撇到身后的易西青:……   进了酒店房间,易西青:“还要洗澡吗?”   孟杉年重重点头,撒娇诉苦:“刚洗漱完就停电,立刻出了一身汗,跟白洗一样,你摸摸,很黏。”   说着,她就抓着他的手按在她胳膊上:“是不是?”   易西青冷静又沉稳:“很滑。”   孟杉年:“……”   两个人对视一眼,孟杉年败下阵来,抱起睡衣,躲进浴室。   易西青低低地笑,拎起纸袋,走近浴室,敲门:“用我带的洗漱用品和毛巾,别用这里的。”   孟杉年开了条门缝,接过袋子。   半小时后,孟杉年开门出来,吓一跳:“易西青,你还换床单被套和枕套?”   “什么都不用,干嘛订这么贵的房间,还不如就近。”   易西青换完一次性枕套,转过身来,先一顿,再一笑。   孟杉年刚洗过的长发未再沾湿,只随意地团了团扎了个丸子头,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然而全身上下也   只露出这么点儿地方。   穿着长衣长裤睡衣的她站在门口,整个人还冒着热气,脸颊也被熏得粉扑扑,被易西青看得浑身不自   在,于是脸蛋儿就粉上加粉了。   她边走进来,边睨着他小声问:“你干嘛这么看我?”   易西青低笑:“还真当你对我够放心,原来……”   他坐于床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好笑道:“不怕热了?”   孟杉年抿了抿嘴,伸手抬了抬睡衣的小V领,偏开视线不看他,故作淡定道:“冷气足,穿太少容易感   冒。”   易西青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孟杉年无话可接,站在床尾,在他灼灼目光中手足无措,一会儿拉拉袖子,一会儿整整衣领。   易西青原先是纯粹的好笑,但渐渐地也敛了笑意,目光从她略显湿润的眼眸往下延伸,停顿在她因兔牙   轻咬而泛起艳色的唇瓣。   在孟杉年再次不安地抬手的同时,易西青伸长手臂,于半空中扣住她纤细的手腕,轻轻一拉,毫无防备   的孟杉年顺力倒进他怀里,易西青一手揽住她的腰肢,一手轻抱起她的腿窝,下一瞬,两个人的姿势换成孟   杉年坐于他大腿上,陷在他怀里。   孟杉年都懵了,下意识仰起头看他,眼眸湿润润的,在灯光的映照下更亮了,像盛满了银河里的小星   星。   易西青觉得这星空太耀眼,便俯下身,亲吻她鸦羽般的眼睫。   孟杉年自然而然地闭上眼,呼吸轻柔。   易西青温柔的吻顺着她的面颊流连,最终得偿所愿地代替小兔牙落至她的红唇,先是万分轻柔地安抚性   亲吻,渐渐不满足,试探性地探入轻扣她的贝齿,孟杉年的呼吸一下紧促起来,易西青便又战略性放弃入   侵,只裹住她上唇小巧的唇珠亲亲密密地戏弄……   孟杉年越来越软绵,浑身无力,原先环住他脖子的双手只能软绵绵地搭在他肩上,全身都靠易西青支撑   着。   易西青吻着她的耳廓,低低地问:“你好香,沐浴乳是牛奶香型吗”   孟杉年缓了半天,声音又软又糯:“我没注意呀。”   她努力勾着他脖子坐起身些,嗅了嗅腕间,正要说什么,又反应过来,迷蒙着眼,软着嗓音道:“是你   买的呀。”   易西青伏在她颈间,低低地笑,笑声染得她雪白的脖颈泛起绯色。   “怎么这么可爱。”   他又原路返回,开始吻她,一面吻,一面夸她:“怎么这么可口。”   孟杉年大脑早已迷迷糊糊,只隐约觉得那里不对,却已被他拦腰按在床上,渐渐又被他亲晕乎了,似乎   听见耳畔有人轻笑着又说了一句:   ——“宝贝,即便裹成蚕宝宝,你也足够撩人。”   ……   易西青抑制住自己,最后重重地吻了下她的唇角,便稍稍撤离,又平复一番后,替她盖上被子,站起   身:“我睡沙发。”   正要抽身离开,衣角被轻轻扯住,易西青低头看去,孟杉年一只手正攥着他衣服,粉白的指甲圆润似小   贝壳,异常打眼。   “一起,睡床。”她小小声说。   易西青的目光向上移,望着她紧闭的眼眸,望着她还泛着水光的红唇,顿了片刻。   他微微动了动,孟杉年攥着衣角的手则似乎又紧了紧。   “好,我先去洗漱。”他轻声应道。   她立马松了手。   易西青不由地又低声笑,孟杉年脸更红了。   待他从浴室回来,孟杉年已自觉移向里侧,特乖地仰面躺姿,依旧紧闭着眼。   易西青掀开被子,躺进去,很明显地感觉到身边人的身体紧绷着。   他低叹一声,伸手将她搂紧怀里,将下颚置于她头顶,轻声说:“第一次,不会在这么随便的地方。”   又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背:“安心睡吧。”   身下的人立刻松弛下来,易西青不免想笑:   这么信任他?   孟杉年放松下来后,趴在他胸口,瓮声瓮气地问:“抱着睡,会不会热呀?”   易西青手动将温度调低:“这样就好。”   孟杉年往上挪了挪,窝在他颈窝里轻轻笑:“太不环保了,不过我喜欢。”   易西青因为她方才蜗牛似的移动,脸色有点儿不太好:“别乱动,安分点儿。”   她也太信任他了。   孟杉年超听话地就这么闭上眼,安安分分地睡着了。   易西青低头盯着怀中乖宝宝的睡颜,安慰自己:   小福利,也是福利,知足吧。   闭上眼,睡觉。   ……   大概是温度真调得过低了,睡沉了的孟杉年用四肢对他施展各种缠、抱技能,直往他怀里钻,睡香了还   时不时蹭蹭他颈窝,跟小猫咪似的。   哪里是福利,是活受罪。   易西青再次睁开眼,千年难得一次地粗口,末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拉开孟杉年,替她盖好被子,第三次起   身去洗手间。   老半天才回来,他坐在床边想了又想,还是调高了室内温度。   然后,躺回孟杉年身边,只是这回两人隔了半臂的距离。   易西青调整呼吸,闭上眼。   半响后,睁开。   又闭上。   再睁开。   易西青叹了口气,调低温度,想了想,又掀开她身上的薄被被子,果然,没等一会儿,某人就自动自发   地滚进他怀里,易西青勾起嘴角,翻身抱住。   有些罪,宁愿受着。   天渐亮,易西青拨了拨怀里人睡乱的鬓发,眼眸微弯,专注地看着她,目光偶尔移向床头的闹钟。   差不多到点后,唤她起床。   孟杉年习惯性揉眼,手被拉开,她看向身边的人,然后立刻就醒了。   “你没睡好?”她望着他的黑眼圈,惊讶道。   易西青拉着她的手,先训她:“不许再用手摸眼,说了多少遍了。”   孟杉年注意力还放在他黑眼圈上,又问一遍:“没睡好吗?”   易西青抱着她坐起身:“心疼?”   孟杉年皱着眉点头,伸手一下一下抚平他睡得翘起的一缕后脑勺处的头发:“怎么会睡不好呢?早知道   我就不让你陪我出来了。”   易西青笑着亲了下她的额头:“去洗漱,我上午没考试,可以补眠。”   孟杉年闻言利索地下床,跑进洗手间,没一会儿又立刻从里头探出一颗小脑袋:“那你和我一起去我们   学校吃早饭吧,吃完再回去。”   易西青走向她:“好。” 番外:大学篇(5)   大二下, 菁大图书馆,易西青到点去上课,孟杉年一个人继续自习。   “孟杉年?”对面的女生低声唤她。   孟杉年抬眸看她,渐渐皱起眉——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于是她只礼貌性微笑,并未开口。   女生似乎看出孟杉年的疑惑, 有些尴尬,但还是自我介绍了一番:“我是易西青的同班同学柏莉, 我们   碰巧一起自习过很多次了。”   孟杉年看了眼时间,比她还紧张, 小声:“你怎么还不去上课?这节是你们专业课。”   柏莉坦然:“有人替我点名。”   孟杉年见状不再多嘴,低头翻了一页书,却听对面的人继续问:   “孟同学,你知道你男朋友要出国交流一学年吗?”   孟杉年微微笑,点点头。   其实她想说她们现在在图书馆呢, 虽说不是阅览室,但还是尽量少闲聊为好。   然而, 不等她开口,柏莉就继续:“哎, 你怎么一点儿也没反应呐, 也是,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们院院   花也跟着去A大, 同校唯二去A大的!谁不知道, 院花从大一就光明正大追他,被易西青拒绝冷处理还一直没   放弃。听说易西青原先都拒绝导师的出国建议了, 结果没两天,又同意了,紧接着另一位候选人就公布了,   你想想看,这意味着什么?搞不好是院花撬墙角终于成功,说服了易西青,易西青呢,明面上说是出国,实   则是打着甩你的心思。”   孟杉年起初还想解释,易西青最终接受导师提议,是他俩商量后的结果。   宋老师的A国同学在A大任教,他对易西青大二上学期写的一篇论文十分感兴趣,便邀请易西青前去交流   学习,如果彼此磨合不错,那直接收他直博。宋老师呢,虽然舍不得,但心底也清楚A大学术条件于易西青更   有利,于是凭良心也建议他出去。师生谈话时,易西青直接拒绝了。出办公室后,宋老师看见她在等易西青,当着她的面苦口婆心地又   劝,还特地把话绕到她身上。事后,她和易西青聊了聊,她是觉得机会难得,但也没劝他,只提了一句现在   交通方便,以及真出国完全可以天天视频之类。   这些前因后果她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眼前这个人是真关心或者真好奇,孟杉年就直接开口讲清   楚,但瞅了一眼对方的神情,她选择默默闭了嘴,低头继续看书。   柏莉说完,口干舌燥,一看对面,孟杉年那人半点不急,又慢吞吞地翻了一页书。   “你也稍微给点儿反应啊。”她伸手扣了扣桌子。   孟杉年这回头都懒得抬:“哦。”   柏莉:“哦什么?”   孟杉年慢吞吞:“等等我问问他。”   柏莉:?   近两个小时后,易西青上完课过来,自然而然地先摸摸她的小脑袋,然后拿起她的水壶,替她先去打   水。   孟杉年拉住他,稍稍示意了下对面,小声道:“这位同学说你去A大,目的是为了不要我,和什么院花双   宿双飞,真的吗?”   柏莉:……脸绿了。   mmp,你就是这么问的?!   易西青随意地瞥了一眼柏莉。   柏莉心中一寒,欲要解释。   易西青没让她开成口,视线又回落在孟杉年脸上,他温声回她:“假的。”   孟杉年放开拉着他的手:“嗯。”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就知道不必解释什么,易西青懒得跟陌生人计较,握着水瓶就去替孟杉年打水。   孟杉年则瞅了一眼还在猛盯着她的柏莉,以为她没听清楚,遂又重复一遍:“他说,不是。”   说完,孟杉年正准备该干嘛干嘛,却又听柏莉道:   “我说,孟同学你脑子是不是……啧,他说是假的就是假的啊,你傻不傻,信男人?”   孟杉年简直莫名其妙:“我不信我男朋友,难道信你?”   柏莉:……竟然无法反驳。   孟杉年等易西青回来,站起身,对他说:“我们去里头阅览室吧,她好烦,我效率变低了。”   柏莉:……当着我的面这么说,真的好么?   易西青又瞥了柏莉一眼,眼神更冷,回应孟杉年的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柔:“好,你抱书,我拿电脑和   包。”   孟杉年点头。   柏莉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脑海闪现四个字:   一对极品!   她端起水杯,喝了口热水,暖暖被易西青眼神冻伤的身体,随后给某人发短信:   任务失败,尾款免了。另外,附赠一条贴心建议,放弃吧亲。    番外:大学篇(6)   应A大那边要求, 易西青期末后就要出发。   正值大四毕业季,校园里拖着拉杆箱的女生跟在男生后面,默默掉着眼泪。   易西青扫了他们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前方,依旧是一对情侣, 女生也在哭,区别是这位是躲在男生怀里   流泪。   他最终偏头看向身边的人, 孟杉年似有所觉般转头看他,露出……无比灿烂的笑颜, 兔牙白的晃眼。   笑容太过于有感染力,易西青毫无抵抗地跟着笑,他空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不知为何提起一件   事:“孟杉年, 你还记得我们小高考那年的补课吗?”   孟杉年嗓音很甜:“记得呀,我好倒霉摔断了腿。”   她跨了一大步, 走至他身前,然后歪着头, 眼睛亮亮的:“你也够倒霉的, 背了我好久好久。”   边说话, 边背着手, 笑眯眯地望着他, 倒着走   易西青拉着她的手:“好好走路。”   孟杉年撇了撇嘴,但还是很听话的转身, 好好走,用一种怀念的语气,娓娓道来:“我还记得,有一天   下了好大的雪,现在想想很浪漫唉,你背着我走在白茫茫的雪的世界里,网络上流行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   “多想和你在雪地里,一不小心就白了头。”孟杉年扭头看他,“没想到,我们没在一起以前,就实现   了。”   易西青下意识纠错:“那天你给我戴了你的针织帽,自己戴了羽绒帽。”   所以白头,不存在的。   孟杉年嘴角的笑容凝固,挥了挥小拳头:“……易同学,你别逼我啊。”   易西青握住她的手,笑道:“孟同学,反家暴即将入法还是你同我说的,难不成你要知法犯法?”   孟杉年压住欲要上扬的嘴角,瞪他一眼。   易西青坦然收下她的“怒目而视”,而后半蹲下,拉着她的手腕:“这样赔罪,好不好?”   孟杉年被他拉得一个趔趄,直接伏在他背上,她掌心撑着他的背脊,凑到他耳畔,小声道:“多热啊,   你还有一只箱子呢。”   易西青已单手托着她腿窝,轻轻松松站起身,一个一个回答她:“不热。所以你要抱紧我。”   孟杉年不再多言,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安安静静地伏在他背上,他身上的薄荷味一如从前的清冽好   闻。   两个人走过长长的北门水杉大道,大抵是因为树木品种一模一样,给了他们一种回到二中的错觉,回到   十几岁过去的错觉。   “孟杉年。”   “嗯。”   “我们并不需要雪染的白头。”   背上的姑娘静了静,半响后,亲了亲身前人的耳垂:“我知道。”   易西青脚步一顿,几秒后恢复如常:“那你知道,那年我许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吗?”   孟杉年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好奇问:“小高考顺利?还是高考顺利?”   易西青缓缓地笑,笑声很浅,却异常愉悦:“再猜。”   孟杉年:“难道是压岁钱多一点?”   “再猜。”   “我知道了,是希望他们下的赌注多一点再多一点。”   “再猜。”   ……   机场大厅。   孟杉年垂着脑袋,反思状:“我坦白一件事,你别生气。”   易西青将她揽进怀中:“我什么时候对你生气过,嗯?”   孟杉年慢慢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卸下自己的背包,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我又骗了你一次,就是   你之前给我的这张卡,那个…我其实一直没用,说好不生气的。”   “我知道你去A大免学费,还有奖学金,但钱多又不烧手,本来想替你直接兑换好,但我忙期末,居然给   忘了。”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脑袋,“你出去好好照顾自己。”   最后一句话,前半句在他身前说,后半句已落入他怀中。   易西青双臂紧紧地拥着她,像要把她揉进怀里。   孟杉年脑袋搁在他肩膀上,眨了眨眼,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背。   机场大厅广播声响起,易西青放开她,低头轻吻她的眉间,然后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微哑:“你还   记得密码吗?”   孟杉年点点头:“我的生日,你不是怕我忘了特意改的?”   “嗯,我要登机了,你先走。”   孟杉年眨了眨眼:“说好我送你的。”   易西青俯下身,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不是已经送了吗,乖,我不想让你看我的背影。”   孟杉年敛眉抿唇,片刻后,弯了弯眼眸,扬了扬唇角,笑盈盈道:“好,那我走了。”   易西青伸手托着她的面颊,轻抚她上扬的眼角眉梢:“好。”   孟杉年背过身,眼泪瞬间落下。   她轻拍胸口,无声地安慰自己:   没关系,可以视频;没关系,就一年,没关系……   易西青如青松般站在人潮拥挤的大厅,望着她的背影越来越渺小,再也望不见的那一瞬,他顿了顿,转   过身……   孟杉年泪眼模糊地坐在车上,手机不停地震动,她抹了一把眼睛,解锁手机。   易西青:   【你笑,很好。】   【但勉强,不好。】   【宝贝,你必须要知道,我始终会担心的,无论你是笑,还是哭。】   【那年冬天我的新年愿望,是日后你每一次流泪,都是在我怀里。】   【看来老天没让我如愿,那你帮我实现,好不好?】   孟杉年窝在后座,抱着手机,抽抽噎噎的哭声未止,却又渐渐笑起来,面上的笑容是轻松甜蜜,不是故   作坚强。   前排驾驶座上的司机时不时看向前视镜,眼见着一上车就默默流泪的女生,竟然开始边哭边笑,吓得差   点抖落方向盘。   到了法大,孟杉年掏钱付车资,却意外地掏出那张早已送出的银行卡,她先把钱给了司机,再握着银行   卡回忆半天。   明明给了易西青啊。   怎么还在她包里?   她下意识要给易西青发微信询问,解锁后才意识到,这会儿他早已登机。   手机通知栏显示有一条消息,发信人还是易西青,只是离那几段消息有点儿时间差,她就一时没发觉。   易西青:好好照顾自己。卡给你是让你刷,不是替我保管。   孟杉年看着消息,笑出声,易同学这话说的,好像影视剧里的经典台词。   可你又不是霸道总裁,只是还没工作的穷学生而已啊!   她伸手戳他的头像,暗自吐槽。她之前怕卡里钱不足,还临时急转了一笔呢。   孟杉年也没当回事,就把卡重新塞回钱包。   直到某天,舍友钱包被偷,问她借现金,她现金也不足,去ATM机取款,却带错卡。   输入密码后,孟杉年盯着余额显示,眼珠子连着下巴一起掉在地上。   数了半天零的个数,孟杉年有点儿腿软,甚至忘了时差,立刻给地球彼端凌晨的易西青打电话。   “大佬,你是抢银行了,还是参与洗钱等不法活动?”   易西青:“???”   伴着易西青刚被闹醒,还带着点儿沙哑的嗓音,孟杉年弄清楚了。   他父母离婚后,母亲的抚养费是直接打到他的卡上,另外他还有母亲创立的上市集团的部分股份,此   外,大学期间他也已经开始进行自己的投资等等。   总而言之,钱来路正当,可光明正大地花。   孟杉年:“那你全打这卡上干嘛?”   就算不是学经济的,也还没怎么学理财,但她也清楚单纯把钱放卡里,亏死啊!   再说了,卡丢了、被盗刷了,怎么办?   易西青:“没有全打。”   孟杉年稍稍放心,至少没全亏。   易西青睡意未散,鼻音微浓:“每个月留下了生活费,你放心。”   孟杉年:……我放心???   她单手扶着取款机,借力撑住因腿软逐渐下滑的自己。   *   “易西青,好巧,又一起回来。”女生抱着书,小跑追上前面背影俊逸挺拔的男生。   男生冷着脸,注意力全放在手机上,不停地拨号、挂断、拨号……   女生又问了句话,男生不耐烦地主动避开。   “你是在找孟杉年?我闺蜜也在法大,听说今年有一位大一小学弟猛追孟杉年,现在不还挺流行什么小   狼狗——”   易西青未看她一眼,只冷冷地打断:“请你闭嘴,也请你离我远一点。”   女生还要在说什么,却见易西青直接上了电梯,她连忙也跨步进入。   电梯内信号不足,易西青握着手机,指骨泛白,沉默不语。   女生见状,鼓起勇气,又说:“看朋友圈状态,小学弟他们昨晚通宵唱K。”   她试探性说完,瞧见易西青脸色又难看一分,她心下便又确认一分,抑制住喜意,状似十足的关心,   道:“说不定,今天要睡一整天。”   又放佛无意般追问一句:“你是从昨天开始就打不通孟杉年电话的么?”   下好鱼饵,女生便不在多言,耐心等待。   果不其然,易西青缓缓地转头看向她。   第一次,直视她;   第一次,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脸上;   第一次,那漂亮的瞳仁里盛满她的身影。   然而,视线却依旧是冰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更别提温柔。   她所渴望的,他望向某人时那般独一无二的温柔。   易西青启口,语调平静无波:“知道么,我给你脸,不是因为你值得,是因为我懒得。”   冰刃般的话落地后,他的楼层恰巧到达,电梯门缓缓拉开,易西青毫不犹疑地踏出电梯,下一瞬脚步顿   住。   女生的脸色早已煞白,但在他停顿的这一刻,心里又燃起不该有的期待,然而这星火般的期待在听见一   道女声后,真正化为飞烟,电梯门在她眼前渐渐阖上。   孟杉年抱臂坐在行李箱上,仰起脸望向刚出电梯就一脸煞气的某人,软软地问:“喂,你看到我这么不   高兴?”   易西青难得地反应无能,站在原地,木着脸。   孟杉年撅起嘴:“我坐了好久的飞机,又坐了好久的车,还蹲在这里等了你好久好久,你居然一点儿也   不惊喜吗?”   易西青似乎还未回过神来,无意识地问:“你怎么来了?”   孟杉年:“你跟项目没法回来,所以我过来呀,过年不能还让你一个人吧。”   她一副天经地义,你怎么问这么傻的问题的模样。   易西青:“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孟杉年:“手机没电,我忘带充电宝了,都怪航班延迟好久,我候机无聊把手机玩没电了。”   她说着,按着拉杆箱站起身,大概是坐太久,腿麻了,身体径直往前倾,幸好易西青及时反应过来,快   步上前拥住她。   孟杉年扶着他的双臂,小腿一阵阵刺痛,不顾形象地龇牙咧嘴,忍不住“无理取闹”:“都怪你。”   易西青没反驳,输入大门密码后,索性将她抱进屋内。   孟杉年被他放进软软的布艺沙发,见他一副没表情的样子,又怕他真怪他自己,便在他脱身前圈住他的   脖子,解释:“你没听出来吗?”   易西青顺着她的力道,低下头:“什么?”   孟杉年笑眯眯的:“我刚刚是在撒娇啦,不是真的怪你呀。”   她空出手,替他抚平眉间的皱着。   易西青没笑,托着她的后脑勺,亲吻她的面颊:“我很后怕。”   孟杉年奇怪地问:“怕什么?”   易西青望着她瞪圆的眼睛:“以后手机一定要保持可通话状态。”   她被人喜欢,亦或者喜欢上别人,他都可以无所谓,反正他会追回。他只怕联系不到她,怕她在他不知   道的地方受伤。   即便这次顺顺利利找到他的住处,却终究因为手机没电,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蹲坐在暖气不足的楼道,等   他等他手脚冰凉。   他宁愿她和朋友出去玩,呆在暖呼呼的室内。   孟杉年:“好,以后一定记得带充电宝。你先去外面帮我把行李拿进来,我缓缓。”   她舒舒服服地半躺在沙发上,指挥易同学。   待易西青拎着拉杆箱进屋,孟杉年又朝他喊:“我饿死了。”   易西青进厨房:“给你煮番茄牛腩面,你先吃点儿零食压压。”   孟杉年腿不麻了,穿着羊毛袜的双脚直接踩着地板,跟进厨房:“我没带零食,你这里有吗?”   易西青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什么零食都没带。”   孟杉年小鸡啄米般点头。   易西青笑了。   孟杉年:“你笑什么?”   易西青:“很荣幸。”   孟杉年挑眉:“很荣幸我来?”   易西青颔首。   很荣幸你来,也很荣幸我能让你心安。   这些年来,孟杉年渐渐好了,不再执着于吃什么都要吃到厌烦,但还存留着唯一的后遗症——出门,无   论是长途还是短途,必须背足零食。   这是她第一次,没带吃的出门。   是来寻他的。   易西青笑着拉开厨房储物柜:“自己挑。”   孟杉年踮起脚尖:“这个我喜欢,这个我也喜欢,啊啊啊这个最好。”   她抱着吃食看他:“易同学,你也堕落了,满满一柜的热量啊!快谢谢我,替你解决,替你长胖!”   占完口头便宜,转身就跑。   易西青望着她欢快的背影,笑得眼睛弯弯,眼尾翘起。   原本就是为你准备。   即便他并不知道她会来,但还是按照国内习惯,添置购买吃食。    番外:大学篇(7)   孟杉年洗漱完, 赤着脚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节目。   易西青擦着头发从淋浴间出来,眼见她缩成一团,头一点一点地往下点,他不由失笑,走过去, 坐于她   身畔,双手揽住她的腰, 轻轻一捞,将她抱坐于腿上。   孟杉年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发现是他又安安心心地阖上眼,慢慢伸手搂住他的腰,舒舒服服地朝他怀里   拱了拱。   易西青轻笑,柔声道:“困了?”   藏进他怀里的孟杉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抱你去睡觉,好不好?”易西青俯下身, 附到她耳畔低声问,尾音又轻又柔, 哄她。   孟杉年环着他腰的手紧了紧,缓缓仰起头, 拼命睁大眼睛, 声音却还是软绵绵睡意浓厚:“我还有话要   问你呢!”   易西青被她半睡半醒的迷糊模样逗笑, 低下头, 贴着她的唇瓣要吻不吻地说:“问什么, 吃了就睡的小   猪。”   语气亲昵温柔到不可思议。   孟杉年的嘴唇比较敏感,他这么几乎零距离地讲话, 她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发软,于是脑袋特意往后退   了退,某人却紧追不放,逼得她软绵绵地彻底陷进他怀里,面颊也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   孟杉年抬起手,软软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努力“凶巴巴”训他:“别闹,我要说正事呀!”   易西青闻言,埋首于她颈窝,低低地笑。   孟杉年莫名其妙,又因为他的亲密接触,绯色渐渐爬上雪白的脖颈,忍了片刻,没忍住:“易西青,你   起来笑,我…怕痒。”   易西青顿了片刻,然后……笑得更过分了。   于是,拂在她颈间的气息惹得她更痒、更不舒服了。   孟杉年简直要哭了,又想再往他怀里躲一躲,又想离他远一点儿,进退两难,偏偏腰肢被他箍得很紧,   一动不能动。   易西青终于笑够,抬起头来看她,孟杉年乌亮亮的眸子已经氤氲起一层淡淡的雾气,脸红得不像话,唇   瓣也由浅粉转深,嫣红似滴血。   易西青犹带笑意的浅色瞳仁渐渐止了笑,又渐渐转深,幽暗似深潭。   孟杉年不知为何,这一瞬竟然不敢直视他,她故作寻常地偏开视线,开口:“易西青,你是不是很早就   喜欢我了?是不是……比我早呀?”   因为那年冬天,他许愿的时候,她还未喜欢他呢。   易西青笑,俯下身,抵着她的额头,望着她的眼睛:“小祖宗,你才发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   城   孟杉年眨了眨眼,原来是真的,她这半年一直想当面问他,终于问到了,终于确认了。   易西青望着她似乎在难过的神情,莫名:“怎么了,不应该开心吗?”   孟杉年抬手环住他的脖颈,紧紧地拥抱了一下他,而后盯着他透亮的琥珀色眼眸,非常非常认真地问   他:“你是不是很辛苦?”   易西青怔住。   孟杉年以为他没听懂,便慢慢解释说:“其实知道可能是你先喜欢的时候,我很高兴,但只高兴了一   秒,然后……就很难过。”   “我一直以为是我先喜欢的,所以得知你愿意也喜欢我的时候,我就超开心。但如果先动心的是你的   话,那就意味着你等了我好久好久啊。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是不是很辛苦?”她顿了顿,把脸蛋藏进   他怀里,似乎在害羞,“我有点儿替你委屈。”   易西青有一瞬开不了口,发不出声音,只能紧紧地、紧紧地拥住怀里的他的宝贝。   “心疼我?”半响后,他哑着嗓音问。   孟杉年抬起头,重重地点头,声音小得像在呢喃:“很心疼。可过去不能改变,所以……”   她努力克服害羞:“所以我要宠你多一点,再多一点!”   易西青闻言,沉默地抚着她的长发,一下又一下,插于她发间骨节分明的手指却无法抑制地微微颤。   他忽然间想去拜一拜佛,哪一尊都好。   他凭什么拥有这么好的她。   孟杉年靠在他怀里,声音软糯糯的:“还有,易西青,你当初送我那本书,是不是想让我离你远一   点?”   易西青清了清嗓子:“嗯。”   孟杉年原先还只是猜测,听了他的答案,猛地抬起头:“真的?这么早?”   易西青点点头:“真的。”   送控制型人格那本书,是真的想告诫她,想推她离他远一点,是他第一次对她的喜欢战胜心底的理智、   心底的“毒瘾”。   至于后半句问话……   “比这还早。”他刮了下她的鼻子,轻笑。   喜欢你的时间,比这还早。   “但值得。”易西青这回放任自己,倾身,噙住她嫣红的唇瓣,与她呼吸交缠,吻得怀里的人像雪水一   般融化了,他才微微抬起头,盯着她雾蒙蒙的眼眸,低声道:“怎么办?”   孟杉年现在反应迟缓,半响才回他一声:“嗯?”   易西青勾着她的腿弯,猛地将她腾空抱起,语气带着遗憾,眼眸去溢着前所未有的光亮:“孟杉年,我   方才是真的想让你好好休息的。”   孟杉年又是慢吞吞的一声:“嗯,我好困的。”   她的唇瓣又红又肿,易西青只扫了一眼,又抑制不住地低下头狠狠地啄了一口。   亲得太用力,孟杉年陡然瞪大眼睛,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易西青抱着她的手紧了紧,用又轻又柔的语调诱哄她:“宝贝,明天给你补眠好不好?”   尾音落地的刹那,主卧的门已被他一脚勾上。   公寓门板薄,似有娇软的哭吟混合着男人的低喘透出,断断续续地响了一整夜……   次日上午,孟杉年被易西青抱坐起,浑身没骨头似的透着绵软,睁不开眼。   与没精神软趴趴的她截然相反,某人清清爽爽神采英拔,低下头同她说:“吃完早餐继续睡。”   孟杉年软软地晃了晃小脑袋,娇哼拒绝。   易西青抱着她,轻声问:“不舒服?”   孟杉年勉强掀起眼帘,瞪他,可惜狠厉不足,活像个小绵羊。   易西青见状,索性抱她进了用餐区,也没放下她,就抱她坐着:“要吃什么,牛角面包、水果小蛋糕,   还是面条?还是先喝点牛奶?”   孟杉年烦死了,她快困死了好么?!   吃什么吃!   她握着他的手凑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手腕,恨恨道:“咬死你!”   她全身上下连骨头都软了,哪里有力气咬人,咬不像咬,像亲吻,贝齿亲亲密密地磨了一通他的手腕。   声音则哑得不像话。   易西青的脑海立刻忆起昨晚,或者说今早的良辰美景,连耳畔似乎都残余着她那可怜又可爱的泣音……   下一瞬,他掐着她的腰,不着痕迹地将她往外挪了挪。   孟杉年抬起头,眼眶瞬间泛起红晕,盈着水光的眸子诧异又难过地看向他。   易西青了解她心思敏感,立刻反应过来,抱着她摇了摇,哄她:“宝贝,我没生气。”   不说还好,一说孟杉年真掉金豆子,侧了侧身把头埋进他颈窝,委屈得不得了:“我腰那么疼,你居然   连咬都不让我咬呜呜呜……”   易西青既好笑,又心痛她,替她揉着腰,低声哄:“乖,先吃点儿东西养养胃,好不好?等会儿随便你   咬。”   孟杉年咬一口他递来的吐司,抽抽噎噎指挥:“我要吃软软的炒鸡蛋。”   易西青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笑。   孟杉年双手捧着牛奶杯,喝完一口,抬起头,见此,毫无攻击力地瞪他。   易西青凑过去,含着她的唇,舔尽奶泡,低声道:“好甜。”   孟杉年:……脸爆红。   “这是纯牛奶啦。”她捧着杯子,垂下长长的眼睫,小声说。   易西青眼尾翘起,眼眸漾开醉人的笑意:“与它何干。”   孟杉年不再说话,但脸颊飞起的红晕已道尽万千。   ……   黏黏糊糊喂完早餐,孟杉年又脚不沾地,被易西青抱回卧室。   孟杉年吃饱更困,一倒进床上,眼睛就睁不开了。   易西青眼眸含笑地掀开被子,躺进去,孟杉年敏感地察觉到,条件反射般往另一边躲了躲,警惕性老   高:“你干嘛!”   易西青见她一副受惊的小兔子模样,心底好笑,忍不住想逗她,一个翻身虚覆至她身上,稍稍低下头,   亲她:“履行承诺。”   孟杉年含含糊糊问:“什么呀?”   易西青凑到她耳畔,嗓音又低又沉,学着她的尾音:“咬我呀。”   说着,被窝里的手便一寸一寸往下移。   孟杉年脖颈连着耳际泛起可口的粉色,大大的眼眸里盛满了不可思议,整个人被吓到说话都磕磕绊   绊:“你、你变态!”   易西青原本是打着逗弄她的心思,可如今望着她这副软糯糯的模样就有点儿禁不住考验,低下头舔吻她   的唇角,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紧闭的贝齿,舌尖缠绕逗弄她的,亲亲密密地吮弄一番后,易西青轻咬着她的唇   珠,低低地说:“给你咬,好不好?”   话音一落,就沉下腰。   孟杉年气哭,像动物幼崽般呜咽一声,听在他耳朵里,又可爱,又可怜,惹得他更想用力欺负。   他的右手一点一点插入她渐渐蜷缩起来的手指间,十指紧扣,对上她渐渐涣散的眼眸和潮红的面颊,心   底简直柔软成棉花糖。   ……   下午,主卧传来一声软绵绵的低骂:   “骗子!”   “说好的补眠呢!”   “大混蛋!”   “呜呜呜我错了……”   *   这个年过的……嗯,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销魂蚀骨有人胆战心惊困成狗。   相同点是都扰乱了两个人的计划,易西青原本已脑内大致计划好要带某人去逛哪儿、看看什么风景、参   加哪些博物馆、试试哪几家餐厅;孟杉年也准备好要怎么陪他过年。   嗯,全废了。   她坐在返程飞机上,回忆了半天,确认自己的确脚没下过地,不是被他抱着,就是被他“抱”。   一个多月后,易西青从教授办公室出来,手机震动。   孟杉年发来一张照片,一枝灼灼烂漫的桃花。   【送你一个春天。】   易西青站在学院古老的哥特风格建筑旁,却似乎闻到了大洋彼岸的花香,他弯起眼眸,正要回她,脑海   中却忽然闪现了什么,他动作一顿,确认般点开照片大图。   易西青渐渐皱起眉,她怎么回安亭了?    番外:生活篇(1)   孟杉年研究生毕业后顺利被XX律所录取。   中午, 另外几名新同事邀她一起吃午饭,孟杉年笑着应了,抽空给某人发了个消息。   所里的人为了节省时间,几乎就把楼下餐厅当食堂,一进餐区好几个熟面孔。   同事A瞧见大老板, 如同耗子见到猫,立刻背过身, 猫着腰找到一位于角落的座位,招呼他们过来。   同事B见她那副怂样就笑得不行:“至于么你, 不就被她训了几顿,吓成这副熊样。”   同事A瞪她一眼,压低音量:“你忘了,你前两天挨训,结果连茶水间都不敢去了, 还说我?”   “最近怀疑人生,”同事C叹了口气, “隔壁团队今天拿下西年集团商业地产经营、项目公司并购的案   源,他们大老板承诺给他们带薪放假一周, 一周啊!更别提他们今年年终奖有多丰厚了!我当时选择做刑辩   律师是抽风了吧?肯定是抽风!各方受气、开庭苦逼、案源难找!你们说, 我们是图个什么呀?”   “更痛苦的是无力感, 哎, 不说了。”同事B抬眸望向孟杉年, “杉年,你是菁大毕业的?女魔头校   友?”   女魔头是他们给大老板起的“昵称”。   同事A插嘴:“哇, 学霸!难怪女魔头这几个月唯一没训过的就只有你,校友情分,以及本身能力杰出   嘛。”   孟杉年笑:“我本科是法大的,研究生读的菁大。很早就进所里实习了,所以老师该骂的都骂过了。”   她眨眨眼:“我当初刚进来,被训的比你们还惨,你们懂的。”   大家低声笑。   林妍妍和同事一进餐厅,一眼见到孟杉年,走过去打招呼:“你家那位今儿怎么肯放人?周末我和妞妞   邀你吃个饭还要搞预约制,怎么,这周也该排上号了吧。”   孟杉年还未答话,同事A就开口,替她沉冤昭雪般道:“我就说嘛,正大光明戴戒指肯定是正常恋爱。杉   年,前两天开迈巴赫接送你的是男朋友吧?”   又嘟嘟囔囔藏不住话:“那几个还非往肮脏龌龊的地方想。”   林妍妍冷笑一声。   几乎同时,孟杉年大大方方道:“不是男朋友。”   “嗯?”   林妍妍替她补充:“是她老公。”   同事A&B&C:……   难怪戒指戴在无名指。   同事A那句“结婚够早啊”在舌尖缠绕半响,最终委婉恭喜道:“新婚愉快。”   林妍妍:“她都结婚好几年了。”   好、好几年了?!   孟杉年对上他们惊疑不定的眼神,坦诚地点点头:“嗯。”   “杉年,你不是才硕士毕业?”大概是察觉到自己问的太突兀太无礼,同事又忙打岔,“研究生结婚很   正常啦,我舍友师门师姐还有研二结婚、研三怀孕的。”   孟杉年略微有点儿羞赧:“我更早一点,一点点。”   大三领证,本科毕业举办的婚礼。   她们也看出孟杉年害羞,便特意岔开话题,问林妍妍:“恭喜啊,你们大老板顺顺利利拿下西年。”   林妍妍她们几个索性和她们拼桌,边吃边聊。   西年集团是近来渐渐崛起的产业集团,前身是西年广场,定位于高端商业的综合购物中心,又因为广场   标志是一株向日葵,所以也被笑称为向日葵广场。   这两年,西年不再满足于商业地产,渐渐涉足影视传媒和金融产业,原本业内大佬都等着看这位商业新   贵因为冒进策略狠狠摔一个跟头,未料到别人的好戏没看着,差点把他们自个儿的老底给搭进去。   孟杉年这边有人问:“欸,你们见过他们老总吗?我看《第一财经》封面,完全不敢相信这么年轻清俊   的男人就是易西青易总本人。”   林妍妍瞥了眼看似老实埋头吃饭,实则偷偷笑的孟杉年,“年年,你真是没救了。”   易西青每每被夸一次,她就笑得白糯糯的兔牙晃眼一次,多少年了没变过。   孟杉年弯着眼睛瞅她。   林妍妍拿她没办法,“别对我这么笑,吃你的。”   眉眼弯弯,感染力太强,每次这样笑,总能令她心软得说不出刻薄话。   所里都知道她俩老同学,也没插进她们互动中,就各自随意聊着。   林妍妍那边有人回方才的问题:“我们哪有机会见,大老板都只见了他们相关负责人。”   同事C感叹一声:“这位青年才俊,英俊多金不提,估计人品也不错。”   “你怎么知道,认识?”   “女魔头可不轻易夸人,前两天被她瞧见我桌上的财经杂志,还以为会挨训,没料到却和我聊起易总,   甚至连连夸赞。听她说,我才知道,西年集团这几年一直默默关注各类公益慈善,尤其是校园暴力和性侵事   件。有一定的社会责任感,难得。”   “啊!越说越感兴趣!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家白富美!”   林妍妍淡淡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众人纷纷喜笑颜开:“借你吉言,先谢为敬了。”   林妍妍:……一群凑不要脸的。   大家正嘻嘻哈哈开着玩笑,餐厅冷不丁静了下来。   林妍妍对面一同事目瞪口呆看向来人,手肘杵身边人:“小李,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眼花了?”   小李闻言随意抬眸,结果……吓得不比她轻,勺子落于汤碗,奏出清脆的瓷器碰撞的响声。   难怪,这片用餐区骤然安静。   金融街附近的上班族,未必能识得所有当红娱乐圈明星,但商业圈大佬的脸还是能勉强认出的,尤其是   相貌如此出色的。   来者身着剪裁得体质地精良的黑色西装,气质隐约透着冷,面上却温和带笑,冲她们绅士地颔首致意。   对面的律所同事:!!!   齐齐望向林妍妍,眼神询问:你丫难不成是言灵大师?   林妍妍:???   疑惑不过片刻。   “易太太,你在喝什么?”   男人的嗓音清冽似寒潭,偏偏语气的温柔很好的中和掉其声线自带的冷意,只余丝丝未尽的亲昵。    番外:生活篇(2)【捉虫】   两桌人齐齐将目光射向正埋头一脸幸福喝饮料的孟杉年, 几乎异口同声道:“易太太?!!!”   易太太本人垂着脑袋,在听到某人声音的瞬间无意识地咬紧吸管,小一会儿后,她抿紧嘴,默默将手心   捧着的冰镇奶茶, 连同手边的一客冰激凌一点、一点移到对面,然后又顿了半响, 才缓缓抬起头,冲某人眨   巴眨巴眼, 甜着嗓音,小声解释:“同事点的,请我尝一尝,而已。”   她仰着小脸,满脸写着“别人好意难以拒绝”的神情。   易西青垂眸看她, 但笑不语。唇角勾起的笑容在外人看来如沐春风,对孟杉年而言……是一种不太好的   信号。   她立刻转换策略, 收起讨好谄媚的表情,眼角利索地往下一垂, 又扁了扁嘴, 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亲眼见证太太是个影后的易先生:……   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但到底没舍得瞪她, 侧身替她把“栽赃陷害”同事的饮品挪回来, 对“受害   者”语带歉意道:“她担心被我责怪才如此,请别同她一般计较。”   对面的同事被他眼中温和的笑意眩得眼晕, 半天找不着北,晕乎乎地望向孟杉年:“杉年,原来你就是   那位得便宜的白富美?!”   孟杉年见易西青如此,就知道他不生气,或者说暂时气消了,于是她才分心给周围人,听同事这么问,   她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了,索性站起身,虚挽了挽易西青的手臂,大大方方介绍:“这位是我家先生,刚刚不   太方便提,不是故意隐瞒的,别介意啊。”   “至于白富美,因为他,我现在应该算你口中的白富……呃,美吧?”   最后适当地开了句玩笑,恰当地缓和了这两桌快凝滞的氛围。   易西青偏头看她,面上不显,心底却有几分意外。   他担心她不假,但这次特地过来找她,也带了五六分别有目的的故意。他原以为孟杉年不想向同事曝光   他俩的关系,以为她担心同事因为他而对她的能力产生质疑。   别的他都能惯着,但这事儿显然不可能。   因而他一来,就点明关系,堵住她找借口的所有可能性。当然,他也准备好如何替她所为难的情形善   后。   只是,未料到孟杉年这么坦然。   孟杉年是真没易西青想得多,她心思比起某人的百转千回可简单多了。研究生和实习期间之所以没和同   学同事提起易西青,纯粹是觉得没必要,哪晓得引得自家家属猜测那么多。   她也真不怕别人说她靠关系靠老公什么的,自身能力又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质疑就突然丧失,更何况即   便是真靠老公,那也不丢人,婚姻就是互相依靠嘛,她既然敢靠他,就肯定有信心同样给他依靠。   同事们态度都很好,个别表示受到严重惊吓,需要某某网红店的甜甜圈来镇定她们那受惊的小心脏。   孟杉年内心流着宽面条,面上笑吟吟地拍了拍荷包,小手一挥表示没问题。   林妍妍待她们聊得差不多,才拉着孟杉年询问:“你怎么了,身体不好?”   据她所知,易西青宠起孟杉年,那真是恨不得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能摘下来捧给她,没道理连饮品都不   给喝的,除非是于她不利。   孟杉年避重就轻解释:“就前几天感冒,还有一点儿热度。”   一旁的易西青语气平淡地重复:“一点儿?”   孟杉年闻言,却立刻缩了缩脑袋,老老实实交代:“……是烧得挺厉害的。”   易西青见她这副乖乖认错的模样,又心软成一团,牵起她的手,微笑着同其他人说:“很抱歉打搅诸位   用餐,只是我太太近来身体不大好,需食用特定药膳。”   林妍妍听了,伸手要摸摸孟杉年额头,孟杉年躲了下:“我早就不发热了。”   林妍妍瞥了眼易西青,凑到孟杉年耳边道:“你家这位小题大做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啊。”   孟杉年想了想,比起让她小害羞的难言之隐,还是维护一下自家先生更重要。   她有点儿难为情地小声解释:“其实是因为……嗯,我前段时间毕业论文和加班叠在一起,熬夜太厉   害,导致生理期紊乱,现在在调理。”   感冒发热也是因为生理期紊乱免疫力下降。   这下,林妍妍就不怪易西青“小题大做”,转而瞪孟杉年:那你还喝冰的!   一时嘴馋没忍住的孟杉年乖乖低头认错。   待易西青带孟杉年离开后,同事们开始低声议论,有人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西年西年,易西青   和孟杉年?”   桌上顿时一静。   *   孟杉年被易西青带回西年,喝了药,定好闹钟,在休息室午休后才离开。   秘书室新来的秘书助理见她出来,送她到电梯口,终于抑制不住好奇地问:“孟律师,你生过水痘?”   “生过。”   孟杉年觉得这小助理奇奇怪怪,非要送她下楼不说,还满脸的欲说还休,好不容易开口了,结果问的问   题又这么莫名其妙。   生水痘很神奇吗,为什么要用这么匪夷所思的表情盯着她?!   小助理在电梯里挺胸收腹,微微弯腰:“感谢您生水痘,为我国GDP做贡献,且增加就业岗位。”   最重要的是,令她找到了待遇如此优厚的工作!!!   孟杉年:???   因为太过于震惊,她不自觉后退一大步,后脑勺“砰”的一声撞电梯壁上。   什么跟什么呀?   到了公司下午茶时间,她的疑惑才得以解开。   孟杉年进茶水间泡茶,手机收到徐佳佳发来的一条消息,无数惊叹号外加一个网址链接。   孟杉年点开,是一个大V的微博界面。   大v:来!晒一下高颜值路人小哥哥小姐姐(申明:娱乐圈人士会被删)   底下第一条热门评论是——   吃太多会被杀掉:【图】几年前拍的,高中学长,当年省状元,照片里在给他未来女票系鞋带,了解下【心痛】   孟杉年带着点点好奇心点开网页链接,待冲完茶,将视线随意移至加载完毕手机屏幕,下一秒,直接愣   住。   照片拍摄地点大概是学校楼梯入口处,光线半明半暗,入镜的男生双腿错开蹲下,右膝微微点地,侧脸   清俊,下颌线干净利落,鼻梁挺直,双眸略略垂下,修长好看的手指正替未入镜的女生系鞋带。   孟杉年突然好奇,自己当年是怎么做到没对他一见钟情的。   真是……得需要多大的定力啊!   照片里英俊无比的少年,是易西青。   她原本只是无聊,现在倒有兴致点开底下回复一一浏览。   易太太婚前有两大爱好,一直延续到婚后:   看易先生,和看别人夸易先生。   翻了好几页,时间线终于到了今年。   吃太多会被杀掉:上来吓一跳,12年的留言每天被点赞就算了,这两天还爆发性艾特!没错,学长是西   年广场老总,也是《第一财经》创办以来头次的封面人物。   毛血旺:只想知道易总单不单身,我要排队报名老婆候选人!   鱼香所有:+1,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买一沓财经杂志回家收藏。   吃太多会被杀掉:要没易太太,易总估计还在搞学术,哪来的西年集团?据说出国交流才几个月,因为   易太太生病他不放心,索性放弃了学术之路。   水煮鱼:恋人生病不放心回国很正常,现在治愈了么?   吃太多会被杀掉:易太太生的是水痘【微笑】   孟杉年顿了翻页的手势,扶额。   此时,有人握着平板进来,孟杉年身边的同事凑过去:“你看什么呢,眼睛都舍不得抬起来?”   “一段采访,隔壁传给我的。”   “哎,这不就是最近挺火的西年老总?真挺帅啊,一起看。”   同事取下耳机,外放。   记者:“曾有业内人士评价,与您俊雅的外表和低调内敛的气质截然不同,您的商业手段可谓称得上激   进,对此您有何看法?”   易西青:“没有看法,有看法的欢迎进集团官网下载查阅年报。”   记者:“据悉您的母亲一手创立了赫赫有名的XXX跨国集团,您商业经营方式上的大胆冒进,是否依靠了   您母亲给您的底气?”   易西青一反平常的未及时回应,低笑了下,才答:“是有人给我底气。”   记者显然没抵挡住这波“美色”冲击力,愣了会儿,才道:“您的意思是,并非是您母亲。”   易西青颔首,不待记者再问便直言道:“是我太太。”   记者了然:“想必是易太太在背后默默为家庭付出很多,才能让易总您在外安心开拓事业蓝图。”   易西青轻笑:“我太太不必站在我身后,她有她自己的事业。”   “之所以说她给我底气,”他又低低地笑,温声道,“前期,我太太大抵是怕我压力太大,每晚睡前必   须要同我说完一句话再睡,再困也会撑住。”   记者真好奇了:“是什么?”   易先生想起那些日子易太太睡眼朦胧,倚在客厅沙发上,强撑着等他回家的模样,整个人露出与整段采   访表现截然不同的柔软神情,缓缓道:   “她说,‘大胆往前走,破产了也不用怕,我养你呀。’”    番外:生活篇里的曾经(3)   男同事进屋听了一耳朵, 笑嘻嘻议论:“他太太是哪家富婆?”   立马被哄走:“去去去。”   小富婆本人则掩面走出茶水间。   下班回家路上,孟杉年坐在副驾驶,托腮盯着司机先生一路猛瞅。   车行驶至十字路口,红灯亮。   易西青等红灯间隙,看向身边人:“我脸上长出花了?”   孟杉年被逗笑, 边笑,边轻挑地上手摸了把他的脸:“你长得好看还不许我看啊, 我不仅要看,还要摸   呢!”   易西青一把抓住某人在他下巴处作乱的小手, 握了握,语调无比正经道:“那昨晚让你摸,你怎么还娇   气地哭个不停?还是——”   “你更喜欢在车里。”故意拉长的尾音显得别有深意,令飘散着清冷薄荷味的车厢无端端多了一股子旖   旎。   绿灯亮,易西青收回手, 踩下油门。   孟杉年被他带得忆起昨晚,脸唰地一下红透了, 见他开着车,也不敢闹他, 就用一双汪着水的眼眸瞪他,   虽然羞得声音大不起来, 却还是加重了语气为自己正名:“我是说摸你的脸, 脸!”   易西青回眸扫了她一眼:“嗯, 知道了。”   他稍稍一回应,孟杉年就轻易地卸下怒火, 大度表示原谅他的“无耻龌龊”:“知道就好。”   易西青眼眸闪过一丝笑意,又道:“易太太,我们今天回溪山好不好?”   孟杉年奇怪:“明天还要上班,回溪山的话要早起两个多小时,堵车更麻烦。”   溪山环境好,前两年那里开发独栋别墅区,开发商与易西青交好,替他在半山腰预留了一套,但再好,   也离市中心太远,他们只周末或假期偶尔去呆一呆。   易西青闻言,眼尾微挑,嗓音带笑:“停车场多没情调,溪山绿化好,把车停那里还可以亲近大自然,   如果你实在害羞,那楼下小花园勉勉强强也不错。”   孟杉年顺着他的话音反应半响,然后:……!!!   “流氓!”她红着脸,低骂一声。   易太太此时此刻终于明白,连脸都不要的易先生,正常人是斗不过的。   孟杉年面上晕着两团绯红,抬眸望着眉目清隽的某人,小声嘀咕一句:“斯文败类,看着人模人   样……”   易西青轻笑一声,又故作严厉:“嗯?”   孟杉年眼眸微动,非常不高明地转移话题:“我夸你呢,衣冠……咳,衣冠楚楚清清爽爽,哎,我好像   还真没见你邋遢过,前几年最忙的时候,通宵加班都会记得剃须、换洗衣物,连袖扣都不会忘。”   话音刚落,她就想起,她其实见过一次,目前看来可能是这辈子唯一一次。   易西青显然也记得,他低笑道:“还不是怕你不给我进门。”   孟杉年也笑,嘴角弯弯道:“我那是怕我自己太丑好么?!”   在言笑晏晏的车厢内,时光放佛瞬间倒流回几年前,扎着苹果头的孟杉年打开家门,万分惊讶地对上一   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眸……   易西青真正看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眼前,一直提着的心才踏实落地,他放下行李箱,正欲伸手将某   人拥进怀中。   “嘭——”   大门猛地在他眼前关上。   事发突然,易西青扎扎实实愣了三秒。   三秒后,他扣门:“孟杉年,你开门。”   “我不!”门后传来模模糊糊的女声。   “我保证不怪你瞒我,开门好不好?”   “我不我不!”   易西青心底又气又急。   在收到她送的“春天”后,他立刻询问她怎么回安亭了,结果这小祖宗骗他,声称什么事都没有,就是   没课回家休息几天,要不是他着实不放心,技巧性地试探她舍友,说不定还真被她蒙混过关了。   难怪前几天就开始借口不视频,他之前忙着跟一个项目,三天只睡了两个小时,忙得晕头转向,于是也   一时疏忽。   只是现在又闹什么?   易西青压下心底的焦急,缓了缓,尽量柔声道:“好,我去楼下街拐角的宾馆,你如果发热或者不舒   服,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倚着扶梯,默数十秒,还未数到三,门就开了,窄窄的门缝里露出一对乌溜溜的眸子,瞅着他,小声   道:“那里卫生条件你肯定不适应,会睡不好的。”   易西青态度一转,冷哼一声:“你还会担心我睡得好不好?”   孟杉年看着他,扁了扁嘴,语气里满满的心疼:“你眼里都是红血丝,下巴上还有青色胡渣。”   易西青故意曲解她的话意:“所以你嫌弃了,嫌弃到都不愿让我进屋?”   孟杉年急了,也顾不着遮脸,门一敞:“才不是!我是……是因为自己太丑!”   “脸上脖子上都长了可怖的水痘,头发还一周多没洗……”她怕真伤着他的心了,解释地清清楚楚明明   白白,还特地仰着脖子,给他看清楚,结果越说越丢人,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都带上了哭腔。   易西青很耐心地听她磕磕绊绊说完,然后俯下身,望着她雾蒙蒙的眼睛,确认般问:“你真不嫌弃   我?”   孟杉年头摇得像拨浪鼓:“当然不!”   “那我也不会嫌弃你,傻!”他卸下伪装的伤心面孔,唇角弯了弯,食指微曲,刮了刮她的鼻尖。   孟杉年被他两幅面孔搞得晕乎乎的,加之本身还有点儿低烧,就更晕了,乖乖被他牵着手领进了屋,又   乖乖被他安置到床上。   才乖了没一会儿,又不乖了。   易西青在厨房熬粥,一转头,就见某人赤着白嫩嫩的小脚丫急匆匆冲进了浴室,他放下锅盖,跟过去。   “洗头?”他立于门口,问洗面池前的孟杉年。   “嗯。”   “现在能洗吗?”他皱眉。   孟杉年拼命点头:“可以,医生说尽量一周内不要,已经一周了!”   易西青顿了顿,“你等一下。”   他去客厅取了手机,拨了个号码,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回浴室对眼巴巴望着她的某人说:“我替你   洗。”   说着,就动手开始卷袖口,卷至一半,看了眼呆愣愣的孟杉年,笑道:“愣着干什么,去搬个小椅   子。”   孟杉年心想,你给我洗的话,那我洗的意义在哪里?   她果断要拒绝,可一抬眸,还未开口,易西青就瞥了她一眼,轻言细语道:“难道你还怀疑我?”   孟杉年:“……”   她闭上嘴,乖乖搬了把小椅子,置于洗面池前,坐下,低下脑袋,认命般紧闭着眼。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她的发丝头皮,易西青的手指穿插在她的发间,待长发彻底沾湿后,一团团凉凉的泡   沫被挤于她发间,随着易西青的指腹按摩于她头皮,他的动作异常轻柔,孟杉年就被他这么按得放松下来,   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柔软下来。   易西青见状,眉眼舒展,开口询问:“舒服吗?”   孟杉年瓮声瓮气,十分享受地喃喃道:“舒服。”   易西青笑,又问:“水和泡沫有流到眼睛里吗?”   孟杉年:“没有,我闭着眼呢!”   易西青揉搓着她长发的发尾,语带宠溺道:“嗯,真乖。”   “孟杉年,你还记得吗,你当初说过‘人生苦和累总要选一样’。”顿了片刻,他又说。   当事人显然记不清了,“有吗,不过这句话好耳熟,是哪部电视剧里的?还是什么高考必背名人语录   啊?”   易西青没被她带跑,按着原先要说的,温声道:“你可以选我。”   孟杉年显然还没反应过来,短促地啊了一声。   易西青温柔又有耐心,重复道:“‘人生苦和累总要选一样’,但你不一样,你可以选我。”   潺潺的水流声重新响起,那么温柔,却听得孟杉年心头颤颤,水流声之外,是易西青那么清晰那么清   冽,又那么温暖的嗓音——   “孟杉年,我娶你,好不好?”    番外:生活篇里的曾经(4)   孟杉年小声说着什么, 声音太低,易西青听不清,但他也不急,仔仔细细替她冲完发丝,再用一块柔软   的毛巾将她的头发包裹住, 最后才捧起她的脸,浅笑着低声问:“好不好?”   孟杉年眼睫上还挂着水珠, 眉目间氤氲的水汽更称得她肤白眸亮,她的五官说不上多么惊艳, 偏偏一切   都恰到好处,眼睛恰如其分的大,鼻梁恰如其分的挺直,嘴巴恰如其分的小巧,就连水痘, 都恰恰生在双眉   之间,如同在眉心点了一点红痣。   哪里需要什么掩面, 明明可爱到爆炸。   易西青忍住心底深处亲吻她的冲动,看着她眨巴眨巴眼, 瘪嘴道:“我要哭了。”   他弯腰将她抱到客厅沙发, 行走间, 垂眸望她, 笑道:“哭什么?”   孟杉年絮絮叨叨:“我告白的时候双膝跪地晚自习室, 被求婚时则是蓬头垢面在浴室,你说我该不该   哭?”   易西青一愣, 而后不禁轻笑出声,边笑,边将她置于柔软的沙发上,扶着她任她浑身没骨头似的靠他身   上,又替她散开发,双手拿着柔软的毛巾由上至下替她擦拭湿发,待半干后,起身欲取电吹风。   身形刚动,下一秒,脖颈就被怀里的小祖宗一把勾住,她似乎怕着什么,吐口而出道:“戒指呢?”   易西青挑眉。   孟杉年先是敛着眉目支支吾吾半响,然后像想通了一般,仰着小脸,将手抬起至他眼前,理直气壮   道:“我、我的戒指呢?”   易西青也不扒开她的手,浅笑着说:“既然抱了,就抱紧。”   说着,就托着她的腿弯站起身,孟杉年吓一跳,改单手为双手搂紧他,长发顺着他的臂弯如绸缎般倾泻   而下。   易西青抱着她走至电视机柜旁,又抱着她蹲下,取出储物柜内的电吹风。因为他时不时蹲下站起,又时   不时突然撒手,单手搂着她,逼得孟杉年全程就只顾紧紧搂着他,要多紧有多紧。   待坐回沙发后,又因为吹风机“嗡嗡嗡”的声响,孟杉年开口几次,声音都被噪音盖住,于是果断选择   闭嘴,待会儿再说,反正他也跑不了。   屋外明亮灿烂的日光透过落地窗玻璃铺陈一室,浅金色的光晕之中,易西青半拥着怀里的人儿,手指插   于发间,替她抖散半湿的头发,又以手为梳,从上而下一点一点捋顺发丝。   风热乎乎的,身后人的动作又柔乎乎的,孟杉年舒服得眼睛都快睁不开,整个人都快呼呼了。   在将呼呼欲呼呼之际,电吹风被关了,孟杉年拼命眨眼睛,逼自己清醒,然后带着浅浅的鼻音,软乎乎   地质问他:“我的戒指呢,我答应了呀!”   易西青的胸腔微微震动,孟杉年睁着迷迷瞪瞪的双眸,瞪他:“你是在笑我吗?!那我要生气了!还是   说你戒指还没准备好呀——”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又有点儿难过,又怪自己怎么可以难过,他匆匆忙忙来,满脸写着疲倦,她又怎么   可以要求这么多,反正、反正戒指以后买就好了嘛,干嘛这么形式主义。   一想到这儿,她又愧疚又自责,担心自己给他压力太大了,还要了这么多遍戒指,他听了得多难过呀。   孟杉年赶忙补救:“其实戒指没准备最好了,我们一起去挑才合心意呢,况且你也不知道我的指围,买   回来不合适多麻烦,对不对?”   易西青望着她晶晶亮的眸子,瞧着里头那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清澈,双臂使力搂紧她,轻叹一声:“宝   贝,你别勾我。”   孟杉年满脸问号:???   易西青扫了一眼置于茶几上毫无动静的手机后,径直低下头,像抑制不住般狠狠噙着她的嘴唇,呢   喃:“你怎么这么甜,嗯?”   吻得孟杉年快喘不上气,才勉强放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她的唇,带着浓浓的笑意问她:“年年,   你应该是粘粘才对,熬糖熬至拉丝儿,糖丝儿一缕粘着一缕粘连不断,是不是?”   孟杉年大大的眼里尽是水意,一瞬不瞬看着他,像是被亲傻了,未几,她将带着红晕的脸颊埋进他颈窝   里,安静好半响。   易西青不知道她怎么了,也并不多问,只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   好一会儿后,孟杉年窝在他怀里,轻声说:“孟杉年孟杉年梦三年,他们梦里都想要,想要了三年的儿   子,三年后真的有了,所以我妈妈坚定不移地相信那位算命先生,因为真的很准。”   拥着她的双臂蓦地收得更紧,头顶处某人的呼吸似乎窒了一瞬。   孟杉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反过来安抚他:“我爸妈没让我叫招娣,已经很时髦了。”   易西青并未被她不好笑的笑话安慰到,此时此刻,似有数把尖利的针在一下一下戳他的心脏,鲜血汩汩   流出,密密麻麻的心痛绵延不绝。   孟杉年似有所感,轻笑了一下,挣扎着抽出手,而后轻柔地将他抱进怀里,凑到他耳畔,小声说:“别   这样,我能这样说出来就代表释怀。”   “我不需要他们,也不需要难过,因为我有你。”她稍稍松开拥抱,望着他浅色却异常温暖的眼眸,笑   着说,“你看,连名字,你都替我赋予了新的意义。”   她蜻蜓点水般吻了吻他的唇角,低语道:“我是你的糖丝儿。”   易西青深深地望着她,片刻后,眼尾微挑,“很甜。”   相视一笑。   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易西青瞥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孟杉年脸上,微笑:“孟同学,接下来需要你自   己走,可以吗?”   孟杉年不明所以:“什么?”   易西青弯腰替她套上棉拖,牵着她的手走至落地窗旁。   孟杉年盯着他的侧脸,想寻求解答,易西青偏头看向她,嘴角轻轻扬起,而后俯下身,浅吻她的面   颊,“乖乖看外面。”   孟杉年听话地将视线投向窗外,然后……愣住。   浅色气球飘飘荡荡向上飞来,底下系着一幅画,画边坠着一株向日葵。孟杉年还未来得及反应,视野内   又飘来几颗气球,无一例外的系着画和花,画有大有小,有素描有水彩,有些甚至是画在便利贴上的钢笔   画,画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阳光下的向日葵,和客厅他送的第一幅一样,只是形态不一,但都很美,生机勃   勃的美。   似乎只是一眨眼,她眼内就盛满了气球,盛满了画纸,也盛满了向日葵……她不想哭的,但眼泪就是不   受控地坠出眼眶,她没有办法。   一定是阳光太刺眼了。   一定是。   她从未想过,曾经的求而不得,会被人以这样一种方式,捧着送至她面前。   真的从未想过,连幻想也不曾。   当年那个缩在墙角,连哭都不敢哭的小女孩,原来有一天,可以成为另一个人手心里的宝,会被他像小   公主一样对待。   泪眼朦胧之中,一架无人机吊着一副无比巨大、几乎能遮住全部视野的油画,缓缓坠停于落地窗外,于   她眼前。   孟杉年盯着它,心下震撼无比,下意识扭头看向身边人,却正好见他单膝缓缓跪下,他略显清冷的眉眼   间却漾着醉人的笑意,他温声道:“孟杉年,以后做易太太,好不好?”   孟杉年眸中眼泪太丰盛,透明的水意层层叠加,几近完全挡住了她全部的视野,只能模模糊糊地看着他   跪下,看着他抬手举着一个锦盒。   她边哭,边挥手拍他,边拍,边骂:“你太坏了,你怎么这么坏!”   又边骂,边递出另一只手,还特意微微翘起无名指。   易西青低声笑,笑着给她套上戒指。   末了,吻了吻她的手,从指尖吻至手背,吻得深沉,且缱绻。   孟杉年抹了一把眼泪,举起手,对着阳光瞅戒指,待看清后,方有些讶异,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颈吊   坠。   “对,原本就是一套,还有一副耳坠,不过太匆忙未来得及取。”易西青见她如此,索性轻声直言。   孟杉年像是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假的。”   易西青笑,并未与她在此多做解释,只倾身,垂首,亲吻她的唇瓣,笑意浓浓道:“你好,易太太。”   孟杉年下意识闭上眼,待他稍稍抽离时又睁开,于满室阳光中,朝他粲然一笑,而后踮起脚尖,主动吻   住他:   “你也好呀,易先生。”    番外:生活篇里的曾经(5)   太阳快晒屁股了, 孟杉年才醒。   她裹着小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勉勉强强清醒后,像蚕宝宝一样一点一点拱出被窝,坐起身,扒了扒滚   乱的发丝, 眯着眼,移到床边, 垂下腿,伸着脚摸索半天, 却只有软绒绒的地毯触觉,她眨眨眼,再眨眨   眼,才想起昨天是被某人抱上床的。   于是,她赤脚落地, 揉着眼睛走出卧室。   厨房传来声响,孟杉年懒懒散散地小步挪过去, 问:“你干嘛呢?”   整理冰箱的易西青没抬头,也没转身:“醒了?先去洗漱。”   孟杉年哦了一声, 脚丫子踩着木地板, 摇摇晃晃地就要走。   易西青余光扫至, 伸手拉住她, 皱着眉头:“低烧还这样?”   孟杉年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难得娇气地委屈道:“怪我吗?”   易西青在她似嗔非嗔的目光注视下,显然也忆起昨晚, 低声浅笑道:“怪我。”   孟杉年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颔首,“我去找棉拖,应该是在客厅吧,是吧?”   “你先穿我的。”易西青让出棉拖,“等会我给你找。”   孟杉年也不客气,套上着大了几个号的棉拖,踢踢踏踏进了洗手间。   利索地洗漱完,又拐进厨房,流离台摆着易西青刚热完的小米粥和佐粥小菜,孟杉年端起碗,边喝边又   问:“你整理冰箱干嘛?”   半蹲着易西青闻言,偏过头来看向她:“应该要问你,这冷冻室塞满冰激凌怎么回事?”   孟杉年勾着脑袋看,正要老老实实说超市打折,不买白不买呀,还未启口,想起一件事,眼眸微动,笑眯眯道:“你不是喜欢可爱的吗?”   易西青一愣,转头看向满冰箱的可爱多:“……”   被某人严厉禁止不顾身体情况的食补计划后,孟杉年倚着橱柜,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你什么回去?”   易西青听着她一副完全不在意的语气,侧脸看去,视线顿在她用力缠着竹筷的手指上,停了半响,暗叹   一声。   他起身,走进,握住她纠缠的手,舒展眉目,唤道:“易太太,日后家里的最高学历就靠你刷新了。”   孟杉年傻愣愣地对上他的眼眸,轻轻地问:“你不读了?”   “嗯。”   她急了:“是因为我?”   易西青轻笑,摇摇头,提前堵住她要说的所有可能性:“当然会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你,因为你是我的恋   人,还会是我的太太,如果我的计划里从始至终没有考虑过你,你觉得可能吗?可以吗?嗯?”   孟杉年为难地皱成包子脸:“可是——”   易西青低下头,啄吻她的唇:“相信我,好不好?你应该了解我的,对不对?我不会一时冲动做任何决   定,过去从未,所以这一次也不是。”   孟杉年犹豫半响,问他:“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思量已久。”他回应。   “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是你真正喜欢的吗?”她又问。   “我只喜欢你。”   “……”孟杉年红着脸瞪他,“说正经事呢!”   易西青格外无辜,“哪里不正经了?”   孟杉年伸手抠着他的衬衣纽扣,支支吾吾道:“……现在不是甜言蜜语的时候啦。”   易西青更莫名:“只是陈述客观事实而已。”   孟杉年:“……”大败,丢盔弃甲。   忍住没跑路,最后确认:“我想知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会不会让你痛苦,以及尽量设想一下未来,假   使你以后……嗯,不喜欢我了,会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并不痛苦。”第一个问题太过于简单,他的确只喜欢孟杉年,虽说对要做之事不感兴趣,但也绝谈不   上痛苦。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易西青认真思索许久后,垂眸望她:“后者我无法作答,因为真的无法设想你   预设的前提条件。”   孟杉年不必看他,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并非花言巧语,她朝他笑:“没关系,我已经得到答案了。”   她搂住他的腰,钻进他怀里,“那我支持你,做什么都支持。”   易西青嘴角微扬:“好,谢谢。”   *   当初说支持的某人,在三个半月后,秤砣似的拖着他,抱着他的腿,和他小吵一架。   根源在于,易西青连续一周没怎么合眼,孟杉年好劝歹劝没有用,就开始默默掉眼泪耍苦肉计老战术,   易西青一看她哭就没辙,他一没辙她就哭得更起劲,她哭得一起劲儿,他就慌,易西青一慌,难得地走了一   次臭棋。   直接告知孟杉年,之前来找她,也是如此状态,赶项目太急一周都只有用零碎时间休息,论文还是在飞   机上赶完,下了飞机在出租车上才发给导师的。   他本意是说,这点程度对他无碍,哪料到孟杉年听了哭得更凶。   边哭边骂自己,骂完自己又抽抽噎噎骂他不珍惜身体。   原本还是做戏,结果越哭越心疼,越心疼越气,眼泪汪汪又怒气冲冲地瞪他。   见着这副场面,易西青竟然不合时宜地有点儿想笑。   他给公司里人打电话,然后弯腰撕下腿部挂件孟杉年,“好,休息。”   孟杉年抹眼泪:“哼!”   易西青憋着笑,眼角扫到茶几上还未收拾的包装纸,神色一转,调侃道:“我可爱吗?”   孟杉年还没消气,撇了撇嘴:“一点儿也不!”   话音刚落,气嘟嘟的她就被易西青打横抱起,吓得她惊呼一声:“你干嘛?!”   易西青长腿几步迈进主卧,脚尖一勾带上门,低头啄了她一口,笑:   “补充一下可爱值。”   ……   卧室,孟杉年被易西青抱坐在怀里,整个人都成了熟透的虾子,虾壳已被剥去,露出里头粉嫩嫩的虾   肉,她实在受不了了,带着哭腔又“骂”道:“你太不可爱了!”   易西青大手掐着她的腰,嗓音已染上了一层暧昧的喑哑,“嗯,我知道,所以才需要食补。”   孟杉年被他接下来一串动作搞得晕乎乎,半响才又哭噎道:“那你去吃可爱多啊!”   “不爱吃甜食。你吃了那么多可爱,分我一点就够补了,易太太,”易西青桎梏着她的腰肢,深深地看   她一眼,那一眼是如此的意味深长,而后不待孟杉年有所反应,便搂住她娇软的身躯顺势躺下,凑到她耳   畔,低哑道:“你看,咱们家的食物链,是不是很合理?”   满脸湿漉漉,腰快断的易太太真是悔不当初。   快滚去加班吧!   已经连骂都骂不动的孟杉年,瞪着雾蒙蒙的眼睛,以眼神控诉之。   站在家庭食物链顶端的男人低低地笑,将她抱得更用力,忍不住俯下身舔吻她的眼眸……   *   西年走上正轨的第一天,孟杉年收到一份礼物。   一只猫咪。   她抱着猫,笑颜明媚。   那个曾让她在猫和他之间二选一的男孩,在后来的后来,送她一只猫。   她的第一只,也是最后一只。   所以,是唯一。    番外:生活篇(6)   孟杉年被易西青从月子会所接回家后, 第一位访客是她的母亲。   真真是出乎意料。   毕竟当初她和易西青的婚礼,她老人家可连三天都待不住。   今日难得天气好,孟杉年抱闺女出了儿童房,也没敢抱去露台,就在客厅飘窗那儿晒会儿太阳。   孟母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半天, 从孟父听信“高人”投资失利,家里已抵押给银行的全部不动产即将拍卖,   再到舅舅沉迷赌博被高利贷追债,最后绕回弟弟研究生毕业需要一份体面的工作。   说来说去, 无非是替父亲、替舅舅、替儿子求财。   难怪今天刚进门笑得那么亲切,像个真正的母亲,心疼女儿刚生产完的母亲。   孟杉年自嘲地笑笑。   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女婿怎么上楼就不下来了?”孟妈妈见孟杉年始终不搭话,就想跟易西青直接面对面好好聊一聊。   她儿子这么优秀,就不信女婿不求才若渴。   要说她闺女这命也是真好, 怎么当初没瞧出来。她原先还以为女婿就长着一张小白脸,除了脸好, 要财   无财,要权势无权势, 就一刚毕业的穷书生。婚礼办得再盛大有个屁用, 明白人都懂, 年轻人嘛好面子, 这   年头什么都能租, 再穷也能大办特办。   当初,她都替女儿物色好一位事业有成的男士, 什么都好,有房有车有产业,无非就是年纪比闺女大十   几岁,老了点胖了点丑了点爱玩了点,这有什么,男人嘛都这样。   可惜闺女不领情,她也懒得管,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该做的都做了。   未成想,这才短短几年,女婿事业就做得这么大,别的不说安亭那什么新开的向日葵广场把他们家那条   步行街都挤没了,年轻人都只爱往哪儿涌,家里商铺降了租金都租不出去。   老孟见了眼红,却落不下面子,照他说的,当初一家子对易西青都冷冷清清,现在哪儿还有老脸往上   凑。这回快走上绝路,又心疼儿子到处奔波找工作,才听她的,允许她来“打声招呼”。   她倒不这么想,自家好水好米养大的闺女,结了婚回报父母不是应该的么,像孟杉年这样结了婚一年回   不了一趟家的,他们做父母的不训斥已经够慈和的了。现在让照顾照顾家里,又不是多过分的要求,哪有不   照办的。   因而,孟母也没怎么拿银行拍卖通知、自家哥哥被高利贷威胁砍手砍脚当回事儿。   毕竟在她看来,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儿,而闺女则有一种天然的义务充当提款机。   “问你话呢,”孟母没维持住体贴老母亲的模样,恢复本色,厉声呵斥,“去把你老公喊下来,怎么这   么大了还不知礼数?”   孟杉年闻言没忍住,笑出声,边笑边说:“他不下来,是太了解我。”   了解她,知道她最不想被他瞧见自己如何被母亲对待。   或者说,羞辱。   也了解她,信任她完全能自己处理好这样的家事。   孟母瞪她:“好好的,你笑什么?”   好好的?   孟杉年正要说话,就见眼前人露出讨好的笑,到底是老了,再怎么保养,现在这么一笑,也满脸的褶   子。   “西青,你下来了啊。”孟母语调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和当初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冷若冰霜简直判若两   人。   易西青态度平平,应了一声:“嗯。”   他端着热好的牛奶走至孟杉年身旁,“休息一下,你手该抱酸了,”   跟在他身后的阿姨上前,话不多,动作轻柔地将小姑娘抱起,小姑娘在妈妈怀里睡得香得不得了,外婆   陡然间提高分贝的喝问都丝毫没干扰到她,但这会儿一离开妈妈的怀抱,小脸就皱成一团,开始小小声地哽   咽。   小家伙长得好,皮肤奶白奶白的,五官也出彩,眼型随妈妈滚圆滚圆,瞳色则随爸爸,如同外头清透的   阳光,可爱得不得了,就算现在哭也一点儿都不闹心,只令人心揪揪的疼,在场的别说亲爸亲妈,客厅里正   抱她的阿姨都难受自责得不得了,就连厨房正在忙碌的私厨都忍不住探出脑袋,眉头皱成一团,真是恨不得   什么都捧出来双手递给给小姑娘,只要她别哭。   唯独孟母。   她只扫了一眼自己的嫡亲外孙女,就恨铁不成钢地瞪向女儿的肚皮,语气掩饰不住的责怪:“顺产多   好,你现在开刀三年内不能二胎!”   末了,意识到易西青正冷冷地盯着她,又“好心好意”鼓励闺女:“下回争气点儿,生个带把的!女婿   你也别担心,我们家里女人都是先生闺女再生儿子,我和她外婆都是,放宽了心啊,下一个肯定是小子!”   易西青示意阿姨将女儿抱进儿童房,阿姨也不敢再多听,边哄着宝贝疙瘩,边快步离开。   待人走开,易西青对丈母娘冷淡道:“我们不准备要二胎。”   事实上要这一个,他都后悔死了,别看小姑娘现在乖得不得了,在孟杉年肚子里的时候可把她折腾得不   清,别人家孕妇都长胖,就孟杉年四肢和脸反而瘦了一圈,虽说是剖腹产但生产前也痛,生产后伤口恢复期   间也痛。她不说,忍着,可他就是知道。   再要一个,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孟母一听,满脸惊愕:“这怎么可以?这么大的家业往后谁继承?没有传宗接代的,亲戚朋友们往后还   不笑话你们?”   若眼前这位不是孟杉年的母亲,易西青早就请人扫她出门;若孟杉年不在身边,那他有几句话就可以毫   无顾忌地送给她母亲,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忍着,因为他若是在她面前给她母亲下脸色,那太不尊重她。   易西青斟酌再三,正欲启口,手背被孟杉年轻拍了拍。   “没事,我自己来,你去看看宝宝。”孟杉年侧过脸来,弯弯眼睛同他柔声道。   易西青抬手轻抚了抚她的长发,温声道:“好,有事唤我。”   她不想让他看,他便不看。   孟杉年眼睁睁见他上了楼,也懒得再动,就站在窗边,直言道:“妈妈,我爱我的孩子,不管是他是男   孩还是女孩。我不像你,因为外公外婆不爱你,看不起你,把你当舅舅们的垫脚石,所以你也看不起自己,   连带着看不起我。”   孟母结结实实一愣:“你、你怎么这么说妈妈?!真是太没教养了!白眼狼!”   孟杉年佩服自己,还能笑出来,“妈,比有一对重男轻女的父母更可悲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孟母因陈年旧伤被挖出,之前脸唰地一白,现在又涨得通红,眼里神色慌张,顾不上回话。   孟杉年也不需要她回话,自问自答:“更可悲的是,从小被轻视对待的女孩,结婚生子后,却成了曾经   最害怕的、最恐惧的、伤害过自己的同类人,被害者成了加害者,把自己曾受过的痛苦、被不公平对待的痛   楚,原封不动地分毫不差地施加在女儿身上。”   孟母满眼苦涩,恢复少许淡定:“你看了我日记?”   孟杉年并不理她:“你可悲是你的事,我不可悲。”   “我们家往后不欢迎你,每个月的生活费,我会只多不少的打给你,如果你和爸爸生病了需要人照料,   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会替你请人。但,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妈妈,”她微微仰起脸,手指拭去眼角流出   的泪,同母亲做最后的道别,“你好好的。”   孟母是被易西青送出家门的,她勉强压下心头的乱纷纷,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一路上同易西青介绍儿子   的学历和经历,如同在背诵履历表,儿子的每一件大事小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中途,她顿了下。   她记得儿子小学兴趣班上了哪几个,也记得分别是什么时候报名什么时候结束的,甚至连儿子每一位任   课老师的姓名和家庭住址以及家庭成员情况都记得清清楚楚,但居然对她闺女是几几年大学毕业的却毫无印   象。   但也只是那么一下。   长篇大段的优点说完,孟母满怀期待地问:“女婿,你看我们家宝宝进你公司怎么样?”   易西青替她开了车门。   孟母见他这样倒不好意思了:“家里有司机,替我叫车干什么,浪费钱。”   易西青莫名地看她一眼,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但还是好心好意的解答她:   “因为嫌脏。”   孟母:“……”笑容僵在嘴角,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易西青又想起这位老太太似乎还问了一个问题,便又道:“不怎么样。”   孟母暂时忍下这口气,家里条件如今不比往日,儿子还要靠他:“为什么,我们家宝宝哪里不好?要学   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要本事有本事,你是哪里不满意?”   易西青轻笑一声,语调不紧不慢:“因为…我可舍不得我们家宝宝做垫脚石。”   他说话,绅士有礼地替垫脚石丈母娘合上车门,转身离开。   雕花大门在他身后自动关上,易西青也不急着回屋,去小花园挑挑拣拣摘了一束花,带回去给他们家宝   宝……   孟母真如同石头般坐了一路计程车,到了火车站,又愰神坐了好几个小时高铁,回到家,丈夫酗酒躺在   沙发上,周围倒了一堆酒瓶,儿子则拎着行李正下楼。   孟母赶忙收拾好心情,柔着声音问:“宝宝,你去哪儿?”   孟弟:“找工作、面试。”   孟母拦住他,脑筋转了又转:“宝宝,你去你姐姐家住一阵子吧,好好联络联络感情,怎么样?”   她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女儿小时候没长在他们身边,长大了又搬出去一个人住,   自然和弟弟不亲。趁这机会,多处处,亲姐弟血浓于水,自然能亲起来,到时候还怕进不去西年?   孟弟盯着她,问:“妈,自己找工作很难吗?”   孟母连忙安慰:“妈妈知道对你来说很简单,但妈妈不是怕你辛苦么?宝宝你长这么大哪里吃过什么   苦,又何必吃苦,姐姐照顾弟弟天经地义,你们是一母同胞,又不是外人。”   孟弟顿了顿,一把夺过被母亲抢走的行李:“妈,你总是这样!你知不知道,我不和我姐亲,是因为没   脸亲!作为既得利益者的我,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和被我抢走一切的姐姐亲?!”   小时候爸妈偏爱他,他只觉得窃喜,也并不觉得自己独占母爱父爱有什么错,甚至更多时候都会忽略自   己有个姐姐的事实,毕竟爸妈,的确更像他一个人的爸妈。再后来稍稍懂事点儿,见她每年过年回来总是孤   孤单单一个人躲进房间,他也会觉得对不起,可当时他依然什么都没做。   过去什么都没做、什么感情都没给,现在他也不该、也不会为了好处往她身边靠。   他幼时不懂事,少时懦弱自私,如今至少还有点儿自尊。   孟母被儿子劈头一顿怒火弄得满头雾水:“宝宝?”   孟弟未回应,只拎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孟母眼神空白,瘫坐于酒气熏天的丈夫身边,喃喃自语:“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空气不会给她任何答案,但时间已经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捂脸,以后不做精准型高能预警了~)   *   说一下文内两根刺。   1)关于校园暴力,我忘了我有没有解释过了,如果有大家直接忽略哈   开文前我选择真正要写的是过去发生的校园暴力,而非现在,一是十几岁的年年和西西都已经通过自救,脱   离这样的困境,不会再被人任意欺辱,这是人设原因;二是,比起此类事件当下造成的伤害,我想表达的它   更怕的点是在于“持续性”,不管一个人未来多么多么牛逼,即便成为“易神”,年幼时受过的校园暴力伤   害依然在影响着他,牛逼的未来也改变不了苦逼的过去,甚至连自救都救不了。   ——   2)关于重男轻女   之前回复过小天使,说年年母亲早就受到应有的惩罚了,现在终于写出来了。   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受害者成为加害者,成为自己所痛恨的人更可悲的事了,现实中也的确有很多女性受   家庭重男轻女影响,成为此类人,又可怜又可悲,虽然在他们看来一切天经地义。   *   3)   尽管类比不是很合适,但如果易西青的畸形控制型人格当初没治愈,那他也会走上孟母同样一条路,受害者   成为加害者,屠龙的少年成了恶龙。   受过伤害,不能成为肆意伤害别人的理由。   啊,我今天怎么这么“伟光正”,其实我三观总是摇摇晃晃的,尤其是看文写文的时候(捂脸)    番外:完结   安亭二中百年校庆, 易西青收到邀请函,学校邀请他作为荣誉校友出席。   孟杉年半躺在他腿上,举着信函看,啧啧两声,不怀好意地笑道:“大出血啊大出血。”   易西青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小财迷。”   易家小公主盘腿坐在沙发一旁的软毯上, 边搭积木,边学爸爸奶声奶气道:“小财迷。”   易太太先“恶狠狠”瞪易先生一眼, 再微微侧身,瞪自家闺女一眼。   被瞪的小公主一点儿也不怕, 仰着糯米团子般的小脸冲她甜甜一笑。   孟杉年瞧着她一笑起来弯成小月牙的眼睛,那表明佯装出的丁点怒意都一下子轻飘飘的散了,随着女儿   一起笑得眼眸弯弯,末了,忍不住捂住心口, 同头顶的某人道:“我生的是个小妖怪吧,怎么她一笑我就心   软成水了?!”   易西青低笑, 替她将发丝拨到耳后:“瞎说。”   那明明是你的技能。   *   正式校庆前一天,高三三班组织同学聚会。   大学期间, 孟杉年没回过几趟老家, 等工作了更没时间回去, 也没必要, 易西青比起她, 更没必要回安   亭,因而这也是他们自高三毕业后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   易西青母亲近来对孙女格外宠爱, 得知此消息后,三番五次上门,试图争取为期三日的照顾小公主特   权,孟杉年倒没太大意见,易西青却没同意,小公主听爸爸的,因而最后一家人外带一位一直照料小公主的   阿姨,一同回了安亭。   同学会当天,易西青因为临时电话会议暂缓出门,孟杉年思索了下,出于礼貌没等他就自个儿先去了酒   店。   推开包厢门,徐佳佳朝她招手,孟杉年冲她笑,走过去落座,两人正要说话,一旁过去不大熟的女同学   蛮热络地同孟杉年打招呼,孟杉年虽然意外,但还是笑着回应。   徐佳佳见此撇了撇嘴,却也没故意插话,待几位女同学和孟杉年轮番打完招呼,她才拉孟杉年去包间墙   角的小沙发上咬耳朵。   “她们以为你被易西青甩了。”徐佳佳皱着脸说。   孟杉年奇怪,这从何说起。   徐佳佳:“你进来前,是不是先去楼下咖啡厅喝了一杯咖啡。”   孟杉年:“你怎么知道?”   她因为怕迟到,提前出门,结果到了酒店时间又太早,她虽不爱迟到,但也不想提前进去等人,宁愿在   咖啡厅一个人磨磨蹭蹭消磨时间。   徐佳佳:“有人看到了呗,话说年年,你平时照镜子么?”   孟杉年:“…………”   徐佳佳瞧她白眼快翻到天花板上了,连忙道:“得得得,再漂亮也经不住这么翻白眼啊!说起来,还不   是咱几位老同学,瞧你青春靓丽貌美如花,不相信你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加之外界传言易太太是一位小富   婆,他们自然都联想到你被甩了!惨啊!各个明面上心疼你……至于私底下,呵呵。”   其实吧,有这种猜想也不怪她们,孟杉年如今状态丝毫不比过去差,皮肤又白又透,笑起来还有着少女   时期才有的娇憨。   若不是亲密好友,换她,她也不信眼前这位已结婚生子。   孟杉年听了,再一瞧包厢内众人时不时投来的视线:“……”   合着不是热络,是同情???   她扶额。   组织人林立从外头进来,和大伙说:“我们先上菜。”   “易神还没到呢。”有人开口。   “我们再等等也没事儿。”好几个应声的,里面居然还有钱费。   孟杉年看了他好几眼,徐佳佳察觉她的疑惑,凑到她耳边怪笑道:“别看了,就是钱费,我告诉你啊,   要不是确定易西青会到场,这位成功人士还不一定会来呢!”   孟杉年满眼打着问号。   “毒奶了一把自个儿。”徐佳佳简短地提了一句。   孟杉年没听懂,但也无所谓,反正是无关人员。   在林立解释完易西青有事会晚到,并要求不必等他后,大家入席。   随后,孟杉年就理解徐佳佳那番话的含义了。   大抵就是当初口口声声趾高气扬声称,易西青脑子再好日后还不是要给他工作的钱费,现在正在为将来   能为易西青工作而拼命奋斗。   的确毒奶。   孟杉年在听他第七遍夸西年,第八遍赞易西青后,想起一事,问身边徐佳佳:“他读的是酒店管理,那   干嘛不进自己家酒店?”   XX酒店的确会比地方酒店优秀很多,否则也没法和西年协商进驻事项,但按她对这位老同学的印象,不   像是宁做凤尾不做鸡头的人物,进自家酒店做老板,和去别家做小助理,钱费居然会选后者?   徐佳佳无语:“钱费家酒店早就败落了,就我们高三毕业那暑假,他们家爆出卫生和消防安全问题不达   标,新闻闹得不小,都被上面立做典型整治了,后来就一年不如一年。说实话,我都觉得后面有人弄他们   家,酒店这种问题大家都见怪不怪了,还头次闹这么大。”   孟杉年想这就决定难怪了,钱费这大少爷脾气如今真是被磨得半点儿不剩了。   包厢门被推开,服务员待易西青进屋后才离开。   钱费几个站起身迎接,说着各式逢迎好话,以及连连称易西青客气照顾大家。   其余人见他们这样,哪怕并无所求,也不好一直坐着,纷纷站起身客套。   易西青偏了偏头,将视线定在话最多的钱费身上:“你为什么谢我?”   钱费一愣,他那些说辞不都是场面话么,好在他脑筋转得不慢:“您特意让我们先吃,这不是体谅我们   吗,这还不该谢。”   易西青神情更莫名:“我怕我太太饿而已,她早餐只喝了杯牛奶。”   “太太?”众人顺着话音重复,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结果……瞧见了“可怜兮兮的被抛弃者”孟杉   年!   说好的小富婆呢?!!!   易西青看向跟着别人站起身的孟杉年,眉头微拧,似乎疑惑她这么傻站着干嘛,扫了眼她身边,开   口:“你没给我留座?”   孟杉年哦了一声,也没在意:“你随便座呗。”   易西青不开心了,但他也知道孟杉年是因为昨晚被他抵在沙发拐角大半夜在赌气,因而也不在意。   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易西青深谙此理。   他不在意,孟杉年身边的人很在意,立刻叫了服务生,挪座清理一步到位。   易西青客客气气谢过老同学后,落座。   孟杉年也不是真不理他,见他准备直接用餐具,瞪他一眼,夺过,用开水替他仔仔细细烫了一遍,才重   新放回他面前。   在她收手的瞬间,易西青一把紧握住,随后手指一点一点插入她的指缝,只一会儿,两人左右手便已十   指紧扣。   孟杉年抽不出,挣不开,只好软软地瞪他一眼:放开啊!   易西青握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像哄小孩似的:不。   孟杉年对上他温软如同晴朗午后山涧清泉般的目光,一下子……更气了,呢喃细语:“你总是这样。”   说完,鼻腔轻哼一声,表达不满。   总是瞧上去温柔似水,实际呢不达目的不罢休,就像昨晚她都……那样求饶了,他还是压着她没放,甚   至……哼。   她一本正经的埋怨,却把易西青逗笑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似乎永远是那个最初的小姑娘,时而羞涩   又软糯,时而大胆又直白,会对他毫无底线的心软,也会因一件小事忽然娇气十足。笑归笑,到底还是心疼   她微微哑了的嗓音,按了服务铃,替她点了润嗓的梨水,也客气地替其余人都点了一份餐后甜品。   本来围观群众都纷纷觉得眼要瞎,现在被易神这么顺便照顾一下……嗯,不止眼要瞎,牙还特么的疼!   这都多少年了,班里有同学都遇上秃头危机了,易神和孟杉年却放佛依旧停留在十几岁……   对大佬的吐槽,是只能憋在心里的,于是众人一面捂着牙,一面眼睁睁瞧着易神附到孟杉年耳边低语,   也不知说了什么,孟杉年的脸就唰一下彻底红了,眼神也软了,手也不挣扎了,就这么任易神握着。   妈的,想回家抱老公/老婆/猫/狗/臂,嘤。   *   校庆学校办得很盛大,表演方面自不必多说,连主持人除了两位本校学生,其余也都是知名电视台台   柱。   易太太坐在台下,笑眯眯地瞧易先生上台发言,风格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连主持人都忍不住替他找   话:“易总为何替捐建的新体育馆取名为向日葵体育馆呢,是否是借此期冀同学们如向日葵一般向阳生   长。”   易西青语调平平:“因为我太太喜欢。”   主持人:“……”   前排领导:“……”   中间知名校友:“……”   炫妻狂魔,诚不我欺。   易太太本人端坐于座位,于四面八方投射来的各式目光中,单单注视着台上的易先生,笑得很甜。   晚会时间跨度很长,孟杉年中途猫着腰离开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场内又多了好些人,大抵是快结束了,   入口处就放宽了要求,好些之前没抢到入场券的同学都进了场内。   舞台搭建于操场上,因而即便涌入了一批又一批的同学后,场地也没显得太过拥挤。孟杉年瞧着眼前乌   泱泱的人群,想着反正快结束了,也就懒得再回座位,也正好别挤来挤去打扰进来看表演凑热闹的小同学   们。   她站在原地给某人发了个短信后,就抱臂没动,其实以她的身高站于那些人高马大的男同学身后,与其   说看表演,不如说听表演。   陈一彦看见的就是这样沉静的孟杉年,他张了张嘴,重复再三,才唤出那三个字:   “孟杉年。”   声音很低很低,除了他以外无人能听见,却似乎花光了他全部的力气。   孟杉年却似有所觉地偏头看来,他先是一愣,犹豫片刻后,抬臂挥手。   她回挥。   陈一彦如坠梦境,看着她朝他小跑过来,他面上无法作出任何表情,脑中情绪似烟花般炸开,他眼睁睁   见她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擦肩而过。   烟花开过,落了一地灰烬。   陈一彦转头,身后站着的西装笔挺的高大男人是易西青。   果然,茫茫人海,她还是只能看见那一人。   陈一彦自嘲地笑笑。   笑过后,反倒是一身轻松,他步履轻松地上前打招呼:“孟杉年,好久不见。”   孟杉年转眸看他,有些惊讶:“陈一彦,你好。”   陈一彦坦然:“孟杉年,对不起,我为学生时代对你过分的贬低感到抱歉。”   孟杉年一怔,而后笑笑:“没事儿,开玩笑嘛。”   陈一彦并未顺着她递的台阶,轻飘飘略过话题,神情认真地解释:“我看过你关于青少年犯罪的研究论   文,非常精彩,其实你从小到大都非常聪明,我现在为当初的言行正式道歉的目的,并不是要求你原谅,只   是想告诉你,你没有任何问题,是我错了。”   孟杉年笑意抵达眼底:“好,谢谢。”   “不过,你不是学物理了,也会看法律论文吗?”   “……”陈一彦视线游移,板着脸,“知法懂法,好公民的责任。”   孟杉年虽然觉得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对了,恭喜你被A大聘请回国,听说直接副教授职称,太了不起   了。”   陈一彦真讶异了:“你怎么知道?”你居然会关注我。   孟杉年笑了:“你这么优秀,博士后也不是一般人能读的,同学们自然会有人讨论。话说,你从小兴趣   是物理,又学得好,爱好和天赋重合,非常厉害了。”   ……   又聊了几句,彼此告别。   陈一彦看着孟杉年挽着易西青的手臂走至另一边,年少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却用错了方式,于是错过   了。   喜欢一个人,应该是要让对方舒服,而他少不更事的喜欢,只满足了自己,只有自以为是的亲近。   所以……那个小姑娘永远不会知道,他在物理上并无太多天赋,不会知道,他为了学物理补了多少课,   请了多少家教,刷了多少题,多少个夜晚彻夜无眠;更不会知道,他对物理的初心,不过是想教前桌的一个   小姑娘。   他喜欢的小姑娘。   有人曾对他说,错过,是为了遇见对的。   她的潜台词,他懂。   错过的,就是错的人。   或许吧。   这是她说出口的话。   他未说出口,也没必要再说出口的是:凡是遇见,总是有意义的。   因为喜欢一个人,成为更好的自己,这样的喜欢,即便结局不那么美好,也是一段不必后悔的过去。   遗憾有,后悔无,足够了。   陈一彦终于移开了一直落在孟杉年身上的目光,看向前方……   *   易西青在孟杉年和陈一彦交谈期间,并未怎么插话,待离开后,垂眸看向孟杉年,正色询问:“你崇拜   博士后?我这两年还抽不出空,再过两年应该可以。”   孟杉年一愣,对上他格外认真的眼神,没忍住,轻笑出声,边笑,边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有病   啊?神经。”   易西青没笑,肃着一张脸。   孟杉年简直拿他没办法,踮起脚尖,掌心捧着他的脸,望着着他的眼眸:“我只崇拜你只喜欢你呀,易   先生,对你自己、对我对你的感情有点儿信心好不好?”   易西青得逞,低声笑,顺势揽住她的腰,往怀里轻轻一带,同时俯下身啄她的唇。   孟杉年一下子猜到某人又使苦肉计,真是……尽仗着她对他心软啊!   算了,宠老公天经地义嘛,她双手环住搂紧他的腰。   易西青恢复本色,调笑道:“我还以为他又忘带了什么,要来和你借。”   孟杉年在他怀里翻了白眼:“喂,你这个醋也过期太久了吧。”   “其实,我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会来和我道歉。”孟杉年忆起过去,“不过,更意外的是,我居然不在   乎别人的评价了,一点也不。”   “十几岁的时候,我听到别人说我笨,虽然表面没反应,但心底是那么伤心,又是那么渴望别人承认我   有正常智商,不需要聪明,只要不要都像妈妈那样说我笨就好。”她抬起头看他,“易西青,你肯定不信,   我当初听到你夸我聪明,心底有多震动,又有多开心。”   易西青轻轻拍她的背,安慰她。   孟杉年笑笑:“没想到,现在我听到聪明两个字,心里却没有任何想法了,别人的夸奖和贬低,都好像   空气,影响不了我分毫。我真喜欢现在的自己。”   易西青:“好巧,我也是。”   孟杉年:“……”   有一个时刻抓紧机会说骚话的老公,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周围应景地响起热烈的掌声,孟杉年吓一跳,仔细一听,原来接下来节目的表演嘉宾据说是很牛逼的舞   团。   易西青理解错她那先是紧张而后放松的神情变换,以为她想看表演,于是拉着她走到人群尾端,而后蹲   下身,“上来吧。”   孟杉年傻了:“不是吧,你是要让我——”   易西青打断,再继续节目都要结束了,捉住她的手:“上来。”   ……   节目后半段,易太太是骑在易先生肩膀上看完的,一览众山小。   次日,校方请易西青去开个小会,孟杉年懒得跟在他们身后,独自一个人逛了逛校园,学校变化大,学   生不再有任何一个熟面孔,连老师都换了几波,又不大,从操场到教室,从水杉大道到玉兰小广场,每一处   都有他们曾经的回忆,清晰如昨。   从十七岁的初见,   到十八岁的喜欢;   从十九岁的初吻和相恋,   到二十多岁的成家和爱情结晶;   时间似乎流逝得太快,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了那么久,走了那么远……   “孟杉年。”身后有人唤她。   她循声回首,百年龙柏下立着一个人,背脊挺直,站姿如松,落日的余晖透过树梢落在他脸上,更显得   他脸轮廓清俊,眉眼英挺。   孟杉年有一霎被眩到晃神。   “易西青。”反应过来后,她眼眸弯起,似月牙,娇俏明媚。   他们还会继续走下去,手牵着手,从青丝走到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   18.04.12,03:46   这是我写的第二个故事,比起第一个算是“磨难重重”了。我会控制自己尽量不在作话说负面内容,毕竟大   家来看文,不是做我情绪垃圾桶的,但必须老实说,没有你们,我可能没办法这么快完成这个故事。(不是   因为我不喜欢这个故事,是太喜欢了,越喜欢越容易受笔下主角影响,写某些“沉重点”的时候真的很痛苦   很难受)   所以真的真的真的万分感激所有支持这个故事、收藏、订阅正版、留评、投雷包养、灌溉营养液的大家。   .   每个一个故事都是一段未知的旅程,艰难有艰难的所得,感谢你们陪我走完这一程,感恩笔芯。   ************   最后,照国际惯例求抱大腿:   1)如果看完这个故事,对我还有所期待的话,可以收藏一下作者专栏【笑白竹】咩^_^么么哒   ————   2)新文在准备好以后就会开,如果对文感兴趣(或者对我感兴趣2333)的话也收藏一个呀,好不好呀~   《宠你到时光尽头[娱乐圈]》   文案一:   季苏木出道五年,却已包揽华语电影三大奖、欧洲三大电影节最佳男配。   某日受采访,记者询问:为何从不接演男主?   据悉,曾有知名大导三顾茅庐,请其出演,皆拒。   季苏木神色自若:我太太爱吃醋。   记者:……【尴尬,打哈哈】原来季老师已婚,作为您生命中唯一的女主角,季太太真是拯救了银河系。   又问:往常拍摄期,季太太会来探班吗?   季苏木面孔冷峻:她已去世五年。   记者:……   文案二:   《亲爱的爸爸》复播以来,广大观众有俩大疑问:   1.我书读得少,别拿亲身父子来骗我!禾禾简直是季苏木缩小版,你跟我说他们只是实习父子?!   2.点开亲子真人秀《亲爱的爸爸》……为何看的却是《大型屠狗现场》,救命!   *   本文又名《季太太诈尸记》,非破镜重圆,算久别重逢,一如既往的互宠型甜   ——————   3)已完结文感兴趣也可以戳一下《影帝初恋马甲多》,或许能从中找到本文提到的市里某重点中学“一带   一”传统根源2333,言言真是造福后人。   文案:   六一儿童节,谢影帝凌晨发博:已婚,配十指紧扣图。   后,太太被扒出是美食阿婆主兼其粉丝。影迷圈炸裂:   影迷1:同样是粉丝,倘若谢太是影评人陆谢,该多好。长得漂亮,笑颜女神,还有才华。那个小网红算什么   啊   影迷2:说到才华,唯一和影帝有微博互动的向一老师,才最牛好吗!译作既精准,又有中文美感。师门也巨   牛,和谢多配!影帝配小阿婆主,瞬间low   影迷3:向一有男票,我之前围观过,感觉特幸福一对   影迷4:陆谢也有老公,你们选择性忽略了?人还是青梅竹马呢   影迷5:踩一捧一有意思吗?我看了谢太视频,脑洞无敌大,已成为她新粉。祝她和男神白头偕老。   ……   影迷N甩链接:别掐了,快去围观,这仨是一个人。我已跪下唱征服!   ****************   谢影帝日常:   一、猝不及防被老婆甜倒   二、一言不合亲亲抱抱老婆   ****************   美人计苦肉计老玩家 X 情话小能手   ——————————   易先生和易太太的故事未完待续,但已经不需要记录者啦,拜拜~   最后,再次感激所有小天使的厚爱,盼望早日与你们再次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