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娱乐圈]迷人病 作者:匹萨娘子 【文案】   从孤儿院弃儿到娱乐圈传奇,薄荧的一生充满争议,有人认为她是天使羽翼上那一支洁白的羽毛,也有人认为她是地狱传来的罪恶呢喃。   而她自己,从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一束微光。   一个暗黑向的玛丽苏故事,一张白莲花如何成为黑莲花的动图GIF。   校园霸凌、社会歧视、□□疑云,黑暗的尽头,是毁灭还是新生?   女主属性:美,非常美+努力型天才+黑化   结局HE,事业线60%,感情线40%   每一个人物都是灰色的,没有绝对的黑或白,我把挖掘探索的权利交给你们[笑]   阅读指南:   1.设定架空现代,文中出现的歌曲影视大多都有原型   2.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黑暗,只是正好女主遇到的大多是黑暗   3.看文前请先接受女主有异常魅力的设定   4.没有傻白甜,这是成人的游乐场   5.在这个成人游乐场中,最狠的人才能笑到最后,谁被虐得最多,谁就会变成最狠的人   6.狗血一箩筐   7.谨慎站队,站错CP不过一句……爱过   8.日常埋伏笔和细节,所有事件都有征兆   9.不要相信剧中人物的第一印象,你永远不能第一眼就看穿一个人的本性   10.写文以来没有删过一个差评,你可以直言不喜欢我或者我的文,但请勿人身攻击,扇人耳光请做好被扇耳光的准备   11.收回上一句话,有的评论看了简直糟心,谁还不是小公主咋滴   12.可以催更,但是不回复催更留言,可以抱怨短小,但是不回复抱怨留言,就是这么任性噗噗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娱乐圈 复仇虐渣 主角:薄荧 ┃ 配角:暂无 ┃ 其它:暂无 ================== ☆、第 1 章   北树镇的冬天从来没有余地,刀子似的寒风一天接一天从不停歇,几天前的小雪虽然让小镇福利院中从未见过雪的孩子们高兴了一场,但也把镇里的温度骤然拉到了零下十度,凭福利院收到的那些旧衣捐赠,现在就显得不够看了,即便是福利院最皮的孩子,大多也不愿再到室外游戏。   大多——也就说明还有例外,比如现在这一小群在福利院空旷的后院里跑来跑去的十几岁孩童。   一个胖胖的小女孩,身上的棉衣不知多久没洗了,从一开始的明黄已经变成了灰黄,她的手里捏着两个变了形的水气球,黑亮的眼睛里闪着兴奋,一路小跑地跑到年纪更大,领头的女孩那里,大声问道:   “到处都找不到!现在怎么办?薄荧肯定躲起来了!”   如果说问话的小女孩还能称为圆润,那么这个叫屈瑶梅的女孩就是实打实的肥壮了,她看起来大概有十四五岁,矮胖的身体勒在一件灰色的棉袄里,像香肠一样勒成了一截一截。   毫无疑问这件不合身的棉袄并没有狭小到压迫她的胸腔,因为女孩的声音非常响亮,中气十足:   “薄猪喜欢躲在那边的小树林里,你们去看看有没有人。”   加上问话的女孩,立刻就有三四个孩子噔噔噔的跑去了,他们的手里都或多或少的拿着水球,如果这个气温下被水气球打到了,就算是强壮的大人恐怕也吃不消吧。   屈瑶梅也带着剩下的孩子向后院边缘里的那几十棵树走去。   走到一半,打前锋的那几个孩子回来了:“薄猪不在!没有人!”   作为孩子首领的屈瑶梅思考了一下:“跑了就跑了,我们先回去——薄猪看到我们回去了肯定不敢回来,就让她在外面冻着吧。”   屈瑶梅身后的孩子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们遗憾地捏着手里的水气球,有人问出了大家的心声:“那我们的水球怎么办?”   这回屈瑶梅很快就回答了:“把水倒掉,气球留着,我们下次再玩。”   一群孩子很快结伴哄闹着离开了后院,一溜烟地钻进了相对来说温暖得多的福利院。   后院重新陷入宁静。   过了不知多久,小树林里一棵灰扑扑的树上,发出了微弱的动静,一个纤瘦的白色身影正抓着树干小心翼翼地往下爬,忽然,她一脚落空,就这么从半空中直接摔到了地上。   那棵树并不高,只要不是头朝下,摔下来也不会存在死亡或者残疾的危险,但是那个从树上摔下来的女孩却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只有背部无规则地颤动才显示她依然还有呼吸。过了好一会,女孩动作缓慢地坐了起来。   这是一个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女孩,当她抬起脸的时候,好像把周围的一切都照亮了。   “薄荧!薄荧!”远远地,传来焦急地呼喊,女孩听到这声音,眼里闪过一丝混杂着期待和害怕的复杂情绪。   女孩孤零零地坐在还遗留着黑色残雪的土地上,白色棉袄擦着黄泥和灰尘,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比早春桃花还要娇嫩的双唇微微颤抖着,只有一抹淡到快要消失的粉色浮在这瓣桃花里,水墨色的瞳孔像是涵盖了整个夏夜的星光,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要让人心都揉碎了。   “衣服湿了怎么不赶快回去!”陈厚大步走到薄荧面前,心疼地把她从冰冷的地上拉了起来。   陈厚没有去问她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他弯腰想要去牵她的手,薄荧却错过他的手,握住了自己湿淋淋的衣摆沉默不语地拧着,啪嗒啪嗒,挤出来的冷水在地上积了一个小水坑。   “别白费功夫了,赶快回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陈厚的手放在她的肩上,带着她向福利院走去。   薄荧打了个哆嗦,甩了甩已经冻得没有知觉的手指,小声说道:“明年你还会在这里吗?”   “会啊,只要你还在这里,我就继续做这里的义工。”陈厚毫不犹豫说道。   “可是他们说你明年就要回广海读书了。”薄荧抬起头。   陈厚看向薄荧,从她的眼神里,他竟然一时弄不清薄荧是期望他回去,还是不回去。   “我不回去。”陈厚说。薄荧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从这一声应答里,陈厚依然没弄清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两人走到福利院后门,薄荧停了下来,小声说道:“我想自己进去。”   陈厚没有问为什么,就像他从来没有问过薄猪是什么意思,也没有问过她身上时不时出现的淤青是怎么回事,他总是将薄荧当作一个正常的普通人看待,而她身上的那些不正常,他似乎都看不到。   现在这个时间,孩子们都被叫到食堂去完成学校布置的的作业了,宿舍里没人,薄荧飞快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抱上作业赶快跑向食堂。   食堂里几张长桌前都已经坐满了学生,监管的护工单独坐在一张长桌前,看见薄荧,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书,不悦地说了一句:“怎么才来。”   一阵压低了的笑声从那几张坐满了孩子的长桌上发出。   护工也不是真的想要知道薄荧迟到的原因,她只是例行问了一句,就不耐烦地说道:“快去找个位置坐下。”   薄荧找了个远离人群的边缘位置坐下,护工见怪不怪什么也没说。   八点到十点是大孩子们的学习时间,坐在这里的孩子最小也有十岁了。虽说是学习时间,但是两个小时里,孩子们的交谈嬉闹从未停歇,只有薄荧从头到尾没有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   “嘻嘻——书呆子薄猪!”一个纸团打在她的头上,她头也不抬。   十四岁的薄荧在一次次的反抗无能,求助无用后,学会了忍受,大部分情况下,忍受能够让她免受一些更严重的伤害。   孩子们扔了几个纸团后也就腻了,在护工的监管下他们也不能玩更“有趣”的游戏,所以很快他们就放过了薄荧。   学习时间结束后,所有孩子们都被赶着回了宿舍,和薄荧同住的四个女孩子有说有笑地聚在一张床上聊天,薄荧像个透明人一样默默地准备好明天上学要用的东西,又默默地收拾掉自己床上黑色的橡皮屑、不知擦了什么的脏纸团、一只只剩一小截的铅笔头——和枕头下的一板感冒药。   薄荧知道一定是陈厚送来的,她照着背后的说明吞了三颗下去,然后把剩下的药藏在了床板下。   第二天是周一,按照规定薄荧要去镇上的初中上课。   学校的日子通常是太平的,只要薄荧不在课间进入到隔壁班屈瑶梅的眼睛里,那么这一天她都可以安安静静地度过。学校里的其他学生虽然对薄荧也从来没有好脸,但和福利院里的“游戏”比起来,这些人施加在薄荧身上的嘲讽和孤立算不得什么。   课间突然走进来的班主任赵泉从第一排开始,恨铁不成钢地挨个敲醒了伏在桌面睡觉的学生,走到安安静静坐在桌前看书的薄荧面前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学习的怎么样了?还有一年就是中考了,你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我们初中的,我希望你在中考中也能保持这个成绩,学习上一定不能松懈。”赵泉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音量严肃地说道。   当他的目光扫向薄荧身后那张无人的空课桌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李巍昂又没来?!”   没人敢回答他,好在班主任也不需要回答,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风一样地走出了教室,不知道是不是去给李巍昂的家长打电话告状去了。   从某种方面来说,薄荧比赵泉更希望看到李巍昂乖乖坐在自己的座位前。李巍昂虽然天天打架斗殴,但他从来没有欺负过薄荧,他喜欢自己搞出来的是非,但却不能容忍别人在他的地盘上弄出是非,屈瑶梅不到这个班来找薄荧“玩”,最大原因就是这里有个李巍昂在坐镇,她手下二胖的那颗门牙,就是在她带着人来这个班欺负薄荧的时候被李巍昂打掉的,二胖踢薄荧的桌子恐吓她的时候,薄荧的椅子也跟着撞到了后面的课桌上,不巧——上面趴着一个睡觉的李巍昂。   后面的事也不用说了,直到现在二胖也不敢和李巍昂走在一条路上。   放学的下课铃一响,薄荧就背着印花掉了一半的铁皮书包飞快离开了学校,每一天的放学时间都是薄荧和屈瑶梅斗智斗勇的时候,好在,大多数时候是薄荧胜,这次也不例外。   只要没在放学路上碰到屈瑶梅,那么接下来的时间就会是薄荧一天最快乐轻松的时候,路上行人的指点和注视都变得无所谓。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幸福杂货店,看见坐在台阶上织毛衣的老人,不由地露出笑容小跑过去:“婆婆!” ☆、第 2 章   幸福杂货店名字叫店,实际只是一个居民楼一楼住户延伸出来的一张小摊位,铺面大概也就一张桌子大小,上面摆放着一毛钱一颗的水果糖、三毛一粒的巧克力球,还有吹泡泡的玩具、几块钱一个的变形金刚模型、鸡精和盐——似乎你想要的一切都能在这张小小的摊位上找到。   薄荧在这里有一张专属的塑料小板凳,原本是放在门口向阳的地方——婆婆希望她能多晒晒太阳,但是她执意把它搬到了石阶上靠近进门的地方,这样她的背后就有了一面遮挡的半人高水泥墙,薄荧不希望被人看见她在婆婆这里,特别是屈瑶梅她们,她害怕自己的存在给婆婆造成麻烦,婆婆说不动她,后来就干脆把自己的椅子也搬到了门口。   “这两天降温啦,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穿上厚衣服。”银发苍苍的老人坐在塑料的扶手椅上,把打了一半的红色毛衣放到腿上。   在薄荧猜测那件毛衣是不是婆婆打给孙女的时候,婆婆已经伸手过来翻开了薄荧的衣摆,一边检查着她穿了几件,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这件棉衣薄了点,我看你上次穿的白棉袄就挺好的,怎么不穿啦?”   “洗了,还没干。”薄荧说。   老人又摇摇头:“这么讲究干什么,我们以前都是一件棉袄一个冬天,过完了冬再洗,你看你,不冷么?”   薄荧摇摇头:“不冷。”   冷的是福利院,是这里以外的世界,和婆婆在一起的时候,薄荧从来不会觉得冷。   “做作业吗?”老人问。   薄荧点点头,从书包里开始拿作业,老人则熟练地从墙角拉出一张迷你的塑料小桌,薄荧把书本放在上面就开始做作业了,这是两人一直以来的默契。   “喝饮料吗?”老人看着埋头做作业的薄荧。   薄荧下意识推拒,老人却已经打开了一罐易拉罐,“是我想喝,但是我喝不完,你帮我喝一点吧。”老人笑眯眯地把易拉罐放到小桌上。   “那您先喝吧……”   “你先喝,你喝不完的我再喝!”老人摸了摸薄荧的头,低下头拿起织了一半的毛衣重新织了起来。   薄荧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桌上的可乐,她经常看到学校里的其他孩子手里提着这个名字的黑色饮料,但是她从来没有喝过。   小心地拿起喝了一口,味道很奇妙,但是她并不讨厌。   织着毛衣的老人偷偷看着薄荧的行为,嘴角露出笑容。   十二岁的薄荧有两个喜欢的地方,一个是学校,一个是幸福杂货店,银发的老人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告诉薄荧,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等到曙光,世界上总是好人居多,只要薄荧坚持下去,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其他人总会看到薄荧的好,就像她一样,就像外来的陈厚一样。   所以薄荧一直在坚持。她一直在反省。成绩好的人总是受人尊敬一些,所以她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埋头苦读上;影后钟娴宁逝去的那一年,她的最后一部电影在电视上翻来覆去的重播,一群小孩哭得稀里哗啦,所以她偷偷模仿钟娴宁的言行举止,不光钟娴宁,几乎每一个被孩子们热烈讨论过的明星薄荧都模仿过,她模仿过很多人,以为只要像他们喜欢的人,就会成为他们喜欢的人——   “装模作样!”   “笑什么笑?怪不得他们说你生下来就会勾人!”   只可惜,最后她都失败了。   眼看时间就要到达六点,薄荧收拾好书包,就要告别老人。   “等等,你拿着这个。”   老人忽然把手伸了过来,薄荧感觉有什么东西留在了自己的耳边。老人收回手后,薄荧伸手去摸,摸到了一个凹凸不平的发夹。   “这样好看多啦。”老人笑道,她看薄荧要说话,立刻加了一句:“你要是不收下婆婆就生气了!”   薄荧踌躇了一下,对老人露出了笑容:“谢谢婆婆。”   “真好看。”老人看着薄荧,带笑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愁绪:“可惜……太好看了。”   薄荧不解地看着老人,后者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微微笑道:“回去吧,路上小心。”   临走的时候,薄荧将美工课上自己裁的窗花送给了婆婆,老人很高兴,直说回去就贴在卧室里。   离开杂货店后,薄荧独自走在回福利院的路上,道路两旁的树上挂着灰扑扑的红灯笼,街边的小店也都在门口贴上了福字,穿着崭新的大红色棉袄的幼童在家长的看护下摇摇晃晃地在店门口跑着,这些都跟薄荧没有一点关系。   属于她的,只有冰冷的福利院,她伸手把头上的发夹取了下来,是一只紫色的塑料蝴蝶,做工劣质,但是薄荧依然把它紧紧握在手心,好像这就是她的所有。   一个似乎是和家人走失的幼童站在路边哭泣,薄荧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小妹妹,你的家人呢?”   “别碰我的孩子!”一声怒喝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匆匆忙忙走来把一瓶酸奶塞进孩童手里:“我不是说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拿着你的牛奶,快走!再哭我就打你了!”女人护着自己的孩子,抬起头来嫌恶地看了怔住的薄荧一眼,那是一种露骨的嫌弃和恶心,深深地刺入薄荧毫无防备的内心。   女人拉扯着她的孩子走后,薄荧垂下头来,无视街边不知是哪一家店铺里传来的一声嗤笑,若无其事往福利院走去。   走过一家超市的时候,树干下一个纸盒里发出的微弱猫叫吸引了薄荧的注意。她不由走了过去,纸盒里面是一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黑色幼猫,猫咪瘦骨嶙峋,除了白色的前腿外,身上的黑色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色,它仰着头,看见注视着它的薄荧,更加用力地叫了起来。   纸盒里除了几张皱皱巴巴的报纸外再没有任何能保暖的东西,薄荧看着用上全身力气朝她鸣叫的黑猫,无法挪开脚步了。   “请问,那只猫为什么会放在那里?”薄荧转身礼貌地询问坐在超市门口的女人,对方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望着天空,薄荧问第二遍的时候,她十分凶恶地扭头来吼道:“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扔在那里的!”   薄荧又低头看向纸盒里的幼猫,猫叫的更加凄惨了。   半晌后,薄荧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弯腰抱起了盒子,“如果有人来找猫,请告诉他……我放学后都会经过这里,谢谢。”   在薄荧弯腰去抱起盒子的时候,那个女人冷笑一声,语气尖锐地说:“装什么装,这里可没有男人。”   薄荧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紧紧攥住了纸箱的边缘,她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沉默地咬住了嘴唇,抱着纸箱转身离开了。   对薄荧来说,这是一个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世界。她无法控制他人的人心,却要因为他人的人心而担起后果。   薄荧看向箱中的幼猫,幼猫又喵喵叫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饲养动物,但是她无法把它扔在那里不管,或许是她知道深夜来临后迎接它的只有死亡,也或许是她从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帮助这只猫,或许只是希望有人也可以帮助同样的她。   当她回到福利院的时候,正赶上分发过冬衣物,好的衣服已经被挑走了,来得迟的几个孩子正在那些样式老旧或是有些污渍的旧衣服上挑挑拣拣。   看见薄荧,陈厚立刻招呼她走近:“怎么来的这么迟,你是最后一个了。”   几个孩子带着敌意的目光落在薄荧的身上,其中就有一个昨天在她身上砸了水球的女孩。   薄荧低声说:“没关系,我拿剩下的就好了。”   陈厚却笑着从桌下里拿出了一件接近全新的粉色棉衣,“瞧我,这里还有一件刚刚忘了拿出来,大小和你正好差不多,你就拿这件吧!”   那个女孩的眼睛瞪在粉色的棉衣上,再看向薄荧的时候,嫉恨的火光都要把她的眼睛烧红了。   尽管薄荧想要推开这件棉衣,陈厚却依然把衣服塞到了薄荧的手里,在她推回去之前,陈厚的手就已经背到了身后。   女孩瞪了薄荧一眼,抓紧了手里的衣服,转身飞快跑走了。薄荧懂那一眼的含义,“你等着!”,她去找屈瑶梅了。   实际上,在陈厚来之前,薄荧在福利院的日子并没有这么难熬。陈厚是福利院里最受欢迎的义工,亲切,幽默,年轻,因为信教的缘故,陈厚永远都是那么温和,他填补了福利院孩子们心中哥哥的那个位置,没有人不喜欢他,薄荧是,屈瑶梅也是。而陈厚虽然对每个孩子都好,但薄荧永远是最特殊的一个。   所以福利院里孩子们针对薄荧的排挤孤立顺水行舟地升级成暴力欺凌。 ☆、第 3 章   薄荧找了一个没有其他人的时机,对陈厚提出希望他收养小黑猫后,意料之外的,陈厚竟然轻松答应了。   “好啊,我帮你养在教职工休息室里。”   “其他人不会说什么吗?”薄荧有些担心。   “不会,食堂阿姨一直在抱怨有老鼠,我说是我买来捉老鼠的,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让薄荧一直担心的事就这么轻松解决了,当天晚上,陈厚就把“自己买来的猫”介绍给了大家,这只叫白手套的猫获得了一致的欢迎,甚至让屈瑶梅都暂时忘记了找薄荧麻烦的事情,孩子们挤在休息室里好奇地看着这位新成员,薄荧则远远躲在门外望着热闹的房间,她不能靠近,因为白手套只要一看见她就会朝她走来,她要站得远远地,假装和白手套没有任何关系。   在这个地方,只有不和她扯上关系,才能轻松地活下去。   白手套到福利院后,薄荧很少去看它,只有偶尔在没人的时候,她才能偷偷抱起白手套抚摸一会,白手套胖了——白手套的毛更光滑了——她好像突然多了一个孩子似的,既高兴又怅然。   白手套带来的喜悦只是暂时的,不管薄荧如何抗拒,又一个周末如期而至。   福利院里身体健康的孩子只占少数,更多的则是残疾儿童和婴儿,小至兔唇大到肢体残疾,有的眼口歪斜,有的智商低下,凡是周末的白天,薄荧和其他身体健康的大孩子就要顶替护工来照看这些衣服上满身口水的残疾小孩,看着他们为了一颗糖果而互相厮打,消毒水和屎尿的味道混在一起,形成了薄荧记忆里最初的恐惧。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的晚上,薄荧听说以前来过一次的南安夫妇又来了,好像已经确定了想要领养的孩子人选。她装作不在意地从谈话的两个孩子身边走过,转过走廊后却飞奔起来,一直跑到院长办公室前,停下让急促的呼吸缓了一会后,薄荧敲响了办公室的房门。   过了一会,任院长严肃的声音才从里面传来出来:“进来。”   薄荧小心地推开门,走进去后看见南安来的夫妇果然站在办公室里。和薄荧设想的不同,他们身边已经站了一个小孩,薄荧认得,是福利院里一个沉默寡言的六岁女孩。   “有什么事吗?”任院长坐在高高的办公桌后,推了推鼻梁上的老式眼镜,声音平直无波地说。   “郑天和林奇雄又在打架了。”薄荧随口把来的时候看见的事情说了出来。   “去和护工说。”似乎不愿意在两位客人面前谈论孩子们打架的话题,任院长略带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好。”   薄荧转身朝外走,走到门前的时候,终究不甘心地转过头来:   “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南安来的夫妇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薄荧又追问道:“是我年龄大了吗?”   两人越发窘迫,男人愧疚地躲开了她的视线,女人则求助地看向院长。   任院长开口说话了,她用那张永远维持着严肃表情的脸冷硬地说:“考虑到你的父母是亲兄妹,你的身上或许有未显露症状的遗传疾病,多方权衡下,我向他们推荐了更为合适的人选。”   她用一种“可以了吗?”的表情看着薄荧。   薄荧无法置信地瞪着任院长,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轻易地在人前撕开了她心里最隐秘的伤口。猛烈的羞耻如洪水一般淹没了薄荧的头顶,她的神智像是绷成了一条线,耳里发出嗡嗡的耳鸣声。   “我有必要告诉领养人每一个孩子的真实情况,这是我的职责。”任院长严厉地看着薄荧,补充道。   薄荧咬住嘴唇,转身冲出了门。   “薄荧——”   经过陈厚的时候,薄荧顿了一下,更快地跑走了。   这个世界很大,但是能容纳薄荧的地方很少。   陈厚毫不费力地在小树林里找到了薄荧,她就那么无助地蹲在地上,自己抱着自己,蜷缩着,颤抖着,在陈厚的心里,薄荧就像上帝遗留在凡间的天使,她的美用上任何一个词来形容都是玷污。她是那么可怜,失去了上帝的庇护,流落凡间。尘埃染上白瓷般的皮肤,寒冬冻裂了圣洁的唇瓣,无辜遭受着愚昧众生施与的压迫和斗争。   这是上帝给予她的试炼,他不能干涉,但他控制不住自己被她影响。   薄荧的存在就像他的氧气。   如果他不去追随,他就无法呼吸。   他信上帝。   但如果薄荧是神,那他会是这位神最初,也是最虔诚的信徒。   “别哭啦。”   陈厚蹲下身,心疼地扳开薄荧死死掐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她仰起脸,脸上没有一丝泪痕,连睫毛都是干爽的,但是眼眶里却在闪着水光,树林里吹过的风是冷的,但是被薄荧看着的陈厚却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燃烧。   陈厚着迷地靠近了她的脸,“别哭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是从他喉咙里发出,倒像是地狱里某个恶魔说出的诱惑。   在吻到她的眼瞳之前,身下的人剧烈挣扎了起来,“别怕,别怕。”陈厚柔声安慰着,一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呃!”陈厚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捂着下身松开了对薄荧的桎梏。   薄荧害怕地看着他,从她脸上陈厚并没有看到震惊的神色,她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陈厚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她的敏锐,并为这个发现从心底深处感到兴奋。   “别走……”陈厚跪在地上,□□着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下一秒,薄荧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天地之大,却没有一个薄荧的容身之处。无论她如何努力,没有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福利院的大门口。南安来的夫妇正在牵着小女孩上一辆银色的轿车,她的头上已经别了一个粉色的发箍,女人弯下腰对她说着什么,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单手扶在小女孩的肩上,小心地护着她坐上了汽车。   谁都没有看见薄荧。   就好像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正视过薄荧一样。   轿车在她眼前绝尘而去,尘土大得模糊了薄荧的视界。   从这一天开始,薄荧开始躲避陈厚。但是陈厚依然在看见薄荧的时候亲切地招呼她,薄荧的餐盘里依然有着最丰厚的菜色,他的微笑甚至没有一丝变化,就好像那天小树林里的事情只是薄荧的一个狂想。   但是薄荧知道这不是幻想。小树林里的事除了她和陈厚,还有第三个见证人。   当薄荧被屈瑶梅带人堵在放学后的操场时,屈瑶梅的眼里闪着刺骨的恶意,她们抢走薄荧的书包,里面有上课的书本,还有薄荧唯一完全拥有的蝴蝶发夹,她们哈哈大笑着将薄荧的书包来回丢掷,薄荧去追这个人,这个人就将书包丢到下一个人那里。薄荧倔强地去追,然后就会有人在她转身的时候趁机在她背后踹上一脚。   她痛,但是她不叫,不哭。   薄荧看见教学楼上有两个端着茶杯的老师正在看着这场闹剧交谈,她死死盯着那扇窗口,却看见她们神色如常地一边交谈一边走离了窗边。   “你们在干什么!”传来一声大喝,却不是教师的声音。   薄荧转头看去,李巍昂带着怒火大步走了过来,他的身边还有几个惯常和他一起厮混的男孩。   被欺辱的时候薄荧没有慌张,但这时候她反而忍不住低下了头——她不想让李巍昂看见她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   屈瑶梅身边的人缩了一下,但是屈瑶梅却没有退缩,她冷笑道:“李巍昂,你又来英雄救美?”   “我不准你动我班上的人。”李巍昂往前走了一步,冷声说道。   “呸。”屈瑶梅啐了一口,望着那群男生,大声说:“她在外面勾引人就算了,现在还勾引了我们福利院的义工,如果你阻止我教训她,那就说明你也被她勾引了!”   李巍昂身后的男孩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我现在不教训她,她以后就要勾引更多人,你们的爸爸,你们的爷爷,她都要——”屈瑶梅话没说完,薄荧已经扑了上去。   看到薄荧朝她扑来,屈瑶梅将早已等候多时的一巴掌拍到薄荧脸上,伴随着清脆响亮的一声耳光,薄荧被她锅底一样厚实坚硬的手掌抡到地上,嘴里当下就漫出了血腥味,半个脸颊都没了知觉。   李巍昂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一步,屈瑶梅却恶狠狠地转头朝他叫道:“你帮她就是喜欢她!”   李巍昂的喉咙动了动,他的眼球慌乱地在眼眶里晃动了一下,他看了屈瑶梅,看了身边盯着他的兄弟,就是没看地上的薄荧。   他无力地骂了一句脏话,似乎是在还击屈瑶梅对他的污蔑。   忽然有人尖叫一声,原来是薄荧趁所有人关注李巍昂的时候抢回了她的书包,她没有管身后屈瑶梅的大叫,用最快的速度逃出了学校。 ☆、第 4 章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   但是喜欢薄荧的只有一只猫。   白手套长胖了,薄荧把它捡回来的时候还只有手掌那么大,瘦得皮包骨头,现在它已经长得油光水滑,个子倒没有长多少。食堂的阿姨见着它就宝贝、宝贝地叫,夸奖它昨天又抓了多少只老鼠。   福利院的大家都很喜欢白手套,但是白手套见到他们都是冷冷地、高傲地,像一只不近人情的猫。没有人知道,它会像一只宠物猫一样舔舐薄荧的手掌心,用身体轻轻摩擦薄荧的脚腕。   薄荧很喜欢它,因为她是这只猫最喜欢的人,世界上人那么多,但是薄荧只在一只猫的心中有着“最”的地位。   陈厚打开教职工休息室的门时,看见的就是薄荧蹲在白手套面前抚摸它脑袋的场景。   “来看白手套?”陈厚一如既往地温和笑道。   薄荧没有料到这个时间他会回来休息室,含糊嗯了一声就朝门口走去。   “这么快就走了?不多陪它玩玩?”   “不了……我走了。”薄荧没有停顿,低着头走出了休息室。   陈厚没有拦她,脸上的微笑在薄荧走后多了丝阴冷。   当天晚上,陈厚将想要看白手套的屈瑶梅带回了休息室。   “白手套真幸福啊,这么多人来看它,怪不得现在食量也越来越好了。”陈厚笑眯眯地看着和屈瑶梅玩的白手套。   “是吗?今天还有谁来看它啦?”屈瑶梅笑得很开心。   “薄荧呀。”陈厚笑道:“白手套可喜欢她了,每次都喵喵叫着让她摸,还舔她的手心……”   屈瑶梅的笑容僵硬了,她的手本来在努力逗弄白手套希望能摸一摸它,现在她攥紧了手指收了回来。   “白手套还有这样一面啊?”屈瑶梅望着自顾自理毛的白手套说。   “对啊,因为白手套本来就是薄荧的猫嘛。”陈厚说。   可怜的天使流落凡间。   尘埃染上白瓷般的皮肤,寒冬冻裂了圣洁的唇瓣,无辜遭受着愚昧众生施与的压迫和斗争。   她绝望,她彷徨。到最后,她会发现,只有自己这里,才是唯一能容纳她的地方。   越接近年末,街上点缀的中国红就越多,就连福利院里也有了过年的气息,任院长不知找了哪里赞助了一箱烟花,分发给福利院里的孩子。环境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从第一个向薄荧投掷出烟花的孩子开始,烟花在福利院里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每次出门上学,薄荧都要提心吊胆地走过内院到大门的这段距离,提防着一个不注意就会扔向她的鞭炮。   她脸上的伤依然没消,甚至嘴里的伤口都还在时不时地流血,福利院的护工在对她和屈瑶梅分别进行象征性的批评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在被打的第二天,薄荧在课桌抽屉里发现了两张未拆封的膏药贴,她面不改色地将它们扔进了垃圾桶。   薄荧不敢顶着这样的脸去见婆婆,因此她失去了最后一个可以交流的对象,声带在薄荧这里失去了作用。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在发疯边缘,一个和外界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存在,她活着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还未死去。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和路边被人驱赶的野狗没什么区别,但是当她看见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野狗时,又觉得自己比野狗都不如。   活着有什么意义,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遭受这些待遇,她也不知道。她活得连自己都唾弃,廉价得自己都羞耻,见到任何一个外乡面孔,薄荧都忍不住幻想这个人能伸出手带她走。   年底的最后一天,大概是马上就要来到的跨年夜的关系,学校里的孩子都显得很兴奋,课堂上学生们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几度盖过了教师授课的声音,任课老师制止几次后没有成效也就放任不管了。终于,放学的下课铃声响起。   “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数学女老师将粉笔头扔进黑板槽,漫不经心地说道。   数学老师的尾音已经淹没在稀里哗啦往抽屉或书包里扔书本的响声里。   薄荧也提起书包准备离开。一个像是放学前就等在教室外的男孩快步走了进来,拦下已经起身的薄荧:   “你不能走。”薄荧立即抬眼看向讲台,数学老师已经走得影子都不见了。   已经往教室门口走去的李巍昂一下停了下来,然后火气外露地快步走了回来,怒视着那个男孩:“你是四班的吧,你来我们二班干什么?”   “李哥。”男孩穿着黑色运动衫,运动衫胸口上一行大写的“ADIDOS”,咧嘴笑着说话的时候还在啪嗒啪嗒地嚼着嘴里的口香糖,“我也是被别人派来的,她马上就来了,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她吧!”   “我不管你是谁派来的,难道你不知道我的规矩——”   话音未落,教室门口就涌进了一群人,屈瑶梅在男男女女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过来:“规矩?李巍昂,我上次说的你没听清吗?还是说对这种人你依然要讲规矩?”   学校里的两大霸王凑到一起,看起来还气氛不对,其他学生们强装镇定地相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留下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平时就和乖巧听话这四个字不太相符的孩子。   薄荧试着绕过穿黑色运动衫的男孩从另一边跑走,立刻就被另一个男孩堵住了,这个男孩并没有张嘴说话,但是脸上的恶毒笑容却说明了一切。   堵住薄荧的是本班的韩坤,薄荧和他没有过节,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但是他依然毫无理由地阻挡了薄荧逃走的路。   不,他并不是毫无理由。无关人士的痛苦和不幸能够增添他生活的趣味和幸福感,这就是他的理由,同大部分无缘无故欺负她的人的理由一样。   薄荧默默收回了在他脸上的视线。   “你们去把门和窗帘都关上,”屈瑶梅对她的手下吩咐道,又转头环视了一遍围在不远处的人,“不想被牵连的就赶快离开——留下的就管好自己的嘴,谁敢为薄猪求情,我就揍死他妈的——”屈瑶梅威胁的目光定在李巍昂的脸上。   “你想打一场?”李巍昂脸色一沉就要走出来,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   “屈瑶梅说的是要为薄猪求情的人,说的又不是你。”曾道明说道,在大多数人眼里,他就是李巍昂这个小团体的二把手。他本来是坐在一张课桌上好整以暇的观看闹剧,现在他从桌上跳了下来,随意地扫了眼他们身边的几个兄弟:“这件事和我们没关系,我们用不着参和进去,对吧?我们昨天说好了要到一中去,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她是我们班的人——”李巍昂沉着脸说。   “……”曾道明走到李巍昂身边,对他耳语了什么,两人的脸色都不算友善。他们的跟班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走不走?”曾道明退开两步,皱着眉问。   李巍昂看向薄荧,但是对方垂着头并没有看他,李巍昂的脸上露出纠结为难的表情,在犹豫过后,他跟着他的兄弟们离开了教室。   随着李巍昂的离开,又有数个学生结伴离开了,教室里最后剩下的,就是屈瑶梅一行人,和四五个本班的学生。   门和窗户已经被反锁,脏得发黑的浅蓝色窗帘被严密的拉上,教室后排的桌椅都被推到一边,留出了一个可以施展的舞台,薄荧就是舞台中央最受瞩目的小丑,校园里放学的欢声笑语还能透过紧闭的窗户听见,同一片天空下,这里却发酵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恶意。   屈瑶梅盯着薄荧,尖锐的目光在她脸上划过,半晌后,她开口:“给我狠狠打。”   早已等候多时的几个孩子笑着蜂拥而上,薄荧被打的第一下是来自左方的一锤,在她的身上发出咚的一声钝响,震动还没来得及在她胸腔里扩散开,她就被后续的拳打脚踢给打到了地上。   一下一下,薄荧蜷缩在地上,用双臂抱着头承受恶行。   “你们也去。”屈瑶梅抬起下巴,指示一旁观看的四五个和薄荧同班的学生。   “啊?”他们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其他的同班同学。观看暴行不用承担什么负担,参与恶行就不一样了,有几人还在犹豫,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就跃跃欲试地走了出来。   “给他让个位置。”屈瑶梅说。   几个打的兴起的孩子呼哧呼哧地停下拳头和脚,让出了贴着墙边蜷缩在一起的人。   “哈!”走出来的男孩模仿着电视里大侠打斗时的叫声,双手合在一起,跳起来从高处一掌劈到薄荧的背上。   尽管薄荧咬紧了牙,一丝锥心的痛哼还是从牙缝里溜了出来,薄荧的痛苦极大地取悦了施暴的男孩,他感觉自己站上了世间的顶端,已经无所不能。“哼,狗杂种!”男生高亢的嗬了一声,呸的一口口水吐在薄荧的衣服上。   “该你们了。”屈瑶梅望向另外没动的三个人。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陆续走上来有样学样的踹了薄荧几脚,有的轻轻一脚,有的却用上了全力。   薄荧面对着墙壁,紧闭着眼,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她紧闭着眼,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却遏制不了自己身体本能的颤抖。   她没有人可以求救。从生下来开始,她就一直是一个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她的存在就是对周围和她一起生活的人的最大侮辱。   反抗?   真正折磨她的,不是屈瑶梅,不是陈厚,是北树镇的每一个人,是她所能接触到的整个世界。   也许世界上真的有敢与世界为敌的人,但那不是薄荧。就算被说是懦弱也好,薄荧没有那种不顾一切,勇往直前的勇气,她不能一个人活下去,她需要别人的认同。   人这种动物啊,不聚集在一起就不能活下去。   薄荧没办法一个人活下去。   她总是催眠般的告诉自己坚持下去,事情不会更差了,只要坚持下去,总会见到希望的。   一遍一遍,好像说得多了她就真的相信了。   然而事实是,生活总会以突破她想象的方式更绝望下去。 ☆、第 5 章   “把那个拿过来。”屈瑶梅突然说。   其中一个女孩走出了教室,短短一分钟不到,她就拿着一个纸盒走了进来。   惊恐微弱的猫叫声随着纸盒的颠簸传了出来,墙边的薄荧在一瞬间震惊地睁开了眼睛。   屈瑶梅把图书角上闲置了不知多久的圆形鱼缸拿到了薄荧前面的课桌上,里面墨绿色的粘稠液体在缸中猛地晃动了两下。“把猫拿出来。”她说。   “……你想干什么?”薄荧的心里已经有了预料,但是她不敢相信,她从地上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脸上头一次露出了麻木以外的表情。   “这是你的猫吧?”屈瑶梅提着白手套的后颈,冷笑着对薄荧说。   “这是陈……”   “你还装什么装?!陈厚都跟我说了!”屈瑶梅突然暴怒上前,狠狠一脚踹向薄荧的小腹,薄荧被撞向身后的墙,发出一声听着好像都能感觉到疼痛的巨响。   薄荧跪了下来,干呕一声,歪斜的课桌,老旧的椅凳,二十几条冷漠残忍的人腿,在薄荧的眼里都成了黑影憧憧。   “这是你的猫!”屈瑶梅怒吼着,又是愤怒的一脚踹向薄荧的胸口。   “老子居然会讨好你的猫!!如果不是你这狗杂种,我怎么会——!!”暴雨般的踢打不断落下,屈瑶梅的脸色十分恐怖,就连她带来的那些人也不由退开了些,生怕屈瑶梅迁怒于他们。   几分钟后,屈瑶梅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提着被甩来甩去不断发出刺耳尖厉叫声的白手套大步走回了鱼缸边。   “不要动它!!”在模糊发黑的视线里,薄荧尖叫着想要站起来,“把她按住。”屈瑶梅冷冷地对她带来的几个男生说。男生们立刻上前按住了薄荧,薄荧剧烈挣扎着,其中一个直接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薄荧头一转立刻就要咬他,男生直接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一旁墙上撞去。   砰的一声,薄荧头晕眼花,感觉额角上有什么热的东西流了下来,她连站都站不住了,如果不是身边两个人拧着她的手臂,薄荧立刻就要倒下了。   薄荧的双腿脱力地弯曲在地上,无论被怎么欺负都没有流过泪的薄荧,此刻脸上正经历着一场暴雨般的泪水冲刷,绝望和恐惧淹没了她的眼睛。   “求你了,不要伤害它,你打我吧——我对不起你,是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害它……求求你……求求你……”   薄荧毫无尊严地乞求屈瑶梅的一丝同情。泪水冲刷走着她的骄傲和自尊,她的种种认知和坚持,她可以什么都不要……   “求求你……不要再夺走它了……求求你……”   我已经什么也不剩了……   屈瑶梅的脸上露出一抹狠毒的狞笑,随后,在薄荧的目光里,将不断挣扎的白手套的头按进了污臭的鱼缸。   “不要碰它——不要——!!!不!!!”薄荧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旁边的两个男孩几乎用上全力才勉强压制住她。   “快放开它!!”薄荧瞪大的眼睛传来撕裂般的痛苦,她的眼泪像岩浆一样灼烧过流过的每一寸皮肤,看着白手套的身体在鱼缸外剧烈挣扎,薄荧觉得自己的血肉都融化了,她感觉不到身体的任何存在,只剩一具空荡荡的骨架——绝望和恐惧附着在她的森森白骨上,啃噬着她曾经是心脏的地方——   终于,屈瑶梅松开了手,白手套的身体软绵绵地垂在了鱼缸外。没有人再按着它了,但是它却不会挣扎动弹了。   身旁两个男孩像是察觉了什么,不约而同的松开了手,薄荧无力地摔坐到了地上,她的眼神空洞而寂静,表情木木的,不哭也不喊了,只是眼睛里的泪水还如决堤般不断涌出。   “还给你,你的猫!”屈瑶梅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着白手套背部的毛皮,把它从水里提了出来,猫的表情惊恐而惨烈,大睁着眼,维持着死前的最后一刻。屈瑶梅随手一甩,把湿淋淋的白手套扔到了薄荧面前的地上。   “……为什么……”薄荧的嘴动作微小的开合着,声音太小,没人能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屈瑶梅皱起眉来凝神去听,才听见她微弱的低喃。   “为什么连白手套也要从我身边夺走……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没有说过任何人一句坏话,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为什么……?”   她没有看任何人,眼里的泪也不知何时停了,薄荧空洞死寂的目光定在惨死的猫尸上,就连旁边的男孩踹了她一脚也无动于衷。   薄荧时断时续的喃喃,加上地上一具凄惨的猫尸,整个空间都洋溢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活该。”屈瑶梅冷笑着看着她:“你还活着干什么,早点去死吧,你死了大家都轻松。”   说完,屈瑶梅带着她的人打开反锁的前门走了,他们走出教室后,没一会就传来了屈瑶梅和她跟班的笑声。   剩下几个本班的学生互相看了一眼,也拿起自己的书包离开了。窗帘依然紧闭着,前门开了,外面是空荡荡的走廊。空旷寂静的教室,只有薄荧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外面的天空里都能看见闪烁的星星了,薄荧才慢慢地起身。摇晃了几次终于站稳后,她俯身抬起了已经僵硬的猫,把它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薄荧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最后当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幸福杂货店的外面了。   民居内漆黑一片,没有灯光,也没有任何人声。   在她惯常坐的那个位置,塑料小板凳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装有生活垃圾的,破破烂烂的麻袋,在最顶端,有一抹红色露了出来。   薄荧走上台阶,慢慢将那抹红色抽了出来——   是一件打了大半,就快完成的红色毛衣。   “谁在那里?”一声狐疑的问声从身后传来,薄荧转过头去,看见是一个出来倒垃圾的中年女人。   她下意识地埋下头,含糊说:“我来……找婆婆……”她的声音还带着嘶吼后的沙哑,女人多看了她两眼,薄荧知道中年女人在夜色里没有认出自己,因为女人接着说道:   “你就是她的外孙女吧?你妈妈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薄荧没有说话,中年女人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快回去吧,天色晚了你一个小女孩不安全。节哀顺变,你看你妈就节得挺好的——”她把垃圾袋往门口一扔,絮絮叨叨地往回走:“作孽……自家妈死了一周都不知道,还是送报纸的报的警,幸好不是夏天哟——”   “……婆婆……死了?”   中年女人从这异常冰凉的声音里察觉不对,她转过身来,看见走出阴影的薄荧,继而看到薄荧怀里已经僵硬的死猫,中年女人尖叫一声鬼追似的逃回了家,厚重的防盗门砰的一声在薄荧面前关上了。   薄荧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弹。   过了一会那扇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探出了半截身子,搜寻着什么,看到薄荧后立即对她怒吼道:“扫把星,滚开!小心老子打死你!”   薄荧木然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望向依然没有亮起的婆婆的屋内。半晌后,她转身迈了出去。   薄荧没有家,她仅仅期望一个可以临时停留的地方,仅仅是这样一个卑微的愿望,生活也毫不留情地把它碾碎了。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薄荧毫无头绪地走在寒风里,她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痛的感觉,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冷,她从来不知道,冬天可以可以这样冷,冷到她的血液都被冻结了,从骨头里一直冷到指甲缝。   时间已经进入深夜,街上没有任何行人,只有路边喜气洋洋的红灯笼在嘲笑着悲惨的她。   前方有一个公园,薄荧拐弯走了进去。   走在公园的小道上,薄荧的目光在黑夜里巡视着,最后走到了一棵有着繁茂树冠的雪松树下,将白手套轻轻放在地上,薄荧徒手就在地上挖了起来。   尖锐的石子磕破了她的皮肤,她毫不在意,麻木地用手指一下一下挖着泥土。手指早已没了知觉,连痛都麻痹了,在她的不断努力下,一个小小的深坑终于挖了出来。   薄荧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转而在这个深坑的旁边,又开始挖了起来。   第二个深坑挖好后,她的手指已经染上了红色。   薄荧小心翼翼地抬起白手套,将它葬入第一个深坑,“对不起……”一声低不可闻的道歉在出口的瞬间就湮灭在了寒风中。   如果没有遇见我就好了。   接着,薄荧拿出那件打了大半的红色毛衣,她的表情被关押在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下,她木然地脱下棉衣,将红毛衣套上自己身体。   没有任何不合身的地方,这件毛衣就像是为她量身打造一般。   薄荧没有血色的嘴唇抖了几下,然后死死地抿了起来,她用颤抖的手脱下毛衣,无声地将脸埋在大红色的毛衣上。   就像那天她从树上摔下时一样,她的背脊在轻轻颤抖,却没有任何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薄荧背部的颤抖逐渐停息,她把脸从毛衣上抬了起来,面色平静,脸上没有一丝泪迹,只有一双黑得妖异的瞳孔在夜色里闪着微光。   她将毛衣叠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入第二个深坑,然后将两个坑都埋上土,抹平,最后才从树下站了起来。   她站起来后,第一眼就看见了对面一棵树下默默无言不知看了她多久的女人。   女人有着一张比电视上任何一张脸都要完美无瑕的面孔,苍白的肤色,漆黑的瞳孔,让人联想起妖魅的吸血鬼。   当她朝薄荧走来的时候,身上同时发出了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   薄荧心中警铃大作,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身后却传来一声带笑的话语:   “好久不见,薄荧。”   薄荧的脚步踩了刹车,她惊讶地转过头去,看见黑发的女人对她露出了微笑。   “你是谁?”薄荧警觉地问。按常理来说,这时候她应该毫不犹豫地逃跑,但是女人身上超现实的气质麻痹了她的理智,那声薄荧也激起了她的疑惑,所以她才会停了下来,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我是可以实现你任何愿望的人。”女人微笑着,狭长的凤眸里闪着狡黠神秘的光,她停了一下,才盯着薄荧的表情,恶趣味地说道:“比如你现在心里想的那件事。”   薄荧没有说话,只是无言地盯着她。   “难道你不想报复他们?”女人向薄荧伸出一只手,就像是恶魔的邀请,手腕上繁杂的黑色手环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只要你向我许下愿望,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我可以让你登上全球富豪排名的首位,也可以让你成为下一任国家主席——只要你许下愿望,没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   “……当然也包括让屈瑶梅和陈厚那两个爬虫得到他们应有的教训。”黑发的女人脸上露着恶趣味的笑容。   “……你究竟是谁?”   “能够实现你愿望的人。”   “我没有愿望。”薄荧低声说。   “是吗?”黑发女人并不恼,依然扬着微笑,“报复屈瑶梅和陈厚不算吗?”   “我没有愿望。”薄荧抬起头来,嘴边似乎有笑:“只有为之努力的目标。”   黑发女人愣了愣,像是听闻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弯腰哈哈大笑起来,整片树林里都回荡着她一个人的笑声,而她身上的金属饰品则像是回应她的愉悦似的不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哈哈……哈哈……有趣,我会拭目以待的,薄荧……”在薄荧震惊的目光中,女人的身影渐渐变薄,她意味深长的微笑融入了黑夜。原地留下了一张薄薄的卡片,半晌后,薄荧走过去捡起了它,黑暗的夜色中,倒立的倒吊人在塔罗牌牌面上对薄荧微笑。   当——当——当——   从镇中心的方向,遥远地传来古老钟楼十二点发出的的钟声,寂寥,悠远。   新的一年,开始了。    ☆、第 6 章   “喂,说话啊?你不是那么傲吗?现在怎么像条死狗一样不声不响了?”   屈瑶梅用脚尖踢了踢倒在地上,浑身湿透的薄荧几下,薄荧一动不动,半张的双眼里黑瞳木然无神,自从那天教室里的事发生后,这一年来不论屈瑶梅如何挑衅折磨,她都不再反抗,就像被彻底打败了一样。   “没意思……”屈瑶梅厌恶的后退一步,叫上一旁她的朋友们:“我们走。”   等到屈瑶梅几人的说话声完全消失后,薄荧从地上坐了起来,她的嘴唇被寒冬腊月的凉水冻得发青,薄荧伸手将湿淋淋的头发抚到耳后,从湿成水泊的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阵刀子似的寒风吹过,薄荧打了个哆嗦,受凉后引起的强烈恶心一阵一阵朝她袭来,她扶着墙站了好一会,才重新有力气迈出脚步。   “……给你。”一个女生从一间空教室里走出,薄荧不知道她看了多久,她的神色忐忑,像是做了错事怕被发现一般,把手帕扔到薄荧身上后就快速跑走了。   薄荧握紧了手帕,没有用它去擦拭脸上的水迹,只是沉默地走过学校长廊。   发生在薄荧身上的暴行,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想要站出来阻止?不,不赞成的人始终是有的,婆婆、女警、李魏昂、甚至刚刚向她扔出手帕的女生,他们都从内心同情薄荧,但是单单同情还不足以让他们站出来和整个社会对抗。   如果世界上只有你一人知道非亲非故的死刑犯的清白,而所有人都在鼓吹呐喊死刑犯的死亡,你会跳出来为了她和世界为敌吗?   薄荧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她做不到。   薄荧浑身湿透的从教学楼背后走出,强撑着走在放学后空荡荡的操场上,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向着她由远到近。   从声音来看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不可能是屈瑶梅一行人,薄荧没有回头。   一个满头大汗的少年跑到她前面两步的位置上停下,气喘吁吁地看着薄荧。他的视线在薄荧湿透的衣服和脸上的红肿上来回跳跃,就像是找不到落脚点似的,眼神里充满了失措和自责。   薄荧看着李魏昂没有说话,自从放学后那次事件以后,李魏昂和屈瑶梅的冲突就明朗化了,屈瑶梅踩着薄荧在同龄的学生里获得了更高的敬畏和威望,她开始觑视李魏昂手里的首领位置,而李魏昂也不甘示弱,带领着他的团队不断挑衅回击。   薄荧不知道他究竟听说了多少那天他走之后发生的事,但在那之后,屈瑶梅欺负她的时候,李魏昂就会出现,逼迫屈瑶梅停止暴行,有的时候他赶上了,有的时候没赶上,就像现在这样,但不管是什么情况,薄荧和李魏昂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就和他们一直以来一样,就算身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他们也不会有语言交流。   薄荧迈出脚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后,没过一会身后就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李魏昂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一直把她送到了距离福利院不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他看着薄荧头也不回地走进福利院,张了又张,却连一声名字都不敢叫出的嘴唇被他用力地咬住,呆站在原地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寂寥又悲伤。   谁也不知道那一天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身后的课桌已经换人了,从附近同学的聊天中薄荧得知,独立抚养李魏昂的母亲前不久病逝了,李魏昂的抚养权回到了父亲那里,在离中考只剩五个多月的时候他转学离开了北树镇。   北树初中彻底成了屈瑶梅的囊中之物,但是在她庆祝之前,一件让她的生活变为地狱的事发生了。   一夜之间,屈瑶梅的□□就出现在了北树镇的每一个地方,小巷墙壁,路边电线杆,公交站牌——甚至学校的公告栏。   屈瑶梅一早上学的时候就察觉周围人眼神不对,进了学校看到公告栏上不堪入目的照片后才明白一切从何而起,她目眦欲裂地望着公告上的照片,头脑充血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炸开。   “那不是我。”她的声音绷得紧紧的,从未有过的低沉阴狠,屈瑶梅脸上的肥肉像是都板结到了一块,僵硬不已,她的怒火从僵硬铁青的面容下烧出,烧得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那是电脑合成的!”她转身朝围观的学生们大吼道,正好撞上一个学生来不及收回的幸灾乐祸的笑意,屈瑶梅飞身上去就是用尽全力的重拳乱脚,那个学生没两下就倒在了地上,其他还在这里的围观学生见势不对立即离开了一楼玄关。   屈瑶梅最后是被几个男老师合力拦下的,地上那个男学生已经在吐血,她还状若癫狂地死力踹他。   “屈瑶梅!”一名男老师看见了公告栏上的照片,脸色难看地撕下几张走到屈瑶梅面前。   “不是我!那是电脑合成的!”屈瑶梅怒吼道。   屈瑶梅被带到了办公室,地上的男学生则被送往医院,玄关又聚满了看热闹的学生,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和刚刚发生的一切,言辞下流而恶毒。   屈瑶梅一被从办公室里放出来就立即召集了她的所有朋友,誓要找到那个背后阴她的混蛋。   小乡镇里风气保守,虽然被屈瑶梅叫到的人无一缺席,但他们面对屈瑶梅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么情愿了,有的不看她,有的则面露鄙夷。   屈瑶梅尽量压下自己的怒火,又向他们强调了一遍这是合成的照片,这才是屈瑶梅最恼火的地方,作为本人的她当然知道这些照片是假的,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从他们的神色里,她分明看到了怀疑和不屑,以及——恶心。   “你们说,有谁可能做这样的事?”屈瑶梅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话。   这人选太多了,毕竟屈瑶梅和她的团伙平日里得罪的人数都数不清。   从昨天才干过架的实验中学老大到上个月勒索过钱财的同校学生,很快就有人提出了又一个人选:   “薄荧呢?会不会是她?”一个叼着烟的女生说。   她的话一出,立即就引来几声嗤笑。   “不可能。”屈瑶梅自己摇了摇头:“你看她现在那副样子,我瞪她一眼她就脸色惨白,你让她和我作对?”   “恐怕在那之前她自己就尿裤子了。”一个男生淫邪地嘿嘿笑道,“再说,那猫都死了多久了,要报复也早就报复了,还用等到现在?”   最后所有人选出了四个新近和屈瑶梅结仇的人,屈瑶梅拿到名单后就宣布散会。   “屈姐,你打算怎么办?”那个叼着烟的女生问道。   “我要去会会这几个人。”屈瑶梅阴狠地眯起眼睛,杀气腾腾地说:“让我发现是谁搞的鬼……我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当天放学后,薄荧没有直接回福利院,而是绕道去了埋葬白手套的那个公园。   一年过去了,雪松依然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遮挡了大部分春日的熙阳,薄荧的脚下洒满了碎银般的阳光,她自身也陷在斑驳的光线中,少女的神色晦暗不明,但仅仅她安静的侧影,就足以构成世间最美丽的画卷。   薄荧蹲了下来,纤瘦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凹凸不平的土地,她像在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半晌后,她站了起来,沉默地离开了公园。   这天晚上,屈瑶梅没有回来。   第二天薄荧起床后看见福利院的护工和老师都神色不对,分配早餐的护工心不在焉,给薄荧舀的菜破天荒的和其他人分量一样。吃完早饭后,所有孩子都被集中在了大厅,要去上学的也不例外,没过一会,有老师就走了出来,宣告今天上午所有孩子都不用上课。   孩子们面面相觑,有的高兴有的疑惑,薄荧只是皱了皱眉头。   虽然不用去学校上课,但孩子们被要求留在大厅里不要走动,被老师念到名字的则由护工带走,通过观察,薄荧发现被带走的孩子大多是平日就和屈瑶梅走得近的人——既有交好的,也有交恶的。   薄荧推测要不了多久就会念到自己的名字,果不其然,第六个名字就是自己。   “薄荧。”   负责带孩子走的护工从走廊另一端回来后,冷冷念出了薄荧的名字。   薄荧被带到了院长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任院长,还有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察,他们三人坐在房间中央的那张长咖啡桌前,一齐望向走进来的薄荧。   “坐吧。”任院长不苟言笑地说。   咖啡桌前只有两条沙发,一条坐了两个警察,薄荧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坐到任院长身边。   薄荧在任院长所在的那条沙发上坐了下来。   “别紧张,我们只是问一点事。”年轻的女警察把薄荧的谨慎误以为是紧张,柔声安慰道。   北树镇太小了,薄荧进来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女警察不是北树镇的人,不然她也不会这么轻言细语地和她说话。   薄荧对她似是羞涩的微微一笑,女警也回报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接下来警察问你的事情都要老实回答,明白吗?”任院长的声音里略微带了点警告,只有福利院的孩子们才听的出来。   薄荧点了点头。   “你和屈瑶梅的关系怎么样?”男警察一来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薄荧的脸上微微露了一点恐惧,她看向任院长,后者有些厌烦地加重了语气:“照实说。”   “……不好。”薄荧低声回答。女警察同情地看着她,看来他们已经从其他人的嘴里得知了薄荧和屈瑶梅的过节。   “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她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昨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之后一天你都没有看到她?你们不是在一个学校吗?”男警察不客气地问,旁边的女警皱起眉用手肘捅了捅他。   “我很少出班级门……我们没有在一个班。”薄荧轻声说。   “今天凌晨一点,你在什么地方?”   薄荧愣了愣:“我在寝室里睡觉……”她怯怯地看向女警察,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吗?”女警察果然递出了话头。   “屈瑶梅……她怎么了吗?我今天没有在食堂里看见她……”   男警察没有回答,女警察答非所问:“别担心,回去吧,我们有其他疑问再来找你。”   薄荧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出院长办公室后,领她来的老师就站在门口,见她出来后,冷冷说了一句:“回宿舍去,上午不要乱跑,下午照常去学校上课。”   中午大家聚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嘴里的话题已经只剩一个,那就是屈瑶梅的死亡。   屈瑶梅死了。   尸体在河边被发现。 ☆、第 7 章   薄荧坐在远离众人的地方,一个人独自进食着,其他孩子的交谈声和猜测不断涌入耳里,她像是遇到什么难题一般皱着眉头。   “在想什么?”一个清凉的声音在薄荧对面响起,她抬起头,看见神秘的黑发女人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薄荧下意识地朝周围看去,远处的孩子们依然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屈瑶梅的死,其中一个孩子撞上薄荧的眼神,想也没想就瞪了她一眼,对坐在她对面的黑发女人,就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样。   薄荧放下筷子,将餐盘放回回收处,神色若常地离开了食堂。   金属手环碰撞的声音在她身后持续响着,而每一个和薄荧擦肩而过的人都对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外部人员视若无睹。   “你可以在心里和我说话,不用担心别人听见。”黑发女人一眼看破她的顾忌,带着笑意的声音让薄荧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出她脸上恶趣味的笑容。   “为什么别人看不见你?”薄荧在心里问。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看见。”   “你是鬼吗?”   “不是。但是如你所见,我也不是人。”   “你跟着我想干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吗?为了实现你的愿望而来。”   此时薄荧已经走回寝室,同寝室的女孩们还没有回来,寝室里只有她和黑发女人两人,薄荧转过身静静地看着黑发女人:“我也说过了,我没有愿望。”   “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赶我走呢?”黑发女人伸手抚了抚漆黑的长发,嘴角含笑地看着薄荧:“你一直想要人在身边陪伴自己,现在我来了,我可以随时随地陪在你身边,和你说话,和你玩乐,成为你最形影不离的朋友——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那是以前。”   “你阻止不了我,为何不享受这份特殊的友谊?”微凉的声音和手镯清脆的碰撞声一同响起:“你可以叫我X,薄荧。”   她的手抚上薄荧脸颊,像是空气一样,没有任何温度。   “我们还有很多次见面。”   黑发女人的微笑在薄荧面前逐渐淡去,像是被阳光穿透的晨雾一样,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两名警察在三天后又来了一次福利院,一部分孩子再次被问话,包括薄荧。   屈瑶梅的死让合成裸/照进入了警方的视野,屈瑶梅的同伴里有人出来作证,屈瑶梅死前就是去见了几个被他们怀疑合成裸/照的人后失去了联系,然而调查后一无所获,再加上屈瑶梅有在河边玩耍的习惯,她的溺水最终被定义为一场意外。   薄荧是被叫到的最后一人,在问完一些常规问题后,任院长要起身相送,女警察笑着说:“不用麻烦院长了,让薄荧送吧,我正好还有点事想要问她。”   男警察望了她一眼没有开口,任院长愣了一下后,还是答应了这个请求。   薄荧把两名警察送到福利院门口后,男警察率先上了警车,女警则在薄荧身边停下了脚步。   “你不要怕,我叫你来,只是有一些私话想要对你说。”像是生怕吓到薄荧一样,女警察轻声说。   “关于你的事,我这几天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很多。”女警说:“我不知道以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身份来说合不合适,但我这两晚都没有睡好,我一直在想你的事。”   薄荧不解地看着她。   “不管这里的人如何对你,你都要知道你什么错也没有。”   随着女警说出的这句话,薄荧脸上还维持着疑惑的表情,两行泪水却在理智反应之前从微微睁大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像是不明白为什么水会从她脸上流过一般茫然地抬手擦了一下,呆看了指尖的水迹几秒,才猛然醒悟一样用手背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   女警伸出一只手放到了薄荧的肩头,她弯下腰直视着薄荧的眼睛,神情真挚地说:“相信我,外面的世界很大,在这里的人看来的大问题,在外面连问题都算不上,这里的人们无端加给你的仇恨,只是源于他们自身的闭塞和浅薄。如果他们厌恶你,那你更要喜欢自己,努力离开这里吧,你有这样的能力,你在这里感到疼痛,是因为北树镇的天空太狭窄,容纳不下你的翅膀。”   薄荧的眼泪越擦越多,女警察留给她一包纸巾,已经上车的男警察在车里按了按喇叭,女警往回看了一眼,转头对薄荧说:“有事情可以随时来派出所找我。”   警车开走后,薄荧深呼吸着平息着自己的情绪,随即也离开了福利院大门,她不能让其他人看见此刻她的样子,她不能被抓到弱点,也不能连累好心的女警。   这天后,警察没有再来,屈瑶梅的尸体被送了回来,福利院草草举办葬礼后,屈瑶梅的死渐渐就平息了下来,离期末考试只剩三个多月,身为努力家的薄荧除了吃饭和睡觉外,时间几乎都花在了复习题和课本上。   屈瑶梅死后,没了领导人,欺负薄荧的人有所减少,薄荧一心扑在学习上,暂时将陈厚的事放到一边。   这天她吃了晚饭路过活动室的时候,正好看见里面在播放一则娱乐新闻,户海电视台重金打造的古装剧《返魂香》正在公开海选饰演女主角少女时期的演员,她没有在意,瞥了一眼后就离开了。   当天晚上,薄荧不知为何失眠了,她的脑海里老是想起电视剧海选的事,当她强制自己不去想海选的事时,女警的话又冒了出来:   她从出生以来,从没踏出过北树镇一步,外面的世界真的如女警所说,会愿意接受她吗?   薄荧在黑暗中茫然地睁着眼睛,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疑问。   不踏出这里,她永远不知道答案。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早上四点,天还没亮薄荧就悄悄起床了。   从六点到十一点,薄荧在大巴上枯坐了五个小时后终于踩上了户海的土地。   户海作为Z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从客车进入户海的地界开始,薄荧就被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和让人望而生畏的奢侈品广告牌给震住了,这里的一切对于薄荧来说都是那么陌生,不论是路边时髦但面色冷漠的年轻女人,还是迷宫般交错的庞大立交桥,薄荧就像一枚微不足道的沙子,落到了广阔的海洋中,连水花都没有激起就沉没了。   从下车开始,薄荧就吸引了周围绝大部分人的目光,他们神色各异地看着她,其中还有几人甚至掏出了手机对准她似乎是要拍照,薄荧的心紧成一团,在强烈的压力下连呼吸都开始不畅,她强装镇定地离开了长途车站,登上了前往户海电视台的公车。   然而乘上公交后,这种瞩目依然有增无减,薄荧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些人知道了她的出身,然而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薄荧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提离了地面,悬在空中,她在强烈的难堪中一项一项地寻找着自己可能引起这样广泛注意的原因。   “……好。”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挤到薄荧面前,她的声音和窗外车水马龙的噪音混在一起,薄荧聚精会神才听到她模糊的声音。   “……我刚刚拍了一张你的照片,我能把它上传到我的微博吗?”女孩兴奋地看着她。   女孩扎着一个最常见的马尾,穿着一件一看就很暖和的白色羽绒服,下面是简简单单的牛仔裤和运动鞋,她平易近人的打扮让薄荧稍微缓解了一点紧张,薄荧试着问道:“……为什么要拍我?我哪里很奇怪吗?”   薄荧不知所措的表情让女孩慌张地连连摆手:“怎么会呢?对不起,我拍之前该先问问你的,我就是,我就是看你太好看了,一时忍不住就拍了下来——”   薄荧悬着的心现在卡在了半中央,她现在的心情就和她的表情一样微妙,难以形容。   “……好看?”薄荧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句尾上勾的语气流露出了她的怀疑,在北树镇,人们通常是用“勾人”或者“狐狸精”来向她表达这个意思。   女孩却误会了她的意思,连忙把手机递到了薄荧面前,证明给她看:“你看!真的就是你的一个侧面,我觉得太好看了,我想让我的朋友们也看看,没有恶意的!如果你不愿意,没关系,我现在就删掉……”   虽然一脸失望,但女孩还是老老实实地操作起手机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薄荧轻声说:“你可以发在网上,没关系。”   “真的?”女孩失落的脸立刻变得神采照人,在看到薄荧点了点头,她马上开始编辑起微博来。   几分钟后,她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开始和薄荧搭起话来:“你的普通话好标准啊,你不是户海人吗?”   “我是外地的。”薄荧摇了摇头,却没有告知女孩她准确来自哪里。北树镇和户海一样有独有的方言,普通话是薄荧从小跟着新闻联播苦练的,她不愿透露自己的出身,所以从开口的时候用的就是普通话。薄荧顿了顿,在回答后面小心地加了一句:“……你知道为什么其他人总是看我吗?”   “他们也和我一样觉得你特别好看啊!”女孩不假思索地说:“刚刚我还听见我前面的两位阿姨在说你好漂亮皮肤好好呢!”   女孩没有恶意,其他人大概也和她一样,仅仅是因为她的外表在看她,得知这一点的薄荧终于放下心来,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你的皮肤好白啊,你平时有在用什么护肤品吗?”女孩羡慕地盯着她的脸看,薄荧被这□□裸的注视看得有点不自在,但是更让她紧张的,是她梦寐以求的,这样普普通通的对话,这样寻常的对话,别人早已进行了百万遍,薄荧却是人生第一遭,她的心里除了紧张外,还有一丝雀跃和欢喜。   薄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宝宝霜算吗?”还是福利院分发的最便宜那种。   女孩叹了一口气:“看来是天生丽质。”   女孩很开朗,在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过程中,薄荧到站了,女孩想要薄荧的联系方式,薄荧窘迫告诉她自己没有电话号码,也没有社交账号。女孩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像薄荧害怕的那样追问她的通信地址。   和女孩道别后,薄荧下了车,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向了近在眼前的户海电视台高楼。 ☆、第 8 章   在电视台楼下,薄荧被保安亭的保安叫住,对方原本是翘着二郎腿,大口刨着饭盒里的米饭,看见有人没有登记就直接往里走才把她叫下,语气自然不会太客气,但是当他看见转过身的薄荧后,保安的眼睛张大了,声音也瞬间亲切了起来:   “小姑娘,来电视台有什么事啊?”   “我来参加《返魂香》的海选……”薄荧望了一眼前方的大门,转身走回保安亭:“对不起,不能随便让人进去吗?”   “原来是来参加海选啊,在这里登记一下来客访问就可以进去了!”保安一脸亲切地拍了拍窗台上的登记本,“身份证带了吗?给我看下。”   薄荧连忙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他,在他检查证件的时候认认真真地在登记本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   保安将身份证上的号码和薄荧写下的号码核对后,抬头对她点了点头,把证件还了回来:“可以了,进去吧,上四楼找前台要参赛登记表。”   “谢谢。”薄荧对他笑了笑,保安也随之露出了笑容。   按照保安的指引,薄荧乘坐电梯径直上了四楼,电视台里到处都开有暖气,暖烘烘的热流扑面而来,温暖了薄荧冻得僵硬的脸庞。   一出电梯门薄荧就看见了气派的前台,薄荧走上前去,对正在低头发短信的前台小姐柔声说道:“您好,我是来参加《返魂香》海选的。”   前台小姐放下手机抬起头来,看见薄荧的脸一瞬有些愣神。   回过神后她立即露出了职业化的亲切笑容,同时向薄荧双手递出一张表格:“您好,请先填这张表格。”   薄荧同样双手接过,前台小姐因此露出微笑,薄荧拿到表格后就用台上的笔认认真真写了起来。   “你姓薄?这姓很少见。”前台小姐在她填写资料的时候同她搭起话来。   “是的。”薄荧礼貌地弯了弯嘴角,没有延续这个话题,对于她的父母,可能的话她一辈子都不想提及。   薄荧几下就填好了表格,她把表格双手递回给前台小姐,对方接过看了一眼后,抬头对她笑了:“请您去三号房间等待试镜。”   薄荧对她也笑了笑,然后走向了她所指的房间。房门没有关,薄荧直接走了进去,三号房很大,足足是福利院大厅的两倍,里面坐满了等待试镜的女孩和陪同的父母,大部分女孩都没有注意到出现的薄荧,她们要不是在和父母说话,要不就是在紧张地对着小镜子整理仪容,但还是有坐在门口的几个人注意到了薄荧,她们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   薄荧的脸色也说不上好,毕竟在满室精心打扮、衣着光鲜的女孩里面,她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和旧长裤的人是如此格格不入,别的女孩脸上都有化妆的痕迹,她的脸上却只有风尘仆仆的灰尘。   薄荧在离自己最近的、不起眼的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原本这个位置旁边坐了一个打扮时髦前卫的短发女孩,现在她的脸已经涨成了紫红色。   “这还选个屁!”短发女孩扔下这句话后,火冒三丈地大步离开了三号房。   薄荧的神色平静得似乎没有受到一点影响,但是双膝上收紧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她的不知所措。   四个多小时后,试镜终于轮到了薄荧。   “谁是薄荧?”一个穿着蓝色棉衣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叫道。   “我是。”薄荧站了起来,朝他走去。一刹那间三号房的所有视线都聚集在了薄荧身上,本来嘈杂的环境,在短短几个眨眼内鸦雀无声。   年轻男人惊艳的目光在薄荧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后才说道:“跟我来。”   薄荧被年轻男人带到一扇关闭的房门前要求独自进去,她深呼吸一口,轻轻敲响了房门。   门内没有应答的声音,薄荧等了两秒后扭开了门把手,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让人瞬间绷紧神经、呼吸不畅的房间,房间分为两半,一半是被八个摄像头全方位包围的单人椅,一半则是试镜方的长桌,六个年龄气质俱不同的男性坐在桌后神色各异地打量着薄荧。《返魂香》海选的宣传横幅挂在墙上,一个不注意看就会被忽略的摄像头正从横幅下幽幽地看着薄荧。   “坐吧。”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指示道。   薄荧走进摄像头的包围圈,谨慎地在单人椅上坐了下来。   “你叫薄荧?”坐在长桌边缘的一个男人出声问道。   “是的。”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张了张口刚要说话,长桌边缘的男人在他发声之前又问出了问题:   “你以前没有拍摄经验,是什么让你决定来参加这次选拔?”   薄荧不由看了他一眼,对方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一件黑色的厚夹克搭在身后的椅背上,身上穿着蓝灰色的法兰绒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马甲,五官硬朗,一双黑色的眸子正专注地望着她。   “我……”薄荧握紧了双手,下意识地垂下了眼,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公车上女孩善意的艳羡、试镜助理惊艳的目光、三号房里发酵的嫉妒——这里和北树镇不同,所有人都喜欢她的容貌,非常喜欢,喜欢到嫉妒不已,她自卑不已的脸,在离开北树镇后不再被视为邪恶的象征。   “你在这里感到疼痛,是因为北树镇的天空太狭窄,容纳不下你的翅膀。”   她在这一刻真正明白了女警的话。   在短暂的沉默中没有人开口催促,也就在这时,薄荧垂下的眼皮重新抬了起来,澄净黑亮的眼里一扫先前的柔和及拘谨,变得平静坚定:“我想要走不同的路,看不同的世界,我相信《返魂香》能让我实现这个愿望。”   长桌边缘的男人还要问话,但是这次戴眼镜的男人赶在他之前打断了他的声音:“接下来请跟着我的指示做出相关表情。”   “悲伤。”   “烦闷。”   戴眼镜的男人每说一个词,薄荧就做出一个表情,当男人说到“喜悦”的时候,薄荧的嘴角先小幅度的勾了起来,然后在零点几秒后绽开一个完整的笑容,灯光在这一刹那宛若阳光,洒在她身上,满室生辉。寂静无声的房间内,连呼吸声好像都中断了。   过了许久后,一个突然响起的座机打破了奇异的气氛,戴眼镜的男人回过神来,伸手把在他面前的电话接了起来:“喂?”   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的脸色立刻变了,戴眼镜的男人看了薄荧一眼,一边恭敬地回答:“好的,没问题……好的,您放心。”   挂上电话后,眼镜男人抬头对薄荧说道:“你的表现可圈可点,初选试镜结束后留下一会,我们为你准备了一场加时试镜,你先回待机室吧,这里结束了会有人带你去别的地方试镜。”   听到他的话,其他评审们面色各异起来,坐在边缘的男人疑惑地张开了嘴,坐他旁边的一名圆脸,体型略微有些肥胖的男人状若无意地用手肘打了他一下,止住了他的话头。   薄荧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好的。”   离开试镜的房间,薄荧回到了三号房。因为她来的晚,本身试镜顺序就排在后面,所以当她回到三号房时,房间里已经只剩稀稀疏疏十几个女孩了。   薄荧在角落里坐下,等待着安排她参加加时试镜的人。空空如也的肚子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小声叫了起来,薄荧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只剩表盘的手表看了一眼,时针已经指向四点,她这一天里除了自带的冷开水外,还什么都没有进食过。   福利院每个月会给已经上学的孩子发八块钱作为零用钱,在其他孩子把这几块钱拿去买玩具或者糖果饮料的时候,薄荧把这些钱小心地存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从北树镇到户海的两次长途车票让薄荧攒了好几年的钱一下子就捉襟见肘起来,薄荧不想一次把它用完,所以她必须想尽办法节省,才不会空着荷包回到北树镇。   薄荧有些焦虑地抬头朝门口望去,还是没有人来叫她,而回北树镇的最后一班列车就在晚上六点,她最多只剩半小时的时间就要乘车返回客运站了。   也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当她又一次抬头往门口望去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了,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薄荧,并且没有确认就认定要找的人是她,男人没有开口叫她,而是低调地伸出手作了个来的手势。   薄荧背上书包朝他走去,等她走到男人面前的时候,他面带着笑意,特别亲切地说:“薄小姐对吗?请跟我来。”   薄荧跟着他一起往外走去,男人一边走一边说道:“接下来的试镜由台长先生亲自负责,我是他的助理,台长很欣赏你的表演,一会见了台长不要紧张,听他的吩咐就好。”   薄荧一心想着再过不久就要发车的长途班车,出声问道:“请问这次加时试镜会有多久?我还要赶六点钟的客车回家……”   男人含糊不清地说:“不用担心,台长先生会安排一切的。”   男人领着薄荧坐电梯从四楼到了顶层二十四楼,然后在最气派的一扇橡木门前停了下来。   “台长在里面等你,进去吧。”男人微笑着对她说。   薄荧迟疑地看着光滑明亮的漆木把手,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一旁温和地出声催促道:“请吧。”   薄荧深呼吸了一次,随即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在得到里面一声“进来”后,扭开门把手,目光坚定地走了进去。 ☆、第 9 章   豪华的办公室让薄荧一瞬间想起了电视里看到的豪宅,一个系着深蓝色印花领带的中年男人坐在宽敞厚重的深红色书桌后眼也不眨地看着她,下一秒,他从原本的座位上站了起来,面露热情的微笑走了出来:   “来,在这里坐吧,不要紧张。”应该是台长的中年男人先在房间中的待客沙发上坐了下来,薄荧朝他拘谨地笑了笑,在他对面落座。   薄荧没法不紧张,出生以来她接触过的最大的人物就是福利院的院长,户海电视台的台长在她看来就是一个庞然大物,一个遥远得不得了的大人物,就在一天以前,她都无法想象自己会和这样一个大人物说起话来。   台长从桌上翻起一个紫砂的茶杯,薄荧忐忑地看着他亲自往杯里倒着热水,想阻止又怕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台长往杯里倒满热水后,才突然想起似的,十分认真地抬头问薄荧:“你这个年龄的姑娘都喜欢喝饮料吧?你想喝什么?”   薄荧连忙说:“不用了,我喝水就可以了,谢谢您。”   “客气什么,我对你这个小姑娘是一见如故,喜欢得很。”台长呵呵笑道,尽管他的脸保养得当,但是当他露出笑容的时候,眼角的鱼尾纹还是出卖了他的年龄。   薄荧开始察觉不妥了,她没有接台长的话头,转而问道:“请问加时试镜要考些什么呢?”   “这个嘛,很简单!很简单!”台长笑着说:“我看了你的资料,你并没有受过相关训练,也没有相应的经验,但是不用担心——不管你是想成为一个演员还是歌手,只要肯努力学习,这些都是后天可以弥补的,一个艺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听话,是懂事——如果你不虚心接受别人的指导,那怎么能进步呢?你说对不对?”   台长的身体前倾,一脸亲善地伸手拍在了薄荧放在膝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手指收拢,把她的手握了起来,霎时间,薄荧的手往后一缩,台长的手掉在了她的膝盖上,薄荧的身体恐惧地抖了一下,条件反射躲开了台长的手,就像落在她膝盖上的不是人手,而是一只可怕的蠕虫一样。   台长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笑容在他脸上消失不见。   “你看,你连一点身体接触都受不了,以后还怎么拍戏?难道你以为拍戏就只是两个人站在那里说说话,不要动作的?你这样,实在让我很怀疑你想出演《返魂香》的决心啊……”   薄荧勉强笑了笑:“我……我真的很想得到这次机会,请您相信我,拍摄的时候我绝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台长盯着薄荧的脸看,忽然又变了神色,他和蔼地笑着,拍了拍身旁的位子:“既然你真的有这决心,那就坐这里来,我给你好好讲讲这个文娱圈的事。”   薄荧的心渐渐沉了下来,众多念头在她脑中闪过,数秒后,她站了起来,低声说道:“我不选了。”   她朝门口走去,台长在她身后猛地站起来:“你不想演戏,不想出人头地了?!”   “你倒是试试看你今天能不能走出这个门!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台长恶狠狠地说。   薄荧心里一凉,快步走到门口去扭门把手,一下,两下,木门纹丝不动——门被从外面反锁了。   薄荧转过身来,看见台长狞笑着一步步朝她走来,她深呼吸一口,右手缓慢触向腰后。   突然,门外响起了嘈杂混乱的人声,反锁的防护门被人从外狠狠踹了一脚,震得整扇橡木门发出一声巨响,薄荧下意识地往一旁退去。   伴随着急迫的砸门声,一个似曾听闻的男声在外大声叫道:“王成东!王成东!”   “孟上秋你想干什么!这是台长办公室,你疯了?!”一个惊恐的声音像在劝阻,但这似乎只起了反作用。   “台长又怎么样?!王成东!那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起手!你良心被狗吃了!你马上给我开门,不然我就报警了!”这个声音怒不可遏地说道。   而另一个发怒的声音则在说:“……孟上秋!台长好心给你一口饭吃,你现在是想造反吗?!”   “这口饭老子还就不吃了!王成东!你给我滚出来!”砰砰砰的砸门声更响了。   薄荧一直观察着台长的神色,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如同烧糊的锅底一般漆黑僵硬。过了好一会,外面的喧哗声依然有增无减,台长迫不得已吼道:“让他进来!我要看看他今天是不是要翻天!”   门外的声音一下静止了,几秒后,橡木门打开,一个穿着黑夹克的人脚步如雷地走了进来,门外站着领薄荧来“加时试镜”的台长助理,以及试镜时坐在黑夹克男人旁边的那个圆脸胖男人。   穿着黑夹克的男人神色可怕地径直朝她走来:“你有没有受伤?”   薄荧愣愣地摇了摇头,男人上下打量了她几遍,确认她真的没有受伤后,才转过身脸色可怕地看着台长:“什么狗屁加时试镜,我问了台里的人根本没有这回事!你用这个借口,荼毒了多少无辜的女孩?”   “孟上秋,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台长怒极反笑,阴冷可怕地说道:“你可以亲自问她,也可以调办公室的录像,从头到尾我的行为没有一点逾越之处,倒是你,一上来就给堂堂一台之长泼脏水,你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我是看在博格尼大师的份上才给了你一份工作,不是我,你还在乡下拍你那烂片呢!”   “少给我来那一套,你做了些什么你心里清楚。”孟上秋毫不买账,他刻薄地讽刺道:“我师父活着的时候你给他提鞋都不配,他去世后更别来攀交情,我怕我师父会被你恶心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孟上秋!”台长怒形于色地吼道:“你今天敢带着她踏出这里一步,从今以后,国内电视台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回应台长的,是孟上秋响亮的一声“呸”。   就这样,孟上秋带着还处于吃惊和茫然状态的薄荧径直离开了户海电视台。直到户外的冷风吹到脸上,薄荧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最需要的是道谢:   “谢谢您……孟……”她顿了一下,小心地看着孟上秋的神色:“孟大哥……”   “还是叫叔叔吧。”孟上秋说。   “孟叔叔,谢谢您……还有对不起,害您丢了工作……”薄荧愧疚地垂下头,在她看来,此时无论怎么表达自己的谢意都显得不合时宜,毕竟对方因为帮助一个不相关的人,就这么平白丢了工作,台长还放话国内所有电视台都不会再录用他,在薄荧看来,她把这人害惨了。   “反正我也不想再在那烂地方呆下去了。”孟上秋说道:“你要回哪?我开车送你。”   看见薄荧脸上的尴尬神色,孟上秋问:“怎么了?”   “我错过回去的最后一班班车了……”   孟上秋一愣:“你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吗?”   薄荧摇摇头,垂下长长的睫毛,露出难堪的表情:“您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便宜的旅店吗?”   “你不能去那些地方,太危险了。”孟上秋看着薄荧,“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今晚可以在我家暂住,我妻子也在家。”   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去住旅店,薄荧不知道身上的钱还够不够买回程车票。   “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薄荧感激地说。   “当然了,正好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孟上秋对她点了下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把车开出来。”   孟上秋从停车场把车开出后,带着薄荧回了他的家。   进门之后,孟上秋从鞋架上拿出一双拖鞋让薄荧换上,薄荧在他转身的瞬间,迅速换上了柔软的室内拖鞋,她一边庆幸着没有人看见自己破了洞的寒酸短袜,一边跟着孟上秋朝里走去。   “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带朋友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厨房里传出一个女人温和的说话声。   “说来话长,你出来一下。”孟上秋说。   厨房里的女人系着围裙走了出来,:“怎么啦……”看见孟上秋身边的薄荧,她愣了一下,先是对薄荧友好地微笑后,然后才询问地看向孟上秋。   女人的长发盘在脑后,戴着一个黑框的眼镜,眉眼间的神情温和亲切,虽然算不上美人,但让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这是薄荧,今天试镜的小演员,王成东想要潜规则她。”孟上秋冷冷地说:“我把那老混蛋的门给踢凹了。”   “你做的对。”女人笑了起来,她转而温柔地看着薄荧:“薄荧,你吓坏了吧?来,别站着了,快坐下休息会,要喝水吗?”   “不用麻烦了,谢谢您,今天多亏了孟叔叔,我才没有事。”薄荧连忙说道。   “她错过了最后一班班车,今晚没地方去,把那间房收拾一下,让她住那。”孟上秋说道。 ☆、第 10 章   在疑似儿童房的房间里整顿下来还没多久,孟上秋就敲响了房门:“薄荧,你有空吗?”   薄荧连忙打开房门,微笑着看向孟上秋:“孟叔叔。”   孟上秋带着薄荧来到餐厅,两人在餐桌上坐下后,孟上秋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就直说了,我正在筹拍一部电影,希望你能饰演其中的女主角。”   薄荧被这突然砸出的话题给弄得一愣,还好孟上秋的妻子戚容这时端着两杯清水来了,这个小小的打岔给了薄荧几秒的反应时间。   “谢谢戚阿姨。”薄荧笑道,伸出双手握住了水杯。   戚容笑了笑,将餐厅留给两个人,转身回客厅了。   “你知道朱塞佩·博格尼吗?”孟上秋看着薄荧的眼睛忽然说道:“他是世界一流的导演,三大电影节的常客,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也是我的师父。”   “我坚信我会和他一样成功,而起点就是从这部电影开始。”孟上秋说。   他眼中的坚定和确信感染了薄荧,更何况女主角这个词本身就充满诱惑。   “是个什么样的故事?”薄荧开口道。   孟上秋看着薄荧,半晌后说道:“是一个中年男子与一个未成年少女的恋爱故事。”   孟上秋简略地向她诉述了这个故事,后面的薄荧大多没有听进去,她的脑海被“为了得到金瑶,葛旭翔不惜娶金瑶的母亲为妻,成为金瑶的继父”这句话占据,连微笑也挂不下去。   她盯着孟上秋的眼睛,在他眼里寻找任何一丝轻蔑或嘲笑,直到孟上秋皱起眉头问她怎么了,她才发现是自己过度反应了。   “没什么,我只是对剧情有些吃惊。”   这里不会有人知道她最不堪的一面,薄荧笑了笑,放在桌上的双手滑了下去,左手覆盖在右拳上,鼓励似地握紧了。   “你会吃惊是正常的,我承认这个剧情在国内有些惊世骇俗。”孟上秋说:“但是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其出色的作品,我买下它,用了三年的时间在剧本的改编上,寻找合适的人选又是两年,五年了,今天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这部电影迎来了出现在世人眼中的契机。”   “孟叔叔,对不起……这个角色对我来说难度太大了,我觉得还是回去读书比较适合我。”   孟上秋脸上露出失望,或许他还等着薄荧问他关于剧本的其他问题,却没想到她会一口就回绝了。   “我觉得你真的很适合这个角色。”孟上秋说。   薄荧的笑容有些僵硬。   “如果你改变主意,就联系我吧。”孟上秋将一张名片递给薄荧,薄荧接下了。   孟上秋闷闷不乐地回卧室了,戚容则留着薄荧看了一会电视,夜深后,她又手把手教薄荧怎么使用淋浴,还给薄荧送来了一条崭新的毛巾和牙刷,让拒绝了孟上秋邀约的薄荧不由感到有些愧疚。   看出薄荧不自在的戚容笑道:“没什么,你别放在心上,剧本我也看过,让你这种小姑娘去演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换了十几岁的我,十有八九也不会同意的。”   “谢谢戚阿姨。”薄荧真心实意地说道。   “没事。”戚容温柔地笑道:“你现在住的房间是新的,以前也没人住过,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需要就来叫我,别客气。”   第二天一早,薄荧就告别了孟上秋夫妇踏上了回程,孟上秋开车把薄荧送到了车站,一路上那样子似乎还想再劝几句,薄荧连委婉回绝的话都想好了,他却只是维持着欲言又止的状态一直到薄荧下车。   买了车票坐上长途汽车后,薄荧看着不断后退的繁华都市景象,心情复杂不已。仅仅是一天一夜而已,她已经开始眷恋这片土地了。   五个小时后,她又将回到北树镇,只要一想到那里压抑的灰色天空,飞扬的黄色尘土,路人冰冷的冷眼和福利院中无休止的磨难,薄荧的心就皱成一团,痛苦不已。   呆呆地望着窗外,薄荧想起那间还没人住过的儿童房,如果他们是自己的父母该有多好啊,如果她一开始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有不善言辞却热心肠的父亲,有会对她嘘寒问暖的母亲,如果她一开始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该有多好啊。   直到手背一热,她才发现自己流出了眼泪,薄荧眨眨眼睛,将手背上的泪水擦在裤子上,继续若无其事地继续望着窗外。   眼泪,在她要回去的那个地方没有任何用处,只是软弱的象征,而软弱,就意味着要被掠夺。   回到福利院的薄荧因为一夜未归,被大发雷霆的任院长要求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都要帮助护工照顾福利院中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任院长的处罚之重,前所未有,薄荧试图取得任院长的谅解,至少获得和其他孩子犯错时一样的惩罚——抄书背书,或者不吃晚饭——什么都行,只要不是去到那些充满了屎尿和消毒水气味的房间。   任院长冷冷地看着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嫌恶:“抄书和不吃晚饭对你来说恐怕无关痛痒,你带给福利院的□□已经够多了,现在竟然敢夜不归宿,我必须要让你得到教训。一个周的义务劳动。”   “我是去……”薄荧想要辩解,任院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我不想听你的辩解,一个周,就这样。出去。”   薄荧走出院长办公室后,两个站在不远处的护工抱臂看着她:   “我早就说过她不会安稳的,瞧,都开始夜不归宿了,谁知道去哪儿鬼混了。”   “任院长也是可怜,每个月都会接到对她的投诉,都不知道替她挨了多少骂。”   “你不是结婚了吗?别让你老公到这里来,这个小狐狸精谁都迷。”   “嘁,我当然知道了,吴姐的前车之鉴还不够看吗?”   直到薄荧走出走廊,她们依然还在背后响亮地谈论着。   薄荧抬头看向窗外那片灰扑扑的天空,想起几小时前还在她眼前的孟上秋夫妇的脸,心脏又抽疼起来。   她想要回去,但是她无法接受那部无异于在她心上挖洞的电影。她不接受电影,她就没有回去的理由。   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接下来的七天对薄荧来说有如地狱,用口水互相问候的智障儿童和从他们裤子里流出的大小便,以及消散不去的消毒水气味构成了薄荧能够想到的最恐怖的地狱。   唯一能给她一点安慰的就是福利院收到了一批文具捐赠,她得到了一只黑色的钢笔。   薄荧一直想要一只钢笔,现在终于如愿,她换下了原来的水性笔,每天都用新钢笔写作业记笔记,压抑的心情也有所缓解。   可惜,就连这么一点小小的慰藉,也有人看不惯。   在拿到钢笔的第五天晚上,薄荧只是去了趟厕所的时间,再回到食堂时她的钢笔已经在桌上七零八落,被恶意地扳弯的笔尖歪歪扭扭地翘着,嘲笑着呆站在原地浑身冰凉的薄荧。   在门外打电话的护工这时走了进来,看见格格不入站在桌前的薄荧,她皱眉问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坐下?”   不远处群聚在一起的孩子们纷纷笑了起来,不论年龄大小,他们脸上露着纯粹的恶意,因为太过纯粹,所以理所当然,当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在扭曲的时候,没有扭曲的人才是异类。   没有人想当异类,所以薄荧没有在在场的孩子们脸上看到任何心虚和愧疚。   薄荧紧了紧拳头,默默地伸出手去想要收拾桌上的狼藉,本来已经走向食堂前排的护工看见薄荧桌上被分尸的钢笔,在薄荧根本没有预料,也反应不及的情况下忽然冲了过来,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薄荧脸上。   “这么贵的钢笔,才几天你就把它弄坏了?!你是不是心理有问题?!”护工朝薄荧大吼大叫,被打懵的薄荧渐渐回过神来,耳边是其他孩子热烈的哄堂大笑,脸颊火辣辣的疼,她的自尊也在火辣辣的疼。   “一块五一只呢!多少孩子想要都要不到,要不是因为陈厚,你以为轮得到你吗?!”护工还嫌不够解气,狠狠推了薄荧一把。   薄荧像个木偶被她推得后退两步,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学习时间结束后,孩子们收拾好书本结伴离去,有几个好事的男孩一边对薄荧做着鬼脸,一边学着护工的样子对她大声质问:“你是不是心理有问题!?”   在引起一阵捧场的笑声后,男孩们心满意足地走了。   薄荧将收拾起来的钢笔尸体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食堂。   当天晚上,她偷偷溜出福利院给孟上秋打了一个电话。 ☆、第 11 章   孟上秋在接到电话的第二天下午就开车来到了这个偏僻小镇,按照薄荧的要求,他在进入小镇后的第一个交叉路口右拐,又左拐一次,再直行,再右拐后,将车停在了一条人烟罕至的小道旁。   没过多久,副驾驶的门就被打开,戴着一顶旧棒球帽的薄荧带着一身寒气坐进了车里。   “现在去哪?”孟上秋发动了汽车。   “不,我们就在车里说。”薄荧取下棒球帽,抬眼看着孟上秋:“孟叔叔,谢谢您来找我,我没有办法请您去杯咖啡,也不能让人看见我和您走在一起,对不起。”   “怎么回事?”孟上秋皱起眉。   薄荧顿了顿,低声说:“他们会说我在勾引男人。”   “谁会这么无聊?!”孟上秋勃然发怒。   “这里的大部分人。”薄荧的左手握了握右拳,将昨天发生的事慢慢说了出来,孟上秋听得面色铁青,开门就要去福利院找人理论,薄荧慌忙拉住他:“孟叔叔!您要是真的想帮我,就不要去!”   “那你就任由他们这么欺负!?”孟上秋怒气冲冲地说。   “所以我给您打了电话。”薄荧说:“您昨天说让我演电影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算。”孟上秋毫不犹豫地说:“我把剧本带来了。”   他坐回车里,把薄荧让他带上的剧本拿了出来。剧本只有短短几万字,薄荧花了半个小时在车内看完了全剧本,要说不犹豫是假的,但薄荧没有其他选择。   合上剧本后,薄荧抬起头来:“孟叔叔,如果我要出演这部电影,是不是需要我的监护人的同意?”   “没错,如果你同意,我就去和你的院长协商。”孟上秋说。   “她不会同意我去拍电影的。”薄荧摇了摇头,没说在任院长眼中,这些都是抛头露面的不良人。   孟上秋看出薄荧还有后话,他坐回车里,神色严肃。   “孟叔叔,如果我拍摄这部电影,我个人的片酬会有多少?”薄荧问。   “三万。”   薄荧沉默了,孟上秋以为她是对薪资不满,脸色也冷了下来:“剧组的预算都在拍摄上,分在演员身上的确实不多,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个价格对于没有出道的演员来说是一个合理价格,我不会看你什么都不懂就压低你的片酬,我还不屑做这种事。”   “您误会了,孟叔叔。我在福利院每个月只有几块钱的零花钱,第一次听到这么大的数目,一时吃惊而已。”薄荧立即说道,她抬着眼皮,小心翼翼地看着孟上秋,在薄荧兔子般柔弱的目光中,孟上秋的神色缓和下来:“你没这么想就好。”   “福利院的院长最近正在因为捐款不够而苦恼,我想把我的片酬捐给福利院。”薄荧委婉地说道:“任院长或许会看在这三万块钱的份上同意我去出演电影。”   孟上秋的眉头紧皱起来:“你不要片酬?”   薄荧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果电影真的如孟上秋计划一样成功,那么她的人生就有了新的出路和选择,这远不是三万块能够比拟的,从一开始她追求的就不是金钱。   “如果三万块能够买来梦想,那很便宜。”薄荧略微腼腆地笑了笑。   孟上秋也被她逗得露出了笑意:“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个划算交易。”   薄荧见孟上秋不反对她的做法,才又继续说道:“如果我直接去和院长说,她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想请孟叔叔陪我演一出戏。”   “什么戏?”   第二天下午,放学回来的薄荧被叫到了院长办公室。   任院长坐在办公桌的后面,一张严肃的脸板得紧紧的,孟上秋就坐在任院长对面,拿目光静静看着她。   “孟先生,您看她怎么样?”任院长开口道。   “她的外形倒是很适合,一开始怎么不在那群孩子里?”孟上秋说。   “可能是护工们第一次叫人的时候没看见她吧。”任院长轻描淡写地说。   “任院长同意的话,那就她吧。”孟上秋点点头。   “那剧本……”任院长说。   “院长,您叫我来有什么事?”薄荧在这时打断了任院长的话,她蹙眉不喜地向薄荧扫视过来。   代替没有说话的任院长,孟上秋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薄荧。”   “薄荧,我正在为我的新戏寻找合适的儿童演员,你想演戏吗?”   毫不犹豫地,薄荧说道:“抱歉,我还有几个月就是期末考试了,恐怕……”   “薄荧。”这次是任院长冷冷打断了薄荧的话,在她威严的目光下,薄荧吞下了后面的话。   任院长看向孟上秋:“孟先生,合同能留在这里,我再找别人帮忙看看吗?”   “你可以留着再考虑一下,但是条约内容不能透露给第三方,因为合约上注明了具有保密性。”孟上秋不慌不忙地说:“在你考虑的期间,我也会寻找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如果你选了其他人,那么捐款……?”   “当然就作为片酬给予和我签约的人。”   任院长沉默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孟先生,您不是说带来了合约吗?我们现在就签吧。”   任院长耗得起,福利院却耗不起,三万块钱对于寒冬中的福利院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可是小姑娘似乎不太愿意。”孟上秋淡淡笑了。   “我会做通她的思想工作的,你放心。”任院长不咸不淡地说。   “好吧。”孟上秋拿出几张合同,任院长接过后一句一句地确认着合同上的条约,薄荧刚刚说了一句任院长,就被她冷冷打断:“薄荧,我们下来再说。”   任院长读完合同后,又抬起头来看向孟上秋:“孟先生,这部教育片你预计会在什么时候上映?”   “应该是在暑期。”孟上秋微微一笑。   任院长取下钢笔帽在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把合约还给孟上秋:“我会带福利院的孩子们一齐观看的——如果你们出了DVD版本的话。”   “剧组组建好以后我会来接这孩子的,不会太迟,我再通知你。”孟上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任院长也跟着站起,和他握了握手:“多谢孟先生的捐赠了,您让福利院的孩子们能过上一个温暖的冬天。”   送走孟上秋走后,薄荧看向走回办公桌的任院长。   “任院长,我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薄荧说道。   “你的成绩一向很好,担心什么,再说期末考试也不是升学考试,就算一时失手也没有什么。”任院长冷淡地说。   “可是离升学考试也只有七个月了。”   “薄荧,你是在为福利院做贡献。”任院长面色微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为福利院付出,你也不能例外。”   薄荧沉默下来。   “出去吧。”任院长下了驱逐令。   薄荧走到门口,突然又被她叫住,任院长深深地盯着她,半晌后说:“去了剧组要自尊自爱,不要给我搞出事情……”顿了顿,她说道:“看了剧本后告诉我里面的内容,如果有不妥就打电话给我。”   薄荧知道她在想什么,拍电影抛头露面终究不好,但如果是她的话,一个本身就一身污泥的人再多几个泥点也没有关系。   “……好。”   任院长的最后一丝疑心被前来接薄荧去剧组的人给打消了,她和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握了握手,淡笑着说:“几年前我还看过你演的电视剧,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见到真人。”   男人取下墨镜后,露出一张俊朗英气的脸庞,从外表来看大概三十出头,和孟上秋年龄相近,只是他保养得更好,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细纹更少。   “你好。”陈冕彬彬有礼地微笑着。   孟上秋从主驾驶席上走了下来:“这就是我们电影的男主角,会在电影中饰演薄荧的继父。”   “任院长你好,我是孟上秋的妻子戚容,这是我的名片。”戚容从后座走下,对任院长微笑着递出了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户海电影学院高级导师的头衔,任院长看着这张名片,脸上出现了一丝少有的笑容:“你好,有老师在我就更放心了。我已经给薄荧的学校请了事假,接下来的几个月就麻烦你们照顾她了,这孩子性格不合群,还望你们多包涵。”   “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有时间也欢迎你到来剧组看看。”陈冕笑着说。一旁的孟上秋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然而薄荧很清楚,根本用不着担心,因为任院长不可能会为了她抛下福利院的事情千里迢迢去到另一个省市来探望她。   “有机会的话。”任院长微微一笑。   和任院长的寒暄结束后,戚容带着薄荧坐到后座,两个男人也先后坐进了汽车,任院长在车外对孟上秋说了一句路上小心后,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福利院的大门。   “我根本听不懂她带着普通话的口音。”陈冕感叹道。   薄荧原本有些紧张,这时听他别具一格的说法不由笑了出来,陈冕从后视镜里看到展露笑颜的薄荧,眼里露出一抹单纯的惊艳,他从后视镜里看着薄荧,赞叹道:“我算是知道老孟为什么要兜这么大的圈子也要找你来演了——这部戏就是为你量身而作。”   薄荧的笑容有些僵硬,量身而作?一个勾引自己继父的少女? ☆、第 12 章   “我见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戚容笑道。   “行了,别说了。”孟上秋脸色不太好看地说。   戚容愣了愣,陈冕也因为孟上秋突然的发火而不解地看着他,只有薄荧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打断了谈话。   “陈叔叔和孟叔叔是好朋友吗?”薄荧装作好奇地询问。   “认识好多年了,从读书的时候起就是好朋友。”陈冕说:“牛脾气,从读书时候就是牛脾气,只有戚容才忍得了他。”   “戚阿姨和你们也是同学?”薄荧看向戚容,后者微微笑道:“我们三个读书的时候是铁三角。”   “什么铁三角,还不是你天天跟在孟上秋屁股背后跑,我才是顺带的那一个。”陈冕嘁了一声。   “皮痒了是吧?”孟上秋用凉凉的目光瞥了陈冕一眼。   陈冕不再拿两人打趣,又将话题转回薄荧:“薄荧的普通话倒是说得挺好,学过吧?”   “看新闻的时候学的。”薄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怪不得这么标准。”陈冕笑道。   “我看过您演的电视剧。”薄荧说:“也跟着您学过。”   “算了,别恭维我了,我演的那几部电视剧现在还有谁记得啊,全是配角。”他的声音低了下来,透着自嘲:“任院长也只是觉得我脸熟罢了。”   任院长恐怕还真的记得他,毕竟要她去恭维一个看不起的演艺人未免太异想天开,不过薄荧也没有为任院长解释的想法。   “《新中国无战事》里的石冠君,《少爷的剑》里的温峡,《孤狼》里的冯平——”薄荧平静地说出了几部电视剧的名字和陈冕饰演的角色,意料之中地看见陈冕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着她。   “没想到你还是小粉丝呢。”戚容笑道。   说是粉丝夸张了,对薄荧来说,准确地记住别人的样貌和名字只是她的一种本能,生存本能,讨好别人的一种基础手段。   “没想到你还真的记得。”陈冕颇为感叹,他转回头去,薄荧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脸上露着一丝伤感。   “阿冕,电影会成功的。”戚容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倒是光棍一条,电影失败也不过是损失一百万和一个咸鱼翻生的机会。我更担心你们,你们为了这部电影可以说是赌上了一切。”陈冕苦笑。   陈冕有演技有颜值,却一直不温不火地饰演配角,电视颁奖典礼上也一直处于陪跑状态,薄荧猜测他说的“咸鱼翻生”指的除了跻身一线外,或许还想凭这部电影成为影帝。   车内一时沉寂下来,几秒后,戚容坚定不已的声音响起:“我信孟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就算不是现在,也会在不远的未来。”   “孟哥,可别让我们失望啊。”陈冕玩笑地拍了拍孟上秋的肩,孟上秋神色肃穆地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电影的拍摄地是在尚门市的现代影视城,既有别墅、高级宾馆,教堂等现代场景,也有乡村街景和庄稼地,能够满足剧本上的所有的场景需求,最重要的是,这里是所有符合要求的选择中,需要花费最少的一个。   薄荧来到《地狱与玫瑰》剧组的第二天,在简陋的开机仪式后,电影就算正式开始拍摄了。参与拍摄的演员里除了在剧中饰演薄荧母亲的古妍霭和饰演继父的陈冕外,没一个人能叫得出名号,大多是名不经传的新人或出头无望的老戏骨,而工作人员又常常是一人干几人的活,还兼任群众演员,就连戚容也专门请了长假来剧组帮忙,任制片主任,孟上秋拉起来的这个班底,不得不说有些寒酸,事到如今,薄荧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这一步是否正确,如果孟上秋的电影失败了,她不仅分文未得,还要因为这部违背了伦理的电影身陷风言风语。   所以薄荧几乎是抱着拼命的决心来演这部电影。   在成为电影中的一员之前,薄荧一直以为拍电影的时候是按照剧本的先后顺序来拍的,看到拍摄通告后才发现不是这样,一切以节省经费为先,拍完一个场景再拍摄另一个场景,除了财大气粗的极个别导演外,几乎所有导演都是沿用这一模式。   通告板上的第一场戏是古妍霭饰演的张婉在家中招待陈冕饰演的沈石青享用晚餐的情景,来自美国的华裔画家沈石青为了即将开展的画展归国,意外对房东年仅十三岁的少女胡雪一见钟情,为了近距离接触梦中的情人,沈石青不惜接近胡雪独身的母亲来达成目的,他英俊的五官和忧郁的气质轻易就俘获了孤身一人带着独女生活的年轻寡妇。   作为电影开拍后的第一场戏,关乎着能否“开门红”,于情于理都必须演好,陈冕和古妍霭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实力演员,薄荧猜测这就是孟上秋选择两人的对手戏作为开场的原因。   在化妆的时候,薄荧抓紧时间复习昨天领到的剧本和复印的手绘分镜头,分镜头是孟上秋这几年陆陆续续画的,他把想要呈现的镜头都画下来,分发给涉及的相关演员和摄影师,光薄荧今天拍摄的这几场戏她就收到了厚厚一沓分镜头画稿。   化妆师杨姐一边给薄荧上妆一边念叨,一会是“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太漂亮了。”一会又是“年轻就是好啊,瞧这皮肤嫩得能掐出水了”,总之把薄荧夸得是全程红脸,直到上妆结束,还不忘补上一句:“我的技术完全没找到用武之地,你的皮肤太白了,我给你上了点腮红,你看怎么样?”   薄荧不太喜欢看见自己的脸,所以她也没去看镜子,直接就站了起来微笑着道谢。   “客气什么,我们化妆师最喜欢的就是跟长得好看的化妆了。”杨姐捂嘴笑道:“我能和你合影一张吗?”   薄荧答应后,杨姐拿出手机和薄荧一起照了一张,合影后,她又拿出一个本子要薄荧签名,薄荧愣了愣,杨姐看出薄荧的不解,眯眼笑着说:“杨姐给你打包票,你这张脸只要一曝光,想不红都难,阿姨近水楼台先要一张签名,等你红了我就能和女儿炫耀了——瞧,我还给那位大明星化过妆!”   薄荧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在她的本子上认认真真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杨姐看了眼,称赞道:“小姑娘人长得好看,字也写得好看。”   薄荧算是知道杨姐在剧组中颇具人气的原因了,她的每句话都像是从蜜罐子里捞出来的一样,让人没法子不开心。从讨好人的等级来说,薄荧被杨姐甩了一长截,就连讨好人,她也讨好得小心翼翼,力图如春风般不留痕迹,并非出于谨慎,而是薄荧恐惧巴掌甩在笑脸上的感觉,她已经疼怕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孟上秋让拍摄的演员各就各位的声音,薄荧想要去观摩前辈们怎么拍戏,再次向杨姐微笑道谢后,她拿着剧本和画稿快步走向拍摄场地。   孟上秋坐在导演椅上,神色凝重不已,从开机仪式开始,薄荧就没见他脸色缓和过,因为人手不够的缘故,孟上秋又是导演又是统筹:在场景布置好以前,他板着一张脸坐在监视器前调试摄像机的方位,方位调好以后,他又把主要演员叫到面前来一个个的挨着讲戏,大到内景的搭设,小到马克杯的摆放位置,孟上秋全都要一手过问,孟上秋的严苛虽然让一些工作人员有些微词,但也正是他的严苛,才能让拍摄的准备迅速完成。   孟上秋一声令下后,片场散乱的工作人员立即走出拍摄场地,把地方让给即将拍摄的演员。   场内的反光板和灯源已经调整完毕,坐在导演椅上的孟上秋挥了挥手,目光专注地投入到了监视器中。   片场中的两名主演已经进入了角色。   沈石青坐在摆满了菜的餐桌前,等着说要换一套衣服的张婉出来——至少表面上是。   画家总是握着画笔的右手因为烦躁而不自觉地握住了桌上筷子的其中一只,像挥舞画笔一样,在桌上一划而过。   “好了,可以吃饭了。”张婉从卧室中走出,几步走到沈石青对面坐下。   她明明说是去换一身舒服一点的衣服,结果换了一身豹纹的连衣裙出来,沈石青在她羞涩低头的时候露出一抹厌恶的冷笑,又在她抬起头的时候迅速露起微笑:“这身真美。”   “真的吗?”张婉的脸微微红了,她的手紧张地理了理裙子在腹部积起的褶皱,下巴却骄傲地扬了起来:“我和敏姐她们一起去试的,只有我才能穿上这条裙子,还不错吧?”   已经结过一次婚的女人,女儿都已经有十三岁了,说话做事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也许有人会欣赏她的纯真,但显然不是现在坐在她对面的这位。   “我以为这顿饭是为了把我正式介绍给你的女儿,”沈石青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盒子,有些遗憾地笑了笑:“我特意带了礼物给她。”   “她到朋友家去玩了,今晚大概不会回来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有心——”张婉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脸上随之露出小女人的幸福表情:“她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吧,是什么礼物?我帮你转交给她吧。”   “2号镜头,切到陈冕手部。”专心致志看着监视器的孟上秋突然说道,他的话音未落,监视器的画面就切到了陈冕的手部。   “还是下次由我亲手交给她吧,这样更有心意。”   沈石青表情未变,将小盒子放回口袋的动作轻柔又自然,但监视器前的人们却看到张婉欲伸手的一瞬间,沈石青的手忽然攥紧了小盒,瘦削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乍然狰狞起来的关节。   “过!”孟上秋说。 ☆、第 13 章   陈冕和古妍霭两人都经验丰富,孟上秋担心的是初次涉足拍戏的薄荧,她的外形无可挑剔,但是很难说现场表现会怎样,孟上秋特意将薄荧的第一场戏安排在今天的第八场上就是为了给她一点心理缓冲的时间。   第七场戏顺利结束后,孟上秋从导演椅上起身,目光找到片场中的薄荧,她正在帮助几个工作人员整理电线,孟上秋眉头一皱,让人把她叫了过来。   “马上就是你的戏份了,台词记好了吗?”孟上秋看着她问。   薄荧敏锐地察觉到他有些不悦,嘴角的微笑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记好了。”   “没事的时候就多看看别人怎么演的,好好揣摩剧本,杂事让工作人员来做就好。”孟上秋目光严厉地看着她。   薄荧这才知道他不满在哪里,她没有辩解,乖巧地点头应了声好,孟上秋的神色才缓和下来,虽然这两天孟上秋私下为薄荧开小灶,恶补了有关走位、动作表情、说话时机等基础知识,但他还是又花了几分钟再次提点了薄荧一遍,并轻声说:“这是你第一次拍戏,NG个两次也很正常,不要太紧张。”   “谢谢孟叔叔,我会努力的。”薄荧说。   孟上秋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坐回导演椅:“所有人准备,演员就位。”   马上就有工作人员把他的指示传达了下去。   在另一边指挥的戚容也赶了回来,鼓励地说道:“加油。”   薄荧腼腆地笑了笑,接着快步走向拍摄场地。   陈冕已经就位,杨姐正在为他补妆,对上薄荧的视线,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薄荧心里暖洋洋的,如果说先前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想要把戏演好,那么现在,她是为了大家想要把戏演好。   为了照顾第一次拍摄的薄荧,今天有薄荧拍摄的几场戏都没什么难度,她没费什么力气就全部一条通过了,让剧组里其他担心她会拖累进度的人松了一口气。   因为有了孟上秋的提醒,薄荧在拍完自己的戏份后,老老实实坐到了一旁,开拍的时候就观察别人怎么演,休息的时候就看自己的剧本,没有再去帮剧组工作人员的忙,等着轮到自己今天的最后一场戏。   “你选择了一条很适合你的路。”一个声音忽然在薄荧身边响起。   薄荧下意识露出的微笑在抬头看到身旁的人时立刻消失了,她敛了神色,重新低下头表情专注地看着剧本。   X对她的视若不见不以为意,依旧笑吟吟地看着薄荧紧绷起来的侧脸:“没有人会比一个天天都在演戏的人演技深厚,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出人头地。”   对于X刻薄的言论,薄荧选择了闻若未闻。   她不相信是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但是除了这个解释好像也没别的答案,新年那一晚X留下的塔罗牌在第二天就消失了,能够证明她不是自己疯狂幻想的东西一个也没有。   薄荧虽然没有学过心理,但她还是起码知道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去看幻象,也不要去听幻听。   假的假的。薄荧在心里默念。   “太失礼了,你难道忘了我能够知道你在想什么吗?”X故作生气的样子,却在一秒后露出笑容:“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不如就向我许一个愿望吧?愿望实现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是真是假了。”   薄荧的目光注视着剧本:“实现愿望的代价是什么?”   “我可以实现你三个愿望,每一个愿望都需要等价交换,交换什么,由我来定。”X忽然弯下腰,强硬地让自己的脸出现在了薄荧的视界,她的长发垂在薄荧手中的剧本上,一双黑到妖异的狭长眼眸定定地看着薄荧,片刻后,粲然一笑:“三个愿望以后,我要你的灵魂。”   薄荧面无波澜,心中却响起一声果然。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看来这果然是从她的记忆中衍生出的幻想。   “你现在可以不信,”X直起腰来,露出带着深意的微笑:“因为总有一天你会屈服在我的脚下。”   “嘿,小美女。”一个青年忽然走到薄荧面前,冲散了X的身影,薄荧抬起头来,看见是剧组中负责跑腿打杂的一名青年,薄荧在先前帮忙的时候和他说过几句话,知道他叫吕奇,已经有很多年剧组打工的经验。   薄荧不喜欢他的称呼,所以只是淡淡笑了笑,并没有开口回应。   “你的监护人没陪你拍戏吗?”吕奇问道。   “她没来。”薄荧说。   “是吗?晚上要不要和我出去玩?我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地方。”   薄荧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谢谢,晚上我打算再多看看剧本。”   “出去玩玩,转换一下心情也好更努力工作嘛。”吕奇毫不气馁地再次怂恿道,甚至得寸进尺地来拉薄荧的手。   薄荧脸色一变,正要躲避,一声蕴含着冰冷沉怒的声音突然响起:“吕奇!”   吕奇转头一看,表情立即讪讪起来:“孟导……我只是邀请她一起出去……”   “不用跟我解释,”面沉如水的孟上秋说:“去把今天的工钱结了,马上滚出剧组。”   孟上秋的脸色显示这件事毫无回旋余地,吕奇虽然不服自己仅仅因为一个小小的搭讪就被开除,但孟上秋要他走,他也没法不走。   脸色难看的吕奇走后,孟上秋走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的薄荧面前,目光平淡地看着她:   “还有三场就是你的戏,有没有问题?”   薄荧连忙说没有,孟上秋点点头,拧着他那一直没松开过的眉头转身往回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过头突然说了一句:“拿着剧本坐到我旁边来。”   孟上秋坐到孟上秋眼皮子底下无疑会减少被骚扰的概率,但是又会因为这种特殊待遇而吸引更多目光,薄荧嘴上答应,却没有真的大大咧咧地坐到孟上秋身边,而是像其他人一样,仅仅是站在导演椅后面,从监视器里观看别人的表演。   三场戏后终于轮到了薄荧,她要拍的是胡雪从学校早退回家,打断了张婉调情沈石青之后,第二天早上的戏。   从起床开始,心有不满的母亲就在餐桌前一直指责她。   “你该学着自己起床了,不要让我每天都来叫你!还有你的衣服,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随便乱扔,换下来的衣服就放到洗衣篮里,还有……”站在餐桌前往碗里放小笼包的张婉放下筷子,一把推掉了胡雪放在桌上的右手:“不许把手肘支在饭桌上!”   穿着蓝白色条纹校服的胡雪无语地看了她母亲一眼,端起桌上的牛奶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全部喝掉了,宽大的校服袖子被少女挽在小手臂的位置,露出纤细凝白的手腕,镜头推进,定在胡雪滚动的喉咙上,斜洒的晨光从她身后照进餐桌,不需要更多衬托,少女的一切都在发光。   单手端着餐盘的张婉一边往楼梯走一边不忘用另外一只手确认自己精心编织的盘发是否完美,就在此时,楼梯旁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因为这个意外的电话,张婉不得不叫来胡雪,要她代替自己将早饭送给既是房客,又是新任男友的沈石青。   胡雪不情不愿地端着餐盘往楼上走去,敲响了沈石青的房门。   “卡。”孟上秋说道:“从胡雪接过餐盘那里开始,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后,还是没有通过,孟上秋喊了卡后把薄荧叫了过去。   “胡雪是一个外向的女孩,骨子里还有点叛逆,她不会这么乖乖巧巧地听从母亲的安排,她的肢体动作和眼神应该表现出反叛的一面。”   因为薄荧之前一直表现良好的缘故,孟上秋的语气还算和善,没有CUT其他演员时黑面阎王的严厉,他具体地给薄荧讲了一下他在这场戏中的要求后,让薄荧准备一下,两分钟后开始。   两分钟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薄荧表示可以了之后,拍摄继续。   “第十三场,第二次,开始!”   电话铃响,张婉接起电话说了几句后,叫来了正在吃早餐的胡雪。   “把早餐送给沈老师,”张婉瞪了胡雪一眼:“不要打扰他。”   胡雪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手臂从托盘下穿过,端着早餐往楼上走去。   “是的,没问题,今天几点?”   张婉一边说着一边找来纸币记录,楼梯上的胡雪瞥了一眼母亲,乌黑的眼珠往上一翻,大部分人翻白眼都会有尖酸刻薄之相,但是监视器中的少女却把一个白眼翻得充满孩子气的可爱。   少女一边向上走,一边将手伸向了托盘中沈石青的早餐,她用漫不经心的眼神注视着楼下打电话的母亲,偷食的动作也是毫不在意的,两根手指拈起一个煎饺就往嘴里扔,咬破饺子外皮后,似乎是煎饺內馅太烫,少女皱着脸,张着嘴往外哈了几口气,紧接着就把拈过煎饺沾上油腻的手指放到嘴里,随随便便地吮吸了两下,然后敲响了陌生房客的房门。   孟上秋眼中露出一丝满意,从导演椅上站了起来:“通过。” ☆、第 14 章   紧张的第一天拍摄工作结束后,薄荧随着其他人一起去餐车那里领取晚上的盒饭,剧组的两个透明饭盒中一个装菜一个装饭,装菜的饭盒里是两荤一素,薄荧看到有红烧肉和番茄炒蛋的时候还在心里雀跃了一下,身后的两位工作人员却在抱怨开了:   “番茄炒蛋,我光看见番茄了。”   “红烧肉全是肥的,颜色那么浅,一看就不好吃。”   薄荧听到她们的对话,不由又仔细看了眼领到的盒饭里的菜,在她看来剧组的盒饭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她在福利院里吃的比这里差多了,除了陈厚掌勺分饭的那天,吃不饱、菜里没肉都是常态,和福利院比起来,这里至少管饱,作为主创之一,甚至可以吃完了再去要。   “领到盒饭了?走吧,主演们都去那边吃。”在《地狱与玫瑰》中饰演胡雪母亲的古妍霭走了过来,对薄荧友善地说。   古妍霭比薄荧先领到盒饭,现在是怕她找不到地方吃饭特意来接她的,薄荧领会到她的好意,连忙笑着说好。   古妍霭把薄荧领到了片场一角,为了不破坏拍摄场地,所有人都在寒风瑟瑟的户外吃饭,主创们聚集的地方有着建筑挡风,比完全露在寒风中的工作人员要好上一些。在这里,孟上秋和副导演柯敬江围着一张塑料小方桌吃着盒饭,其他人则把菜放在保温箱上,端着装有米饭的一次性饭盒就开吃了。   “来来来,女儿来这儿。”陈冕看见薄荧,包着一嘴巴米饭就火速转身,从身后拖出一张塑料凳子来。   旁边人都笑了起来。   薄荧笑着在他拿出来的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第一天拍戏,感觉怎么样?”已经吃完了坐在一旁休息的戚容问道。   “还不错。”薄荧笑道。   “还要再努力一点,”孟上秋抬头看了她一眼:“差了点火候,整体也不是那么放得开,以现在这个状态,后期的拍摄肯定是过不了的。”   薄荧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虽然在众人面前被说让她有些尴尬,但她还是从善如流地说道:“我会努力的。”   “这才第一天,薄荧已经做得不错了。”戚容笑着打圆场。   吃过晚饭后,休息了十来分钟,剧组马上又投入了夜戏的拍摄,一直到晚上九点半,一天的拍摄工作才算结束。   坐着剧组安排的大巴统一回宾馆的时候,坐在薄荧旁边的古妍霭合眼休息,薄荧则睁着眼继续无声研读自己的剧本,不时在上面写下一些自己的注释,因为是第一天拍摄,人们虽然累,但大多很兴奋,大巴上小声的说话声一直没停,坐在薄荧前排的两名女性工作人员更是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今天的娱乐新闻。   “郸鸿裕居然宣布将在明年退出歌坛,搞什么啊,郸天王不唱了?快告诉我今天是愚人节!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呜呜呜……”   “人家才不需要你的同意呢——哎,我看看,新闻稿上说郸鸿裕今后会减少工作,在明年六月彻底退居幕后,专注作曲……他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啊?什么到了后年大家还能想起他就谢天谢地了?”   “说的是他的小师弟吧?我听说银河娱乐为了这一天早就培养好了秘密武器,捂得可严了,不知道能不能赶上郸天王的一半才华。”一声伤心的感叹。   “用得着你操心?”另一名女生嘁了一声。   十多分钟后,大巴在一个招牌上的金箔都有些脱落的小宾馆前停了下来,人们闹哄哄地拿着自己的东西相继下车。   因为经费紧张,没人是单独一间房间,主创好一些,大多是双人间,其他工作人员都是三人间。   薄荧和戚容分到了一间,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外,她还以为戚容会和孟上秋一间,她会跟着古妍霭或杨姐呢。   戚容将最后一张房卡分给工作人员后,亲切地搂着薄荧的肩膀往电梯那里走去:“等久了吧,我们走。”   和其他人的大包小包比起来,两人都过于轻松了些,戚容的行李提前让先走的孟上秋给提到了房间门口,薄荧则是本来就没带什么行李,日常用品只有几件换洗衣物,书包里绝大多数重量都来自复习用的厚厚课本。进了房间后,薄荧第一件事就是把她今晚要用的课本和剧本整理了出来。   戚容见薄荧要学习,主动关掉了刚打开的电视。   “没关系,您看您的,不会影响我的。”薄荧连忙说道。   “没事,我看不看电视都行,反正累了一天,看会手机就睡了。”戚容说。   “那我开着灯会不会影响您?”   “我带了眼罩,你不用管我。”戚容说完后又加了一句:“晚上别熬久了,身体最重要。”   薄荧答应后,戚容就去洗漱了,薄荧在之后也去洗了个澡,回来后就立即翻开学校的课本看了起来,她还带了一本旧作业本,用来做课本后的练习题,因为以前上课一直很认真的缘故,薄荧基础在那,自学起来也不会太过困难,戚容看手机看了一会,跟薄荧说了一声后就戴上眼罩睡了,薄荧则是写写看看,一直奋战到十二点才关上了课本。   感觉有点困了,薄荧起身去浴室冲了个冷水脸,因为戚容已经睡了的缘故,薄荧水量开得很小,匆匆洗了一遍就赶紧坐回了桌前,这一次她拿起的是《地狱与玫瑰》的剧本,开始研读明天要拍摄的戏份。   一直奋战到深夜两点,薄荧才收拾东西上床睡觉。   早上六点,闹钟响后薄荧又立即起床,和戚容洗漱好后到宾馆餐厅吃早餐。吃完早饭后,一群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片场拍摄。   像这样忙碌但充实的日子一直重复上演着,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一月,跨年的当天孟上秋自掏腰包请各位主创们吃了一顿火锅,也是薄荧人生中吃的第一顿火锅,大人们都喝着啤酒,戚容为不能喝酒的薄荧和其他人特意叫了豆奶,这一晚所有人都很高兴,以至于第二天的拍摄时间被临时改成了从下午开始,好让包括孟上秋和陈冕在内的众多宿醉人士有足够的时间醒酒。   就在薄荧以为她在剧组的生活会一直这么顺利下去直到结束的时候,她早有意识,却一直心存侥幸的隐患终于爆发了。   “卡!”   孟上秋脸色难看地从导演椅上站了起来,这已经是同一场次中他喊出的第七声卡了。   电影拍摄用的胶片,每一次重拍都是在烧钱,剧组预算本就不宽裕,七次重拍下来,孟上秋的脸色已经黑如煤炭。   “肢体太僵硬,眼神里也没有东西,你眼中的胡雪就是这个样子吗?”孟上秋厉声说。   孟上秋的黑面阎王之名在片场早就人尽皆知,被他说哭的脸皮薄的演员也不是一个两个了,就在其他人以为薄荧也难逃这关时,孟上秋只是将实现从她身上移开,语气冷怒地扔下一句:“先拍下一场。”   薄荧想要再祈求一次机会,和她演对手戏的陈冕对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你先出去休息一会吧。”   薄荧不由咬住嘴唇,在众目睽睽之下低着头走出拍摄场地,她的心中充满慌乱、难堪,以及害怕就此失去容身之地的恐惧。   出于这种恐惧,她拿出剧本拼命研读剧情和自己的台词——尽管她已经倒背如流。薄荧一直等着有人通知自己重拍,但是直到华灯初上,拍摄的中心传来拍摄结束的欢呼声,薄荧都没有等到通知。   当天晚上的盒饭,薄荧第一次没有吃完。   晚上回到宾馆后,戚容说要出去一会,离开了房间,薄荧留在房间里看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全是白天被一次次喊卡的场景。   犹豫了很久后,薄荧最后还是放下了书本,拿起房卡走出了房间,她想要去当面向孟上秋道个歉。   按着记忆中陈冕提过的房间号找过去,按响门铃后却许久都没有人来开门,薄荧失望地正要转身离开时,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寻找过后,薄荧发现味道的来源地就在走廊尽头的消防门外。   薄荧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走到虚掩的消防门前,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孟上秋的声音,薄荧心下惊喜,正要推门进入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摄影指导柯敬江的声音:   “孟导,你还得再开导开导薄荧,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   薄荧的手一顿,慢慢放了下来。   “你以为我没说过?拍戏第一天我就告诉她这个状态后期的拍摄肯定通不过。”孟上秋冷冷的声音响起。   “你得好好说,小姑娘第一次拍摄,肯定放不开了,我第一次拍戏比她差远了,僵得像个木头。”陈冕的声音:“再多给她一点时间。”   “可是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戚容的声音。   消防门外一时静了下来,半晌后还是孟上秋开口了:“我们还有多少钱?”   “虽然我已经尽量削减了花费,但是最多也只能将拍摄维持到二月上旬,再长我们就承担不起场地和工作人员的花费了。”戚容说。   “加上我投的一百万,我们不是一共有四百万的资金吗?”陈冕凝重的声音里带有一丝疑问。   “我们拍摄用的硬件设备都是可选择范围内最好的。”戚容说。   门内又静了下来,薄荧不敢再听下去,快步离开了消防门。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请动动你的手指,收藏文章、收藏作者、多多评论!匹萨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快点上月榜,请合力托举起这块十一寸的芝心大匹萨好么!! ☆、第 15 章   薄荧心存的一点小小侥幸在第二天被冷水不留情地浇灭。   因为过于紧张,她连一些平常的小剧情也演不好了,在第四次被喊卡之后,孟上秋忍无可忍地怒吼道:“你到底在干什么,薄荧?!”   薄荧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戚容连忙从一旁走进拍摄场地搂住薄荧的肩,对孟上秋说道:“让她休息一会,先拍下一条吧。”   薄荧被戚容搂着肩走出了拍摄中心。   “怎么了?告诉戚阿姨,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薄荧难堪地摇摇头,因为不想看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看戏目光,她的眼睛盯着地面。   戚容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打起精神来,你之前就做的很好,现在一定也可以的。”   又安慰了薄荧几句后,戚容被一名财务部的工作人员叫走了。   大约孟上秋对薄荧今天的表现已经不抱希望,薄荧再看到调整后的拍摄通告榜上已经没有了她的戏。   作为电影的女主角,像薄荧这样在片场无所事事,冷板凳上坐一天的除了她恐怕也没有别人了。   当天晚上坐大巴回宾馆的时候,薄荧明显感觉到平常都要和她寒暄几句的工作人员变冷淡了,因为饰演胡雪母亲的古妍霭的戏份杀青,回程的时候薄荧身边只有一个空位,这让她的孤单感更加明显。   明明身在千里之外,薄荧却好像又回到了北树镇,比在北树镇更冷,更绝望,她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恐慌,她要失去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容身之所了,这股恐慌胜过她在北树镇的百倍,质变成绝望。薄荧这才知道,除了混合着屎尿味的消毒水气味,世界上还有一种恐怖叫做得到又失去。   回到宾馆房间后,戚容去到了浴室接一个电话,薄荧呆呆地坐在桌前,翻开的课本保持着那一页已经超过十五分钟,她盯着那一页一动不动,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除了X。   “我不知道你还在犹豫什么?”X侧着头,趴在书桌上看着她:“再这样下去,你会被赶回北树镇的。”   薄荧握紧了放在桌上的双手,目光直视着课本上空白的一点。   “我不想演。”   “这好办啊,向我许愿吧。”X立马兴奋地抬起头来,眨了眨漆黑的大眼睛。她一动作,身上的饰物又发出了一阵风铃般的清脆响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诡异地响着。   她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薄荧说话,X失望地重新趴到了桌上,又是一阵风铃响。   “如果我真的尽力去演这个角色,人们会不会以为胡雪这个角色就是我?”薄荧在心中忽然开口。   “有这个可能。”X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我不敢演。”   “那么你就要接受灰溜溜逃回北树镇的结局。”   “我不愿意。”薄荧本就攥在一起的拳头握的更紧了。   “可是你必须二选其一。”X恶趣味地笑了:“告诉我,你选择哪一条路?”   薄荧没有回答。   她一动不动的背影在昏黄的台灯光线下显得无力又孤独。   薄荧成为剧组NG王的第三天,她的戏份被全数排到了最后,她在宾馆吃早餐的时候还听到旁边桌人的窃窃私语:   “今天肯定要加班了,倒霉。”   “孟导对她也算有耐心了,长得漂亮就是不一样,你看平时只来雷阵雨的人现在都会下小雨点了,上次我见孟导骂那个小配角的时候才算狠呢,活活把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骂哭。”   薄荧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安静吃完了早餐。   下午四点的时候,其他人的日戏都拍摄结束,剩下的就是让所有人都在心中发憷的薄荧。   “演员就位。”孟上秋冷冰冰地说。   “加油。”戚容拍了拍薄荧的肩,走出拍摄中心。和薄荧拍对手戏的陈冕一如往常,在服装师为他整理衣服的时候冲薄荧笑了笑。   这一幕已经让薄荧NG了两天,拍的是沈石青把胡雪从夏令营中接出,在公路旅行的中途告知她母亲张婉已经因车祸去世的事。   镜头从陈冕身上开始。   穿着黑色毛衣的沈石青独自半躺在宾馆双人的大床上,在隔壁房间不断传出的哭泣声中神色凝重而疲惫地捂住了脸。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去看看胡雪情况的时候,少女一边哭泣着一边从没有开灯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套明显不合身的男士睡衣,头发散乱,赤着凝白光洁的小脚踩到了沈石青的床上,伏在大床的另一边背对着沈石青不断抽泣着。   沈石青坐了起来,两只手交互搓握着,显露出一股不安的焦虑。   胡雪依然在哭,她的眼泪打湿了枕巾,在上面洇出了一朵花,漆黑的羽睫上沾满水珠,美好又令人心碎。   “别哭了,已经没事了。”沈石青说。   胡雪又抽泣了几下,带着哭音说道:“怎么可能会没事,我的妈妈死了。”   沈石青看着她,双手试探地放上她的肩头,前倾着身体慢慢靠了上去。   “你和我在一起会非常快乐,我保证会好好照顾你。”沈石青的手指抚过胡雪被泪水沾湿,黏在脸颊上的黑发,用一种克制隐忍的语气说道:“别哭了,求你别哭了,我的小蝴蝶。”   “我们可以一起做很多事情,去很多地方。”沈石青一边抚摸着她脸颊边的头发一边说道。   “但是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胡雪依旧背着着他,不断抽噎着。   “我们可以有个新家。”沈石青说:“等我的画展结束,跟我去美国,你会喜欢那里的。”   “我在家里的东西怎么办?还有妈妈的房子——”   “我会处理好的,你想带什么东西走?”   “我的衣服——我的唱片——”   “我会把它寄到美国,同时我可以买新的送给你。”沈石青抚摸着因为抽泣而不断颤抖的少女身体,柔声哄道。   “我会买最漂亮的衣服给你,还有你想要的任何新唱片。”沈石青说。   “2号镜头机位推进,我要薄荧的脸部特写。”监视器前的孟上秋突然说。   随着镜头的推进,薄荧脸上的神情也在放大,在没有开灯的黑暗房间,少女满脸泪痕的脸在夜色中有一种禁忌的美感,既让人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呵护,又能够激起人内心深处渴望施虐的恶劣一面。不需要台词,仅仅只是露出那张美得动人心魄的脸,薄荧就能够成为任何场合的主角,孟上秋担忧的正是这一点,她是否能够压住外貌给人的冲击,将观众带回电影中来,而不是沦为布景中的一个美丽花瓶?   孟上秋选择薄荧作为女主角可以说是这部电影中他冒的最大的险,在看到薄荧的一瞬间他就确定这个少女就是他想象中的“胡雪”。她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孟上秋一直没有把握,而她最近两天的表现似乎在说他选错了人,但是现在——他确信自己赌对了。   大部分遭受差评,被指责“不会演戏”“像个木头”“千人一面”的演员都有一个通病,他们无法精准地控制自己的微表情,浮夸僵硬的表现总是提醒观众自己在观看一场表演,“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对表演者来说,指的是通过改变眼周肌肉和瞳孔大小就能传递出多种微妙情绪,面部的肌肉变化和嘴角的弧度也是观众从演员脸上读取情感的一大途径,好的演员需要对外界保持高敏感性,记忆他们在生活中感受的、看到的一切情感,再在需要的时候从回忆中释放它,除了天赋外,这还需要一定阅历。   薄荧的表现令人惊喜,孟上秋甚至无法将监视器中的少女和昨天在镜头前僵硬木讷的人化为同一个人。   胡雪的抽泣转为无声的抽噎,她的双唇紧抿,目光倔强地盯着空无一物的黑暗,在那双黑得没有一丝光亮,不断流下无声眼泪的眼眸中,渐渐出现了某种若隐若现的影子,在这漆黑不见光的土壤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地冒头,即使隔着一个屏幕,孟上秋都能感受到它炙热的温度。   这是《地狱与玫瑰》拍摄至今,他看到的最好的一个眼神表演!片场寂静无声,人们的呼吸声都在不知不觉中安静了。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胡雪说。   “当然可以,什么事都行。”沈石青回答。   胡雪忽然翻过身,主动搂住了沈石青,沈石青的手也顺势搂上了少女柔软纤细的腰肢。   “发誓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胡雪的手往下滑,抓住了沈石青敞开的睡衣领子:“我没有其他亲戚了,我死都不要被送到孤儿院那种可怕的地方。”   在她说话的时候,泪珠不断往下滴落,从她的下巴滑落,滚进雪地一般白皙洁净的胸口,少女的峰线隐隐约约,沈石青的目光只是看了一眼,就迅速移走,抱着胡雪的双手却不由自主收紧了。   “当然不会了,你会和我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第 16 章   当孟上秋喊“过”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片场好一会后,众人才回过神来。   陈冕放开薄荧,薄荧从床上坐起,半期待半忐忑地看着孟上秋。   “不错。”孟上秋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说。   这是他自影片开拍后说的第一句不错,薄荧的脸上立即扬起了笑意。   趁胜追击,休息几分钟后,薄荧立即又开始了下一场拍摄,几场下来无一NG,迅速赶上了进度。   宾馆的最后一场戏拍的是胡雪和沈石青的争吵,这是两人在剧中爆发的唯一一次争吵,也是胡雪在片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心灵释放。   沈石青从胡雪的钢琴老师嘴里得知胡雪已经翘掉了两周的钢琴课,暴怒的沈石青为此将胡雪从学校的晚会排练中强行带走,在无尽的争吵中,两人回到临时住所,沈石青将大吵大叫的胡雪扔到沙发,锁上门,又去砰地一声砸上窗户,表情狰狞地一掌拍在沙发背脊上。   “门窗都关上了,叫吧,让我看看你能吼多大声,快吼吧!”   沈石青不断追问胡雪在每周六/四点到六点的两个小时内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他指责胡雪浪荡不堪,胡乱臆测胡雪和其他男孩的关系,胡雪则歇斯底里地对他怒吼:“我恨你!我恨你!”   “你恨我?是我在负担你的一切生活费用,你身上的漂亮衣服昂贵首饰哪一件不是我买的?没有我,你现在只会在孤儿院里和其他孤儿抢糖吃!胡雪!胡雪!”沈石青面目狰狞,一遍一遍咬牙切齿地念着小恶魔的名字:“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胡雪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她的动作之快、之突然,让怒意满面的沈石青都愣了一下。   “你杀了我妈妈!你连我也一起杀掉了!”胡雪凄厉地尖叫道。   她的尖叫在客厅里连最后一丝余音都消失后,客厅静得像是一个入夜的坟墓。   胡雪重新坐了下来,在沙发上蜷成一团,将自己的脸埋入曲起的膝盖中,沈石青注视着她,脸上的怒容被束手无策的浓浓悲哀取代。   “对不起,对不起。”   他只有不断道歉,伸手想要去拥抱这个让他心碎,不断在爱与恨的分界中间折磨他的小恶魔。   他的手在刚刚碰到胡雪手臂的时候就被打掉了。   “别碰我。”   胡雪带着鼻音的声音从臂弯下冷冷传出。   “过。”   孟上秋喊过的声音传出后,陈冕笑着拍了拍薄荧的头:“好样的,一夜不见,这演技是脱骨重生啊,晚上陈哥哥自费请你吃个大鸡腿吧。”   薄荧抬起头回以一个微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什么哥哥,三十几的人了也不害臊。”戚容笑着走了过来:“今天的进度提前完成,收拾东西准备回宾馆了。”   “我……”陈冕正要说话,走过来的孟上秋淡淡接了一句:“人老心不老。”   “……孟哥,你这是损我还是夸我呢?”陈冕说。   孟上秋没管陈冕,看向薄荧:“今天演的不错。”   这是第二声不错了,薄荧心情很好,微笑的弧度也变大了:“还要谢谢大家之前对我的包容。”   “找准状态就好。”孟上秋点头。   因为下定了决心,薄荧在接下来的拍摄中一直顺顺利利,新年的那几天剧组也没有休息,全天赶工,薄荧也在记忆中留下了有史以来最快乐的一个新年,没有福利院里大人的冷眼,也没有其他孩子跟风的捉弄,她吃得饱饱的,盖着温暖的大棉被,有人对她和颜悦色的说话,还会夸她有天赋,对她笑。   也就是这个时候起,薄荧坚定了走这一条路的决心,她相信自己的生活正在变好,婆婆说的曙光已经就在眼前。   二月初的时候,剧组结束了最后一场戏,比预计的杀青时间还要早上一周,孟上秋心情大好决定举办杀青宴。   吃的还是火锅,地点则选在了尚门市的市中心,饭桌人欢声笑语不断,男男女女面前都摆着一杯啤酒,就连没有喝酒的女工作人员也红光满面。   薄荧吃饱后借口出去透气,溜出了满是烟味的火锅店,室外的寒风吹走了她脸上的热气,让她的心情也跟着轻盈起来。   电影上映后会发生什么事她控制不了,薄荧能做的仅仅只是享受现在。   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薄荧准备回到店内,视线随意扫过街角的时候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在街角昏黄的路灯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蜷缩在垃圾堆中,身上穿着一件紫色的毛衣和黑色长裤,看起来不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薄荧左右看了下,店门口只有她一人,旁边店铺的门口倒是站着四五个正在热络聊天的大人,但是他们似乎没人看见路灯下的老人。   薄荧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脚往路灯下走去。   随着距离越近,薄荧就越肯定这是一个和家人走失的老人,她衣着单薄,像是刚刚才从温暖的室内出来,鞋面干净崭新,没有一点泥渍,虽然脸上被冻得苍白没有血色,但是脸颊有肉,不像是生活困难吃不起饭的样子。   “老奶奶,您一个人吗?您的家人去哪里了?”薄荧站在老人面前柔声问道。   老人茫然地盯着地面一点没有回答,两只布满皱纹的手冻得发青。   薄荧无奈地四下张望,她和火锅店隔壁店门前站着的其中一位女性对上了视线,对方马上移走了视线,重新投入了热火朝天的聊天。   薄荧只好收回视线,脱下自己身上棉衣披在老人身上,这一次,老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还是茫然的。   “老奶奶,您知道您家人的电话号码吗?您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吗?”薄荧变着法子询问,但是老人始终一话不发。   “我看见她从那里来的。”   薄荧抬起头,看见是刚刚和她对视的那位女性,她站在店门口,袖着手朝薄荧说道,其他人都已经走进了店门,她说完后也跟着转身走进了店铺。   薄荧低头看了眼可怜的老人,估摸着剧组的庆功宴离结束还早,她将老人从垃圾袋旁扶了起来:“老奶奶,我带您去找您的家人。”   老人顺从沉默地站了起来,薄荧摸到她身上的毛衣,是她从来没有摸过的柔软度,比剧组一个工作人员向她炫耀过的两千块的羊绒毛衣还要柔软亲肤。   这条街上大多是餐饮酒店,没有岔路,薄荧扶着老人朝刚刚那位女性指明的方向走去,但是走了很久,走到人烟罕至的街道尽头后,她还是没看见任何像是老人家人的人。   薄荧在一盏路灯下停了下来,她冷得手指都没有知觉了,却还是用这只没有知觉的手指替老人拉起了她的棉衣衣领。   “妈!妈!你怎么在这儿?!”   就在薄荧准备带老人回火锅店借电话报警的时候,一声呼声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薄荧转过头的时候,一个女人正从十几米外,停在马路边上的黑色汽车上冲下。   她快步跑到老人面前,耳垂下镂空的菱形钻石耳饰在晃动下闪着璀璨的光芒,身上比老人穿得还少,外套下竟然是一条礼服长裙,保养得当的脸部皮肤细腻光滑,只有眼角的一点鱼尾纹出卖了她的年龄。   在确认老人没有受伤后,女人立即将手里抱着的羽绒服给老人裹上了,她的动作太快,薄荧都来不及提醒她自己的棉衣还被老人穿在身上。女人把羽绒服给老人裹上后才想起还站在一边的薄荧,她抬起头,在看清薄荧的长相后,除了眼底一丝怔愣外,没有明显失态。   “多谢你照看我母亲了。”女人说道:“你在哪里发现她的?”   “就在前面一点的火锅店门口。”薄荧说。   “妈怎么样了?有没有事?”比女人慢一步下车的男人这时才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他问的是老人的情况,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薄荧。   “妈没事,是这位小妹妹找到了她。”女人看着后一步走来的男人,语气生疏而客气:“我的钱包放在车上,你先帮我谢谢小妹妹吧。”   “小姑娘,是你照看了老人吧?真是谢谢你了,叔叔没什么好送你的……”男人伸手摸向西装内侧的口袋,拿出了一个咖啡色的真皮钱包,随手就抽出一沓百元大钞递给薄荧。   “没关系的,老奶奶找到家人就好。”薄荧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地看向女人:“奶奶身上穿的棉衣是我的……”   两人这才注意到薄荧只穿着薄薄一件单衣,女人愣了愣,立即把老人身上的棉衣脱下还给了薄荧。   “小姑娘,真是太谢谢你了。”女人再次说。   男人还想说什么,女人微微蹙了蹙眉头,语气依然是冷漠淡然的:“儿子还在车外等着。”   薄荧的视线投向马路边的汽车,一个少年倚在车边看着这里,既没打算过来,也看不出要进车的意思,在他所处的昏暗光线下,薄荧只能看出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外衣,脖子上围了一条黑白格子的围巾,脸却模糊在了夜色里。   “好吧好吧。”男人回头看了眼儿子,对薄荧再次道了一声谢后和女人一齐走了。   薄荧穿上自己的棉衣,转身往回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祝我的宝宝们圣诞夜快乐~~~每个人都心想事成~~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剧情正好进行到重要人物出现啦   ——————————————————————————————————————————   匹萨有几个问题想问下,我看到有两个读者反馈说不理解为什么北树镇那么多人都没道理的排斥女主,其他人呢?也觉得难以想象吗?我先总结下我在文里为了阐明这个为什么,侧面埋下的一些线索,按出现的先后顺序排列。   首先是女主的自白,说在陈厚来之前,她的日子没有这么难过,这句话的意思不是指以前就过的很好,只是没有现在这么差,由此可知福利院中孩子们的暴力欺凌是由陈厚的偏爱带来的,打个重点,请记住,陈厚为男性。   第二个线索,捡到白手套那里,店铺门口坐的女人,她说“装什么装,这里可没有男人。”这句话的意思是,没有男人在这里,让薄荧不要装腔作势,也就是说,她的心里认为薄荧总是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装腔作势,简称“勾引人”。她的这个想法是哪里来的,可能是她自己的老公被薄荧的外表吸引,也可能是认识的人的老公被薄荧的外表吸引,她因为这个人的关系对薄荧保有偏见,也有可能根本没有见过薄荧“勾引人”只是人人都这么说,她也就这么认为了。敲黑板,这里引来偏见的也是男人对薄荧的偏爱。   第三个线索,薄荧从户海市试镜回来,被任院长叫到办公室责骂,出来后门口两个护工的谈话:   “我早就说过她不会安稳的,瞧,都开始夜不归宿了,谁知道去哪儿鬼混了。”   “任院长也是可怜,每个月都会接到对她的投诉,都不知道替她挨了多少骂。”   “你不是结婚了吗?别让你老公到这里来,这个小狐狸精谁都迷。”   由此可知,薄荧真的是谁都迷[摊手],福利院里曾有过受害护工,来投诉的人,大概也和被薄荧外表吸引的男人脱不了关系。   好啦,这就是主要的三个理由,你们都注意到了吗?在这个基础上,你们是否觉得还不够明了,需要再做补充?   我知道很多文都是喜欢把推理呀心理什么的过程写的很细,让读者像是上帝一样,我喜欢保留一部分,留个线头给读者自己去拆,不过因为笔力问题,有可能我留的线头太短太不显眼,所以这时候就需要大家的积极反馈啦,大家放心给我提意见,匹萨有颗强心脏,不方,也不伤感情!这次也是感谢这两位反馈的盆友!   ——————————————————————————————————   如果在文章里看见被和谐的口口,请务必反馈! ☆、第 17 章   电影杀青后,陈冕马不停蹄地赶到另一个城市去饰演配角,听说这次是和当红小生配戏,一个台词全靠后期、拍十部电视剧全部一个表情的当红小生,看陈冕离开时愁眉苦脸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情了。而送薄荧回北树镇的任务,自然就由孟上秋和戚容负责。   孟上秋和戚容把薄荧送到任院长手里,又寒暄了一会后,任院长让薄荧再把两人送出福利院。   “我们就走了啊,好好照顾自己,电影有什么消息我会打电话给你的。”戚容从摇下的车窗里对薄荧说道。   “好,戚阿姨孟叔叔再见,路上小心。”薄荧弯下腰,对车窗里的两人说道。   薄荧送走两人后,回到福利院立马遭到了围堵。   “喂!薄……薄猪!听说你拍……拍电影去了?”一个比薄荧高上一头的男孩用力推了薄荧一把,在他身后不远,几个年龄和薄荧相仿的男孩女孩在不怀好意地窃笑着。   被他们支使来推薄荧的是福利院中一名智力低下的男孩,和薄荧一样,在福利院中也是不受欢迎的存在,薄荧记得他刚来的时候已经有□□岁了,至少在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但是几年后他的衣服上就沾满了口水,见人就喊妈妈爸爸,脸上总是露着讨好的傻笑。   薄荧面无表情地穿过他朝福利院里面走去,男孩伸出脏兮兮的手拉住她,薄荧用力一甩,甩开他的手,在身后的嬉笑声中快步离开了。   她还要忍,不能在这时候生事。   薄荧没想到自己的等待有点长。一个月后,她依然没接到戚容的联系电话,她去问过任院长,任院长说戚容那方没有联络,任院长不是说谎的人,所以戚容的确没有打来过电话。   薄荧心中有点不安,好在离开的时候她留了戚容的电话,借着放学后的空隙,她溜到报亭准备给戚容打个电话。   报亭老板收走五角钱后把座机电话拿了出来,薄荧按照记忆中的电话号码打去,电话还没接通薄荧就放下了话筒。   她忽然伸手拿起了一份娱乐杂志,当红偶像的人物封面上印着几排劲爆的内容提要,名导出轨、偶像曝光地下情……在这些加大加黑的标题下面,有一行相较起来不是那么引人注目的标题:   “公映审查不过关?博格尼大师爱徒新电影恐触礁!”   薄荧最后没有打电话,而是买下了这份杂志。她的脸色大概很难看,因为报亭老板厌恶地看了她一眼。   薄荧是在河边看完了这份杂志,从大石头上起身的时候她手脚冰凉,如坠冰窟,她茫然地四下看了看,才发现这就是发现屈瑶梅尸体的那条河。   为了避免麻烦,薄荧将杂志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空手回了福利院。   美梦破碎了,她又回到了肮脏、污浊、痛苦和绝望的现实。   梦想破碎了,但薄荧的现实还要继续。三个月后就是中考,薄荧的目标是在中考中取得省市第一的成绩,争取学费全免入读省会城市最好的高中,因为拍摄电影而分心的几个月,无疑影响到了她的成绩,她需要在剩下的三个月中提升至少二十分的成绩才有把握拿下本年的省市第一。   从早上五点起床,到晚上一点休息,薄荧的每一个小时都列有计划,她尽量不浪费一分钟时间,全心投入学习不仅是为了即将来临的中考,也是为了不让自己有空去回想梦中的一切。   就在她勉强能够平静地想起她人生中最快乐的那段日子时,四月初,一个电话打破了薄荧的平静。   “薄荧,我是戚阿姨。”   戚容的声音从话筒那里传来的时候薄荧还有些懵,不敢相信,她看了一眼坐在办公椅上的任院长,收回了目光。   “戚阿姨,你好。”   “抱歉这么久一直没联系你,我们忙着跑电影的事,也不想让你失望,等到事情确定了你孟叔叔马上就让我打电话来了。”   “什么确定?”   “之前我们拍的那部电影一直通不过公映审查,找了很多人也没办法,最后还是你孟叔叔的一个好朋友说愿意做推荐人,把电影推荐给戛纳电影节组委会,我们刚刚收到通知,电影被选为了这一届的开幕电影!”   “真的吗?”薄荧的声音跟着对方扬了起来,她完全忘记了旁边还坐着一个表情严厉的任院长,声音激动到颤抖。   这比她预想的最好结果还要好,就算她是个外行,戛纳电影节这个词也是如雷贯耳,欧洲三大电影节之一,每年多少电影挤破了头想要出现在影展上,多少明星想出各式各样的办法去蹭红毯,这是一个比户海电视台还要巨大、不可直视的庞然大物,猛地砸到薄荧头上,砸得她都快失去思考能力。   “真的!剧组的全部主创五月十二号都要动身前往戛纳,你孟叔叔想要让你一起去,你看有没有这个时间?”   薄荧看了一眼任院长:“我愿意,但是您要先和我们院长商量。”   “行,我知道了,我会和你们院长说的。”戚容在电话那头爽快地说道。   薄荧把电话递还给院长后,院长听了几句后就立即回绝道:“不行。”   薄荧心里一急:“院长……”   任院长抬起手来,严厉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说话。   “我知道,我听说过这个影展……那又怎么样?薄荧还有两个月就要参加中考,你要她跟着你们出国,参加那什么电影展?三天也不行,这不是时间的问题——”   任院长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   “别说薄荧没有护照,就是有我也不会同意,这件事我不会让步的。”   挂断电话后,任院长转头看向薄荧:“不要因为拍了一部电影就本末倒置,只有学习才能改变命运,这句话对福利院的孩子来说格外适用。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对于不能出国参加电影展,薄荧虽然失望,但也不至于像得知电影很有可能白拍的时候那样沮丧消沉,毕竟她去不去都不会影响电影成为开幕影片这一事实。   调整好心态的薄荧很快就重新投入到了繁忙的学习中,戛纳电影节开展的第二天,薄荧放学后专程去了一趟镇上的书店,用半个月的零花钱买下一本用加大加粗字体在封面醒目写上“国产电影的崛起?惊艳戛纳电影节的《地狱与玫瑰》!”的娱乐报刊。   还是老样子,她在河边看完了这份报刊,不过这回她没舍得扔,而是把有关电影的那一页给裁了下来,带回福利院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旧棉衣里。   六月十四日,薄荧结束了最后升学考试的最后一门考试,她一边在心中估着分数,一边往福利院的方向走去。   等到走回福利院大门时,薄荧还在忧心忡忡地回忆自己写下的某个答案是否正确,直到有护工通知她去院长办公室一趟的时候薄荧才从考试中回过神来。   走进院长办公室的时候,薄荧又惊又喜地看见了两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身影。   “孟叔叔!戚阿姨!”即使不看镜子,薄荧也知道自己的神情立即明朗了起来。   戚容单手搂住薄荧,脸上露着亲切的笑容:“好久不见,薄荧,考得怎么样?”   “还算正常发挥。”   “我和你孟叔叔来这里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戚容按住薄荧肩膀,身体略低下来,平视着薄荧,脸上的神情带着一抹严肃。   薄荧看了眼孟上秋,发现对方的表情也很严肃,在平时的严肃表情上还要再上一层的严肃,在这不寻常的气氛中,薄荧不由不安起来,脑中瞬间闪过众多坏的可能。   “……是什么?”   “我们想收养你,你愿意吗?”   从戚容口中说出的话对薄荧来说无疑比电影参加国际电影展还要更具冲击性,她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看了看戚容,又看了看孟上秋,再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任院长,呆呆地问了句:“真的吗?”   “真的,我和孟叔叔考虑了很久,为了不影响你的中考一直拖到现在才来问你。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薄荧的眼泪猛地从眼眶中流了出来:“我愿意!”   戚容这才笑了起来,她用手指抹去薄荧的眼泪,直起身笑道:“回去收拾东西吧,我们办好相关手续,星期天的时候来接你。”   薄荧正要冲出门,忽然停下脚步,犹豫地看向任院长。   “我已经告知过他们你的背景了,孟先生和戚女士并不介意。”任院长还是像往常那样用平直无波、总是冷冷的声音说道。   薄荧看向戚容和孟上秋,戚容对她微笑,孟上秋还是那副表情,嘴角却隐有上扬,薄荧看着他们,哽咽着说道:“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请有空的小天使点我的作者名进去专栏收藏一下作者好么!这也能给我积分送我上月榜!谢谢啦,么么哒!爱你们!如果能上都市月榜,匹萨一定双更报答![媚眼] ☆、第 18 章   薄荧要离开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一天之内迅速传遍了整个福利院。   刚刚从期末考试中缓过神来的孩子们非常愤怒,每一个人都想走,想到环境更好的家庭生活,想要拥有父爱和母爱,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愿意领养薄荧,大环境下他们潜移默化的认知就是,薄荧应该是无人问津的,像一碰就会染上臊气的羊肉,像路边某条野狗留下的排泄物,被嫌恶才是正常的,如果连路边的排泄物都被选择了,那么留下来的他们算是什么?   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孤儿们对薄荧的嫌恶从这一刻起升级为仇恨,任院长为了福利院的脸面不得不给护工们下了死命令,在薄荧离开福利院前的这几天一定要保护她的安全,好在学校已经不用再去,薄荧只要呆在护工和福利院老师的眼皮底下就不会有事,但是任院长要护工和老师防范的是孩子,她不知道,在福利院之中除了孩子,还有一个对薄荧虎视眈眈的成年人。   考试结束后,没有人再在晚上使用由食堂改造的学习室,除了薄荧。   当陈厚的手臂从背后环住薄荧的时候,薄荧才猛然发现学习室里原本坐在门口玩手机的护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放手!”薄荧从陈厚的手臂中用力挣扎出来,拿起桌上的圆规转身又惊又怒地对准陈厚。   “你为什么要走?”陈厚痴痴地看着她,神情就像被抛下的小狗,但是薄荧知道,她面对的不是长着奶牙的可怜小狗,而是一个披着人皮,长着利齿的怪物,只要她一个疏忽,他就能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们愿意收养我。”薄荧说。   “不,他们不是真心的。”陈厚说:“那个男的想要你……就像我一样,就像所有人一样……”   “别把其他人说得像你一样肮脏。”薄荧听不下去了,她快速地拿起桌上的东西朝门口走去。   “你为什么还不明白?!”陈厚在她身后吼道:“不论你去了哪里,你都不会获得幸福的!你被恶魔诅咒了,只有上帝才能救你!只有我才能帮你!”   薄荧抱着自己的书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学习室。   陈厚抱着头慢慢蹲下身,在无人的学习室中久久没有动弹。   星期天的上午,薄荧苦苦等候的一刻终于来了。   戚容带来了一个大行李箱来装她的衣物,然而在看见薄荧那些洗得发白甚至还有补丁的衣服后,戚容转而决定让薄荧一件衣服都不带。最后这个大箱子里的空间全便宜了薄荧的课本和笔记,薄荧想要拖这个像石块一样沉甸甸的行李箱,戚容却摇头将拉手握在了手里。   薄荧跟着戚容踏出福利院大门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新生开始了。   她想起了两年前在这里看见的场景,和她约定好收养她的夫妇带着别的女孩从她眼前绝尘而去,两年后的今天,她也将随着别人一起离开,离开这个她深恶痛绝,想要从记忆里抹去的地方。   孟上秋帮着把行李箱搬进崭新的黑色越野后备箱,戚容拉开车门让薄荧上车,薄荧正要坐上车,忽然想起自己忘在旧棉衣里的新闻报道。   “我有东西忘拿了,能等我几分钟吗?我马上就回来。”薄荧不好意思地看着戚容,得到同意后,她把书包放进车里,立即往回跑了起来。   薄荧说的几分钟有点长,戚容一直等了十多分钟才等到气喘吁吁的薄荧跑回来。   “怎么衣服都湿了?”戚容嗔怪地摸着她袖口上变色的地方。   “找东西的时候手弄脏了,洗了个手。”   “到底是什么忘带了,这么重要?”戚容笑着打趣。   薄荧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新闻报道,冲她粲然一笑。   戚容看见上面的标题后,一愣,接着露出动容的神色:“……你这孩子,快上来吧。”   薄荧坐上车后,孟上秋一边发动车一边问戚容薄荧回去拿的是什么,得到答复的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目光显示还是有所感触。   薄荧靠着车窗望着福利院,戚容转头看着她:“舍不得吗?”   薄荧收回目光,对她微笑起来:“不,我很期待新生活。”   四个小时后,薄荧来到了户海市她曾短暂住过一晚的孟上秋和戚容的家。   晚上是戚容掌勺,薄荧在一旁打下手,帮忙洗菜择菜,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在同一张桌上吃饭,闲聊一天发生的事,这是薄荧以前就梦想过,却从未想过会实现的事。   在饭桌上聊天的时候,薄荧才知道戚容和孟上秋已经准备把这间房子卖出,搬到首都上京去,戚容为此把电影学院的导师工作都给辞了。   “韦恩斯坦公司?”薄荧疑惑地问。   “一个欧美著名的电影发行公司,就是它买下了《地狱与玫瑰》的欧美发行版权。”戚容耐心给薄荧解释道。   戚容还说有香港和台湾地区的发行公司来和她洽谈版权问题,薄荧没细问。   “你想跟着我们姓还是沿用现在的姓?”孟上秋突然抬起头问道。   “孟哥!”戚容脸色有些尴尬,显然孟上秋这时提出的问题在她的计划之外。   薄荧也被这开门见山的问题给问愣住了。   孟上秋神色淡淡地看着她:“你戚阿姨想要你跟我姓,我则觉得你现在的名字就不错,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薄荧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是一条决定她今后是称呼两人为“爸爸妈妈”还是“孟叔叔戚阿姨”的路,这不需要时间考虑,她甚至在几天前就想好了答案,但是真的到她需要回答的这一刻,薄荧竟然想起了她的亲生父母,她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任何印象,想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实体的概念,但她居然就因为这一个单薄的概念而错过了回答的最佳时间。   她的忽然出神被误以为是委婉的拒绝,一人神色平静,一人则面露失落。   “嗯,我也觉得沿用旧名比较好,没必要那么麻烦。”孟上秋端起汤碗慢慢地喝起汤来,象征着这个话题的尘埃落定。   当天晚上,帮着薄荧把房间收拾好,又约定第二天带她去买衣服的戚容回到卧室,孟上秋半躺在床上,壁挂电视上正播放着一部文艺电影。   “孟哥,你真的不要薄荧改姓?”戚容在他身边坐下。   “为什么要改姓?”孟上秋依然专注地看着电影。   “至少孟家能留个香火……我生不出来,不想……”   孟上秋的视线移向戚容,他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我说过了,我不介意这件事,有没有孩子对我都一样,香火更是无所谓,世上姓孟的多了去了,缺我一支香火?”   “我总觉得对不起你。”戚容的眼睛红了。   “你知道我志不在此,我是真的不在意有没有孩子。”孟上秋说:“收养薄荧也是因为想着电影的成功有她的很大功劳,在我不在的时候,她也可以陪你,我知道你想要一个孩子。但是孩子大了,你突然要她丢掉亲生父亲的姓跟着我姓,她会怎么想?”   “她犹豫了一下。”戚容失落地说。   “没有一个孩子能够完全割离亲生父母,恨比爱更能锻造强烈坚固的关系。”孟上秋面无波澜,仿佛早有预料:“如果你还是希望她能改姓,那我们明天就去办手续,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沉默片刻后,戚容低声说:“算了,感情又不是靠那一个姓,我有信心成为她真正的母亲。”   孟上秋握住戚容的手,没有说话。   薄荧在户海市住了一周不到,就随着孟上秋和戚容迁到了上京。   孟上秋买下的房子位于二环上的一处高级小区内,上一任主人入住还没超过一个月,和新家无异。   没过几天,薄荧的中考成绩也出来了,她距离全省第一差了三分,只能屈居第二,虽然薄荧很是失望,但是戚容和孟上秋却十分高兴,从薄荧口中得知消息后,戚容还说要在家里做一顿大餐,孟上秋直接大手一挥,决定带两人出去吃一顿好的。   当薄荧走进装潢高档优雅的法国餐厅时,她的表情很镇定,实际手脚都僵硬得不知该往哪儿放了,再加上餐厅里客人投过来的目光,更是让薄荧如坐针毡。   “你不早说是来这种地方吃饭,我都没好好打扮。”戚容嗔怪着说出了薄荧心中的话。   “有什么好打扮的。”孟上秋抬起眼,略微流露出一丝吃惊:“只要不穿拖鞋就行了。你来看看想吃什么。”   他把菜单递给薄荧,穿着整洁的招待立即转向了薄荧。   薄荧只看了几眼上面的标价就不敢点了,她把菜单递给戚容:“戚阿姨点吧,我也不会。”   “还得你来。”戚容又把菜单递给孟上秋,孟上秋拿着转了一圈又回答他手里的菜单,翻看着迅速点了起来。   点完后,孟上秋把菜单还给招待,招待小声告退。   “上周我和槐树影业的老总就是在这里吃的晚饭,我觉得还行,你们可以试试。”孟上秋说。   “你们谈得如何了?”戚容问。   “我拒绝了,二流商业片以前为了糊口我已经拍得够多了,他手里有一部文艺片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作为我下一部电影的过渡。” ☆、第 19 章   随着时间的过去,薄荧也由一开始的拘谨非常渐渐放松下来,孟上秋点的餐按照顺序开始陆续上桌,孟上秋一边教她如何使用刀叉,一边告诉她西餐上的一些常识,薄荧第一次知道还有“前菜”、“副菜”、“主菜”之分,每一份的分量少是因为道数多,全套下来往往还会让人吃撑,根本不会有薄荧担心的吃不饱问题,对此,薄荧既是吃惊又是新奇。   开始动刀叉以后,孟上秋和戚容聊上了电影的事后,但是没一会,话题就又转到了薄荧身上。   “薄荧的成绩上上京最好的高中四中肯定没问题。”戚容说。   “不去公立高中,我已经给她打听好了,七月初的时候私立顺璟学校会举行入学考试,王银平告诉我顺璟高中才是上京最好的学校。”孟上秋说。他口中的王银平就是先前提到的槐树影业的老总。   “她的户口还没迁过来,顺璟会收她吗?”戚容有点担忧。   “王银平认识顺璟的校长,哪天我们约出来吃顿饭。”   戚容点点头,看向薄荧:“薄荧,觉得这里味道怎么样?吃得惯么?”   薄荧给了肯定回答后,戚容露出放下心的表情,笑着说:“如果不够就再加。”   “暑期你打算怎么安排?要不要学个才艺?”孟上秋问。   “孩子刚考完中考,这个暑假就让她轻松一下吧。”戚容说。   “你怎么想?”孟上秋看向薄荧。   虽然这两夫妻在艺术问题上很有共识,但显然在教育方法上分歧很大,短短几天,薄荧已经被问过了数次“你怎么想”,到现在,她一听到这句话就开始心里发虚。   在大多数时候,她的看法都更接近孟上秋,这次也不例外,薄荧喜欢学习,不论是学习什么,一切能够充实自身,使她变得更优秀的东西她都无法抗拒。   “我想学。”薄荧说。   “有没有感兴趣的?”孟上秋叉了一口鹅肝到嘴里。   薄荧有些犹豫。   “怎么了?”戚容关心地问。   “……我一直很羡慕会弹钢琴的人。”薄荧的声音低了下去,她觉得自己有些脸颊发热,仿佛自己这样的人想要学习钢琴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但是我听说钢琴要从小学起,我好像年纪大了……”   “这有什么,”戚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才多大呀,十五岁,想学就去学,戚阿姨给你找老师。”   吃完主菜后,招待送来了两份精致的甜点,还是迷你的小小一块,但是薄荧已经不会吃惊于这么小一块东西会卖上接近三百的价格了,她就像一条变色龙一样,总是能够迅速适应环境,一直如此。   “给你们点的。”孟上秋示意招待把甜品上到她们面前。   薄荧吃着这小小一块甜点的时候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就在一周前,她还在吃着连肉末星子都看不见的食堂定制餐,分到一块两角钱一颗的巧克力球像过年一样,而一周后,她就坐在从前想也不敢想的高档西餐厅里,吃她做梦也见过的美味精致的食物。   这顿晚餐一共吃了快两个小时,在孟上秋他们吃完之前,薄荧告诉戚容自己去一趟洗手间,在招待的指引下,薄荧顺利找到洗手间,女士洗手间里没有人,薄荧松了一口气,站在洗手台前用手指沾水小心地搓着袖口沾到的小小一块污渍。她决定回去后要将礼仪方面的学习加入自己的日常安排,以免再次发生这种尴尬的事。   走出女洗手间的时候,旁边的男洗手间也走出一名少年,两人的视线正好撞在一起,对方明显一愣。   薄荧觉得对方有点熟悉,但是又说不出哪里熟悉,而且她的脚步已经走到了洗手间门口,也不好再回头看他,从衣着打扮和会出现在这种高档场合来看,少年不可能是薄荧认识的人,理智分析两人没可能有交集后,薄荧甩掉心中淡淡的疑惑,快步走回了孟上秋他们那桌。   孟上秋和戚容刚刚吃完,薄荧回来后他们又坐了几分钟,等着招待拿来账单结完帐后,三人一起离开了法国餐厅。   戚容的效率很高,第二天就给家里搬回了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第三天的时候,薄荧就已经和钢琴老师坐在了新买来的钢琴前。   就年龄来说,她的确很大了,这位只有二十三岁,性格温和的女老师手下全是六七岁的儿童,最大的也才九岁,薄荧暗自庆幸教学是私下一对一进行,不用和一群十岁不到的儿童坐在一起磨练她的自尊心。   为了能够弥补年龄上的不足,薄荧在课后的练习上投入了大量的时间,这时候没有朋友的优点就体现出来了,薄荧不需要将时间花在交际上,钢琴老师称赞她有天分、进步迅速,只是因为她没有看见薄荧每天坐在钢琴前练习最少八小时的样子,薄荧从来都不是天才,至今她都没发现自己在什么方面有过天赋,她想要做到最好,就要付出比聪明人更甚的百倍努力。   在孟上秋的帮助下,薄荧获得了参加私立顺璟学校入学考试的资格,七月初,薄荧正常发挥,以预料之中的全校第一成绩被顺璟录取,九月,薄荧正式成为了一名高中生。   开学的当天,孟上秋专门抽出时间来送薄荧去学校报道。   “薄荧,准备好了吗?”薄荧的卧室门外传来戚容特有的轻柔声音。   “好,我马上就来。”坐在床上换校服的薄荧应声。   她将黑色的中筒袜拉上小腿肚,从床上站起来,在穿衣镜前理了理白衬衣上的飘带领结和膝盖上方的格纹短裙,确认万事无误后背起书包就朝外走去。   戚容和孟上秋都已经等在门口,因为戚容今天上午在上京戏剧学院有个讲座,所以没办法和孟上秋一起送她,戚容为此很是遗憾。   他们一起乘电梯来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戚容又叮嘱了薄荧几句后,拿着车钥匙急匆匆地往她的车走去,孟上秋用遥控器打开了黑色越野的门锁:“走吧。”   薄荧坐上了副驾驶,如今她给自己系安全带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了,一气呵成。   孟上秋的车开到离顺璟学校大门还有几分钟距离的大道上就寸步难移了,路边停放的高档私车一辆比一辆昂贵,被堵死的马路上全是各式豪车,好像这里正在举行一场阵容豪华的大型车展。薄荧识趣地说自己步行过去就好,孟上秋大概考虑到这么几分钟的路程薄荧也不可能走失,遂点头答应了。   “带好你的手机,结束了给我打电话。”孟上秋说。   薄荧应好后,又让他开车小心,然后才打开车门下了车。   “俏俏!我在这儿!”宁滢站在阶梯教室门口冲出现在不远处的徐俏猛地挥手。   徐俏来到宁滢面前后,宁滢立即热情地挽上了她的手,灿烂地笑着:“告诉你一个惊喜,你先猜一猜?”   “我们一个班?”徐俏嘴角微笑。   “你怎么知道?”   “你真笨!因为我和我爸说的要和你一个班啊!”徐俏终于笑起来。   “俏俏你真好!”宁滢抱住她,又尖叫又笑,徐俏则是一副早就习惯的样子:“行了行了,别叫了,多丢脸。”   “谢谢你,悄悄。”宁滢压低声音对她悄悄说道:“如果不是你替我交了学费,我们就不可能再一起读书了。”   “这有什么。”徐俏嘴角的笑容里难掩得意。   “你看,傅沛令来了!”宁滢突然狂拉她的衣袖,看着一个方向说道。   徐俏连忙向着她看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了双手抄在兜里的少年独自一人朝这里走来的样子,他穿着和其他男生没有两样的亚麻色西裤和白衬衣,敞开的衬衣领口上随意地系着校服领带,俊美的脸庞和冷漠不羁的眼神让他从一大群吵吵闹闹的男生中脱颖而出。   “你看到傅沛令的分班没有?”徐俏低声问。   “看到了,和我们一班,1班。”宁滢回答。   徐俏立即从宁滢身边朝傅沛令走去:“沛令!”   少年的脚步一顿,看着徐俏停了下来。   “我已经帮你看了分班了,你和我都在1班。”徐俏笑着说,和刚刚面对宁滢的笑容有着本质不同,徐俏的笑容在此刻更真切热情,有依赖,也有一点小小的讨好。   “嗯。”傅沛令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这时,后一步走来的宁滢说道:“嘿!”傅沛令看了她一眼。“郑风呢?我们什么时候去礼堂?”   徐俏看向傅沛令,傅沛令说道:“郑风和我约了在这里等。”   “那我们就一起等吧,反正也没事。”徐俏马上说道。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把规规矩矩的校服穿得像个二流子的瘦削男生从不远处冲了过来,激动地一把勾住傅沛令的肩膀:“哎哟哎哟……我跟你说,天啊,你知道我刚刚看见了什么吗?美女啊!超美啊!走走走,快跟我一起去看!”   傅沛令的眉头皱了起来。 ☆、第 20 章   “有什么好激动的,你是刚从乡下回来没见过美女吗?”徐俏冷下脸。   “哎哟——不是!你没看见,这个真的不一样!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我形容不出来,反正你们别到她身边凑,一对比,你们简直,那个词怎么说的?对,不堪入目。”这下连着宁滢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徐俏的脸更是彻底冷了下来。   “你们都来迟了,刚刚她在这里看分班的时候,阶梯教室都快被挤爆了!”郑风表情夸张地说。   “所以你是早就到了,为了看美女还追着人家跑了,直到现在才回来?”宁滢捂住嘴,笑了起来。   “哎哟,不和你们说了,快快快,沛令咱们走。”郑风拉着傅沛令要走,傅沛令的双脚却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不去看?”郑风瞪大眼。   “能有多……”傅沛令的话说到一半中断了,“她长什么样?”   “又黑又直的长头发!又瘦又白,个子比徐俏高,长得……哎哟——你要我怎么形容嘛,反正你相信我,绝对比你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都好看!”   徐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眼中带着怒意:“郑风,你自己发春别拉上别人行吗?”   “走吧。”傅沛令迈出脚步。   “沛令!”徐俏睁大眼,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傅沛令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不走?不去礼堂了?”   徐俏回过神来,又笑了起来,连忙拉着宁滢跟了上去。   薄荧拿着新生指南在礼堂找到了1班的班级位置,随意找了一个附近没人的空座位坐下后,哽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直到现在她还是不太习惯被瞩目的感觉,在北树镇时旁人的冷眼和厌恶她倒是习惯了,但是当人们的眼神换成了惊艳等正面感情之后,薄荧就开始觉得局促了。   薄荧在新学期的目标除了继续保持优异的成绩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野心,那就是交到同性朋友。但是这个野心看起来不大可能实现了,虽然不断有同班同学落座,但似乎所有女生都达成了一个默契,那就是远离薄荧,她们投向薄荧的目光大多是吃惊,并没有恶意,但是不知为何,她们就是不愿意坐到薄荧身边来。   薄荧暗自失落,干脆看起了手中的新生指南,上面介绍了顺璟拥有的各种建筑和设施,以及各种俱乐部和社团,社团是学生组织的,免费,俱乐部则需要一笔薄荧眼中的天价费用才能入部,除了一些比较常见的体育和音乐类俱乐部外,薄荧还看到了冰球俱乐部“上课地点冰球馆”、高尔夫俱乐部“上课地点高尔夫球馆”,最让人吃惊的是,薄荧还看到了马术俱乐部“上课地点顺璟马场”,一个拥有马场的学校,薄荧被震得久久不能回神,被马术俱乐部震过之后,再看到魔术俱乐部和陶艺花艺茶道等俱乐部的时候,薄荧就没什么感觉了。   礼堂慢慢坐满了学生和老师,一个穿着小礼服的主持人快步走上台,开学典礼开始了。   主持人作了开场白之后,邀请今年的新生代表上台讲话,薄荧作为入学考试的第一名,原本也期待过这个殊荣,但是学校的衡量标准似乎不是以成绩为主,她没有收到邀请。   新生代表讲话的时候,坐在薄荧身边,一直在座位上动来动去显得很不安分的一位男生终于按捺不住对薄荧开口了,他的白衬衣要比实际身材大上一号,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深色的校服领带像围巾一样散漫地打了个结,领结都垂到了胸口的位置,看到他的第一眼,薄荧就联想到了以前在北树镇学校里看见的,天天逃课、放学后随机逮人收保护费的那种人。   “很无聊,对吧?一想到这才刚刚开始我就要疯了。”男生盯着薄荧的脸说道。   薄荧不太喜欢他的目光,但是又不想惹怒这位看起来像是混混的人,于是简短地嗯了一声。她希望对方就此对她失去兴趣,但是显然对方没有这个打算。   “本来顺璟邀请的新生代表是我哥们,就我旁边那位——他嫌麻烦,拒绝了,不然我打包票今年的新生代表讲话会成为历届最短。”   薄荧看了他旁边一眼,之前她一直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坐在男生旁边的人竟然是和她在法餐厅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他面色冷淡地看着礼堂台上的新生代表,仿佛没有听见旁边涉及到他的谈话。   “我叫郑风,我们一个班!”男生说。   薄荧心想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实么。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薄荧。”   “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不是直升上来的吧?”郑风问。   薄荧对这个问题很抵触,她说道:“我不是本地人。”   “哎哟!真的?”郑风瞪大眼,“你的普通话很好呀,我一点没听出你是外地的。”   薄荧淡淡地笑了笑。为了不在第一天就结下仇怨,她不得不在郑风过度热情和兴奋的讲话中偶尔做出回应,但她的注意力更多还是放在礼堂台上,新生代表的讲话已经结束了,现在换上了顺璟的校长,虽然其他学生对他的讲话兴致缺缺,薄荧却被他演讲中强调的“梦想”一词给吸引了。   “每一个人都有追求梦想和实现梦想的权利”,说的多好啊,薄荧的梦想就是成为被人喜爱的人,她愿意付出一切来实现这个梦想。   校长讲话结束后,接下来就是校长为上学年学习成绩优异、活动表现突出的学生颁发获奖证书,薄荧看着台上的人心里有些发热,因为她想到了明年自己也会站在那里,从校长手中接过金色的证书。   漫长的半小时后,开学典礼总算结束了,在闹哄哄的礼堂中,一名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性走了过来,宣布自己是1班的班主任,告知了一些关于明天正式上课的注意事项后,就宣布大家可以离开礼堂了。   所有人都起身往座位外走,郑风一边走一边回头问道:“你打算参加俱乐部吗?还是社团?”   “我还没有想好。”薄荧说。   等到走出座椅区后,薄荧借口有人在等着接她回家,总算是从这场让她不适的对话中抽出身来。   “好吧,那我们先留个电话吧。”郑风自来熟地掏出手机,薄荧愣了一下,接着迅速反应过来,说:“你直接念你的号码吧,我记得住。”   郑风怀疑地看着她,念了一遍自己的号码:“真的记得住?”   薄荧马上重复了一遍,打消了他的怀疑,郑风接着说:“好,那你告诉我你的……”   薄荧赶在他说完之前,无奈地向他解释自己赶时间,郑风被她的微笑晃得头脑空白,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时,对方已经从他眼前消失了。   自以为有了个美好开头的郑风精神抖擞地走出礼堂,和等在大门不远处的傅沛令三人汇合。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人间极品啊!”郑风昂头挺胸,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说道。   “哟,要到电话号码了?”宁滢打趣道。   郑风觉得自己也差得不远了,所以抬起下巴骄傲地回答道:“那是,也不看看小爷是谁。”   “我才不信呢,拿出来看看!”宁滢说。   郑风脸上的笑容一顿,咳了一声,慢慢说道:“她留了我的电话号码。”   “你真是傻到没边了,人家不联系你怎么办?”宁滢笑着说。   傅沛令一直在旁边看手机,这时他抬起头来,对郑风说道:“晚上去打冰球?”   “去啊去啊。”郑风亲亲热热地把手臂挂上傅沛令的脖子,随即就被脖子主人嫌弃地拉了下来。   “我也要去!”徐俏说道。   “你又不打,去了傻站着。”傅沛令皱起眉头。   “我可以去陪你嘛,晚上再一起回家啊。”徐俏说。宁滢在这时帮腔道:“对呀,你们的家都在一条街,多方便啊。”   “有什么好陪的。”傅沛令不为所动,他看了眼郑风,“晚上联系。”   傅沛令转身毫不留恋地快步走了。   “你们女孩子是不是就是喜欢他这酷劲?”郑风砸吧着嘴看着徐俏两人说道。   徐俏和宁滢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走啦,明天再见。”郑风挥挥手,在傅沛令之后也离开了。   “悄悄,你说傅沛令会不会看上那个女的?”宁滢忽然说道。   徐俏看了她一眼,厌恶爬上眉梢:“胡说八道,沛令才不是以貌取人那种人。”   “可是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真的很漂亮,你不做点什么防范万一吗?”宁滢说。   “我才没那么无聊。”徐俏翻了个白眼,也迈出了脚步。   “好吧,我忘了我们俏俏心胸最开阔了!”宁滢嬉皮笑脸地又追了上去,挽住笑起来的徐俏胳膊,两个小女生笑成一团。 ☆、第 21 章   薄荧给孟上秋打完电话后,半个多小时后孟上秋的车出现在了她眼前。   “快上来吧,”孟上秋皱着眉给她打开车门,“过来的路上堵车了,本来我就在这附近办事。”   “没关系,我也没等多久。”薄荧笑着说。   薄荧上车后,孟上秋发动汽车离开了街边。   “开学还顺利吗?”   “很顺利。”薄荧忽然问:“孟叔叔,顺璟高中的学费一年是多少?”   “怎么突然问这个?”孟上秋看了她一眼。   “这个学校好像收费很贵。”薄荧说:“我工作后一定会还您的。”   孟上秋微笑起来:“你都跑到我的户口本上了,还说什么还不还的?”   “我一定会报答您和戚阿姨的。”薄荧也笑了起来。   孟上秋笑着看了她一眼。   回到家后,戚容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的菜等着两人。   “累了吧?快把书包放下,来吃饭。”戚容一见薄荧就立马迎了上来,从她身上取下书包,推着薄荧来到餐桌前坐下。   “戚阿姨手艺真好,在门口我就闻到香味了。”薄荧笑着说。   “那你一定要多吃一碗饭才对得起戚阿姨的手艺。”戚容笑眯眯地在薄荧对面坐了下来:“学校感觉怎么样?”   “很大,很大,还有马场呢。”薄荧说。   “真的?还有马场?”戚容也吃了一惊,她看向随后坐下来的孟上秋:“顺璟还有马场?”   “好像是吧。”孟上秋不大关心。   “怪不得它的收费那么贵呢,我们以前读书的时候操场上连塑胶跑道都没有,现在的学校居然连马场也修起来了。”戚容感叹道。   吃过晚饭后,薄荧主动留下帮戚容洗碗,一起把厨房收拾干净后,薄荧就坐到了钢琴前练琴,每练一小时休息十分钟,一直练到十点后,薄荧才上楼洗漱。   洗漱间就在薄荧卧室的斜对面,因为孟上秋他们在自己的卧室里有一间独立浴室,所以二楼的这个公共洗漱间就等同于薄荧的个人浴室,浴室里没有淋浴间,只有浴盆,薄荧在第一次走进这间浴室的时候心里就有点抵触,但是为了不给孟上秋他们添麻烦,她什么都没说。每次洗澡的时候,薄荧都是用的淋浴头,她甚至都不愿意坐在浴盆里,就在浴盆里站着洗,用最快的速度洗完离开浴盆。   她以为这就是一个小小的后遗症,不会影响到自己也不会影响到他人,直到第二天正式开学,薄荧在教室里拿到班主任下发的课程表,看到上面的游泳课三个字,薄荧如坠冰窖。   教室里嘀嘀咕咕地响起了议论课程表的声音。   “游泳课?我才不想下水。”   “你们想好要参加什么社团没有?我觉得俱乐部好像挺有意思。”   “我想参加回家社。”   “做梦吧你,活动课是必选。”   坐在薄荧前面的张立转过身,看着薄荧期期艾艾地问道:“薄荧……你准备参加什么活动?”   薄荧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还没想好。”   “昨天开学典礼结束后我去参观了乒乓球社,挺有意思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参加?”   “我考虑看看吧。”薄荧说。   “切,薄荧别听他的!”附近的一个男生听到张立的话,也侧转过身来加入了对话:“我代表足球社欢迎你来我们社当经理!”   “你昨天刚入的社就好意思代表你们社团了?”张立一转过头,话也不结巴了,利落地骂道。   “我们社长可是说了,薄荧要是愿意来足球社,社长这位置都能给她当啊。”说话的男生嬉皮笑脸。   坐在薄荧前面的女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几名男生,脸上的嫌弃不言而喻,虽然她没有看薄荧,但是薄荧清楚自己在她心中的观感恐怕比这些男生好不了多少。   如果不是因为座位排序是班主任安排,大概薄荧的五尺之内都不会有女生存在。   “这有什么好失落的?女生不愿意和你做朋友,想和你做朋友的男生多了去了,你要是摆个台子登记一下,人能从这里排到校门口呢。”X散漫地坐在薄荧左边同学的课桌上,左手横在胸前,另一只手则抵着左臂,手指撑在下巴上看她。   薄荧没说话,她却继续说道。   “选择和你做朋友,那可是连做绿叶的机会都没有,换做是你,你愿意做莲花下面的烂泥吗?”X表情浮夸地摊了摊手,手腕上的许多镯子撞在一起,发出铛铛的声音。   她倾下上身,露出狡狯的神情:“这就是过分美丽的烦恼啊,我建议你许个愿,我可以拿走一点你的美貌,或者直接给你很多女性朋友。”   薄荧闻若未闻。   这时班主任又开始挨个分发泳装,这些款式一样的泳装型号各自不同,都是按照学生的尺码定做的,之前为了定做校服薄荧曾测量过一次数据,却不知道数据还会用在定做泳衣上。   男生们已经兴奋地拿出泳裤查看了,女生则是含蓄地在包装口袋里翻看了一下,没谁把它从口袋里拿出来。   薄荧没有去看,她的心情烦乱,现在去看泳衣只会徒增她的压力。   下课铃响了起来,上午的课结束了。   薄荧将服装袋放进抽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郑风已经从教室的最后一排冲了过来:“终于下课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教室另一边,宁滢走到徐俏身边,皱眉看着郑风和薄荧:“他不会要让那个女的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徐俏也皱着眉:“你过去看看。”   宁滢走向郑风,徐俏则起身推醒了坐在她前面,一上午都伏在桌上睡觉的傅沛令:“放学了,我们去吃饭。”   傅沛令抬起头,徐俏这才看见他埋着头是在桌下玩游戏机,徐俏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刚刚的对话,但是傅沛令脸上并无异色,他将游戏机仍入抽屉,站了起来:“郑风呢?”   “他还在邀请他的梦中情人呢。”徐俏调侃道。   两人走到郑风面前的时候薄荧刚刚离去。   “怎么,没留住女神?”徐俏说。   郑风没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只是遗憾地说:“她说不太舒服,去保健中心一趟,不去餐厅吃饭了。”   四人走出教室,朝餐厅走去,宁滢挽着徐俏,小声说道:“俏俏,你说我要是向郑风表白的话,他会接受我吗?”   徐俏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挺看不起他的吗?”   “哎呀……我现在觉得他还不错啊,傻是傻了点,但是傻也有傻的好处呀。”宁滢说。   “你是觉得有危机感了吧?”徐俏一语道破:“以前别人喜欢你的时候,你看不上,现在知道后悔了?”   “俏俏!”宁滢撅起嘴。   薄荧去到保健中心后,医务室里只有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人坐在桌前吃着便当盒里的饭菜,看到薄荧的时候,她一愣,薄荧勉强扬起微笑,轻声说自己头晕,想要在这里躺一会,护士放下筷子,问了薄荧几句有什么症状,确定没有大碍后点了点头,同意薄荧在里面的病床上休息一会。   薄荧选择医务室只是因为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幽静,能够让她独处一会。走在学校里,无论是哪里,她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正在被围观的珍稀动物,珍稀动物不会感到羞耻,她会。   “你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吗?”X悬浮在空中,从高高的医务室上空俯视着薄荧的双眼。   “你怎么还没消失。”薄荧微微皱起眉。   “这和你的心情有关。”X笑道。   薄荧沉默地看了X一会,看着她渐渐露出狡慧的笑容也不说话,终于退让了,主动在心中问出了问题:“我有什么问题?”   “如今的你已经拥有了一个崭新的开始,这里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你完全有机会获得你想要的一切。”X看着薄荧:“可是你的内心还是倾向于过去的做法,将自己伪装成一只平凡的小鸡,想要融入平凡的鸡群。”   “你还记得看过的童话故事吧?”X的身体缓缓降了下来,她盘腿悬空坐在薄荧身边,两人隔得这么近,仿佛动动手指就能碰到。   “丑小鸭能够被误认为是鸭群的一员,是因为它还没有蜕变出洁白的羽毛和纤长的脖子,而你呢?你被排斥是因为什么?”X转过头,用称得上柔和的目光俯视着薄荧,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薄荧的脸颊,轻柔的声音里似乎带有魔力:“因为你无法隐藏身上属于天鹅的特征,他们清楚地知道你是异类。”   X的手指没有任何温度,就像空气一样。因为她是幻象,所以当然没有温度,薄荧在心里想。   “同样是和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对比,有的人会产生嫉妒,有的人会产生崇拜,你想要抹黑自己的羽翼去迎合嫉妒你的人,这从根本上来说就是错误的。这条错误的道路会抵达的地方只会是第二个北树镇。”X微微一笑:“你的内心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可是你依然在犹豫,心存侥幸,将希望寄托于上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2016年的最后一天,祝我的小天使们在新的一年里开开心心每一天!   最近两天接连有读者发问恶毒女配的问题,我刚刚回复的时候越打越多,干脆在这里一起说了,有时间的话,不如听匹萨闲聊几句?   因为本文是现实向,所以一开始就是恶人的人不会存在(也许北树镇那些路人算是?)   这意味着本文绝大部分的“恶人”角色,在和女主产生利益冲突前都是非恶非善的普通人,我更喜欢称他们为“立场对立者”,在接触之前,没有人知道他们最后会是朋友还是敌人,从《最后的魔王》开始,我就开始喜欢写灰色的人,他们会改变立场,你没有办法从一开始的印象去判断他们的好坏,只能通过女主和他们不断的接触,不断对他们施加的影响上判断他们的好坏,而且这个好坏只能针对女主,他们对女主好,很有可能在其他人那里就是坏,他们在女主这里是坏,在其他人那里说不定又是好。   最近看了一个帖子,说现在看文只看甜文,因为现实生活就那么累,谁再愿意再到小说里受虐。我感触很深,也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该转型了,因为这篇文说实话,不讨好的要素太多了,发文前我就想到了以后或许会有因为剧情而被怒骂的可能,今天也确实被人留评让我去死了(这种智障咱们不管他,让他奈何桥先走)   但是不管未来如何,这篇小说我还是会按照已定的大纲来写,这本书的大纲断断续续我写了一年,算是完整度很高了,写之前也一直摩拳擦掌,目前也写的很愉快,匹萨保证这本书会尽自己的全力去写,如果看了之后,几年后你们依然能想起这么一本书,想起薄荧或其他任何一个角色的某个剧情,对我而言,这本书就算成功了。   最后,怕人误会,我特别澄清下,我写这么多真的只是在回复的时候有感而发,字数太多干脆发到这里,也欢迎更多人就这个问题和我讨论,绝对没有不好的意思,特别希望和我说女配问题的两位读者不要误会,我爱你们,也爱你们向我这样讨论剧情。   字数多了会不会像是在怼人?其实不是,只是匹萨是个话唠,又喜欢这样开诚布公地互相讨论,希望两位千万不要误会,哎呀,越说越怕你们不开心,要能把心掏出来给你们看我就掏了,那一定是一块香浓的马苏里拉芝士。[眨眼]   最后的最后,新年快乐!谢谢大家对《迷人病》的支持! ☆、第 22 章   “同样是和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对比,有的人会产生嫉妒,有的人会产生崇拜,你想要抹黑自己的羽翼去迎合嫉妒你的人,这从根本上来说就是错误的。这条错误的道路会抵达的地方只会是第二个北树镇。”X微微一笑:“你的内心已经察觉到了危险,可是你依然在犹豫,心存侥幸,将希望寄托于上天。”   “难道你不知道,上天从来不会眷顾你吗?”   “……我应该怎么做?”薄荧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你明明知道答案,只是希望我能肯定你的做法,肯定你的身不由己。可是我不会说的。”X的目光看穿了薄荧心中的一切,她俯在薄荧耳边,用温柔的声音残酷地说:“从白手套死亡的那天起,纯洁无垢的薄荧就跟着一起死了。你可以在外装作一个好人,但是我永远知道你真正的样子。”   薄荧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她睁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目光黯淡。   X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不知又过了多久,薄荧突然在安静的医务室中听到了郑风的声音。   “我来看我的朋友,她在这里吗?”   薄荧从病床上坐了起来,穿上鞋走了出去,郑风正提着一个塑料口袋朝这里而来,看见薄荧,他立马加快脚步走到了薄荧面前。   “……你怎么来了?”薄荧问。   “你不是没去餐厅么,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来。”郑风耳朵尖往外露着红色,他的目光也有些游移,不敢直视薄荧。   薄荧看着他,淡淡一笑:“谢谢你。我正好饿了。”   “真的?太好了,我来一趟果然是对的!”见薄荧没有拒绝,郑风马上精神起来,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薄荧刚刚躺的病床边的床头柜,走过去将塑料口袋里的零食一袋袋拿了出来。   “谢谢你了,我回教室再拿钱给你。”薄荧微笑着说。   “哎哟——谈什么钱,太见外了。”郑风耳朵更红了。薄荧随手拿了一个不会弄脏地面和病床的面包,坐在床边撕开了包装。郑风随意地在她对面的病床上坐下。   “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都买了点。”郑风期许地看着薄荧,薄荧没说话,抿着嘴微微笑了笑,郑风不大自在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我准备报篮球社了,你要不要去篮球社当经理?”   薄荧说:“我打算去钢琴社。”   郑风没显得吃惊,习以为常地点点头:“哦,你也学钢琴啊。女孩好像都学那个。”   薄荧在心里想北树镇就没几个女孩学钢琴,学钢琴太贵了,不说买钢琴的费用,单就学费就能让大多数人望而止步。   薄荧对钢琴的憧憬来自电视和书籍,在她的认知中,钢琴总是出身良好的千金小姐的专利,她对钢琴这一技艺本身倒没有多大的兴趣,仅仅只是觉得学了钢琴,她就能离梦想中的那种人近一点。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要问什么?”   薄荧没想到他期期艾艾一会,问出的竟然是:“我听说你的入学成绩是全校第一?”   薄荧从郑风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就知道他的成绩在1班一定是倒数了,她尽量选了一个委婉的说法告诉他答案:“那天我的运气比较好,很多题都是见过的。”   “你太厉害了。”郑风耸耸肩:“以后的成绩榜上估计就是你压头我压尾了。”   薄荧忍不住笑了起来。   郑风被她的笑容晃得痴了,心跳如鼓,猛地从病床上站了起来:“我……我先回去了,你休息好了再回教室吧。”   郑风留下一袋子的食物落荒而逃后,薄荧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她神色平静地咬下一口面包,椰蓉的甜味在她口中扩散,最后被她吞下。   薄荧回到教室的时候,午休时间正好结束,学生们都在陆陆续续地回教室,前面的一群女生正在叽叽喳喳地热络聊天,从中间为首的女生身上掉出了一个手机链,薄荧在后面捡了起来,然后走了上去叫住了中间的女生。女生们都停了下来,看着薄荧的目光中带着不解和疑惑,以及一点小小的防备。   “陈昕,你的手机链掉了。”薄荧淡淡笑着递出手机链。   中间的女生愣了愣,然后接了过来:“……谢谢。”   薄荧笑了笑,越过她们朝前走去。   “她居然知道你的名字耶。”   “你认识她吗?”   女生们压低的议论声从身后传来,薄荧头也没回。   当天下午放学后,薄荧去了第三教学楼,在地下室的众多乐器社团中找到了钢琴社,薄荧走进钢琴社的时候,里面的人都是一愣,薄荧已经习惯了第一次见到她的人的反应,神色不变地微笑着说出了自己想要入社的想法。   负责新人入社事宜的女生正要说话,一名长发的女生走了过来:“我们很欢迎你加入社团,但是因为乐器有限……”   女生疑惑地看了长发女生一眼。   “所以满员了是吗?”薄荧问。   “社员的位置我们还有的,就是要麻烦你练琴的时候去第二教学楼的旧琴室了——当然,如果有什么活动,我们会通知你的。”   薄荧看了她片刻,笑道:“好。”   薄荧走后,最开始的女生疑惑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我们的钢琴很紧俏吗?”   “你傻啊,你愿意和她一起练琴,我可不愿意。我男朋友还要来看我呢。”长发女生翻了个白眼,坐回钢琴琴凳上继续涂起了她的手指。   女生吐了吐舌头,将薄荧的入社申请放入了社员档案盒。   回到家后,戚容已经准备好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孟上秋则因为《地狱和玫瑰》在香港和台湾的首映会而赶去了这两个地方。   两人和乐融融地吃完晚饭,薄荧还是老样子帮戚容洗了碗,又说了些学校里的事逗她开心。她毕竟不是戚容亲生的,不像亲生孩子那样什么都不做就会有母亲满满的爱,薄荧获得的好感,都是一点一滴从平时的生活中积累起来的。   做完家务后,薄荧练习了半小时的钢琴,这时候已经八点,她回到楼上自己的卧室,做起了作业,做完后又开始了功课的复习,卧室里的灯光直到凌晨一点才终于熄灭。   早上五点半,闹钟响起,薄荧穿好衣服下楼做了个水煮蛋,回到二楼动作迅速地洗漱,然后下楼把煮好的鸡蛋拿出放凉,再次回到二楼卧室,在书桌前背了十五分钟单词,接着预习今天一天要上的课程,在七点钟的时候拿着冰箱里的一盒牛奶和已经温热的水煮蛋出门搭乘校车。   校车来的时候薄荧正好把鸡蛋和牛奶吃完,薄荧上车的时候几个坐在前排昏昏欲睡的男生被同伴用激动的拳头捅醒,薄荧视若未见,她往后排走去,发现同班的吴悦,坐在她课桌前面的女生也在车上,对方看见薄荧愣了愣,薄荧在短暂的犹豫后带着微笑走了过去,隔着一个过道坐在了她身旁。   “早上好。”薄荧微笑着低声问好。   “早上好。”吴悦顿了顿,犹豫地回答。   还算一个不错的开始,薄荧在心中想。   从这里到学校一共有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按照薄荧的原计划,此时她应该拿出耳机听手机里下载的英文散文锻炼听力,但是现在她临时改变计划,决定将这二十分钟花在人际交往上。   “你一定起的很早吧。”在斟酌之后,薄荧选了一句看似随意的话作为开场。   “对啊,我六点就起床了,你怎么知道?”吴悦好奇疑惑地看了薄荧一眼。   “你盘的头发很漂亮,如果是我的话,一个小时也盘不出来。”薄荧微微笑着,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她的盘发。   “这也没什么,很简单的,我一开始也是怎么都盘不好,练习了好久才会的。”吴悦脸上出现了笑意,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你姓薄,是那个明钟集团的薄吗?”吴悦好奇地看着薄荧。   “不是。”薄荧不大想提及孟上秋,因为这必然会涉及到他的成名电影《地狱与玫瑰》。“我父母是户海人,最近才搬来上京的。”薄荧紧盯着吴悦的表情,从她眼中果然看到一丝不屑。   “是吗?那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没准我爸妈也认识呢。”   “真的吗?你父母在从事什么工作?”薄荧把这个球踢回给吴悦。   “他们搞批发零售的,知道那个全国连锁的沃家吧?就是我们家旗下的。”吴悦的语气中隐有自豪。   薄荧在户海和上京都看见过沃家连锁超市,在国内的地位大概类同于欧洲的家乐福超市,没想到坐在自己前桌的同学的父母竟然就是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的主人,作为一个三个月前连百元大钞都很少见到的福利院孤儿,薄荧不可避免地被震住了,她注意到吴悦正紧紧盯着她的表情,似乎想从她脸上看见震惊和艳羡的表情,所以她的吃惊都压在了微笑下默默进行。   “原来是这样,我父母没有经商,他们在上京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薄荧在吴悦产生更多兴趣前用这句话作了结语,然后将话题转到了这周星期五之前必须决定的活动课上。   “吴悦,你想好上什么活动课了吗?”薄荧问。   “不知道,我有点想去拉拉队,”她顿了顿,突然警觉起来,看向薄荧:“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提前说新年快乐了,感觉像拜了个大年才发现自己拜错人一样2333今天再说一次新年快乐!!   我真的很喜欢和你们唠嗑自己在写文时的想法,嘿嘿,希望你们不会烦~   我们今天来谈谈女主的性格吧,《迷人病》这本书可以说是薄荧的个人传记,故事的开端从福利院开始,女主13岁,一开始她的性格是善良隐忍的,后来迎来了第一个改变性格的巨大事件,和她同样无依无靠的弃猫被眼睁睁杀死在眼前,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得知了人生灯塔一般的婆婆的去世。   “我没有说过任何人一句坏话,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为什么……?”   这两者的死亡,让女主知道不是善良的人就会有好报。   接下来还有第二个和第三个关乎性格的重大变故。本来是还有第四个,但是想想算了,和现在已经塑造出的某人性格已经不合,于是砍掉,你们不用看女主多受一次虐啦。   这些完了以后女主的性格就基本成型,更加圆滑、更加机敏、除开心灵的部分更加完美。   接下来少女时代就结束了,大学开始就主要是娱乐圈的故事了,娱乐圈阶段,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担心再有难以承受的剧情了,主要是苏苏苏,爽爽爽,让我们一起期待娱乐圈阶段的开启~   以上就是今天的匹萨座谈会,大家新年快乐!明天再见! ☆、第 23 章   “我不大喜欢运动,打算选一个能坐着进行的社团。”薄荧了然,淡笑着说道。   吴悦放下心来,两人在路上又断断续续闲聊了一阵,校车终于开进了顺璟学校气派豪华的大门。   吴悦下车后看见了同班的另一名女生,她松了一口气似的,立即转头对薄荧说:“那我先走一步了,教室见。”   “教室见。”薄荧笑笑。   吴悦叫着那名女生的名字,快步奔了过去。   薄荧正要抬脚往教学楼走去,身后突然传来呼喊她的声音。   夹着一阵凉爽的晨风,郑风单肩背着书包,风风火火地从校门口奔到薄荧身边。   “太巧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刚刚那是吴悦?你们一起来的?”   “我们在校车上遇见的。”   “你是坐校车来的?”郑风瞪大眼:“那多麻烦啊,你告诉我你家在哪,我可以让司机来接你,我们一起上学嘛。”   “谢谢,校车挺方便的。”薄荧婉拒道。   郑风露出遗憾地表情,垂着头走在薄荧身边,但是没几秒,他就又精神了起来。   “吴悦是不是跟你炫耀他们家开沃家的了?”   薄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但郑风依然接收到了她眼中的信息。   “你别听她瞎吹,这圈子里谁不知道她爸在集团只是一个中小股东,沃家集团要真是她家的,她还用得着坐校车上学?”郑风鄙夷地说。   薄荧没说话。   郑风忽然反应过来,无措地说:“薄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说你,我只是看不惯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的那种人……”   “没关系。”薄荧用微笑抚慰了不安起来的郑风:“我家本来就很普通,这次换你压头我来压尾。”   郑风咧嘴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黑发茂密的后脑勺:“我也压不了头,这几年顺璟的天下不出意外都是我哥们的了。”   “你哥们?”   “就是经常和我……”郑风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了,他躲开薄荧的目光,含含糊糊地说道:“就是我一好哥们,总之我离压头还远呢。”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薄荧收拾好东西,赶在郑风过来纠缠之前快步走出了教室。   顺璟的高中部学生餐厅距离薄荧上课的第一教学楼只有五分钟路程,薄荧去到餐厅的时候还没什么人,食物已经在足有二十米的自助餐台上摆好,单是水果就有六七种,更别提让她眼花缭乱的各种菜式,薄荧甚至看到了牛排和披萨。在另一个稍小的自助餐台上,则竖着一个标牌,写着清真二字,菜式虽然没有大餐台上丰富,但依然香气扑鼻,勾得薄荧突然饿了起来。   身后大量的学生开始涌入餐厅,薄荧学着别人的样子拿了餐盘,走到餐台前排队夹了一些以前没见过也没吃过的食物,她拿着夹子正要伸向一盘顶着生鱼片的寿司时,旁边一只夹子同样伸向了她瞄准的那枚寿司,两只夹子在相撞之前都停住了,薄荧抬起眼,看见身旁站着她曾在法国餐厅遇见的少年,也就是常常出现在郑风口中的“我哥们”。他皱着眉头,视线从薄荧的夹子移到了薄荧的脸上。   “你先吧。”薄荧收回夹子,微笑道。   傅沛令看了她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把夹子放回寿司盘前专门放夹子的餐盘,转身走了。   薄荧有些茫然,她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压头”的男同学吗?   拿着自己的餐盘,薄荧向自己班的用餐区域走去,一路人不断有人看着她小声议论,男生惊艳的目光和女生复杂的目光一路上如影随形,但是薄荧已经逐渐能够习惯并无视它们了。   习惯它们比习惯北树镇那些带着明显恶意的目光容易多了。   无视郑风翘首以盼的姿态,薄荧坐到了陈昕和吴悦那些女生聚集的长桌上。在她坐下的瞬间,长桌有一阵的静默,有几名女生面露尴尬。全靠陈昕拍了拍桌子,讲了一个高年级男生正在追求同班某个女生的八卦,气氛才重新炒热了起来。   薄荧试着附和她们的谈话,以加入聊天,但是她发现不论她说什么,回应者都寥寥无几,除了陈昕和吴悦偶尔会接几句外,话题大多在她加入的一瞬就尴尬的结束了。   最后她不再开口,只是安静地加快了进食的速度,然后端起空餐盘,微笑着对女生们说自己先回教室了。   薄荧端着餐盘来到回收区,将餐盘放到桌上,收回因为用力而指尖发白的手指,面色平静地走出了餐厅。   回到教室后,因为室外阳光不错的缘故,薄荧拿上了耳机和手机去到屋顶花园,在一条沐浴在阳光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耳中安静的英文朗诵和头顶和煦温暖的阳光让她暗涌的负面情绪逐渐平息下来,她默默听着耳机中的英文朗诵,忽然察觉到有一丝烟味正在朝她靠近。   薄荧抬起头,发现一名身材高大的高年级男生正在向她走来。不远处四个和他身高相近的高年级男生倚着栏杆,带着打趣的笑容朝这里窃窃私语。   “你就是薄荧?”身材高大的男生用审视的目光从上方打量着她。   薄荧不用去看也知道她现在一定吸引了整个屋顶花园的视线,或许不用等到下午放学的时候,她就会作为新的八卦出现在别人的口中。   薄荧摘下耳机,男生又问了一遍。   “是的。”薄荧轻声说,同时开始收拾自己的耳机线。她现在很后悔为什么要带手机来这里,这样她或许可以说自己不用手机——虽然这个拒绝的理由蹩脚得像是嘲笑。   她也不可能使用对付郑风的那一招了,她直觉不会管用,最重要的是,这一招有风险,有很大可能让她成为闲谈八卦中向陌生人要电话的女生。   一开始她就不应该来屋顶花园。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我叫邱承朗,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男生问道。   薄荧站了起来,露出为难的神情:“抱歉,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我要回教室了。”   薄荧提心吊胆地往屋顶花园的出口走去,万幸的是男生并没有追来,只有他朋友们的哄笑声从身后传来。   薄荧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里。   第二天是星期三,下午的最后两节课是活动课时间,薄荧抱着琴谱来到第二教学楼,在初中部教师的指引下来到了地下一层,和第三教学楼飘荡着各种乐器声和谈话声的地下一层不同,第二教学楼的地下一层完全废置了,大部分房门上都挂着一把生锈的铁索,了无人气的走廊上空无一物。   薄荧用得到的钥匙打开了一扇锁上的房门,走进了这间堆满杂物的旧琴室。   一扇老旧的木制单面书柜被放在入门后左手面的墙边,不远处是一条斜放的格纹旧布艺沙发,沙发高耸的背部正对着薄荧,两架大概是已经损坏的钢琴重叠着堆在房间里,薄荧小心地穿过几个空画架,来到一架蒙着白布的立式钢琴前,小心翼翼揭下白布,不让上面的灰尘腾起。   薄荧擦干净琴凳,坐下试了几个音,虽然和精心保养,调试后的钢琴不能比,但还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多了。   薄荧看着琴谱按下了第一个音,很快就投入了练习之中。因为开学后学业繁重的缘故,在家的时间她大多都花在了功课的复习上,花在钢琴练习上的时间寥寥无几,所以她很珍惜每周星期三和星期五的两节活动课时间,她没有天分,只要靠加倍的努力才能赶上别人。   整整两节课和一个课间休息的时间,薄荧一分钟都没有休息,认认真真地反复练着同一首曲子,直到放学铃声响起,她的双手才离开了琴键。   重新将白布盖上钢琴,薄荧拿上自己的琴谱走出了旧琴房,确认自己把灯关上,门也锁好后,薄荧才离开了地下一层。   薄荧离开后,旧琴房重新陷入了寂静,一枚小小的微尘在空中飘荡着,摇摇晃晃地飘过旧布艺沙发,和空中的另一枚微尘撞在了一起,分开,朝着另一个方向飘荡而去。   躺在沙发上的人拉下了蒙在头上的校服西装外套,露出了一张冷俊但略显不耐烦的脸。   傅沛令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起身慢步走出了旧琴房。   周末的时候,从台湾回来的孟上秋心情大好的带薄荧和戚容出门出了一顿大餐,听说《玫瑰》在台湾和香港的票房都很不错,薄荧没问具体的情况,只知道现在找孟上秋拍片的电影公司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吃完晚餐回到家,薄荧回到卧室学习,没过一会孟上秋就敲门进来了,他问了问薄荧这一周在学校的情况,留下了一千块钱给薄荧作为零用钱,薄荧连忙告诉他戚容已经给过自己零用钱了,孟上秋还是执意让她收下。   最后,没拗过孟上秋,薄荧只有收下了这一千块。   薄荧看着不苟言笑、实际却很关心她的孟上秋,很想将心中那声爸爸叫出口,但是孟上秋已经站了起来,说了句好好学习就走出了薄荧的卧室。   一千块,对于从前的薄荧来说无异于一笔不敢想的巨款,可是如今的她已经能够心如止水地将这一沓百元大钞给收进抽屉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好哇!本年今天不打算更新了,放存稿一天假,但是看了评论,好几位小天使砸我地雷催更!过意不去,还是更新吧,今晚继续奋斗,补上这一章用掉的存稿,握拳   如果大家喜欢这篇文,请安利给同好吧!让收藏和评论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匹萨想上月榜!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doge】 ☆、第 24 章   第二天一早,闹钟一响,薄荧立即起床,和往常一样学习到七点,然后拿着早餐出门去乘坐校车前往学校。   在即将走进班级大门的时候,两名女生面色兴奋地从教室里走出,看见薄荧的一瞬间,她们凑到一起,带着古怪的笑容和目光,窃窃私语地从薄荧身边走过。   薄荧心中有些不安。   提着心走进1班,薄荧立即听到几声“她来了”,许多围在薄荧前座的男生女生马上表情各异地散开了。   人群散开后,露出了下面拿着手机正在公放电影的吴悦,她看着薄荧,神色有些尴尬地马上按了锁屏键,似乎不甘心就这么被中断,屏幕变黑后,电影的声音依然持续了短暂两秒。   薄荧听出那是《地狱与玫瑰》,她一次都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但是她记得里面的每一句台词。   薄荧强装镇定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她取下书包,一件件拿出课本和作业,令她的恐慌不断增长的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传来,薄荧就像陷入了一个黑色的漩涡,不断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拉扯着向下陷去。   她最害怕的事发生了。   电影就像一枚拴在她身上的炸弹,她知道这枚炸弹总有一天会爆炸,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甚至没来得及享受几天平常温暖的日常,就被命运的一个巴掌拍入地狱。   郑风一边兴奋地和傅沛令谈论着昨晚的赛车比赛,一边吊儿郎当地走进教室。   宁滢坐在傅沛令的位置上,和后排的徐俏说着什么,被徐俏提醒后,看见走进教室的傅沛令,她马上站了起来让开座位。   其他学生都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教室里的气氛如此古怪,就连郑风都有所感觉。   “你们在说什么?”郑风好奇地停下脚步,站在徐俏桌前问道。   “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女神是个电影演员呢,人家拍的电影在戛纳电影节上可是被选为了开幕电影。”宁滢捂着嘴笑道。   “真的?”郑风马上精神抖擞起来,他拿出手机就要搜索那部电影:“叫什么名字?我马上去看。”   “《地狱与玫瑰》,对吧?”宁滢转头看向徐俏:“尺度还挺大的,勾引自己的继父,又露胸又露腿……”   宁滢话音未落,她刚刚坐的那个椅子擦着她的腿飞了出去,撞在她身后的课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把她吓得身体一抖,双肩内缩,两手下意识地攥到了胸前,震惊地看向突然一脚踢飞椅子的傅沛令,眼中露着一丝惊恐。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在瞬间静止,无数双眼睛看向这里,不仅徐俏愣住了,就连郑风也没有料到傅沛令的突然发作,他刚刚涨红的脸色被这么一打岔,血色又退了回去。   在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傅沛令冷冷看着宁滢,清楚地说:“谁让你坐在我椅子上的?”   “我……”现在换成宁滢的脸色涨红了,她看了眼徐俏,见徐俏没有开口,只得硬着头发说道:“你没来……我就坐一下,我看别人——郑风他们也坐的,就以为没关系……”   “所以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到我的座位上来坐一坐?”傅沛令的眼里露着冰冷的讥诮和不加掩饰的嫌恶:“你以为这里是公共厕所?”   教室里传出几声噗嗤笑声。   薄荧和大多数人一样,是从椅子撞飞课桌开始才注意到教室另一面发生的事的。   她看着宁滢在傅沛令的苛责下红了眼眶,包着眼泪出去给他找新椅子,暗自决定今后要远离傅沛令,免得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刁难。   虽然有了宁滢和傅沛令的新鲜八卦,但谈论薄荧和电影的人始终占据了多数,离上课还有五六分钟的时间,许多学生们拿着手机搜索《地狱与玫瑰》,更有甚者,耳机也不戴,直接将电影公放出来。   传到薄荧耳中的每一句台词,都是世间最锋利的刮肉刀,一片一片凌迟着她的心。   好不容易熬到这一天放学,薄荧马上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学校,她连校车都没有乘,徒步走了两站坐上了一辆回家的公交。   她想起了在北树镇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是每到放学就会逃跑,从屈瑶梅和其他嘲笑戏弄她的人手中逃跑,如今她穿上了全新的漂亮衣服,入读了最昂贵的学校,可是她依然在逃跑,逃离偏见和嘲笑。   公交车中途靠站停下,薄荧无视周遭一直投来的目光,呆呆地看着对面大楼巨大的电视剧海报。   穿着浅色古装的美丽少女和英俊的古装男人分占海报的一角,粉色的花瓣在海报上纷纷扬扬,画面美得如梦似幻。   “《返魂香》居然请到了元玉光当女主角?我的天啊,颜控的海天盛筵啊!”   “我要是有她一半,不——十分之一好看都满足得不得了了,你说她怎么这么会投胎啊。”   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对着窗外的海报谈论。   “我还记得前两年她刚出道的时候,铺天盖地都是‘千年一遇的美少女’报道。不过现在这千年一遇的几率是不是太高了?你看那个,我觉得以后说不定会比元玉光还好看。”   女生捅了捅同伴,悄悄示意她看向薄荧的方向。   “哎呀,怎么可能,不能比不能比。”另一名女生连连摆手。   公交关上了车门,重新缓缓行驶起来。   元玉光的海报渐渐后退,最终完全消失在了薄荧的视野里。   如果说影后钟娴宁是那个让薄荧看见另一个光鲜亮丽世界的人,那么元玉光就是那个将世界的种子种入薄荧内心的人。   薄荧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异于常人的美貌,元玉光就能够获得大家的喜爱,而她却要像过街老鼠一样承受偏见的目光和残酷的压迫?   是不是她走上和元玉光同样的路,在那个遥不可及、光鲜亮丽的世界里,就能摆脱长久以来折磨她的一切?   从前的她有过期待,但是如今的薄荧逐渐明白了,她曾经的期待是多么可笑、天真的幻想。   薄荧希望时间能带走电影在学生之中的影响,可是直到第二个星期三,整整十天,电影的热度依然没能降下来,《玫瑰》从最初的1班班级迅速扩散到整个校园,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了这部电影,但是用欣赏的目光去看的寥寥无几。   薄荧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收到难以言喻的目光,学生们最初掩口私语,到了后来就成了光明正大的谈论,光明正大的指点,以及光明正大的,刻薄的话语。   和北树镇的一切多么相像啊。暴行不是一蹴而就,人们的恶意是病毒,最开始只在小范围内传播,到了后来就会连成滔天巨浪,吞噬一切与己不合的异端。一切都在往她熟悉的、恐惧的方向前行,薄荧就像车轮前的螳螂,无论是否举起螳臂,她的结局都是毁灭。   下课铃声响起后,数学教师收起了三角尺和课本,踱步走出教室,学生们闹哄哄地收拾东西准备去上接下来两节的活动课。   薄荧抱着琴谱走出第一教学楼的时候,在玄关遇见了曾在屋顶花园要过她电话号码的男生。   邱承朗和他的朋友们聚在一起,看见薄荧的时候对她吹了个口哨,目光淫邪而满怀恶意。   “薄荧!我看了你拍的电影了,不错嘛。什么时候也和我拍个电影?”   薄荧抱着琴谱一步未停地走出了第一教学楼,琴谱在她过度用力的手指下变形,她的指尖也变得惨白一片。   走进第三教学楼无人的地下一层后,薄荧拿出钥匙打开了紧锁的旧琴房,这一次她没有开灯,直接走了进去,坐到了旧钢琴前。   呆坐了几分钟后,她才开始练琴,就像她无法掌控脱轨的事态一样,琴声也失控了,她在同一个小节上一遍一遍的出错,薄荧一遍一遍的重来,水光晃动的视野中,琴键成为了生活派来的刽子手一员,嘲笑着她的无力和可笑,学生们的指指点点和教师异样的眼光在薄荧眼前来回交错,突然,一只手放上了薄荧左面的低音区,重重按了下去,强有力的琴鸣一瞬间盖过了薄荧频频出错的琴声。   薄荧吓了一跳,抬头往上看去,出现在她眼中的是傅沛令紧皱眉头的侧脸,他只说了短短两个字:“继续。”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冰冷。   琴键在少年修长瘦削的五指下流畅起伏,低沉响亮地传荡在整个旧琴房中,薄荧听出了他弹奏的正是她刚刚一直出错的那首曲子,她犹豫了一下,双手手指重新放回琴键。   琴声再起,悠扬悦耳,在傅沛令的带领下,薄荧顺利渡过了刚刚一直出错的小节。   一曲完毕,薄荧的手刚刚离开琴键想要向他道谢,就被他瞪了一眼,还是那两个字:“继续。”   薄荧被他一瞪,下意识地又重新弹起琴来,傅沛令在一旁继续用低音区的琴键为她和音,一开始薄荧还在猜测傅沛令为什么会出现在废置的地下一层,到了后来她已经忘记了傅沛令还在身边,身心都投入到了钢琴的练习中,她能够暂时抛弃现实,傅沛令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薄荧身边,为她一次次和音。   不知什么时候傅沛令的手指离开了琴键,当放学铃响,薄荧回过神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在回家的路上,薄荧收到戚容的短信,告知自己晚上不回家吃饭,让她打电话叫个外卖,或者在外面吃了再回家。   薄荧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换上室内鞋走进自己的卧室,在书桌前呆呆坐了五分钟,才拿出了书本开始做作业。   她一无所有,就连用于悲伤的时间也没有。   她每一次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努力都会迎来失败,甚至找不到人来告诉她每一次错在哪里,可是她依然不能停下,即使脚下这条路很可能通向的不是光明,而是被黑暗淹没的深渊,她依然不能停下,因为她孤身一人,一旦停下就会跌倒,闷死在浑浊肮脏的泥浆里。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上新增了一句话~女主失去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返还给她。   希望你们知道,女主在今后遇到的一切苦难,都会成为她脚下通向王座的阶梯。到了故事结尾,女主会得偿所愿,得到她想要的。   明天假期就要结束了,工作繁忙,追文也要继续哦!学生就好好准备考试吧,等你们考完,匹萨还在这里等你!给所有人一个爱的么么哒![飞吻] ☆、第 25 章   “唉,你说薄荧为什么要去拍那种电影?”   走在KTV金碧辉煌的走廊上,郑风转头苦恼地问傅沛令。   “我怎么知道。”傅沛令冷淡地说。   “我想问她,又不知道怎么问她,每次我一想找她说话的时候,她就跑得飞快,你说她是不是讨厌我啊?”郑风面色愁苦。   傅沛令没说话。   “一会我一定要堵着她和她说上话,是兄弟可得帮我。”郑风说。   “怎么帮你?”傅沛令瞥了他一眼:“绑着她不准她走?”   “你就……见机行事呗。”   郑风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一扇包间的大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立即从门后传了出来,包间里光线昏暗,蓝幽幽的光束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慢慢转动,傅沛令的目光在人满为患的包间里扫视了一圈,眉头短暂的蹙了一下。   “你们终于来了,再不来我就要打电话了!”宁滢跳着走了过来,一如往常,在喧闹的音乐声中亲热地大声说道,仿佛傅沛令上周当众给的难堪只是一场不存在于现实的谣传。   郑风正伸长了脖子在众多熟悉的同班同学中寻找着什么,他看也不看宁滢,嘴里径直问道:“薄荧呢?”   宁滢的笑脸僵了僵:“她没来呀。”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郑风收回视线,皱着眉大声说道。   “我说——她没来!”宁滢扯着嗓子大声说道。   “没来?为什么?”   久不见傅沛令和郑风走来的徐俏也走了过来:“你们站在门口做什么?”   两人这才朝包间内的一条空沙发走去,包间内人头攒动,高脚椅和沙发上全坐满了人,唯有这条沙发空空荡荡,仿佛是留给某人的专座。   “薄荧为什么没来?”郑风问徐俏。   “她呀,可能是组织聚会的人没有叫她吧。”徐俏说。   “这不是班级聚会吗?怎么能不叫她?”郑风一脸气愤,马上就要去找组织人,徐俏连忙把他拉下:“你急什么,有可能是她自己不愿意来呢?”   “真的?”郑风狐疑地看着她。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聚会又不是我组织的。就算她来了,你想让她干什么啊?一个人坐在一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们玩吗?”   “我会和她说话!”郑风马上说。   徐俏翻了一个白眼,拉着傅沛令正要坐下,傅沛令将手臂从她臂腕中抽出,对郑风说道:“我们打冰球去吧。”   徐俏一愣:“怎么才来就要走?”   “我今天不想唱歌。”傅沛令看向郑风:“走不走?”   “走啊,早知道薄荧不在我就不来了。”郑风抱怨道。   “走了。”傅沛令对徐俏简短说了一声,转身朝大门走去,郑风搔了搔脑袋,垂头丧气地跟着一起离开了。   “郑风简直是鬼迷心窍了!那个女的拍了□□电影他也不在意!”宁滢气得直跺脚。   徐俏站在原地望着傅沛令离开的方向一句话未说,神色晦暗不明。   流言只能等待自然熄灭,薄荧一直等待着新的八卦取代旧八卦的那天。   十一月初的时候,谈论这件事的人已经少了大半,恶意渐渐散去,也许是被新的池水冲散,也可能是沉淀进了泥塘,等待着下一次风起云涌。   薄荧希望是前者。但是命运从来不会听从她的祈求。   从餐厅吃完午饭回到教室的薄荧,发现自己的抽屉里空无一物,她向坐在附近的同学询问,所有人都是一致的不知道,他们拙劣的演技和眼底的笑意让薄荧刚刚摄入了食物的胃部一阵痉挛。   薄荧在教室里找了一遍没找到后,她走出教室一路找起,每一层楼的垃圾桶她都看过了,没有。   无数道或是好奇或是嘲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薄荧神色不变,视若未见。   一位打扫卫生的阿姨走了过来,问薄荧在找什么。   “我的东西掉了,也许在垃圾桶里。”薄荧说。   “找到没?没找到可以去教学楼背后的垃圾库看看。”阿姨说。   薄荧道谢之后,向教学楼大门走去。   多么幼稚的手法,薄荧在心里想,北树镇的孩子升上初中后就不屑用这招了。   她神色漠然地在寂静无人的垃圾库中寻找,不顾肮脏,在垃圾中徒手翻找着她的书包。   别的都可以丢,但是婆婆送给她的发夹在书包里面。   为什么他们偏偏要用这么幼稚的一招?   薄荧宁愿他们当面来奚落嘲笑自己,为什么偏偏是这一招?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牛奶盒和废纸上,滚烫地砸在薄荧的手背上,薄荧面无表情,像无视他人嘲讽目光一样,将眼泪一起视若不见。   上课铃响,薄荧没有回去。   下课铃响,薄荧还在垃圾堆里翻找。   第三次响铃后没多久,薄荧忽然被人用力拉了起来。   “你还想在垃圾堆里翻多久?”傅沛令冷冷地看着她,眼中隐有怒气。   “放手。”薄荧低声说着,从傅沛令手中抽走了手腕,再次不屈不饶地弯下腰翻找起来。   “不就是一个书包吗?再买一个不就行了?”   薄荧没开口。   “垃圾库这么大,六点还会运来新的垃圾,你怎么可能找得到自己的书包?”傅沛令暗含怒火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你能不能现实一点?”   “我有……”薄荧开口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像话,她闭上嘴深呼吸了一口,重新说道:“我有很重要的东西在书包里。”   “什么东西?有多贵?”傅沛令冷冷问:“我给你买。”   “……那是去世亲人留给我的唯一一件遗物。”薄荧站直了身体,尽量克制住自己翻滚的情绪,平静无波地看着他,“你能买到吗?”   她已经做好像上次宁滢那样被大骂、甚至被打上几下的准备,但是傅沛令只是愣了愣,抿着嘴没有说话。   薄荧不再看他,弯下腰继续寻找起来。她以为傅沛令会离开,但是他没有。   半晌后,傅沛令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快:“为什么到这份上你也不来求我帮助?”   “我们不熟。”薄荧头也不抬地说。   这一次的停顿时间特别久,久到薄荧都以为傅沛令离开了垃圾库,他的声音才响了起来:“你真的没有认出我?”   薄荧抬起头来,看见傅沛令冰冷的脸上露着一抹恼怒。   “我记得,我们在法餐厅见过一次。”薄荧说完,发现傅沛令的脸色更坏了。   “尚门市,火锅街,你找到了我外婆。”傅沛令一字一顿、咬着牙说道。   薄荧这才想起路灯下的那个少年,她说:“原来是……”   “你居然不记得我了。”傅沛令脸色难看。   薄荧刚要开口,傅沛令已经冷冷打断了她:“你慢慢找吧,我看你找到明年也不会找到。”   傅沛令转过身,大步走了。   薄荧沉默地弯下腰,继续找了起来。   这天下午她翘掉了所有课,直到天色昏暗,校门将闭也没有找到她的书包。   那个联系着她和婆婆、过去的薄荧的最后枢纽也消失了。可是薄荧心中没有痛,当失去成为常态,心脏时常浸泡在痛苦的毒液中,痛苦的感觉反就成了累赘,为了生存,大脑势必会舍去痛苦。   可是薄荧有时候会想,就算是生活在岩浆之中,也一定要生存下去吗?就算是活得没有人的尊严,也必须像生存在岩浆之中的蠕虫,不顾一切的活下去吗?   第二天再到学校的时候,薄荧意外地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崭新的书包,她警惕地打开书包后,在其中看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几本教科书,封面上沾着污迹,看起来像是被人用力擦过,只是反而让顽固的油迹扩大了侵染范围。薄荧激动起来,抱着一丝希望将书包里的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几本教科书,一个练习本,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崭新的文具盒,盒中有几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钢笔,但是薄荧最心心念念的发夹却不在里面。   薄荧抬起头朝四周看去,周围的人都在各做各的事,没有人看她,薄荧朝更远的地方望去,傅沛令接触到她的视线,立马移开了目光,掩耳盗铃地看起了空无一物的课桌桌面。   薄荧的目光和傅沛令身后的徐俏撞在了一起,徐俏目光冰冷地看着她,放在桌面上的双手拳头紧握。   两人的目光接触只有短短一瞬,徐俏收回了目光,薄荧也转回了头。   “沛令。”徐俏身体向前靠去,用手指点了点傅沛令的后背。   傅沛令侧身转过头来看着她。   “今天早上我去你家叫你,伯母说你已经出门了,你这么早去哪儿了?”徐俏问。   “学校。”傅沛令言简意赅地说完,没有任何交谈欲望地将身体转了回去。   徐俏盯着他冷淡的背影,抿着嘴,脸色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  来,翻牌一些问得比较多的问题   Q1:傅沛令是男主吗?   A:男主之一。(为了避免误会,我回来补一句,不是NP啊!!!!)   Q2:希望匹萨能安排一个爱女主的男主   Q3:对女主的补偿包括光明的未来,众人的仰视,尊敬和爱吗?   A:女主最后会得偿所愿,不一定是读者想要的,但一定是女主最想要的。她会得到一个无关容貌,真正爱她这个灵魂的人。   昨天那一章的评论我就不挨个回复了,抓紧时间码字去,大家排成一排让我一次性摸头么么哒~ ☆、第 26 章   当天夜里气温骤降,上京市终于显现出冬天的威力,薄荧找出了顺璟学校的冬季校服,在第二天起床后换上了黑色的羊毛打底长袜,将脚踩进有了明显厚度变化的短裙,拉上短裙拉链,在全身镜前穿上小西装外套,打好领结。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薄荧和往常一样目光有意的避开了她的脸。   七点,薄荧准时出门。   学校的室外寒风凛凛,教学楼内却温暖如春,薄荧在教室里放下书包,脱下外套后,没过一会就被通知班主任在办公室等她。   来叫薄荧的是成绩排在班级上位的乖乖女,薄荧觉得她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去到教师办公室后,班主任果然在办公桌前等她,薄荧走过去后,班主任将昨天薄荧申请购买的一沓新的教科书递给她。   “我听说你的教科书是突然不见了?”班主任注视着她的眼睛,若有所指地问道。   薄荧从她的神色上没有看出用意,谨慎地说了个是。薄荧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班主任,必须承认,她的心中有着一点点的期待,期待着班主任能够作为教师、作为一个成人给予她一点帮助。   “我问了很多同学,他们说你——”班主任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词:“不太友善、合群,性格有些古怪孤僻。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了。”   薄荧垂下眼皮,掩住乌黑透澈眼珠中渐渐熄灭的光。   “如果一个人不喜欢你,那么可能是他的问题,但是如果大部分人都不喜欢你,你觉得自己该不该改变呢?”班主任用谆谆善诱的温和口吻说道。   这把温和的刀深深地插入了薄荧的胸口,而薄荧已经麻木到没有感到痛意。   “你觉得呢?”班主任见薄荧没有说话,用温和的口吻再一次将匕首更深地插入薄荧的胸口。   胸口没有痛意,大概是已经空了吧,胸腔下已经空无一物。   “应该。”薄荧顺从地低声回答。   班主任笑了起来,让薄荧拿着课本回了教室。   薄荧回到教室后不久,上课铃就响了起来。第一节课就是班主任的语文课,课上班主任宣布了十二月将会进行一场针对期末考试的模拟考试,让大家好好复习,以及下个星期恒温游泳馆将会开放的事,这意味着薄荧恐惧的游泳课终于要来临了。   下面一阵唉声叹气,既有模拟考试也有游泳课的原因,即使身在1班,也有郑风那种凭关系插班的差生,他们一听见考试两个字就会本能地心脏收缩。   大概是早上多吃了一个戚容买回来的橘子的缘故,薄荧感到有些内急,自从书包被扔后,她已经尽量避免离开座位了,她努力憋到中午,等大家都群聚着去餐厅吃午饭的时候,才走了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向本层的女盥洗间。   在小解的中途,薄荧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走进女盥洗间,她没在意,直到冲水后准备离开隔间,却发现门扉被从外面堵死时她才意识到了不妙。   她用力推了推门,门扉纹丝不动。   外面响起了几声嘻嘻哈哈的女生笑声。   “把门打开。”薄荧强装镇定地说。除了一阵更为开心的笑声,没有人回应她。   有什么重物哐的一声落到地上的声音,薄荧还听到了水声。   “你真行啊,哪里搞的冰块?”门外传来一名女生带笑的声音。   “后厨要的,厉害吧?”另一个得意的声音说道。   “只要你们现在住手,我不会告诉老师。”薄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哎呀,我好怕怕呀。”那个得意的声音娇俏地说道,她声音一转,忽而变得恶狠狠:“三级片拍多了,我是好心帮你降降火。”   “顺璟也是的,怎么什么人都收,让我们和这种人在一个学校读书,把我们当什么了?”   “早知道我就和我哥一起出国去了。留在这烂学校,晦气死了,昨天有个社团的学长要了我电话,结果却是打探我和这个婊\\子熟不熟,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屈辱呢。”另一个女声愤愤说道。   哐当哐当的声音和水声再次响了起来,薄荧退到角落,下一秒,一桶冰水从天而降,冰水覆盖了她的面孔,堵住了她的呼吸,薄荧仿佛听到了凄厉的猫叫,她又回到了那一天,黏稠幽绿的液体,挣扎的猫身,屈瑶梅扭曲的笑容——   “你还活着干什么,早点去死吧,你死了大家都轻松。”   又一桶冰水从天而降,彻骨的冰冷从冰水中侵入她的毛孔,冰冻她的血液和心脏,薄荧站在原地,耳膜里只有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气管和肺叶正在拼命运作,她却依然急喘不停,她用力地抓着胸口的衣服,惨白的手指紧攥在一起,似乎想直接攥出胸口下那颗因为缺氧而感到压迫和痛楚的无力心脏。   “觉得很无力吧?”X趴在隔间的顶端俯视着薄荧:“痛苦吧?愤怒吧?是不是很想将这些低劣的爬虫杀个干净?”   “向我许愿吧,告诉我你的愿望——”X歪着头,完美得像是恶魔杰作的脸庞上露着危险的笑容:“说出你的愿望,薄荧——”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窒息,薄荧的身体不断颤抖。   “嘻嘻,我本来想拿开水来的,但是后厨的大婶……”   那个娇俏的声音还没说完,盥洗室的门突然被砰的一声踹开了。   “沛……”一个在这之前都没有响起过的声音忽然慌乱地响起。   这个声音连名字都没有说完,薄荧所在隔间的门就被拉开了。   薄荧抬起颤抖的睫毛,瑟瑟发抖地看着面色可怕的傅沛令。   傅沛令紧抿着嘴唇走进隔间,将脱下来的校服西装外套裹在薄荧身上,然后转身大步走向站在一旁已经傻住的宁滢,抬脚猛地踹向她的小腹!   在其他几名女生骤然响起的尖叫声中,宁滢被一脚踹到身后的隔间,撞开门扉直接摔到地上,后腰磕上马桶的时候,她尖利地惨叫了一声。   “沛令——”   傅沛令推开徐俏,上前两步又是猛力一脚踹在宁滢身上,无视宁滢几乎震破整栋教学楼的惨叫,傅沛令脸色铁青地踹着宁滢,直到郑风冲进盥洗室,将傅沛令强行从隔间拉开。   “别闹大了!”郑风脸色难看地拉着傅沛令,示意他看将盥洗室入口挤得水泄不通的学生。   傅沛令铁青着脸从郑风手中抽出手臂,转身回到薄荧所在的隔间,握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又湿又冷的隔间中拉出。   “沛令——”徐俏试着抓住傅沛令的手腕,被他毫不留情地甩开。   “……我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人。”傅沛令冷冷说道,仅仅这一句话,就能让徐俏如坠冰窖。   “傅沛令!”   她追出盥洗室,对着傅沛令的背影喊道,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停下。   得知事情的班主任迅速通知了孟上秋和戚容,薄荧当天下午就请了假,被开车前来的孟上秋和戚容接回家。   晚上,薄荧发起高烧,躺在床上烧得脸颊通红,头发被汗水浸得贴在额头和两颊,吃了退烧药也不管用,到了半夜,体温一度逼向四十,孟上秋气得披上外衣就想要冲到学校让人给个交代,戚容拦下他,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孩子送到医院。   在薄荧浑浑噩噩的意识中,戚容和孟上秋的争吵声忽近忽远地传来。   “你觉得这都是我的错?!”   “我不是说都是你的错——但肯定有你的原因啊!班主任告诉我她接到了很多学生家长的投诉,说学校竟然把一个拍过色\\情片的女孩——”   “你觉得我拍的电影是色\\情片?你就是这么想的?!”   “我说了是他们——”   “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艺术!”   “可是你去闹大了有什么用?难道你能让那个泼薄荧水的女孩退学吗?只是堵在卫生间泼水这种程度,没有学校会——”   “只是这种程度?!你看看薄荧现在怎么样了!”孟上秋怒吼。   “别冲我大吼大叫!我只是在阐述事实!那是徐氏集团的女孩,你以为你能让她退学?如果不能,那你只是在害了薄荧,她们会变本加厉地对她!”   孟上秋骂了一句脏话:“那就给薄荧转学,天下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学校!”   “孟上秋你还没弄懂,换环境不会有用的,关键是那部电影!”   “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都是我的错?!”   没有人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少女不知何时半睁开了虚弱无力的眼皮,她涣散的目光注视着空中的一点,像是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听听,神情木然无力。   一个黑色的人影在薄荧床边坐下,风铃一样的金属声清脆地盖过了不远处的争吵。   X苍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薄荧的脸颊,她恶趣味的狡黠笑容映在薄荧涣散无神的黑色瞳孔中:“告诉我,上天眷顾你的选择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针对两个问题作出的回答,希望大家都看一看,有啥意见也可以回复讨论(直接留评,别回复那楼了,我不想变成热门讨论),有争议不是坏事,我比谁都知道这篇文一定会有很多争议~心里有同样疑问的应该不止这位读者一人~   Q1:除了女主全是恶毒女配?写的好像全世界的女生都嫉妒女主的美貌和男人缘似的。这样有种故意丑化女生群体的感觉。   Q2:女主想要交朋友,也没有见她有多么认真去做。说是觉得自己不是女神却还是端着女神的架子一副冷淡高傲的样子。   Q3:不喜欢女主觉得全世界都欠了自己的态度。   女主一直都在努力改变自己。福利院时期她为了讨别人欢心,努力学习,温和有礼(一个每次回答别人问题都一句一个笑的人也叫高傲?说实话,这是我写过的笑得最多的女主了),甚至模仿受欢迎明星,但是都没有成功,她一笑,别人就说她狐狸精。顺璟时期,她努力融入女生群体,但是女生群体对她明显抗拒,说话也没人接,为了不进一步讨人嫌,她离开了,这也是看气氛,察言观色的一环。她哪里没有努力了?再者,本文是女主,所以针对她的大都是女生,如果我写的是男主,那么霸凌他的毫无疑问大多都是男生,难道生活中不是这样吗?要说我丑化女生群体,这个锅我不背,不管是在微博还是什么地方,我都在宣传女性的合理权利。我很注重合理性,我的文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脱离常理的情况,文章这么写,一是因为这是个女主,请问你看的霸凌新闻,欺负女生的大多是女生还是男生?霸凌男生的,欺负他的是男生还是女生?存在即合理,我绝不会写不合理的东西。第二个原因,则是剧情需要。小说不是纪实性文学,总要夸张才能进行下去,小说就是一个个接连的偶然拼接而成的,如果没有这些极端的事,那么女主只会是一个普通的女主,她依然叫着薄荧,却不会是我笔下的这个薄荧。就像我在文案说的那句话一样,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黑暗,只是刚好女主遇到的大多是黑暗。   我觉得一个从来没有做过坏事、没有说过别人一句坏话,拼了命的改变自己,只是想要被周围的人接受的人如果仅仅因为太过出色就受了这样的待遇,我认为世界的确欠了她。   ————————————————————————————————   好啦,这一章结束后,虐就告一段落了,让你们的小心脏休息休息。   不过真的虐吗?我自己写的时候,倒是觉得只有虐猫那一章虐,这些都还好啦   时雩小宝宝,昨天我就是翻牌子回复而已,没啥啦!我也回复你的留言了,你多想啦,摸摸头   ——————————————————————————————————   2017.1.6 新增   本章评论下已经有很多受过校园欺凌的人出来现身说法,每个亲身遭遇过校园欺凌的人都表示匹萨没有夸张。   在100个遭受欺凌的人身上,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幸运得到帮助,我一直不否定人性的善,一直都在说我曾听说过,在网络上看过,有人站出来勇敢帮助受欺凌的人,我没有否定有这样的人存在。我知道不可能每个人都完全接受我极端的剧情,比如说这些糟糕的事不可能全部发生在一人身上,一个镇子的人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向女主伸出援手,这戏我都承认,因为这是设定在极端情况下的小说。但是任何时候都不要去否定一件你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没有见过不代表不存在,世界那么大,总有超出你想象的事在发生。我不敢说像《西西里的美丽女人》这样一个镇都在欺凌她的地方是否真的存在,但我敢说某个人在学校备受欺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没有人伸出援手的情况,绝对存在。如果只是因为自身幸运地成长,没有见过地狱,就直接否定地狱,那么对身处地狱,或曾经身处地狱的人来说,都是一种二次伤害。   在这样一个今天你亮出伤疤,明天就可能有人拿你的伤疤来攻击你的网络环境里,更多的话我不会说,也不敢说,愿意接受的就接受,接受不了的就把它往“剧情需要”上推,这个不是什么一定要取得一致的问题,我只希望大家不要否定它。   我觉得名侦探L说的非常好,她的评论也给了我很大勇气和感动。   “希望更多人关注校园欺凌,不要让稚嫩的心灵、生命早早夭折。”   我也衷心期望着,人性里的恶永远不会消失,但我希望我们的善能够压倒恶,在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能成为伸出援手的那一个人。   今后不会再就欺凌的相关问题作出解释,谢谢大家花时间看我的一通废话!如果我的话让你感到不快,请谅解,匹萨绝对没有生气,也不想争吵,更没有恶意,只是我个人今后将不再对这个话题作出回应匹萨欢迎一切文明的讨论! ☆、第 27 章   在上京市另一边,权贵富豪云集的半山别墅区中,一名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在夜色中打开了自家的房门。   他走进家门的瞬间,玄关处像柳条一样垂下的纯铜玻璃吊灯骤然亮了起来,中年男子像是早有预料,没有一点吃惊地继续脱着鞋。   “我以为今天该我在家。”傅敬亨说。   “今天是该你在家。”萧宜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剪裁合身紧俏的职业裙装穿在她的身上,勾勒出成年女子曼妙的曲线,她正在和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说话,精致美丽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温情,说话的口吻冷静平直,就像接下来要谈的只是一件公事:“今天沛令的老师给我打电话了。”   傅敬亨抬起头来,走进客厅:“他又闯什么祸了?”   “打人了。”萧宜抱臂在胸前:“具体的原因我没问,老师也没说。”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傅敬亨问。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有没有遵守协议,顺便提醒你一句,”萧宜说:“你包养的那个女大学生怀孕了,她想偷偷生下来。”   傅敬亨眉头一皱:“我会让她打掉的。”   “希望如此。”   萧宜提起手提包,走出了别墅大门,没一会,寂静的室外就响起了汽车迅速驶离的声音。   傅敬亨走上别墅二楼,把公文包放进书房,然后站在傅沛令的卧室前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开门走了进去。   傅沛令正背对着他坐在又长又宽的电视机前打游戏,头上戴着一个耳机,傅敬亨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到里面轰鸣的子弹扫射声。   傅敬亨眉头一皱,从后面取下了他的耳机。   “又有什么事?”少年烦躁地转过头。   “听说今天你老师给妈妈打电话了?为什么?”傅敬亨问。   “我已经和她说过这件事了。”傅沛令冷冷说。   “你还没有和我说。”   傅沛令转过头去,继续操作着电视上的人物:“因为我打了人。”   “你打谁了?男的女的?”傅敬亨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放下游戏,看着我说话。”   傅沛令深吸一口气,手柄被他扔到地上。   “女的,宁滢。”   “宁家的女孩?”傅敬亨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宁家不是前几年就破产了吗?他们还有钱送孩子去顺璟?”   “徐俏求她爸付的钱。”傅沛令神色冷淡。   “那你又为什么打她?”   傅沛令的目光移向电视屏幕:“看她不顺眼。”   “看她不顺眼你就去打她?还是打一个女孩子?”傅敬亨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你妈怎么说的?”   “说我不该欺负女孩。”   “你妈真会说漂亮话。儿子,这不是你应不应该欺负女孩的问题。”傅敬亨说:“你想要整治一个人,难道脑子里就只想到打她一顿?如果是我,我能找到一百种方法把她赶出学校又不被人诟病,可是你一拳头下去,你以为自己赢了?不!你输掉的东西比她更多!”   傅沛令盯着电视不说话。傅敬亨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记住,下次不能这么莽撞了,你是明钟集团和汇力集团唯一的继承人,身边不知有多少人想着怎么把你拖下水,做事万不能随心所欲,不要把能够攻击自己的把柄递到别人手里。”   傅敬亨训诫了几句后,起身走出卧室,关门的时候他看了看手表,将手放到了电灯开关上,对着傅沛令的背影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快一点了,赶快休息,明天你还要上课。”   门扉在身后合拢,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傅沛令坐在黑暗的房间里,电视屏幕的幽光照着他面无表情的正脸,一动不动地半晌后,他伸手关掉了电视,让房间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而就在同一个半山腰上,一栋别墅的书房里依然亮着光。   徐俏带着麻木发烫的右脸颊在一声怒喝后走出了书房。书房门口守着的秦颖立即跟了上来:“你爸说什么了?”   “让我明天去和傅沛令和薄荧道歉。”徐俏低声说。   她打开卧室房门走了进去,秦颖推开正要闭拢的房门,跟着追了进去。   “你都十五岁了,让妈妈省点心行不行?外面的狐狸精把你爸搞得鬼迷心窍就算了,你还让你爸生气,是想让他再也不回家吗?!”   徐俏坐到床上,面色苍白:“妈,明天再说好吗?我累了。”   秦颖恍若未闻:“你爸刚刚有没有说他晚上去了什么地方?”   徐俏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   “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啊!是我让你去泼人冰水的吗?!”秦颖立即激动起来,厉声说道:“你好好的为什么要指使宁滢去泼人冰水?出了事你不知道把责任推给宁滢吗?你怎么这么蠢啊!”   “你倒是也想想我呀!”秦颖哭了起来,为了不引来徐荣臻的注意,她压抑着哭音,只是不断抹眼泪:“外面的狐狸精一个接一个的给你爸生孩子,你不给妈妈当帮手就算了,还这么惹你爸生气,你爸要是带个弟弟回来,我看你还能不能坐稳徐家大小姐的位置!”   “妈,你又说这些做什么呀……”徐俏终于抬头看向秦颖,声音里也带上了哭音。   “俏俏啊,不是妈妈不疼你,你要知道你爸爸现在还没打算把那些贱种接回徐家就是因为你和傅沛令的关系啊,你只有抓住了傅沛令,你才有作为徐家大小姐的价值,我们娘俩在徐家才能有地位啊!”   秦颖抓住徐俏的手,声泪俱下地说道。   “……可是他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徐俏的声音隐有颤音。   “傅沛令想对谁好,你就加倍对那人好,千万不要再干这种傻事了,傅家和萧家的继承人,想要往他身上扑的脏的臭的数不胜数,难道每个你都要和傅沛令闹一次?我的傻孩子!这种事以后还多着呢!别管他现在想和谁在一起,你只要确保最后和他站在婚礼台上的人是你就行了!”   看着秦颖迫切的双眼,半晌后,徐俏终于点了点头,在她点头的瞬间,眼眶中晃动的水光化作两行泪水涌了出来。   “……好。”   薄荧的高烧一直反反复复,在医院输了三天的液后,体温才彻底平稳下来。   回到家又修养了两天,又一个星期一转瞬就要来临了。   戚容推开房门走进薄荧卧室的时候,看见她正坐在书桌前静静把玩着一只乳白色的钢笔,戚容走近后,看见那只起伏着细条纹的精致钢笔上,笔帽和笔身衔接的区域渡着一圈金色,一行黑色的英文小字流畅美丽地刻在上面。   “极光?”戚容把手放上椅背,念了出来:“是一个牌子吗?”   “是的。”薄荧说。   “不便宜吧?挺好看的。”   薄荧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告诉她这支钢笔的价格在五位数。   “明天就要回学校了,感觉还好吗?要不要再休息几天?”戚容在铺垫寒暄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不用。”薄荧抬起头来,对戚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戚容看着少女消瘦苍白的脸上那抹微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握住了她的肩膀,轻声说道:“不要怨你孟叔叔,《地狱与玫瑰》是艺术,不是他们口中的污糟东西。”   “我知道。”薄荧说。   “下次再发生类似情况,一定要告诉老师,告诉我们。”她握了握薄荧的肩膀,正要走出卧室,忽然听到身后一声轻轻的呼喊。   “你说什么?”戚容转过身来,神色激动。   “我说……谢谢您的关心,妈妈。”薄荧微笑起来,少女的面孔在逆光下美得不可方物。   戚容眨了眨忽然有些湿润的双眼,快步走回,给了薄荧一个拥抱。   “好好休整吧,我不打扰你了。”戚容站直了身体,用有些异样的声音说完,走出卧室,为薄荧轻轻带上了房门。   薄荧回过身,目光落在手中的那支钢笔上,她的手指轻轻一动,乳白色的钢笔飞快转动了一圈,稳稳地停在了她的指尖。   X坐在她的书桌上,侧对着她,嘴里轻轻哼着一首没有任何规律的诡异曲子。   “这或许会是我用过的最贵的钢笔,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定是那支一块五的黑色钢笔。”   薄荧注视着手中的昂贵钢笔,忽然开口。   X的曲子停了,她诧异地看了说出声音的薄荧一眼。   “我永远不会忘记因为那支一块五的钢笔而在众目睽睽之下承受的耳光和屈辱。”薄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个时候的我问自己,为什么我非得承受这种耻辱不可?为什么我不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别人的认同?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我?”   薄荧走到卧室角落的全身镜前站住,定定地看着镜中的少女。   在这张略显苍白的脸上,美神维纳斯施展了她全部的才华和灵感,同时也给予了她无尽的磨难。   “直到一个星期前我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是今后我不会再问了。”薄荧说:“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因为我是弱者。”   薄荧的手抚上镜中少女的脸颊。   “要么掠夺,要么被掠夺。退让只会被视为懦弱,而懦弱会招来豺狼。只有身居高位,才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薄荧面色平静,镜面上的手指在少女的脸上渐渐收紧了。   纯真的心、为人的良知、美好的信念——   “……我丢掉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再丢掉自尊又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都闪开!我要往文里撒糖酥(苏)了! ☆、第 28 章   星期一,薄荧回到了学校。   从踏上校车开始,薄荧就在接受着各式各样的视线,下了校车正式走进校园后更是如此。   以往薄荧会对每一个认识的人点头问好,但是今天她只是在撞上对方视线后才会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依旧温柔礼貌,神色中却不再具有从前那种殷切的热度。   进了教室后,无数道目光立即聚集到了她的身上,薄荧的目光隐晦地在教室中扫过,发现傅沛令的座位上还空无一人,他后面的徐俏也还没来。   “薄荧!”发现薄荧的郑风飞一般地从后排奔了过来:“你身体已经好了?”   “嗯,差不多好了。”薄荧抬起头,对他微微笑了笑,“谢谢你的关心。”   郑风在她的注视下耳朵尖又红了起来:“你……你没事就好。”   薄荧坐回座位没多久,徐俏和宁滢来了。她们一走进教室,看见坐在座位上的薄荧,表情都是一愣,在愣神之后,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流露出来,徐俏神色复杂地收回视线,率先朝自己的座位走去,宁滢则继续停在原地,目光像两枚想要钉在薄荧脸上的钉子。   薄荧看着她,对她淡淡一笑,这抹淡笑在少女略显消瘦的脸上柔若春风,为她静物画般娴静的美丽吹来了活力。   宁滢以为薄荧是在耀武扬威,却不知道薄荧的视线看的是在她身后,刚刚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傅沛令。   少年的目光不闪不躲,笔直地看着她,一双沉沉的乌黑眼眸中,似乎有无数话语在涌动。   薄荧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擦过宁滢,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神色平静地将书包中的课本笔记一一拿出。   宁滢脸色难看不已地走回自己座位。傅沛令随后走进教室,目不斜视地坐到徐俏前方。   徐俏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流露出强烈不甘,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沉默了。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七八个男生谈论着昨晚的球赛,一如往常地聚到了傅沛令身前,等着和他一起去餐厅用餐,郑风从最后一排赶过来,随手勾住一个男生的脖子,马上就热络地加入了谈话。   傅沛令起身后,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朝餐厅移动了,没想到他推开挡在面前的郑风,径直朝着靠窗的前排走了过去。   那里坐着正在收拾书本的薄荧。   嘈杂的教室忽然安静了下来,大半还没有离开教室的学生都看向了两人。   “徐俏——”宁滢又惊又怒地压低声音喊出了身旁好友的名字。   “走吧。”   徐俏垂下眼皮,掩住眼中的嫉恨,快步走出了教室。宁滢无可奈何地剜了薄荧一眼,追着徐俏走了出去。   “一起吃饭。”傅沛令用简短的陈述句说道。   薄荧的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她看了眼傅沛令,又看向他后方已然惊呆的男生们:“不用了,你和朋友们……”   “一起。”傅沛令看着她,再次重复了一遍:“快点。”   薄荧提着书包站了起来,傅沛令又说道:“书包留在这儿,没人敢动。”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沉着笃定,没有一点犹豫。   薄荧跟着他,还有他那群因为尴尬而鸦雀无声的朋友,一起来到了餐厅。   傅沛令一直走在她的身边,两人一路上都是议论和目光的中心,薄荧看了他一眼,傅沛令的神色比她还要平静,没受一点影响。   注意到她的视线,傅沛令误以为她是在害怕,开口说了一句:“别怕。他们不敢再欺负你了。”   薄荧迎上一个同级男生的视线,其中除了惊奇外,薄荧第一次看见了畏惧。   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滋味如此奇妙。   在餐桌上,傅沛令向薄荧介绍了他的那群朋友。   餐桌上没人是傻子,傅沛令要带薄荧进入他的圈子的意思如此明了,没人不懂,除了郑风脸色有些不好看外,其他人都热情地和薄荧说起话来,没几句就把气氛炒热了。   回教室的路上,傅沛令忽然问道:“放学你都是怎么回家的?”   “坐校车。”薄荧回答。   “以后坐我的车。”傅沛令简洁明了地说道,依旧是结论已下的陈述句:“上学我也来接你。”   薄荧顿了顿,或许是她以为自己顿了顿——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说道。   如果说中午薄荧和傅沛令的共同用餐在顺璟只相当于一个小型鱼雷,那么下午放学后,薄荧坐上傅家私车的事实就不亚于一个核炸弹,轻松盖过了□□电影和泼水事件的影响。   薄荧的爱慕者在捶胸顿足,早知道就该不顾一切英雄救美一回,也好抱得美人一起回家,薄荧的敌视者则偷偷藏起了尾巴,不敢再提从前对薄荧的讽刺嘲笑。   世界好像陡然翻了个转,一切都变得褶褶生辉。   “今天……还有上次,谢谢你。”   抵达薄荧所住的小区门口后,薄荧从车上走下,看着车内坐在另一头的少年轻声说道。   傅沛令对她动作轻微地点了点头:“明天早上七点半,还是这里。”   傅沛令的车完全消失在道路尽头后,薄荧才转身朝小区内走去。   回到家后,正在厨房忙碌的戚容吃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薄荧:“今天怎么这么早?”   “有同学和我顺路,我坐他的车回家就快了。”   戚容没怀疑,下意识将薄荧口中的他当成了“她”。   “今天在学校里怎么样?”戚容委婉地问道。   “挺好的。”薄荧浅笑。   “那就好。”戚容笑了起来:“先去洗手吧,马上就吃饭。”   孟上秋等到她出院后才放下心来,马不停蹄地带着剧组赶往了影视城开工拍摄,这两三个月都会是薄荧和戚容两个人在家。   在餐桌上戚容又问了一些问题,看薄荧脸色不错,才终于相信她在学校已不再受欺负。   吃过晚饭后,薄荧帮戚容洗了碗就上了楼,十二月的模拟考近在眼前,她将暂时缩减花在钢琴上的时间,专攻学习,目标是在模拟考和一月的期末考上拿到全校第一的成绩。   薄荧学到凌晨才睡下,第二天天不亮又起来复习。   清晨七点半的时候,她准时出现在了小区门口,没过几分钟就看见了昨天的那辆黑色轿车。   薄荧打开后座的车门,看见傅沛令坐在另一头平静地看着她。   “早上好。”薄荧坐上车,对傅沛令微微笑道。   “早。”他只是简单地回应了一句。   轿车把他们送到顺璟,薄荧和傅沛令一起在众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走进教室。两人各自走向自己的位置,薄荧坐下后,坐在前面,一直看着她的吴悦忽然对她露出殷切的笑容:“早啊,薄荧。”   “早。”薄荧抬起头,对她客气地笑了笑。   “你和傅沛令……你们在一起了吗?”她面露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好奇。   “我们是好朋友。”薄荧笑了笑。   “不会吧?你们都一起上下学了,还朋友——”吴悦起哄。   “真的,不然我帮你把他叫来,你问他吧……”薄荧转过身,对上正在看着她的傅沛令的视线,刚要开口,吴悦魂飞魄散地把她的身体转了回来。   “别别别,我信了信了——”   然而那边傅沛令已经走了过来,他冰冷的目光在吴悦身上扫了一眼后,转向薄荧:“怎么了?”   “我想借你的笔记看看,上个周我没来,缺了一些功课。”薄荧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傅沛令看了她一会,说:“你等下。”   他径直走向了成绩排在学校前几的一名戴着厚厚眼镜的男生,不知和他说了什么,接着就拿了几本笔记本走了回来。   “给你。”傅沛令说。   笔记本落到薄荧桌上。   “我什么时候还给他比较好?”薄荧看了眼敢怒不敢言、看见她看来后立即低下头的男生。   “随便什么时候。”傅沛令随便地说完,转身回了他的座位。   等傅沛令离开后,吴悦发出一声惊叹,羡慕不已地说:“他对你真好……”   薄荧不置可否地抿唇笑了笑。   “这个周末你要做什么?一起出来玩吧?”吴悦忽然说。   薄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在她的注视下,吴悦渐渐涨红了脸。   “再说吧。”薄荧神色淡淡地说道。   第一节课下课后,薄荧抱着笔记本正要出教室,傅沛令眼尖地看见了她,把她叫了回来。   “你去哪?”傅沛令在几名男生的围绕下问道。   “我去影印室,复印一份笔记。”   薄荧刚刚说完,一名叫涂鸣的男生就笑嘻嘻抽走了笔记:“这哪用得着你跑一趟啊。”   他拿着笔记走到一名瘦弱的男生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块的人民币,和笔记本一起扔到了男生怀中,交代了几句。   男生抱着笔记本连忙飞奔出去了。   涂鸣走了回来,摊了摊手,眉毛夸张地往上扬去:“看,这不就解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1.7号请假,无更新)   该出去玩的出去玩,该学习的学习,匹萨也要休息一天啦 ☆、第 29 章   十二月上旬,模拟考预期展开,薄荧觉得自己还算照常发挥,接下来就是继续为期末考试复习,并且等待模拟考的成绩发布了。   三天后,第一教学楼的公告栏上贴出了高中部每个年级的模拟考试排名,薄荧从走进教学楼开始就不断被认识的人恭喜,男生们远远看见她就开始打招呼,女生则亲热地走到她面前恭贺,仿佛大家都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仿佛前不久还在对薄荧冷眼相对的都是和自己无关的他人一样。   薄荧走到公告栏前的时候,围在一年级成绩榜前的那些同级生相互提醒着,自动让出了一条路给薄荧走近。   “谢谢。”薄荧对所有人礼貌温和地道谢。   她走到榜前,看见自己的名字醒目地排在第一个位置上,离满分只有二十七分的距离,第二名是借给她笔记的同班男生余茂,比她少了十一分,前十名几乎有三分之二都来自1班,薄荧意外地看见傅沛令的名字也在前十之中,她从来没见过傅沛令认真听课的样子,这次考试他却占据了第六名的位置。   今天下午又是两节活动课,薄荧拿着琴谱准备独自去旧琴房的时候,傅沛令朝她走了过来,似乎在等着她一起出去。   薄荧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不清楚傅沛令的活动课是什么,上一次活动课的时候傅沛令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旧琴房。   “我要去第二教学楼的旧琴房练琴,你的社团也在第二教学楼吗?”薄荧跟着他往教室外走去。   傅沛令嗯了一声。   经过这两周的相处,薄荧也算习惯他的言简意赅了,傅沛令在学校的声望除了很大部分来自他的家世,剩下的一部分和他的性格也有很大关系,人们通常会对未知的东西感到畏惧,傅沛令冷酷少言,同龄人看不透他,自然会对他产生敬畏,但是这难不倒薄荧,毕竟从她有记忆以来,就没有一日不是活在察言观色中。   傅沛令跟着薄荧下到第二教学楼地下一层时,薄荧还在心里犯嘀咕,等到他跟着自己一起踏进旧琴房的大门时,薄荧终于愣住了。   “你也是钢琴社的?”   “不是。”傅沛令轻车熟路地走到那条背对着薄荧的旧沙发前,一个灵巧熟练地翻身跃了过去,“我是午休社的。”   午休社当然是没有的,看来傅沛令是逃掉了社团,每次都躲到了这里来睡午觉,等等——每次?   “难道说……我每次练琴的时候,你都在这里?”薄荧走了过去,越过沙发高耸的脊梁,神情复杂地看着已经躺得舒舒服服的傅沛令。   傅沛令的双手叉在脑后,仰着脸,面色平淡地看着她:“这里从初中开始就是我的休息室。”   言下之意就是,她才是闯入别人地盘的那一个。   “那我一会练琴会不会……”   “不会。”傅沛令打断她。   薄荧已经知道傅沛令不喜欢自己对他像对旁人一样客气,所以她没有道谢,而是对他扬起了感谢的微笑,傅沛令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拉过校服的西装外套搭在了脸上。   “睡了。”他冷冷的声音从衣服下传来。   薄荧当然不会去戳穿他发红的耳廓。她走回旧钢琴前,打开琴盖正要投入到练习之中,忽然听到傅沛令说了一句:   “下周五,放学后出去玩。”   下周五,薄荧记得那一天是圣诞节。   “去哪儿?”薄荧问。   “你想去哪里?”傅沛令反问。   薄荧只想在家里复习,但是她依然笑着说:“你决定吧,去哪里都好。”   傅沛令不吭声了。   薄荧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琴键,忽然说道:“明天游泳课就要开始了,你会游泳吗?”   “当然会。”傅沛令回答得理所当然,好像这是一个人人都应该会的东西。   薄荧没说话,过了一会,傅沛令从旧沙发上坐了起来,看着久久没有弹奏,心不在焉地按动琴键的薄荧,开口说道:“你不会?”   薄荧冲他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勉强,脸色也透着苍白。   “我怕水。”   “水有什么好怕的?”傅沛令虽然蹙起眉头,但还是说道:“我想想办法。”   这个办法要怎么想傅沛令没提,薄荧也没问,她只要达到目的就好。   第二天下午,换好泳衣的1班学生慢慢从更衣室走出,陆陆续续地聚在恒温游泳池一角,等着教练发话。   宁滢在更衣室没看见薄荧就觉得有些奇怪了,等到集合的时候也没看到薄荧,她马上兴奋地戳了戳身边的徐俏:“你看见薄荧没?”   徐俏的目光从被几名男生围着的傅沛令身上移了回来:“没有。”   宁滢怀着看薄荧倒霉的心思,好不容易等到教练开始点名,却没想到教练点完了全班同学,只唯独跳过了薄荧,提都没提就要大家做热身运动,准备入水,宁滢着急地看了眼徐俏,见对方神色平静,忍了忍还是耐不住冲动,装作焦急的样子扬声说道:“教练,我们还有一个同学没到呢!”   教练看了她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薄荧吧?她向我递交了医院的诊断证明,听说前不久大冬天受了凉,落下了病根,医生建议她好好休养。”   几声嗤笑声在学生中响起。   “就是呀,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大冬天的泼人冰水。”涂鸣阴阳怪气地说道。   平时和傅沛令走得近的几名男生立即捧场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人立马接话道:“当然是缺钱的破产鬼咯。”   笑声传得更广了。宁滢涨红了脸,眼中含起了水光,她求助地看向徐俏,徐俏却转开了脸,她看向郑风,郑风压根就没在看她。   教练这才挥了挥手中的点名册,让众人安静。   好不容易等到自由活动,宁滢以为之前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她拉着徐俏走到聚在一起热络聊天的七八名女生中想要加入谈话,没想到徐俏说话时一切如常,她刚刚一开口,一名女生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懂什么呀?不懂就别开口行吗?”   宁滢不可置信地看着就在两周前还和她一起说过薄荧坏话的吴悦,心里恨极,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容,仿佛刚刚那句只是吴悦的玩笑话。   “我当然懂啊,你们说的不就是《返魂香》吗?我也在看啊!”宁滢笑着说。   吴悦嘁了一声,用特别响亮的声音说道:“真的?原来你家还有电视呀。”   吴悦的声音在整个游泳馆中荡开,被男生围绕其中的傅沛令朝这里看了一眼,她注意到这一点,脸上神情更加得意了。   宁滢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脸上赔着笑,却不敢再说话了。   她恨当面嘲讽她的吴悦,更恨站在一旁却无动于衷的徐俏,但是最恨的,还是导致这一切的薄荧。   这是宁滢觉得最漫长的一节课,等到下课铃响,教练宣布解散后,她立即拉着徐俏往更衣室走去。   在换衣服的时候,宁滢可怜兮兮地看着身旁的徐俏,眼里闪着泪珠:“俏俏,你不会和她们一样不理我了吧?”   徐俏从储物柜里拿鞋子的手顿了顿,在宁滢含着泪水的注视下,她最终软下心来:“不会的。”   “太好了,俏俏,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宁滢扬起笑脸,给了徐俏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徐俏笑了笑。   宁滢转过身,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了鞋子,一脚踩了进去,马上就惨叫一声摔坐了下来。   “怎么了?!”徐俏马上弯下腰扶住她的肩膀。   周围换衣服的女生都看了过来。   宁滢满脸痛色,嘴唇上的血色骤然消失,她没有说话,也可能是疼得说不出来话,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她用颤抖的手指脱下了刚刚穿上的鞋,在宁滢穿着黑色打底袜的脚掌上,一块黄豆大小的方形橡皮擦醒目地悬空在她的脚掌下,但是定睛一看,那并非是悬空,橡皮擦和脚掌间连着一根银光,仿佛是……针。   宁滢凄厉地尖叫起来,徐俏没见过这场面,吓得本能地推开了宁滢。   宁滢被推倒在地,看了看已经远远退开的众人,只能含着眼泪摸到银针,咬着牙,眼一闭,猛地拔出了银针!   几声抽气声响起。宁滢眼泪汪汪地看向徐俏:“俏俏,扶我一下……”   徐俏回过神来,走上前把她扶起来后,宁滢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报告老师,我要调监控……”   “宁滢……”徐俏忍不住提醒她:“更衣室是没有监控的。”   “更衣室入口总有吧?我要调监控!”宁滢怒声说。   在宁滢的哭诉下,教练叫来了班主任,鉴于性质恶劣,班主任最后同意了调监控来看犯人,但是调出监控后,却显示除了1班今天参加游泳课的这些人外,没有其他人再进入过更衣室。   宁滢当场哭了起来,咬定是不在场的薄荧在害她,吵着要看薄荧的监控录像。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你们看,说不更新,还是更新了……我是真爱你们呀,笔芯~ ☆、第 30 章   徐俏回过神来,走上前把她扶起来后,宁滢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报告老师,我要调监控……”   “宁滢……”徐俏忍不住提醒她:“更衣室是没有监控的。”   “更衣室入口总有吧?我要调监控!”宁滢怒声说。   在宁滢的哭诉下,教练叫来了班主任,鉴于性质恶劣,班主任最后同意了调监控来看犯人,但是调出监控后,却显示除了1班今天参加游泳课的这些人外,没有其他人再进入过更衣室。   宁滢当场哭了起来,咬定是不在场的薄荧在害她,吵着要看薄荧的监控录像。   “你在说什么呢?”班主任皱起了眉头,眼中露着厌烦的神色:“薄荧上节课在楼梯上崴到了脚,还是我陪着她去医务室包扎的呢。”   “她莫名其妙怎么会突然去楼梯,怎么突然就崴了脚!”宁滢哭道。   “因为我叫她去我的办公室帮我批改作业,行了吗?你还有什么疑问?”班主任失去最后的耐心,神色明显不快起来。   “行了。”徐俏在一旁低声劝道。   宁滢不依不饶地哭嚷道:“她肯定是装的,其实根本没有受伤!”   “好!我就让你去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装的!”班主任气急,站了起来。   宁滢跟着站了起来,赌着气一瘸一瘸地跟着班主任往外走去。留在监控室外的许多1班学生听到里面的谈话,大概明白了原委,现在看着班主任和宁滢往保健中心走去,马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跟了上去。   到了保健中心,薄荧正躺在病床上,宁滢一话不说地掀开了薄荧的被子,在看见下面明显肿大、涂着紫色药水的脚踝时,宁滢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行了吧?能消停了吗?!”班主任怒声说:“没事了就赶快回教室!”   班主任留在了医务室抚慰薄荧,宁滢则垂着头走了出去,她刚刚走出医务室的大门,就被一股大力推到了墙上,宁滢的怒骂刚要出口,傅沛令阴沉的脸就让她马上闭紧了嘴,生怕再像那天一样引来一阵脚踹。   “你还没学到教训?”傅沛令的声音低沉得像是暴雨来临前的滚雷:“那点痛还不够?”   “是你……”宁滢眼中露出恐惧。   “再有下次,我让你滚出顺璟。”傅沛令狠厉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宁滢,吓得宁滢不住往后缩着身体,“徐俏护着也没用。”   傅沛令转身大步离去,所有人都散了,徐俏这时走了上来,一脸忧色地扶住宁滢。   “就是他做的!他怎么能这样!”宁滢哭道:“我们好歹还是这么多年的同学呢!”   “沛令不会做这种事的。”徐俏断然否定。   “怎么不会!他刚刚就是这个意思!”   “他没有承认。我知道他的为人,他不屑做这种事。”徐俏肯定地摇了摇头。   宁滢哭哭啼啼地不再说话,心里却早就认定是傅沛令的手笔,更加怨恨不肯相信她为她出头的徐俏了。   人群散去后没多久,傅沛令再次绕回医务室,走到了薄荧床边坐下,皱着眉看她:“怎么又受伤了?”   “下楼梯的时候没注意到。”薄荧笑了笑。   “医生怎么说?要不要去医院?”傅沛问。   “不用了,只是扭伤,医生说过两天消肿了就好了。”   傅沛令沉默了一会,还是说道:“不行,放学我送你去医院。”   看他那模样,这件事已经定下了,薄荧不想惹他不快,也就不再开口。   当天放学后,傅沛令果然先带她去了医院,在傅沛令的强烈要求下,薄荧不仅又涂了一遍药水,受伤的单脚还被裹成了一个大粽子。   这下鞋子已经穿不进去了,薄荧还在想要如何一路跳回停车场,傅沛令的司机就已经推着新买的轮椅走了进来。   薄荧的微笑有些僵硬,只是一个小小的扭伤,用上轮椅是不是有些夸张……她看了眼傅沛令,傅沛令也在看她,还对她扬了扬眉:“坐啊。”   薄荧只能假装成骨折患者坐进轮椅,由司机在身后推着下到了地下停车场。   到了要上车的时候,傅沛令就不让司机代劳了,他扶着薄荧的一边,帮着她坐进了后座,然后自己绕到另一边也坐到了车上。   “明后两天周末,不要出门了,在家好好休息。”他皱眉看着薄荧的大粽子。   “知道了。”薄荧乖巧地答道。   私车开到薄荧所住的小区门口后没有停下,而是直接开了进去,傅沛令一直把薄荧送到了家门口才离开,薄荧看着被留下的轮椅,心里考虑着要怎么和戚容解释自己只是一个扭伤,为什么会坐着轮椅回来了这个问题。   好在薄荧回家后发现戚容不在,她马上将轮椅藏到了储物间,藏好轮椅,戚容的电话也来了,告诉她自己晚上不回来吃饭,让她叫个外卖来吃。   薄荧答应得好好的,挂了电话后却只是到厨房煮了个鸡蛋当做晚餐,接着就立即坐到了书桌前开始了学习。   郑家的游戏室里,五个男生正坐在一排电脑前组队下副本,整个房间烟雾缭绕,鼠标疯狂点动的声音不绝于耳,傅沛令进来的时候,吴旭彬最先发现他。   “傅哥,要不要用我的号玩一把?”吴旭彬招呼道。   傅沛令摇了摇头,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郑风!你能不能别和你老婆亲亲我我了?让她奶快一点,哥们都要死了!”另一个男生吼道。   “你急什么,不是还没死么!”郑风回吼道,吼完他又对着自己的麦克风柔声道:“宝宝快奶一奶风流子那个二逼,他快挂了。”   五个男生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一场副本下完,吴旭彬放了鼠标,坐到了傅沛令一旁:“不打了不打了,累死了。”   “郑风她老婆就是个猪手。”其他几名男生也扔了鼠标。   “谁还没个新手时期啊!还有你,我说了多少遍了别在我家抽烟,一会我老爷子回来闻到味道要撕了我的!”郑风冲那名吞云吐雾的男生骂道。   “傅哥,周末咱们怎么玩?”吴旭彬问。   傅沛令没说话,就在吴旭彬以为傅沛令不会回答他了的时候,傅沛令突然说道:“圣诞节你们会怎么玩?”   “圣诞节?和往常一样啊,我们去打冰球吧?”郑风坐了过来。   “人家傅哥说的是带女孩子怎么玩。”吴旭彬最先反应过来,他看向傅沛令:“对吧,傅哥?”   郑风脸上的笑容有垮下去的趋向。   “怎么玩?”傅沛令只是言简意赅地问道。   “让涂鸣说,涂鸣最有经验。”吴旭彬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个嘛,太简单了,看对方属于什么类型。”抽烟的男生咬着烟头,人生经验随口就来:“文艺乖乖女,我就带去看电影看夜景看喷泉;时尚潮妹,我就带去购物、喝咖啡,花个几千块钱没有不高兴的,如果对方家里也比较有钱,那花得就要多一些了;傻白甜就带去游乐园,给个棉花糖、坐回摩天轮,乐得跟傻子似的……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嘛。”   吴旭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薄荧的类型,应该是第一种吧?”   “傅哥就是厉害,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王炸啊。”另一名男生嘻嘻笑道:“顺璟那么多想泡薄荧的,最后还是给傅哥拿下了。”   “也不看我们傅哥英雄救美时多么帅,谁不动心啊?”吴旭彬附和着说。   “郑风,你怎么不说话呢?该不是还放不下吧?”涂鸣从烟雾后眯眼看着郑风,傅沛令也抬眼看了过来。   “没啊……”郑风回过神来,笑嘻嘻地踢了他一脚:“说什么呢,我现在心里只有我的宝宝。”   “滚蛋吧,我再也不和你的宝宝一起下副本了,那个弱智女巨婴。”涂鸣怒声道。   一群男生在郑家嘻嘻哈哈玩到凌晨才一起离去。   薄荧在家休养两天后,右脚终于大致消肿了,只要不跑跳,日常的行走还是没问题的,她把走路的视频发给傅沛令,终于让他相信自己的脚没问题,不需要再到家门口来接她。   日子过得飞快,薄荧在紧张的复习中都没怎么注意,圣诞节就来临了。   从平安夜那天起学校里就兴起了互送苹果的风潮,一个又红又大的进口苹果,用金色或红色的镂空袋子和绸带包装上,美美的送给和自己玩得好的朋友。薄荧收到了不少平安果,其中还有不少来自一些只是一面之交的同校同学,多到放满整个抽屉也放不完,就连上课的时候薄荧的鼻尖也环绕着权势发酵的清甜香气。   放学铃响后,薄荧和傅沛令一起走出校门,坐上了傅家的私车。   在行驶的时候,车内一如既往的寂静。薄荧侧着头看向傅沛令,他神色漠然地望着窗外,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还能够再坐下一个体格庞大的成年人。自泼水事件后,她和傅沛令走近已经快两个月了,但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时近时远。   他们之间的关系太简单,简单到有心人轻轻一扯就能扯断。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周好冷啊,大家都考试去了,一张孤独的匹萨蹲在坑底瑟瑟发抖,需要温暖的抱抱~   抱抱我,下一张给你高苏高甜~ ☆、第 31 章   傅沛令选定的晚餐场合是一间名为紫姬的高级日料店,店铺的风格模仿日本古典建筑,走廊两边的地面都有仿纸式的明黄色灯笼,充满沉静安稳的气质,店中没有大厅,入门后就有一名穿着黑白制服的男侍者上前来询问带路。   傅沛令说他已有预约,侍者就将两人带到了一间十多平米的雅致包间中。   薄荧自上次在法餐厅出糗后,回去就恶补了西餐礼仪,却没有周全到连日餐礼仪也一起学习,现在进了这种高档场合,她曾一度远离的自卑感又回来了,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只能隐晦地观察傅沛令的动作,学着他的样子脱鞋进入。   几盏状似包着花蕾、即将绽放的菊型吊灯悬在深黑色的漆木长桌上方,傅沛令落座后,薄荧才在他对面跟着入座,一名和先前不同的男招待轻声走入包间,轻手轻脚地为两人倒上热茶后,再次悄然无息地退到了一边,薄荧脱下厚厚的长围巾想要搭在椅背上时,他马上走了上来,恭敬地接走围巾,挂在了一旁的衣帽架上。   太静了,静得好像在椅子上挪一下位置也会被察觉,薄荧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和傅沛令在一起时的沉寂,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没有,她甚至比上次在法餐厅时还要紧张,如果她把红酒打倒在牛排上,孟上秋和戚容不会因此就嫌恶她,但是如果她在这里把装饰用的食物吃进嘴里,傅沛令能够容忍她的无知和穷酸吗?   她不敢高估自己在傅沛令心中的地位。   傅沛令看着菜单,向侍者报了几个菜名后将菜单递给薄荧,薄荧在他的手还没有完全递出的时候就马上扬起微笑:“你替我点吧。”   傅沛令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翻着菜单又点了几个。   侍者接回菜单,恭敬地退了出去,拉上了格子门。   为了不让寂静继续延续下去,薄荧注视着坐在对面的傅沛令,用轻松愉快的口吻说话了:   “你看了昨天的北美冰球联赛吗?”   傅沛令靠着椅背,抬起眼来,神色没有多大变化:“你也看了?”   “我觉得最精彩的应该是第三节比赛吧?”薄荧笑道:“伯德的前场阻截太惊险了,如果不是他,昨晚的比赛结果就应该不同了。”   “最后的结果和北极熊队抓住了多打少快攻的机会也脱不了关系。”   “第二场的时候吧?他们的强力强锋太强壮了,那个黑色卷头发的。”薄荧马上接道。   “对,他叫谢力·布莱恩。”傅沛令离开了椅背,双手放到了桌前,神情看起来放松了不少:“没想到你真的看了整场比赛。”   “我经常听见你和郑风在谈论冰球,昨天正好有比赛,我就看了。”薄荧说。   “你觉得有意思吗?”傅沛令问。   薄荧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暴力野蛮的运动。   “很波澜壮阔。”薄荧扬起了嘴角:“它的激烈对抗和快速攻防转换一直让我感到紧张,这是其他运动让我感受不到的。”   在两人聊冰球的时候,侍者开始陆续上菜了,从前菜、碗品、海品、烤品再到最后的甜品、抹茶,薄荧的面前共有十一道菜,傅沛令在用餐的时候很安静,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富家少爷,薄荧没有打扰他,只是暗中学着他的样子小心地用餐。   好不容易顺利地吃过晚饭,侍者拿着账单前来结账,薄荧虽然早有预料这一顿不会便宜,但怎么也没想到两个人竟然吃出了一万多,而傅沛令刷卡时依然面色平常,仿佛这和他在顺璟吃的食堂餐没什么不同。   结完帐后,傅沛令带着薄荧离开日料店,步行去了附近一家叫做观蛟影城的大型连锁影院观影,影院中随处可见挽手的年轻情侣,空气中充满爆米花甜腻的香气。   傅沛令的身份在顺璟人尽皆知,明钟集团和汇力集团的共同唯一继承人,薄荧在网络上了解过这两家公司的信息,观蛟影城是明钟集团在文化方面的产业之一,傅沛令来到这里看电影,除了需要走个流程买票外,完全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客厅看电影。   两人在选择要看什么电影的时候,傅沛令询问了薄荧的意见。   薄荧看了眼正在上映的电影名单,说:“末日48小时吧。”   自走进电影院后薄荧就一直在观察傅沛令的视线,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唯独在《末日48小时》的海报上多停留了几秒,由此猜测他应该是对这个科幻动作片感兴趣。   “两张。”傅沛令面无波澜地对购票员说道。   电影播放中途,薄荧确定自己选对了电影,虽然傅沛令依旧安安静静坐在身边不发一语,但是至少他看得还算专注,没有显得无聊倦怠。   薄荧是第一次来电影院,她的心情依然很激动,和刚刚的第一次吃日料比起,少了自卑和紧张,只有新奇,她捧着傅沛令给她买的爆米花,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很奇妙,太过美好,美好得没有实感,谁能想到这个上着昂贵学校、刚刚吃完一顿价值上万日料的女孩就在半年前还是福利院中人人厌恶的一个孤儿呢?   一个多小时的电影结束后,傅沛令提议去南山走走,薄荧答应了,并在车上的时候回了戚容的短信,告诉她自己还和同学们在外看电影,晚一些回家。   “你父母催你回家了?”傅沛令坐在后座另一边,手肘支在车门上,指骨撑着脸上的颧骨,神色不明地看着她。   “没有,只是问我玩得开心么。”薄荧笑了起来。   傅沛令没说话,转回了视线投向窗外,在灯火辉煌的街灯映照下,他冷漠俊秀的侧脸显得有些落寞。   轿车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南山顶峰开去,到达山巅后,傅沛令和薄荧下车朝前走去,司机兼保镖则远远跟在身后。   傅沛令最终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停下,坐在了木制的长椅上,薄荧则往前走了两步,惊叹地看着山峦下匍匐在她脚下的辉煌灿烂的夜景,这就是首都的威力,即使将它踩在脚下,俯视的人依然会被震撼得目眩神迷、心神俱荡。   虽然再往前走两步就是粉身碎骨,但是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抵挡这迷醉的世界呢?   一阵寒冷的夜风袭来,吹得薄荧的黑发飞舞起来。   她忽然回头,快走两步取下脖子上的围巾,在傅沛令反应过来之前围上了他的脖子。   傅沛令的表情因为意外而显得有些怔愣,薄荧对他笑了笑,再次走回了山崖边,入迷地看着从脚下一直铺向天际的奢华光带。   傅沛令慢慢走到了她的身边。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身处在这辉煌的景象之中。”薄荧望着眼前震撼人心的夜景说道。   傅沛令侧头看着她,霓虹灯的光彩在薄荧澄净黝黑的眼中闪耀,像结冰的湖在雾夜中泛着光,点亮她摄人心魄的美丽容颜。   “今天我真的很开心,第一次吃日料,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夜景——”薄荧转过头来,对上傅沛令暗沉沉的目光:“第一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傅沛令的眼中因为薄荧的话而多了一丝疑惑:“……朋友?”   “我真的很开心。”薄荧的声音低了下去,长而微翘的睫毛也垂落下去,“其实我是个孤儿,直到半年前还在被人随意甩耳光、扔擦炮……不管什么人,都能来踩上一脚。”薄荧垂在傅沛令看不见的另一边的手紧紧地攥拢了,指甲掐入掌心,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意。   傅沛令只知道她的父亲是个知名导演,却不知道薄荧其实是被收养,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主,但是看着眼前的薄荧,他莫名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他开口之前,薄荧已经抬起了头看向他,脸上坚强明媚的笑容在毫无防备下烫进了他的眼中。   在绚丽的夜景掩映下,她微笑的脸庞比脚下光辉亮丽的世界更令人心神摇荡。   “但是我现在很幸福,因为有爸爸妈妈,还有你。”   薄荧说出了在心中斟酌考虑良久的一句话,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傅沛令,果不其然看见他冰封在眼底的冷色有了明显的动摇和消融。   虽然外界都盛传傅沛令已经摘下薄荧这朵高岭之花,但是只有两人才清楚,他们是何等简单薄弱的关系,傅沛令提供给薄荧需要的庇佑,而薄荧付出的仅仅只是偶尔的陪伴,薄荧看得出傅沛令对自己有兴趣,但这薄弱的兴趣到底能维持多久她心里却没底,等到新鲜感退去,谁能保证她这个过时的花瓶能够得到良好的安置?   她不愿意做个观赏花瓶,至少,不愿做个没有特殊意义、可以随时丢弃的花瓶。   既然傅沛令需要被人需要,那她就清楚告诉他,她比任何人都需要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为妖孽,躺好提前掉落的更新,希望她今天考试顺利,所有考试的宝宝都能顺利通过考试! ☆、第 32 章   距离圣诞夜那天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从期末考试中解放出来的顺璟学生迎来了幸福的寒假。   郑家的游戏室已然成了吴旭彬等几名男生的度假基地,考试过去了三天,他们就连着光临了三天,在游戏室里组队通宵打游戏,玩得不分昼夜。   吴旭彬昨晚提前回家了,今早再来的时候,看到郑风他们还在电脑前啪啪啪敲着键盘鼠标奋战。   “你们吸\毒吗这么兴奋?”吴旭彬往沙发上一倒,大喇喇地地伸展着四肢,一双眼尾下吊的细长眼睛瞅着郑风:“傅哥有没有说今天要来?”   没人回答他,他又问了一遍,这次点出了郑风的名字:“问你呢,郑风?”   “哦,没说。应该不来吧。”郑风略显冷淡地回答。   “郑哥还记挂着夺妻之恨呢。”涂鸣转动椅脚转过身体,一脸调侃地看着和他之间还隔着一个人的郑风。   “别他妈胡说八道!”郑风转头瞪了他一眼,看见他正在朝外掏着烟盒,立马怒骂道:“你是想让我家老爷子把我摁死是吧?!要抽出去抽!到露台去!”   涂鸣嘻嘻哈哈地在郑风面前把烟点上了:“要摁死你早就摁死了,你这次考全校第一怎么没被摁死?”   “你也就比我高五个名次,你好意思说出口。”郑风抓着坐中间的罗泾,长腿一伸,踹了涂鸣一脚:“爷爷没和你说笑,把烟灭了!”   涂鸣转过椅背,又吸了几口,才把烟头按进了烟灰缸。   “嘿,傅哥的好基友压榜尾,女朋友压榜首,这可真有意思。”涂鸣说。   “他们还没在一起呢。”郑风转过身,又抓着鼠标狂按起来。   “真的?为什么?”吴旭彬惊奇地离开了沙发靠肩,坐了起来:“这半个月傅哥和薄荧可是形影不离啊,连打冰球都带来了,这可是徐俏都没有过的待遇。”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郑风不快地说。   郑风话音未落,吴旭彬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吴旭彬拿起来一看,随即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喂……”他接起电话:“傅哥?”   游戏室里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地静默了下来,看向打电话的吴旭彬。   “嗯……好。没问题,这个我在行,一会我整理好了就微信发给你吧。”   挂断电话,涂鸣第一个问道:“傅哥说什么了?”   “让我收集上京市有些什么好玩好吃的地方。”吴旭彬意味深长地说。   “他直接叫上你不就得了?”罗泾下意识说道。   “你傻呀!傅哥是要带薄荧去玩!”涂鸣在他肩膀上顺手拍了一巴掌。   “我看傅哥这次要栽。”吴旭彬身体往后一靠,仰靠在柔软的沙发上。   “不过话说回来,你别看薄荧平时那副不食烟火的仙女样,人家段位高着呢,那部电影都看过吧?太他妈勾人了,这是第一部连个□□都没有就能让我从头撸到尾的电影。”涂鸣翘起二郎腿,回味似地砸吧砸吧嘴。   “要是让傅哥听到,你就等着被打断腿吧。”吴旭彬说。   “装什么装,谁还没看过?谁敢告诉我自己没把薄荧当幻想对象打过一次□□?”涂鸣嘲讽地说。   “徐俏认识傅沛令这么多年,结果被个刚认识半年的薄荧给截胡了。”在短暂的沉默后,罗泾出声转移了话题:“真替她不值。”   “哟,徐俏的护花使者说话了。”涂鸣嘻嘻笑道。   “我说的是假话吗?我和郑风、还有吴旭彬,从小就认识傅沛令和徐俏了,那时候谁不觉得他们是一对啊?”罗泾不服气道。   “别说傅哥现在还没和薄荧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了,这两人又能怎么样?”涂鸣玩世不恭的笑容忽然多出了一丝冷意:“最后的结婚对象还不是得从家里给出的名单里选,管她胖瘦高矮、脸上是不是长了一堆麻子,只要符合伟大的家族利益就行。”   游戏室的气氛陡然冷了下来,在漫长的缄默后,吴旭彬语气轻松地开口了。   “所以才要趁着没被套牢的时候好好玩啊!别杵在那电脑前了,晚上我们一起去玲珑玩玩?”   “去啊!”涂鸣等男生起哄道。   “算了,酒吧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郑风又转过身,对着电脑按起了鼠标。   “滚你丫的,咱们得一起行动。”涂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郑风身后用力勾住了他的脖子。   “我去!去!行了吧!”郑风大叫。   几个男生哈哈大笑起来。   放假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在和傅沛令频繁的见面中,薄荧迎来了高一下学期的开学。   回到学校后,一切如常,薄荧和傅沛令关系的改变任何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在顺璟的地位水涨船高,相对的,宁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每一个人类聚集起来的地方都会有一个负面情绪的宣泄口,从前,在这个口子下站着的是薄荧,现在,成了宁滢,比起“她拍了情\色电影”这样主观的理由,“作弄她就能讨好傅沛令”显然更具有驱使行动的力量,坐在宁滢后面的男生把脚故意搁在她肩膀后面,再叫她回头,这样宁滢回头时的脸就差点擦上了他的鞋底,一群男生哈哈大笑,宁滢脸色惨白,却不敢发作。   上课铃响后,围在一起的男生们散去,老师走进教室开始授课,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宁滢也没有报告老师。就和曾经的薄荧一样,几乎每一个受害者都会选择忍让,以为事情终会过去,亦或者下一个受害者很快就会到来,到了那时,曾经的受害者就会摇身一变,被愤怒和恐惧驱使,变成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   薄荧看着宁滢在顺璟受到的排挤欺凌,心里像是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上面装满平静的冷水,下面则涌动着炙热的岩浆,她一方面冷眼旁观,一方面又觉得痛苦不已,这份痛苦倒不是来源于宁滢,而是源自她曾经经历的那些痛苦记忆,以及对现在自身这份冷漠的心惊和悲哀。   三月中旬的一天,薄荧打开家门的瞬间,数声清脆的砰砰声在她面前突然响起,大量彩带和彩片从她骤然僵硬的脸上飘下。   “祝小寿星生日快乐!”   戚容和孟上秋对着她不断开着礼炮,彩片彩带落了薄荧一身。两人手上的礼炮开完后,薄荧还是没有反应。   “……荧荧?”戚容脸上的笑容露出了担忧。   站在另一边的孟上秋尴尬地收起手持礼炮:“都让你别弄这一套了……”   薄荧回过神来,勉强扬起笑脸:“我太吃惊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在耳边响起的拉响礼炮的砰砰声让薄荧想起了在福利院时,擦炮在身边不知不觉突然炸响的那种恐惧,身体本能地就僵硬了。等到看清眼前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现在的父母时,薄荧才从恐惧中挣脱出来。   北树镇是她的噩梦,而她已经逃离噩梦了。再也不会回去了。   在心中反复重复这一点的薄荧渐渐冷静下来。   “明天是你的生日呀!”戚容把手搭在薄荧身上,推着她往里走去:“明天你孟叔叔剧组有事脱不开身,特意今天回上京来给你过生的。”   因为正在拍摄一部电影的缘故,孟上秋这几个月吃住都在横店影视城,偶尔回家一趟也超不过一天,薄荧还没找着机会改变对他的称呼,他也不知道薄荧已经改口叫了戚容妈妈。   薄荧被推到餐厅,发现桌上除了丰盛的饭菜外,还摆着一个大大的提拉米苏蛋糕,十六根蜡烛正在上面闪着小小的火光。   薄荧的眼睛刹那就湿润了。   “祝小公主十六岁生日快乐!”戚容说。   薄荧的泪水流了下来,忍不住一把抱住戚容。   戚容双手搂住她,在她背上轻拍,宠溺地说:“再哭就变小花脸了,快吹蜡烛许愿吧!”   薄荧吸了几口气,止住眼泪,用孟上秋默默递来的纸巾擦掉脸上泪痕,满面笑容地坐了下来。   戚容和孟上秋在她身旁坐下,等着她许愿吹灭蜡烛。   “你冲几根臭石蜡许愿有什么用?”X坐在薄荧对面,怒气冲冲地说:“难道它们会实现你的愿望吗?”   薄荧没理她,向着蜡烛许下愿望——希望她来之不易的幸福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你的愿望不会实现的。”X用一种笃定的语气嘲讽道。   吹灭蜡烛后,薄荧感动地看着戚容和孟上秋:“……谢谢妈妈爸爸。”   “傻孩子。”戚容笑着刮了一下薄荧的鼻子,一旁第一次听见这称呼的孟上秋则神色有些微妙。   “你乐傻了?孩子叫你爸爸,你也不说句话?”戚容睨了孟上秋一眼。   “哦……我还有点不习惯。”孟上秋说。和第一次听到薄荧叫妈妈的戚容不同,孟上秋的表情与其说是惊喜,还不如说是惊吓。   薄荧有些失落,但是看着戚容神色有些不快,马上出声转移话题,装作兴奋地说道:“我们切蛋糕吧,我想要小熊的那一块。”   “好好好,我来给你切。”不知是否是想要补救,孟上秋主动站了起来拿过蛋糕刀和塑料盘。   每人都吃了至少一块大蛋糕后,薄荧帮着戚容把碗筷收进厨房,然后就回了楼上学习。一楼剩下戚容和孟上秋两人的时候,戚容不满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孟上秋:   “刚刚孩子叫你爸爸,你怎么那副反应?”   孟上秋的视线从报纸上抬了起来,一脸无奈:“我要怎么反应啊?我是真的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当爸爸。”   “那你还想让孩子叫你一辈子叔叔啊?”戚容说。   孟上秋叹了一口气,视线重回报纸:“我尽量习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统一摸摸头   ——————————————————   1.10   明天没有更新,卡文了,哭泣 ☆、第 33 章   第二天放学后,傅沛令临时提出要薄荧陪他去买衣服,薄荧只好给戚容打了个电话告知自己会晚一点回家,让她别等自己吃饭,电话里戚容的声音有些失落,说自己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薄荧为难地看向傅沛令,在看见对方冷下来的眼神后,她握紧了手机,转过头去背对着傅沛令,轻声对话筒那一面的戚容道歉:“……妈妈,对不起,我会早点回来的。”   “没事,今天你生日,好好玩吧。”戚容听出薄荧声音里的为难,马上轻快地说道。   挂断电话后,薄荧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中有些难过。   傅沛令的心血来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无论她是在学习还是在干什么,傅沛令想要她出现的时候,她就必须出现,只要她表现出一点不快,从傅沛令那里反馈回来的就必定是百倍不快。   接下来的一路上,车里一片死寂,薄荧明知时间越拖傅沛令的不快会越加膨胀,却还是不想现在就开口哄他。   汽车最后开进了夏盛置地广场,市中心最大的奢侈品购物广场。傅沛令下车后也没和薄荧说话,一个人沉着脸往大楼里走去,落在后面的薄荧小声对司机道谢后,快步追上了傅沛令。   “傅沛令……”薄荧低声叫道。   傅沛令不理她。   进入购物中心后,傅沛令径直乘坐电梯上了三楼,薄荧看着满目皆是的女士服饰,正在疑惑的时候,傅沛令已经停下了脚步,硬邦邦地对她说:“给你半个小时,选一身新的衣服换上。”   在傅沛令生气的时候,最好不要问为什么,顺从才是第一道理。   薄荧虽然不解,却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对打扮一事向来不太热衷,甚至可以称得上抗拒,薄荧在目不暇接中选择了一间主色调为保守的灰黑色的专柜,在柜员的满面笑容中走了进去。   “小姐、先生,晚上好,这里是我们春季新款,请随意浏览试穿。”柜员扬着像是固定在脸上的标准笑容,用恰到好处的友好口吻说道。   薄荧随手挑了一件上衣和长裤出来,刚要让柜员拿个她的尺码,傅沛令就紧皱着眉开口了:“拿裙子。”   以柜员的眼力见,马上看出了两人之间占主导地位的是谁,她迅速从一旁的展示架上拿下了三套款式各异的裙装给两人看:“您看这几件有没有喜欢的呢?这都是我们店内的人气款。”   傅沛令的目光在腰部镂空的黑色连衣裙、吊带印花长裙和一件亮片刺绣的白色无袖连衣裙上扫了一遍,最后朝着白色的刺绣连衣裙抬了抬下巴:“这件吧。”   柜员立即找出适合薄荧的尺码,薄荧也没有任何异议,从善如流地拿着裙子走进了试衣间。   在换衣服的中途,柜员在外面服务周到地询问:“您好,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谢谢。”薄荧自己拉上了背后的拉链。   白色的连衣裙,再穿着黑色的打底袜就显得奇怪了,薄荧脱下长袜,然后才走了出去。   “真是太好看了,小姐长得这么漂亮,穿上我家的衣服比模特还好看。”柜员毫不吝啬地说着称赞之语。   薄荧很怀疑类似的话她每天要说多少次,但是傅沛令显然很吃这一套,在柜员真切起来的灿烂笑容中,傅沛令眼都不眨地就要刷卡买下这件售价近六万的连衣裙。   薄荧没想过一件连衣裙就会这么贵,她不由慌乱,拉了拉傅沛令的袖子:“算了吧,我们再到其他地方看看……”   傅沛令面色不改,依然刷了卡,并让柜员把薄荧换下来的校服长袜一起装进纸袋。   “现在去买鞋。”   傅沛令带着薄荧来到一楼,用同样平淡的表情为薄荧买下了一双价值一万二的镂空花朵尖头单鞋,和薄荧身上的刺绣连衣裙正好搭配在一起。   然而这还没完,将身上焕然一新后,傅沛令又把薄荧推给了购物中心一楼的一家美容美发室。   薄荧在稀里糊涂间,头也洗了,脸也洗了,还被强制性地敷上了一张面膜,最后坐到全身镜前开始处理头发的时候,薄荧发现傅沛令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她给傅沛令发了个短信,得到“马上”两个字。   好不容易等到头发吹干,薄荧又看见发型师开始往吹风机上套着什么东西,而一名妆容精致的女性也抬着一个小转椅坐到了她面前,开始为她上妆。   一个小时后,薄荧的一切收拾妥当,发型师和化妆师都满意地离开了她:“可以了。”   从中途开始,就不停有顾客或美容店员工过来观看,尽管他们惊叹艳羡的目光说明他们没有恶意,但薄荧还是感到不适,等到负责她发型和妆容的两人宣布一切妥当后,薄荧马上站了起来。   “您的男伴在贵宾休息室等您。”发型师提醒道。   薄荧道谢后,立即走向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只有傅沛令一人,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便服,正在低头看着手机,身旁放着一个同样装有男式校服的专柜纸袋。   薄荧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的傅沛令抬起头来,黑沉沉的目光在她被人精心打理后的面容上定定看了片刻后,提着纸袋站了起来,面无波澜地朝着大门走去。   薄荧跟着他走出购物中心,上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黑色轿车。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两旁都亮起了明亮的路灯,薄荧趁傅沛令转头看向窗外的时候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发现时间已经超过八点。   “我们现在去哪里?”薄荧锁住手机屏幕,若无其事地看向傅沛令。   “玲珑。”傅沛令惜字如金地说道。   “……那是什么地方?”   傅沛令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酒吧。”   半个小时后,薄荧随着傅沛令进入一家叫做“玲珑”的喧闹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迷离狂乱的镭射灯光充斥着这个人山人海的空间,缭绕的香烟烟雾再加上飘散在空气中的酒精味道,以及许多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目光,都让薄荧倍感不安,她下意识地快走一步,抓紧了走在前方的傅沛令的手。   傅沛令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目中带着一丝惊讶,薄荧祈求地看着他,他顿了顿,反握住薄荧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来。   傅沛令牵着薄荧一路穿过人群,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舞台中心的升降卡座,这里已经坐了十七八个薄荧熟识的同班同学,他们一见到牵着薄荧出现的傅沛令,立即兴奋地起哄起来。   薄荧在其中看到了郑风、吴旭彬等原本就和傅沛令玩得比较好的男生,也看到了和傅沛令没有什么交集的吴悦和陈昕等女生,正在疑惑的时候,几个穿着酒保服的男人抱着酒箱走来,开始一瓶接一瓶地往卡座桌上搬着香槟和啤酒,这些像是钢琴的琴键、反射着光洁冷冽的寒光的香槟酒瓶上镌刻着一个个醒目的黑桃A,吴旭彬和涂鸣等人兴奋地离开座位,纷纷从酒箱中拿出一瓶香槟握在手里。   薄荧正要看向傅沛令,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突然停了,卡座上的人一齐站了起来,拍着手,大声唱起了生日歌,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郑风和一个男酒保合力推着一个放有多层大蛋糕的餐车走了过来,娇艳欲滴的蔷薇鲜花和精致的金箔花纹一同装饰着这个足有六层高的奶油蛋糕,薄荧还没回过神来,数声木塞冲出瓶口的闷响就在她身边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先前拿了香槟瓶的男生兴奋地怪叫着,将泡沫喷泉一般肆意喷涌的香槟对着桌上排列整齐的酒杯随手倒去,对大量从瓶身中倾涌而出,流到桌上、地上的酒液视若无睹。   “祝你生日快乐,薄荧!”唱完生日歌的众人一齐满面笑容地大声说道。   酒吧震耳的音乐重新响了起来,班上的同学们围了过来,挨个简单祝福了薄荧几句,轮到吴旭彬的时候,他调侃地看着薄荧:“我们傅哥从一周前就开始准备这场生日宴了,怎么样,还算满意吧?”他举起高脚酒杯,金灿灿的酒液在杯中荡了荡,发出美丽的光芒,“偷偷告诉你一件事,这可是傅哥第一次为人庆生,以前从没有过。”   薄荧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容,也从桌上拿起一杯香槟,学着他的样子抿了一口:“谢谢你来参加生日宴。”   吴旭彬笑了笑,坐回卡座。   等到每个人都向她道贺之后,薄荧终于找到抽身的机会,穿过正在拼酒的涂鸣和罗泾,坐到了傅沛令身旁。   “谢谢你为我准备的生日宴。”薄荧看着他,说。   傅沛令没看她,鼻子附近的肌肉却有了一点变动,虽然声音淹没在了振聋发聩的音乐声中,但薄荧还是猜出了那应该是一声冷哼。   “小气鬼。”薄荧戳了戳他的手臂:“别生气了。”   傅沛令斜睨了她一眼。   “你还没对我说生日快乐呢。”薄荧眨了眨眼,将头略微歪了一寸,凝视着他。   傅沛令看着她,半晌后硬邦邦地说:“……生日快乐。”   薄荧笑了起来,酒吧中璀璨夺目的镭射灯光在这一瞬间似乎全都凝聚到了她的身上。   在傅沛令反应过来之前,薄荧忽然倾身上前,抱了抱他,这个拥抱发生在迅雷之间,更像是蜻蜓的一个偶然点水,还没有感觉到任何实感就已经结束了。   “谢谢你,阿令。”薄荧看着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强装镇定的面颊下微微浮起的血色,微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的公告~   《迷人病》将于下周四入V,入V当天三更,希望大家花一瓶饮料钱支持匹萨,匹萨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全职,最近待业家中所以才能保持日更,但是在能用稿费养活自己之前,出去工作是迟早的事情,珍惜现在能日更的这个匹萨吧。   因为匹萨开文后更新太勤,每次都是三千字,现在字数已经超过十万,和编辑商量后决定在下周四之前,更新频率降为两天一更,开V后恢复日更。希望大家理解,鞠躬~   无法继续支持匹萨的也没有关系,你还能再陪匹萨走三章~感谢所有人一直以来的支持,再次鞠躬~谢谢!匹萨感谢每一个人! ☆、第 34 章   “又只有一个白水蛋?这是人吃的吗?!”一名十三四岁的短发少女怒气冲冲地摔下筷子。   “还有香蕉呢。”坐在一旁的宁滢不为所动地吃着自己碟子里的煮蛋和香蕉块。   “这香蕉块都发黑了!妈!这是不是你去菜场捡回来的?!”少女对着只有一帘之隔的厨房怒声叫道。   “宁爽!不吃拉倒,哪来那么多废话!”宁滢啪地一声放下筷子,一脸不耐地拿着书包站了起来。   “你当然没废话了,你在顺璟吃香的喝辣的,在家吃两顿也就当清清肠胃了,我能和你比吗?”宁爽不甘示弱、针锋相对地说道,眼中充满怨毒。   “你们姐妹别吵了,让邻居听见了怎么办?”宁母从厨房里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宁滢冷笑着说:“我们家这点破事,还有谁还不知道吗?”   “妈!我也想回顺璟,为什么只有姐姐能上顺璟?!”宁爽望着宁母。   宁母又看向宁滢。   宁滢脸上的冷笑弧度更大了:“别看我,有本事自己也去找一个能让你上顺璟的人啊。”   宁爽涨红了脸:“徐俏那么多钱,你让她再多付一个人的学费又怎么了?”   “别说我会不会开口找徐俏要钱,就算是要钱,也绝不是用在你身上。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投资的?你就安心上你的社区初中吧。”宁滢冷笑道。   她拿上书包,将生锈的铁门甩在宁爽鼻子上,大步走出了逼仄的胡同小巷。   她走得飞快,倒不是怕被宁爽追上,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将让她烙上耻辱印记的这个家庭抛之脑后。   曾经她也是个千金小姐,和只是个空壳子的徐俏不同,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每次小女生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人群的中心,直到十三岁那年,她的人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剧变,父亲的公司破产倒闭,父亲远逃海外,留下一群穷凶恶极的债主,她在一夜之间就从公主沦为了贫民,要靠着讨好一直看不起的徐俏才能继续在顺璟入读下去。   顺璟是她和已经远去的过去的唯一联系,只有呆在顺璟,她才能欺骗自己依然是从前的那个宁家大小姐,她的美梦没有破碎,这只是暂时的一个磨难,等到父亲在海外拼搏回来,她就又能做回那个高高在上的宁家大小姐,到了那个时候,她要让所有欺压过她的人不得好死!   在幻想着未来得势后要如何报复的时候,宁滢乘坐的校车已经停在了校车停放广场,宁滢背上书包,从校车上走了下去。   走进教学楼后,她立即注意到了和一群人站在公告栏前的薄荧,她的内心、被一阵扭曲的嫉恨所充满,她嫉恨薄荧那张无论身处何地都能脱颖而出的脸,嫉恨薄荧能够得到傅沛令的青眼,嫉恨她总能取得第一的成绩,嫉恨她被周围的人众星捧月,嫉恨她的所有,嫉恨她为什么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当宁滢暗暗攥紧了双手走向公告栏的时候,她才发现薄荧的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公告栏上的4月模拟考试成绩榜,脸色像是刚刚粉刷过一样,毫无血色。身边的同班同学正在不断安慰她。   宁滢的视线移向成绩榜,看清薄荧的排名后简直忍不住要大笑出来,第十二名,一向霸占榜首的薄荧居然跌出了前十名?这如何不让她身心痛快?宁滢恶毒地从人群背后盯着薄荧,想要上扬的嘴角几乎要抑制不住。   正好这时薄荧转过身来,和她的眼神将将对上。   宁滢顺势让自己的嘴角扬了起来:“早上好呀,薄荧,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薄荧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回了句早上好后,匆匆离开了。   回到教室后的薄荧心烦意乱地放下书包,拿出了教科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这几个月来她花了很多时间在傅沛令身上,尽管她已经努力认真地复习了,成绩却依然有了如此明显的下滑,十六年来,就算是在北树镇最困难的时候她的成绩也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倒退,全校第十二名,三千多名学生中的第十二名,薄荧给自己设下的底线是就算失误,成绩也必须排在前三,但是现在——第十二名?   薄荧满脑子都是十二这个沉重的数字,她就像漂浮在黑漆漆的深空,连傅沛令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也不知道。   “想成绩的事?”   傅沛令从一旁还没来人的座位上随手拉过一个椅子,坐到了薄荧桌旁。   薄荧对他勉强笑了笑,嗯了一声。   “考差了你父母会怪你?”傅沛令平声问道。   “……不会。”   “那还担心什么?”他露出漫不经心的神色:“就算你考得再差,这里也没人敢给你脸色看。”   “我知道。”薄荧说:“……谢谢你,阿令。”   傅沛令又说了几句,上课铃响后才回到他的位置。   开始上课后,薄荧压下全部杂念,全神贯注地认真听起了课来,下课后,更是一步不移地坐在课桌前拼命复习背书。直到中午用餐的时候,她才离开教室,和傅沛令他们一同前往餐厅。   在餐桌上,郑风他们突然临时提议晚上一起去打冰球,听到傅沛令随口答应下来,薄荧神色一僵。   下午放学后,薄荧坐在傅沛令的车上,果然发现车辆是直接向着球场驶去的。   “阿令。”犹豫许久,薄荧还是忍不住讨好地握住了身旁傅沛令的手臂。   傅沛令的目光转向她。   “今天晚上的冰球赛,我能不去吗?”薄荧小心翼翼地问。   “为什么?”傅沛令的神色明显不悦起来。   “我想回去多复习一下功课。”薄荧轻声说。   “你偏偏要在我打冰球的时候复习?明天再复习不行?”   “你也看到我的成绩后退了……在正式期末考试之前,我想多一些时间……”   “你想要多少时间?”傅沛令问。   薄荧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我帮你整理一下吧。”傅沛令嘴角出现一抹冷笑:“你的意思是,在今后两个月里,你都要把时间放在学习上,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最好就不要出现,浪费你宝贵的学习时间,是这个意思吧?”   握着方向盘,一直以来眼观鼻鼻观心的司机这时也忍不住抬了抬眼,看了后视镜中的两人一眼。   “阿令,不是这样……”虽然不可否认傅沛令说的话的确正中了薄荧希望的红心,但看着傅沛令明显不妙的脸色,她还是马上出声否定了。   但是傅沛令还是从她手中挣出了被握住的右臂。   “在路边停车。”傅沛令对前座的司机冷冷说道。   司机看了眼傅沛令,视线在薄荧脸上一扫而过,依言将轿车停在了路边。   “下车。”傅沛令看也不看薄荧,冷冷道。   薄荧看着他毫无回旋的神色,握紧了手中的书包带,沉默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傅沛令冰冷的侧脸消失在不透光的黑色贴膜后面,在薄荧的注视下,黑色的汽车绝尘而去。   薄荧看着汽车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后,走向不远处的一个公交车站,找到了能回家的公交线路后,坐到了站台长椅上,呆呆地等着公车的到来。   在远处悄悄观看她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一个年龄相仿、穿着公立高中校服的男生鼓起勇气走了过来。   “……你在等车吗?”男生红着脸问道。   他的问题太过愚蠢,话出口后,本人也感到了一丝不好意思,脸色更红了。   尽管薄荧没有回应,他依然再次向薄荧搭话道:“我看你的校服是顺璟的,我是旁边五中的……你在等哪路车?”   薄荧抬起头,正要疏离地敷衍几句,一声冷得像是从千米寒潭下冒出的声音突然回答道:“她在等我的车,你有什么问题?”   薄荧转过头去,看见双手抄在兜里的傅沛令冒着浑身寒气走了过来。   男生看了眼停在前面不远的限量款黑色宝马,又看了眼一脸不好惹的傅沛令,瑟缩着不说话了。   “还不走?”傅沛令冷冷看了眼薄荧。   薄荧站起身,朝他走去:“阿令。”   傅沛令伸出兜中的右手,拉住薄荧的手大步朝轿车走去。   上车之后,傅沛令沉默着不说话,薄荧却注意到车的方向是在朝自己的家在开。   “阿令……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我们还是去球场吧?”薄荧说。   傅沛令正在气头上不愿说话,但是当他半天都没有听到薄荧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回过头去看薄荧,这一回头,正撞上薄荧哀伤的眼眸,她的眼中没有泪光,但是盈盈如水的眼波又让他总误以为看到了泪光,在这哀伤的目光下,傅沛令觉得自己的心也难过得皱在了一起。   “你干什么。”为了掩饰心中的这股异样,傅沛令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   “阿令,你是我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我从来没有觉得和你在一起是在浪费时间。”薄荧眨也不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就连那轻如羽毛的声音,也带着一抹哀伤。   见傅沛令还是不说话,薄荧再次伸手轻轻握上他的手臂,就像在加深她话语的重量。   傅沛令沉默半晌后,硬声吐出两个字:“真的?”   “真的。”薄荧马上说道:“我们还是去球场吧,我想看你打冰球。”   “今天就算了。”傅沛令说,他脸上的冷色消退了一些:“你回家吧,今天只是随便打打,下次有比赛再带你去。”   “你还生我气么?”薄荧问。   傅沛令睨了她一眼,用一个不怎么有威势的哼声回答了她。   “阿令,谢谢你。”薄荧微笑,看着傅沛令红着耳廓转过头看向窗外。   作者有话要说:  和编辑商量后入V时间提前啦,是下周二,所以现在照常日更,还能免费观看的章数不变,除掉这章,还能再看两章~ ☆、第 35 章   回家后,薄荧匆匆吃完晚饭,抱歉地告诉戚容自己今天想要尽快开始学习,不能帮她洗碗了。   “说的什么话,快上楼去吧,我早就说了不用帮我收拾。”戚容笑道。   薄荧回到卧室后,立马展开了习题册开始苦做,学校布置的作业不多,已经在下课时间全部做完,这是薄荧自己买的习题册,每一科都有数百页的习题,薄荧在刚开学那段时间已经做了大半,可是后来因为傅沛令的原因,她学习的时间越来越少,习题册完成的进度也越来越慢。   现在,她必须加倍努力,才能弥补她落下的那些功课。   第二天一早,傅沛令还是一如往常地来接了薄荧一起上学,谁都看不出来两人才在昨天爆发了一场冲突,虽说傅沛令昨天给了薄荧一晚自由时间,但薄荧也不能期待傅沛令每次都这么善解人意。   傅沛令的占有欲很强,在两人走近后更是如此,他想要薄荧将他当做生活的全部重心,不能容忍任何人或事物影响他的权威,就算对方是她的父母或学习成绩也一样。   薄荧不可能放任自己的成绩继续下滑,可是要她放弃傅沛令、放弃目前为止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薄荧又不愿意,不甘心。   她更加用心地讨好傅沛令,如他所愿地整天围绕在他身边,而私下,她拼命学习,每晚熄灯的时间越来越晚,到了离正式期末考试只剩一个月的时候,她的每日睡眠时间已经缩减到了四小时,一到晚上,她的房间里飘散着浓浓的黑咖啡的气味。   五月中的一天,薄荧在回家的车上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天边的太阳早已不见,街道两边亮着明亮的路灯,汽车在她所住的小区门口已经不知停了多久。   她茫茫然地从傅沛令的肩上抬起头,过了几秒才清醒过来。傅沛令先前在看手机,现在薄荧醒了,他就按灭了屏幕,转头沉默地看着她。   “……几点了?”薄荧正要去找书包里的手机,傅沛令声音凉凉地回答:“刚过九点。”   薄荧心里一紧:“我睡了这么久?有没有耽误你的时间?”   傅沛令皱起的眉头慢慢松开了。   他看着薄荧:“你最近晚上没休息好?”   薄荧在回答之前迟疑了片刻:“没有,我睡得挺好。”   “真的?”傅沛令眼底藏着一丝深意:“明天的聚会你要不要回家休息?”   “我真的没事。”薄荧笑了笑,“阿令,明天见。”   她走下车,向着车内依然注视着她的傅沛令笑着挥了挥手。黑色汽车在她眼前逐渐远去了,薄荧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已然不见。她在心中默默思考着,这一招能否达到预想的效果。   等到第二天的聚会地点由玲珑临时改成郑风家的游戏室时,薄荧就知道,压在她肩头喘不过气的压力终于可以减轻一些了。   傅沛令专门让郑风清理出了一张书桌,让薄荧可以在他们玩游戏的时候坐在一旁学习,虽然游戏室里恼人的烟味和男生们玩到激动时粗鲁的叫骂声让人不是那么愉快,但是薄荧已经很满足现有的条件了。   在薄荧的拼命努力下,功夫不负有心人,六月十一号——考试结束后的第三天,学校的官网公布了成绩,薄荧重回年级第一的宝座。   看到成绩的那一刻,薄荧悬挂了几个月的心脏才算落回胸腔。   傅沛令不懂成绩对她为何如此重要,就连戚容也因为她拼命学习的样子而劝过她多次。   他们都不明白,成绩在薄荧心中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数字。   随着进入暑期,上京的天气越来越热,日落得也越来越晚,薄荧依旧跟着傅沛令辗转在冰球场和郑家游戏室中,有了前车之鉴,薄荧即使在假期也不敢再松懈了,好在有了傅沛令的让步,他们现在的聚会场所一般都是在明亮的室内。   傅沛令觉得薄荧靠在他身上看书的感觉不坏,薄荧也觉得自己学习的时间得到保障了,两人都很满意,除了想要去玲珑等闹腾地方的涂鸣——当然,对傅沛令来说,其他人的想法就不重要了。   八月底的时候,傅沛令在玲珑再次举办了一场生日派对,这次是他自己的生日,邀请了近百人参加,几乎占据了玲珑的每一张卡座,最后刷卡付款的时候,薄荧看那一连串的零看得心惊,而傅沛令依然面无波澜。   走出光线昏暗的玲珑后,傅沛令在下台阶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薄荧马上上前扶住了他,迎着明亮的路灯,薄荧这才发现他脸颊已经通红,显然醉得不轻。   旁边还有一只手在傅沛令差点摔倒的时候马上伸了过来,傅沛令抬头望她那面看了一眼,徐俏面露紧张。   “……我没事。”傅沛令摇了摇通红的脸。   徐俏放开了傅沛令的手臂,薄荧也下意识地松开了他,她的手刚刚滑下,就被傅沛令的手捉到,握在了手里。   “你的车呢?要不要送你?”傅沛令问徐俏。   “……不用了,我的司机马上就来。”徐俏失落的目光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一晃而过。   傅沛令点点头:“嗯,我们先走了。”   “沛令!”徐俏猛地叫住了他,在傅沛令惺忪但露着平静的目光注视下,她喃喃道:“……生日快乐。”   “谢了。”傅沛令说。   坐着傅沛令和薄荧的黑色汽车走后,站在台阶上还没有离开的涂鸣抖了抖烟头,对一旁同样默默叼着一根烟在抽的罗泾说:“我们打个赌,赌还有多久咱们就要叫薄荧嫂子?输的人直播吃/屎怎么样?”   罗泾眯着眼吸了一口手中的烟:“两个月?”   “屁的两个月,我赌一个星期。”涂鸣身体往后一靠,流里流气地倚在门框上。   正巧吴旭彬这时从酒吧中走出,他单手拿着手机,正在快速地打着什么,一时没注意,差点被蹲在门口的郑风给绊上一跤。   “他这是在干什么?”吴旭彬惊异地看着蹲坐在台阶上,一脸生无可恋的郑风。   “他游戏里的那个巨婴老婆刚刚发信息来,感谢他这段时间给充的钱。”涂鸣幸灾乐祸地说道。   “说自己以后都不会上线了,要把号送给他。”罗泾落井下石地补充。   “就这样?”吴旭彬说。   “不不不,你自己问郑风,问他为什么宝宝不玩游戏了。”涂鸣咧嘴大笑,一看就不怀好意。   “你的宝宝怎么不玩游戏了?”吴旭彬用脚尖踢了踢郑风后背。   郑风沉默,依然是那副生无可恋的痴呆面孔。   “郑哥,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说?”涂鸣嬉笑着故意激他。   “谁说我不敢?!”郑风也喝了不少,他蹭地一声站起来的时候还因为脚下乏力而晃了晃,他满脸酒色地怒瞪着涂鸣他们:“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巨婴怎么不玩游戏了?”涂鸣问。   “她说……她说……”   “她说什么了?”吴旭彬问。   郑风的脸突然垮了下来,小声地说了几个字,淹没在涂鸣和罗泾夸张的拍腿大笑里。   “说什么了?”吴旭彬皱着眉重复问了一遍。   “……她说她儿子要上高中了!”郑风吼道。   “厉害吧!”涂鸣的笑声响荡在整条寂静的街上:“无视防御直接一万点伤害啊!我们郑哥的宝宝居然是个结了婚的大妈哈哈哈哈——儿子都和我们一样大了哈哈哈哈哈——”   涂鸣一边狂笑一边躲避大怒的郑风追来的拳打脚踢,两人就这么疯着朝街的另一头跑了,在涂鸣夸张的笑声中,他还不忘向罗泾喊话:“罗泾!别忘了咱们的赌啊!输的人直播吃/屎!”   “什么赌?”吴旭彬看向罗泾,后者吐出一口烟圈后回答:“赌傅沛令和薄荧什么时候在一起。”   “你们怎么赌的?”   “我赌两个月,涂鸣赌一周。”   “我也参一个。”   “你赌什么?”罗泾抬眼看他。   “我赌你们俩都要直播□□。”吴旭彬微微一笑。   傅沛令说要带薄荧去一个地方,因为今天正好戚容去了影视城探班,家里没人,薄荧不用急着赶回家,所以没多考虑就同意了。   傅沛令上了车后,枕着薄荧的肩膀就合上了眼小憩,少年干净的碎发落在她领口□□的皮肤上,带来一丝奇异的仿佛小动物毛茸茸的触感,薄荧的鼻尖旋绕着一丝雪松的冷冽气味,来源于傅沛令的发丝和皮肤,混杂于烟酒味中。   他的右手依然紧攥着薄荧的手,薄荧也任由他就这么一路握着。   薄荧以为是南山或江边,没想到傅沛令说的“一个地方”,竟然指的是他家。   她觉得一般人都不会在父母在家的时候带女孩子回家,但是因为傅沛令从里到外都不是一般人,所以薄荧也就不确定了,她几次欲言又止,都没能问出盘旋在心中的疑问。   问吧,好像她别有用心似的,不问,更像是别有用心,薄荧在反复的犹豫中,一直到傅沛令打开别墅大门时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问上一句。   傅沛令进门后,右手在玄关墙壁上一摸,明亮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冰冷整洁的大厅和寂静的二楼一角。   也许是处在半山的缘故,房子里的气温很低,傅沛令身上发出的酒气和热度似乎是这栋豪宅里唯一的人气,不由自主地,薄荧往他身边靠了靠。   作者有话要说:  富二代的消费我是根据小王的那些花边新闻来估算的=3=每次一写买什么东西,喝什么酒,我就去搜小王,在这里感谢小王为《迷人病》做出的贡献 ☆、第 36 章   虽然旁边就是鞋柜,但傅沛令视若未见,穿着室外的鞋子就摇摇晃晃地往里走去。   薄荧犹豫一下,看了眼纤尘不染的光洁地板,脱下了脚上的皮鞋。   走进大厅后,这栋豪宅带给薄荧的冷寂感更明显了,墙上的油画色彩鲜艳,晶莹剔透的咖啡桌上摆放着一整套简约精致的陶瓷咖啡杯,杯口洁净崭新,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微光,又长又宽的真皮沙发上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薄荧在这间大厅里找不到一丝使用痕迹——这就是冷寂感的由来,这是一栋漂亮、豪华、昂贵、没有任何温度的房子,就像是从来没有被人入住过的别墅样板房一样。   薄荧从客厅中收回目光,快步追上走上旋转实木大楼梯的傅沛令。   他扶着扶手,走得吃力,薄荧伸手去扶他,却被他看也不看地甩开,他的视线一直盯着一个方向,薄荧随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见隐没在走廊尽头的一片黑暗。   傅沛令终于走上二楼,他步伐踉跄地向着越往里走光线越昏暗的走廊走去,薄荧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将走廊尽头两扇紧闭的玻璃大门向两边拉去。   夜风一下子灌入了屋内,薄荧闻到了夜露的湿润气息,以及被夜风稀释、混入一丝傅沛令身上雪松香气的淡淡酒味。   傅沛令快走几步,走到了屋顶花园边缘的扶栏前,他抓着扶栏,向黑黝黝的山道尽头看去。   “你还记得圣诞夜那晚看到的夜景吗?”薄荧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傅沛令忽然问道。   薄荧还没有开口回答,他就已经把一个圆圆的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   傅沛令说:“今天我要请你看,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夜景。”   在傅沛令鼓励的目光下,薄荧按下了像是车钥匙一样的按钮。   刹那之间,黑黝黝的山路变成了梦幻的乐园,成千上万挂在枝桠上的彩灯一齐照亮了这条寂静的蜿蜒长路,光带一直延续到薄荧脚下的私人花园,星星样式的彩灯在护栏外的树枝上随风微动。   傅沛令突然伸手去摘那颗星星状的彩灯,薄荧下意识地正要阻挡,傅沛令的手中途一转,忽然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   “真以为我那么傻?”傅沛令笑着说。   薄荧从来没有见过傅沛令笑,所以骤然看到他的笑容,她不可避免地怔住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从她心中一闪而过。   “这是你让人布置的?”薄荧问。   问完以后她才知道自己问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因为傅沛令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是别人送的。”傅沛令望着灿烂的光路,平声说道:“小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只要有了这条光路,不管多晚、多黑,我都能一眼见到他们回来的身影。”傅沛令顿了一下,收紧了握着栏杆的双手:“……可是我宁愿这条路一直黑着。这样就能欺骗自己,他们不回家是因为山路太黑——”   而不是他们不爱他。   “如果我不是傅沛令,你还会在我身边吗?”他忽然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薄荧。   “……什么意思?”薄荧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下意识地问道。   “如果我不是明钟集团和汇力集团的继承人……你还会在我身边,像现在一样吗?”傅沛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在满树美丽梦幻的彩灯下,他黑沉沉的双眼似乎也住进了星光。   “……会。”薄荧说:“即使你不是集团继承人了,你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要当你的朋友。”傅沛令忽然倾身上前,在薄荧嘴唇留下一个羽毛般的轻吻,他退回原地,一双明亮炙热的黑色眼眸定定地注视着薄荧:“……你爱我吗?”   鬼使神差地,薄荧答道:“爱。”   傅沛令再次吻了上来,他冰凉的手穿过薄荧的黑发,扶在她的脑后,好让他能肆无忌惮地加深这个极具侵略性的吻。   “……我也爱你。”傅沛令低声喃喃。   两天后是星期一,也是正式开学的第一天。   傅沛令和薄荧正式交往的消息有如一阵八级飓风刮过平静的顺璟,在仅仅半天的时间里就传得人尽皆知。   有人黯然伤神,有人嫉妒得快咬碎一口银牙,也有人因为谁该直播吃\屎的问题而争得面红耳赤。   不管外界如何流言纷扬,傅沛令和薄荧作为当事人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该干什么干什么。   孟上秋的新电影上映,褒贬不一,票房却十分可观,新闻报道上都在议论这是否会是孟上秋从文艺片导演转型商业片导演的开端。孟上秋因为这些报道心情很差,接连两个月都窝在家里流水似地看电影,偶尔也和电影公司的人一起吃个饭,陈冕也来了家里几回,在《地狱与玫瑰》的帮助下,他成功跻身一线电影演员的行列,今年初还在金马奖上拿了一个影帝奖杯,这位新晋影帝和孟上秋的感情还是一样好,时不时拿一个剧本来向孟上秋讨教。   薄荧对这位新晋影帝时不时就出现在她家已经习惯了,偶尔她时间充裕,还会坐下来听陈冕聊一聊娱乐圈最近发生的趣事。   这一天,她放学回家,刚刚开门就听见了陈冕的说话声:“上次我带给你的那些剧本怎么样?还是没有一部看得上的?”   “全是商业电影,看着就心烦。”孟上秋的声音。   薄荧换上室内拖鞋,走进了客厅。   “孟叔叔,陈叔叔。”薄荧乖巧地微笑问好。   “薄荧回来了啊,来来来,我这次去意大利拍戏,给你带了许多好吃的。”陈冕亲切热情地拿起玻璃茶桌上的口袋之一,递给薄荧。   “谢谢陈叔叔。”薄荧笑着接过。   薄荧和陈冕寒暄几句后,上了楼,身后又响起了陈冕对孟上秋的说话声。   “我都尽量给你挑文艺片了……你到底想拍一部什么样的?”   “不知道……还在考虑。”   “你也别拖太久了,你身上还有合约呢。”陈冕说。   谈话一时陷入了沉默,薄荧没有再听下去,走进了自己房间。   九月开学没多久,十月国庆长假就来了,长假过后就是十一月,为了十二月的模拟考试,薄荧停掉了钢琴练习,全身心投入到学习当中。   直到公布模拟考试成绩那天,薄荧站在公告栏下看到自己的名字位列第一,才松下了这个月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   傅沛令每天上课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放学后又三天两头的和郑风他们去球场或酒吧玩乐,就这么一个每天学习时间不超过三小时的人,这次成绩依然排在前五,让薄荧不得不感叹世界上就是有这么这样天资聪颖的人。   公布成绩的这天,一直被雾霾笼罩的上京市一反常态的是个艳阳天,大冬天的太阳不好遇,特别是在上京市这样一个时不时就发布雾霾警告的地方,薄荧很少被天气影响,但是在阳光和年级第一宝冠的双重影响下,她的心情也难免像这天气一样充满阳光。   回家后,薄荧看到坐落在窗前的三角钢琴,忽然心痒起来,她想起自己上一次练习还是在上个周末,距离今天已经整整五天了,不由走了过去,揭起琴盖,坐了下来。   阳光洒在薄荧的手指上,给白色的琴键落下漂亮纤细的阴影,在这一刻,浮现在薄荧心中的是李斯特的《爱之梦》,她没有犹豫,手指落下琴键,流畅优美的琴声立即响了起来。   这一曲薄荧弹得异常顺畅,近四分钟的演奏,没有出现一处错误,当她心满意足地落下最后一个琴键,抬起头准备离开钢琴时,却看见不知什么站到了客厅的孟上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钢琴前的薄荧,神色间有种莫名的激动和兴奋。   “孟叔叔,原来您在家呀,您吃过晚饭了吗?”薄荧被他看得有点不安,连忙扬起笑脸,从琴凳上站了起来。   “我知道要拍什么了……”孟上秋却自言自语着,马上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喂,王哥,我想好要拍什么了……文艺片,你不用管,给我安排人手就好了,不,最少的人手,越快越好,或许能赶上十一月的威尼斯电影节。”   听到孟上秋说王哥,薄荧就知道他打电话的对象是他现在的东家,槐树影业的老总,薄荧的户口搬迁到上京之前,入读顺璟的事就是他帮忙搞定的,投桃报李,孟上秋在众多橄榄枝中选择了槐树影业这家实力并不是顶尖的电影公司。   “不,不去影视城,出国拍摄,具体在什么地方,我再考虑一下。”孟上秋原地走了两步,难掩兴奋神色。   挂断电话后,他神色畅快地对薄荧说:“多亏你让我有了灵感,我已经知道下一部电影要拍什么了,你准备一下,等剧组拉好以后,我们就马上出国开始拍摄。”   薄荧愣了愣:“……我也是演员之一吗?”   “不,”孟上秋马上回答:“你是唯一的主演,这部电影为你而生。”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什么日子大家还记得吧?要来看我哟,一次性三更,足足1W字更新在等着你们!更新时间为下午,请三点以后来刷新~   关于接下来的剧情,大家是否闻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呢?   放心吧,高能之前匹萨会提醒大家的! ☆、V前通知   请认真阅读以下注意事项,不要因为匹萨已经反复说过的事而差评,匹萨很冤,有的童鞋真的不看文案……上一本HP就遇到过,气得肝疼   再次强调,搭匹萨的车之前,请先确认这是不是你想上的那辆车,来,跟着匹萨把下面的话念一遍   阅读前需要注意的点:   1.设定架空现代,文中出现的歌曲影视大多都有原型   2.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黑暗,只是正好女主遇到的大多是黑暗   3.看文前请先接受女主有异常魅力的设定   4.没有傻白甜,这是成人的游乐场   5.在这个成人游乐场中,最狠的人才能笑到最后,谁被虐得最多,谁就会变成最狠的人   6.狗血一箩筐   7.谨慎站队,站错CP不过一句……爱过   8.日常埋伏笔和细节,所有事件都有征兆   9.虐女主,好吧,真的虐女主,我无法否认   10.不要相信剧中人物的第一印象,你永远不能第一眼就看穿一个人的本性   11.写文以来没有删过一个差评,你可以直言不喜欢我或者我的文,但请勿人身攻击,扇人耳光请做好被扇耳光的准备   12.收回上一句话,有的评论看了简直糟心,谁还不是小公主咋滴   本文不适合以下读者:   1.洁癖党   2.心理脆弱者   2.希望看到一个正能量女主的人   3.只能接受美好世界的人   4.习惯看单面人物,好人永远是好人,坏人永远是坏人的人   我们的目标是又虐又苏又爽!结局HE(强调) ☆、第38章   从心底来说,薄荧不大愿意再拍电影了,一是有《地狱与玫瑰》的阴影,二是下半年她就要升学高三,成为一名即将高考的学生了,学校里还有一个希望自己二十四小时围着他转的男朋友,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适合再拍电影的时机。   然而,面对那么激动、兴奋的孟上秋,薄荧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她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地狱与玫瑰》而来,如果没有孟上秋,她现在依然在北树镇遭人白眼。   她没有权利拒绝。   要想取得傅沛令的谅解是艰难的,刚刚得知消息的时候,傅沛令几乎算得上是勃然大怒,薄荧热脸贴了一个多月的冷屁股,不断保证自己会每天和他通电话,一有时间就回国见他的情况下,傅沛令才勉强接受了现实。   二月初,所有人还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的时候,孟上秋就带着包括薄荧在内的剧组坐上了飞往冰岛的飞机。   当薄荧在万米高空上闭眼休息的时候,戚容正坐在1班班主任的办公桌前为她办理请假手续。   像每一个关心学生的家长一样,戚容详细询问了薄荧在学校里的表现,因为泼水事件的关系,她着重问了薄荧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   “薄荧是个很有礼貌的懂事孩子,非常努力,每一科老师都和我说过她的好话,我自己也很喜欢她。”班主任微微一笑:“虽然之前和同学们有过不愉快,但是现在她已经融入了集体,您不用担心。”   戚容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这就好……那件事以后,这孩子和我说她交到朋友了,我还有点不信,听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她顿了顿,忽然说道:“您知道陈昕这个人吗?”   “知道啊,我们班的学生,怎么了?”   “她和薄荧走得近吗?”戚容问。   班主任在顺璟这么多年,对家长们弯弯绕绕的心思已经熟悉,戚容问了上句,她就已经猜出了下句。   “应该感情不错吧,还有一个坐在薄荧前座的叫吴悦的女生,我经常看见她们一起说话。”班主任笑道。   “哦,这样……您别见怪,因为薄荧经常和她们出去玩,我想问问看是不是真的这样。”戚容笑了起来。   办好手续后,戚容如释重负地离开了教室办公室,剩下神色复杂的班主任依然坐在桌前。   傅沛令今年就要成年了,这种家庭的孩子成年后手里的权利就会与日俱增,她可不想得罪傅沛令,进而失去这份工作。   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毕竟她刚刚说的,也没一句假话。   如同孟上秋所说,薄荧是唯一的主演,不仅如此,薄荧拿到剧本后,发现自己还很有可能是全片唯一的演员,她拿到的剧本不是往常的演员剧本,直接就是导演剧本,只有一个接一个的分镜头,全程一句台词都没有,与其说是剧情片或文艺片,薄荧觉得这更像是一部唯美的风景记录片。   电影拍摄的地点在冰岛一处人烟罕至的地方,方圆几十里也就只有剧组落脚的这一个小镇,当天晚上抵达冰岛后,坐了十六个小时飞机的人们纷纷蒙头大睡,为了尽量节省时间,孟上秋连开机仪式的过场都取消了。   虽然第二天要拍摄日出,但因为冰岛冬季的日出都特别迟的缘故,第二天早上七点,剧组一行人才启程前往第一个拍摄场地冰河湖。   当薄荧第一眼见到冰河湖的时候,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一片美得如梦似幻的地方,这里的天空是纯净的深蓝,湖面也是纯净的深蓝,断裂入水的冰山漂浮在倒映着清澈蓝天的湖面上,就连浮冰也是蓝色,比世间最昂贵的蓝宝石更美丽,比初生婴儿的瞳孔更纯净,任何形容词都无法表达出薄荧所见美景的千分之一。   薄荧掏出手机,屏着呼吸拍摄了几张照片发给傅沛令,然后就在化妆师的呼喊下快步上了化妆车。   车内开着暖气,薄荧脱掉厚厚的羽绒服,在服装师的帮助下换上了今天拍戏的服装,因为担心暖宝宝会在镜头下现行,孟上秋特意说明了衣服里不能贴暖宝宝,薄荧唯一的期待就是这场戏能够尽快结束。   坐到化妆镜前,给她化妆的还是杨姐。   她刚刚落座,杨姐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塞了一个发烫的暖手袋到她手里。   “快趁现在暖暖手,一会够得你冷。”杨姐拿起一把修眉刀,一边利索地给她修眉,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这里美是美,但是太冷了,风一吹冻得人直打哆嗦。我听他们说,这里冬天一天最多只有五个小时的日照。”   薄荧的手机在桌上震了震,薄荧拿起一看,见是傅沛令的回信,只有两个字加一个符号。   “人呢?”   薄荧回了一条“在化妆,一会给你发”的信息回去。   没一会杨姐就化好了,她一边端详着镜中的薄荧,一边感叹地说道:“还是给你化妆最省心了,小薄这长相啊,天生就是要进娱乐圈的。”   薄荧打开手机相机,递给杨姐,微笑道:“杨姐,能麻烦您帮我拍一张照吗?”   “当然可以了,小薄不会是发给男朋友吧?”杨姐笑着接过手机。   “是我在学校里的一位好朋友,他很关心我在剧组的生活。”薄荧笑道。   “放心吧,一定给你拍得美美的。”杨姐自信地说。   她后退几步,半蹲着从手机里看着薄荧,一边找着拍摄位置,一边经验丰富地指导道:“别看镜头,你就假装在看镜子里的自己,或者拿个口红装作要涂的样子——那些明星都这样的,拍出来绝对好看!”   薄荧对杨姐如此精于此道而忍俊不禁,她随手拿起一只眉笔,纤长的眉笔在她指尖慢速转动,她用另一只手撑住下颌,目光平静地看着镜中精雕玉琢般的少女。   “好好好!”杨姐快速按了几下快门,一边站起身朝薄荧走来,一边在手机上翻看着自己拍下的照片:“每次给你化妆我都觉得自己是个大师,没想到给你拍照也一样这么好,随便拍拍就是大作啊。”   “谢谢杨姐了。”薄荧笑着从她手里接过手机。   “哎,咱们还客气什么。”杨姐嗔怪地拍了薄荧肩膀一下:“快出去吧,一天日照不超过五小时呢,要是浪费时间了,孟导又得发脾气。”   薄荧将照片发送给了傅沛令,告诉他自己开始拍戏了,接着就穿着单薄的连衣裙下了车。   车外的寒风猛地吹走薄荧身上的温度,她打了个寒颤,朝正在和摄影师沟通的孟上秋走去。   拍摄的场地已基本布置完成,孟上秋一见到薄荧,就立即让她入场开始拍摄。   第一场要拍摄的画面是在冰面上跳舞的少女,其演出难度能排进全片前三,因为人是没办法控制日出的,孟上秋要抓拍日出的那一瞬间,薄荧只能在临近日出的时候就开始跳舞,一直跳到身后地平线上升起初日,虽然已经提前咨询了专门人士,今天的云层稀薄,很有可能见到灿烂的日出,但是究竟会怎么样,她的几小时是否会白转,一切都要交给上天定夺。   舞蹈只是最简单的一个旋转动作,但是要长时间不停歇地旋转也是一个体力活,薄荧在出国前已经苦练了很久,勉强能够克服长时间旋转时带来的眩晕了,但是实地拍摄还带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低温带来的严寒。   一开始薄荧出气还有白雾,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她呼出的气息已经连白气都看不到了。   手指和脚趾都已经麻木,薄荧半抬的手臂重得像是压上了千钧,她几乎能看见手臂上那薄薄一层寒霜,尽管如此,薄荧的脸上依旧是雀跃的笑容,她一遍遍旋转,洁白的大裙摆宛如起伏的波浪,托举着少女轻盈的身体,少女不断旋转着,用盛满快乐的水晶般的眼眸注视着这个美得令人窒息的世界。   在少女静谧美好的旋转中,太阳拨开耀眼的云彩,像一颗滚烫的火球,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淡青色的光芒照耀在整片冰原上,在漂浮的冰山尖上折射出钻石一样绚丽的光彩。   孟上秋没喊停,薄荧也就不敢停,她一直转,直到终于听到孟上秋的声音:“过!”   薄荧脚下一软,跌坐到了冰原上。   马上就有几人上来给她裹上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七手八脚地扶着她站了起来。   这么一场戏,实际只拍了两个多小时,但薄荧的半条命都差点去掉了。   回化妆车里休息了一会后,薄荧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下一场拍摄。   下午三点未到,天空就完全暗了下来,剧组抓紧时间拍了两小时的夜戏就启程回了住宿的村庄,一路上公路两边都是朦朦胧胧的,像是罩上了一层层飘渺的黑纱,铺满天际的夜空和地平线上的黑纱交织融合,宛若一张幽蓝发亮的印象派神秘画作。   剧组住宿的小镇鲜少迎来旅客,全镇只有一个半新不旧的小旅馆,仅能容纳三十人,生活制片提前一周飞来了冰岛,就是为了和镇上的当地人协商,租借房间,好不容易才安排好剧组每个人的住宿生活问题。   孟上秋选择住进了旅馆附近的一户当地人家里,这家人已经搬去南欧阳光充足的地方补充维生素D了,原先的房子就空置了起来,在和生活制片协商好后,他们同意将房子租借给剧组。因为和孟上秋的亲属关系,在分配的时候,薄荧自然也被分配到了这里。   冰岛的风光的确无可比拟,但是时间一长,这里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   太过压抑寂寞。   镇上为数不多的商店每天不到三点就会关门,周末的时候街上没有一间营业的店铺,街上空荡荡的,一个行人也没有,剧组租凭的大巴每天穿梭在拍摄地和小镇之中,车上的人前几天还在很新奇地谈论冰岛的风土人情,但是时间一长,车上就变得和外界无二,安静、无力、倦怠,只剩下车窗外寒风呼啸卷席的声音。   在薄荧印象中,冰岛的白天总是转瞬即逝,往往两场戏还没拍完,无边的黑夜就笼罩了下来,人们最多再坚持拍摄半小时,就不得不收工,在天色完全伸手不见五指之前启程赶回小镇。   在这样单调抑压的环境下,有的人变得伤春悲秋,有的则变得敏感易怒,薄荧天天看着单调重复的雪景,有时也会觉得莫名惆怅,但是其中变化最明显的,应该还是孟上秋。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偏执,时常把自己关在房内通宵观看现有的拍摄成果,有近一个月的时间,电影几乎没有任何进度,整个月孟上秋都在重拍已经拍好的片段,为了拍摄想要的极光,他带着剧组连续蹲守了一周,又在下一周突然暴怒,将自己拍摄的胶卷付之一炬,尽管剧组的人们已经十分谨小慎微,但还是时常因为达不到孟上秋的苛求而被责骂,有一次回小镇的路上,薄荧亲眼见到剧组里一个硬汉形象的摄影助手正在背对人群、望着窗外默默流泪。   剧组中被孟上秋骂哭的女性不在少数,两个月下来,剧组中没被孟上秋怒骂过的人已经一个不剩,就连制片人派来的执行制片,也和孟上秋吵过几次,薄荧也没能幸免于难,但比起其他人,她被骂的程度只能算是毛毛雨,不值一提。   基本上每个月戚容都会飞一次冰岛探班,呆上两天就走,她曾多次劝说孟上秋出门走走,转换心情,但是孟上秋认为那是在浪费时间,他更愿意埋头在他的胶卷里。 ☆、第39章   剧组的抑郁氛围随着时间进入四月而有所好转,虽然偶尔还会遇上小雪,但冰岛的气温已经开始回暖,日照时间也开始和国内相差无几,室外渐渐多了不少金发蓝眼的当地人,天空中不时飞过的候鸟也为这座被冰封多月的海岛增添了不少活气。   大巴上重新出现了欢声笑语,之前那些因为环境而变得无精打采的人又恢复了精神,除了孟上秋。   他依旧如常,为了得到一个满意的镜头,可以不停不歇地拍上数天,他严苛的高标准不仅让他自己的精神不负重荷,也让他周围的人怨声载天。   戚容还是每个月都飞一趟冰岛,但是她离开时的神情一次比一次忧郁,薄荧已经听见了几次他们关在房内的争吵,戚容认为孟上秋将自己和其他人逼得太紧,对电影有害无利,孟上秋则认为戚容的话是无稽之谈,自己是在追求尽善尽美,对自我和他人的严苛要求,会让他造就出一部伟大的艺术品。   单论这个问题,薄荧站在孟上秋这一边,她自己也是力求完美的性格,无论做什么都想做到最好,所以不论她在寒冷的冰面上衣着单薄地重拍了多少个镜头,薄荧从来没有一丝怨言,总是尽可能地配合孟上秋的要求。也许这也是她最少被孟上秋骂的原因。   这一天,结束拍摄刚刚回到民居的薄荧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她看了眼径直朝卧室走去的孟上秋,走回了自己房间,悄悄关上房门,然后接起了电话。   “怎么这么久都不接电话?”傅沛令不高兴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话筒里传来,薄荧走到窗边,打开了关着的玻璃窗。   “我刚刚才回住宿的地方。”薄荧看了眼时间,现在冰岛是晚上九点,那么傅沛令那里就应该是中午一点,“你吃午饭了么?”   “吃了。”傅沛令说:“你猜我在哪?”   话筒那面很安静,除了跨洋电话自带的杂声外,薄荧只听见了傅沛令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在哪?”   “我在旧琴房。”傅沛令很快说道,接下来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想你了。你们什么时候杀青?”   薄荧的嘴角不由自主扬了起来。   “如果要参加十一月的威尼斯电影展的话,那么最迟也不会超过十月吧。”   “十月?”傅沛令的语气立即冷了下来:“我已经两个月没见过你了,你告诉我还要再等六个月?”   “我也想回来……可我是主演,不能离开……”   傅沛令那里刚传来声音,薄荧身后不远忽然传出一声冰冷的质问:“你在和谁通话?”   薄荧心里一紧,立刻挂断电话,锁住屏幕后朝后看去,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孟上秋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   “……和国内的朋友……”薄荧对上他充满血丝的双眼,心底忽然升起一丝惧怕。   “男的女的?”孟上秋问。   “女同学……陈昕,戚阿姨也知道,我经常和她一起出去玩。”   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傅沛令的名字,薄荧装作神色如常,看了一眼后,就直接将手机关了机。   “不接?”孟上秋盯着薄荧。   “是短信,不用现在回。”薄荧脸上露出微笑,心里却非常紧张。   孟上秋走了过来,朝她伸出手:“手机拿来。”   薄荧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露出一抹吃惊。   “我已经看见过你很多次在片场发短信了,”孟上秋严厉地说:“你应该把精力更多地投入到拍摄中。手机给我,拍摄结束后我再还你。”   孟上秋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商量,薄荧看着他,慢慢将手机放到了他手里。   孟上秋拿到手机后,神色才缓和了下来:“嗯,你好好学习吧,有空也多琢磨一下电影。”   他拿着薄荧的手机,转身大步离开。   孟上秋消失在门口许久后,薄荧才惊觉自己背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数天后,薄荧终于找到机会,向剧组一位沉默寡言的女工作人员借了电话,拨给了傅沛令。   杨姐是她接触最容易的人,如果薄荧要借电话一定很容易,但是薄荧对她心直口快的性格不太放心,所以走了远路,最终找了别人。   电话被接通的一瞬间,傅沛令低沉慵懒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了过来:“喂?”   薄荧自报身份后,电话那面沉默下来,隔着万水千山,薄荧依然能感觉到傅沛令强烈的不痛快。   “上次是我爸爸突然进来了,我不得已才挂了电话……”薄荧躲在忙碌的拍摄地角落,低声说着:“别生气好吗,阿令?”   “你爸进来了你为什么要挂电话?”傅沛令的声音依然带着冷意。   “他们思想比较保守……”薄荧委婉说道。   “保守?保守会让养女去拍那种电影?”傅沛令冷笑一声。   薄荧被他的话一窒,没了声音,过了几秒,傅沛令似乎察觉到这句话有所不妥,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而是转而没头没脑的说道:“八月份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薄荧马上接道:“我一定想办法回来陪你过生日。”   对面哼了一声,傅沛令的声音闷闷的:“多给我打电话。”   薄荧正要告诉他自己的手机被没收了,就听给她望风的女工作人员忽然连拍了她几下,紧张地望着一个方向:“孟导来了。”   薄荧立即挂断电话,把电话放进她张开的手里,女工作人员迅速将手机揣进兜里,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喊了你几遍了,快开拍了,你准备好了吗?”孟上秋狐疑地打量着她。   “我准备好了。”薄荧露出微笑。   “跟我来。”孟上秋转身朝摄影中心走去。   薄荧随即跟上。   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薄荧都没有找到时机和傅沛令取得联系,偶尔她会借工作人员的手机给傅沛令发个报平安兼问候的短信,最后还要在末尾附上这是别人手机,不要回复的字样,为了万无一失,每次她都会删掉发出的短信,再把手机还给别人。   六月中旬的时候,她终于找到机会给傅沛令偷偷摸摸打了一个电话,但是不到十分钟就被寻来的孟上秋再次打断,他的脾气越发暴躁,在剧组已经是阎王一样的存在,脸一黑起来,谁都害怕。   七月底的一天,薄荧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傅沛令打了一次电话,这次没有孟上秋的打扰,通话却依然在十分钟不到的时候就结束了,两人在电话里闹得很僵,傅沛令在听说薄荧很有可能没有办法回国陪他过生日后,沉默了片刻后挂断了电话。   薄荧再打过去,就是暂时无法接通了。   傅沛令坐在床上,将手机扔到一旁,脸色阴沉,心情差到极点。   他沉着脸,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稀疏明亮的夜星,一阵微风从打开的玻璃窗里吹拂进来,送来一阵夏夜的凉风。   隔着门,傅沛令也听见了楼下关门的一声巨响。没多久,满脸怒容的傅敬亨就猛地打开了傅沛令的卧室房门,大步走了进来。   “傅沛令!我跟你说了那么多遍,你一点没听进去?除了把人打进医院以外,你能不能想一点别的法子去整人?”傅敬亨怒视着傅沛令。   傅沛令面无表情,仿佛傅敬亨不存在一样,只是搭在腿上的双手渐渐握成了拳。   “我真不知道怎么就把你教成这个样子,你看看你这性格,以后进入公司了要怎么服众?也是看不顺眼就打到进医院?!”傅敬亨怒声说:“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公司交给你!”   “你以为我稀罕你那破集团?!”傅沛令忽然站了起来,冲傅敬亨大吼:“你觉得我想要?!”   傅敬亨从傅沛令的怒吼中回过神后,更加怒不可遏:“那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我看你除了天天和那群狐朋狗友鬼混,什么都不想要!”   “既然你觉得自己这么聪明,为什么会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傅沛令的声调忽然降了下来,他的眼眸暗沉黝黑,在抑压的黑色背后,一丝丝针芒般的凶煞有如实质,刺得傅敬亨眼皮一跳。   “除了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你还知道什么?”傅沛令眼露讽刺:“你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血型吗?”   傅敬亨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你知道我为什么偏偏要用最粗暴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吗?”傅沛令的嘴角突然朝着一边勾了勾,露出一个冰冷刺骨的冷笑。   “因为我不想变成一个口蜜腹剑、绵里藏针的人。”傅沛令盯着脸色由红转青的傅敬亨,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不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傅沛令说完后,没有停顿,抓起手机就大步流星地冲过了傅敬亨,往一楼快步走去。   “傅沛令!”傅敬亨怒形于色地冲出屋门,朝着楼下的傅沛令吼道:“有你这么和父亲说话的吗?!”   傅沛令头也没回,傅敬亨气得胸口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沛令在他眼前砸上了门,没过一会,重机车特有的可怕轰鸣声就划破了半山静谧的夜色,傅敬亨冲到窗前一看,恰好看见傅沛令骑着重机车绝尘而去的背影,他想怒吼上几句,却又怕被半山上住的其他人家看了笑话,只能硬生生将到了喉咙口的吼声压了下去。 ☆、第40章   傅沛令走进灯红酒绿的玲珑后,径直从人群穿过,来到舞台中心的升降卡座坐下。   吴旭彬从沙发靠背上坐了起来,主动为傅沛令倒了一杯啤酒,傅沛令一言不发地拿起一口灌下。   他识趣地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又给傅沛令满上一杯。   “要不要找点人来一起玩?”吴旭彬神色若常地说。   见傅沛令没说话,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挂断电话不到二十分钟,原本只有傅沛令和吴旭彬的升降卡座就开始陆续有打扮入时的少男少女加入,其中既有傅沛令的熟面孔,也有他没见过的生面孔。   在搭讪美女的挑战中落败于涂鸣的罗泾从两人身边离开,坐到了吴旭彬旁边,他拿起桌上的酒杯自娱自乐地喝了一大口,随口问道:“怎么这么晚了突然想起泡吧?”   “情之所至。”吴旭彬说。   “什么?”   “意思就是,”吴旭彬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我高兴。”   罗泾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吴旭彬的冷笑话,他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现在笑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吴旭彬一脚踩在罗泾脚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涂鸣带着一身烟味,笑眯眯地一屁股坐到了吴旭彬和罗泾中间,挤得两人各自皱着眉头往旁边给他挪出一个位置。   “你怎么来了?那个混血美女呢?”罗泾问。   “人家真正的目标可不是我。”涂鸣意味深长地笑着,用眼神示意他们往傅沛令那儿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傅沛令身旁多了一个五官深邃,画着烟熏眼妆的性感短发少女,傅沛令面若寒冰,看都没看她一眼,混血的美丽少女却依旧直勾勾地看着他,不知她说了什么话,傅沛令侧头冷冷看了她一眼。   “欸,你们说,傅沛令和薄荧到底怎么了?”罗泾压低声音问道。   “有种你去问本人啊。”涂鸣怂恿道。   罗泾看了傅沛令那里一眼,忽然说道:“要不我们把徐俏叫来吧?”   吴旭彬刚要说话,突然一声响动从旁边传出,几人一齐转头往身旁看去,只见刚刚还坐在傅沛令身旁的混血少女已经跌坐到了地上,不可置信地瞪着那双咖啡色的大眼睛看着傅沛令。   傅沛令垂着眼,神色冷酷地看着地上的少女:“还不滚?”   混血少女又气又恨地瞪了他一眼,气冲冲地拿起自己的包快步走出了卡座。   “不解风情啊。”涂鸣可惜地砸了咂嘴:“那么极品的美人儿。”   吴旭彬没说话,他端起酒杯,坐到了傅沛令身旁。   “傅哥,她做什么惹你生气了?”   “看着心烦。”傅沛令冷冰冰地说道。   跟着挪过来的涂鸣乐了:“那是,我女朋友要是长薄荧那样,我看她也心烦。”   穿着黑白印花连帽衫和黑色破洞长裤的郑风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赶来,一屁股扎到傅沛令另外一边,沙发还没坐出温度呢,两张嘴皮子就急不可耐地翻了起来:“哎哟!你们怎么偏偏今天搞临时聚会,我家老爷子今天在家,为了跑出来,老子愣是从两米高的围墙上翻出来的!”   “怪不得膝盖上这么大两个破洞。”吴旭彬说。   郑风愣愣地看着吴旭彬。   “别理他,小学生都不说的冷笑话他今晚已经说了两个了。”罗泾摆摆手。   “啊——”郑风的嘴张得像个鸡蛋,一脸纯真地看着吴旭彬:“原来你在说笑话啊——啊!!”   他惨叫起来,猛地从吴旭彬脚下挪走被欺凌的脚。   “吴旭彬!你他妈隔着一个人也能踩我?!”郑风气得大叫。   “我还能隔着两个人朝你吐口水呢。”涂鸣看戏看得热闹,笑嘻嘻地插嘴道。   郑风朝涂鸣竖了个中指。   “我不和你们玩了,我要去找一个漂亮的异性来相吸了。”老司机涂鸣站了起来,朝着卡座另一边的几名女生走去。   送走涂鸣后,郑风悠闲地往后一靠,一腿拉直,一腿曲了起来,搭在上面,吊儿郎当地架起一个“4”字,他把酒当水喝,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后,向傅沛令说道:“这次你成年生日,恐怕逃不了大操大办一场吧?”   傅沛令冷笑一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是啊,在盛大的舞台上戴着项圈,在宴会上被他们从头溜到尾。”   “幸好我家不搞那一套。”郑风同情地摇摇头。   “你家老爷子不会让你在成年生日那天炖皮带汤喝?”罗泾打趣道。   “……什么年代了。”郑风脸色古怪地嘟哝道:“他要真敢让我忆苦思甜,我就离家出走去。”   “家里办的那场就不用提了,和过生日的人没关系,私底下那场你想好怎么办了吗?你要是嫌麻烦,就让我们兄弟几个合力给你办一场。”吴旭彬对傅沛令说。   “到时看吧。”傅沛令兴趣缺缺地回答。   “薄荧不是在冰岛拍戏吗?你生日她会回来吗?”郑风忽然问道。   傅沛令抬起眼凉凉看了他一眼:“你想干什么?”   “作为我好哥们的女朋友,关心一下也不行?”郑风一愣,脸上随即露出不快。   “行了行了,你们两人这么多年还不了解对方的性格吗?都别上纲上线的。”吴旭彬打圆场道。   郑风和傅沛令都没再说话,但是气氛已经冷了下来。   正在此时,涂鸣摇着手中的酒杯又走了回来,大大咧咧坐在郑风旁边,一个草莓印子在他脖子上若隐若现。   “怎么了?气氛这么严肃。”涂鸣翘着腿打量着众人。   没有人回答他,他却自己猜了出来:“感情问题?”他扫了几人一眼:“傅哥和嫂子的?”   吴旭彬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傅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和薄荧谈过了吗?她这么晾着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没几个意思,她说手机被没收了,她爸管得严,没了。”傅沛令说到后面,嘴角出现一丝冷笑。   “你们联系得多吗?”涂鸣问。   “三个月,我们通过四次电话,最长八分钟。”傅沛令嘴角的弧度越升越高,神色却越来越冷。   在接近半分钟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是一脸凝重,没人敢冒然开口说话。   “傅哥,有句话我知道你一定不爱听,但作为兄弟,我还是要告诉你。”涂鸣突然说。   “说。”傅沛令抬眼看向他。   “你觉得薄荧和她养父的关系真的正常吗?”   涂鸣的话一出口,几个人都是脸色一变,吴旭彬和罗泾下意识看向傅沛令,谨防他突然暴怒,郑风则不可思议地推了横在他面前的涂鸣一把:“你说什么呢?!”   傅沛令虽然没有动作,但他冒着寒气的脸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应该在这时火上加油。   “至少我是不会让我的女儿去拍那种电影的。”涂鸣耸耸肩:“你们自己想想看,薄荧养父,叫孟什么来着,也才三十七岁吧?薄荧又那么青春漂亮,两人在一起干柴……”   傅沛令忽然站了起来,隔着郑风就把涂鸣提了起来,一拳揍上涂鸣脸上。   涂鸣倒向桌上,撞翻一片玻璃酒杯,稀里哗啦的声音和几声尖叫一齐响起。   心中已有准备的吴旭彬和罗泾在这时拉住了还要上前揍第二拳的傅沛令,两人不停说着好话打着圆场,总算让傅沛令停了下来。   涂鸣用舌尖舔了舔出血的嘴角,从酒桌上慢慢站了起来,他甩了甩手上的酒水,不以为意地说道:“好家伙,说了你不爱听,你真给了我一拳。”   他冲赶来的几名查看的酒保摆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该干嘛干嘛去。”   “兄弟我言尽于此,要怎么办是你的事。我去那边泡妹,不碍你眼了,有事再叫我。”涂鸣拿起桌上残存的一杯还在晃荡的啤酒,一饮而尽,朝着舞台下方走了出去。   “涂鸣就是那性格,你也别和他置气。咱们接着喝——”吴旭彬拍了拍傅沛令的后背,拉着他坐下。   傅沛令脸色难看地拿起一杯酒一口喝尽。   “傅哥,涂鸣那小子嘴臭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吵过就算了,别往心里去。”吴旭彬劝道。   “是啊,涂鸣也没有恶意,就是说话直了点。”罗泾也开口:“就算薄荧真的那什么……”   他未说完的话被傅沛令突然投来的凶狠视线给杀死在了腹中。   “不管是她的养父还是别的什么人,以后别让我再听见这样的话。”傅沛令阴冷的表情不似在开玩笑,他凶煞的目光扫过在场几人:“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接近半分钟的沉默后,吴旭彬最先反应过来,打起圆场:“我们当然都相信嫂子不会这么做这种事,来来,不说这个了,我们继续喝酒。”   傅沛令拂开他的手,站了起来:“……你们喝吧,我先走了。账记我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结束!么么哒!每个人都排着让我抱一个!   ——————————————————————————   忘了高能预警了   前方有核打击正在靠近,请各位戴好安全头盔,手边准备一瓶速效救心丸,做好万全措施,和匹萨一起冲向战区! ☆、第41章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匹萨的友情提示,前方即将迎来第一波高能,请确认速效救心丸就在您的手边,戴上安全头盔,在匹萨的带领下冲向枪林弹雨吧!   ————————————   对这河蟹无语了,我写什么了?辣鸡辣鸡辣鸡辣鸡   八月底的一天,天刚蒙蒙亮,在冰岛一座僻静的小机场里,一位穿着象牙白蕾丝连衣裙的东方少女成了机场落地窗外,清澈如洗的蓝天以外的第二道美丽风景线。   她坐在空荡荡的候机室里,时不时看上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显得有些焦虑,在她等待的一个小时里,已经有数个“热心助人”的游客和工作人员上前搭讪,都被她用流畅的英语礼貌婉拒了。   当登机广播终于响起后,薄荧马上拿起自己的包朝登机口走去。   她在卧室的书桌上留了一张告罪的信,解释自己要回国给朋友过生日,会在第三天回来,接着就坐上通过正规公司联系好的汽车,直奔最近的机场。   和她以前为了参加《返魂香》试镜时的做法一模一样,只是收信人从任院长变成了她的监护人孟上秋,薄荧没想到几年过去,她还会有用这么幼稚一招的时候。   冰岛没有直达上京的航线,薄荧需要先飞去法国,再转机回国,在法国机场,薄荧遭到了热情浪漫的法国男人的一阵狂轰乱炸,他们看见薄荧就像看见了花朵的蜜蜂,在她婉拒掉候机时遇上的十几个搭讪,终于登上飞机后,她的邻座又是一个蠢蠢欲动的法国青年,薄荧干脆对着飞机上的小窗口合上眼,用假眠来躲避搭讪。   好不容易飞机抵达上京,这时距离她偷偷离开剧组已经过去二十一个小时,现在国内的时间是深夜三点,机场外依然是灯火辉煌,薄荧拦下一辆的士,直奔傅沛令给的KTV地址。   问过KTV的服务员后,薄荧快步走在富丽堂皇的走廊里,走廊两边的包间大多都暗着灯,但是也有少数的包间里还在传出热唱声,薄荧停在走廊尽头门扉最大的一间包房前,深呼吸一口,推开了门。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立即席卷了整条走廊,薄荧匆匆走进包间,反手将门关上。   包间里乌烟瘴气,满是烟和酒的气味,三四个薄荧不认识的男女醉倒在沙发上,不远处有两人正坐在角落热吻,薄荧认出其中的男生是涂鸣,女生则是她完全想不到、平时和涂鸣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宁滢。   小吧台上几个人正在嗑瓜子聊天,吴旭彬坐在一旁玩手机,屏幕幽幽的亮光照亮了他的脸。罗泾和郑风正一起站在舞台上热唱,郑风刚唱完一句,转过身就看见了薄荧,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她几秒,在她微笑起来的时候,他的声音也通过话筒传遍了整个包间。   “……薄荧?”   包间里的其他人这时也看见了薄荧,醉醺醺的男女生们一齐起哄起来,不是喊着傅沛令的名字就是喊着薄荧的名字。   郑风的神色却有些尴尬,薄荧先前没懂他的尴尬从何而起,跟着他的视线看向包房一角,正好看见醉得不轻的傅沛令从沙发椅背上抬起头,睁着一双醉意朦胧的眼朝她看来。他的身边坐着徐俏,看着薄荧的目光虽隐忍却不善。   薄荧的微笑顿了顿,接着变成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完美笑容,包间里喧闹的众人有了短暂的几秒寂静,只剩下没有人声的伴奏还在响彻。   她笑看着一动不动盯着她的傅沛令,一步步走了过去,十分自然地坐到了他的身边。   “阿令,我回来了。”她伸手去握傅沛令放在腿上的右手,傅沛令却面色冷硬地将手换了位置,薄荧脸上的笑僵了僵,徐俏紧张绷起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喜意。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和你联系的。”薄荧说。   傅沛令不说话,薄荧又继续说道:“我的手机被没收了,平时也被看得很紧,不是拍戏就是学习……”   “拍戏和学习?那些东西难道比一个活生生的人更重要吗?”   徐俏忽然开口了。   在薄荧印象中,这似乎是她们的首次直接对话,徐俏的眼神一如既往,在高傲的背后藏着一抹压抑的敌意。   薄荧还没开口,傅沛令忽然转过头去,皱眉看着徐俏。   “……你怎么在这?”   徐俏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不知是否察觉到徐俏的难堪,傅沛令换了一种说法:“你什么时候来的?”   徐俏笑了笑,但是这个露出六颗牙的微笑甚至没有她刚刚脸上露出的一丝喜意看上去情真意切。   “没多久……我看你不太舒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没事。”傅沛令说。   徐俏脸上的笑越来越僵硬:“……好,那我去看看宁滢。”   在笑容完全坠落之前,徐俏起身,朝另一边的宁滢走去。   徐俏走后,傅沛令和薄荧两人陷入静默,包间里充斥着酒精带来的兴奋情绪,薄荧和傅沛令这里的空气却像是凝滞了一般。   “阿令……”薄荧再次伸手握向傅沛令的右手,这次他没有闪避,“对不起,原谅我吧……今天是你生日,我们开开心心的过一天好吗?一会我还要赶十一点的飞机回……”   她的话还没说完,傅沛令突然甩开她的手,情绪激动地从沙发上猛地站了起来。   “你连一天都呆不了,那你回来干什么?!我等你四个月,就是为了让你屈尊纡贵地在我的生日派对上莅临几小时?!”   傅沛令数月来的愤怒一齐在这时爆发,他的怒吼声甚至压过了陈昕的歌声,像一记耳光,打醒了包间里昏昏欲睡的人,也响亮地扇在了薄荧的脸上。   陈昕放下了手中的话筒,任抒情的伴奏流走,包间里的人噤若寒蝉,目光各异地看向角落里的傅沛令和薄荧。   傅沛令的眼中除了愤怒,全是失望。他不再看薄荧,转身大步走向了吴旭彬和郑风所坐的沙发,满脸冰霜地重重坐下,旁边的郑风手里拿着一瓶刚刚开瓶的啤酒,他夺了过来,仰头一口气就把瓶子里的酒喝去半瓶。   薄荧心里很难受,却又不敢再过去惹傅沛令生气,她独自一人坐在空空的沙发上,觉得包间里的人全都变了目光,仿佛每一个人都在嘲笑她的窘境,薄荧如坐针毡地枯坐了十多分钟后,再也呆不下去了,她起身朝门外走去,打算出去换换空气。   走出包间后,她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在问过走廊上的服务生后,薄荧向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走到洗手间大门口的时候,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青年正好从男士盥洗室走出,看见门口的薄荧后,他肿胀的眼睛立即一动不动地盯在了薄荧脸上。   薄荧心生不适,避开他的视线朝女士盥洗室走去,没想到她没走两步,就被一个散发着难闻烟酒气味的身体给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突如其来的体温和陌生气味让薄荧瞬间汗毛倒竖,恐惧在刹那淹没了她的心脏,她刚要用力挣扎,就感到身后的人突然离开了她的身体,她马上转过身后退几步,惊慌地看着忽然出现的傅沛令揪着醉酒青年的领子,发狂似地一拳一拳飞快揍在他的脸上,在明亮的光线下,傅沛令被酒精染红的脸上泛着青色,额头和脖颈上的青筋可怕地突起,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被狂意侵袭,陌生得让薄荧害怕。   没过一会,青年的鼻口就都流出了鲜血,薄荧回过神来,猛地上前拉住了傅沛令出拳的那只的手。   “阿令!别打了!”   傅沛令松开浑浑噩噩的青年的领子,狠狠一脚踹向他的腹部,青年咚的一声撞向洗手台,彻底晕厥过去。   傅沛令散发着暴怒的气息,反手死死握住薄荧的手腕,粗暴地将她拉进了几步之外的一间无人包厢。   “阿令,你听我说……”   “我看见了。我看见是他突然抱了你。”傅沛令的语速和他的呼吸一样急促,包厢里昏暗的光线为他显露着强烈痛苦和不甘的脸蒙上了一层黑影。   “我看见了。”他喘着粗气重复道:“那又怎样?”   “我一样嫉妒得发狂。就算我相信你……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象你在冰岛独自一人的景象,他……他们会怎么对你?我看见了,相信了,又怎么样……我还是嫉妒不已……”傅沛令向着薄荧走了过来,薄荧后退一步,脚后跟撞上沙发的椅脚,跌坐到冰冷柔软的沙发上。   傅沛令黝黑沉郁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那里面有某种让薄荧害怕的东西在闪动。   “我想把你放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我想要你只属于我,只看着我……这很难吗?”傅沛令的脸越来越近,薄荧仰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她双手手下意识地放在胸前,抵着傅沛令的靠近,“阿令——”薄荧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恐慌。   “你说过,因为有我,你很幸福……可是现在,你不需要我了,对不对?”傅沛令在薄荧的耳边垂着头,温热的吐息直接洒在她的耳垂,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听出了他的落寞和愤怒。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你……”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在路灯下为外婆拉衣领的时候,你的神情有多温柔,微笑有多美丽,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我也想得到那温柔……我想要你全部的温柔……全部的爱……我想要你只看着我,只爱我……可是为什么我给你的越多,你就离我越远?如果你是太阳……为什么不能照耀我?”   傅沛令的吻炽热激烈地落在薄荧脸上、脖颈上。   “阿令,住手……你喝醉了——”薄荧哀求道。   没有回答。空旷可怕的黑暗房间里只有傅沛令粗重的呼吸声在回应她的哀求。   傅沛令亲吻着她战栗的耳垂,在继续向下的时候,被薄荧猛地抓住。   “阿令——”她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眼里含着惊恐,就像是面对雄狮的小鹿,柔弱而美丽。   他倾覆上来,额头抵在薄荧的额头上,燥热的嘴唇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的唇瓣,他的呼吸炙热,充斥着情\欲的气息。   傅沛令低声说道:“你曾说过,我不是傅沛令……我没有了那些那些身份……你依然会留在我身边……我真的很高兴……”   “很多人都会说这句话……但是……我只相信你……你没有骗我,对吗?”傅沛令稍微抬起了头,他黝黑暗沉的双眼深深地凝视着薄荧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中寻找真实。   “我没有骗你。”两行泪水从薄荧眼角滑落。   她已经预见到了将要发生的事。   这就是她的少女时代结束的方式。   不是生日颂歌,也不是奶油蛋糕和闪烁的蜡烛。而是一阵被贯穿、撕裂的痛楚。   她的少女时代结束了。   薄荧紧抿着嘴唇不肯开口,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眼泪像溪水一样无止境地流淌在脸上。   “……我真的错了。”傅沛令生涩地说着道歉的句子:“对不起。”   昏暗的包厢里飘散着情\\\\欲的味道,沙发旁的垃圾桶里扔着一堆纸巾,其中隐有红色星点。   他试探着去握薄荧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薄荧脸上的泪水却因此更加汹涌了,傅沛令一慌,伸出手在薄荧面前停了许久也不知道从何下手,最后还是放了回去,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他的声音里破天荒地带着一丝乞求。   薄荧很想甩开那只手,就像他毫不顾忌地甩开她的手那样。但是她心底的某个地方还藏着一点留恋,对她目前的生活的,或许其中也有一点对傅沛令的。   如果她甩开这只手,那就等于是亲手推倒了她目前来之不易的平静。失去傅沛令庇佑,甚至被他仇恨厌恶的她,在顺璟还能有一寸容身之地吗?   “你要我怎么做才会原谅我?”傅沛令恳求地看着薄荧。   薄荧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眨了眨湿润的眼睫毛,神色倔强地看着傅沛令:“我要你保证再也不会强迫我……还要亲自送我去机场。”   “好。”傅沛令的脸上露出喜色,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我现在就叫司机……”   “我不坐汽车。”薄荧又露出了哭音,眼里也重新闪起了泪花。   “那我们要怎么去机场……?”傅沛令一愣,拿手机的动作随之停下。   “我想吹吹风,我不想坐车。”薄荧说。   “可是你……”傅沛令的视线往下移,落到薄荧的两腿之间。   “我不想坐车。”薄荧抿住唇,凝视着傅沛令的眼睛,几滴泪水从她闪着水光的双眼中珍珠般落下。   傅沛令马上慌了,薄荧的泪水让他难受不已,没有多想,他就脱口而出:“我背你去机场。”   “真的?”薄荧定定地看着他:“你没有骗我?”   “嗯。”傅沛令说,目光笔直地看着她:“……不要哭了。”   傅沛令背着薄荧默默无语地走在清晨的上京街头,路灯已经熄灭,天边隐隐发白,偶有已经开门的店铺,在堆叠的货物背后隐有店主忙碌准备的身影。   薄荧看着他露在黑发下的干净后颈,心里即茫然又难过,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傅沛令背着薄荧一直从上京市的闹市街头走到空旷无人的机场大道,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脚步也越来越慢,手臂肌肉紧绷而微有颤抖,但他一直没有开口向薄荧讨饶,甚至连一句累都没有说过。   薄荧不知为何想起她在旧琴房里琴声频频出错的那个下午,是他一遍遍为她和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又想起仅仅只在几个月前,郑家游戏室里,她安静看书,他枕在自己腿上安稳睡觉的样子。   为什么只是几个月未见,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薄荧不明白。   从KTV到机场,傅沛令背着薄荧走了三个小时。   薄荧从傅沛令身上下来的时候,他险些站不住,踉跄一下后才站稳,他就在薄荧手边,她却没有伸手去扶。   离登机只剩不到半个小时,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神色匆匆的人数不胜数,但是再繁忙的人,在看见薄荧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慢下脚步。   她就像钻石,无论放到什么地方都依旧绚丽,微笑的时候如灿烂千阳,即使流下泪水,泪光也只会成为钻石上闪烁璀璨的光芒。   傅沛令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我走了。”薄荧看着他低声说。   “你坐的是什么舱位?”傅沛令看着薄荧,突然问。   薄荧不知道他问来做什么,还是如实回答道:“经济舱。”   傅沛令的眉头皱了一下。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傅沛令言简意赅地对她交代了一句,匆匆走了出去,他走路的时候,左腿像是有所不便似的,身体重心偏向右边,背影不再像往常那样干脆冷酷了,隐约有些一瘸一瘸地,露出一丝可怜。   薄荧在原地等了一会后,傅沛令提着一个快餐口袋走了回来,他将冒着热气的一袋食物径直递给薄荧:“……拿着。飞机上饿了吃。”   看见薄荧伸手接过,傅沛令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一些,他向薄荧伸出手:“过来。”   薄荧将手放在他的手上,被他握住,接着就被拉入了怀内。   “好好照顾自己,快点回来。”傅沛令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薄荧顿了顿,伸手抱住傅沛令,感到他的身体瞬间一紧,接着自己就被抱得更紧了。   “要想我。”薄荧抱着他,在傅沛令耳边用闷闷的声音说道。   “好。”傅沛令马上说。   “不许再欺负我。”   “好。”   薄荧放开他,从他的怀抱离开。   “我要走了。”薄荧看着傅沛令说。   “我看着你进去。”   她走进登记口,转身看向依然站在闸口外凝望她的傅沛令,轻轻挥了挥手,接着才走进了候机大厅。   当她确认自己完全走出傅沛令的视线后,薄荧将手里的快餐口袋随手扔在路边一个垃圾桶上,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登机口。 ☆、第42章   薄荧的飞机降落在冰岛时,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她一出机场就包了一辆车,直奔拍摄场地,然而等汽车开到外景地的时候,那里却只有零星的游客,剧组不见踪影。   司机以为薄荧是来这里观赏的游客,问什么时候来接她比较好,薄荧回过神来,打开车门又坐了回去,这次她报上了剧组住宿的那个小镇。   十点过,汽车停在了小镇唯一的一家旅馆门前,薄荧付了车钱后,立即小跑进旅馆,呼吸急促地扑到前台,用英语问着前些天住在这里的剧组走了没有。   棕发的冰岛女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用生疏僵硬的英语答道:“他们还在啊。你不是他们的演员吗?”   “是……谢谢。”   薄荧松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来,正好看见两个剧组的女工作人员从楼梯上走下,薄荧立马迎了上去。   “小寒姐!豆豆姐!”薄荧叫道。   两人看到薄荧,都是一副惊喜的样子。   “薄荧,你总算回来了!”两人快步围了过来:“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剧组都停工两天啦!”   “怎么会……我不在的时候,不是可以先拍一些自然背景吗?”薄荧愣住。   “孟导只在第一天拍了两个小时,之后就不拍了,那两个小时拍下来的胶卷也被他烧了。”豆豆姐摇了摇头:“这两天剧组都没开工,孟导把自己关在那栋民居里,谁也不见。”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薄荧对她们道谢后,又一路快走加小跑地来到了孟上秋借住的那栋民居。   拿出自己的那把钥匙,薄荧打开门,忐忑地走了进去。   民居里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如果不是门口的鞋柜里有孟上秋的皮鞋,薄荧都要误以为房子里没人了。   薄荧走出玄关,客厅里电视机旁的这户人家的全家福照片依旧安安静静地对着她笑,咖啡桌上十几瓶已经空瓶的啤酒,房间一角的立式钢琴琴盖被人打开了,琴凳也有被人移动过的痕迹。采光良好的落地窗被半拉拢了窗帘,将客厅分割成明暗两个世界。   薄荧小心翼翼地走过客厅,来到孟上秋紧闭的房门前,她的右手习惯性地握了握左拳,深呼吸几口,接着敲响了房门:   “孟叔叔?我是薄荧,我回来了。”   房间里面无人应答,薄荧等了几秒,伸手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连窗帘都是拉得死死的,唯一的幽幽光线来自数台正在播放此前拍摄片段的电脑屏幕,正对着孟上秋的那个屏幕上播放的是她在冰湖上面旋转的那场戏,少女飞扬的笑容在东升的旭日中光华万丈,洁白的大裙摆如盛开的莲花花瓣,在孟上秋的镜头下,充斥着冰蓝和雪白的世界与少女仿佛天生就是一体,整个画面洁净绝美得不可方物。   孟上秋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上不断重复的画面,他穿着一件蓝黑色的衬衣,敞着领口,听到开门声,他连头也没有回。   “孟叔叔……我回来了。”薄荧心中的忐忑和不安更加强烈,她慢慢走了过去,停在了孟上秋身旁。   走近后她才发现,仅仅两天没见,孟上秋的下巴就长满了胡子渣,他的面色憔悴发黄,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却发着不合理的精光,异常专注地看着屏幕中的画面。   薄荧等了一会,又叫了一遍。终于,孟上秋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走,冷冷地投到了薄荧脸上。   他没有立即说话,薄荧也不敢说话,孟上秋从来没有用这种冷酷的目光注视过她。   过了许久,孟上秋终于开口:“还知道回来?”   “对不起,孟叔叔……我再也不会擅自离开剧组了,对不起……我一定努力拍摄,尽快补上前面的进度,真的对不起……”   薄荧不断道歉。   “护照拿出来。”孟上秋冷冰冰地说。   薄荧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慢慢拿出护照,孟上秋一把从她手里夺过,扔在堆满烟头的烟灰缸旁。   “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孟上秋盯着她,“你把这部电影当做儿戏,整个剧组都要靠你才能运行,你却丢下正事,浪费那么多时间只为了给朋友过生日……我对你太失望了,薄荧。”   “对不起……”薄荧知道再多的解释也没有用,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孟上秋站了起来,朝房间外走去:“过来。”   薄荧跟着他走出房间,来到客厅。孟上秋站在黑色的立式钢琴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今天一天你就坐在这里弹琴,我不说停你就不许停。”   薄荧愣住:“可是拍摄……”   “你已经毁了两天的拍摄,还怕再毁一天吗?”孟上秋冷笑道:“我要确保你得到足够的教训,这一天,请你哪里都不要去,坐在这里好好反省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   薄荧咬住唇,走到钢琴前坐下,她的手指放上琴键,却还是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孟上秋,孟上秋神色间没有任何动容,他坐到阴影中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薄荧终于开始弹琴。一遍一遍。从开着的窗户外吹进一阵凉风,吹走薄荧身上的温度,吹开了遮掩的窗帘,照亮了孟上秋脸上异常冷静专注的神情,风停后,窗帘落下,黑暗再次蒙上他的脸颊,一边弹琴,薄荧一边忍不住朝孟上秋看去,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脸色憔悴,眼里布满血丝,眼睛却异常精神,瞳孔中仿佛有火光耀动。   危险的、炽热的火光。   她曾经无数次地在陈厚眼里见过这种火光。   就像有一只大手扼住了薄荧的脖颈,她忽然透不过气来,尽管她拼命呼吸,氧气似乎还是没有传输进肺叶。   她曾以为孟上秋选择的民居里有一架钢琴只是偶然。   她以为自己被孟上秋责骂得最少也只是偶然。   她没有想过,或许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琴键上的手指颤抖得也越来越厉害,琴声也频频出错,终于,孟上秋开口了:“行了。”   “知道错在哪里了吗?”孟上秋问。   薄荧说不出话,只能呆呆地点头。   一阵微风吹过,半掩的窗帘微微拂动,房间里的光暗分界线只是晃动了一下就无力地凝固了,薄荧坐在沐浴着晨光的琴凳上,和煦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丝毫不能为她如坠冰窖的身体带来一丝温暖。   九月份,拍摄结束,薄荧和剧组其他人一齐返回上京。   在传送带前取行李的时候,薄荧正要伸手去拿自己的行李箱,另一只手就伸了过来,将箱子提下了传送带。   “我来吧。”薄荧勉强笑了笑,还是伸了手过去。   “抓紧时间,走吧。”孟上秋没有答应,他一手拉着一个行李箱,朝机场大厅大步走去。   戚容早早就等在机场,在她身旁的还有一个戴着墨镜的高大男子。剧组的工作人员认出影帝的存在,不由轰动起来,陈冕取下墨镜,对众人招了招手,随后又戴上了墨镜。   就薄荧所知,陈冕正在拍摄一部预计春节上映的贺岁大片,按理来说应该是忙得抽不出身的时候,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快走吧,我的车就停在外面,被记者发现就走不了了。”他对走到他身边的孟上秋说道。   “你怎么来了?你的电影杀青了?”孟上秋皱起眉头,一边配合他大步向机场外走去,一边问道。   “还不是你们两个……”陈冕低声说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闹什么别扭?”   孟上秋看了戚容一眼,后者对他露出讨好的笑容,他却蹙着眉心,没说话。   戚容脸上闪过一抹失落,她揽住了薄荧的肩膀,故作轻快地说道:“荧荧,你都七个月没回国了,一定有很多想吃的吧?今天想吃什么,让你陈叔叔请客,我们去大吃一顿!”   薄荧不知怎么面对戚容,只能假装一切如常地笑了笑。   “你到底怎么带女儿的,你看荧荧现在又变得这么拘谨……”戚容的话还没说完,孟上秋的脸色就变了,原本她只是想找点话题缓和和孟上秋的关系,却没料到孟上秋听了这话突然大发雷霆:   “还能怎么带?她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我带吗?!”孟上秋厉声说。   不仅戚容被吓到了,就连陈冕也始料未及,他看着戚容苍白的脸色,拉了孟上秋一把:“你急什么,又不是真的怪你。”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刚刚有点晕机,我想吃清淡点的家常菜。”薄荧努力露出笑容,试图缓和紧张尴尬的气氛。   “那就去吃粤菜吧。”孟上秋说。   陈冕多看了他一眼,戚容则马上说道:“好,就去吃粤菜,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馆子。” ☆、第43章   戚容带着众人进了一间清静的粤式小餐厅,因为不是饭点,餐厅里的顾客寥寥无几,他们点的餐很快就送了上来。   那顿饭是索然无味的,薄荧甚至记不清自己究竟吃了什么,全程都充满了尴尬的气氛。陈冕一直在努力炒热气氛,戚容一直在寻找话题试图和孟上秋和解,孟上秋一直心不在焉。   薄荧全程味同嚼蜡,回到家后,她根本想不起自己到底吃了什么。   好不容易回到家后,薄荧立即进了自己的房间,留陈冕和孟上秋他们三人在楼下。   薄荧呆坐在床上,心情沉重绝望,没过一会,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薄荧。”孟上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让薄荧瞬间如临大敌。   薄荧打开房门,用和往常无异的表情看着他:“孟叔叔?”   “拿去,拍摄结束了,手机和护照还给你。”他将薄荧的两样东西递了过来。   薄荧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手机还给自己,感激地接了过来:“谢谢孟叔叔……”   “你是想休息一天再去学校还是怎么?”孟上秋问。   “谢谢孟叔叔,但是我想尽快赶上学习进度。”薄荧说。   “行吧。今晚你早点休息,对了还有这个——”孟上秋忽然伸出手,将手里的一小瓶藿香正气水拿给了薄荧:“还不舒服就喝了再睡。”   薄荧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收下了小药瓶,再次礼貌地道谢。   薄荧多么希望他能就这么转身走了,但是事与愿违,他没有。   “……你还在生我的气?”孟上秋忽然说道。   “生什么气?”薄荧睁大眼睛,故作不知地反问。   “你偷跑回国内,回来后我对你发火的事。”孟上秋皱起眉头。   “那原本就是我的错。”薄荧说的真心话:“是我太任性了,没有考虑清楚对整个剧组和电影的影响……”   “你能这么想就好。这两个月你都没怎么笑过,我以为你没有想通。”孟上秋说。   薄荧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只是最近太累了……我会尽快调整好状态的。”   孟上秋点点头:“你好好休息吧。”   孟上秋走后,薄荧走回床边坐下,褐色的小药瓶被她用力攥在手中,直到手掌失去知觉。   她慢慢松开麻木的手指,看着掌心中已经被细心插上了细管的药瓶,忽然觉得后背发麻,薄荧猛地站了起来,打开窗户,将小药瓶用力投掷了出去。   随着楼下远远传来一声玻璃瓶破碎的微弱声响,薄荧心中的某处也一同碎掉了,恐慌和绝望一同涌了出来,淹没了她的口鼻。   楼下,客厅里坐着陈冕和戚容两人,两人的神情各露着凝重和忧郁,中途离开了一会的孟上秋重新坐回他的位子,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孟哥……上次是我说错话了,你的坚持是对的,只有严格的要求,才能诞生出杰出的作品……我不该听了他们的抱怨就来干涉你的做法。”戚容目光诚恳地看着孟上秋。   孟上秋神色稍有松动,这丝松动鼓励了戚容,她再次说道:“孟哥,别生我的气了,你不高兴我干涉你的做法,我以后就不干涉,我们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有什么问题就面对面地直接沟通,现在你对我有什么不满,都说出来吧,你发火也好,骂我也罢,只有说出来让我知道才能解决问题。”   孟上秋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他终于抬眼对上戚容的视线:“……是我对不起你,不该这么小题大做。”   戚容一喜,脸上露出笑意,她伸出手握住孟上秋放在桌上的右手:“我们是夫妻啊,互相包容是应该的。”   “老孟你真是走了八辈子的运才娶到戚容。”陈冕感叹道:“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坐在同张桌子上的单身狗的心情?”   “下去,在我们家狗不能上桌。”孟上秋说道,同时自然地从戚容手中把手抽了回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要是哪个女孩能痴心不改地倒追我八年,我一定跪着献上我的房产证。”陈冕摇摇头。   “哪年子的旧事了,能不能别提了?”戚容脸红起来,佯嗔道。   陈冕大笑起来,孟上秋则心不在焉地看向一旁。   薄荧又恢复了往日繁忙的学校生活,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她除了刻苦学习和安抚傅沛令以外,还多了一项烦心事,那就是伪装一切如常,强颜欢笑地在家中生活。   好在经过上次一事后,傅沛令对薄荧心有愧疚,几乎有求必应,就算薄荧说想要在家复习他也不生气了,只是要求睡前最少通个电话。   星期五的那天下午,傅沛令忽然说要带薄荧出去兜风,因为孟上秋新出炉的晚上八点以前一定要回家的规定,所以薄荧不太想去,但是傅沛令这次一反常态地坚持。   最后在傅沛令答应了薄荧八点前回家的要求,薄荧才同意跟着他一起出去。   这是薄荧第一次坐傅沛令的重机车,她小心翼翼地坐上后座,生怕一不小心就从光滑的座位上滑下。   “你家的车呢?”薄荧问。   傅沛令一边为她戴安全头盔一边说道:“成年了我还坐什么轿车,多没意思。”   他理了理薄荧头上安全头盔的位置,确认戴好后,他才自己戴上安全头盔,一个干脆利落地跨坐坐到薄荧前面:“抱好,别松手。”   薄荧听话地抱住他的腰。   傅沛令一踩油门,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重机车如离弦之箭一样,在急速上升的速度中迅速驶离了顺璟,留下一群侧目而望的学生。   傅沛令一直把重机车开到了一条空旷的盘山公路上。   “我要加速了!”傅沛令从安全头盔下大喊到:“抓紧!”   “还要加速?”薄荧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身体,强大的惯性带来的不适感让她已经很不舒服,薄荧试着和他协商:“太快了也不安全,就这样挺好的……”   “你听我的,怕就大叫,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把你心里的不快乐都发泄出来,让它们滚蛋——!”   傅沛令一边说着一边加速,重机车的轰鸣声骤然变大,逆着呼啸而来的大风,重机车的速度一路飙升,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驰在宽阔的大路上。   薄荧的尖叫不受控制地响了起来,在最初的恐惧过后,薄荧渐渐习惯了失重的感觉,但是她的尖叫声依然没停,就像傅沛令说的,她需要一个出口,把那些恐惧和慌乱发泄出来。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活在一个不能随意哭泣微笑的环境,她的哭泣会引来厌恶,微笑会导致恶意编排,甚至就连叹气,也必须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进行。她一直谨言慎行的活着,从来没有放纵过自己,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养成了谨小慎微、看着别人脸色过活的性格,但是此刻,薄荧短暂地体会到了不顾一切的自由感觉。   傅沛令给了她一种错觉,她似乎可以抛下一切,和这狂乱的风融为一体,从世间的烦心事中抽身出来。   就算只是短暂的错觉,她也感谢这给了她片刻勇气的错觉。   二十多分钟后,重机车停在了山顶一片平地上,风停了,梦也醒了。   傅沛令取下头盔下了车,给薄荧也取下了头盔,他的眼睛亮晶晶地,隐有笑意:“痛快了吗?”   薄荧点了点头:“谢谢你,阿令……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最近你总是在出神。”傅沛令将薄荧被吹到眼前的一缕黑发拂到耳边:“发生什么事了?”   “阿令……”薄荧看着他,犹豫再三后,最后扬起嘴角笑了起来:“这次我耽误了这么久的学习,要是考不了第一名该怎么办?”   傅沛令的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就因为这个?”   “对啊。”薄荧认真地看着他:“你上课都没有听讲,还能考那么好,有没有秘诀?”   “秘诀就是多玩游戏多睡觉。”傅沛令把手肘搭在把手上,倚着机车挑眉看她:“就这么点事,有什么好心烦的?你那么拼命学习,是想进中科院还是航天局?”   “我没想过。”薄荧笑道:“不过这两个地方听起来不错。”   薄荧就这么蒙混过关了。   她很想求助傅沛令,但是傅沛令不是万能的,在这件事上,显然他没有办法帮她。   况且以他的性格,很有可能会将此事闹大,薄荧不愿见到如此。   她不是没有想过将孟上秋的异常告诉戚容,但一来孟上秋除了过度的掌控欲和关心外,并没有实质的表现,二来她的心中还在期待,期待孟上秋能够迷途知返,期待自己不用伤害戚容,事情就能回到正常轨道。   她向上天祈求,让她能够留下一个家。 ☆、第44章   十月中旬的时候,孟上秋收到威尼斯电影节的通知,新电影成功入围主竞赛单元,组委会邀请他参加将在十一月二十一日开幕的电影节。   也就在孟上秋收到通知一小时后,电影节的相关报道就引爆了国内各大门户网站。   这是时隔导演了《红灯笼》的谢鸿导演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五年后,中国导演的首次入围,在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有关孟上秋的新闻如井喷式爆发,从去年褒贬不一的商业片开始,一直追溯到年仅十八就被已故的国际电影大师博格尼收为关门徒弟,孟上秋的家底被扒个底朝天,甚至还有媒体用八点档狗血剧场的文笔报道了“孟上秋背后的女人”——苦追八年后终于和男神修成正果的戚容,薄荧倒因为电影还没有公开的原因而暂时逃过一劫,每每被提到,总是以“孟上秋父母早逝,家庭成员只有妻子和养女”等类似的话草草带过。   电影有可能获得大奖薄荧自然高兴,但是她更高兴的,是这次参加电影节戚容也会一路陪同,她不用担心在只有两人的时候该如何面对孟上秋了。   因为孟上秋对开幕式红毯兴趣乏乏,所以剧组直到开幕后的第四天才飞赴威尼斯,休息一天后,正好参加孟上秋这部电影在电影节上的全球首映。   因为这部电影既非商业片,也非传统文艺片,孟上秋不指望它给自己带来收益,所以连个发布会都没有,更别说是招待酒会了,但是因为这部电影进入了主竞赛单元,所以即便没有任何宣传,首映会的门票依然一票难求。   晚上六点四十,作为电影主创,孟上秋一行人最先进入放映场,薄荧是电影唯一的演员,自然坐在导演的身边,戚容虽然不是主创,但因为和孟上秋的关系,当然就坐在了他的另一边。   二十分钟的等待后,七点整,放映厅的灯光熄灭了,宽广的大荧幕亮了起来,放映厅里的说话声随之减少直至消失。   薄荧在此之前和其他人一样,没有看过完整的影片,所以在放映的时候,她和其他观众一样专心。   画面由暗蓝的海水开始,放映厅内鸦雀无声,只有若有若无的水波涌动声,配合着空旷压抑的深海画面,为人们带来一丝感同身受的窒息感,镜头慢慢向上移动,穿过一群迅疾游动、如旋风般卷过的庞大鱼群,从越来越蓝,越来越透澈的海水中不断上浮,最终随着一声破水之声,带着观众一同浮出水面。   镜头正对着蓝黑色的夜空,还在继续上升,充斥画面的变成了天空中洋洋洒洒落下的小雪,在仰拍的画面中,天空带有一种宗教的庄严、肃穆之感,在刻意放慢的时间下,雪花用极慢的速度一片片飞舞着落下,冰晶凝集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也就在这时,沉静的英文旁边响起了。   “At the river's edge,When spring es and the snow melts。”在河岸上,当春天来临,冰雪消融。   “And the river rizes,Return to the banks of the river。”河水满溢,回到岸边。   薄荧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屏幕,镜头上升的速度在静谧的旁白声中越来越快,仿佛要穿进苍穹。   “And reread my letters with your eyes closed。”闭上你的眼睛,重读我的来信。   重读我的来信,用双手蒙住你的耳朵。   静听天堂的歌声。   一页,一页,又一页。   薄荧在此之前一直担心这部趋向于风景片的电影是否会被观众接受,六十五分钟的时长,有多少人能坚持到最后?   但是等到真正坐到大屏幕前看到成品后,薄荧发现自己的担忧不过是杞人忧天。   放映厅内无一人提前离场,除了电影沉静的旁白声外,没有任何杂音,仿佛在场所有人都一齐屏住了呼吸,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没有庞大的世界观,除了旁白外没有一句台词,甚至连演员也只有一人,但就是这么一部简洁到近乎空白的电影,却拥有着震撼人心的强大力量。   影片渐渐进入结尾,少女在冰原上执翎而舞,她旋转飞舞的黑发是纯白世界里唯一的异色。   “marrow to ashes,ashes to snow。”骨髓化成了灰,灰归于雪。   “feather to fire,fire to blood,blood to bone。”羽毛化成了火焰,火焰变成了鲜血,鲜血注入了骨头。   “boo marrow,marrow to ashes,ashes to snow。”骨头中流淌着骨髓,骨髓化成了灰,灰归于雪。   随着旁白的结束,画面也随之暗了下来,在数秒的黑暗后,放映厅的灯光亮起,大屏幕上开始播放电影片尾。   “谨以此片,献给我的小仙女。”   薄荧看着出现在大屏幕上的一行中文,脸色瞬间惨白。   而从电影中刚刚回过神来、看不懂中文的在场观众们在用力鼓掌之余,开始互相询问这句中文的意思。   她全身僵硬,不敢转头。   不敢看孟上秋的表情。   不敢看戚容的表情。   回酒店的一路似乎和来时没有什么不同。   孟上秋依旧沉默地看着窗外,戚容依旧面带笑容,但是薄荧知道,有什么核心的东西,已经开始异变了,它正潜伏在草丛之中,等着给薄荧致命一击。   回到酒店后,薄荧想要单独和戚容谈一谈,她考虑将一切和盘托出,但是戚容却好像在故意躲她似的,不是和孟上秋在一起,就是和剧组其他工作人员在一起,即使被薄荧找到机会,话还没出口,就被她的下次再说吧给打断。   但是薄荧确信她一定察觉到了她想说的话。   从前的她总是和剧组的人站在一起,包揽所有大事小事,但是现在她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孟上秋身边,剧组的人调侃他们又陷入了热恋,但除了戚容和孟上秋两个当事人外,只有薄荧知道,戚容真正的心情有多么苦涩。   她不愿和薄荧开诚布公地交谈,或许是因为和薄荧一样,她的心中也还存有期待,期待着孟上秋能够悬崖勒马,期待着这个家还有挽回的余地。   首映会后,孟上秋一跃成为最佳导演奖项的夺冠热门人选,有关电影《尘与雪》的影评在国内外迅速出炉,意大利著名影评人乌贝托·乔凡尼看完电影后,连夜发表一篇专题影评:   “我们无法怀疑这位来自中国的导演对构图与色彩与生俱来的敏感,我曾被《玫瑰与地狱》惊艳,现在又再一次因为《尘与雪》而震撼。片中的影像元素如此和谐平衡,看似天成。在这个星球上,再也找不出一部像《尘与雪》一样,每一帧每一秒都如此完美无瑕的事物,可以与长天共舞,与水流缠绵,迎风舒展,尘归雪湮。”   另一名观看了现场首映的中国著名媒体人则在看完电影后发了一条短短数字的微博:“中国电影界的骄傲。”   而在各个社交网络上,更多的评价正在陆续出炉:   “《尘与雪》,一部没有剧情的影片,没想到自己竟没有走神地看完了,我必须承认,其中美丽的东方少女是大部分原因。”   “来自中国的孟让我接受了一场心灵洗礼,影片中每一帧画面都干净到圣洁,如果上帝真的存在,那他一定住在《尘与雪》之中。”   “这是一部能让时间静止的电影,从第一个镜头起,心中的那根弦就不停地被拨动,65分钟缓缓流淌的影像,用无声的语言讲述着永恒,惊艳得让人屏息。”   “由黑夜开始,在日出结束。羽变火,火变血,血变骨,骨变髓,髓变尘,尘变雪,这是今年最带给我感动的电影。”   颁奖典礼的当天晚上七点,红地毯仪式开始,评委和明星们开始陆续入场,薄荧身穿着一个意大利品牌赞助的蓝白色青花瓷刺绣长裙,挽着穿着高定西服的孟上秋的手臂,一路面带微笑地在众多疯狂闪耀的闪光灯下走过红地毯,尽管《尘与雪》的上映仅仅是在四天前,但隔离带外已经有了不少金发碧眼的影迷在等候,他们生硬地呼喊薄荧的中文名字,薄荧向他们挥手,引起一片尖叫,有一名男性影迷用英文大声喊道:“我爱你!小仙女!”   薄荧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还是装作平常地对他挥了挥手。   作为夺得银狮奖的热门人选,组委会给了孟上秋和薄荧一分钟的红毯时间,用这一分钟时间,薄荧给几个热情的影迷签了名,并用流畅的英文回答了几个问题,时间到后,薄荧对影迷们挥手告别,和孟上秋一齐走进典礼会场。   走进举行颁奖典礼的电影宫后,薄荧就从孟上秋的肘弯中抽走了手。孟上秋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电影原型《尘埃与雪》,部分评论参考了此电影在豆瓣的影评。 ☆、第45章   走进举行颁奖典礼的电影宫后,薄荧就从孟上秋的肘弯中抽走了手。孟上秋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门厅的每一根方形的支撑柱上都贴着此次入选主竞赛、非竞赛展映单元的所有导演照片,薄荧一眼就看见了孟上秋抿着嘴唇严肃的照片,她扫了一眼,快速地移开了视线。   两人进入电影宫,坐到了主办方安排的座位上,戚容已经提前落座,看到一起进来的两人,笑了笑,那笑里像是隔了层什么东西,既显得模糊又让人觉得不真实。   孟上秋在中间坐下,薄荧自然又坐到了他旁边。   十几分钟后,电影宫外的红地毯仪式结束,电影宫大厅内的座位已经基本坐满,五分钟后,厅内的灯光渐渐有了变化,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现场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本届影展的一些精彩镜头,一张张兴奋的笑脸从屏幕上闪过,一位穿着白西装的主持人登台致辞,用俏皮的话语调动着台下人们的情绪,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最佳导演奖作为颁奖典礼的重点,被安排在了倒数第二个顺序上颁发,压轴的则是此次颁奖晚会的重中之重,最佳影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金狮奖。   在两个奖项颁发过后,最佳新人奖的奖项被来自美国的盖特诺·柯伦波拿走,一个褐色鬈发的爽朗青年,因饰演了一个狡黠机智的诈骗犯而获奖;接下来是最佳编剧奖,由意大利电影《露水》夺得,影后和影帝的桂冠很快也有了归属。   下一个奖项是评委会大奖,当主持人的口中念出《尘与雪》三个字的时候,薄荧愣住了,就连孟上秋也所料不及,而这时大屏幕上已经切到了他们两人的近景上。   孟上秋回过神来,起身走向颁奖台,薄荧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站在主持人身边,孟上秋开始发表获奖感言,因为根本没有预想到自己会获得这个奖项,所以孟上秋的获奖感言是完全即兴的:“谢谢评委颁发这个奖项给我,谢谢在这部电影中所有努力的人,谢谢大家。”   即使拿到了被称为“准最佳影片奖”的评委会大奖,坐回座位的孟上秋神色依然不见一丝轻松。   终于,轮到了主持人宣布最佳导演奖花落谁家的时候,薄荧身边的孟上秋紧张地挺直了上身,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上的主持人。   “最佳导演的获奖者——《尘与雪》导演,孟上秋!”   电影宫内掌声雷动,孟上秋上难掩激动神色,他站了起来,在薄荧反应过来之前先拥抱了她,然后正要朝颁奖台迈出脚步的时候,他及时止住了,转而抱了抱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的戚容,接着才大步走向颁奖台。   “谢谢所有喜欢这部电影的人,感谢支持我一路走到现在的公司、剧组和家人,我要在这里特别感谢一个人。”   孟上秋的目光移向薄荧,薄荧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脸上却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她是我的缪斯,你们在《尘与雪》中看到的美丽世界,也是她让我看到的,感谢她将我带入这个美丽的世界。”孟上秋冲着这里举起了奖杯。   大屏幕上的画面切到了戚容泪流不止却依然露着笑容的脸上,场内因为孟上秋的获奖感言而一阵欢呼,但是薄荧知道,孟上秋说的她到底是谁,也知道戚容的眼泪不是因为感动而流。   她无比清楚地知道,她终于,彻底地失去了这个家。   颁奖典礼结束后,孟上秋联系了一家海边的酒店举办庆功宴,酒店派来数辆轿车迎接,孟上秋戚容和薄荧这“一家人”自然坐到了一辆车里。   一路上沉寂无言,薄荧的手机几次震动,显示有傅沛令的来电,她都没有接,过了一会,又收到傅沛令的一条短信:   “我看到直播了,恭喜你,看到回电话。”   薄荧没有心情回复,看过后就将手机放回了包里。   到达海边后,剧组主创人员陆续下车,沿着细碎的沙滩走向夜色中灯火辉煌的豪华酒店。   薄荧他们三人在不知不觉中落到了最后,就在她以为他们谁也不会说话,就这么走进酒店的时候,戚容突然声音沙哑地开口了。   “孟上秋,我有话和你说。”她看了薄荧一眼:“薄荧,你先进去。”   薄荧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摇了摇头,留在原地不动。   “你进去。”戚容语气强硬地说道,看着她的目光不容置疑。   薄荧只好往酒店方向走去,但是她走得很慢,而孟上秋和戚容的争吵则发生得很快,当他们吵起来时,都忘记了薄荧的存在,薄荧也就停下了脚步,面色悲哀地看着他们的争吵不断升级。   “你还有完没完了?!这几天你狗皮药膏一样粘着我,我去上个厕所打个电话也穷追不舍,现在又想怎么样?”   “孟上秋,你醒醒吧,那是你的养女啊!”   “谁规定了获奖感言不能感谢养女?我感谢我应该感谢的人,不论她是谁,这有什么问题吗?你的无理取闹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我和薄荧什么事都没有!要我怎么说你才信?!”   “你敢用你老师的名字发誓吗?你敢说你自己对薄荧没有一点绮念吗?!”戚容带着哭腔的声音里露着崩溃:“你就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我根本不敢相信你还是从前的那个孟上秋……我们一起走过那么多年,为什么只是短短几个月,一切就都变了……”   戚容背对着薄荧,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从她喘不上气的哭泣声里感受她的痛苦不堪。   薄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不停流下,她也很想问上天,为什么?   “我觉得你才是被附身的那一个,歇斯底里,胡乱猜测,和那些庸俗的女人一个样。”孟上秋不耐烦地说完,转身朝酒店走来,在看见站在不远处默默流泪的薄荧后,他的脚步顿了顿,接着避开薄荧的视线,大步走进了酒店。   无人的沙滩上,戚容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   薄荧走了上去,在她身旁蹲下,试着将手放上她不断起伏的肩膀。   “妈妈……”   她的声音在刚一出口就哽咽了,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别叫那个称呼……”戚容的声音猛地尖利起来,她的肩膀一缩,薄荧的手从她肩上落下,戚容泣不成声,眼泪不断从她的指缝中落下:“对不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薄荧的手指在空中蜷缩,最后慢慢收了回去。   “好。”   她站了起来,脸上的泪水如决堤般倾涌,她知道这是告别的时刻了,她想要感谢他们这两年多来带给她的幸福时光,但是看着戚容崩溃哭泣的身影,她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如果要用他们两人的幸福来换,那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这幸福。   第二天回国的时候,剧组再迟钝的人也察觉了孟上秋和戚容的不对,吃饭的时候,他们不在一张桌上吃,坐飞机的时候,两人也没有坐在一起,整整一天下来,他们不仅不说话,甚至连一丝眼神的交流也没有。   看在戚容和薄荧红肿的眼睛,以及孟上秋冷肃的面容上,没有人不开眼地过来询问。   而一下飞机,戚容提起自己的行李就走,完全不管后面的孟上秋和薄荧,孟上秋看着戚容,也完全没有要去追的样子,他平静地扫了戚容的背影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从传送带上提下薄荧的行李,抽出拉杆后没有拿给薄荧,而是自己握在了手里。   “戚阿姨要去哪里?”薄荧看着孟上秋。   “搬出去一段时间。”孟上秋轻描淡写地说:“不用担心。”   “你不能去把她追回来吗?”薄荧直直地看着他。   “等她想清楚了自己会回来的。”孟上秋的语气充满烦躁,显然不想在这上面多谈,他顿了顿,看着薄荧补了一句:“别信她胡说八道,你也别多想……没有的事。”   薄荧没说话,低下了头。   回到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家”后,薄荧表现得一切如常,先是练了两小时琴,然后才回到卧室休息。   等到万籁俱寂的时候,薄荧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背着一个小包悄然无息地离开了家。   她的包中只有几本教科书,几件换洗衣服,一些证件以及这两年她从戚容和傅沛令等人手里收到的所有礼物,留下一封只有寥寥数语的告别信,薄荧决绝地离开了这个曾经美满幸福、如今却因她而支离破碎的家。   走到小区门口后,戴着头盔的傅沛令和他的重机车已经等在路边了,薄荧坐上机车,傅沛令为她戴好头盔后,跨坐上车,在划破深夜平静的轰鸣声中载着薄荧绝尘而去。 ☆、第46章   作者有话要说:  核能正在接近中,预计将在下下个章节降临战场,请各位战士做好准备!   傅沛令在薄荧前面打开门,走进了装修简洁的公寓房间。   “这段时间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租金不用管,这里的环境和**保护都还行,要是缺了什么你就和我说。”   薄荧在他身后走进玄关,打量着周围,这间房子的房主大概是个喜好简约风格的人,房子里家具很少,装修色调也以白和灰为主,薄荧意外地在客厅一角看见了一架乳白色的立式钢琴,不知道是傅沛令找房子的时候特意选中了有钢琴的房子,还是特意为她临时添置的。   “钱你不用担心。”傅沛令拿出钱包,动作干脆地从中抽出一张卡片和一叠现金:“现金我准备了一万,卡里有十万,你看要添什么就直接买,不够问我要。”   “不,这么多钱我用不了……”   “留着,有需要就用。”傅沛令直接将现金和卡都扔在了餐桌上,他走进客厅,在铅灰色的长沙发上坐了下来:“现在你可以说说,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了吧?”   “就是和我的养父母闹了点矛盾。”薄荧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不想回去了。”   “这不像是你的做法。”傅沛令看了薄荧半晌后,突然说道:“是孟上秋对你做了什么?”   薄荧的瞳孔猛地扩大了一下,但是面上,她却维持住了平静,加上一点恰到好处的吃惊:“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就算了。”傅沛令淡淡地道:“你还打算在那里站多久?”   薄荧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你还会去顺璟上课吗?”傅沛令问。   “不去了。”这个问题薄荧早就考虑过了,她摇了摇头,回答道:“他……他们一定会找到学校去的,离高考只剩六个月了,你能不能每个周帮我复印一下课堂笔记,来的时候带给我?”   “你的养父母会不会一气之下给你办理退学?”   薄荧顿了顿:“不会的,还有三个月……只有三个月,我就满十八岁了,只要躲过这三个月……”   “你在害怕什么?”傅沛令皱起眉头。   沉默许久,薄荧才开口道:“……我怕被送回福利院。”她虽然面色不变,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了。   薄荧宁愿流落街头,也不愿再回到北树镇。   单单只是提起这个名字,她的心脏就一阵痉挛。   “有我在,谁敢把你送回福利院?”傅沛令不以为意地冷笑:“就是回了福利院,我也有办法让那里的人对你恭恭敬敬。”   薄荧把手机里的电话卡取出,扳断后扔进了垃圾桶。   “明天我给你带一个新的卡过来。”傅沛令说。   “今晚你要回去吗?”薄荧看了眼时间,已经深夜三点。   傅沛令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可以留下?”   他的目光火热,若有所指,薄荧愣了愣,在这短暂的几秒愣神里,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顺璟的、傅沛令的、北树镇的、福利院的,她似乎想了很多,但是她一个都抓不住。   薄荧的心里只有两个念头,她无论如何也不要回北树镇,以及,除了傅沛令外她一无所有的事实。   人在绝境中的时候,就连一根稻草都想抓住。   薄荧抓着这枚稻草,一起在海浪中浮沉,这根稻草能否拯救她,她不知道,她只是像任何一个溺水的人那样,拼尽全力想要握住什么。   就算结果还是会沉入海底,但她至少伸出了手,挣扎过、抱有希望过。   搬出孟家后,薄荧过上了隐居般的生活,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练习一小时钢琴,然后马上开始高考的复习和自学,偶尔休息的时候,她会上网看一看新闻,孟上秋在威尼斯电影节上夺得银狮奖后,近半个月的时间国内的媒体都在铺天盖地地报道这一事件,月底的时候,《尘与雪》就在国内首映了,因为前期电影节获奖的影响和发行公司在国内人为的炒作,《尘与雪》作为一部偏纪录片的冷门文艺电影,上映当天就获得了8000万票房,虽然在国内首映后,网络上的评论呈两极分化,一半认为自己花费65分钟除了瞌睡什么也没有得到,一半则认为自己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动。   “作为一个俗人,我看不出所谓的永恒主题,这部电影除了用来截图作桌面以外,毫无意义。”   “我走进电影院是为了看电影的,没想到离开的时候却是被扫地阿姨给叫醒的。感谢这部电影治好了我的失眠症。”   “孟上秋试图在每一秒的画面中都营造出高度风格化的诗意氛围。他不仅是一个坐在监视器前的导演,他还是造梦师,是时光雕刻家,是本雅明所说的那种灵韵艺术创造者。”   “拆出任何一个片段都精妙绝伦,从走出电影院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中国的电影界有救了。”   作为《尘与雪》中唯一的演员,薄荧自然也引发了大量议论。   “片子没看懂,全程都看脸去了,这个世界太可怕了,一个元玉光不够,现在又多了一个薄荧,每次照镜子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和她们两人是不是同属一个物种。”   其中她是孟上秋养女的事也被频频提及,触电的首部电影《地狱与玫瑰》也在网络上火了一把,电影爱好者忙着吹捧新上任的“文艺片之王”,普通吃瓜群众则忙着在论坛盖起了“地狱里盛开的玫瑰,图解《地狱与玫瑰》”、“孟上秋的御用女主角薄荧和元玉光,多年后谁会笑到最后?”等高楼。   但是比起网上一天一个样的风向,薄荧还是更在意实际生活中的问题。   那就是为什么不论她用什么颜色的原材料下锅,最后都会成为盘子里的一道暗黑风景线?   她怀疑是自己时间掌握不好,于是炒虾仁的时候看着秒表计算出锅时间,结果虾仁进嘴后依然半生不熟;她怀疑是自己调料的比例掌握不好,于是买了带筛网的调料瓶,在烧豆腐里一克一克地加,结果豆腐出锅后吃不出咸味;她炒鱼香茄子,这次有经验了,先在网上做好了足够的功课,步骤流程倒背如流,结果油一下锅,锅里直接窜出一团火来!薄荧手忙脚乱地好不容易灭了火,过了好几天依然看着油锅就害怕。   薄荧很挫败,她第一次遇见凭努力也不能掌握的技能。   如果说钢琴和学习等技能她只能算没有天赋,那么在下厨这个技能上,她一定属于欠费状态,即使努力也补不上这巨额欠款。   最后为了人身安全,她只能摒弃了自己下厨的选择,每天都出门在公寓附近的家常馆子吃饭。   周末的时候,薄荧陪还没看过电影的傅沛令去电影院观看《尘与雪》,因为她的脸辨识度太高,所以薄荧还特意戴上了棒球帽和口罩,一直到进入影厅才取了下来。   傅沛令利用少东家的身份,让影院腾出了一间空影厅,专门为两人播放《尘与雪》。观影过程中,薄荧时不时看他一眼,担心他会觉得无聊,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傅沛令全程都很认真,薄荧都没有看到他有走神的时候。   电影放完后,薄荧再次戴上口罩和帽子,和傅沛令一起走出影厅。   “电影怎么样?”薄荧问。   “不好看。”傅沛令想都不想地说:“拍得比纪录片还难看。”   薄荧正要接上他的话,说网络上也有很多人这么认为的时候,傅沛令接着说道:“但是你好看。所以……还行吧。”   他们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北方一月份的寒风再加上小雨,冷气可以一直浸到骨头里。大概是考虑了薄荧的因素在内,傅沛令把重机车留在了影院停车场,让傅家的司机把汽车开了过来。   两人坐车回薄荧暂住的公寓,在快到的时候,傅沛令忽然让司机在路边停车,冒雨下车,走进了一家小花店。   薄荧以为他会捧着一束花出来,心里还小小地紧张了一下,结果没想到他空着手出来了,傅沛令坐回车后,什么也没说,薄荧也不好意思问。   回到公寓后,淋了雨的傅沛令进了浴室冲澡,薄荧正在手机上挑选今晚订餐的外卖商家时,门铃忽然被响了。   薄荧从电子猫眼上看到了一个衣着普通,捧着一大束花的青年,青年在门外对着电子猫眼上的通话器说道:“您好,我是绿野仙踪的员工,这里有薄荧小姐的花需要签收。”   薄荧记得傅沛令去的那间花店就叫绿野仙踪。   她打开房,看着眼前因为她的容貌而惊呆的店员,几秒后他依然没有动作,薄荧无奈地笑道:“花。”   “哦……哦!对不起!”青年店员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递出一束主花是白色含苞玫瑰的花束,玫瑰洁白如云,天蓝色的桔梗和白色的小花点缀其中,既美丽又优雅。   签收花束后,薄荧关上门,将花束放进了客厅里的一个装饰藤编花篮中,做完这些后,傅沛令正好洗完澡,擦着**的头发走了出来。 ☆、第47章   青年店员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递出一束主花是白色含苞玫瑰的花束,玫瑰洁白如云,天蓝色的桔梗和白色的小花点缀其中,既美丽又优雅。   签收了白色玫瑰的花束后,薄荧轻轻关上门,将花束放进了客厅里的一个装饰藤编花篮中,做完这些后,傅沛令正好洗完澡,擦着**的头发走了出来。  傅沛令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鲜花,他瞄了一眼,擦着头发坐到了沙发上。   “这么快就送来了?”   薄荧自然地走到他身后,接过了给他擦头的任务。   “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薄荧动作温柔地给他擦着湿发,“你刚刚冒雨下车就是为了去买花?”   “不然呢?”傅沛令拿起手机浏览着冰球论坛:“我给你定了半年的花,每天都有。”   薄荧笑了起来:“怎么突然想起要送我花?”   傅沛令扔下手机,将头后仰,目不斜视地看着薄荧:“你有没有想过出国留学?”   他的湿发贴在薄荧身上,传来一阵凉意,薄荧把他的头抬起来,擦拭后脑勺上的湿发,问道:“没想过。”   “你想不想去?”傅沛令继续追问。   薄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终于迎上傅沛令的视线:“你要出国?”   “我家里想让我去。”傅沛令目不转睛地看着薄荧:“我想和你一起去,如果你不愿意出国……我也不出国。”   听到这句话,薄荧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的神情也轻松了:“我需要做什么?”   “准备参加考试,资料我明天让司机送来。”   傅沛令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傅沛令拿起看了一眼,双腿忽然从沙发上挪下,站了起来:“我要走了。”   “这么早?”薄荧下意识说道,说完后她就感到一阵羞耻,但是好在傅沛令没有察觉这句话里不理智的抱怨。   “嗯,今晚有一场赛车比赛。”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朝门口走去。   “我能一起去吗?”薄荧追到门口。   傅沛令诧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那里都是男人,你去做什么?”他一边弯腰穿鞋,一边对薄荧说道:“那里治安不好,你就在家等我。”   薄荧只好笑了笑:“……好。”   傅沛令走了。薄荧站在玄关门口,觉得公寓里忽然安静得可怕。   第二天,傅家的司机送来了参加雅思和A-Level的学习资料,傍晚的时候,薄荧又收到了花店送来的一束桔梗花束,她把花束摆在了玄关里。   时间按部就班地流淌着,很快就离高考只剩下四个月了,薄荧只需再等一个月,她就会迎来法律上成年的那一天。   除了外出吃饭的时候,薄荧几乎都没有出门的机会,她没有要好的朋友,也不能回学校,即使出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以前的她每次一听傅沛令说要出去玩就心悸,现在她则反而期待傅沛令能花更多时间在她身上,傅沛令不来的时候,她一个人呆在寂静的公寓里,如果傅沛令不来,不给她打电话,她的声音就和没有病变的阑尾一样,是个派不上用场的东西。   薄荧虽然感到寂寞,但还是努力适应这种生活,只要熬过这最后的三个月,她就是法定的成人,没有人能再把她送回北树镇。   二月十四日的时候,薄荧满心以为傅沛令会来,但是除了短信上来自傅沛令的汇款通知和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薄荧甚至连一条他亲自发的短信都没有收到。   估摸着顺璟已经放学的时候,薄荧忍不住给傅沛令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环境嘈杂热闹,人声此起彼伏,和薄荧这里的冷清寂寥形成鲜明对比,薄荧的心忽然抽痛起来,她感到强烈的难堪、羞耻和可怜,在说出第一句话前,她就已经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喂?薄荧?”傅沛令的声音压过背景的嘈杂,从话筒那面传来。   “阿令……”薄荧呆呆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收到玫瑰了吗?”傅沛令对薄荧说完后,又冲一旁喊道:“小声点!”   那面的声音果然小了下来。   “收到了,花很漂亮。”薄荧说:“你那里在做什么,这么热闹?”   “今天下午有化学实验课,我还在做实验。烦死了。”他抱怨道。   薄荧刚要说话,那面就传来了徐俏的声音:“沛令,你的样品提取出来没有?”   “你先等我两分钟。”傅沛令说。   “不用了,你忙吧,化学实验很危险,小心别受伤了。”薄荧强颜欢笑。   “好,那我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挂断电话后,薄荧呆坐在餐桌前久久没有动弹。   桌上的菜已经冷得差不多了,虽然外观看起来精致美味,但每一样都是从饭店叫的外卖,只是装成家宴的样子,却始终成不了家宴。就和她一样寒碜。   被饭菜包围的还有一个草莓蛋糕,薄荧拿起刀叉,将它精准冷静地切成六块,用蛋糕铲铲起一块放入自己盘中。   她呆呆看了蛋糕一会,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眼往四周寻去。   寂静的公寓里,除了她外空无一人。   她有多久没看到X了?似乎是从孟上秋和戚容给她过生日的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X,以往的时候,她一遇上什么挫折X就会立马出现,蛊惑她许下愿望,但是这几次她连一面都没露。   难道X已经走了?难道她的病症已经自愈了?   这应该是高兴的事,但是薄荧却不知为何感到了失望。此时此刻,她多希望自己的身旁有一个人和她说说话——即使是幻想也好。   她就像被圈养在笼中的宠物,日日期盼着主人的到来。主人来的时候,她就快乐,主人不来的时候,她就难过,她的整个世界都围着主人转,她的喜怒哀乐都因主人起——从前的她不是这样。   薄荧忽然茫然了,从前的她,又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抬起眼来,看向墙上壁挂的椭圆镜子,镜中的人也在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惶然。   她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成绩优异、温和有礼、外表美丽,即使不是完美的,也在拼命向完美努力。   可是在这些伪装出来的假象下,真正的她是什么样子的?   薄荧已经不知道答案了。   几天后,薄荧外出解决午饭的时候,突然被一个混混样的男青年拦住,薄荧因为是在公寓附近的饭馆吃饭,所以只戴了棒球帽,没有戴口罩,她倒不是第一次遇见在路上突然被拦住搭讪的情况了,但是对象是混混的,还是第一次。   好在这时还是大白天,她委婉拒绝后,马上就离开了,而混混也没有追来。   薄荧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但是很快她就察觉到了异常。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每次走到路上,都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薄荧把这件事告诉了傅沛令,向他求助,傅沛令接到电话后马上赶了过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吴旭彬和涂鸣,吴旭彬提议让薄荧装作和往常一样的样子出门,他们三人则分散在后面,观察是谁在跟踪她。   薄荧依言照做,但是几天试探下来,三人谁都没有见到可疑者。   确认了没有跟踪者,薄荧还是心事重重,傅沛令和吴旭彬在门口说完话,关门回来的时候看见薄荧的表情,开口宽慰道:“别多想了,一定是你最近压力太大,你是不是又在玩命复习?”   就连薄荧自己都开始怀疑是否是她最近压力太大,神经过敏了。   “晚上你能留下来陪我吗?我害怕……”薄荧对着傅沛令罕见地露出一丝脆弱。   傅沛令愣了愣,接着走了过来将薄荧揽到怀里:“有我呢,怕什么?”   薄荧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如果一个人习惯了依靠拐杖,那么她的双腿就会逐渐弱化,最后变成和阑尾一样毫无用处的东西。   那么当她有一天,失去拐杖的时候呢?   在那之后,薄荧再次出门都没有感觉到暗中的那股视线,她松了一口气,以为之前果然是自己的神经过敏。   但是仅仅几天后,她的公寓门口就出现了打印在信筏上的求爱信。每一天都有不同内容、颜色各异的信筏放在薄荧门前,薄荧如同惊弓之鸟,立马联系了傅沛令,傅沛令当天就让人上门来安装了监控,但是监控一安上,门口的求爱信就又停止了,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怪事一样。   傅沛令调动他全部的人脉,在公安系统及其他地方全力寻找当日搭讪薄荧的那个男青年,但是薄荧已经彻底不敢出门了,在她的哀求下,傅沛令答应给她搬家,为了让她开心,傅沛令提前透露了他正在准备五天后她的生日派对的秘密。   然而薄荧只是希望他能多来公寓陪她。   可惜他永远不会懂。   而薄荧的自尊也永远不允许她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有大动作了,开始怼盗文网站了,太棒了太棒了,今后不会做手动房稻张杰了(应该吧),等现有的房稻张杰用完后我会试试看晋江自己搞的那个。   顺便一提,核能将在下一章抵达战场,请各位准备好速效救心丸和安全头盔,这是和虐猫同等级的核能事件,请勿大意[doge] ☆、第48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问为什么,看文的时候默念未遂两个字可以保平安。   这章过去后,之后就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日常了,主要是出道进娱乐圈的了,可以期待苏一苏爽一爽   薄荧生日的前一天,从早上起她就有些心神不宁。   她坐在书桌前也看不进去书,起身去客厅练琴又总是频频出错,最后她回到卧室尝试着想要睡一会,却只能睁着无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走神。   她明明没有睡着,从冰冷的床上爬起来时天却已经黑了,薄荧行尸走肉般走到厨房,烧火煮了一个鸡蛋,她呆呆站在小锅边,怔怔地听着锅里轻微的上汽声。   吃过晚饭后,薄荧看了眼收纳柜上的小闹钟,时针已指向七点,这一天傅沛令不会来了。   薄荧洗了澡,准备早早上床休息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如果是求爱信出现之前,薄荧一定觉得门外的是傅沛令,然后惊喜地过去开门,但是现在她的脑海中第一个升起的念头却是恐惧。   她战战兢兢地下床,向着大门走去。   电子猫眼是亮着的,屏幕上却空无一人。   薄荧马上向后退,像是门外有着吃人的妖魔鬼怪一样,她恐惧地跑回卧室,手忙脚乱地找出手机拨通了傅沛令的电话。   电话响了没两声就被接通了,但是话筒那方没有传来声音。   “阿令……”薄荧刚刚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对不起……你能不能现在过来一趟?”   电话那头久久沉默,薄荧正在疑惑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在电话里响起。   “俏俏,电话给我。”   几秒后,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带笑的陌生女声,薄荧以前没有在电话里听过这个声音,但是她话尾微微上翘的娇俏却让她感到了一丝熟悉。   “……宁滢?”薄荧试探着叫出了这个名字。   “你的耳朵还不错呀,这么快就听出我的声音了。”宁滢在那边开心地笑了起来。   “傅沛令呢?把电话给他,我要找他……”   “别急呀,我们说说那根针的事吧。”宁滢的声音里透着某种悠然:“我曾经怀疑过那枚针是傅沛令指使某个在更衣室的女生去放的,但是后来我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那时候你是先放针,后崴脚呢?”   “你用自己受伤的脚作为障眼法骗过了老师也骗过了我。”   玄关处再次响起了门铃声,悠扬悦耳的门铃响彻在死寂的公寓房间里,既诡异又可怕。   “求你了……把电话给傅沛令吧……”薄荧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   “你可以装作崴了脚的样子去医务室接受治疗,然后找个机会溜出保健中心,用你那没有任何问题的双脚绕到游泳馆背后,从更衣室那扇在头一天被人悄悄打开的窗户里翻进,在人不知鬼不觉地情况下把针放进我的鞋里。最后你要做的仅仅是溜回保健中心,并且在某个地方真正崴伤自己的脚。”   “更衣室里的那扇窗户一直都是从内反锁的,可是在我受伤那天,我敢肯定窗户一定是开着的。”宁滢的声音阴毒不已,像是裹着毒液的冰冷毒牙:“我无权无势,不能让学校调出前一天的监控给我看,但是我肯定在更衣室外面的监控摄像头里,一定拍下了你在事情前一天进入更衣室的画面。”   “证据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我们都不需要证据,我知道是你做的,你也知道是你做的,这就足够了,免得我送你回礼,你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感谢’你。”宁滢畅快愉悦地笑声在电话那头响起:“你不是要找傅沛令吗?今晚他是接不了你电话了,因为他正忙着照顾出了车祸的徐俏呢,如果你识相的话,就不要打来了。再见——哦,不,再也不见,希望剩下这三个月,你也永远别回顺璟来碍眼。”   宁滢挂断电话后,对上病床上徐俏复杂的目光,她无所谓地笑了笑。   “怕什么,电话是我接的,话也是我说的,和你没关系。大不了最后几个月我就不来顺璟了呗,反正都要毕业了,我还怕什么?你知道傅沛令的手机密码是多少吗?我要删通话记录。”   “……0721,世界冰球大赛的日期。”徐俏说。   宁滢试了试,显示密码错误,她皱起眉:“不是。快点想,一会傅沛令就要回来了。”   徐俏还没有开口,宁滢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快速地按下四个数字,密码通过,手机上亮出了主菜单画面。   “0318,那个贱人的生日。”宁滢冷笑道,徐俏神色黯然地没有说话。   宁滢点出通话记录,迅速找到薄荧刚刚的来电记录选择了删除,做完这些后,她锁上手机屏幕,将傅沛令的电话原样放回床头柜,神色如常地和徐俏说起了话。   没过几分钟,傅沛令就回来了,宁滢把手机递给他,他看了一眼后放进了兜里:“联系上你父母了吗?”他对徐俏说。   “已经联系上了,我妈妈正在赶来的路上。”徐俏说。   “那就好,你的手机被压坏了,可以让他们带一个新的来。”傅沛令道:“入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医生说擦挂不严重,住两天院就能出院。”   “谢谢你,沛令……”   “不用,如果不是你推了我一把,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今晚我和你说的话,你再认真想想吧……我们一起长大,我一直把你当很好的朋友,作为朋友,能帮的我都帮,但是超出这个范围的,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沛令……”   “好好休养吧,我走了。”傅沛令说完,不看徐俏脸上的泪水,转身走了出去。   徐俏的眼泪决堤,她攥成拳头的双手狠狠捶在雪白的被子上,哭着说道:“我到底哪里不好?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   宁滢低头抚摸着自己的手指甲,沉默不语。   薄荧看着滑落在地板上,已经显示结束的通话,正要伸手去拿起拨打报警电话,玄关处的电子猫眼里远远地传来一个她熟悉的声音:   “您好,有人在吗?我是绿野仙踪的送花员——”   薄荧站了起来,握着手机朝玄关处走去。   电子猫眼上的监控屏幕的确露着花店青年的脸,他的手里抱着一大束以深红色蔷薇为主的花束,似乎是久等不至,青年在门外的嘟囔声也一同通过通话器传了进来:   “没人在家吗?都怪送货商这么晚才来,又要害我被扣工资了……”   薄荧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神色如常地打开了门:“抱歉,我有一点事,来晚了。”   “没关系,没关系。”青年爽快地说道:“这是您今天的蔷薇花束,您在这里签收一下吧。”   “你知道吗?”薄荧正在签字的时候,青年忽然说道:“深红蔷薇的花语是‘只想和你在一起’。”   薄荧的手一抖,签收单上的签名划出一条墨线。她抬起头来,青年已经走进玄关,公寓的防盗门也在他身后咔嗒一声锁拢。   “是你跟踪我……那些信也是你写的?”薄荧颤抖着后退一步。   “是呀,本来想慢慢感动你的,谁知道你竟然要搬走了。”青年一步步靠近他,那张没有任何特色的脸上依然露着平易近人的微笑:“是你不好。”   一切都说得通了,他见过傅沛令,所以傅沛令的反追踪没有用……他是公寓的常客,所以每天出现在薄荧家门口也不会被怀疑,因为每天都出现,所以他才能第一时间发现监控,并停止求爱信……原来不是混混,原来恶魔一直在她身边……   “不要过来……”薄荧颤抖着后退。   “你这样会让我更兴奋。”青年笑容里的淫邪越来越多,最终完全覆盖了那张没有任何特色的面孔,融合成一张来自地狱的可怕面容。   薄荧猛地将手里的深红蔷薇扔向他的脸,青年被蔷薇的花刺刺痛,痛叫一声,薄荧在扔出花束的一瞬间就开始拨打紧急电话,但是电话还没有拨出,她的手机就被青年一巴掌打飞了,青年扑了过来,薄荧尖叫一声,被他按倒在地,青年一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开始粗暴地撕扯她的衣服,他的全身重量都压在薄荧身上,压得她动弹不得,青年下腹某个坚硬滚烫的东西顶在了薄荧两腿之间,薄荧被迅速涌过头顶的恐惧给淹没,她疯狂挣扎着、踢打着,却只能力不能及地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多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中。   空气像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毒、像滚烫的岩浆、像一根一根尖细的银针,无孔不入地侵袭刺入薄荧的身体和心灵。   谁来救救她……   谁都好……谁来救救她……   孟上秋接到电话赶到警局的时候,两名女警正在不断安慰蜷缩在椅子上、呆呆流泪的薄荧。   她裹着一件黑色的长羽绒服,几缕黑发被泪水黏在惨白的双颊上,满脸泪痕,一双曾经清澈灵动的眼睛盈满泪水,满是被绝望搓揉后的麻木无神,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上,全是鲜血。   “那个混蛋在哪?!”孟上秋的嘴唇发白,因为极度的愤怒而一颤一颤的,他的脸色同样惨白,胳膊和双拳都充满了压抑的力量,似乎只是轻轻一碰,他都会因为内部膨胀挤压的愤怒而爆炸:“那个混蛋——他在哪?!”   “孟先生,您冷静一些,孩子还没有从受惊中缓过来。”一名五十多岁的男警察走了过来,他轻轻带着孟上秋离远了几步,说道:“现在嫌犯已经被我们控制,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秉公执法,不会让坏人逃脱法律的惩罚。现在更重要的是稳定孩子的情绪,虽然嫌犯最后没有得逞,但是孩子还是受了很大惊吓,作父母的一定要给予她鼓励支持——我只看到了您一人,孩子的妈妈呢?”   “她和我吵了架,现在联系不上。”孟上秋不耐烦地说,他穿过男警察,大步朝薄荧走去。   见到受害人的家属,围在薄荧身边安慰她的两名女警自觉地让开了,把空间留给他们。   孟上秋死死地看着她,一话不发,浑身散发出的压抑和愤怒却几乎凝为实质,挤压走了这片空间里的所有空气。   “跟我回家。”孟上秋的声音绷得像是一根拉到极限的弦。   薄荧呆呆地,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一阵惊慌失措地声音从警局门口传来,一个衣着简朴、头发半白的中年女性慌慌张张地踉跄着跑来。   “我的儿子呢……?警察先生,我的儿子呢……?”   她惶然地抓着其中一个男警察的手臂,无助地四下张望着。   “路茂涉嫌强\奸未遂,已经被我们控制,但是在受害者反抗过程中,他的右眼受伤,引发大出血,被我们送往医院后现在还在抢救中。”   男警察扶住脚下一软、无力地往下跌去的中年女人。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我的儿子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搞错了,警察先生……我的儿子不是这样的人……不会的,不会的……”   男警察面露同情,将崩溃的中年女人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不是这样的人?你的眼睛瞎了吗?!你没看到受害者还坐在这里?!”孟上秋勃然大怒,梗着青筋毕露的脖子对慌然失措、只知道哭泣的女人怒吼道,两个男警察合力按住他激动的身体,防止他失控。   中年女人哭着朝薄荧的方向跪了下来:“姑娘,你告诉我,真的是我儿子吗?我儿子高高瘦瘦的,人很好的,认识他的人都说他阳光善良……你告诉我……真的是他吗?”   “你他妈再胡乱说话?!”孟上秋试图挣扎两名桎梏他的男警察:“不是他是谁?你告诉我是谁——?!”   “可是……我的儿子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啊……你们相信我……我的儿子真的不是这样的人……”中年女人惶然的眼睛里流着无尽的泪水,她的声音痛苦、茫然和不知所措,她的心中充满痛苦的疑惑,可是在场众人,却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唯一能够回答她的人正在呆呆地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两手。   就在几十分钟前,薄荧抓住了一根蔷薇的花枝,将它狠狠插\进了青年的右眼里。   蔷薇花枝刺穿了青年的眼球,也让薄荧的那只手血流不止,她的心脏也破了一个大洞,里面的血液不断流出,不断丧失温度,渐渐成为一个枯萎的空壳。   她总是在责怪环境,她的心里总是充满痛苦的不甘和丑恶的祈愿。   为什么每一次受难的都是我?   世上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可是她一直都想错了。扭曲的不是世界。错误的不是世界。   在她到来之前,北树镇只是一个寻常的闭塞小镇,是一个各方面都平平常常的城镇。   在她到来之前,孟上秋和戚容相知相爱、同甘共苦,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眷侣。   如果不是遇见她,那位躺在医院急救室里的人说不定也可以阳光善良地过完这一生。   可是——因为她,全毁了。   扭曲了她人生的不是屈瑶梅,不是陈厚,不是北树镇的人,也不是孟上秋——   真正扭曲这世界的——   风铃声响,在泪光闪烁中,薄荧看见黑衣黑发的女人站在她的面前,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微笑。   “……你才是扭曲这世界的原罪啊。” ☆、第49章   当天晚上十点过,有人在微博发布一张照片,并附上“这是那个薄荧吗?今天晚上差点被入室强\\奸了,好可怜”的文字,在明显是偷拍下来的警局照片上,少女蜷缩在一件黑色的长羽绒服里,仅能看清一个惨白惶然的侧脸,而两名女警站在一旁安慰。   这条微博一发出,短短半小时内转发迅速过千,虽然发表微博的原作者在转发数过千后就马上删掉了微博,但是各大娱记、娱乐公众号负责人、微博爆料红人,统统关了电脑的马上开电脑,上了床的马上下床,迅速拨打各方电话了解情况、汇总情报,神速出炉一篇篇仿佛身在现场的详细报道,到当天晚上十二点的时候,网络上已经铺天盖地都是银狮奖得奖电影女主角险遭强\\奸的新闻了。   在事发当晚,《上京报》第一时间赶到警局,拍下了现在炙手可热的银狮奖获奖导演孟上秋护着养女、也是御用女主角薄荧上车的画面,在这次事件报道中拔得头筹。《八卦大过天》杂志不甘示弱,在第二天发行的杂志上刊登了孟上秋的妻子戚容,在当天凌晨回到薄荧所住公寓收拾东西的画面,并附上了对一些“知情人”的采访,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住户”表示,虽然他每天要出门很多次,但从来没有见过薄荧出门,如果不是出了事,他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前段时间在网络上炒得沸沸扬扬的获奖电影的主演就和他住在同一栋楼,另一名“知情人”来自薄荧入读的顺璟高中,对方表示“不便多说”,但是透露高三一年中,薄荧来上课的总天数不超过二十天。   但是有的时候,胜利往往和时间先后无关,在这次事件报道中获得最大影响的反而是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发表报道的《突击娱乐圈》。   这个名不经传的小杂志另辟蹊径,从小区保安那里挖出了薄荧每天会在固定时间独自外出的情报,负责这篇报道的小娱记从时间上推测薄荧是外出用餐,试着在周边地毯式搜寻,竟然真被他找出了薄荧常常光顾的那家饭馆,从饭馆主人那里得知,薄荧不仅每次都是独自一人前来用餐,而且往往神情落寞,直到半个月前这家饭馆还是薄荧的固定“食堂”,但是不知为何,薄荧忽然就不再来了。   饭馆主人以为薄荧找到了更喜欢的餐馆,但是娱记找遍公寓周围的餐饮店,都没有发现薄荧曾去用餐的痕迹,小区的保安也透露,从半个月前起,他几乎没见过薄荧外出,娱记给他看了孟上秋和戚容的照片,保安很肯定地告诉娱记,他一次都没有见过这两人进出小区。   这位娱记又将目光放在了薄荧公寓门口的监控上,通过对周围住户的调查得知,这个监控是在半个多月前突然有的,和薄荧突然中断外出的时间相近,在调查中,娱记还意外得到了一份新的情报,一名家庭主妇称,自从薄荧搬来这里,公寓楼下就时常传出重机车的轰鸣声,因为很吵,所以她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傍晚她出去买菜的时候还撞上了这辆重机车,就停在他们楼下,但是骑车的人却没有看见。   再加上一些蛛丝马迹,《突击娱乐圈》整理出了一部颇具悬疑色彩的报道,比如种种迹象表明,薄荧现在搬出了家独居,但是她为什么要搬出养父母的家?那个神秘的机车主人又是谁?薄荧是否在半个月前就察觉到了危险,所以安装上了监控,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养父母是否知情?   原本只是一出险些酿成的悲剧,但是在几篇大嚼人血馒头的新闻报道下,普通群众关注的重点随之转移,各种讨论猜测开始甚嚣尘上,其中甚至出现了“出道论”、“炒作论”,意指这不过是薄荧为了炒作而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孟上秋所在的经纪公司槐树影业在《突击娱乐圈》发布报道的当晚,语气严肃地在微博发了一条公开申明,首先澄清了“出道论”、“炒作论”,表示薄荧目前没有正式出道的打算,独住一间公寓也是为了备战高考,孟上秋和戚容两人也时常去探望薄荧,所谓的“从来没有见过两人出入小区”是无稽之谈,因为他们都是乘车进入,保安没有见过也属正常,如果再有不实言论,经纪公司会考虑采取法律手段维护旗下导演和家庭成员的名誉。   虽然这份声明里还有许多避而不谈的疑点,但是“法律手段”确实吓退了许多散播流言的媒体和个人。   一周后,虽然许多媒体仍然在追踪报道,但事件热度已经下降很多。   医院里的路茂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右眼球被摘除,大脑皮层也受到伤害,具体有什么后遗症还需要后续观察,因祸得福,他很有可能因此取得保外就医的资格,把想要让路茂把牢底坐穿的孟上秋暴跳如雷,强\\奸未遂的判刑通常在一至三年,即使孟上秋找了最好的律师,也不一定能让路茂多坐几年,再保外就医一两年,路茂可能连监狱的路都不熟悉就会被放出来了。   这几天除了应对外面的流言蜚语,孟上秋的精力都放在了疏通法院关系上了,倒是和已经搬回孟家的薄荧相安无事,戚容因为薄荧的事暂时住回了孟家,虽然她和薄荧没了往日的情分,但还是尽力做到一个养母的责任,不仅向学院请了长假留在家里陪薄荧,还试图让薄荧接受心理干预治疗。   在所有人当中,当事人异常的平静。   薄荧从第二天开始就已经一切如常了,她照常在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练习英语听力和口语,用一盒牛奶和一个鸡蛋作早餐,七点后开始一天的正式学习,中午小憩半小时后继续复习,然后在下午四点到五点的时候练习一小时钢琴,接着再投入学习,一直到凌晨一点,最后再洗漱、熄灯,并在三个小时零四十分钟后起床,再度开始一天的循环。   除了薄荧没有回到学校以外,一切就像回到了一年前一样,那时候戚容还会和孟上秋一起为她准备生日惊喜,那时候她还在为借来的威风而飘飘然,那时候她曾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   事发十天后,因为薄荧每每都以学习为重为借口拒绝看心理医生,戚容干脆先斩后奏地请了一个据说是上京市最好的心理医生到家里来,态度强硬地让薄荧必须和她谈一次。   虽然从戚容口中已经得知了不少和薄荧有关的事,徐医生自己也在网络上看过薄荧的照片,但是当她亲眼见到薄荧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薄荧的容貌给震住了。   因为职业的缘故,徐医生接触过不少娱乐圈中的名人,其中不乏或是皮相美,或是骨相美,更或者是外貌不算过人,但气质出群的美人,可是在这么多人中,只有薄荧的美能够动摇她的平静,她甚至见过被称为“千年一遇”的元玉光,但是元玉光的容貌只会让她赞叹,而不会感到一丝被侵入心灵的危险感。   这些人的美都是静态的,然而薄荧的美却是动态地、极具侵蚀性的,如同活物,像是会主动诱骗水手入海的塞壬一般充满危险性。   好在心理医生的心理素质比常人更强,徐医生在短短一秒的怔愣后,迅速找回了平静。   两人在同一条沙发上落座,戚容送来了两杯茶水后就自觉地上到了二楼,给两人腾出私密的空间。   徐医生目光温柔地看着薄荧开口说道:“你好,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可以叫我徐医生,也可以叫我徐阿姨,我不会逼你说不想说的话,你不必有什么负担,今天下午我们就像普通朋友那样,随便聊聊。”   薄荧对她笑了笑,礼貌而温和,干净得没有一丝其他情绪的存在。   在两个小时的面谈中,薄荧有问必答,表现得十分配合,两人甚至谈到了那次强\\奸未遂事件,薄荧全程神色如常,甚至在谈话结束后还有心情微笑着目送她和戚容一同走出家门。   “徐医生,她的心理状态怎么样?需要接受干预治疗吗?”进入电梯间后,戚容终于开口问道。   “现在还不好判断,从今天她的表现上看,没有什么问题。”徐医生说:“但我还是建议让孩子多和我接触一下。”   有句话她没有直说,在她看来,薄荧最大的问题,就是看不出问题。   即使在谈起差点被□□的那段经历时,她的神情和语气也很平常,非常平常。   那种冷静与平常,就像是在谈起一个和她无关的人的经历,给了徐医生非常深刻的印象,以徐医生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这样的病人往往比歇斯底里的病人问题更严重。   戚容去送徐医生后,薄荧独自回到卧室,重新坐回书桌前看起了课本,几缕黑发从空中掉到她的书上,遮住了文字,薄荧头也没抬,平静地说了句:“别闹。”   x在空中翻了一个身,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坐到了书桌前的窗台上。   “你还是不打算处理他的事?”她露着恶趣味的微笑,看着桌上手机亮起的来电显示。   “再过两天吧。”薄荧淡淡地说。   x望向窗外,意义不明地笑着:“也许过不了那么久。”   门铃响起的时候,薄荧还以为是戚容忘带钥匙,没想到开门后,映入眼帘的却是傅沛令那张寒若冰霜的脸。 ☆、第50章   两人双目相对,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打破对峙的是几步之外电梯间开门的声音。戚容从电梯里走出,看见杵在门口的傅沛令和薄荧,脚步一顿,眼中露出一抹狐疑。   “戚阿姨,这是我在顺璟的同学。”薄荧扬起微笑:“他有事找我,我能让他进来说话吗?”   戚容看了眼傅沛令,笑道:“当然了,快进去吧。”   傅沛令看着两人疏离礼貌的互动,神色有了一丝变化。   “进来吧。”薄荧轻声说,让开了门。   傅沛令进屋后,薄荧把他带进了卧室。   等薄荧关上房门后,傅沛令马上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前。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为什么不在事情发生后马上和我联系?!”   薄荧没有挣扎,她抬着头,忽然对他露出动人微笑,在傅沛令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往后一缩,反而紧紧握住了傅沛令的手。   最初,傅沛令没有理解到薄荧的意思,眼里还露着狐疑,但是仅仅几秒后,这抹狐疑就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拿起薄荧的手摊开来看,数条暗红色的疤痕和几个小孔状的红肿伤口在白皙的手掌上触目惊心,傅沛令的表情在瞬间又痛又怒地扭曲了。   像是氧气稀薄似的,他连着抽了几口粗气,然后才颤抖着说道:“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傅沛令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牙缝里被用力碾压了一遍,他死死地盯在薄荧受伤的手掌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正在不自觉地哆嗦。   “阿令,你看新闻报道了吗?”薄荧忽然笑着说道:“犯人就是一直给我送花的花店员工,因为他每天都给我送花,所以我们谁都没有想到。”   她的笑纯真美丽,就像是阳光下毫无瑕疵的水晶,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彩。   “你……那天为什么没有马上联系我?”傅沛令握紧了她的手,眼中翻涌的痛苦逐渐融化了脸上的冷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和我联系——”   “阿令……”薄荧看着他,脸上的微笑渐渐归于平静:“这些天你等我了吗?”   “……我一直都在等你。”傅沛令说。   “我也一直在等你……那一天,我也一样在等你。”薄荧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语气轻柔:“在一栋寂静的空房子里,等一个不会出现的人,你应该最清楚这种痛苦吧?”   傅沛令的脸痛苦地扭曲了。   “我为你找了很多借口来解释你为什么来得越来越少。”   “薄荧……”   “但其实我都知道,我知道真正的原因。”薄荧看着他,用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说道:“因为我和你的游戏机、冰球棍一样,成了同等级的东西。你想玩游戏机了,就拿出来玩一玩,想打冰球了,就去冰球场——你需要人陪了,就来见见我。”   傅沛令的脸上首次露出了慌张,和他的愧疚混在一起,让薄荧罕见地想起了半年前在他生日派对上的那一晚,从酒精和愤怒中清醒过来的他。   “不是的……薄荧,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你不要这么想——”   傅沛令试着去握她的手,就像半年前一样,他握住了她的手,但是这一次,薄荧遵从内心,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就像他曾做过的那样。   “你知道吗,在我心中,你曾经是一个英雄,英勇地将我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我相信你,依靠你,直到最后关头,我都在期待你突然出现,像被泼水那次一样,将我救出噩梦。”   “我不知道……你没有给我打电话……”傅沛令痛苦不已地说道。   “你原本可以知道的——因为我给你打过电话,我曾在第一声门铃响起后马上给你打了电话。”看着傅沛令突然愣住的表情,薄荧忽然笑了起来:“可是电话是徐俏接的。”   她的笑像一把尖刀,尖锐地捅进傅沛令胸口。   “……她没有告诉我。”傅沛令神色苦涩。   “阿令,那时候我真的好怕。”薄荧的声音轻柔得像是一片蝉翼,这片蝉翼比刀子更锋利,一刀一刀温柔地割在傅沛令痉挛不已的心脏上:“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哭着一遍又一遍地求她把电话给你,可是她告诉我你不能接电话——她告诉我,你已经睡了,让我明天再打给你。”   “不!我没有——!”傅沛令惊怒交加,立即否定,他快速地将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和徐俏在一起的原因说了一遍,但是薄荧只是面无波动地看着他,就像他说的只是一个拙劣的谎言。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傅沛令目带哀色地恳求道。   “事到如今,我相不相信,还有意义吗?”薄荧静静地看着他:“新闻报道上应该没有细节吧?”   “那天晚上,他送来的是一束深红蔷薇,像红宝石一样鲜红美丽,在我签收花束的时候,他忽然告诉我,深红蔷薇的花语是‘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害怕极了,后退着将蔷薇砸到他的脸上,我试图在手机上报警,但是他打掉了我的手机,将我按在地上——”   “够了!”   薄荧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似地插在傅沛令心上,一刀接一刀,直到他身体里再也容纳不下新增的痛苦,他大吼一声,打断了薄荧的话。   他的眼中闪着泪光。   不可一世的他在薄荧的面前含上了眼泪。   “薄荧……”傅沛令只说了她的名字,眼泪就从发红的眼眶中默默流了出来。他猛地一低头,用力擦拭眼中的泪水。   擦掉泪水后,傅沛令抬起头来,朝薄荧大步走了一步:   “薄荧,你相信我,我和徐俏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从今以后我和她连朋友都不是,我不会再让你留在家里等我,我们什么地方都一起去,我玩游戏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书,我去赛车的时候,我就叫上涂鸣他们,让他们帮我照看你——”   “傅沛令,接受现实吧,”薄荧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我们分手吧。”   “不,你不要说气话……”傅沛令的眼里盛满痛苦的乞求:“你要怎么才愿意原谅我?”   在薄荧的印象里,傅沛令从来不会做委曲求全的事,如果被人拒绝,横眉冷对地讽刺后转身离开才是他的性格。   但是现在他变了,变得会为了她退让,会为了挽留她而低声下气地说出道歉的话语。他已经将毫无防备的心房送上,只待薄荧将他的感情化为匕首,用他的感情,刺穿他的心脏。   薄荧神色平淡地看了他一会,走回窗边的书桌,拿起桌上一只乳白色的精致钢笔,平静地对上傅沛令的视线:“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傅沛令怔怔地看着她。   薄荧在傅沛令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将钢笔用力向外掷去,扔出钢笔后,她回过头来,对着傅沛令露出一个温柔却残酷的微笑。   “就像这只永远找不回的钢笔一样,你也永远找不回属于你的那个薄荧了。”   傅沛令脸色发白,几秒后,回过神来的他突然向外冲去。   薄荧没有拦他,很快她就听到了防盗门扉被用力推开、撞在墙壁上的声音。   那一整晚,傅沛令都在楼下寻找那只钢笔,天色暗了又亮,他没有注意,手指因为翻找草丛而被划破了几条口子,他也没有察觉。   傅沛令只是着魔般地,拼命寻找着那只乳白色的钢笔。   他还记得自己买下这只钢笔的情景,他在所有钢笔里一眼看中这只有着浮雕线条的乳白色钢笔,因为这只钢笔最美丽,最温柔,就像薄荧一样,一眼就击中了他的心灵。   他来来回回地找啊,却始终找不到那只钢笔。   到底去哪儿了呢?   他是在什么时候丢失了钢笔,又是在什么时候丢失了薄荧呢?   这个问题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   他永远找不到那只钢笔,就像他永远也找不回那个薄荧。   他失去了她,早在他察觉以前,他就永远地失去了她。 ☆、第51章   第二天下午顺璟的放学铃响后,老师抱着收上来的厚厚一沓试卷走出教室,动作快的学生提起书包就往外冲,剩下一些动作慢的,还在不慌不忙地收拾纸笔,教室里闹哄哄的,几个对考\试\答\案\的优等生因为答案一致而发出了高兴的欢呼。   郑风背着书包走到宁滢面前,低声说:“我有话和你说,咳……你和我来一下。”   宁滢又惊又喜,没有去想已经很久没有正眼看过她的郑风为什么会突然找她,她只是觉得自己翻身的日子到了,根本没有多想。   “俏俏,我和郑风出去一会,不知道要多久,你别等我了,先走吧。”宁滢微红着脸对坐在她斜前面的徐俏说道。   徐俏惊诧地看了郑风一眼,眼里露着狐疑,却什么都没有说。   宁滢跟着郑风走出教学楼,绕了一圈,来到了背后的垃圾场,她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郑风,我们能去操场小树林那儿吗?为什么来这——”   她的话在看见从建筑背后走出的傅沛令吴旭彬等人时止住了,在她的大脑处理这个信息之前,她就本能地转身跑了起来。   “你要去哪?”郑风在她的脚步刚刚迈出的时候就拉住了她,他用力一甩,将宁滢甩向傅沛令的方向,他则堵在了离开的必经之路上。   宁滢踉跄几步才站稳了身体,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郑风:“你骗我?!”   “只准你骗别人,不准别人来骗你?”吴旭彬不咸不淡地开口,他的双眼在金色的细边眼镜背后露着讽刺:“游戏没有这么玩的,宁滢。”   “什么游戏……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宁滢瑟瑟发抖地后退,却又被郑风再次推了一把,推向几个男生的包围中心,她乞求地看向涂鸣:“涂鸣……帮帮我……”   “涂鸣,你要帮她吗?”吴旭彬似笑非笑。   “要是每个和我上了床的女人我都去帮,那我就成雷锋了。”涂鸣笑了起来。   “你害怕什么?”傅沛令慢慢走了过来,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怒火的痕迹,却反而让宁滢的心里升起更大的恐惧。   “你在指使徐俏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不是就应该做了承担后果的准备吗?”傅沛令说。   宁滢一愣,刚要开口说话,她的肩膀就被傅沛令抓住,腹部被他曲起抬高的右膝猛地一撞。   一阵铺天盖地的恶心感和痛意席卷了她的大脑,傅沛令的手从她肩上松开后,她立即跌倒在地,脸色惨白地捂着腹部,疼得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怕什么,我不会再打你了。你现在就觉得难受了吗?”傅沛令的声音平静无波地从头顶传来:“……可是你真正的痛苦还没有开始呢。”   宁滢在痛苦中恐惧地抬头望着他,在他平静的声音外,他的眼里燃烧着凝结在冰层里的烈火,异常冷酷的脸上肌肉紧绷,露着一丝狰狞。   “你还没有见过地狱吧?”傅沛令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让你看看……真正的地狱是什么样子。”   傅沛令转身朝前走去,走出建筑转角的时候,他对上一张慌乱失措的脸。   他冷眼看了徐俏一眼,径直穿过她朝校门走去,其余几名男生接连从转角后走出,看见徐俏,脸上神情不一,罗泾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是他的嘴唇动了动,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徐俏就已经慌慌忙忙地追着傅沛令的背影去了。   他脸色一黯。   “傅哥有没有和你说过要怎么处理宁滢?”郑风皱着眉问吴旭彬。   “你问来干什么?”涂鸣斜着眼瞥了他一眼。   “我怕他不理智,会出事。”郑风说。   “别瞎操心了。”吴旭彬像是听到什么异想天开的话一样,笑了出来:“他比你以为的理智得多。”   “别说这些没意思的了,晚上去不去玲珑?”涂鸣玩世不恭地勾住郑风的脖子:“我认识了几个正点的妹子,今晚介绍给你们。”   在几个男生决定渡过一个灯红酒绿的夜晚时,徐俏追到了骑上重机车的傅沛令身前,神色慌张地解释道:“沛令,我真的没有和薄荧说话!和薄荧通话的是宁滢,我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你相信我啊沛令——”   傅沛令看都不看她,从后座里拿出头盔戴上就要走。   “沛令——”徐俏着急,下意识地抓住了傅沛令的手臂,却没有想到傅沛令忽然情绪大变,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猛地用力甩开了。   “别碰我!”傅沛令头盔后的眼睛闪着暴怒的火光,瞬间冲破了他眼里的冰层,带出了被一度被压制在眼底的厌恶和恨意。   徐俏看着他眼中强烈的厌恶和恨意,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和窒息。   “沛令,我不知道薄荧和你说了什么,但是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说……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徐俏颤抖着哀求道。   “我就是因为知道你是什么人,你才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傅沛令头盔下的目光阴鸷狠厉,不用取下头盔,徐俏也知道他的脸上一定露着毫不掩饰的憎恶,她怕了,真的怕了,她应该从一开始就听从妈妈的话,不要和薄荧作对,比起失去傅沛令的痛苦,被嫉妒的火焰灼烧的痛楚是多么微不足道啊。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所以你现在才会好好站在这里,还能含着眼泪和我装装可怜。”   傅沛令残酷伤人的话语让徐俏含在眼眶中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我不会放过宁滢,你尽可以去帮助她——只要你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傅沛令眯起眼,阴冷地看着她:“徐俏,你和我之间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抵消的感情了,下次,我会像对待宁滢那样对待你。”   “沛令……沛令,我错了,你不要这么生气……我去和薄荧道歉好不好?求你了,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啊,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一个人啊!”徐俏哭着扑了上去,抓住傅沛令的车把不让他离开,几个远远路过的学生边走边用八卦的目光看着这里,徐俏毫无所知,傅沛令却因此更感厌恶,粗暴地扔开了徐俏的手。   傅沛令一扭车把,发动机立时轰鸣起来。   “沛令!我们认识十二年了啊!”徐俏泪流满面地喊道。   重机车没有立即开走,傅沛令突然转头看向徐俏,她的心里升起一丝强烈的希望。   “别哭了。”傅沛令说。   徐俏的脸上露出惊喜,这抹绝处逢生的惊喜还没有完全展露,傅沛令冷酷的声音就打破了她的期望。   “薄荧哭着求你的时候,你做了什么?”他冷冷地看着她,眼里没有任何情谊,有的只是露骨的嫌恶和失望:“还是省省眼泪吧,那只会让我恶心。”   重机车在徐俏被泪水模糊的视野中绝尘而去。徐俏无力地蹲下身来,在人来人往的停车场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宁滢回家的时候,一直如同一只惊弓之鸟一般不停回望。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傅沛令的报复会是什么,他口中的地狱会是什么。   想到地狱,宁滢忍不住扬起了阴毒讽刺的冷笑。难道还有比她现在的生活更为可怕的地狱吗?她已经一无所有,还能再失去什么?   傅沛令不外乎就是在学校领导那些人来排挤欺负她而已,她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宁滢早就想好了,现在离高考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不少学生都请假回家自学备考了,她只要给老师打一个电话,傅沛令还能做什么?给她家的大门泼点红油漆?宁滢冷笑,随便泼吧,她才不在意。   回到家后,一切如常,她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心中对傅沛令的嘲笑更甚,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得意不已。   吃晚饭的中途,有人敲响了房门,宁滢没有在意,直到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冲进餐厅,她才意识到危险,那个没用的妹妹尖声大叫起来,飞一般地蹿到了她身后。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小心我报警了——!”宁滢颤抖地握住手机,强装镇定地说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告到天王老子那儿去也要还老子钱。”一个脖子上戴着金项链的可怕光头男冷笑着说道。   另外几个男人四处看了下,什么话都没说就虎着脸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着任何值钱的东西,一旦找到稍微有点价值的东西,他们就直接揣进自己的衣兜,宁母扑了上去拦在一个大汉的面前,哭求道:“你们不能这样——之前答应我们的还款期限还有三年,怎么能突然就不作数了呢?你们看看这个家,我是真的没钱啊,你们是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吗?!”   “没钱?我看这个花瓶就挺值钱啊。”一个大汉从宁滢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钧瓷花瓶对光观看。   “放下!还给我!那是我的!”宁滢的脸猛地扭曲了,这一刻,所有恐惧都被她扔在了脑后,她疯了似地冲了过去,在大汉反应过来之前夺走花瓶抱在了自己怀里。   大汉回过神来,皱着眉抓住宁滢怀里的钧瓷花瓶,另一手对着宁滢的脸就是连续几巴掌:“呸!现在是我的了!要怪就怪你爸去,谁让他欠一大屁股债后自己跑了!”   “你胡说!这是我爸留给我的东西!”宁滢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又扑上去抢那个黑色花瓶:“我爸还会回来的!他赚了大钱就会回来接我,到时候我还要带着这个花瓶搬回我真正的家,你们要是现在还给我,我还可以放你们一马,不和我爸说这件事!”   “少做点梦,”大汉不耐烦地一脚把她踹倒在地:“多想想要怎么还钱吧。”   一阵翻箱倒柜后,几个大汉留下一地狼藉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宁爽满脸惊恐,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宁母坐在忽然就陌生起来的家里哭泣不止,宁滢捂着痛苦不已的腹侧,忽然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家门。   她给徐俏打了一个电话,徐俏听完她的话后沉默许久,最后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挂断了电话。   她再打过去,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那头却一直都是暂时无法接通。   终于,她握着手机的手垂落下来,宁滢站在川流不息的街头,空白如也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傅沛令的话:   “你还没有见过地狱吧?” ☆、第52章   自从在那天见过傅沛令以后,没过几天,傅沛令再次找上了门。薄荧很厌烦他的行为,因为如果被孟上秋撞见,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端。   她站在门口,无视傅沛令渴望的眼神,拉着门把手,没有一点要请他进屋的意思。   “我找到那只钢笔了。”他掩住眼中的失望,拿出一只乳白色的钢笔。   薄荧看了眼钢笔,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我找回了钢笔,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傅沛令把握在手里的钢笔给薄荧看,期待地看着她。   “这是你新买的吧?”薄荧淡淡地说:“我的钢笔在笔头那里有一个磕痕。”   傅沛令脸上的神色立即变得尴尬,嘴角也慢慢垂了下来。   “别来了。”薄荧冷冷说完,就要拉上防盗门。   傅沛令情急之下伸出手卡在门缝中间,薄荧关门的力气很大,傅沛令的小手臂被夹住的时候,门扉发出的声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傅沛令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了,但是他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就急着抓住了薄荧握在门把上的手。   “放手。”薄荧说。   傅沛令疼得暂时说不出话,却因为害怕薄荧将他关在门外,而固执地抓着薄荧的手不放。   薄荧忽然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还想我原谅你的话,现在就放手。”   傅沛令怔了怔,他的眼里露着怀疑,手上的力量却不自觉地松了。   “真的?”他的声线里还带着一点疼痛带来的不稳。   “离高考只剩下两个月零三天了,我现在不想把精力分散在别的事上。”薄荧神色冷淡:“有什么事等高考过后再谈。”   “好,我等你。”傅沛令马上说道:“我会等你考完……”   “不要再给我打电话,那同样影响我学习。”薄荧说。   傅沛令犹豫了一下,但是看着薄荧的脸色有转冷趋势,他立刻说:“好,高考完之前我都不会给你打电话了。”   他欲言又止,在薄荧的耐心耗尽之前终于出口问道:“你还会去考a-level和雅思吗?”   薄荧看着他,半晌后说道:“我会考虑的。”   傅沛令看起来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薄荧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可以放手了吗?”   傅沛令的脸上露着不情不愿的神色,他的手一点一点地从薄荧手上慢慢松开,目光却依旧牢牢地定在她的眼睛上:“考试当天我会在考场外等你。如果你不考,那么我也不考,我们说好的,要么一起出国,要么一起留在国内……我想要和你在一起,这个想法从来没有改变过。”   他的手终于完全从薄荧手上滑落,薄荧面无异色,在傅沛令流露着不舍的目光中,决然地关上了那道门扉。   薄荧相信他的想法没有改变过……只是在脑海里蒙上了灰尘,被忘记了而已。   但是对她而言,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高考第二天,薄荧从考场回到孟家后没有像以往那样马不停蹄地开始复习,她从衣柜角落里拿出一个蓝灰色的牛仔布背包,开始往里面收拾行李,她几乎什么都没拿,被她带走的只是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和一些琐碎的生活必需品。   将要带走的东西全部收进背包后,薄荧背着它走出了房间,她刚刚走下楼,就看见候在玄关处的戚容。   她像是早已料到这一天一样,没有任何吃惊。   “你要走了?”戚容平静地开口。   “嗯。”薄荧无奈地笑了笑:“总要走的。”   戚容久久没有说话,薄荧穿过她的身边,走到玄关处握住大门的把手,却没有立即打开房门。   薄荧回过头去,迎上戚容复杂的目光。   “对不起,还有……”她扬起春风一般柔和的微笑:“谢谢你。”   戚容的脸上似有动容,她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却还是紧紧地抿上了。   薄荧打开大门,这一次,没有犹豫地走了出去。   一小时后,薄荧从一家典当铺出来,背包里少了一根乳白色的钢笔,卡里多了四千多块钱,她知道如果她再表现强硬一些,或许能将那只限量极光卖一个更好的价钱,但是薄荧不想再在那只钢笔上多浪费一秒钟的时间,对方提出了一个她能接受的价位,她就毫不留念地交出了那只钢笔。   薄荧把所有现金都留在了孟家,只带了一张空卡离开,现在这四千多块钱就是她的全部家当,尽管前路未明,薄荧还是不吝啬地为自己找了一个三星级的正规酒店入住,自从那件事后,她现在随身都带着一瓶防狼喷雾,而在住宿这回事上,薄荧宁愿缩衣节食,也要在可能范围内最大地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便宜的旅馆和短租,一开始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因为傅沛令的缘故,她必须在高考结束的前一天离开,以免被纠缠不放的傅沛令堵上,但就算是没有他,薄荧也总是要离开那个家的。   薄荧会同意跟着孟上秋回去,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借助他身后的槐树影业来平息这次风波,现在事件基本淡出人们视野,薄荧也就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薄荧从心底里希望她离开那个家后,戚容和孟上秋能够重归于好。   第二天,考完最后一门的薄荧在被傅沛令堵上前迅速打车离开了考场。   三十分钟后,薄荧在一个远离闹市的路口下了车,她先是在附近一家营业厅注销了原来的手机号,开了个新号码,然后才按着手机上的导航步行过一个天桥和一条小巷,又问了两个路人,才终于找到了她要去的地方——大风演绎娱乐有限公司。   这家娱乐公司所在的建筑是一栋四层楼高的小楼,深灰色的仿石墙面低调内敛,龙蛇飞动的“大风演绎”几个字就斜飞在入口大门上方,薄荧确认自己没有找错地方,握了握自己的右拳缓解紧张心情,这才抬起头走了进去。   建筑的内部依旧是低调简约的现代风格,以沉稳利落的深灰色为主,在大厅的正上方悬挂着一个由数个大小各异的金色圆圈组成、造型大胆的吊灯,作为点睛之笔为整个沉稳的大厅注入了一抹活力。   “你好。”薄荧找上了大厅最里端的前台小姐,她扬着完美的微笑,柔声说道:“我来找艺人经纪部的谢经理,我和她有预约。”   前台小姐用内线确认后,告诉薄荧对方在三楼的办公室等她。   薄荧道谢后,乘坐电梯来到了三楼。走出电梯后,她的视线首先被走廊两边的星光墙吸引了,上面挂着许多大风演绎旗下的艺人人像,接着才是站在电梯前不远的一位穿着职业装的、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干练女性,她有着一头烫成了波浪的褐色短发,精致的妆容一丝不苟,神色干净利落,目光强势冷静。   对方见到走出电梯的薄荧,走了过来,脸上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好,我是大风演绎艺人经济部的谢静焉。”她向薄荧伸出手。   薄荧礼貌地握了握:“您好,我是向您投递简历的薄荧。”   “我正在看你的简历,有些需要进一步确认的地方,我们到办公室详谈吧。”谢静焉说。   谢静焉领着薄荧往走廊前方走去。   穿过星光墙后就是办公区,深灰色的走廊两边整齐地对列着不同部门的办公室,谢静焉和一个迎面走过的女工作人员打了照面,对方笑着问好,眼睛却好奇地盯在薄荧身上。不仅她一人,走廊两边的办公室大多没有关门,凡是在办公室里和薄荧视线对上的人,都相继露出了吃惊或好奇的眼神。   谢静焉最后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她打开房门让薄荧进入后,随手关上房门,请薄荧在靠近窗户的长桌前坐下。   “我是个喜欢开门见山的人,你不介意我现在就直入主题吧?”谢静焉倒了两杯水,放了一杯在薄荧面前,自己端着另一杯,在薄荧对面坐下。   “我很乐意您省去开场白的时间。”薄荧笑了笑。   “我有一件事需要首先确认——你还联系过其他娱乐公司吗?”谢静焉的目光锐利清明,她定定地凝视着薄荧的眼睛,像是能从她的瞳孔中窥探到她的真意。   “暂时还没有。”在她颇具压力的目光下,薄荧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   “撇开你的外形条件不提,你有两部在世界三大电影节取得傲人成绩的电影作品,”谢静焉看着她:“你能告诉我,你不去银河娱乐或sl娱乐这样的知名大公司,偏偏选择名不经传的大风演绎的理由吗?”   谢静焉有此疑问实属正常,大风演绎在这一行里顶多算二流中的上流,有过两部电影作品的薄荧完全有能力选择更好的公司。   是什么让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第53章   面对谢静焉直接的疑问,薄荧微微笑了笑。   “sl娱乐就如同它的名字starlibrary一样,是个汇聚人气众星的地方,它们闪亮、耀眼,只可惜都是流星,”她的眼神沉着冷静,还带着一抹坚决:“而我不想当流星。”   “至于银河娱乐——那的确是个好地方。”薄荧说:“和拥有一条成熟流水线,批量打造偶像的sl不同,银河娱乐走的是精英路线,他们更注重旗下艺人的质量而不是数量,这也是他们旗下拥有最多天王巨星的原因。”   “那么你为什么没有选择银河娱乐?”谢静焉问。   “银河娱乐旗下已经有了培养多年的元玉光,即使我进入银河娱乐,也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薄荧和元玉光类型相同,而元玉光在银河已经有了多年根基,这意味着她进入银河娱乐后,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都只能从元玉光不要的资源里捡机会。   “如果我记的没错,孟上秋导演所在的影视公司也没有和你同类型的艺人吧,如果你选择槐树影业,他们单单看在孟上秋导演的份上也会给你最优待遇,为什么你不选择他们?”   “我想要凭自己的实力从头开始。”   谢静焉看了她一会,没有对这句话做出评论。片刻后,她转过转椅,在长桌一面的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薄荧:“这是公司拟定的经纪合同,你看看吧。”   薄荧在离开孟家前就已经旁敲侧击地让孟上秋给她讲解过经济合同上的一些常见陷阱,再加上她自己私下的一些学习,薄荧也不算是一无所知的新手了,她一条条地看过合同,和谢静焉在一些小的细节上协商达成了一致,大概是想到薄荧背后还有一个名导的存在,谢静焉给出的合同上没有孟上秋曾提过的那些陷阱,是一份老老实实的公道合同。   薄荧很满意这份合约,但是在签约之前,她必须将自己的两个原则告知给谢静焉。   “谢经理,合约没有其他问题了,但是在签约之前,有两件事我希望公司能谅解……第一,虽然我的第一部电影是伦理片,但是今后我都不会再涉及此类型;第二是我希望凭自己的努力从头开始,孟上秋是孟上秋,我的家人不会给我任何帮助,我也不会接受他们的帮助,我会凭实力走回世界三大电影节。”   谢静焉沉思片刻后,开口说道:“你的第一个要求没有问题,但是第二个要求,你真的想好了吗?既然你有能在起跑线上胜过他人的机会,为什么不用?如果你真的不想利用你父亲的背景优势,也可以,但是你必须要有真正从头开始的准备,像一个初入娱乐圈的新人那样,从电视剧的配角开始演起。”   “我没有意见。”   薄荧微微一笑,提笔签下了这份为期五年的经纪合约。   “这样就没什么问题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请保持手机随时开机,我们这里处理好后,会尽快联系你正式开始工作。公司的二楼和三楼有练习室,每天都有专业老师上课,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听课,一楼有员工食堂,可以买饭票后在食堂用餐。在分配经济人以前,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薄荧收下了自己的那份合同,微笑道:“谢谢您了。”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谢静焉站起来,和随着站起身来的薄荧握了握手。   签下经纪公司后,薄荧又回酒店住了两天,她通过网络找到了一间租金不算便宜,但治安和*保护都做的很好的小区待租房,附近就是地铁站,要去什么地方都很方便,只是房主不同意她按月租凭,最短也要租够半年,一次性付清所有租金才肯把房子租给她。   薄荧一次性实在凑不出那么多钱,只有在公司联系她之前又去了一趟公司,找到谢静焉,希望能从她今后的收入里先预支一部分出来付租房费。   提出这个要求,薄荧自己也觉得很强人所难,所以在听到拒绝的回答后,她没有感到失望。   “你对租房的要求是什么?”薄荧告谢后正打算离开的时候,谢静焉突然问。   薄荧愣了愣:“小区的治安和*保密要好,别的就没什么了……”   “这样吧,”谢静焉说道:“我有个朋友有一间房正要出租,应该符合你的要求,离公司也不远,我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可以去看看,如果愿意租的话,我会和她协商以月租的形式租给你。”   薄荧喜出望外,连忙道谢。   走出公司后,薄荧就拨打了那个房主的电话,正好她就在这附近,薄荧立即和她约好,在当天就去看了那间房子,结果她非常满意,谢静焉介绍的这套房比她之前看的那套条件还要好,而看在谢静焉的面子上,房主给出的月租费也比前一个房主给的低,薄荧没有犹豫,当即敲定了这套一室一厅的房子。   解决了住房这个心头大患后,薄荧彻底放松了下来,她回酒店收好东西办理了退房,然后立即就搬来了新居,就在一天后,薄荧接到了公司的联系电话,让她在下午四点的时候去公司一趟。   薄荧到达谢静焉的办公室时,房间里除了谢静焉,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见到薄荧,这位长相普普通通,但是脸上的微笑却十分富有亲和力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热情地冲薄荧伸出了手:   “你好、你好,我叫梁平,是你今后在娱乐圈发展的经纪人。”   薄荧微笑着伸手和他握了握:“你好,我是薄荧。”   梁平的眼里满是兴奋,但那兴奋并没有让薄荧感到受了冒犯,梁平的眼神仅仅是一种淘宝者淘到了老古董、主妇买到了货真价实的新鲜河鱼后摩拳擦掌的兴奋。   “谢姐工作繁忙,接下来的事咱们还是到我的办公室去谈吧。”梁平满面笑容地说道。   告别谢静焉后,薄荧跟着梁平来到了他的办公室,梁平随手关上房门后,让薄荧在一张玻璃的咖啡桌前坐下,他则走到一旁的橱柜里拿了两个小瓶的矿泉水出来。   “你的两个要求谢姐和我说了,都没有问题。”梁平将其中一瓶矿泉水递给薄荧,在她对面跟着坐了下来。   “每个经纪人对自己艺人的要求都不同,有的经纪人列出的条规比经济合约款项还多,要求艺人每一条都必须严格遵守,在大风演绎,我可以说我手下的艺人绝对是最轻松的,只要不涉及到原则问题,我都尽量给艺人们最大空间。”梁平突然问道:“你有男朋友吗?不论是公开的还是没公开的。”   “没有。”薄荧回答。   “嗯,如果有类似关系的男性,也要马上整理干净。”梁平点了点头:“其他还有一些需要你注意和遵守的地方,我会在今后慢慢告诉你,现在你只要记住不要恋爱就行了,观众不会喜欢一个刚成年就迫不及待交男朋友的少女明星,特别是在你几个月前的那个新闻以后。”   “在给你接洽工作之前,我需要先确认一下你的想法,今后你是打算做个纯演员,还是准备多栖发展?”梁平问道。   薄荧顿了顿,斟酌着话语:“如果有助于人气的话,我可以尝试演员以外的工作。”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梁平笑了起来,眼里露着狐狸一般的精明和狡黠。   他再次向薄荧伸出了右手:“我们会合作愉快的。”   当天晚上,“孟女郎”加盟大风演绎正式出道的消息就在网络上散播开了,薄荧在九点的时候接到梁平联络,说孟上秋通过其他人要到了他的联络方式,在几分钟前给他打了电话。   “孟上秋让我把你的联系方式和住址给他,他似乎是通过新闻才知道你加盟大风演绎的消息,我看他情绪不太冷静,就只给了你的电话号码,没问题吧?”梁平在电话那头说道。   “嗯,我和他有些问题,你没有给地址是对的,谢谢你。”薄荧说。   “他可能马上就会打电话给你,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梁平挂了电话后一秒不到,孟上秋的电话果然打了过来。   “薄荧?”接通电话后,孟上秋低沉的声音马上从听筒里传出:“你在哪?”   “孟叔叔,对不起。”薄荧说:“我挣到钱以后,会把您资助我的学费生活费还清的。”   听筒那面沉默了一会,孟上秋开口:“你什么意思?”   “我已经成年了,可以一个人生活了,能报答您资助我的恩情了。”   “你报答我的方式就是一次次的不告而别?!”孟上秋怒声道:“你签约经纪公司这么大的事,难道不应该先和我商量吗?我可以在槐树影业给你争取最好的合同,有我的关系,你想拍什么电影拍不成?你为什么非要跑去什么大风演绎?”   “孟叔叔,”薄荧平静地强调:“我可以一个人生活了。”   电话那端沉默良久后,孟上秋突然冷冷地问:“是不是戚容和你说了什么?” ☆、第54章   “孟叔叔,是我自己要离开的。”薄荧无奈地说:“戚阿姨不知道我要走的事。”   “三年前,《地狱与玫瑰》上映之后有许多广告商和电影联系上我,希望与你合作,但都被我拒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孟上秋说:“因为我想要保护你——”   “你只看见了娱乐圈光鲜亮丽的一面,却不知道真正的娱乐圈有多肮脏。我不希望你踏入这个世界,如果你喜欢演戏,我的每部电影都让你演,你还可以继续你喜欢的学业,也不用受经济公司和经纪人的气,这样有什么不好?!”   “孟叔叔,”薄荧再次说道:“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   “你真的要这么一意孤行?”孟上秋的话里含着没有挑明的威胁。   “希望您能谅解。”   “我不会谅解的。”孟上秋冷冷说道:“我会等着看你一个人究竟能走多远。”   通话结束,电话里传来了忙音。薄荧心情沉重地放下了手机。   窗外夜色茫茫,前路也隐藏在晦暗不明的夜色之中,不知即将踏上的是康庄大道还是崎岖山路。   但是不管前路是否平坦,薄荧都不会停下脚步,她没有后路,也没有停下脚步的余裕,她只有不停前进,不停前进,直到半途跌进泥泞淹死,亦或是终于抵达终点。   公司每天都有专门的老师在练习室开免费课,身为努力家的薄荧当然不能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当初选择大风演绎,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除了银河娱乐外,它是最注重旗下艺人能力培养的经纪公司,搬进新居后,薄荧就养成了雷打不动、天天到大风演绎打卡的生活,除非路上堵车,不然她都是最早到达公司的艺人。   因为每次都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缘故,薄荧直到第五天的时候,才在电梯口撞上了熟人。   一个身材性感,烫着大波浪的成熟女人正在对梁平怒目而视,薄荧认出那是大风演绎的实力女演员汤梦琴,梁平则保持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眼神心不在焉地游离在汤梦琴之外。   薄荧刚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梁平的视线看到她的瞬间,脸上立即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嗨!小荧,你怎么还在公司,今天的台词课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汤梦琴跟着看了过来,薄荧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比刚刚看梁平还要险恶。   薄荧走了过去。   “我留在练习室练习了一会,正打算回家。”薄荧回答后,对汤梦琴笑了笑。   汤梦琴没领她的情,脸色更难看了,她冷冷地看向梁平:“既然你选择了她,那就不要后悔,娱乐圈不是有脸就能红的。”   汤梦琴看都没看薄荧一眼,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转身大步走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路上正好和你谈谈工作上的问题。”梁平按亮了电梯按钮。   “那就谢谢梁哥了。”薄荧没有拒绝,她也有工作上的事想问。   没一会,一楼的电梯就升了上来,薄荧跟着梁平进了电梯,转身站定。   电梯的门慢慢合拢后,狭小的空间瞬间安静下来。   “刚刚那是汤梦琴,你应该在电视上看过她吧。”梁平说。   “嗯,我看过几部她的现代剧。”   “她曾经是我带的艺人。”梁平露出苦笑:“有件事我之前没告诉你,其实谢姐一开始给你安排的经纪人是张显,而不是我。”   薄荧抬眼向他看去。   “我觉得你有在娱乐圈成王的潜力,张显却只打算让你走小花那条路,这简直是暴殄天物,我求了谢姐好几天,又答应张显用我手下最红的汤梦琴、宁凝和他换你,最后才达到了目的。”   “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让你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得罪了人。”梁平愧疚地说:“我会尽量处理这件事为你带来的不利影响,你也不用太担心,宁凝性格不错,不会记恨你,汤梦琴性子比较直,心却不坏,可能会对你没有好脸色,但她也不会故意针对你。”   “你别道歉——这怎么是你的错呢?能够被梁哥带,怎么说也是我占了便宜,我不会在意的,你也别放在心上了。”薄荧连忙说道,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这里面有假话,也有真话。当初在选择签约哪家娱乐公司的时候,薄荧就详细调查过了各大可选公司的经营情况和它旗下的艺人、经济人,其中的大风演绎虽然在现在只是一个不出头的二流娱乐公司,但就在三年前,它曾作为一匹突然出现的黑马,在众多娱乐公司中脱颖而出,从一个只有十二人的小公司成立到发展到巅峰,大风演绎只用了三年时间就跻身到了准一线行列,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大风演绎在那之后停下了扩张的脚步,并且渐渐从准一线掉到了二线之中。而在大风演绎最巅峰的时候,公司一共有四十多个艺人,身价最低的也是百万,后来公司落回二流后,艺人大量出走,经纪人也纷纷跳槽,最后留下的只有包括梁平在内的四名经济人,和十几个咖位最大也就汤梦琴那样的三线艺人。   梁平在公司的资历不算老,百科上的资料显示梁平是在大风演绎跌为二流娱乐公司后加入的,但是仅仅一年时间,分到他手下的五名小艺人就全部不同程度地走红,汤梦琴更是跃至二线,开始活跃在各大电视剧之中,就算有梁平的运气在内,也是运气和实力的双重作用,薄荧在比较了其他三位经纪人后,觉得梁平最有可能带给她想要的东西,所以就算公司分配给她的不是梁平,她也会想办法把自己转到梁平手下。   “你不在意那就最好了,你的精力应该放在更远更高的地方。”梁平露出如释重负地表情,真诚地说道:“你有天赋,又肯努力,只要我们两人好好配合,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娱乐圈中最受瞩目的那颗明星。”   “谢谢梁哥了,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待。”薄荧感动地说。   在她感动的面容下,薄荧的内心却冷静得可怕。   梁平这番话的意味当然有可能像他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单纯的请罪。但是除此之外,有没有其他可能呢?   或许他真正想强调的不是他的歉意,而是他为了薄荧而送出两个当红艺人的“牺牲”,或许在他眼里,薄荧只是一个刚刚走出玻璃城堡、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他想借用他自愿缔结的这个交易来和她打感情牌,增强他在她心中的影响力,以便更好控制她。   更或许她今天会在电梯口前撞见他,也不过是因为他本来就在等她。   还有许多个或许,也许她在之后的日子里也没法判断得出答案,也有可能她的种种猜测,到头来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薄荧不是他人,她永远不可能真正知道他人的内心,但正因为如此,她永远不会再完全信任一个人,永远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永远也不会了。   电梯门开了,两个露着同样真诚笑容的人走出电梯。   他们谁都不知道对方此刻的内心真正想着什么。   生来孤独,众生皆是如此。   在车上,梁平给薄荧看了一份剧本,封面上写着《问仙》,薄荧粗略地看了几页,发现这是一个玄幻修真故事。   “这是……?”薄荧看向梁平。   “你的第一份工作。”梁平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车流说道:“这两天我没联系你,就是在跑这件事。这部电视剧已经开机一个月,原定出演女二号的女星在前几天突然和剧组解约,跳到了另一个现代剧组出演女一号,现在这个剧组急着找人顶替解约女星的角色,你的形象和戏中角色的形象很吻合,我就擅做主张替你接下了这份工作。”   闻言,薄荧重新认真浏览起了剧本。   “是不是觉得拍惯了电影,再拍电视剧,心理落差很大?”梁平把薄荧的沉默误以为是不满,继续说道:“在这部电视剧之前,我已经接到了不少电影邀约,剧本要不就是走博眼球的不伦之恋,要不就是看了牙疼的‘青春疼痛’电影,剩下的那些剧本,我连十页都看不下去,全是不知所谓的东西。”   “这部电视剧虽然你只是女二号,但是角色形象很好,戏份重,难度对你而言又是轻而易举,最重要的是,人气演员林淮也在里面,在戏里你们还是一对,和他搭戏,对你的人气来说绝对是一项很大的帮助。”   薄荧笑了:“我早就做好了从头开始的准备,你费心为我选了这么好的角色,我只会高兴,怎么会失望呢?”   “你明白就好。”梁平放心下来:“《问仙》的拍摄地就在上京的影视城,明天早上七点我会来送你去剧组,千万别睡过头了。”   薄荧应下。 ☆、第55章   第二天一早,薄荧就坐着梁平的车前往了剧组,一路上梁平都在叮嘱她大大小小的注意事项,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她的形象问题。   “知道为什么我一开始就否决了公司公关部提出的‘艳压元玉光’‘小元玉光’等炒作手段吗?那的确会最快地产生热度,但是这种碰瓷式炒作手法太low了,对你的口碑无益。我们就算要比,也要采取润物细无声的办法,让观众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看法,从心底里认为你确实要比元玉光好。”梁平说。“元玉光已经先走了冰美人的路,你就不能再走,更何况冷若冰霜的标签也不利于人气的凝聚和保持,我考虑了很久,根据你真实的性格想了一套人物设定,你要仔细记住,在有镜头的地方都要依据你的人设说话行事,就是私底下,只要还有除你以外的第二个人在,都要尽量不违背你的人设。”   薄荧总结了一下,梁平的要求就是她要维持一个头脑聪明、容貌美丽,温和有礼、高贵但不高傲的贵族女性角色。   “你的钢琴有时间还要继续练习,英语也不能废,英式的最好,以后进军国外或是参加国外颁奖典礼的时候能用到。你的高考成绩下来了吗?填的什么学校?”梁平问。   “离成绩公布还有几天,我的第一志愿是上京大学。”薄荧回答。   “什么?”梁平的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上京大学。”薄荧又说了一次。   “那可是全国排名前五的大学啊!你的分数够吗?”   “不太确定……但是第二志愿的中国同康大学应该没问题。”   “都是全国前十。”梁平的脸上露出喜忧交加的神色:“到时候个人履历是好看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么重的课业下,你还有展开工作的时间吗?”   薄荧想过了,但是即使想过了,她还是义无返顾地在志愿表上填下了三个大名鼎鼎的高校。   能做的她都要做好,要展现给别人看的,她都要打造得金光闪闪。   不论是考试排名,还是毕业高校,她都要做到完美。   “对不起……”薄荧低声说:“我会非常努力,尽量不耽误两边的。”   “这已经不是你凭努力就能弥补的问题了,你想过没,这样一来,你连跑个外地出席活动都很困难,更不要说电影电视剧的长期拍摄了。”   薄荧只能不断说着对不起。   “唉,算了。”梁平长叹一口气:“等你的录取通知出来以后再做打算吧。”   一个多小时后,汽车开进了位于郊外的上京影视城大门,来到了《问仙》剧组的拍摄地。   薄荧进组的时候,剧组正在拍摄一场剧本后期的打戏,两人男人吊着威亚正在高空中“互相出招”,虽然知道后期会加上各种特效,但就当事人和观看现场的其他人而言,这显然是一副让人尴尬和好笑的场景。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吊在威亚上,神情特别认真投入、穿着月白色长衫的青年就自然吸引了薄荧的注意,薄荧背下了娱乐圈一二线艺人的全部名字和长相,自然也认得出穿着月白色长衫的青年就是当下炙手可热的影视小生林淮,也就是梁平为她接下这部戏的最主要原因。   这场戏已经进行到了尾声,没过一分钟,导演就喊了过,两个吊着威亚的演员被放了下来,和林淮演对手戏的小演员默默走到了一边,林淮则留在了场中心,一名化妆师小跑着上去为他补妆。   在他补妆的时候,梁平把薄荧带到了导演那里,导演是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体型精瘦,蓄着茂密的胡子,神色严肃,看起来有些不好相处。   “小荧,这就是《问仙》的导演陈导,陈导拍的电视剧部部都是精品,你在剧组可要好好听陈导的教导。”陈导严肃的脸没有影响梁平的满面笑容。   “陈导您好。”薄荧露出弧度恰到好处的微笑。   “你好,欢迎你加入我们剧组。”陈导伸出手和薄荧快速握了一下。   “陈导,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小荧就拜托您了,要是她演的不好,您只管训斥。”梁平也和陈导握了握手。   “我看过薄荧演的电影,演技我不担心。”陈导微微露出笑容:“薄荧的外形和气质都比沈岚要符合角色许多,我相信有薄荧的加盟,《问仙》一定能取得比预先更好的成绩。”   说起上一个临时解决跳槽到其他剧组的女演员时,陈导脸上的微笑加入了讽刺。   又恭维了陈导几句后,梁平准备离开剧组了,他把薄荧叫到一边,再次叮嘱了薄荧一些细节后,才不放心地开车走了。   现场副导走了过来,让薄荧先去化妆车试妆。   在化妆车上,服装组先是拿来了七八套古装让薄荧换,试来试去最后暂定了一套带刺绣的短袄上衣和纱裙,换好后工作人员又让薄荧坐到化妆镜前让化妆师试妆,因为同样一个眼妆在不同的眼型上都有可能带来不同的效果,所以试妆也和试戏服一样,要试上很多次才能找到最符合角色要求的那一个,除非运气好,或化妆师技艺高超,一两次就找到最适合演员的那个妆容,不然试上大半天是常有的事,为了不浪费这段坐着的时间,薄荧专门把剧本也带上了化妆车,在化妆师给她试妆的时候专心致志地看起了剧本。   梁平昨天在车上为了劝她接下这部戏,苦口婆心说的“戏份重”、“形象好”都不是假话,但薄荧昨晚熬夜看完剧本后,总觉得心情有些微妙。   这部剧改编自一部在网络上颇有名气的修真小说,林淮虽然是其中最有名气的演员,但他饰演的却不是主角,而是作为幕后大反派的男二号,这也是薄荧排到了女二号的原因,女一号是新晋的小花金薇玲,和戏中出演男一号的李阳州饰演一对欢喜冤家,其中金薇玲已经出道了三年,李阳州却是比薄荧还新的新人,一出道即演男主角,让正当红的林淮和金薇玲给他搭戏,使薄荧不得不猜测对方背后是否有什么了不起的后台。   薄荧反复默读着手中的剧本,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数小时,等到化妆师提醒的时候,她才从《问仙》的世界中回到现实。   “虽然你一定听惯了这样的话,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说……这真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一张脸。”化妆师痴迷地看着镜中薄荧完成妆容后的脸庞,手中的化妆刷也忘了放下。   薄荧如今已经对这样的称赞免疫了,她站起身来,对着年轻的化妆师和在场的其他工作人员笑了笑:“谢谢,辛苦你们了。”   化妆师跟着笑了起来:“我觉得已经很好了,但是具体行不行还要陈导来决断,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陈导应该在主创组吃饭的地方,你快去吧。”   薄荧再次道谢后,由服装组的人给她系上戏服最外面的斗篷,才全副武装地离开了化妆车。   因为是用餐时间,化妆车外到处都乱哄哄的,工作人员和一些群众演员三三两两地端着饭盒边走边吃,单是靠眼睛去看的话,薄荧根本找不出主创组用餐的地方在哪。   曾慧看着不远处站在化妆车外的古装少女,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揉了又揉,眼中的人也没有消失,曾慧终于相信自己没有看到幻觉,当下就差点惊喜地尖叫出来。   虽然曾慧很想马上就跑过去和她说话,但是保险起见,曾慧还是强压着兴奋的心情,慢慢朝她走去,毕竟进入这一行后,曾慧已经看见了许多镜头前幽默亲切的艺人在私下颐指气使的样子,曾慧不能肯定这几年的时光没有改变她。   站在离她还有几米的地方,曾慧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开口了:“你好……?”   少女听到声音,朝曾慧这里回过了头。刚刚曾慧站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女的侧面,她还有尖叫的想法,但是现在少女的这一个回眸,直接让她的大脑当了机,连尖叫都想不出起来了。   少女看了眼四周,似乎是想确认曾慧是不是在跟她说话。   周围没有第二个可能的人选,所以少女很快对她露出了微笑:“你好。”   听到这声音,曾慧忽然莫名想哭,她的确见过了很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明星,但是她就是不想看到眼前的人也变得和她们一样。现在听着这和四年前一样礼貌温柔的声音,曾慧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你好……以前我们在……唉,算了……你肯定不记得了……”曾慧刚开了个口就后悔了,四年前的事,她们也就只有一面之缘,现在拿着这一面之缘去问别人记不记得自己,未免太强人所难。   曾慧已经打算放弃,没想到对方仅仅通过她的话头就猜到了她想说的话,少女凝目看了她半晌,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吃惊:“你……你是不是在公车上给我拍过照片……”   “啊——!”曾慧这次的尖叫已经不是她想忍就能忍得了,她激动地在薄荧面前又蹦又跳,过了好一会才稍微冷静了一点,连连说道:“就是我!就是我!” ☆、第56章   曾慧已经打算放弃,却没想到对方仅仅通过她的话头就猜到了她想说的话,少女凝目看了她半晌,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吃惊:“你……你是不是在公车上给我拍过照片……”   “啊——!”曾慧这次的尖叫已经不是她想忍就能忍得了,对一个粉丝而言,能被偶像记住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她激动地在薄荧面前又蹦又跳,过了好一会才稍微冷静了一点,连连说道:“就是我!就是我!”   薄荧看着她开心激动的笑容,也不由笑了起来。   “你比前几年更漂亮了,超漂亮!在电视上看到你主演的电影得了银狮奖后我还不敢相信,没想到自己会早早认识那么了不起的人!”曾慧目不转睛地盯着薄荧的脸,羡慕不已地说道。   也许是化了妆的缘故,也有可能是曾经带着稚气的五官渐渐展开,露出了从前不曾有的柔媚的原因,她仅仅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也能将周围的环境和人物衬得黯然失色。自从四年前见过薄荧,薄荧的脸就成了曾慧眼中世上最完美的脸,即使四年里换过好几个手机,那张在车上匆匆拍下的照片至今依然留在曾慧的手机中,除了给最亲密的几个朋友看过,更多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悄悄观看,然后做做白日梦,幻想有一天突然醒来,镜中的自己也有一张不输薄荧的美丽脸庞。   “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侥幸被人提携了而已。”薄荧淡淡笑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要出演《问仙》?!”曾慧激动地上下打量着她:“这是你在戏里的装扮吗?太好看了!我能和你合影一张吗?”   薄荧笑着同意后,和曾慧一起拍了一张照片。   “你知道主创组用餐的地方在哪里吗?”薄荧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曾慧马上说:“我带你去!”   拒绝曾慧的一片好心容易令她伤心,而且也没有必要,薄荧答应下来后,和她一边聊天一边向主创们用餐的地方走去。   “原来剧组里传言来救场的电影演员是你啊!”曾慧兴奋地说:“我们还一直在猜那些二线小演员呢,没想到会是你,实在是太惊喜了,我感觉从今天起,我每天的工作状态都会像打鸡血一样——”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电视剧演员一般都拼了命地往电影界凑,我还没见过几个电影演员回来拍电视剧的呢,而且你怎么会只出演女二号?”   薄荧还没回答,她就突然露出了窘迫的神色,连连挥了挥手:“你要是不想回答就当没听到吧,我这人说话就是有点……不经大脑,你别生我气。”   “我想要靠自己的努力重头开始,就算是跑龙套,我也会努力跑回世界三大电影节。”薄荧如实相告:“电视剧和电影对我来说没有差别,只要用心去演,每一部都会是一个好作品。”   “况且我现在只是一个电视剧新人,第一次出演就能得到女二号的角色,我已经很满足了。”薄荧笑道。   “你真的和我见过的那些艺人不一样。”曾慧说,她忽然捏起拳头向薄荧打气:“我保证你一定会回到三大电影节的!加油!”   薄荧笑着道谢。   曾慧把薄荧送到主创们聚集的用餐地点后就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薄荧则独自朝着正在用餐的陈导走去。   “陈导,我化好妆了。”薄荧对陈导露出礼貌的微笑。   和他同桌用餐的除了薄荧见过的现场副导外还有几个男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目不转睛地盯着薄荧。   少女穿着雪白的长裙和水蓝色的短袄上衣,肤色苍白如雪,双眼却如玛瑙般黑亮幽深,像菊花一样细长的刺绣花瓣散落在衣袖和裙裾上,水蓝色的短袄外披着一件同色系的斗篷,两根水蓝色的绸带松松地系在少女纤细白皙的颈前。一头乌黑长发后半隐半现着斗篷宽大的帽檐,衬得少女清丽的小脸和淡粉色的柔唇更加柔弱美丽、惹人心怜。   “很好!就这个造型,定了。”陈导毫不犹豫地拍定。   “好的,那我回去告诉化妆师她们不用等着修改了。”薄荧笑道,陈导摇了摇手,说:“我让人回去通知她们,你坐过去吃饭吧,主演们都在那桌,正好在正式拍戏前熟悉熟悉。”   主演那桌在薄荧刚刚走向陈导的时候就发现她了,第一个认出她的是《问仙》的男主演李阳州,但是这么快就把她从人群中找出来的原因却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我没见过这么丑的人。”李阳州说着一口带有浓浓北方口音的普通话,心有余悸地看着站在导演那桌和陈导说话的薄荧:“幸好陈导没让我去演男二号,不然我还是宁愿回家种田。”   “事已至此,我们能做的事只有一件了,那就是祈祷陈导不要临时起意往林哥的剧本里加吻戏。”李阳州充满同情地说道。   同桌的几个男女笑了起来,他们在《问仙》里都是戏份较重的主要角色,所以能和两个男女主演坐在一起。   “小州呀,一会人来了你可别这么说,会得罪人的。”饰演掌门夫人的中年女人提醒道:“你要是不小心说漏嘴,一定要顺便把你心目中的美人形象也告诉她一次。”   “自己长得丑也怨俺?”李阳州小声抱怨,一不留神把家乡话也带了出来。   “李阳州,”坐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金薇玲忽然笑着问道:“在你心里,薄荧和元玉光谁更丑?”   李阳州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这……这两人丑得不分上下,硬要说的话……应该还是薄荧吧?我不相信世界上还有比她更丑的人了……”   餐桌上又是一片笑声,贴着长长白胡、仙风道骨的男人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告诉薄荧,小州夸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什么好看……”李阳州小声嘟哝:“我就是觉得她丑。以前我觉得金薇玲挺丑,但现在一比较,我觉得陈导对我太好了,给我找的女主角这么好看。”   金薇玲收回盯在薄荧身上的视线,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是应该生气还是高兴?哎,林哥怎么还不回来?”   “林哥打电话去了——”仙风道骨的男人还没说完,林淮就从另一边匆匆走了过来,坐回餐桌。   “林淮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刚刚吊威亚的时候累着了?”金薇玲马上一脸关心地开口。   “休息一会就好了。”林淮笑了笑。   “哎——怎么办——她过来了,哎哟——真的好丑——”李阳州皱成一团的脸马上低了下来,装作投入地大口往嘴里刨饭,唯恐和她的视线不小心撞上。   薄荧走过来的时候,倒没有注意埋着头饥民一样只差把脸埋进盒饭里的李阳州,她对桌上的所有人都露出了友善温和的微笑,主动开口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今天新入组的演员薄荧,在戏中饰演璇玑仙子的角色,很高兴能和你们一起工作。”   一个礼仪周到的人会受到一部分人尊敬,也会被另一部人定义为虚伪,同样的一句话,餐桌上的人,有的投桃报李露出了欢迎了笑容,有的则在眼底露出了鄙夷。   “你好,我叫林淮,欢迎你加入剧组。”林淮站起身来,笑着第一个对薄荧伸出了手。薄荧伸出手去,两人握了一下。   和整桌人——除了那个饥民一样死死盯着盒饭里的米饭,不肯与她对眼的男主演,都握过手以后,薄荧才在林淮找来的塑料椅子上坐了下来。   “谢谢。”薄荧对林淮道谢。   “不客气。”林淮同样礼貌地回应,他从桌上拿过一个还没开过的盒饭,连着一次性筷子自然而然地递给薄荧。   薄荧因为这个举动再次说了一声谢谢,林淮笑了起来,再次说道:“不客气。”   能在娱乐圈混到人气小生,林淮的长相自然不会差,他的五官和气质一样,都是温和沉静、不带任何攻击性的,一笑起来,仿佛一阵春风拂面。   “哎呀!林淮哥,你的手怎么了?”金薇玲突然叫了起来:“是不是刚刚吊威亚的时候受伤的?”   在她的提醒下,所有人往林淮手上看去,这才发现他小指下方的手背区域有着一大块发红的擦伤。   林淮不在意地笑了笑,将伤口侧到了人们看不见的角度:“没什么,一点擦伤。”   “拿口水舔一舔就好了。”薄荧来后一直没说话的李阳州在这时捧着他的盒饭说道。薄荧因为他浸泡在北方口音里的普通话而多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李阳州发现她的视线后,立即把脸皱成了一团,迅速移开了目光。 ☆、第57章   当天下午薄荧就去拍了宣传用的人物定妆照,晚上收工后回到剧组住宿的宾馆没多久,薄荧就接到了梁平的电话,告诉她电视剧《问仙》的官方微博已经在网上公布了换角后新璇玑仙子的人物海报。   梁平说已经为她开通了微博号,随后就会把账号密码发给她,简单为她讲解了几句如何管理公开微博号,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后,梁平结束了通话。   电话刚挂断,梁平的短信就来了,上面写着薄荧的微博账号和密码,薄荧背下后,就把短信删除,在手机上下载了微博客户端,登陆进去。   一进入微博,个人通知那里的提醒就已经数量爆炸了,薄荧在床上坐下,慢慢看了起来。   就像梁平所说,《问仙》官方微博发布了新璇玑仙子的定妆照,附上“真正的璇玑仙子驾到”的字样,并了薄荧,   林淮在微博发布的两分钟后,第一个转发,带头“欢迎璇玑仙子入组[good]”,林淮过后,组内大大小小的演员接二连三地转发,新晋的小花金薇玲也带着一个抱抱的表情转发了原博,就连开通账号后鲜少发博的陈会中导演也破天荒地结束潜水,转发了这条微博。   因为有人气演员林淮和当红小花金薇玲加持,再加上《问仙》原著本来就有大批支持者的缘故,所以这条微博很快就被顶上了当天的微博热门,薄荧的粉丝数也在飞快的上涨。   从剧组发布的那条原博下点赞数最多的评论上就能看出,人们的反应分为几种,一种是好奇,对主演了金狮奖获奖影片和戛纳开幕式电影的“高大上”电影演员“屈尊”来演一部网络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的诧异,一种是怀疑,怀疑在《尘与雪》里“只会转圈圈”的花瓶能不能演好璇玑仙子这个重要角色,不过这条热评下很快就出现了为薄荧说话的人,甩上一张《地狱与玫瑰》里的胡雪特写截图,简洁明了地说道:“不是我针对谁,和薄荧比起来,新晋的那些小花都是辣鸡。”   这条回评很快成为那条热评下的最热评论。   一种是对开拍中途突然毁约跳槽的沈岚的嘲讽,因为官博都说了“真璇玑”是薄荧,那么显而易见,上一个沈岚就是“假璇玑”了,其中讽刺得最厉害的就是《问仙》的原著粉丝了,沈岚看不起《问仙》,跳槽去演一个都市爱情剧的女主角,不仅是种极大的不敬业和不负责,对原著粉丝来说,还是种很大的侮辱,许多人跳到沈岚的微博下向她开炮“感谢不毁《问仙》之恩”、“果然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爱这个新的!”“幸好你走了哈哈哈哈!”,沈岚因为理亏,自然也不敢回应,只有她的死忠粉在评论下为她奋战。   除开对沈岚的嘲讽外,剧组发表的原博下还有一条取得众多赞同的评论和薄荧无关。   一个名为“甜泡椒”的用户评论道:“难道就我一个人发现所有人都转了这条微博,男主演却没转的事实吗?”   这条微博汇聚了大量的赞,也拥有了大量队列一致的评论,众人纷纷复制回应:“妹子,你不是唯一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却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男主演没有任何公开网络账号的人。”   另外那些零碎的评论,则是在赞叹薄荧的古装照有多让人惊艳,不少颜控表示,就冲这颜,不管薄荧演得多烂他们也照单全收。   第一个转发微博的林淮那里就风平浪静多了,粉丝们已经见惯了林淮提携后辈的样子,留言里清一色的嘘寒问暖,让他在剧组好好照顾自己。   看了一会自己的那些转发和评论,薄荧又点开了自己的私信信箱,沈岚粉丝的谩骂占了一半,另一半则是她自己的粉丝发来的,五花八门的祝贺和赞扬,看着一条条“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是我最喜欢的艺人”等私信,以及一些名字里也带上了她的名字或爱称的微博账号,薄荧看着手机屏幕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薄荧跳着跳着,一直看到了最早的一条私信,发信人叫做“向着梦想前进”,是一名马上就读高三的学生,他在私信中称自己是薄荧多年的粉丝,今后的打算是进入娱乐圈,希望有朝一日能和薄荧合作。   大致了解了网络上的风向后,薄荧也准备发表第一条微博了,按照梁平一定要带上一张自拍的要求,她用《问仙》的剧本作道具,用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拍了一张只露出眼睛的照片,附上“新旅程开始了”的文字,按下了发表。   没过几秒,手机就开始震动,“向着梦想前进”第一个在薄荧的新微博下留下评论,短短十几秒,评论就增加到了三十,薄荧点开随意看了几条,然后就转到了app的设置界面,按照梁平教的方法修改密码后又重新设置了微博提醒,让手机安静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还没完,薄荧开始挨个回关《问仙》剧组的人,林淮、金薇玲、陈导、剧组官方微博……当然还有自己的经纪人梁平,把该关注的都关注以后,薄荧的关注人数量已经涨到了三十二。   薄荧放下手机,看了眼已经指向十二点的时钟,起身洗漱回来后,拿着剧本继续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虽然第二天没有薄荧的戏,但是一大早,薄荧还是主动跟着剧组天不亮就来到了拍摄现场。   金薇玲和李阳州的演技暂且不说,林淮的演技是现在众小生中的第一队列这个事实没人会质疑,薄荧跟着剧组来到现场,不仅能近距离观摩林淮的演技,学习适合用在电视剧拍摄上的表演手法,还能在剧组里帮帮小忙,拿点印象分,尽快融入剧组。   下午的第三场戏终于轮到了薄荧上场,不少手头有工作的工作人员都特意放下了工作前来观看薄荧入组后的第一次表现,在此情况下,薄荧更是不能失手,如果她的表现不能让人满意,要想再取得人们的认同显然就困难了。   坐在等待开机的小椅子上,薄荧静静地看着场中央正在拍摄的金薇玲和李阳州,通过曾慧,她已经知道李阳州没有任何后台,只是一个运气好到极点的北方乡下男孩,因为形象气质和剧中男主角极为相似,所以被陈导一眼相中,钦定为《问仙》的男主演,好在虽然李阳州虽然在此之前没有戏剧经验,但却是一个表演上的天才,迅速征服了剧组里的其他人,得到认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那一口南北混血的普通话,总是会在拍戏时把搭戏的对手给逗笑,真正开播的时候倒没什么关系,毕竟这是一个大部分演员都会使用配音演员的宽松时代。   整个剧组里,除了几个出道多年的老戏骨外,薄荧只发现了林淮一人是不需要配音演员的,其他人要不就是台词功底不到位,要不就是声音和形象不相配,不得不后期加入配音——在三十岁以下的年轻演员里,第一种情况更为普遍。   薄荧也要拍完第一场后,再由陈导决定要不要使用配音演员。   在薄荧认真看着金薇玲和李阳州演对手戏的时候,一瓶矿泉水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喝点水么?”   薄荧抬起头,看见脸上露着淡淡笑意的林淮,他已经换上了下一场戏的衣服,妆也换好了,看起来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谢谢。”薄荧站了起来,微笑着伸手接过矿泉水。   “你以前有过电视剧拍摄的经验吗?”林淮忽然问。   薄荧给出的回答当然是没有。   “我也没有演过电影。”林淮笑着说道:“但是两个月前我拍《奇侠传》的时候,旁边正好是一个电影剧组,我在拍戏的空隙里,每天都溜到那个剧组去看别人怎么拍电影。我发现电影拍摄使用的机位特别多,拍摄一个哭泣的表情,电视剧里一般两个就够了,而电影就会用到九个、十个,甚至更多,后来我发现这是因为电影和电视剧要求不同的原因,电影是为电影银幕服务的,演员表演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的放大,在拍摄的时候,电影演员需要从机位的切换上知道什么时候该眼睛演戏了,什么时候又该嘴角演戏了,电影要求演员将一个表演拆分成很多份来详尽的表达,而同样的剧情,放到电视剧里,导演可能只是一个几秒的中近景镜头就足够了,所以电视剧演员更注重的是浅显易懂的肢体动作,在表情控制上稍微僵硬或是夸张一些都不会有太大问题。这就是电视剧演员进军电影界被称为‘进修’,而电影演员接拍电视剧则被戏称为‘休假’的原因。”   林淮说的和薄荧自己体会到的不谋而合,电视剧演员要想演好电影,必须加倍付出努力,而电影演员去拍电视剧难度却不大,对电影演员来说,他们最大的难关就是学会去如何“偷懒”,不要让自己辛苦酝酿出来的细致入微的面部表演,因为导演的一个中远镜头而做了白工。   “不过我说的这些都是我个人的一些体会和猜想,也不一定是正确的,毕竟我也没真正演过电影……哪些能作参考,你自己决定吧,我相信你能演好《地狱与玫瑰》,就一定也能演好《问仙》。”林淮说。   作为一个没有演过电影的电视剧演员,林淮知道的肯定不比薄荧多,他能想到的也是薄荧想到的,而他全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薄荧。   “你的话给了我很大启发,真的很谢谢你。”薄荧的微笑里多了一些真诚,进组两天,薄荧对林淮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两个字了。   “不用谢,对你有帮助就好。”林淮笑道。   李阳州和金薇玲的戏结束了,现场副导演叫起了薄荧的名字,林淮对她温和地笑了笑,眼中露着对后辈的鼓励:“加油。”   “我会的。”薄荧笑道。 ☆、第58章   薄荧在《问仙》里要拍的第一场戏,就是璇玑仙子从容赴死,将自身献祭给阴阳界门的剧情,也是剧本里,璇玑仙子出场的最后一幕。   这就是薄荧在拿到剧本的当晚熬夜看完后,心情复杂的原因,因为她要饰演的角色,从头到尾都活在别人的回忆里,从剧本一开始,她的身份就是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   但就是这样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却和《问仙》中的关键宝物——问仙剑一起,串联起了《问仙》的整个故事,问仙剑是点题,一把问仙剑,道出了不同人心中对“天道”的理解,璇玑仙子则是一条线,串起了各个分散的人物,将他们汇聚到同一个舞台上,相互碰撞,产生戏剧的对抗。   如果缺少问仙剑或璇玑仙子中的任何一个,这个故事都会陷入难以进展的僵局。   因为是修真剧,免不了就要飞来飞去,特效和威亚自然必不可少,薄荧在这两天里已经见过剧组很多人吊威亚拍打戏的场面了,虽然知道吊威亚不是一件轻松事,但当薄荧真正体验时,才知道担起了大部分打戏的林淮、李阳州等人有多辛苦。   薄荧的演技当然没有问题,这场戏顺顺利利地一遍就过了,尽管薄荧没在威亚上呆多长时间,但当工作人员为她解开威亚后,她还是感到被威过的地方疼痛不已。   除了吊威亚带来的疼痛,炎夏的高温也是演员们需要克服的一大难题,在工作人员裸着膀子都热得大汗淋漓的情况下,薄荧他们还需要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古装,电视里看着倒是好看了,但是实际拍摄的时候,只是远远看着,都好像要中暑了一般。   像薄荧这种本来就体寒,不易出汗的还好,作为反例的李阳州半个下午已经补了无数次妆了,不管用什么防水抑汗的化妆品,他都能让自己的脸在四十分钟以内变成刚刚“芙蓉出水”的样子,光是薄荧听到的,李阳州就委委屈屈地念叨了不下十遍“陈导骗俺……做大明星比种田还累,还不如让俺回家种田呢……”的抱怨。   “第一百零三幕马上开始,林淮和李阳州立即就位。”现场副导演大声说道,刚刚补好妆的李阳州苦着脸又要下场,坐在遮阳伞下看着剧本等待入场的林淮也将剧本交到旁边的人手里,起身走向拍摄中心。   在林淮和李阳州之后,第一百零四幕又是薄荧和出演门派掌门的老戏骨的对手戏,薄荧顾不得查看身体的情况,就又争分夺秒地上了化妆车,为下一场拍摄做起了准备。   在服装组的指导下,薄荧快速换上下一场拍摄需要的戏服,然后就坐在了化妆镜前由化妆师换妆,上妆的中途,化妆车的门被敲响了,一个年轻的女人从门外探进头来,薄荧认出她是林淮的助理贺澜雅,她还没有开口说话,服装师就笑着走了过去:“你又代表林哥送温暖来了?”   “就你知道最多。”贺澜雅笑着看了服装师一眼,对薄荧笑道:“薄荧,我这里有几*哥给剧组演员准备的药膏,你要是没有准备跌打损伤的药膏,就先用着这个吧,如果受伤了,还是尽快敷上比较好。”   薄荧正在化妆,坐着不能起身,只能从脸上露出感谢惊喜的表情:“谢谢澜雅姐,也请你替我谢谢林淮哥吧。”   “好的,我会转告他的。”贺澜雅笑着:“你们忙吧,我先走了啊。”   “澜雅姐再见。”薄荧对着镜子里的贺澜雅笑道。   “薄荧再见。”贺澜雅冲薄荧挥了挥手,关上了化妆车的门离开了。   化妆师放下刷子,仔细看了看薄荧的脸:“可以了。”   薄荧马上道谢。   “你要不要在这儿把药膏贴上?如果真的受伤了还是尽早贴上效果比较好。”化妆师看向服装师:“她现在的衣服能在下面贴东西吗?”   “可以的,林哥买的都是隐形药贴,没问题。”服装师看了眼药膏,回答。   薄荧确实疼得难受,于是就在服装师和化妆师的帮助下把药膏贴上了,药膏贴上后,红肿的地方立马感觉凉凉的,好过了许多。   刚刚贴完,化妆车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有工作人员来叫薄荧出去拍下一场了,薄荧向帮忙的化妆师和服装师道谢,匆匆下车投入下一场拍摄。   这一天的拍摄一直持续到夜里十点才终于结束,有车或有其他安排的人先行离开,剩下的人则坐上剧组安排的大巴返回住宿的酒店。   和来时一样,坐在薄荧身边的依然是她在剧组的头号粉丝——曾慧,据她所说,每次抢到这个位置都需要穿过一阵腥风血雨,虽然曾慧的意思是她“已经火了”,但是薄荧知道,这不过是两位人气担当都不在大巴上的缘故罢了,至少她没看出她身边的位置有多抢手,要说抢手,李阳州身边的座位才算抢手。   她不由往李阳州那里看去,坐在他前后的人都明显以他为中心,气氛融洽地又说又笑。   薄荧对这种总是处于人群中心的人有种不自觉的敬畏,在她看来,能够被绝大多数人所喜欢,是所有技能里最玄奥最高深的一种了,是她拼命努力也掌握不了的技能。   “你是不是对李阳州有意思?”曾慧忽然问道,薄荧吃惊地收回视线,看见曾慧脸上神色复杂。   “我才认识他两天不到,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就好,哎,我就说,你的审美不会也和李阳州那小子一样奇怪。”曾慧松了一口气:“那小子出生时大概把脑子挤坏了,你还是别和他有多余来往的好。”   “你不喜欢他?”薄荧奇怪地问。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曾慧露出气愤的表情:“一个连美丑都分不清的人,居然说我的女神是世界上最丑的人,我不揍他就算有涵养了——”   薄荧顿了顿,欲言又止,曾慧立即笑着贴了上来:“你是不是想问我,我的女神是谁?”   “这不明摆着吗?就是你啊!”曾慧笑着说:“虽然以后你会成为越来越多人的女神,但是只要一想到这个女神是我‘发现’的,我就特别有成就感,就像是……就像是……”   曾慧“就像是”了半天,终于憋出后半句话:“就像是自己亲手抚养的小姑娘长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样!”   薄荧忍不住笑了出来,曾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懂我的意思就好了……”   “李阳州说我很丑吗?”薄荧好奇地问。   “你别生气啊,我说过了,他大概是出生的时候脑子被挤过,你没来之前,他眼里世界上最丑的女人是元玉光……你往好的方向想吧,他觉得你比元玉光丑,那实际上就是你比元玉光还漂亮呀!”曾慧生怕薄荧受打击,不停安慰她。   “我不介意的。”薄荧笑道:“听他这么说,还挺有趣。”   “唉……有趣什么呀,我都要气死了。”曾慧撅起嘴往椅背上一靠,刚接触到椅背没两秒,她又忽然弹了起来:“对了,你今天吊威亚了吧?有没有收到林哥的药膏?”   “收到了,已经贴上了。”薄荧心里一直记着这事:“我还没找着机会谢谢他。”   “没关系,林哥不会在意的。”曾慧像是自己的事那样,理所当然地摆了摆手,颇为感叹地说道:“林哥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演员了。”   “是啊。”薄荧笑着附和道。   大巴抵达酒店后,车上的人陆续走了下来,薄荧跟着其他人一起进了酒店后,在大厅看见了林淮的助理贺澜雅正在打电话。   “你先上去吧。”薄荧对曾慧说。   离开曾慧后,薄荧走到贺澜雅面前,静静地等待她打完电话,贺澜雅看见她,主动中断了电话,放下手机,笑着问道:“有什么事吗?”   薄荧礼貌地询问:“澜雅姐,林淮哥回来了吗?我想向他道个谢。”   “哦,他在呀。”贺澜雅左右张望了一下:“咦?刚刚还在呢,还让我就在这里等他……应该没走远吧?”   “我自己找一找吧,不打扰你了。”薄荧笑道。   “哦,好,好。”贺澜雅笑了笑,继续打起了电话。   薄荧本想留在大厅里等待林淮回来,没想到本来上了楼的曾慧这时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她把薄荧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对她小声说道:“我在二楼窗户里看见林淮了!他在酒店后面的停车场里呢,趁没人,你快去吧!”   “你……”薄荧刚想说她误会了,曾慧就挤眉弄眼地对她笑了起来:“我都懂都懂……放心,打死我也不会和别人说的,你去了以后我就在后门那里给你望风,不让认识的人进去。”   “我只是想和他道一声谢……”薄荧哭笑不得。   “我懂,我懂——”曾慧啄木鸟一样地连连点头,推着薄荧往后门那里走去:“放心去吧,背后有我!” ☆、第59章   薄荧从酒店后门走出后,目光在笼罩着夜色的露天停车场里寻找林淮的身影,很快她就在一辆发动着的汽车里看见了坐在驾驶席上的林淮。   薄荧朝他走去,走近了以后她才发现林淮是在和谁通话,微弱的顶灯灯光照亮了他疲惫的脸,薄荧不知他是在和谁通话,但是他面容里透露出来的憔悴和深深的无力都让薄荧知道现在不是她过去的合适时机。   她转身走回了酒店,站在后门处给她望风的曾慧见到她走了回来,一脸奇怪地往她身后看去:“你怎么回来了?”   “林淮哥在打电话,还是下次再道谢吧。”薄荧简单说道。   曾慧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嘻嘻哈哈地和薄荧一起坐上了电梯。   几天后的晚上,薄荧在回酒店的大巴上看到了自己新鲜出炉的高考分数,超出了她的第一志愿上京大学的录取分数线十二分,如果没有意外,那么再过不久她就会收到上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   薄荧给梁平打了个电话,把这件事第一个告诉了他。   梁平在这之前一直期望着薄荧能够落榜,入读他准备的一所三流电影学院,在那里,出席率和成绩就无所谓了,薄荧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去学校也没问题,现在他只能又悲又喜地去准备薄荧收到录取通知书后要发给媒体的通稿了。   坐在薄荧旁边的曾慧掩不住一脸的激动,要不是薄荧让她不要声张,恐怕她已经兴奋地昭告剧组的每一个人薄荧的高考取得好成绩了。   下了大巴后,曾慧还是激动不已,好像考上高校的是她本人一样。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那可是上京大学啊,我想都不敢想的地方!”曾慧兴奋到语无伦次:“你这么漂亮,脑子又这么好,性格又好,还有演技!天啊——你的身上还有不完美的地方吗?”   曾慧满眼崇拜地看着她:“我好羡慕你啊,你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   薄荧淡淡笑了笑,没说话。   告别絮絮叨叨说自己晚上要失眠了的曾慧,薄荧回到了酒店房间。   洗漱完毕后,她照例翻开了剧本提前练习明天要拍摄的内容,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微博的新闻推送,关于今晚举行的华夏金曲奖颁奖典礼的结果,短短的几句新闻提要上写着乐坛流行之王吴泊宁成为金曲奖上的最大赢家,囊括包括最佳男歌手、最佳专辑、最佳原创歌曲等多项大奖。   看到吴泊宁这个名字,薄荧不由想起了几年前刚刚拍摄《地狱与玫瑰》那会,几个工作人员在剧组的大巴车上谈论乐坛天王郸鸿裕退居幕后的消息,那时候她们还言之凿凿地说银河娱乐准备用来接班郸鸿裕的秘密武器要能有郸天王一半功力就好,结果谁也没想到,这个叫吴泊宁的新人歌手一出道就迅速席卷了整个流行乐坛,仅仅四年后,二十四岁的吴泊宁就成了流行乐坛当仁不让的新天王。   薄荧和音乐界没什么联系,看完新闻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第二天,上京的气温再次攀升,就连处于郊区的影视城也上升到了三十二度,而薄荧的戏服却越来越厚,在工作人员穿着背心也热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她还要穿着厚厚的斗篷站在大太阳下拍戏,连续几场下来,她已经感觉有些头晕脑花了。   “过!三分钟后开始下一场。”陈导说。   下一场是李阳州的打戏,之后的几场也没有薄荧的出场,这意味着她可以回演员休息的地方短暂歇息上一会了,说是演员休息的地方,其实也就只是几把金属的扶手椅,让演员可以在遮阳伞下坐着休息一会,一般会出现在这里的都是一些还没有闯出名气的小配角,像剧组里的林淮和金薇玲等人就有自己的保姆车,通常休息的时候也是在自己的车里,会出现在临时休息处的只有薄荧或李阳州这样的新人。   脱了斗篷,在扶手椅上坐着的时候薄荧也没闲着,两场戏后就是她和林淮的对手戏,剧本她已经背熟了,但是台词还能再练习几遍,争取找到最合适的表达方式。   短短几句台词,薄荧不停转换着语气和情感,却始终抓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种感觉。   炎热的气温再加上身体的不适,让薄荧逐渐焦躁起来,就在她再一次念出那句让她不满意的台词时,一个声音从她旁边传出:“你可以试着换一下句子里的逻辑重音。”   薄荧转过头去,看见林淮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林淮哥。”薄荧有些气馁,微笑起来也有些勉强:“我试着换了很多次重音了,也不是哪里有问题……就是觉得还不够好。”   “剧本虽然规定了我们念什么台词,但是我们真正需要表现出来的是台词下的潜台词,一个好的演员除了必须口齿清晰外,还要有用台词感染观众的能力,也就是所谓的台词功底。”林淮笑了笑:“我看过你的《玫瑰与地狱》,也和陈导讨论过,我们都觉得在台词上你没有问题,完全可以全部同期声。你现在只是太心急了,从你进组后,我就没见你休息过,努力是件好事,但是太过也会适得其反。”   “可是我比大家入组得晚,必须加倍努力才能赶上大家的进度,我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你们的进度。”薄荧的微笑里多了一丝苦笑:“我没有过人的天赋,如果不想落后于人,就必须不断的努力。”   看林淮半晌没说话,薄荧担心自己刚刚的话惹他不快,忙补充道:“但是谢谢林淮哥的关心,我的身体没问题的。”   “我明白了。”林淮笑着说,薄荧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林淮接着说道:“你现在休息五分钟,接下来直到陈导让我们上场之前,我都陪你对剧本,你看这个交易行吗?”   在薄荧认识的演员里,除开陈冕,林淮是她见过的演技最好的人,虽然他说自己没拍过电影,但是薄荧觉得以他细致入微的表演,想要进军电影界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能和他对戏、受他指导,当然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薄荧不由犹豫了。   “可是……这会耽误你的休息时间……”   “我已经休息半个小时了,你要是愿意,接下来的时间就让我练习一会吧。”   林淮都这么说了,薄荧也就应承了下来。   虽然答应林淮休息,但是在那五分钟里,薄荧的脑海里还是一直在思考那几句台词的诠释方法,五分钟一到,闹铃声刚刚响起,薄荧就伸手关掉了手机闹钟,期待地看着林淮:“林淮哥,可以开始了吗?”   林淮无奈地看着薄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把休息当折磨的人。”   薄荧愣了愣,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急切了,不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来吧。”林淮站了起来。   在剧中,薄荧饰演的璇玑仙子表面上的身份是万剑宗掌门的爱女,实际却是掌门和诸位长老为了稳固摇摇欲坠的阴阳界门而特意寻来的“石灵之体”,拥有“石灵之体”的人在修行者中如同沧海一粟,十分罕见,他们最大的特征就是前期修行速度十分之快,但是一旦到达中期,速度就会逐渐减慢乃至停滞,他们吸取的灵气在身体内自成天地,会不断反噬宿主的气血,让宿主逐渐精血枯竭直至死亡。虽然在修行上是死路一条,但是修炼到饱和的“石灵之体”却是稳固阴阳界门的最好材料。而林淮饰演的二师兄慕容辽则是万剑宗在找到拥有“石灵之体”的璇玑前,备下的“次等材料”,在生母死亡后破腹取出的具有天灵根的婴孩,被称为“阴灵子”,“阴灵子”和拥有“石灵之体”的人同样修炼速度很快,虽然“阴灵子”不用担心灵气反噬,但是因为“阴灵子”的诞生本就违背了天道,所以不被天道所喜,“阴灵子”的一生通常时乖运蹇,大多都是夏虫朝菌,能够平安修炼到高阶的屈指可数。   石灵之体的璇玑在万剑宗虽然被掌门当做亲生女儿般疼爱,又有一个过度保护她的二师兄慕容辽,自小生活在一个没有风雨的环境里,但是天性聪慧敏感的她依然从掌门和其他长老的异常表现,以及自己停滞不前的修行和越来越衰弱的身体上渐渐猜出了“石灵之体”及阴阳界门的秘密。   薄荧不断苦恼的台词就出自第七十二幕,璇玑从生活中的种种异常里猜出了前因后果,她的认知世界正在遭受一场翻天覆地的动荡,她还没有想好要如何自处,就见到了因为得知自己病情恶化,不惜违背师命也要中断任务赶回宗门的慕容辽。   “……二师兄?”璇玑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房门前的慕容辽。   “璇玑!”慕容辽又急又怒地说道“我听师弟说你又昏迷了三天,阳焱师叔那个老头子到底在干什么,他炼的药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二师兄……别怪阳焱师叔,是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璇玑苦涩地笑道。   慕容辽看着她,目光里流露出一抹悲痛,但是这抹悲痛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就被他压到了眼底。   “别苦着脸了,丑得不像我的小师妹了!”慕容辽语气轻快地说道:“你看,这是我从外面给你带回来的礼物,你不是一直在苦恼高阶的时候要选择什么本命法器吗?这是我从飞灵小洞天里给你带回的玄天带,是菱真仙子在元婴期使用的一品法器,等你晋级元婴以后……”   虽然慕容辽说得轻松,但是璇玑怎么会不知道上古的小洞天有多危险?更何况此次前往小洞天的一共有七个门派的精英,慕容辽仅仅是一个金丹之身,要从众多金丹期和元婴期的修士手中抢到一品法器,无异于虎口夺食一般危险,璇玑一想到二师兄为了她不惜以身犯险,而自己却再也没有办法报答这恩情,不由心脏骤痛。   “二师兄……以后不要再为我冒险了。”璇玑的声音哽咽了:“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慕容辽生起气来:“这是我的命,我想为谁冒险就为谁冒险,我说值得,那就值得。”   接下来就是薄荧频频不能满意的那句台词了。   “二师兄,我好怕,我不想离开你……”   这句台词说完后,林淮脸色不变,薄荧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对。   林淮看着薄荧,没有接下面的台词,半晌后,他开口道:“你不相信璇玑会说这样的话。”   薄荧有些茫然,她从没想过质疑台词,所以现在也是条件反射就要否定,但是话到了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是怎么想的,和我说说吧?”林淮鼓励地看着薄荧。   “我只是觉得……”薄荧犹豫了一下,慢慢说道:“一个为了保全门下一百名道童而不惜自作诱饵引走六指琴魔、会在跳入阴阳界门前平静地软言宽慰掌门等人的人,不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在璇玑看来,大道应该是比私情更重要的事。”   林淮听了以后露出沉思的表情,一时半会没有说话,薄荧以为他是在为难,忙说道:“也许是我想得太多,想岔了吧,你不用把我的话当真。”   没想到林淮抬起眼来,认真地看着她:“我觉得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你可以去和陈导说说你的想法。”   “可是……”薄荧一听要去和陈导反应问题,就有点退缩了,这也许会得罪导演和编剧,如果要得罪这两人,薄荧宁愿凑合着演过这一幕。   林淮一眼就看穿了薄荧的顾虑:“陈导不是小气的人,如果你不敢一个人去的话,我可以陪你去。”他温和地笑了笑:“如果你还是不放心,那我就当今天没有听见这些话。” ☆、第60章   在林淮的鼓励下,薄荧最后还是决定去和陈导说说自己的想法,站在陈导身后一直等着李阳州的打戏拍完后,薄荧轻轻叫了一声“陈导”。   “哦,薄荧啊,有什么事?”陈导从监视器前转过身来看着薄荧。   薄荧把心里整理过的话条理清楚地说了出来,包括她为什么认为璇玑仙子不会这么做的理由也举证了几条。   “在发现自己会被用来填补阴阳界门的事实前,璇玑就已经表现出了她的坚韧和善良,她可以为因‘阴灵子’身份而在门内饱受欺负的慕容辽挺身而出,也能够为门下一百个无足轻重的道童而以身犯险;在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后,璇玑没有怨欺骗她的掌门等人,而是装作不知地配合他们的计划,直到跳入阴阳界门前,悲痛愧疚不已的掌门流着泪向她说出真相,让她自己选择时,她反而安慰泪流不止的掌门和诸位长老,在故事的前期和后期,璇玑都表露出了自己坚韧不拔、正直善良的特质,这样的人,我觉得她不会向慕容辽说出类同于求救的话。”   “因为她心里必定清楚,如果不是她,那么牺牲的一定是慕容辽。”   薄荧看似冷静,但实际上她的内心一直处于忐忑之中,担心陈导会因为她的指手画脚而感到不悦。   陈导在她说话的时候一直认真倾听,等她说完后又沉思了一会。   “陈蜜在现场吗?”陈导问现场副导演。   陈蜜就是将《问仙》小说改编为剧本的编剧,现在正好就在剧组,没一会,陈蜜就来到了薄荧眼前,薄荧于是又将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   陈导既然叫来了编剧,就说明他被薄荧的话说动了,至少不反对,现在是想听听编剧的意见。   陈蜜听完薄荧的话后,沉吟了许久后,突然抬头说道:“陈导,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修改剧本?我只修改还未拍摄的、和璇玑仙子有关的剧情。”   “需要多久时间?”陈导问。   陈蜜伸出三根手指:“三天。”   陈导考虑了一会,点了头:“三天后我要看到一个形象更丰满的璇玑。”   陈蜜匆匆离开后,陈导又叫来了统筹:“剧本正在调整,和璇玑有关的戏这三天都不拍了,你马上调整一下拍摄计划。”   都吩咐完了以后,陈导又对还在因为意见被轻易接受而感到不可思议的薄荧说道:“这三天你可以自行安排时间,可以离开影视城,但是如果剧本修完的时间提前了,你也必须提前回到剧组。”   “您不用担心,我没有其他行程,我会留在剧组等到剧本修改完成。”薄荧马上说道。   陈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下一场,准备。”陈导重新转回了监视器前。   薄荧自觉地离开了拍摄地,回到演员休息处时,林淮还在原地等她,薄荧把事情的处理结果告诉他后,林淮笑了起来:“真正去做了以后,发现没那么难吧?”   薄荧目光真诚地看着林淮:“林淮哥,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有勇气去找陈导说出自己的想法。剧组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而我的工作就是演好璇玑,对角色和剧本有什么疑问应该去和导演或编剧讨论交流,而不是因为怕得罪人就保持沉默。”   林淮静静地听着薄荧说话。   “因为这是我的职责,除了作者和编剧以外,作为饰演者的我应该是最了解这个角色的人,就像这次一样,也许我的手中就握有能让她变得更鲜活的钥匙。”薄荧看着他:“林淮哥,真的谢谢你。”   “在这个年纪,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林淮颇为感慨地看着她:“说实话,你的努力真的超出了我的想象,就连年轻时刚进入这一行的我和你比起来,也自愧不如。”   “林淮哥,你说的就像自己现在很大年纪了一样。”薄荧笑道。   林淮摇了摇头,神色间隐有失落:“二十六岁……在这一行已经很大了,就算观众还愿意多叫我几年小生,我自己也不愿意一把年纪了还占着小生的名号。”   薄荧一下就联想到了林淮连续两年和视帝的奖杯失之交臂的事。   正当薄荧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时候,李阳州正好走了过来,神色古古怪怪地对着林淮说道:“林哥,导演叫你了。”   “好的。”林淮说完,又看向薄荧,对她笑着说道:“我先过去了,以后在剧本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虽然我也不一定能帮到你,但是对对剧本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谢谢林淮哥。”薄荧笑着说。   林淮走后,一向避薄荧如水火的李阳州一反常态地留在原地,古古怪怪地看着她。   薄荧对他微微一笑,正要离开,李阳州忽然叫住了她:“薄荧!”   薄荧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和金薇玲一样,也想追林哥?”   李阳州那满脸明晃晃的嫌弃和复杂,就差直接写上“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几个大字了,薄荧不仅没觉得受了冒犯,甚至心情还挺好。   “你误会了,我对林淮哥只有后辈对前辈的尊敬。”薄荧微笑道。   李阳州脸上的神情表明他不相信薄荧说的话,他用一种上了年纪的人教育小辈时的口吻说道:“我是看你老老实实,和金……经常缠着林哥的那些滑头货不一样,才好心劝告你的,像你这样的……”他看着薄荧的脸,卡壳了一会才接着说道:“条件,就应该多努力,多读书,不要冲昏了头脑就去插足别人感情……虽然你肯定是插不进去的,但是有这个想法也是不对的。”   薄荧哭笑不得:“我真的没那想法。”   李阳州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最好是这样,实际一点,睁着眼睛的时候就不要做梦。”   李阳州走了,留下既无奈又好笑的薄荧。   晚上从大巴回到酒店的路上,薄荧小声问曾慧:“林淮哥有女朋友?”   曾慧诧异地看向她,眼中随后涌出愧疚:“你知道了?对不起,我不应该瞒着你的……”   “没关系的,”薄荧再次澄清道:“我对林淮真的只是后辈对前辈的尊敬,没有其他意思。”   曾慧再三打量着她的表情,见她不像说谎的样子,脸上才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唉,林哥人那么好,我还满心希望你能把他救出苦海呢。”   见薄荧面露不解,曾慧在她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林哥有女朋友的事基本是娱乐圈公开的秘密了,据说是个圈外人,作得很哟,三头两天就和林哥吵架,不分时间不分场合,随时打电话来查岗,我自己都已经看见四次了!”曾慧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四,两条细细的眉毛愤愤地扬了起来,一脸愤怒:“最过分的一次是林哥吊了一天威亚下来,本来就累得要死,走路都歪歪斜斜了,结果作女一个电话过来,我是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林哥的脸当时就黯了,我看着他一瘸一瘸地走到一边去打电话,真的觉得好心疼,我不是他的粉丝,真的——”曾慧斩钉截铁地强调道:“但是我觉得林哥应该配一个最好的人。”   薄荧的眼前浮现出上次在停车场见到的,林淮坐在汽车里黯然疲惫地通电话的样子。   “是啊。”薄荧说。   从第二天开始,虽然薄荧在片场已经没有了工作,但她依然还是跟着剧组每天早出晚归。   在拍摄的时候,她就站在一旁观摩,看演员们是怎么演的,有些什么技巧,演员们休息的时候,她就帮忙不过来的工作人员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再加上一周前薄荧在片场有目共睹的表现,很快她就在剧组里获得了不亚于林淮的良好评价。   两天后,陈蜜如约拿出了一份修缮后的剧本,除了已经拍摄的部分,陈蜜几乎把璇玑仙子出场的戏份都多多少少地修改过了,就像是一个黯淡的原石被人精心打磨了一遍一样,以前的璇玑只是一条串联起前因后果的绳子,她最大的作用就是引发慕容辽的黑化,好得以触发之后的剧情,但是新剧本里的璇玑已经焕发出独属于自己的光芒,她的人格魅力不输剧中的任何一个人气角色。   对薄荧来说,这当然算是一个惊喜,璇玑仙子这个角色越出色,她就越接近她的目标,她相信,如果沈岚此时看见这个新出炉的璇玑,一定会悔得肠子都青掉。   薄荧当晚反复揣摩修改后的剧本,一直熬到深夜三点才上床睡觉,她已经迫不及待璇玑仙子和观众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 ☆、第61章   修改的剧本出炉后,薄荧立即投入了紧张的拍摄,因为她的工作还包括因为秦岚而废弃的那些已拍摄镜头,所以她的任务要比其他主演来得重,好在薄荧争气,只要不换场景,她可以不休息、不cut,一次性连续拍摄数场,七月的上京气温直线攀升,片场里脾气最好的人在烈日下也开始变得烦躁,但是穿着斗篷拍戏的薄荧似乎一点没受气温影响,不仅敬业依然,那些剧本就像是印在她的脑海里了一样,像忘词、串词这样谁都会发生的小失误,薄荧一次也没有犯过。   其中有一场戏是璇玑人物形象的重要转折点,也是薄荧预计中的璇玑这个角色吸\粉的重要时机,薄荧早在两天就在不断揣摩角色\情感,等到开拍当天,她终于有了把握。   “。”   导演喊开始了以后,镜头下的场景就成为了《问仙》中的世界。   万剑宗的宗门大厅里,七个长老神情凝重地坐在各自的座椅上,敞开的深棕色木门里射进一条昏黄的夕阳余晖,星河般隔开了两边的长老。   “魔门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攻来,是死守还是撤退,我们应该做出一个决定了。”大长老沉声说。   “掌门被阴鬼重伤、生死难料,其他三十二门派又背弃联盟,我们在上次大战中已经损失了许多精英弟子,以万剑宗现在的情况,怎么可能拦得住魔门大军?”三长老率先开口。   “你这是在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四长老气愤不已地说。   “河那秘境那里还没有任何消息吗?”须发皆白的二长老面露忧色。   “没有,出口已经被完全堵死了……”说话的是七长老,他新收的爱徒也在这一次探秘的队伍中:“我在昊乾出行前将千里铃交付于他,但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收到千里铃的任何消息。”   “那小子福泽深厚,一定会没事的。”七位长老中唯一的一位女性长老,五长老出言安慰道:“虽然我们不知道河那秘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事情一定还有转机余地,此次领队探秘的是慕容辽,他的灵灯已经几次险些熄灭,我担心的是他的阴灵子身份会引来危险,继而危及整个队伍安全。”   “当时我就强烈反对让慕容辽领队探秘!他天生就是个引来灾厄的命,说不定万剑宗有此一劫也是他的原因!”三长老一拍茶几,茶几上的茶杯和紫木茶几一齐化为齑粉。   “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二长老叹了一口气,正在说话,地上的夕阳光带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形阴影。   “我们守。”   一个清亮、落地有声的女声回响在空旷的宗门大厅里。   “璇玑!”五长老猛地站了起来,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女,她孱弱的身体被裹在一件宽大的厚重斗篷里,脸色依旧毫无血色的苍白,黑玛瑙一般的双眼却亮得惊人,生命的火光在她的身体里一分一秒地流走,另一种东西却在她的眼里熊熊燃烧,五长老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疼地正要责问她为何不在房间里休息,却见她忽然抬起手,从斗篷下的刀鞘里抽出了一把不凡长剑,古朴威严的长剑在夕阳余晖下锋芒毕露,一声龙吟仿佛从遥远之处传来。   “你……你拿起了问仙剑……”几位长老不约而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震惊不已地看着门口的璇玑。   在万剑宗,通常问仙剑是作为掌门更迭时候选人面临的最后一个考验,测剑意,问剑心,只有能够拿起问仙剑的候选人,才能成为万剑宗的新一任掌门,而在特殊时期……   “万剑宗第二十四代内门弟子——陆璇玑,奉掌门之命代行掌门之职。”   背对着夕阳的少女,面部神情晦暗不明,唯有那双充满决心和力量的眼睛在逆光中依然散发着惊人的亮光。   “璇玑……”七长老向着璇玑上前一步。   “大长老听令!”璇玑铿锵有力地声音打断了七长老的话,也中止了七长老的脚步,璇玑定定地看着站在神色复杂的大长老,目光坚定,毫不退让。   许久后,大长老低下头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当他再抬起头时,脸上神情已经变化:“刘阳朔在此听命。”   “将宗门所有的法宝立即下发到内门弟子手中,确保每一个法宝都分到了适合它们的弟子手里——”   三长老大惊:“璇玑,那可是宗门数百年以来累积的底蕴,你——”   “三长老!”璇玑声色皆厉的一声大喝,打断了三长老未说话的话语:“如果宗门在这场苦战里不能取胜,再多的财宝都只会成为魔门的战利品!”   三长老被璇玑身上的气势所震,竟一时忘了话语。   “领命。”大长老淡淡一声回答,转身大步走出宗门大厅。   璇玑给几位长老都吩咐了任务,就连桀骜不驯的三长老都领命离去了,只剩下五长老依然留在大厅里,沉痛哀伤地看着璇玑。   “璇玑……你不能上战场,你的身体还没有全好,如果你冒然催动灵力……”   “五师叔,宗门遭此大难,作为弟子一员,我不能坐视不管,这不仅事关万剑宗的存亡,也关乎着全天下的存亡,如果被魔门打开阴阳界门,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我还活着,又还能活多久呢?”   璇玑的最后一句话轻若鸿毛,她的眼里露出一抹若有别意的悲伤。   “cut!”陈导喊道。   场内所有人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饰演五长老的齐露笑着对薄荧点了点头,夸奖道:“演的很好,我都不自觉地被你带进去了。”   “哪里,还是大家的功劳,如果不是齐姐和其他演员演出那个气氛,我也不会这么快入戏。”薄荧笑着说。她看向站在导演身后的林淮,见对方面露赞许地向她点了点头,薄荧才确认自己演得不错,放下心来。   这场戏陈导原本以为会拍上个三四次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却没想到居然会一次就过,薄荧走过来的时候,不苟言笑的他还破天荒地对薄荧露出了一个笑容,夸奖道:“效果很不错,离你的下一场还有一段时间,你去好好休息一会吧——辛苦你了。”   “好的,谢谢陈导。”薄荧笑着道谢,又向几位刚刚合作的配角们说了句辛苦大家。   接着就是林淮和李阳州的对手戏,薄荧没有打扰林淮,对他笑了笑,然后就走出了内景,回到演员休息处去继续研读剧本。   七月中旬的时候,录取结果公布,薄荧发挥超常,以688分的成绩被第一志愿的上京大学哲学系录取,和今年上京的高考状元只差十八分,当天下午晚些时候,梁平准备的通稿就飞向了各大网站和个人,等到第二天的时候,薄荧的新闻就已经遍布了各大娱乐报纸和网络。   这一天,不论薄荧走到哪里,都会收到工作人员的祝贺,当天的拍摄收工后,在拍摄场地和酒店之间两点一线的林淮罕见地提出了主创们一起外出聚餐的提议,虽然薄荧从他们白天的异常举动中已经猜出了这恐怕是个给自己的惊喜,但是当林淮端出藏起来的大蛋糕的那一刻,看着一张张真心实意的笑脸,薄荧还是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发酸。   包括李阳州和金薇玲在内的大部分主创都参与了这场小型庆祝会,就连一向不出席这些私下活动的陈导也出人意料的出现在了现场。   所有人都喝的是啤酒,为了不让人扫兴,薄荧也是如此,也许是第一次喝酒的原因,没喝几杯薄荧就感觉有些头晕了,在又一次被敬酒的时候,薄荧正要喝下,林淮忽然笑着拿走了她的酒杯。   “予楠哥,这一杯我替她喝吧。”   在剧中出演掌门一角的老戏骨王予楠看了看薄荧的脸,这才发现她的脸上已经飞上了一片红霞。   “好!这一杯我敬你!”王予楠爽快地和林淮喝下了这杯酒。喝完后,他立即转身叫来了服务生小妹,为薄荧叫了一碗醒酒的冰镇绿豆汤。   “谢谢予楠大哥,下次我一定补上这杯。”薄荧抱歉地笑道。   众人看薄荧已经有了醉色,再来恭喜她考上名校的时候,也会主动让她以茶代酒。   即使如此,薄荧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也已经有些醉醺醺了,薄荧有心回忆一下自己究竟喝了多少的酒,好对自己的酒量有个大概的估计,奈何被酒精影响的大脑已经无法胜任这任务,薄荧算了一会也没算出个究竟来,干脆走到了房间外的小露台上打算吹吹风。   夏夜的凉风里虽然远不上空调房里凉爽,但却比空调冷气更令人神清气爽,薄荧眺望着远处依然灯火辉煌的美食街,静静地站了十几分钟,正准备调头回去房间的时候,忽然听见了隔壁的露台门打开的声音。 ☆、第62章   薄荧诧异地望了过去,正好看见林淮从房间里走出的身影,因为没有想到还有人就在隔壁露台,林淮黯然失落的神色没有丝毫掩饰地出现在了薄荧眼里。   伸手关门的时候,林淮才抬头看见了站在几米外的薄荧,短暂的愣神后,他露出了温和的淡笑:“你也来吹吹风?”   薄荧看着在他勉强的微笑里掩不住的疲意,忽然产生了留下来和他说说话的想法。   薄荧向他走了过去,站在了尽头的栏杆前,林淮见她走来,也走到了露台的尽头前,两个露台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近也不远,仿佛双方各伸出一只手就能触碰到对方。   “林淮哥,谢谢你为我组织这场聚会。”薄荧说道。   “我只是说出了这个提议而已,谈不上费心。”林淮微微一笑:“大家愿意来参加这次聚会,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而是他们将你一直以来的努力看到了眼里。”   “林淮哥,”薄荧看着他:“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努力是件好事,但是太过也会适得其反’,累了的时候就休息,想停下脚步的时候就停下脚步……不想笑的时候,就不笑。”   林淮看着薄荧,因为意料之外的话语而怔住了。   “至少现在这个时候,不想笑就不笑,不想说话就不说话,即使你说了什么不像你的话,我也都会在一觉之后忘记的。”   薄荧的神色真挚而诚恳,她说话的时候,黑玛瑙一样澄净黝黑的眼珠静静地凝视着他,一阵夜风吹过,林淮从晃神中回过神来,自嘲地一笑。   “没想到会让剧组里年纪最小的你给担心了,我这个前辈当的太失职了。”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薄荧话音未落,林淮就打断了她,苦笑着说:“不,我做的一点都不好,不论是作为演员,还是一个男人。”   “我没有办法在梦想和生活中取得平衡,只能让爱我的人不断伤心失望……”他垂下眼,停了片刻,颀秀清俊的面孔中流露出一抹悲哀,茫然若失地看着楼下空空如也的地方:“……我是一个失败的人。”   如果是平常的林淮,恐怕怎么也不会说出这些话吧,薄荧不想去猜测此时的他是否是受了酒精影响,就像她说的那样,不论今晚他说了什么不像他的话,她都会把听到的一切忘记。   “林淮哥。”薄荧开口叫他的名字,林淮抬起头来,薄荧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是一个失败的人。”   “我不会劝你舍弃生活或梦想的其中一个,因为我相信你能找到它们的平衡点,林淮哥,你有试着把自己的心里话、自己的担心和顾虑告诉那个爱你的人吗?”   林淮苦笑着摇了摇头。   “和她敞开心扉谈一谈吧。”薄荧认真地看着他:“因为不想让对方担心而藏起所有脆弱,对爱你的人来说有时反而会成为一种冷漠的伤害。”   林淮沉默着,眼中神色似有动摇,半晌后,他抬起头来看着薄荧,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谢谢你,薄荧。”   林淮在第二天一早就请假离开了剧组。   薄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点也没吃惊,这一天她的拍摄计划临时调整为了补拍因沈岚而作废的那些镜头,下午拍摄中途,休息的时候,薄荧忽然接到了梁平的电话,让她有空多发发微博,和正在合作的当红演员在微博上互动不仅能宣传还未面世的作品,也是提升自身人气的一种方法。   薄荧这一个多月忙着拍戏,也就看看微博的新闻推送,除了开通当天发布的那条微博以外,她的微博主页还处于寸草不生的状态。经过经纪人的提醒后,薄荧登陆了微博,看着新微博发布界面想了半天后,也没想到自己应该和哪个正在合作的“当红演员”展开互动。   梁平的意思显而易见,这个“当红演员”除林淮外不作他想,林淮既是人气演员,又是薄荧在戏中的配对,薄荧和他捆绑着炒一炒热度是理所应当的事,如果是其他人,薄荧会没有任何芥蒂的照做,但是对方是林淮,她不愿意,她不愿再在林淮摇摇欲坠的恋情上加上一枚砝码了。   最后,薄荧从拍了庆祝会大合影的一个主创手里拿到了合影照片,又挨个询问了照片里的人,得到同意后,她将这张合影上传了微博,并了每个在画面里出现的人,感谢他们的祝贺,也感谢了所有的粉丝。   离下一场开拍还有些时间,薄荧索性看了看私信,除了大量粉丝的祝福外,还有不少充满恶意的辱骂或意淫,薄荧应对的方法就是视而不见,只要苗头不对,她就立刻不看,转而看向下一个人的私信,在内容纷杂的私信箱里,薄荧看见了傅沛令的微博名字,私信一共有二十三条,薄荧一条没看,直接把他拉黑了。   在退出微博之前,薄荧看到自己新发出的微博已经有了不少回信,她随手点开看了一下,发现最先评论的又是那个叫“向着梦想前进”的人,先前在私信箱里,她就已经看见过这个名字了,他发来的私信数量不算多,却雷打不动每天都有,和私信里不断表达着对薄荧喜爱之情的其他粉丝不同,“向着梦想前进”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向她汇报自己的近况,说一些生活中的趣事,就像是在和一个亲近的好朋友聊天那样。   在最近的一条私信里,“向着梦想前进”说自己决定放弃老师建议的音乐学院,在明年一月去参加上京电影学院的艺考。   薄荧照例什么也没回,她又看了几分钟自己的微博,等到拍摄地那里传来了陈导喊通过的声音后,她马上将手机收好,快步朝拍摄地走去,投入了下一轮拍摄。   “元姐,你看最近的新闻报道了吗?”   元玉光的助理小柔拿着手机一脸愤愤地走进电视台为明星提供的单人化妆间。   坐在化妆镜前的年轻女人穿着一会上台的演出旗袍,脑后半盘着发髻,乌黑的长发被挽到一边,像一匹披在肩上的黑绸,年轻女人眉目如画,在镜前柔和明亮的光线下,像是从某幅大师名作里走出的毫无瑕疵的绝世美人一样,散发着一层看不见的光芒。   元玉光低头看着台本,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说道:“又有哪个公共号做了我的花瓶集锦?”   “哎呀,不是!”小柔气愤地拿出手机给她看:“有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新人,演了两部电影就得意忘形,现在媒体都叫她小元玉光!”   元玉光从小柔手里接过手机,面无波澜地看着热搜榜上排在第四和第七的两个关键词:“薄荧”、“小元玉光”。   “她的确很美。”元玉光将手机还给小柔:“就算被说‘艳压元玉光’,我也能够接受。”   “元姐!”小柔气不过,叫道:“你入行这么多年,那么多作品摆在那里,她一个刚出道的新人,凭什么和你相提并论!还好意思把自己当‘小元玉光’——她长得比元姐差远了!”   “随她去吧,如果有人能夺走‘千年美人’的称号,恐怕我会是最开心的那一个人。”元玉光淡淡地笑了笑,那笑里揉着一抹自嘲:“以后她就会知道,对一个演员来说,过度的美貌究竟意味着什么。”   “元姐……”小柔的声音低了下来,她难过地看着元玉光:“总有一天,观众会看见你的努力的……”   元玉光低下头看向手中做了不少笔记的台本,低低地笑了一声:“……希望如此。”   《问仙》剧组在林淮预定返回的那天,举行了开拍后的第一次媒体探班。   这是薄荧第一次接受媒体采访,虽然梁平认为她的情商能够应付,但还是免不了不放心,在头一天的晚上给她打了一个半小时的电话,告诉她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还给她举例了不少媒体会在采访时可能使用的谈话套路,教她如何避免在不知不觉中落入媒体圈套。   因为拍摄日程紧张,所以采访是在不影响拍摄的前提下,见缝插针地进行的。   薄荧连拍三场戏下来,还没来得及歇上一会,采访完金薇玲和李阳州等人、早已等在一旁的几个探班媒体立刻蜂拥了过来。   三个记者分别来自不同的网站和报纸,提的问题却一样的辛辣,每个人都像一头发现了肥肉的饿狼,眼里闪着精光,想要从薄荧嘴中刨出一个大新闻。   “请问你为什么会决定出演璇玑一角?这是否意味着今后你将从大银幕转战小银幕?”一个记者还未说完,另一个记者就马上问道:“粉丝都认为你可以胜任更重要的角色,你怎么认为呢?” ☆、第63章   薄荧笑了笑,将身上厚厚的斗篷脱下搭在手上,没有丝毫不耐烦地柔声说道:“接到好的电视剧本,我就会出现在小银幕上,接到好的电影剧本,我就会出现在大银幕上,我是一个演员,只要有好的作品,我就会出演。”   “比起能否胜任,更重要的是你是否适合这个角色,我认为璇玑仙子这个角色就很适合作为我在小银幕上的第一个挑战,我会努力演好她,来回报陈导和粉丝们对我的期待。”   “请问你在剧组里面关系最好的演员是谁?”   薄荧笑道:“因为我是主创里面年纪最小的演员吧,大家都挺照顾我的,我们关系都很好。”   “有传言男主演李阳州和你不和,是这样吗?”有个记者问到。   “传言大多是假的,这个也是。”   “那么林淮呢?请问你对林淮怎么看?你们在剧中有许多感情上的对手戏,在拍摄的时候会不会有心动的感觉?”另一名记者接着问道。   薄荧打太极道:“林淮前辈的表演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拍摄的时候我不是在表演自己的戏份就是在揣摩林淮前辈的表演,倒是忘记了有没有心动过。”   几个记者面面相觑,似乎没想到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接受过采访的薄荧会回答的滴水不漏。   也许是入组前就有人跟他们说了什么,虽然三个记者都没有问出什么猛料,但是谁也没有不开眼地提起几个月前薄荧遇上的那件不幸的事。   “请问你……”   下一个提问刚刚开始的时候,远处突然传出几声“林淮来了”的惊呼。   薄荧刚刚向那个方向看去,三个记者和他们身后的摄影师就已经飞快地转身冲向了林淮,薄荧觉得自己有必要改正一下错误的想法,先前她还以为自己是记者眼中的一块肥肉,但是林淮出现后,她发现自己充其量只是一块吊着碎肉的骨头,林淮才是那块油光水滑的肥肉。   林淮取下戴在脸上的墨镜,一边笑着和记者说着什么,一边走到了薄荧身边。   “没关系,节约时间,一起采访就行。”林淮笑着站到了薄荧身边。   能和林淮一起接受采访,受益更多的自然是薄荧,有了林淮的加入,即使她什么话也不说,出镜分量也会增加。   林淮看了一眼穿着厚厚拍摄服装的薄荧,对几名记者和摄影师说道:“天气太热了,你们也很辛苦,到我的化妆车上继续采访吧?”   记者和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们自然求之不得,加上薄荧和林淮两人,一共八人上了林淮停在片场外的一辆黑色gmc。   采访重开后,记者们又像对薄荧那样向林淮争先恐后地提出了问题,但是大概是看在林淮的高人气份上,记者们的提问要比对薄荧时客气得多,即使想从林淮口中挖出什么料,也被经验丰富的林淮用圆滑的回答给带回了《问仙》的宣传上。   薄荧叹为观止,在心里感叹自己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薄荧是你出道以来合作的女演员中年纪最小的一位,请问你是怎么看她的?”一名记者忽然把话题转向薄荧。   “薄荧是我见过的最谦逊努力的演员,我相信以她的毅力和天分,一定能在这个圈子里走出属于自己的大道。”林淮毫不吝啬地说。   林淮虽然不论和谁合作都只会说对方的好话,但是客套话和真心话还是很容易分出区别,记者们马上兴奋起来,其中一人立马追问道:“据说前几天剧组主创们为薄荧举办的升学庆功宴是你提议组织的,请问是真的吗?为什么你会想到要为薄荧庆祝呢?”   “组织这样的聚会对我来说不是第一次了,上个剧组里我也为晁宇前辈组织过一场惊喜聚会,要问我这次为什么会想起组织一场惊喜……大概是源自学渣对学霸的天然崇拜吧,”林淮玩笑道:“众所周知,虽然我在戏里总是演很厉害的人,但现实生活中的我在学生时期却是一个永远在及格线上挣扎的人,现在有个前途无量的学霸在我眼前,我还能不赶紧抱紧大腿吗?”   提问的记者被他逗笑,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接下来的采访就都集中在了《问仙》的宣传上。   十分钟后,林淮要准备化妆开始拍摄了,采访也就随之结束了。   薄荧在记者之后下车,走的时候林淮叫住了她,对她说了一声谢谢,虽然他没有挑明是因为什么事而道谢,但是薄荧从他脸上轻快的笑容里已经猜出了原因,薄荧对他了然地一笑,走下了他的保姆车。   留在车外几步外的记者们见到薄荧这么快下车,失望地散去找下一次采访对象了,薄荧则回到片场,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下一场拍摄。   当天晚上九点过,她忽然收到梁平的一条微信:   “下午的探班采访,澜易娱乐已经在微博官方号上发布了。”   薄荧正要回复,又一条新信息跳了出来:   “采访应对得很好。[呲牙]”   薄荧回复一句“谢谢”,再加上一个捂嘴笑的表情,接着就打开了微博,澜易娱乐在发布探班视频的时候已经在微博上过薄荧了,薄荧顺着自己的微博点了进去,看完这段时长十六分钟的视频,澜易娱乐不仅采访了几个人气演员和导演,就连普通的工作人员也没放过,澜易娱乐的记者随机选取了许多工作人员,向他们询问剧组里最喜欢的演员是谁,理由是什么。   薄荧下滑到评论,看见已经有了不少网友留言:   “林哥的好人卡家里已经堆不下了吧?不过真没想到薄荧会和林哥一起并列成为最受工作人员欢迎的人。”   “是我的错觉吗?感觉林淮和薄荧私下关系很好。”   “李阳州那口满满玉米渣子味的乡土口音是什么鬼?竟然会觉得萌萌哒的我又是什么鬼?[笑哭]”   “被李狍子的口音圈粉1。”   “难道只有我一人发现陈会中明显偏爱李狍子吗?李狍子一说话,他那笑容就止不住啊。”   “楼上的,陈导明显还偏爱林淮和薄荧,你没看三分钟的采访里,这两人名字的出现频率有多高吗?”   “我脑补出了一场好可怕的爱恨纠葛……感觉自己需要吃药了。”   “我铃今天也超可爱,铃铛会永远在身后支持你的!”   “跪舔薄荧的盛世美颜。[舔屏]”   “心疼我们小荧,穿着那么厚的斗篷在四十多度的高温里拍戏,好怕她中暑。”   薄荧看了几条评论后,顺手点赞了第一条、第四条和第七条,然后就锁屏了手机。   几分钟后,李阳州拿着手机一脸复杂地来找刚刚拍完一场戏正在休息的林淮。   “林哥,俺的经纪人告诉俺薄荧被俺的口音圈粉了。”   “什么?”正在脱下外衫的林淮停下了动作,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就是你们玩的微博,那玩意,薄荧在上面说被俺的口音圈粉了——”李阳州的脸上露出害怕:“你说她会不会因此爱上俺……我啊?”   “我看看。”林淮说。   李阳州把手机递给他后,林淮才发现所谓的“薄荧在上面说被我的口音圈粉了”,实际只是薄荧点赞了那条说自己被圈粉了的微博而已,被她点赞的还不止这一条回复,这条微博下的好几个回复都因为她的点赞而炸开了。   当林淮看到薄荧点赞了说自己收集好人卡的微博时,他忍俊不禁地笑了。   “林哥,你不厚道,你还笑!”李阳州焦愁地说道。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快点换衣服,下一场该你了。”林淮把手机还给他,笑着离开了。   另一边,金薇玲自己刷微博的时候刷到了薄荧点赞“我铃今天也超可爱,铃铛会永远在身后支持你的”这条动态,躺在保姆车里休息的她当时就变得神色复杂。   ……薄荧在搞什么?   要说蹭热度、抱大腿的话,她这个新晋小花显然不值得薄荧这样做,她只能将这理解为薄荧释放的一种友好信号。   其实就算薄荧什么也不做,她也不会搞什么小动作的,如果她们之间条件相差无几,她或许还会动点小心眼,处处竞争一下,但是两人之间的差距大到隔着十几条街,她也就没了那些想法。   她和薄荧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走的路线也不同,犯不着因为一点嫉妒而交恶,反正这部戏拍完以后两人就不会有什么多的交集了。   除开这些用理智思考的理由外,让金薇玲拒绝和薄荧竞争的还有一个情感上的理由:   她认为薄荧很危险——   尽管薄荧在剧组表现得完美无瑕,但金薇玲依然毫无理由地、本能地觉得薄荧很危险。   她相信自己的本能。 ☆、第64章   紧赶慢赶,《问仙》终于在八月的第一天拍完了最后一场戏份,晚上十点的时候,剧组包下了一家川菜餐厅,举行了杀青宴。   餐桌上杯觥交错、人尽皆欢,因为知道薄荧酒量差,所以薄荧喝了几杯后就有人主动让她以茶代酒了,杀青宴进行到接近尾声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忽然打进了薄荧手机。   薄荧侧过身体,背对着酒宴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后,传来了一个让薄荧熟悉的声音:“薄荧。”   薄荧眉眼里的笑意淡了下去,她站了起来,慢步走出了大厅。   “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薄荧走进一间关着灯的无人包间,打开墙上的顶灯开关后顺手关上门,在圆桌前的其中一条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这不重要。”傅沛令在电话里说:“难道你想就这么躲我一辈子吗?”   “为什么不可以?”薄荧漫不经心地回答。   她面色如常地看着对面的白色墙壁,在雪白的墙壁上,一粒绿豆大小的油渍不显眼地溅在上面,薄荧的目光扫到后,立即从这面墙壁上移开了视线。   脏了就是脏了,不论污渍有多小。   “别这样。”傅沛令的语气里露着隐忍和哀求:“我们见一面吧,薄荧。”   薄荧心不在焉地看着包间内的东西。   “……你给我一个见你一面的机会好吗?我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宁滢没能参加高考,已经辍学了,我和徐俏也已经没有关系了,薄荧,求你了,让我见见你吧……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傅沛令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句尾的时候已经隐有哽咽。   “为什么想我?”薄荧终于开口了,她将目光从圆桌中央的那篮仿真花上收回,声音和嘴角一同扬了起来:“赛车和冰球玩腻了吗?和朋友们喝酒唱歌也腻了?”   “所以想起我了,就像以前一样。”薄荧笑着说。   “我一直在找你!”傅沛令急声说:“我没有一天不是在到处找你!你的家和公司我都去过了,现在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你!”   “我宁愿你骂我、打我……别不理我,别从我的世界消失……我想见你,薄荧……”他哀求道。   “可是我不想见你。”薄荧淡淡地说:“如果你不想我再换电话号码的话,就不要再打过来了。”   无视电话那方的呼喊,薄荧挂断了电话。   大概是这句换电话号码的威胁起了作用,傅沛令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薄荧回到了举行杀青宴的大厅,半个多小时后,杀青宴结束了,来接人的梁平顺道在大厅里感谢了陈导和几个重要的工作人员,然后就开车把薄荧送回了家。   《问仙》的工作结束后,薄荧很快收到了剧组打来的全款,她一次性付了半年的房租,然后又给孟上秋的银\行\卡\里打去了一部分钱,她的片酬就没剩多少了,薄荧把剩下的钱存入了银行,然后又恢复了租房和公司两点一线的生活。   几天后,她接到梁平通知,要和《问仙》的主演们在八月十五日那天一起上国内的一档老牌综艺《一起游戏吧》录制节目,在电视剧正式开播前预热宣传。   这类宣传活动是没有薪资的,也非强制,但是只要脑子没问题,没有哪个演员会冒着被得罪导演、投资人的风险缺席重要宣传。   薄荧缺乏曝光率,这次的综艺宣传正是她现在急需的机会,所以梁平接到剧组那面的联系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八月十五日,薄荧在梁平的陪同下从上京飞到了燕沙,一下飞机就立马坐车前往了燕沙电视台。《一起游戏吧》节目组给《问仙》剧组安排了一个公用的大化妆间,薄荧进去的时候,林淮已经坐在化妆台前让两个化妆师给他上妆了。   薄荧和他打过招呼后,立即坐了下来由另一名电视台的化妆师为她化妆。   没过多久,其他主演们也陆陆续续地进入了化妆间作节目前的准备,加上化妆师和演员们的助理、经纪人,原本宽阔的大化妆间一下子就变得拥挤起来,最先化好妆的薄荧和林淮坐到了一角的沙发上,看起了节目组拿来的流程表。   上面写着大致的节目流程,主持人会问些什么问题,如果有不愿意回答的问题现在就可以和节目组沟通撤换问题,薄荧看了一遍针对自己的那些问题,又让梁平看了一遍,确认里面的问题她都可以回答。   “我去和节目的负责人和总导演打声招呼,有事情就打我电话。”梁平说着,先一步离开了化妆间。   梁平走后,薄荧又抓紧时间看了几遍流程表,想好了每个提问的最佳应对。   “你是第一次上综艺节目吗?”坐在另一条长椅上的林淮开口问道。   薄荧发现自己的紧张有些外露,连忙调整了下表情,笑着回答:“是啊,有点紧张。”   “别担心,台上还有我呢。”林淮宽慰道:“你就当是去玩的,开开心心地录。”   “谢谢林淮哥。”薄荧笑道。   林淮正要说话,准备完毕的李阳州大步走来,重重坐在了林淮旁边,李阳州的经纪人——他的远房亲戚邬贵河一脸焦虑地追在他身后,一起来到了休息区这边,看见林淮和薄荧后,他马上笑了笑,但是视线一移开,那张笑脸又变脸似地迅速换成了苦瓜脸。   “小州,你把俺的话听进去没有,一会录节目的时候该干哈你知道了不?”邬贵河问李阳州。   薄荧因为和李阳州的关系而只能忍笑,林淮因为礼仪的关系也只能忍着笑。虽然李阳州泡在方言里的普通话总是让人发笑,但比起他的经纪人来,李阳州的普通话已经能过一级了。   “俺——”李阳州一脸不耐烦地抬起头后,却突然卡住了声音,他警惕地瞟了一旁的薄荧一眼,咳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为什么非要说假话?!怪不得俺娘——我妈说娱乐圈黑暗得很,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搞坏了风气!”   “你咋就这么哏呐?俺跟你说,你要是说真话,那就要得罪全天下一半的女银啊!你还想不想做大明星了?”邬贵河愁眉苦脸地看着李阳州:“你就听俺一回吧!”   “我不!就不!本来俺……我也没想要做大明星,我先被陈导骗,又被你骗,你们看我老实怎么的,是不是专门欺负老实人?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只是想来大城市找一份端盘子的工作,被你们骗来抛头露面就算了,现在还要逼我说假话——”李阳州把头一扭,看向林淮:“林哥!你人最正直,你说说他!他这是想‘潜规则’我啊!”   邬贵河壮实的身体一晃,像是要因李阳州而崩溃倒地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邬哥你说说吧。”林淮忍着笑说道。   “俺就是提点他啊!让他别在节目上乱说,免得又得罪人!”   “你那是提点吗?你让我把丑的说成美的,美的说成丑了——你让我骗人!”李阳州气愤地说。   “小州,你过来。”邬贵河深呼吸一口气,向李阳州招手。   “干哈?!”李阳州警惕地盯着他。   “过来!”邬贵河眉毛一竖:“不然俺给你娘打电话了!”   李阳州的脸色瞬间精彩起来,在恶势力的压迫下,他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走向邬贵河。   邬贵河拉着李阳州走开了,远远地还有两人的争吵声传来:   “你削俺吧!你要不听俺的,要不就削死俺!你娘把你交到我手里,俺就一定要把你带成大明星,你要是不听俺的话,你——你就在这里削死俺吧!”   薄荧侧过头去,掩住自己破功的嘴角。   下午两点的时候,所有出场的演员都集中到了《一起游戏吧》演播厅,两点四十五的时候,正式开始了录制。   四名主持人在又唱又跳的一阵开场白后,大声请出了此次来参加节目的《问仙》主演们。   “走吧。”站在薄荧身边的林淮低声提醒道。   薄荧点了点头,和其他主演们一起走出了后台。   《一起游戏吧》开播以来已经有了二十三年历史,是一个名符其实的“老字号”综艺,虽然近年来随着一些新兴综艺的崛起而影响力有所减弱,但是总的来说,它依然是国内目前收视率最高的综艺节目,《问仙》能上《一起游戏吧》宣传,不管是对电视剧的热度而言还是对演员的人气而言,都会是一个很大的帮助,反过来,节目也能借林淮、金薇玲这样的人气演员的号召力提升收视率,双方各有所得。   节目大牌,演播厅自然也不会小,偌大的演播厅里最多能容纳一千人,这次的观众席也是照样座无虚席,薄荧和林淮他们一起走出后台的时候,台下立刻响起了沸腾的尖叫和口哨声。 ☆、第65章   “观众们的反响好热烈啊,让我都有些伤心了,刚刚我们上台的时候有这么大的尖叫声吗?”资历最老,分量也最重的国内主持人一哥童榕装作生气地说道,台下的观众们立即给面子地尖叫起来。   “这才对嘛,来,我们让他们依次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第一个谁来?从左边开始吧。”童榕说。   站在左边第一个的是拍完戏后就把头发剪短、烫成了可爱小卷的金薇玲,她已经上过很多综艺,所以这时轻车驾熟地将话筒拿到了嘴边:“大家好~我是你们的金薇玲!”语毕,她歪着头冲观众席送出了一个俏皮可爱的wink,台下又是一片响亮的尖叫和粉丝大声呐喊玲玲的声音。   穿着一身休闲李阳州接着拿起了话筒:“我是李阳州,我属狗,有些人老叫我李狍子,你们不知道十二生肖里没有狍子吗?”台下一片笑声,几个主持人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李阳州浑然不觉,依然十分认真地继续着小学生似的自我介绍:“我擅长吃,至今没发现有人比我能吃,兴趣爱好是考察自助餐厅,最喜欢吃的是肉,我没有不吃的东西,小时候家里没人,饿慌了的时候我还吃过生米……”   主持人笑得弯下腰去、不住拍着大腿,台下的观众也是笑得东倒西歪,演播厅下面的邬贵河已经快要晕厥过去了,站在一旁的林淮适时咳了一声,李阳州回过神来,为自己的自我介绍作了结语:“记住啊,我不属狍子。”   童榕一边笑一边站起身来:“等一下……李阳州,等一下……你以为大家叫你狍子,是因为以为你属狍子的原因吗?”   “难道不是吗?”李阳州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来,我们让你的粉丝给你解释下,台下哪位是李阳州的粉丝?”童榕看向台下的观众席,许多女观众尖叫着伸起手来。   童榕随手叫了一个坐在前排的女观众上台来,把话筒递到她面前:“你告诉李阳州,你们为什么会叫他李狍子?”   女粉丝羞涩地看了李阳州一眼,却不敢与他对视:“因为狍子是北方的嘛,又呆萌呆萌的,就像他呀,这是我们粉丝取的爱称,一种亲昵的称呼,我们当然知道李阳州属狗啊,但是叫狍子更萌嘛……不然,要叫李狗子?”   “哈哈哈哈哈哈——”童榕和另外三个主持人都大笑起来,童榕笑过后,神色一敛,严肃说道:“你们粉丝怎么能这样欺负偶像呢!总要给人家一个选择机会吧!”   女粉丝不好意思地笑着连连点头。   “好,让我们马上采访一下本人的想法。”童榕看向一脸懵逼的李阳州:“李阳州……说吧,你是想让粉丝们叫你李狍子,还是叫你李狗子?”   呆了半晌后,李阳州神色复杂地开口:“那……还是狍子吧……”   送回李阳州的粉丝后,下一个自我介绍人就轮到了薄荧。   她拿起话筒,刚刚露出微笑,台下就响起了疯狂的口哨和尖叫声,等了好几秒后,台下的声音才堪堪降低,薄荧这才继续说道:“大家好,我是《问仙》中饰演璇玑一角的薄荧,很高兴来到《一起游戏吧》和大家见面。”   下一个就是压轴的林淮了,他才刚刚拿起话筒,演播厅里的尖叫声就快掀翻屋顶了,林淮早有经验,笑着压了压手掌,下面的粉丝就立即听话地收了声,看得薄荧佩服不已。   “大家好,我是林淮,在《问仙》中饰演的是慕容辽这个角色。”林淮笑着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仅仅如此,下面的粉丝就非常赏脸地尖叫起来。   “听说这次的慕容辽和你以前饰演的那些古装角色都有很大不同,能不能向我们透露一下,和你之前演的虞元善、杜安刀有些什么区别?”穿着淡粉色裙装的女主持杨婵开口问道。   因为有书版在先,保不保密剧情都无所谓了,但是为了没有看过原著小说的观众着想,林淮此时也不能说得太过明白,要为电视剧版保留一点新鲜感和神秘性。   “慕容辽和我从前演过的角色相比,最大的区别应该是,他不是一个好人。”林淮说。   另一名男主持感叹地长喔一声,顺着这个话题问了下去:“当初你为什么会想起接这样一个角色呢?”   “我希望慕容辽这个角色能为我带来一些突破,这是一个复杂多变的角色,对我而言很有挑战性。”林淮笑道。   自我介绍环节结束后,童榕用几句收尾,接着就进入了游戏环节,节目组准备的第一个游戏是常规的“心有灵犀”,游戏规则是每队分成两人,一人比划一人猜,猜句的过程中不能用语言提示,以在相同的时间内猜中俗语多的队伍获胜。   先出场的是《问仙》队,按照戏内的cp分组,薄荧自然和林淮分到了一组,金薇玲则和李阳州分到了一组,先上场的是金薇玲他们,在协商过后,李阳州做比划的那个,金薇玲来猜,主持的童榕将成语牌拿给李阳州看了以后,李阳州跃跃欲试的表情立即变得难以言喻。   “怎么了,快表演啊。”金薇玲催促道。   李阳州缩起身子,两眼往上一翻,露出大大的眼白,摇摇晃晃地一边走,一边用两手做出扑腾的动作。   演播厅里哄然大笑起来。   “……溺水的智障?”金薇玲憋了半天,只憋出一个两个字的词语。   李阳州猛地把身体挺了起来:“你才智障呢!”   “咳……别说话啊,说话就犯规了。”童榕强忍着笑主持道。   “pass。”金薇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接下来的几十秒内,金薇玲这一组只猜出了三个成语,计时结束后,李阳州气愤地从主持人手里拿过俗语牌,对嗔怪他的金薇玲说道:“你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第一个‘笨鸟儿先飞’你怎么没猜出来,谁看都是‘笨鸟儿先飞’吧!”   “瞎子才看得出呢!”金薇玲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先学几声鸟叫,再扑腾?”   “不是不能用语言——”   “学鸟叫算什么语言?鸟语?”金薇玲问童榕:“童大哥,说鸟语没关系吧?”   “对,”童榕忍笑:“说鸟语ok。”   “听见没,是你脑子轴。”金薇玲白了他一眼。   李阳州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好,李阳州金薇玲这组的成绩是三个,下一组又会如何呢?让我们请出下一组——璇玑和慕容辽出场!”童榕大声说道。   林淮主动地走到了童榕身边,要做比划的那一个。   “你们已经商量好了?”童榕明知故问道。   “没有,我自己决定的。”林淮笑道:“脑力活还是要交给学霸来做。”   薄荧笑着走到了台前,等待出题。   游戏开始后,林淮刚刚做出第一个成语的表演没几秒,薄荧就说出了答案:“按下葫芦起来瓢。”   “bingo!”童榕说着,迅速向林淮出示了下一个俗语牌。   林淮做出动作后,薄荧又迅速猜出答案,三十秒的时间里,他们一共猜出了十一个俗语,让童榕都惊呼不已:   “这就是心有灵犀啊!”   《问仙》组猜完后轮到了主持人组,有着多年经验、配合默契的他们最高纪录是九个,最后还是薄荧和林淮的十一个取得了胜利。   接下来又做了几个游戏,薄荧和林淮的超默契配合让他们无往不胜,轻轻松松为《问仙》剧组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节目结束后,所有人回到后台,还要赶通告的演员和主持人纷纷告别,童榕一边取着身上的收音设备,一边对演员说辛苦了,不少工作人员这时围了上来,询问自己锁定的目标能否能签个名或是合影,薄荧和工作人员拍了几张合影后,才被进来后台的梁平带走。   梁平一边走一边说:“这次节目效果不错,你和林淮的cp应该会在节目播出后形成一定热度,对电视剧和你来说都是一项好的宣传。”   “现在是回上京吗?”薄荧问。   “燕沙这里我约了‘珍心’的老板见面,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能让你拿下一个大广告。”梁平说。   “珍心珠宝?”   “对,就是那个,国内一线珠宝品牌,你的条件这么好,拍什么牛奶坚果广告就太浪费了,我可是打算让你进入国际时尚圈的,以珠宝起步正好。”   “你和我一起去吗?”薄荧不放心地问道。   “放心吧,我当然会陪你一起去了。”梁平马上说道。   六点四十多的时候,薄荧和梁平一起走进一家富丽堂皇的豪华饭店,推开包厢门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十多个相貌各异的中年男人,梁平一进门就笑开了脸,不住地告罪,说着路上堵车,来晚了。 ☆、第66章   薄荧看到包间里全是男人,心里就有些不安,好在餐桌上除了几个荤笑话外,这些来自各行各业的商界大拿没有表现得过于让人反感,薄荧把每人敬过一杯后就再也不肯喝了,这些人也没有强求。   这顿饭一共吃了三小时,珍心的老板本来还想留薄荧和梁平在燕沙住一晚,被梁平借口明天薄荧还有行程给推掉了,看见梁平替她打掩护,薄荧不由松了一口气。   当晚他们就乘坐飞机飞回了上京。   第二天薄荧当然没有行程,她照常前往了公司上课练习,在公司她见到了梁平,打完招呼后,梁平没有让她离去,而是把她叫到了办公室里。   “昨天那顿饭你觉得怎么样?”梁平问。   “……什么怎么样?”薄荧不解地看着他。   “珍心的老板和衡郦房产的老板都有意愿给你‘投资’,就看你愿不愿意了。”看到薄荧变了眼神,梁平立马补充道:“你可以拒绝,我只是把话转达给你罢了,我带过很多艺人,不是每一个都有一身傲骨,以前我曾做主替她们拒绝,可是有时她们还会反过来怪我挡了她们的路,所以从那以后我都不会再替艺人做决定,要怎么做,这取决于你。”   “我不需要特别‘帮助’。”薄荧干脆地说。   梁平看了她半晌,薄荧以为他是在寻思怎么说服自己,他开口后,却是爽快的一声“可以”。   “那边我会去回绝,你也别怕得罪人,我会去告罪的。”   薄荧半信半疑,面上却感激地说:“谢谢梁哥。”   两天后,梁平告诉薄荧这件事已经处理好了,让她不用担心。   因为近期没有工作,薄荧手头又还剩下一些钱,她拜托梁平给自己找了一个钢琴老师,又把学琴的行程纳入了自己的学习计划,再加上每天雷打不动地参加公司的表演课和台词课、形体课、以及私下的文化学习,虽然薄荧没有工作,但却忙得不输有工作的人。   现在的她已经渐渐明白和粉丝互动的重要性,按梁平的说法是,这会增加粉丝对偶像的“粘性”,一个和粉丝毫无交集的偶像,他的粉丝粘性是最差的,流动的、不长久的粉丝数量也是最多的。   为了增加粉丝粘性,现在的薄荧基本上三四天就发一次微博,虽然她发自拍的时候粉丝表现最热烈,但薄荧还是更喜欢分享一些自己正在看的书籍、音乐,和一些日常小事。   半个月后,薄荧正在上表演课的时候,一个未储存的号码忽然打进了她的电话,她下意识地正要挂断,却在看清上面的的电话号码后皱起了眉头。   猫着腰安安静静地走出练习室后,薄荧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接起了电话。   她没有先开口,片刻后,电话那头的人先说话了:   “薄荧。”傅沛令的声音顿了顿,重新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响起:“这些天你过得怎么样?”   “不好。”薄荧干脆地说:“我可以挂了吗?”   “别挂!我只是……只是想和你聊聊,这么多天我都忍住了,没有和你联系,现在你就陪我说说话好吗?”傅沛令在电话那端低声下气地哀求道。   “我以为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薄荧说。   “那只是你的独断专行,我们根本没有好好谈过。”   “傅沛令,”薄荧轻柔地念出他的名字,平静的声音就像是在和一个普通的点头之交说话,平静而疏离:“你还希望我们怎么谈?”   “后天就是我的生日……我们能见一面吗?”   沉默片刻后,薄荧冷淡地开:“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都可以!”傅沛令的声音立即扬升起来:“地点就在我家的电影院,时间你定吧。”   “过会我会把时间发给你。”   薄荧不等傅沛令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傅沛令的生日当晚正好是《问仙》剧组上《一起游戏吧》录制的那期综艺播放的日子,薄荧确认了错过首播后可以在网上看到重播后才放心地出了门。   以防万一,薄荧叫了梁平送自己,只告诉他自己是去见前男友,却没有细说和前男友的渊源。   一路上,梁平都在劝她改变主意,不要去赴约。   “你现在刚刚起步,别的小花就算了,离你之前那件事才过去五个多月,要是你被拍到夜会男人……”梁平欲言又止,薄荧明白他想说的是如果她被拍到夜会男人,那么之前把她当受害者的群众就会往她原本就是一个放荡的人身上想,强\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强\暴,就难以定论了。   “我会小心的。”薄荧说。   梁平看了她一眼:“你不会是还对他余情未了吧?”   “怎么可能。”薄荧笑了起来,她看着自己映在车窗上的有些微弱扭曲的镜像,轻声说:“只是他欠我的,还没还完呢。”   九点四十五的时候,薄荧抵达观蛟影城门口,她戴上帽子和墨镜,谨慎地走进了电影院。   傅沛令就等在门口,和五个月前相比,他高了、瘦了,就像雨后一夜之间抽条的竹笋一般,那股随时随地表露在外的高傲和盛气,也像被暴雨冲刷过一般,只剩下无法掩饰的颓态。   看见薄荧后,傅沛令立即大步朝她走来,他的眼神抑压而炽热,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薄荧墨镜下的眼睛。   傅沛令把薄荧带到了一个影厅前,在进入的前一刻突然停了下来,对薄荧说道:“你闭上眼再进。”   薄荧抬起眼看向他,冷淡的神情里显示出拒绝之意。   “就闭眼一小会。”傅沛令说,急切的神色里露出一丝可怜来。   薄荧看了他一眼,取下墨镜,将眼睛闭了起来。   傅沛令推开了影厅的门,薄荧闭着眼走了进去,又听着影厅的门在身后关闭的声音,才慢慢睁开了眼。   傅沛令期待地看着她。   空无一人的影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新鲜娇嫩的玫瑰花瓣铺满了阶梯座位下的整片空地,高耸的天花板上挂满了浅粉和奶白的珠光\气球,无数闪烁着烛光的香薰蜡烛从她脚下延伸出去,形成一条美丽的光路,弧形的大银幕正下方静静地摆着一个方形的推车,上面放着一个已经插好了蜡烛的精致蛋糕,温暖的烛光在空中轻轻摇曳,静谧而安宁。   薄荧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对上傅沛令的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眼中的期待渐渐失去光彩,重新黯淡下去。   “……我们先切蛋糕吧,你想吹蜡烛吗?”傅沛令扬起一个勉强的微笑,从薄荧冷漠的目光中逃脱出来,逃也似的朝小推车大步走去。   “没用的,傅沛令。”薄荧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向前一步:“你想要和我谈什么,现在就开始吧。”   “薄荧……”傅沛令在离小推车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着薄荧,面露乞求的神色:“我们先切一块蛋糕再来谈那些好吗?”   “如果你没话可说,我就走了。”薄荧转身欲推影厅的大门。   “薄荧!”傅沛令从身后赶了过来,飞快地按住了刚刚拉开一条缝的大门。   “……宁滢我已经报复了,徐俏我也和她断绝往来了,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傅沛令翻涌着痛苦的黑色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无动于衷的脸庞。   薄荧看着他半晌,在他满溢着痛苦的的视线下笑了。   “如果我没有从你身边离开,你还会为我做这些吗?”傅沛令刚刚张口,薄荧就代他说出了答案:“你不会。”   “你报复宁滢、和徐俏绝交,并不是出自对我的愧疚和弥补,从始至终你都在追求自己的目标,满足自己的愿望,你不在乎我受到的伤害,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我回到你的身边而已。”   “我不会原谅你,”薄荧轻声说:“因为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忏悔过。”   “不是这样的……”傅沛令的脸庞因为过度的痛苦而扭曲了:“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看我?犯过一次错的人,在你这里难道就永远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了吗?”   “你还想要什么机会?”   “我不奢求你马上原谅我,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想要你不再躲着我、不再消失,给我一个证明我已经改变了的机会……”   “机会你曾经有过,”薄荧冷冷地看着傅沛令:“我曾经全身心地依赖过你,将你看作我生活的全部,你还给我的却是一天又一天重复的孤独和失望……你明明知道那有多痛苦,却还是任由那痛苦淹没了我。”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薄荧转过身,推开了影厅沉重的大门。   “等等!”傅沛令用力抓住了她的手,他绝望的目光死死地看着她,不顾尊严地苦苦哀求道:“你就陪我过完这个生日再走吧!就半个小时,不,就十五分钟,陪我切一次蛋糕吧——”   “阿令——”薄荧忽然轻声叫出他的名字,希望和喜悦的火光从傅沛令的眼底猛地窜了起来,他期盼地看着薄荧,就像一条浑身湿透、在狂风暴雨下渴望被屋主放进屋内的流浪狗,在薄荧看来,他的表情既可怜,又可笑。   “你知道这一天除了是你的生日以外,还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薄荧的神情在突然之间变得温柔,傅沛令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神情,喉头骤然被一股疼痛顶住了,一股酸胀的感觉侵占了他的心脏,侵袭进眼眶和鼻头,他曾经觉得这神情理所当然,现在却知道这是比世上任何一样珍宝都还要稀有宝贵、是任何事物都不能带来的,让他内心充满安宁和满足的宝物。   “这是我向你告白的日子。”傅沛令开口,声音颤抖。   “八月二十九日,那是我真正被强\暴的日子。”   傅沛令的脸色乍然惨白,他眼中的希望和喜悦在这一刻碎成齑粉。   “你还要让我陪着你,一起庆祝我被强\暴的这一天吗?”薄荧微笑着看着面无血色的傅沛令,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终于从她的手臂上无力地落了下去。   “我希望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薄荧说道,转身决绝地离开了影厅。   厚重的影厅大门在傅沛令眼前渐渐合上,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乞盼着薄荧重新推开大门。   但是影厅的大门却始终没有再被推开。   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慢慢走向空地中央孤零零的小推车,他站在细腻洁白的蛋糕前,拿起一旁的蛋糕刀从中间划了下去,刀刃在划到一半的时候碰到了某种硬物,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影厅里的弧形银幕忽然亮了,傅沛令出现在了镜头里,他看着屏幕,伸手在镜头上摆弄了一下,然后后退了几步,露出了他身处的房屋一角来。   镜头正对着一扇打开了的玻璃房门,门外数百米就是清澈的碧海蓝天,远远传来的海浪声安宁祥和,傅沛令穿着白色的t恤、水洗蓝的牛仔裤,站在拍摄的中央凝视着镜头,他的嘴角扬着微小的弧度,眼里露着少年浅薄的得意和傲气。   “这里是北纬50度49分9点04秒,和你现在所在的上京相差八个小时的英国布莱顿海滩,你一定很吃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银幕里的傅沛令取下摄像头,手持着镜头走出了房屋。海浪声乍然清晰了起来,傅沛令的声音夹杂着风声,隐约有些模糊:   “昨天一天没有联系你,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怪我?其实我翘课了,为了去实地考察我们‘未来的家’。你看,还可以吧?”傅沛令大步走在布满鹅卵石的沙滩上,过了一会,他停了下来,垂下的镜头重新抬起,这次银幕里出现了刚刚傅沛令走出的房屋全景:两层楼的平顶别墅坐落在原木色的地基上,银白色的外墙在阳光下闪着灿烂的光芒,充满现代气息的别墅和身后郁郁葱葱的树木相互映衬,显得高贵而典雅。   “这里离伦敦我们的学校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附近还有大型超市、商场,以及你喜欢的——市立图书馆一间,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这里——”镜头翻转,傅沛令的脸出现在了银幕之中。   “薄荧——”他的笑容一敛,忽然变得异常认真起来:“在我剩下的人生里,我发誓会始终如一的爱你,尽我所能地保护你、满足你的愿望,我会让你穿上最美丽的衣服,住上最漂亮的房子,为你赶走所有烦恼,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薄荧。”   少年意气风发的笑容在银幕中有如朝阳,无知而无畏。   他的笑容在最后被一个突然砸上银幕的蛋糕遮挡了。   傅沛令一脚踢翻小推车,在哐当哐当几声巨响中发疯似地踢翻了附近的香薰蜡烛,气球爆炸的声音不断响起,仿佛他此刻正在遭受狂轰乱炸的内心。   不知过了多久,当大银幕下的空地只剩下一片狼藉后,傅沛令颓然地在最近的那张深红色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已经灰暗下去的电影银幕,黑沉的眼睛里空无一物,像是两条看不见头的空洞隧道。 ☆、第67章   薄荧回到租房的时候,《我们游戏吧》在电视上刚刚播放结束,她坐在小小的矮木桌前,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开了这一期的转播,她一边看着电脑上的转播,一边用手机搜索人们对这一期节目的讨论,果不其然,林淮和她的默契十足成为了观众瞩目的焦点,而李阳州和金薇玲也因为cp感十足而上了一回热门,李阳州的新昵称“李狗子”也迅速出炉,大批因为偶像没有注册微博的粉丝蜂拥到金薇玲的微博下,不是让她劝狗子开通微博感受一下粉丝的“爱意”,就是托她帮忙照顾“脑子没开窍”的狗子。   拥有这样一批以逗弄偶像为乐趣的粉丝,薄荧觉得李阳州不开微博是一个正确选择,否则以他较真的个性,恐怕第二天就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出示医学鉴定来澄清自己脑子没问题了。   薄荧打开自己的微博,发现前天发的微博下也累积了大量关于这次节目的留言。   “前排表白我荧,荧火虫陪你到天荒地老~”被赞到了留言第一条,接下来新晋的热门留言都是和这次《我们游戏吧》有关:   “恕我直言,像薄荧这种美到爆炸、智商高到变态,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找不到一点缺点的人,真是人间少有![心]”   “游戏里平均一个俗语的反应时间不超过三秒,请问荧宝是把俗语大全印在脑子里了吗?”   “节目组很给林淮薄荧这一组面子啊,看看隔壁那组什么鬼——‘吃人饭,拉狗屎’?黑人问号脸。”   “游戏前,你对林淮笑的那个镜头我看得不多,也就三十来遍吧[图片评论]。”这条评论虽然点赞数不是最多的,但却被顶成了最高的楼:   “楼主上道,没有水印,我抱走了。”   “这样一看,怎么感觉满屏幕的粉红气泡呢……”   “感觉两人之间有猫腻。”   “如果薄荧公布恋爱了,我就脱粉,哼。”   看了一会留言后,薄荧就关闭了微博。   离固定的睡眠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薄荧洗了澡以后就坐到了地上开始拉伸身体,练习形体课上学到的知识,十二点的时候,她准时躺到了床上,结束了这一天。   第二天薄荧去到公司的时候,被梁平叫到了办公室,在空白了一个月之后,她终于迎来了第二份工作。   “恒星网筹划自制的青春电影想要请你出演女主角,你先看看剧本吧。”梁平把一本薄薄的本子递给薄荧。   “他们家近两年在网络电视剧上小赚了一把,累积资金后想进军电影界了,《那年夏天》是他们的第一部试水之作,虽然资金上比不了其他大电影,但是选取的剧本和组的主创团队都看得出花了不少工夫。”   薄荧埋头认真看着剧本,梁平继续说道:“除了女主角以外,其他演员都已经确定了,大部分都是十八线以外的小演员,恒星网保证这些人的演技都在圈内一线水准,我也看了名单上演员们的作品,表演上确实都可圈可点,只是缺乏一个红起来的契机而已。”   “男主演是谁?”薄荧看着剧本,平淡地问道。   “一个刚出道的新人,和恒星网签约半年不到,看样子是他们准备主捧的对象,我已经和对方见过面了,演技上你不用担心,演个青春片里的男高中生绰绰有余了。”   “所以他们现在就只差一个话题性女演员来担起此片的热度了。”   “可以这样说,但是他们更偏向找一个兼具演技和热度的女演员。”梁平说:“我答应考虑这部电影还有一个原因,电影的负责人已经答应我,只要你愿意出演,他们可以最大限度的配合你的时间,在你能够拍摄的时间里集中拍摄。”   “没有其他的电影邀约吗?试镜邀请也没有?”薄荧合上剧本。   “按理来说应该不少的,但是……”   梁平脸上露出尴尬神情,薄荧自嘲地笑了笑:“算了,我知道原因。”   她把剧本放到桌上:“那就接下吧,我听梁哥的。”   “拿到你的课程表后,我会再和剧组协商你的拍摄时间。”梁平说。   “谢谢梁哥为我着想了。”薄荧露出笑容。   “明天我送你去拍宣传海报,你也认识一下男主演。”   “好的。”   事情结束后,薄荧又在公司上了两堂表演课,跟着老师拉了一部电影才离开了大风演绎。   回去的路上,她接到一个不认识的号码打来的电话,薄荧看了几秒后才接了起来:   “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后,才传出一个带着鼻音、沙哑的声音:“我是徐俏。”   薄荧没有说话,徐俏等了一会,只有主动开口:“……傅沛令现在在医院,你能过来一趟吗?”   “为什么在医院?”薄荧平静地问。   “昨天你和他说了什么?他一个人喝到酒精中毒被送到医院抢救,傅叔叔和萧阿姨都来了。”   “既然他不缺人照顾,那么你叫我去做什么?”   “你——他想见你!他没有告诉我,但是我知道,他想见你!你就这么狠心吗?!”徐俏在电话里怒声说。   “那一天我也很想见他,你是如何做的呢?”薄荧轻声说:“徐俏,你没有资格指责我,他变成现在这样子,你也有不小功劳。”   “我……”   徐俏刚要说话反驳,听筒里就传出了被挂断的忙音。   她的愤怒还未宣泄就被彻底堵死在了喉咙口,徐俏茫然若失地放下电话,慢慢走回了高级病房。   刚刚拉开房门,萧宜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在我看来,痴情总比滥情好,他比某些人好多了。”   “你说我滥情?你这些年包养的小白脸要我点出名字吗?”傅敬亨冷笑着回敬道。   两人看见走进病房的徐俏,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话头。   徐俏对他们笑了笑,接着走到了傅沛令的病床边坐下。   傅沛令侧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紧闭着的玻璃窗外,眼睛下方的肌肤透出一抹被酒精洗涤过的淡蓝色,两片轻轻合着的薄唇苍白干裂,白纸一般的脸上找不出丝毫血色。   徐俏看着他,眼眶又酸涩起来。   傅敬亨冷冷地看着病床上的傅沛令:“我已经联系了英国那方的大学,等你一出院,就立马给我滚过去。”   萧宜看了眼手表,走过去给傅沛令掖了掖被角:“沛令,我公司里还有事,先走了,别再做傻事了,天底下多少好女孩没有?”   “我的儿子居然会为了女人做这种蠢事,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死。”傅敬亨说。   “因为人形播种机的父亲竟然教出了一个重情重义的儿子?”萧宜冷声说道:“那确实有些可笑。”   “多谢夸奖,你也不比我差到哪里。”   傅敬亨冷笑过后,大步离开了高级病房,萧宜回头看了徐俏一眼,若无其事地笑道:“俏俏,沛令就麻烦你照顾了,我们公司还有事处理,就先走了。”   “好,阿姨再见。”徐俏连忙站起来,送着萧宜离开了病房。   两人离开后,病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徐俏坐回傅沛令床边的椅子,突然听见一声低低的声音:   “她会来吗?”   徐俏吃惊地朝他看去,傅沛令依然动也不动地凝望着窗外一片摇摇欲坠的泛黄树叶,神情平静,仿佛刚刚说话的不是他。   “……不会。”徐俏又嫉又恨,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她嫉妒薄荧在傅沛令心中的地位,又痛恨薄荧对傅沛令的绝情,她不希望薄荧来,可是看着这样的傅沛令,她又希望薄荧来。   她的痛苦是矛盾的,全方位地包围了她。   在她给出否定的回答后,傅沛令的表情没有变化,似乎早已有所预料,所以并没有失望。   他面无波澜地望着那片不知何时就会被风吹落的枯叶,好像可以永远看下去。   死寂的空气有如实质,像是带着剧毒的沉重水银,无声无色地灌入这间房间,同时淹没了两个人的心灵。   九月一日,在梁平的陪同下,薄荧前往了上京大学哲学系报道,尽管全程低调,薄荧还是在现身上京大学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早就蹲守在大学门外的媒体就罢了,本校的新生和老生也跟着凑热闹,一脸兴奋地远远围在一边,跟着薄荧走完了报道的全过程。   因为工作的关系,薄荧向系辅导员提交了不住校的申请,辅导员也没有为难她,痛快地同意了。   从辅导员那里,薄荧得知开学后的军训是在九月三日开始,为期五天,离开辅导员办公室后,梁平打量着薄荧的神色,开口问道:“你想要参加军训?”   “我可以参加吗?”薄荧问。   “和普通新生一样参加军训,这能给大众一个你没有‘恃宠而骄’的好印象。”梁平沉吟一会,说道:“虽然好处显而易见,但是其中也有一些风险。你现在正在拍摄电影,如果因为军训而产生了肤色变化或外伤就得不偿失了,观众不会想要看到一个肤色变化不定的角色。”   梁平说的很有道理,电影比电视剧更爱拍摄演员的面部特写,如果肤色不匀,或是出现了伤口,很容易在纤毫毕现的镜头下露陷。   “我是不容易晒黑的体质,军训的时候我保证认认真真涂防晒霜,避免受伤,这样可以吗?”   梁平看了她一会,说道:“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就试试吧。” ☆、第68章   薄荧赶到摄影室的时候,新人男主演已经先拍完了两张单人照,薄荧一边跟众人道歉,一边马上换上了服装开始化妆。   叫易谦的男主演比薄荧大上两岁,今年二十,在娱乐圈也算一个标准鲜肉了,俱梁平所说,易谦是恒星网今年重点培育的对象,除了确实有点天赋以外,和恒星网的某个高层有亲戚关系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在现场薄荧也能看出易谦的受重视程度,一个连道都没出的新人,已经配备了两个助理在跟前鞍前马后,易谦的长相非常出色,甚至可以说就是为了青春片而生,他的面孔里除了人气小生必不可少的俊秀以外,难得的还保留了少年特有的阳光、干净气质。   可惜易谦的少年气质只停留在他的外貌上,实际的性格却是一个三句话过后就开始搭讪薄荧,邀请她泡夜店的花花公子。   薄荧不喜欢这样的人,但是为了今后的顺利拍摄,还是和他交换了电话号码,至于邀约,则用课业重和经纪人不允许给糊弄过去了。   薄荧拍完两张单人定妆照后,又和易谦一起拍了几张用作宣传的双人海报,易谦这人虽然不正经,但好在拍摄过程中也没有毛手毛脚,让薄荧松了一口气。   海报拍完所有海报后已经接近夜里十一点了,她被梁平送回家,然后看剧本看到凌晨一点才睡下。   第二天天不亮,薄荧就被闹钟叫醒,在洗漱完毕后坐上了梁平的车前往上京影视城。   因为薄荧要上学的关系,剧组把她的拍摄日程都提到了一起,在演员齐全的情况下先把群戏拍完,然后其他的一些单人镜头,则可以在薄荧没有课的晚上单独进行,这样的好处是不会影响薄荧在大学的课程和出勤率,坏处则是密集拍摄势必会带来更高强度的工作压力,薄荧必须又快又好地完成拍摄,否则剧组在成本压力下很有可能会改变对薄荧的优待。   在和所有人打过招呼后,薄荧马上投入了工作。   今天拍摄的都是发生地点在教室的群戏,第一幕是几位主角刚刚升上高中部,坐在教室里聊天的戏,随着导演一声令下,坐在课桌前的薄荧就不再是薄荧,而是刚刚成为高中生的校花孙思凝了。   就像梁平说的一样,在场的主演们都是有实力的人,不论是易谦饰演的开朗阳光的后桌同学周明辰,还是其他主演饰演的英俊的花花公子老郑、微胖界的刘德华阿摆、人群里的开心果蔡宕,每个人的表现都各有亮点,没有一个失误,第一幕很快就喊了卡,被导演宣告通告。   “大家都做得很好!接下来也保持这种发挥!”导演高兴地叫道。   没有休息,第二幕开始了。   英文课上,薄荧饰演的孙思凝忘带课本,坐在后桌的周明辰将自己的书偷偷塞给了她,代替孙思凝,和其他忘记带书的同学一起被叫出了教室罚站。   一脸满不在乎的周明辰和其他人一同走出教室后,导演喊了卡。   “很好,我们休息两分钟继续。”   导演宣布休息后,易谦的助理走上前去和他说了几句后,易谦拿着手机朝薄荧走了过来。   “你收到没有?剧组已经发微博公布电影主演阵容了。我们也互关一下吧。”   这是一个非常合乎情理的要求,薄荧也没有理由拒绝。   她拿出手机,和易谦互相关注了。   “我们拍张合影上传微博吧。”易谦又说。   不等薄荧表态,他已经靠了过来,薄荧只有又配合着他对着镜头微笑。   易谦拍完后看了一眼,拿给薄荧看拍的照片:“你看看,没问题的话我修一下色调就发啦?”   薄荧看了看,说:“发吧。”   易谦在薄荧面前点开修图软件加了个滤镜,熟练地调了调色调后就把修后的照片保存到了手机,他跳回微博界面,传上照片后在手机上啪啪地快速按了几下,然后向薄荧一扬头:“行了。”   薄荧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起来,看见易谦她的新微薄,图片就是他们刚刚拍的合影,附的文字是:“孙思凝,你相信平行世界吗?薄荧”   这句话是剧中的一句重要台词,薄荧回复“我相信”并转发到了自己微博。   这也算是演员特有的一种宣传电影方法了,在发布会和媒体探班以前,电影要想保持热度,就只有靠主演之间的互动维持热度。   薄荧发了这条微博后,留言迅速涌来:   “平常的荧宝对我杀伤力一万点,穿上短裙校服的荧宝杀伤力直接爆表啊[舔屏]!!”   “天啊,好羡慕和荧宝一起读书的那些人,他们都见过我荧宝如此美貌的一面吗?嫉妒哭。”   “新出道的小鲜肉吗?长得不错啊,所以我选择站林薄[doge]”   薄荧看见这条留言的时候,对方已经得到了一百四十多个赞。   没过一会,休息时间结束,薄荧再次投入拍摄,易谦则坐回了他的保姆车等着他的场次。   薄荧几乎连续拍摄了整整一天,没有一次cut,效率高得让导演一直笑得合不拢嘴,在拍戏的间隙里几次当众夸奖她的敬业。   当天晚上拍夜戏一直拍到夜里十一点才收工,薄荧回家洗漱了一下,把第二天军训要带的东西都收到了包里,然后才上了床。   早上五点,闹钟忠实地履行了它的职责,将薄荧从睡梦中叫醒,她没有拖延,迅速地从床上翻身下床洗漱,和她答应梁平的一样,她把所有裸\露在军训服装外的皮肤都擦上了厚厚一层防水防晒霜。   军训不在工作范畴之内,薄荧不好意思再让梁平送了,她在街边拦了一辆的士前往上京大学,抵达目的地后还被死活不收车费的司机要了一张签名。   “我儿子可喜欢你了,我要回去告诉他,真人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十倍。”的士司机爱不释手地看着手中的签名:“你能在上面加上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你说的他肯定要听的。”   薄荧笑着给他加上了这句话。   “谢谢你了啊!”司机笑得合不拢嘴。   薄荧来到操场的时候,偌大的空地上已经集合了大量学生,看到薄荧后,人群立即躁动起来,男男女女们看着薄荧议论纷纷,神色或兴奋或敬而远之。   薄荧现在还不知道,今年参加上京大学新生军训的新生比例是上大历年最高的一次,甚至就连和新生军训无关的老生,都起了个大早,带着零食阳伞来到操场占据了一个好位置。   但是薄荧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猜出他们的大概想法,一些人无非就是想来证实这位入学前就炒得人尽皆知的特殊新生是真的如同电视上那么好看,还是又一个靠着后期才能生存的“后期女神”?另一些眼神里带着反感的就更好理解了,上京大学在国内的大学排名里名列前五,是一所汇聚了各方学霸的大学,像薄荧这种“不务正业”的也能和埋头苦学的他们考进同一所大学,换位思考的话,的确不是一件让人感到愉快的事。   他们不知道薄荧为了和他们共处在一个校园私下花费了多少努力,薄荧也不需要他们了解。   他们只用看见薄荧光鲜亮丽的那一面就好,既然他们不能像对待一个普通人那样接受她,那就把她当做天边可望不可即的明星来遥望吧。   崇拜何尝又不是一种喜爱?   只要她越来越完美,喜欢她的人也一定会越来越多。   总有一天,她会被人真正接受的。   薄荧找到自己所在班级后,同班的同学大多是惊异好奇地看着她,偶有几个对上她视线的男女对她微微一笑,薄荧也都友好地回笑了,这样几次后,很快就有人来和她说话,而薄荧不骄不躁、温和礼貌的态度也让这些人放松下来,越说越多,很快,围在薄荧身边的学生就多了许多,并且还有不断增加的趋势,就连隔壁班的也看着这里跃跃欲试。   好在走来的教官们迅速解决了这个势头。   顺璟高中和北树镇的学校都没有军训的传统,薄荧还是第一次参加军训,据她的了解,军训会有多累,完全取决于军训时分到的教官,而当薄荧看到分到他们这班的黑面教官时,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接下来教官一开口就是三千米长跑,更是验证她的预感。   薄荧在体育上没有什么突出的,相对来说她更擅长短跑,归功于屈瑶梅她们的锻炼,但是长跑她就不行了,在跑之前她一直担心自己会成为吊车尾的那一个,好在同班的女生大多都是缺乏锻炼的典型现代人,说起来她们的耐力甚至还没有薄荧好,四百米的标准跑道三圈下来,还在坚持的已经只剩下一半不到的人数了,女生们大多变跑为走,薄荧目不斜视,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依然在顽强地跑步。   到第六圈的时候,还在跑的男生也少了很多,薄荧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她的理智还想坚持,身体却已经不允许了,她又出现了呼吸困难、仿佛窒息一般的症状,在心跳的激烈搏动和脑内的耳鸣声中,薄荧停了下来,弯下腰撑住自己的膝盖大口喘气。   空气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厚厚塑膜,怎么也传不过来。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症状了,在顺璟被泼水的那次、被孟上秋勒令弹钢琴的那次、收到藿香正气液的那次……   眼前阵阵发黑,薄荧强撑着精神不让自己倒在地上,数分钟后,薄荧感觉好了一点,她咬着牙小跑跑完了全程。   虽然她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但实际上,她却是全班三十三个女生里唯一一个真正跑完全程的,而她跑完三千米后惨白的脸色也显示她不是一个平常有相关锻炼的人。   没有想到外表柔柔弱弱的薄荧会这么有毅力,就连一些男生的眼里也露出了尊敬。 ☆、第69章   当天晚上是《问仙》首播的日子,薄荧在上大累了一天,十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网络上搜索观众对《问仙》第一二集的评价。   从主流评论和收视率上来说,《问仙》已经顺利起航,原著党很满意剧中对原著细节的精心还原,非原著党则把目光聚焦在了故事情节和几位主演的演技上来,其中林淮意料之中地成了话题的中心:   “二师兄我的嫁!当初看到出演二师兄的人是林淮,《问仙》就成了今年我最期待的ip改编电视剧,现在看来我果然没看错人!”   “没看过原著,不过我相信林淮挑剧本的眼光。”   “怪不得郑白这个角色要让李阳州来演,看看这一脸傻气,李狍子是本色出演啊。”   “看过原著的表示,看着现在人前嬉皮笑脸的二师兄心疼得都要碎了。”   “道理我都懂,但是薄荧呢?你们把我的璇玑仙子交出来!”   “金薇玲耍鞭子的时候有点帅,她既然不是万剑宗的弟子,那么来自哪里?万鞭门吗?”   “楼上滚粗,人家来自羽霄岛好不。”   因为前两集没有薄荧戏份,所以话题大多和薄荧无关,但不管怎么样,看到《问仙》有了开门红,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第二天一早,薄荧又天不亮地前往上大参加军训。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三天后,薄荧终于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没有受伤、没有晒黑的完成了军训,而这时《问仙》也已经开播了五天,剧情已经进展到第十集,在播完慕容辽和璇玑一起浴血坚守山门的那一幕回忆后,不仅创了《问仙》开播以来的收视率新高,还让慕容辽和璇玑的cp直接压过男女主角,成为《问仙》之中最受热议的男女cp。   在这节骨眼上,作为议论中心的薄荧和林淮理应有些亲密互动,来配合电视剧的宣传,不过由于薄荧现在正在拍《那年夏天》,时不时要化身孙思凝回应易谦的微博艾特,所以再化身成璇玑来宣传是不行了,既然角色互动行不通,那就只有用演员真身来互动炒作了。   说是炒作,但实际上因为林淮和薄荧彼此心照不宣地要考虑那位未公开的圈外女友的心情,两人在微博上最多是对方一下,说些“开播了,快看。”、“二师兄,听说这一集你又把师父气着了?”这样简单但亲切的话来显示两人交情不错。   但就仅仅是这样,两人每次在微博上互动的时候,慕容辽和璇玑、林淮和薄荧的cp粉就激动得像过年一样,甚至还有人统计出了林淮每次薄荧的时间频率,来证明两人之间确实“不简单”:   “林淮以前宣传的时候根本不会这么积极啊朋友们!你们自己数数以前林淮在电视剧宣传期发的宣传微博,半个月有两次就不错了,这次一个星期就了薄荧两次啊!”   虽然cp粉不在少数,但是薄荧和林淮微博下留言的更多还是两人各自的粉丝,林淮那里是疯狂呐喊“二师兄嫁给我”,薄荧这里则是“璇玑娶我”。   薄荧的微博粉丝数已经翻了两番,想必等到她在《问仙》里的最后一场戏播放完毕后,她的粉丝数还会迎来一个急速增长。   两个周后,《问仙》在电视上已经播放到了临近结尾的第三十八集,这一集不是《问仙》大结局,却是璇玑这个角色在《问仙》中的最后出场——璇玑一人的大结局。   薄荧特意在那天腾出时间,提早完成了所有工作,早早坐在了电视机前等着《问仙》播出。   《问仙》的片头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薄荧拍了一张照上传到微博,并附上文字“一起看”。   “一起看啊一起看!”无数将薄荧设置成了特别关注的粉丝在第一时间回复微博,也附上了自家正在播放《问仙》的电视机照片。   这一集讲述的是陈昊乾和巫雪在二师兄慕容辽的煽动下强闯了万剑宗的地下禁地,破开了层层封印,来到最后的阴阳界门前。   正当两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怀疑时,慕容辽从他们身后现身,露出了一直掩藏在玩世不恭下的真实面目。   原来慕容辽的真正目的是破坏阴阳界门,让璇玑的灵体重返人间,陈昊乾和巫雪发现自己受了利用后,羞愧不已,决定无论如何也要阻止慕容辽破坏阴阳界门、危害苍生,一番大战后,陈昊乾和巫雪落败,慕容辽正要破坏阴阳大门的时候,万剑宗的诸位长老赶到。   “孽徒!还不住手!”   伴随一声大喝,七道剑光飞至慕容辽身前,将他整个人缠绕禁锢起来。   万剑宗掌门从诸位长老中走出,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地看着被剑光所困的慕容辽。   “慕容辽!你残害同门、勾结魔门、离间万剑宗与其他同盟门派的关系,已是罪无可赦的大罪!如今更是妄图破坏阴阳界门,你可知道你的行为会让世间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拍这场戏的时候薄荧还没有入组,所以她和电视机前的其他观众一样,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一幕。   李阳州和金薇玲的演技一直在线,发挥稳定,但奈何和他们搭戏的是一群老戏骨,扮演掌门的王予楠在站出来质问的时候,他入木三分的眼神就已经压住了两个新人的表演,而等到下一个镜头切换,轮到林淮开口的时候,两人彻底沦为了这个场景里的陪衬。   “罪无可赦?”   他的声音冰凉,全句的重音在第一个“罪”字上,句尾又带着一点上扬,讽刺之意表露无疑,似乎是在讥诮地反问:谁有罪?什么罪?   慕容辽垂下眼,在剑牢里用右手握着的长剑在粗糙的石头地面上漫不经心地划了几下,剑尖擦过凹凸不平的地面发出嗒嗒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地下禁地里格外刺耳。   “真正罪无可赦的……究竟是谁?”他轻声说道,仿佛自言自语。   “何必和他废话!这畜生五十年前逃过一劫,今日我就要送他归西!”三长老使出金钟法宝,万钧金钟闪着耀眼的金光在飞速射向慕容辽头顶的时候由小变大,在慕容辽的头顶上方旋转,慕容辽脚下的石面瞬间龟裂下陷,而他本人依然如同泰山一般稳稳站在原地。   “怎么会——?!”三长老又惊又怒地催动金钟继续下压,他的额头迅速浸出豆粒大小的汗珠,金钟发出催动到极致的金属尖鸣声,却再也不能下沉分毫。   慕容辽轻轻一挣,七道剑光组成的剑牢纷纷粉碎,他举重若轻地随手一剑,头顶的金钟随着一声尖鸣,在众人面前化为金色齑粉。   “慕容辽,你已经堕入了魔道?!”本命法器被毁,三长老喷出一口鲜血,被身后的五长老扶了一把才强撑着没有倒下。   慕容辽一挥长剑,笼罩在剑身上的黑色烟雾一丝丝地浸入地面,一个眨眼后就完全消失不见了。   “何为正,何为邪?”在众多如临大敌的长老面前,慕容辽神色平静地握着长剑走了几步,剑尖划在已经破碎龟裂的地面上,发出更加让人心神不宁的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里,没有一个人有资格称自己为正。”   “你们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吗?不,你们只是一群懦夫……”慕容辽停下脚步,忽然抬起头来,那双黑色眼眸里有如实质的尖锐杀意让所有人为之一震:“……苟延残喘在一个用鲜血延续的世界里。”   第三十八集在这里戛然而止了,停留在慕容辽最后这个充满压迫力的眼神上,直到片尾曲响起薄荧才回过神来。   薄荧在广告时间发了条微博林淮:“二师兄,这一集你真帅。”   没过一会,手机就震了几下,林淮回复道:“下一集就该你帅了。”   不少粉丝立刻留言:   “瞧这满屏的粉红……”   “二师兄为什么要这么说?下一集会发生什么?啊啊啊啊啊好心焦!”   “虽然电视剧改了许多,但主设定还是没变,以此可以推断出,下一集应该就是……哈哈,就不告诉你们[doge]”   “如果剧组不改璇玑的结局,那我就要给他们寄刀片!寄炸弹!寄狗屎!二师兄已经那么可怜了,在其他人都因为阴灵子的身份而排斥他的时候,只有璇玑真心对他,制止其他人欺负他,为什么二师兄这么可怜了,剧组都不能给他留一个真心对他的人?!”   “当初看书的时候就被虐得吐血,现在看电视剧不会也要我吐一回血吧?强烈要求听取我们观众的意见,给璇玑一个好结局!”   “林淮和薄荧演得太好了,全剧骗我眼泪最多的就是这一对,我现在看《问仙》完全是奔着他们这对苦鸳鸯去的。” ☆、第70章   十分钟后,广告结束,今晚的最后一集开始播放。   堕入魔道的慕容辽功力大涨,阴灵子的身份更让他在阴阳界门附近如鱼得水,即使掌门和诸位长老联合起来也难敌其手,眼看阴阳界门即将被毁,掌门被逼无奈,只有说出真相。   “慕容辽,即使你今日破坏了阴阳界门,你也带不回璇玑的灵体……因为她的灵魂根本就没有去到阴间。”   一道残影闪过,掌门枯竭的灵力已经不允许他做出防御,他的身体如同一只单薄的风筝,随着剑光一起飞了出去。   “掌门!”   数声惊怒交加的呼声响起,倒在地上无力再战的几位长老目眦欲裂,三长老挣扎着几欲起身,却只能一次次摔倒在石地上,浑身是血的陈昊乾强行催动法器攻向慕容辽,被后者随手一剑破法。   下一秒,慕容辽就出现在了从石墙上摔落倒地的掌门面前,慕容辽一剑刺入掌门耳边的石面,他怒瞪着掌门,面颊上的肌肉和脖颈上的青筋都暴突了起来,面部再无一丝俊逸,只剩下恶鬼似的狰狞。   “……你在说谎。”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   “我……亲眼看着她的灵体消散……”掌门的口中涌出一大股赤红的鲜血,他浑然不惧地直视着慕容辽忽然之间变得赤红的可怕双眼,伸出右手猛地握住了慕容辽的长剑。   “你说的对,我是个懦夫……活在用鲜血延续的世界里,我拯救了苍生……却失去了我唯一的女儿,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后悔了……早在献祭的那一天,我就后悔了……”   掌门的右手握紧了插在耳边的长剑,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接连涌出。他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慕容辽。   画面转换,时间回到了十年前璇玑走上通往阴阳界门的石路的那一刻。   “璇玑!”掌门对着璇玑的背影脱口而出,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踏出了一步,身边的七位长老正神色不一的看着他,或期待或哀伤,但是无一人站出来阻止他。   掌门回过头去,对着眼中那个停下脚步的水蓝色身影强装平静地说道:“璇玑……此事还是作罢,师父再给你找找有没有别的方法治愈你的身体。”   画面切换,镜头给了璇玑肩胛以上的背影一个特写,她的背影很安静,没有风,连泼墨般的青丝也纹丝不动,这个画面下没有台词,但是压抑的气息已经从落针可闻的沉默中传达出来。   画面切回掌门,他似乎察觉了什么,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颤声喊道:“璇玑啊……”   “师父,就让我试一试吧。”依旧是那个没有回头的背影,璇玑没有说让她试什么,但是在场的几位长老都先后明白了过来,五长老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捂住自己的嘴,却依然没能挡住一声痛苦不堪的呜咽。   “璇玑!”掌门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她,却被一道阴阳界门发出的黄光击退。   献祭已经开始了。   除了祭品,其他人无法踏入由阴阳界门创造出的这个空间一步。   “你早就知道了……?”掌门望着璇玑的背影,老泪纵横。   “师父,就让我试一试吧。”璇玑侧过上身,回头看向站在石路尽头的诸位长老,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背后阴阳界门的黄光从她身后照来,将她的轮廓雕刻得完美无缺。   她的嘴边噙着一抹微笑,从十三岁起就被冠以“人间绝姝”之名的少女在这一刻美得摄人心魄,但是在掌门和其他几位长老眼里,却只有更甚的悲痛。   “我想保护这个世间,因为我的所有幸福都源自于它……我很开心自己有能力保护父亲、诸位师叔师伯、保护门下弟子和百姓苍生。”璇玑微微一笑:“我很开心做这件事的是我。”   “师父,璇玑能求您一件事吗?”她笑看着泪流不止的掌门:“如果二师兄今后有一天误入歧途,您能看在璇玑的面上,原谅他一次吗?”   “……好。”泪水流过掌门颤抖的嘴唇,消失不见。   璇玑对着众人最后笑了笑,转过身,毫不迟疑地走向黄光大盛的阴阳界门。   镜头切换到璇玑的正面,她的神情宁静平和,眼中没有一丝动摇,她背对着转过身不去看她的三长老、背对着泪流满面的掌门和小声啜泣的五长老,向着阴阳界门迈出的每一步都既坚定又沉着。   璇玑的嘴角渐渐扬了起来,她的眼里没有悲伤,只有入骨的温柔,在没有任何人看到的此刻,她绽放着此生最美的微笑,昙花终于完全开放,即使紧随而来的就是枯萎和凋谢。   以身后不断传来的啜泣声为背景,璇玑的内心独白轻轻柔柔地响起:   “二师兄,你曾问过我,蜉蝣朝生夕死,它们的存在对这世间有过意义吗?”   “我相信是有的。正如我相信,我对二师兄,也是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蜉蝣即使朝生夕死,也已经看过了人间最美的朝阳和夕阳,二师兄,你就是我生命中的朝阳和夕阳……璇玑不要来生,只想护你的今生。”   “……对不起,二师兄,璇玑等不到你了。”   一阵刺目的光芒过后,掌门睁开眼,禁地里已经恢复了幽暗,重归平静的阴阳界门前,只剩下一只用浅粉色水晶雕刻的桃花步摇。   那是慕容辽亲手雕刻,在生日那天送给她的礼物。   薄荧的戏份从这一刻开始就宣告结束了,接下来的剧情就是无法接受现实的慕容辽走火入魔,一头乌发眨眼雪白,丧失理智的慕容辽从重伤濒死的掌门手里抢过璇玑留下的步摇,冲破了地下禁地,不知所踪。   这一集最后停在了掌门合上双眼,鲜血淋漓的手跌落地面的画面上。   两集结束,薄荧登上微薄跳到个人界面,果不其然看到她的粉丝数量正在飞速增加,她搜了搜关于《问仙》的最新微博,意料之中的一片悲痛欲绝:   “谁给我编剧的地址!我要杀到他家里去!我的虎头铡已经饥渴难耐!”   “看到璇玑求掌门原谅日后犯错的二师兄时就已经哭傻了,再看到二师兄走火入魔,失去理智还不忘夺走他送给璇玑的步摇时,直接哭崩了啊![泪]从沙发上哭到地上!谁来告诉我,璇玑真的死了吗?不会复活了?[泪]”   “你们闭嘴,我的璇玑没有死,编剧才死了呢[微笑]”   “二师兄,你要坚强活下去啊@林淮”   在这时,微博提示她收到了一条艾特。   林淮:“小师妹,辛苦了。”   薄荧露出微笑,很快回复了这条微博。   “二师兄,你也是。”   军训结束后,薄荧白天按时上课,没课的时候就马不停蹄赶往影视城拍摄电影,两个月后,她终于险之又险地跟随着大部队在同一天杀青了所有戏份。   杀青的这一天,剧组的主创们全部围在一起拍了一张大合影,薄荧将这张大合影上传到了微博,在这之后,她又出席了几次电影发布会、配合着剧组和其他主演一起上了两个热门节目宣传电影,《那年夏天》的工作这才算基本结束了,现在就只需要等着明年六月份电影上映而已。   薄荧一边在上大上课,一边等着梁平继续给她安排工作,但是空闲了半个月后,梁平那里还是一无所得,薄荧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委婉询问工作的问题,电话里,梁平显得很为难:   “这半个月来公司分发给我的都是一些连我都看不上的剧本和广告,我觉得你不会接受这些工作的。”   薄荧刚想开口,梁平又说道:   “我自己给你联系了两个电视剧剧组,他们对你都很有兴趣,说会尽快联系公司……”梁平的声音若有深意:“现在已经过去四天了,我联系了剧组的人,他们说已经联系了大风演绎……但是我没有从公司那里收到任何通知。”   薄荧忽然明白了什么。   有人在恶意地阻挡薄荧所有的工作机会,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大风演绎的管理层,薄荧的经纪合约握在他们手里,如果他们不愿意薄荧接下这个工作,就算对方找到公司大门前来邀请薄荧出演也没有办法。   “你知道是谁吗?”薄荧直接问道。   “……大风演绎的总经理冯晨超昨天下午联系我了。”梁平答非所问:“他希望你有时间的时候去一趟他的办公室,讨论一下工作上的问题……”   薄荧虽然和冯晨超没有接触,但是从公司里的流言蜚语里也能知道他的劣迹斑斑,只是听见这个名字,薄荧就知道了他打的什么算盘。   “我一个人?”薄荧问。   “你一个人。”   “有时间的时候?”薄荧平静地说:“是想通了决定低头的时候吧?”   梁平沉默了。   “不论他想要什么。”薄荧冷冷地说:“我不去。”   “……你真的想好了?”   “梁哥,这是我的底线。”薄荧对着电话说:“没有地基的金字塔总是要倒的,我想要做一个没有污点的明星,你能帮帮我吗?”   梁平沉默良久后,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了,边走边看吧,我会试试的。”   挂断薄荧的电话后,梁平从电脑椅上转过身,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薄荧讨论帖,房间没有开灯,在电脑屏幕幽暗的光线照射下,他的面无表情像是闪着寒光的刀刃,多了一丝冷血和残酷。   “没有污点?”梁平冷冷地嗤笑一声,屏幕上的鼠标慢慢切换过一个又一个窗口,所有的网页都是和薄荧相关的页面。   “如果不是我给这些论坛塞了钱请他们删\帖,又费心费力地给你请一堆水军在社交网络上转移热点,你以为你的那些破事会到现在还没被抖出来?”   “没有污点?”他再次低声笑了:“真是……天真的可笑啊。” ☆、第71章   在没有商业邀约的情况下,梁平给薄荧安排了多次公益活动,公益活动不仅没有钱,有时候还要倒贴钱,薄荧的那点存款很快就捐得精光,从短期来看,这些钱是打了水漂,但是薄荧知道,这是一种潜力巨大的投资。除此以外,她将全部心思都投入到了大学课业中,哲学系的课时安排相比其他专业来说要轻松一下,这也是薄荧当初选择哲学专业的原因之一。   几天后,薄荧在上大上课的时候忽然收到微博的新闻推送,她看了眼台上正在讲课的教授,点开了这条和即将开幕的威尼斯电影节相关的新闻。   “即将于当地时间11月28日开幕的威尼斯国际电影展宣布主竞赛单元评审团阵容,中国著名导演孟上秋受邀成为评委,他是本届电影节首位来自亚洲的评委。在宣布名单上,除了孟上秋之外,还有来自英国的导演贝尔……”   薄荧没有看完整条新闻就关掉了。   三大电影节,她总有一天会回到那里。   下课后,薄荧给梁平打了一个电话:   “梁哥,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你说吧,有什么事吗?”梁平亲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总经理那件事,你有了什么想法吗?”薄荧委婉地询问。   梁平在电话那端笑了起来:“别担心,别担心。”他爽朗地笑道:“我现在就要去见总经理呢,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的,你就安心在学校上课吧,注意风评,没有意外的话,一月份的国剧盛宴你会入围最佳新人女演员的评选,我已经准备了一份通稿,如果你获奖的几率大,我们就在颁奖典礼后趁机会好好炒一把,如果冒出了什么黑马,那么就把时间提前到十二月,不管如何,接下来两个月你要特别注意形象。”   薄荧一一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后,薄荧默默看了手机一会,她希望这位实力与幸运并存的经纪人在这之后能够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梁平把电话放进裤子口袋,垂下了本来放在胸前的文件夹,抬起右手敲响了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门。   “进来。”门内传来一声懒散的男声。   梁平走进房间后,反手关上房门,然后笑着走向坐在宽敞的办公桌前,三十来岁的男人。   “总经理,百忙之中打扰了。”梁平笑着站到桌前:“是这样的,我带的艺人薄荧已经快一个月没接到工作了,我前段时间在外面给她联系了两个剧本,导演那里说已经联系过公司了,但是我和我的艺人却没有收到任何通知,艺人经济部那里一直不给我明确的回复,我只有找冯经理寻求帮助来了。”   “那两部戏啊,公司还在讨论中,毕竟薄荧很受我们期待,要慎重培养嘛。”冯经理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梁平:“如果薄荧实在想要参演这两部电视剧,可以来我的办公室和我协商一下。”   “冯经理,适可而止不好吗?”梁平满脸笑容地看着他,冯经理的假笑慢慢跨了下来:“梁平,你说什么?”   “阻拦艺人的工作机会,卡着经纪人自食其力拉来的资源,让大风演绎成为你的猎艳工具,你用这样的手段威逼利诱过公司里的多少位女艺人?”梁平看着一脸怒色刚要开口反驳的冯经理,一脸笑容地说:“你不会真的以为把手伸到我的艺人这里,我会一无所知吧?”   冯经理的嘴猛地抿上了,他脸色铁青地看着梁平。   “汤梦琴愿意用身体换取更好的资源,这无可厚非,但是薄荧——你不能动。”   “薄荧和你以前沾染过的那些女艺人不同,和这个公司里的任何一个艺人都不同,我会让她成为一个传奇,她也会让我成为一个传奇——”梁平笑眯眯地说:“别来妨碍我们好吗?”   “你敢威胁我?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经纪人,拿什么威胁我?”冯经理的脸色难看至极:“只要我一句话,现在就可以让你滚出大风演绎的大门。”   “请便。”梁平笑着说:“但我保证,你会和我一起走出大风演绎的大门,并且比我更不光彩,声名扫地。”   “说这种傻子都不信的大话,你就不怕把你舌头闪着?”冯经理冷笑道。   “我办不到,但是上面的那位能办到吧?”梁平笑着,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迷你录音笔:“刚刚的那些对话,你说如果让他听见了会怎么样?”   “你无耻!”冯经理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由青转白,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梁平手中的录音笔:“你要是现在把录音笔毁掉,我可以既往不咎。”   “别,你还是开除我吧。”梁平扬了扬嘴角,眼里露着一丝冷意:“我和薄荧不一样,我和公司没有合约约束,就算你不开除我,我也不干了,或许那位会给我准备一个比这更好的职位呢。”   梁平转过身,大步往外走去。   “等等!你站住!”冯经理涨红了脸,喘着粗气瞪着停下脚步的梁平:“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过了,”梁平转过身来:“别动薄荧。”   “……我知道了,把录音笔给我。”冯经理脸色难看。   梁平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将手中的黑色录音笔扔给了冯经理。   冯经理接到录音笔后,立即扔到地上,狠狠几脚踩上去,把录音笔碾得稀巴烂。   “哈哈哈,你现在——”冯经理抬起头,得意的笑容被梁平手中一模一样的另一个黑色录音笔击碎。   “你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把真的交给你。”梁平用一种看弱智儿童的怜悯目光看着冯经理,直把后者看得又气又怒,一张脸五颜六色精彩至极。   “我也不是那么不讲情面的人。”梁平走回冯经理的办公桌前,把手里的文件夹扔到了他的桌上,冯经理狐疑地看了梁平一眼,在梁平的示意下,翻开了这份文件。   “这是我昨天新签的艺人,按照你的口味挑选的,应该能陪你消耗那过剩的精力吧?”梁平说:“那两部电视剧我也不要了,如果你能吃得下来,就拿去送给你看中的艺人吧。”   “我只有一个要求,”梁平笑容满面:“别来妨碍我。” ☆、第72章   给梁平打过电话的当天晚上,薄荧就接到了梁平回复的电话:   “都搞定了,你不用担心总经理的事了,不过我和你说的那两部电视剧看来是没戏了。”梁平说。   “戏没了可以再找,我相信梁哥。”薄荧马上说道:“这次要不是有梁哥,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真的太谢谢你了。”   “我是你的经纪人,我们荣辱一体,这些当然是应该的。”梁平说:“我考虑了下,离1月份的国剧盛典已经只剩下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如果你在国剧盛典上拿到了最佳新人女演员的奖项,你的身价就会翻上几倍,与其现在去接工作——不论是广告、代言,或者是拍摄周期长的电视剧和电影,还不如等一等,等你拿到奖项后身价涨合理了,再接洽工作。”   “这期间的曝光率要怎么维持呢?”   “这就要靠你了。《问仙》虽然已经播完,但是热度还没有消退,观众对二师兄和小师妹的欢迎程度很高,”梁平意味深长地说:“你缺乏曝光率,而林淮不缺,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薄荧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可是……你曾说过我要特别注意,避免引起绯闻。”   “时机总是在变的,现在就是你和林淮炒作绯闻的时机了。”梁平说:“不过这个度要掌握好,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如果过度亲密,恐怕会引起林淮和你的粉丝的反弹。你和林淮的私交不错,你和他说明一下你现在的困境,让他在国剧盛宴前帮一帮你,以他的性格应该没有问题。”   薄荧好一会没有说话,在梁平喂了一声后,她才说道:“……我会考虑的。”   “小荧,我不想逼你,你自己想想吧。”梁平在电话那头苦口婆心地说道:“给你一句忠告,在这个圈子里,永远不要相信的一句话,就是来自粉丝的‘我永远爱你’,他们的喜爱转瞬即逝,是比风还要多变的东西,如果你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你就会被弃如敝屣,天上的星星那么多,旧的还在闪烁,新的就已经出现,你永远不会是他们不可或缺的一个。”   挂断电话,薄荧的身体往后靠去,倚在了坚硬的椅背上,她望着桌面上摊开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心里却在不断回响梁平的话:   “在这个圈子里,永远不要相信的一句话,就是来自粉丝的‘我永远爱你’。”   她知道粉丝的残酷,正因为如此,她才会竭尽所能地让自己变得更好,这片星空里不会只有她一颗星星,但她会让自己成为其中最完美的一颗。   薄荧打开手机微博,点开了发布新微博的界面,她停顿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关掉了微博。   等了十几分钟后,她重新拨通了梁平的电话。   “喂?薄荧?”没几秒梁平就接了起来。   “梁哥,”薄荧语带愧疚地说:“我刚刚在微信上和林淮暗示了一下,被婉拒了,我们能不能换一个人选?”   梁平那面半晌没说话,薄荧担心他生气,轻声问道:“梁哥?”   “既然林淮不愿意,那就算了吧,其他人也别找了。”梁平开口道:“只是维持一个曝光度而已,方法多着呢。你看过其他艺人的网络直播吗?”   “……听说过,没看过。”薄荧不好意思地说。   “直播是微博互动的进阶版,可以让粉丝和偶像实时互动,能够缩小粉丝对偶像的距离感,在巩固原有粉丝的份上,吸聚新的粉丝,一些顶级明星或许不屑这种直播,认为降低了他们的身价,但是对于一线以下的艺人来说,和粉丝建立亲密的关系是必要的一环,在同咖位艺人拼命缩减和粉丝距离感的时候,那些剩下的端着架子想要坐在神坛上的艺人就只有被抛弃的命运。”梁平为薄荧解释完直播的意义后,又接着说道:“想一想你能做个什么直播,确定后和我通报一声,直播前要设计妆容,妆不要浓,但也不要素颜……一般明星是这样,你底子不错,化不化都随你吧。另外直播次数不要太多,虽然我让你别端着架子,但你也要记得,你走的不是国民路线。”   挂断电话后,薄荧打开了电脑搜索起了“直播”,她用学术研究的心态参考研究了几个直播网站的热门直播,也特意学习了演艺人在直播上会直播些什么,总算对这门新兴的社交互动有了一点了解。   现在就是要选择直播什么了。   薄荧没有什么擅长的东西,她总不能直播自己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看书四小时的无聊默剧吧?梁平让她不要太过“平易近人”,她自己也不可能像某些女主播一样戴着猫耳在镜头前唱歌跳舞,游戏竞技她又是一窍不通,究竟什么直播才能激起观众兴趣呢?   想了半天,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点子,她在今晚第三次打通了梁平的电话,把自己的构思和他简单说了一下。   “这……”梁平有些犹疑:“你可以试试,反正我们的宣传重点是在国剧盛宴之后,就算反响不好,你也别有太大压力。”   “我知道了,谢谢梁哥。”   薄荧再一次挂断电话。   曾慧在《问仙》剧组解散后,依然一如既往地关注着薄荧的动态,所以在微博一推送薄荧的新微博后,就立马冲到了她的新微博下打算抢夺沙发,没想到她一秒没耽搁,却依然被那个超讨厌、超可恶的沙发杀手“向着明天努力”给占据了这次的沙发,曾慧气哼哼地在第二位留了名,然后才认认真真地去看薄荧新微博的内容。   这一看,她又惊又喜,薄荧竟然要做直播了!微博上写着在明天晚上十点,她会进行一场睡前直播,为临睡的人们朗诵书籍,希望有兴趣的人来参加。   这条微博出现在了许多人的手机上。   正在开车的林淮看到消息,微微一笑,随即把手机重新放回兜里,坐在副驾驶的亚麻色长发的女人定定地看着他:“怎么了?”   “一个后辈,准备在明天做一次直播。”林淮笑道。   亚麻色长发的女人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第73章   第二天晚上的九点半,曾慧就准时蹲守在了薄荧的直播空间,十点整的时候,漆黑一片的直播空间忽然亮了起来,准备齐全的曾慧立即把桌上的薯片饼干给搂到怀里,准备享受地观看女神的直播。   镜头抖了一下,女神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出现在了电脑屏幕里。   “大家晚上好,我是薄荧,谢谢你们来观看我的直播。”   女神就是女神啊,连声音都那么好看,柔得曾慧的心都要化了,弹幕显示其他人也和她想法一样:   “不谢不谢,荧宝我爱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女神啊!!”   “啊啊啊啊啊啊!”   “荧荧,支持你的电视剧和电影,我刷了七遍了!”   “啊哈哈哈哈哈老子刷了三十一遍,还有谁!我就问,还!有!谁!”   薄荧对着屏幕笑,曾慧则在屏幕对面做西子捧心状,一脸迷妹的痴汉笑容。   “因为是睡前朗诵,所以我没有化妆,穿的也是睡衣。”她把镜头移远了一些,给观众看她身上穿的睡衣,那件三件套的静谧蓝雏菊睡衣马上就在弹幕上引发了热议:   “女神美死了!穿这套阔腿裤的睡衣太有气质了!”   “谁知道睡衣什么牌子的?好喜欢。”   “求睡衣品牌!!”   薄荧拿着镜头——应该是手机,移动起来,在她转身的时候,她直播的房间一角也显露了出来,又是一阵讨论的弹幕:   “这是你的家吗?”   “好简单,极简风里的极简风吗?我好像就看见了那个桌子……”   和弹幕一起刷新的还有观众送上的礼物,一个土豪直接送上了五十个价值1314人民币的钻石戒指:“公主就应该住城堡!”   曾慧看了一眼现在直播室内的人数,开播四分钟不到,已经汇聚了六万人,并且这个数字还在飞快上升。   “我没有特别擅长的,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所以只能给你们念一念最近我正在看的书,希望能够成为你们睡前的催眠曲。”薄荧笑道。   她把手机放到了一个较低的位置,调整了一会位置,曾慧猜测她应该是把手机放到了床头,然后薄荧在床边的一条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一本书。   “这个角度……”曾慧歪着头看了一会,忽然明白过来,她惊呼一声,飞快地用手机打开薄荧的直播空间,跳到了床上躺下。   曾慧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支了起来,果不其然看到的视觉就像是薄荧正坐在她的床前。   像曾慧一样发觉“秘密”的人不在少数,大量弹幕都在提醒后来的人马上躺到床上去,支着手机看。   “……意志是世界的物自体,是世界的内在内容,是世界的本质;生命、可见的世界、现象只不过是意志的镜子。因此生命不可分割地伴随着意志,有如影之随形:有意志,也就有生命,有世界。”   薄荧念诵的是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哲学书籍的晦涩艰深是众所皆知的事,曾慧认认真真听了没几分钟眼皮就开始打架,直播空间里的弹幕也少了起来,还有不少觉得太无聊而中途离去的观众,直播室内在线的观众人数在经过一个大幅下降后终于稳定起来,并以一个缓慢的趋势逐渐上升。   “……意志是自由的,但意志表现出来的形式却恰恰是不自由的,因为没有一个行为是完全自由。”   曾慧从睡魔的侵袭中,挣扎着给薄荧送了一个价值388的糖果礼盒。   一间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孟上秋静静地看着手机里的薄荧,她带着淡淡的微笑,宁静美好地坐在那里,为众多连哲学两个字的英文都拼不出来的低俗人群朗诵《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她不应该这样。   她应该活在艺术的世界,那才是她应该存在的地方。   而不是演几部没有任何价值,十几年后就会被人遗忘的偶像电视剧、青春电影,这是对上天赐予她的天分的羞辱。   作为一个电影人,他不能引导她走上正确的道路,这也是他自身的耻辱。   直播结束的时候,直播室内还留有十三万观众,薄荧对这个成绩还算满意,因为是没有任何爆点的朗诵书本,她原本以为能熬到最后的有七万观众就不错了,最后清点礼物的时候,她竟然意外收入了近十五万的人民币,薄荧没想到一次直播朗诵居然会得到这么多打赏,上网学习了怎么提现后,薄荧申请将礼物提现到自己的银\行\卡,她打算等到账后,将其中一半转给孟上秋,剩下的则存起来,作为一个多月后出席国剧盛典的置装费。   一月初,薄荧在国剧盛宴公布自己入围了最佳新人女演员的候选人后又直播了一次,朗读的是她正在学习的卢梭的《社会契约论》。   薄荧一直在认真读书,所以等她发现直播画面已经卡住的时候,离直播平台瘫痪已经过去四分钟时间了,直播平台官网的留言板块已经被心焦如焚的观众给攻陷:   “什么鬼!!怎么全站的直播都看不了了?!”   “快去抢救我的荧宝宝啊,她被关在画面里了!”   不止观众心急如焚,直播平台的总部,无数技术部的员工也在焦头烂额地抢修。   “找到什么原因没有?”   “找到了——127号房间的同时在线人数超过了我们的负载能力。”   “什么?巡房网管巡漏了?”   “不,主播没有播出格的东西,她直播的是……”   “是什么?”   “直播朗读《社会契约论》。”   “……什么?”正在主机上噼里啪啦输入的程序员诧异地抬头看了说话的程序员一眼:“直播社会色\情论还不够出格?”   直播平台瘫痪了七分钟后,抢修完毕,包括薄荧在内的所有直播房间终于恢复了正常,薄荧为先前的故障向等在直播房间内的观众道歉,然后接着读完了当天计划的页数。   “不就是读几句书吗?有什么好看的?”不少被抢走流量的直播红人都发出了不满的抱怨,就连直播平台的老总都好奇地观看了引起平台瘫痪的薄荧的直播,以图找出超高人气的秘密——然而,没有秘密,薄荧就真的是坐在椅子上,没有撩头发、没有拉衣领、甚至连个抬眼都没有,安安静静地在四十分钟的时间里从头读到尾。   很无聊,直播平台的老总打心眼里觉得很无聊。   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没有关掉直播页面的想法,书很无聊,但是读书的人很美,一种脱离尘世、难以企及的美,她的声音很宁静、祥和,与繁杂的世间格格不入,就像一个宁和的避风港,让他被利益纠葛、勾心斗角所充斥的内心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宁。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薄荧的直播室里读者选择标签最多的是“心灵疗养师”。   直播结束后,他马上吩咐自己的助理向薄荧发出合作,邀请她常驻在直播平台里。   媒体上对薄荧的两次直播报道也不少,他们已经见过不少直播打游戏的、直播跑步的、直播卸妆的、直播化妆的、直播发布会的……但就是第一次见到直播读书的——还是读的十分钟就能让人坠入睡眠的哲学书,并且还反响不错,除了评价薄荧“另辟蹊径”,坐稳了学霸人设的同时,媒体的关注点还在薄荧两次直播收到的礼物数上,“保守估计在三十万以上”的数目也让人吃惊薄荧的粉丝豪爽程度,“一度让直播平台瘫痪”、“薄荧同款睡衣在淘宝脱销”的小插曲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瞩目,总的来说,薄荧的两次直播,在热度方面有了令人惊喜的成绩。   维持热度的任务完成后,一转眼,国剧盛宴的颁奖典礼已经近在眼前。 ☆、第74章   举行国剧盛宴的前一天,虽然薄荧至今没有专属的化妆师和服装师,但是她一点也不担心,因为神通广大的梁平在几天前已经通知过她,他找到了一个在国际时尚圈内也颇有名气的大拿来负责她明天颁奖晚会上的造型。   薄荧在颁奖典礼的当天下午见到了这位时尚大拿,一个身材高大、五官硬朗的男人,下巴上留着一圈青色的络腮胡,他自带团队,和两个年轻时尚、提着大包小包的女人一起在薄荧开门的瞬间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租房。   “快点!动作快点!过来让我量量你的尺寸!”伴随着一阵稀里哗啦、叮叮当当的声音,男人在薄荧的卧室里大声叫道。   薄荧看向依然站在门口的梁平,对方向她耸了耸肩:“lucas,现任的《dazed》首席造型顾问,在伦敦修习了多年,去年才回到国内发展,合作的女星包括元玉光,都是绝对的一线,这次他是看在我的面上,破例……”   “梁平!你的艺人到底来不来?要不是看在她那张脸的份上,我怎么可能一下飞机就开着100码的车连闯三个红灯来到这里?!”   一声怒喝打断了梁平的自夸自擂,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总结道:“……总之,你能不能进入时尚圈就看今天了,lucas虽然脾气差,但是如果他点头,你的首个封面就能从《dazed》起步,从起点赢过其他女星。”   薄荧点了点头,和梁平一起走回卧室。她刚刚进门,lucas就把一条软尺按到了她的肩上熟练利落地开始测量数据,他的动作很快,每个数据几乎只要两秒不到的时间就能测量出来,薄荧还在担心他要测量胸围的时候,lucas只是看了薄荧的胸一眼,就回头对另一名年轻女人说道:   “把paolosebastian的那件高定拿来给她换上。”   薄荧对几人扬起微笑:“你好,我叫……”   “我们都知道你叫什么。”lucas打断薄荧的话:“听着,留给我的时间不多,如果你想要在接下来的颁奖典礼上光彩夺目地登场,那就闭上嘴,乖乖听我的指挥。”   lucas走出门外,回头看了梁平一眼:“你要留下?”   拿着礼服的两名女助手和薄荧都向他看了过去,梁平这才意识到薄荧要换衣服了,连忙跟着lucas走了出去。   门关上后,在两名女助手的帮助下,薄荧迅速换上了这件水彩蓝的刺绣抹胸纱裙,提高的腰线削弱了纱裙的膨胀感,高饱和度的浅蓝色令整条纱裙充满少女般的清新柔和,两只振翅的青鸟对称地刺在胸前,背景是盛开的花朵,用同样高饱和度的浅黄色丝线刺绣,浅v字型设计的领口下掩映的雪白肌肤突破保守的设计,在青春感之上恰到好处地引出了一丝禁忌的诱惑。   “lucas,换好了。”一名女助手打开了房门。   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嗯。”lucas看着薄荧,摩挲着他下巴上青青的一片:“把christianlouboutin定制的那双鞋子给她试试,再加上caméliabrodé的白金耳饰。”   “我穿36码。”薄荧提醒道。   “我没瞎。”lucas白她一眼。   一名女助手迅速从带的那个大箱子里找出一双细跟的高跟鞋放到薄荧脚前,比起工艺繁复的精致纱裙,lucas选的高跟鞋很简单,唯一的亮点在于浅金色的细脚环,简洁而不失优雅。   在薄荧换上高跟鞋后,lucas站在几步外仔细凝视着她的脸庞,梁平看了他一眼,说:“现在只剩下妆容和发型了。”   “lisa,把头发给她盘起来,tina,妆容就交给你了。”lucas一打响指:“我们不需要透视和深v来吸引观众的视线,那顶多算是常规武器。今天晚上,我要向颁奖典礼上投掷一颗核武器。”   作为中国的电视剧“奥斯卡”,国剧盛典在业内拥有不言而喻的影响力,虽然就含金量而言比不过更专业的金牡丹奖,但是就像它的别名“中国奥斯卡”一样,能够得到国剧盛典承认的,无一不是当红辣子鸡,或即将大火的未来之星。   今年的国剧盛典一如既往的群星璀璨,共有八十多组艺人将会出席颁奖典礼和红毯秀,除了观众最关注的各奖项花落谁家,林淮是否会三度陪跑外,元玉光和薄荧在红毯上的表现成为了本次颁奖典礼的重要看点之一。   熟话说王不见王,这两个代表了中国娱乐圈颜值巅峰的女人在公共场合的第一次公开相见是观众和媒体关注的焦点,一个是“千年美人”,一个是“遗世仙女”,虽然名气上还不对等,但两家的粉丝已经有了对抗意识,就连隔了一层的粉丝都在私下对抗,要说明星本人毫无想法,实在是难以让人相信。   所有人都在期待红毯上两人的初次隔空兵刃交接,要是主办方能够安排两人今晚坐在一起那就更好了,摩拳擦掌的记者们能够单就两人写出一整个版面的娱乐报道来。   晚上八点的时候,上京电视台主办的国剧盛典正式拉开了帷幕,无数人早早地吃过晚饭,守在了电脑面前观看网络上的实时直播,曾慧作为自封的薄荧“头号脑残粉”,早就抱着一大包薯片蹲守在了电脑前。   直播开始后,首先出现在画面里的是两个拿着厚厚手卡的上京电视台的主持人,两人等着下方的工作人员调试好画面后,马上就露出了专业的笑容,开始了红毯主持。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现场的媒体朋友们,大家晚上好。”站在红毯尽头采访台上的女主持人笑容满面地说着,和身旁的男主持人一同对着镜头鞠了一躬。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男主持人附和着说道。   两人分别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后,男主持人迅速进入正题——大声请出了第一组走红毯的艺人。   通常情况下,安排在最先的都不是什么重量级明星,事实证明这次也不例外,最先出场的是上京电视台自己举办的一场选秀选出的偶像女团,如果不是听见主持人介绍,曾慧都不知道娱乐圈里还有这么一个组合。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往嘴里塞着薯片,一边看着屏幕上为各自偶像支持呐喊的弹幕,入乡随俗,她啪啪在键盘上敲了几下,送出一条“坐等荧宝小仙女”的弹幕。   薄荧抵达上京电视台的时候红毯秀已经开始,因为她的出场顺序是倒数第十六组,所以她还要去休息室里等上一会。   国剧盛宴在电视台八楼举行,红毯连接着晚会大厅,另一头则是贵宾休息室和几间共用的大休息室,一线艺人自然有贵宾休息室可以享受,顶级艺人在电视台内甚至有专属休息间,电视台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不论你曾经取得什么样的成就,只要有一天你过气了、失势了,那么你的专属休息室外转瞬就会挂上别人的名字,他们很残酷,但是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他们又绝对公正。   电视台给薄荧安排的是大休息室,梁平走在薄荧前面,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来到第二间大休息室后,却发现里面每张化妆镜前都坐了艺人,显然有人占据了薄荧的座位,两人暂时退出满员的大休息室,梁平正打算调头回去找那个给他安排休息室的电视台员工时,一个中年男人从走廊拐角处走了出来,看见薄荧,他愣了愣,接着又扫了梁平一眼,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困境:“去第三间贵宾休息室吧,那里空着。”   薄荧扫了他胸前的电视台工作证一眼。   能在贵宾休息室当然比和十八线小明星挤在一间大休息室里好,即使是借来的,那也是一种地位的象征,薄荧还没说话,梁平就已经笑逐颜开地道谢,接受了这个安排。   第三间贵宾休息室就在他们来的方向,两人折返回去,梁平打开房门,薄荧和他前后脚一同走进房门。   走进贵宾休息室后薄荧才发现房间里已经有人,一个黑茶色大波浪长发的女人背对着薄荧,薄荧只能从大波浪长发的女人正对着的化妆镜里看见她的全貌,在看清她面容的一刹那,薄荧就清楚自己被设计了。   元玉光从化妆镜里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最初的诧异在短短一秒后就风平浪静了。   “你们有什么事?”元玉光的助理回过神来,警戒地看着梁平和薄荧。   “抱歉……有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这里没人。”梁平不愧是沙场老手,迅速反应过来,用最短的句子委婉暗示了他和薄荧是遭人算计才来到这里:“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梁平用手肘偷偷戳了戳薄荧。   “前辈,对不起打扰你们了。”薄荧露出抱歉的笑容。   “没关系。”元玉光从镜子里看着薄荧,冷淡地说。   元玉光今天穿着一件银白色的礼服长裙,裸\露着一半肩膀,纱制的长裙上覆盖着璀璨的银色金属线构成的银带,相互交叠,半盖着她白皙大腿的高开衩裙面上用银线绣着迷宫一样没有规律的图案,银色的光面高跟单鞋闪着冷冽的光。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梁平拉着薄荧退出了贵宾休息室。   在找到一间还有空位的大休息室后,梁平让薄荧在里面等待,他自己则露着让人不安的微笑去找刚刚那位故意将薄荧引到元玉光休息室去的员工了。   杨泽重在拍到薄荧和元玉光对望的角度绝佳的同框照后就立即撤离了那里,他一边大步走,一边扯下从网上批发的工作证塞到冲锋衣的口袋里。   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却能让他拍到元玉光和薄荧同框的独家画面,杨泽重心情大好,觉得就算接下来没拍到什么有意思的照片,有这张独家同框照,他的这个晚上也就不算白费了。   回到红毯采访区后,杨泽重挤进人头攒动的记者堆里,找到自己站在在前排对着一个十八线小明星拍拍拍的傻徒弟曾施,在无数不满的白眼和怒视中,杨泽重终于挤到了曾施身旁。   “啊,师父!你终于回来了!”曾施憨厚的圆脸上露出傻傻的笑容:“你便秘吗?”   “臭小子,你才便秘。”杨泽重瞪他一眼:“别拍了,别拍了,这种十八线的小明星还不值我一张胶片钱。巫温纶、马灵出来没有?”   杨泽重说的这两个都是成名多年的视帝视后,分量颇重,虽然大部分时候红毯秀的先后顺序是看咖位,但有时候也有例外,有的巨星就是喜欢走在前面,或是根本不在乎顺序,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走,所以保险起见,杨泽重还是问了一句。   “马灵出来了,我拍了。”曾施把相机递给杨泽重,杨泽重翻了马灵的那几张,确认照片能用后就还给了曾施:“继续拍。”   “师父,你不拍了?”曾施奇怪地问。   “大鱼出来了我再拍。”   杨泽重冷眼看着一些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小明星从他面前走过。   目前娱乐圈的现状实在有些尴尬,青黄不接就是形容它最贴切的成语,成名多年的天王巨星们大多已经四十来岁,三十代里能够拿得出手的,影视界里只有影帝晁宇和影后王绮彤,以及专攻电视剧,大器晚成的视帝陈冕,歌谣界就惨了,自从郸鸿裕退隐幕后以后,歌谣界就进入了战国时代,实力和人气都不错的歌手不少,但是能问鼎江山的,一个也没有。   好在娱乐圈新鲜出炉的二十代鲜肉里,倒是群星璀璨,也有不少杨泽重看好的人,比如影视界的林淮——获封视帝是板上钉钉的事,前两次错失影帝冠冕完全是时运不济;元玉光——只要那张脸依旧美丽,她就能成为永远的话题女王;薄荧——理由同上。再比如歌谣界的吴泊宁——横扫各大音乐颁奖典礼和音源榜,名符其实的“准天王”;whirl——sl娱乐去年推出的新男团,红透全亚洲也只用了三个月时间,是前所未有的超人气偶像天团。   在这些人里,杨泽重最有兴趣的是正式出道不到一年的薄荧,除开和元玉光一样的理由外,他对薄荧有兴趣,还出于一种雏鸟情怀,如果不是薄荧去年三月出的那件事,他也不会声名鹊起,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薄荧把他“捧红”的,两个月前,他辞去了《突击娱乐圈》的工作,建立了一家只有自己一人的工作室,从老家那里收了一个热爱人物摄影的傻小子,和他一起天天潜伏在明星的家外或剧组里,期望能搞个大新闻——其中自然包括薄荧,可惜薄荧的生活太过单调,单调到他这个已经三十五岁的中年人也觉得无趣到难以置信,在拍够了薄荧在家和公司的两点一线生活后,他无奈地停止了蹲守。   停止只是暂时的,杨泽依然把薄荧当做自己的头号猎物。   他对薄荧有一种天然的兴趣,那是狗仔对秘密的敏锐直觉——他相信薄荧的身上有能够让他一步登天的东西。 ☆、第75章   红毯秀进行到第六十一组的时候,有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来叫薄荧准备了,无功而返的梁平回到大休息室,再次告诫了薄荧一些走红毯时的注意事项。   “你已经走过威尼斯电影节的红毯了,这个小小的颁奖红毯更难不倒你,别紧张,用平常心就能胜任。”梁平遗憾地说道:“可惜林淮向来都是单独走红毯,不然有他带你,也能争取到更多版面和热度。”   梁平陪着薄荧走出大休息室,来到红毯起点,这时第六十二组刚刚走上红毯,再下一组就要轮到薄荧了。   两分钟后,第六十二组结束,轮到薄荧上场了,薄荧深呼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握了握自己的左手,然后对梁平微微一笑,迈步走上红毯。   当薄荧出现在人群的视线范围后,人群有短暂的寂静,寂静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不断闪烁、连成一片让人条件反射想要闭眼的刺目镁光灯,薄荧走到签名墙前站定,强迫自己睁着眼,保持着在镜中练习过千万遍的完美微笑,笑着环视过整个记者区,确保每个角度想要拍摄她的记者都能拍到她的一张正面。   她不知道从她出场开始,国剧盛宴的直播画面上,狂热的弹幕只用了一秒就占据了满满一屏幕画面,并且还在以可怕的速度一层一层的刷新覆盖。   许多不是薄荧粉丝的观众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弹幕覆盖得黑压压的可怕画面,在薄荧出场前的明星里还没有哪一个人有这么疯狂的弹幕应援,在震惊薄荧的人气同时,这些非粉的观众心有戚戚地暂时关掉了弹幕,看着终于露出真容、对着镜头静静微笑的少女,有一半的人为她的美丽再次陷入震惊,另一半则在回过神后立马加入了弹幕大军。   许多观众的心里都产生了同一个疑问:她真的是人类吗?   直播镜头下没有滤镜,脱离了打光师和专业修图人员的明星大多会暴露出他们本身的缺陷,例如肤色暗沉、过瘦或过胖、脸大不上镜等普通人再常见不过的小问题,但是这些小问题,在薄荧身上丝毫都看不见,即使脱离了打光和图片软件,她盘起的长发依然如绸如墨,她的眼睛深处依然像是藏着星光的银河,深邃而神秘美丽。在她身上,缺陷仿佛是不存在的,薄荧出场的那一刻,在她前面的女艺人就成了散去的浮云,在她后面出场的,可以预见除了元玉光以外都会被衬成黯淡的旧绢花。   她的美丽太过出众、太过尖锐,能够轻易夺走身边的光彩,让站在她身边的人变成挨着白鹤的野鸡,亦或圆润珍珠旁的一个坑坑洼洼的石子。   薄荧接过签名墙前一名保安递上来的签字笔,在墙上空白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主持人介绍薄荧的身份时,薄荧将笔还给了保安,然后配合着下面记者喊出的要求做出挥手等姿势,拍完照后,薄荧向四周微微鞠了鞠躬,微笑着走到了主持台上。   “来,薄荧,站这儿。”男主持人向旁边让出一步,让薄荧站到了两位主持人中间。   “欢迎你来到国剧盛宴,薄荧。”女主持人含笑说道:“闻名不如见面,你真的太漂亮了。”   薄荧笑着道了声谢。   “来,薄荧,和我们的观众朋友们打个招呼。”男主持人将话筒拿到薄荧面前,薄荧笑看着直播镜头,用刚刚能够让所有人听清的音量清楚有力地说道:“大家好,我是薄荧,在新的一年,祝愿大家都有一个美好的开始。”   摄影机忠实地将她的笑容拍下,传送到直播平台上。   在上京电视台八楼的一间大休息室里,艺人们几乎已经走光,只剩下两个相熟的女艺人坐在一起用手机看红毯直播,李阳州隔着两个座位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等待着自己上场的时候。   “她用的口红还挺好看的,好想知道色号。”   “你什么追求,我只想知道她的整形医生是谁。”   李阳州用轻蔑的余光扫了说话的女人一眼,如果薄荧真的整了容,那么她早就该把整容医生告上法庭了,凭薄荧那张惨绝人寰的脸,说不定能索赔一个亿。   李阳州无聊地瞥向两个女人放在桌上的手机,从他这里勉强能看见三个人形,他认出站在中间最丑的那个就是薄荧。   “我们都知道薄荧这次带来国剧盛宴的是一部古装的电视剧吧,薄荧你自己觉得你是穿现代装好看呢,还是穿古装好看?”薄荧左面那个应该是主持人的男人问道。   都不好看,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李阳州在心里替薄荧冷冷地回答。   “穿好看的衣服好看。”薄荧笑了笑,李阳州推测那应该是一个微笑——虽然在他眼里,可怕的尊容加上手机的反光,薄荧更像一个向他张开血盆大口的哥斯拉。   “这个回答不错,穿好看的衣服好看。”男主持人笑着说。   “薄荧,这次来国剧盛典,有没有最想看到、想聊一聊的演员呢?”女主持问。   “应该是同剧组的演员吧,比如说金薇玲、还有李阳州和林淮他们,我们在剧组相处的很好,可惜陈会中导演这次没来,不然我也能再向他请教学习一些电视剧上的事。”   被点名的李阳州不屑地抽了抽嘴角。   “谢谢薄荧,现在是最后一个任务,那就是我朋友拜托我的……”男主持人在自己的裤子上夸张地擦了擦后,伸出了他的右手:“来握个手……”   李阳州皱着眉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勇气可嘉的男主持人。   薄荧笑着和男主持人握了手,对方一脸像是捡到了钱的高兴表情,握手过后,两名主持人送走了薄荧,请出了下一组艺人。李阳州收回目光,正打算出门去问问什么时候才轮到自己的时候,邬贵河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告诉他该出去等候了。   李阳州等这句话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走向大休息室外。   薄荧以《问仙》中的女配角璇玑入围了最佳新人女演员的奖项,林淮则是以《问仙》中的慕容辽一角入围了最佳男演员一奖,作为剧中的cp,电视台在最初安排座位的时候就把两人安排到了一起,座次表发到薄荧这里时,她当然没意见,梁平更是举双手赞成,最后座次表没变,想来林淮那里也没有异议。   薄荧在座位上坐了十多分钟后,穿着蓝黑色丝绒西装的林淮出现,坐到了她的身旁。   “恭喜入围最佳男演员。”薄荧笑着用祝贺代替了问好,虽然入围名单出炉的第一时间她就在微博上说了恭喜,但是没人会嫌祝福的话多。   “谢谢,你也是。”林淮微笑回应。   外面的红毯大概已经结束,记者们正在陆续入场,在等待颁奖典礼开始的时间里,林淮和薄荧闲聊着最近的事,时隔四个多月,薄荧还是在《问仙》杀青后第一次看见林淮,和清闲的薄荧不同,林淮的曝光率一直很高,工作一个连一个,怪不得在业内有劳模之称。   “你的电影拍完一段时间了吧?接下来有什么工作?”林淮问道。   提到工作两个字,薄荧的神经立即绷了起来,她直觉这是个机会,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略带失落的笑,在林淮等待的短短一秒内,她斟酌着慢慢说道:“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工作了……”   林淮的神色认真起来,他目光凝重地看着薄荧,用心倾听着她的话。   薄荧的心里闪过一丝愧疚,内心也真的失落起来,但她是一个合格的演员,内心的负罪感没有阻止她接下来的表演。   “没有合适的剧本……”薄荧自嘲地一笑:“邀请我去饰演花瓶角色和伦理电影的倒是不少。”   “薄荧,别灰心。”林淮目光坚定地看着薄荧,用温和的语气鼓励道:“好剧本是需要等待的,是金子也总会发光,这一行异样的目光太多,我们只要做自己就好,不要在乎根本不了解你的人流言蜚语。”   “你说的对,我会更加努力的。”薄荧露出恰到好处的动容神色。   她没有附和林淮的话,做自己?对她来说,这才是最难的事。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剥去这一身伪装后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我也会帮你留意适合你的剧本的。”林淮微笑起来。   薄荧看着他也笑了起来:“谢谢林淮哥。” ☆、第76章   几分钟后,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每年的国剧盛宴都有一个固定的开场表演,今年演唱典礼主题曲《好戏来了》的是去年刚刚公开恋爱的罗莎和白泽和,公布恋爱消息后,原本处在三线的白泽和迅速成为新晋人气小生,频繁出现在小银幕上,原本是一线小花的罗莎倒是因为公开恋爱而损失了一部分人气,不过最近也是卷土重来,主演的几部电视剧都有不错的反响。   两人将一首老套的颁奖典礼主题曲唱得深情款款,引得台下观礼区的普通粉丝不停呐喊着两人的爱称。   一曲完毕,两人携手退回幕后,紧接着主持典礼的两位著名主持人一齐走出舞台,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挨个介绍了来到典礼现场的众多剧组团队,在长长的开场白后,颁奖典礼终于进入了正题。   颁奖典礼的奖项公布顺序有个小规律,越有分量的越在后面,排在前面都是一些关注度不那么高的小奖项——就像走红毯的顺序一样,压轴的永远是一线艺人。   二十多分钟后,奖杯送出了近三分之一,薄荧终于等到了最佳新人女演员的奖项颁发。   颁发这个奖项的正好就是演唱开场曲的罗莎,她拿着手卡,微笑着走到了舞台中心的话筒前。   “大家好,我是罗莎。现在我要公布的是刚刚统计出炉的最佳新人女演员和最佳新人男演员的投票结果,这个奖项到底会花落谁家呢?想必大家和我一样期待,我们现在就揭晓吧。”罗莎满面笑容地打开了手中的卡片:“最佳新人女演员的获奖者是——”   在罗莎长长的停顿中,背后的大屏幕上直播着四位入围女演员的现场镜头。   “薄荧!”罗莎大声念出了薄荧的名字:“恭喜你!”   “恭喜。”林淮笑着祝贺道:“实至名归。”   在公布获奖者的几秒后,薄荧的实时画面放大,独占了整个大屏幕,她笑着起身对身后的观众微微鞠了一躬,紧接着罗莎公布了最佳新人男演员的获奖者——   “恭喜李阳州获得最佳新人男演员奖项!”   大屏幕接着切到了正昏昏欲睡的李阳州身上,旁边的金薇玲面带微笑地用手肘捅了捅他,他才一脸茫然地睁开了眼。   大屏幕上将两人在《问仙》中的表演片段播放完了以后,罗莎请出了薄荧和李阳州。   薄荧和李阳州走上舞台,两个手捧奖杯的礼仪小姐走上台来,罗莎挨个接过奖杯,将它们送到了薄荧和李阳州的手里,在颁奖的时候,两名站在主持台上的主持人开始作旁白介绍:   “薄荧,以《问仙》首次入围国剧盛宴最佳新人女演员奖,网络人称‘遗世仙女’,李阳州,同样以《问仙》中的精湛表演首次入围国剧盛宴最佳新人男演员奖,网络人称……”主持人的笑声混杂在他的台词里:“最萌最帅的‘李狍子’——恭喜两位!”   “恭喜。”罗莎对两人微笑着祝贺以后,退回了幕后。   “请两位发表获奖感言。”主持人说。   李阳州看向薄荧,薄荧对他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和其他会反“请”回来的老江湖或真绅士不同,毫无心机的李狍子就真的上前了。   看来他的经纪人没告诉他,在多人领奖的情况下,排在后面的人可以利用前面人发表感言的时间整理思绪,回忆背好的感谢台词——如果有提前准备的话,还可以根据前面人的感言即时补充完善自己的获奖感言,两相一对比,观众自然能够立判高下。   “嗯……谢谢大家,能够获得这个奖项我真的很激动……”李狍子用毫无波澜的脸说着一看就是提早准备好了的获奖感言:“非常感谢各位观众对我的喜爱,感谢……”   李阳州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忘了后面的台词了。”   台下的观众和明星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但是我记得大概的意思,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李阳州说:“感谢所有人。”   李阳州退到一边,让薄荧走上前去。   “璇玑!璇玑!璇玑!”台下的粉丝开始大声喊了起来。   薄荧笑着对他们挥了挥手。   “谢谢国剧盛宴和观众给我的这个奖励,”薄荧握着手中的奖杯,微笑着扫视了一遍场内观众:“我会更加努力,拿出更好的表现来回馈你们对我的肯定。在这里我想要感谢《问仙》的剧组,每一个为这部戏付出过的人,如果没有你们,也就没有璇玑,没有此刻站在这里的我。”   说完后,薄荧对着场内所有观众鞠了一躬。   “谢谢我们的李阳州和薄荧,期待你们明年带来更好的作品。”主持人说道,台下的人们纷纷鼓起掌来。   “现在进入观众提问环节,我们来看看微博上的网友们想对他们提出什么问题。”主持人说道。   “第一位被抽中的幸运观众是‘乖宝sundy’,她是对薄荧提的问题。”大屏幕上显示出了问题,另一名主持人看着屏幕念道:“亲爱的荧,我很喜欢你的电影作品,特别是《地狱与玫瑰》,你的表演真的很有灵气,请问你以后还有拍电影的打算吗?还是会专注电视剧这行?”   薄荧压下心中的不适,面不改色地微笑回答:“我没有刻意去分电影或电视剧,只要是好的剧本,我都有兴趣出演,比如我的上一份工作就是《那年夏天》,那就是一部电影作品,今年六月上映后你就可以在影院看到它了。”   薄荧在话尾不忘顺便带了一把她即将上映的电影。   第二个观众问题是问的李阳州“圈中的哪位女艺人是你的理想型”,主持人刚刚念出问题,李阳州的脸就黑了。   “这个……目前还没有找到。”李阳州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一个都没有啊?看来小狍子的要求有点高哦。”主持人打趣道:“但是观众的问题还是要回答的,如果没有理想型,那就说说你心目中的理想型应该具有哪些特点吧。”   “安静一点、听话一点……”李阳州顿了顿,说:“……长得不丑。”   “长得不丑是什么意思?”主持人忍俊不禁地说道:“是漂亮吗?”   大概是李阳州经纪人威胁打电话给他妈妈的警告起了作用,李阳州不情不愿地说道:“……不丑就行了。” ☆、第77章   观众提问环节结束后,两名主持人把薄荧和李阳州送回了台下。   颁奖典礼继续,金薇玲以微弱的劣势和年度最具商业价值演员奖擦肩而过,各个重量级的奖项陆续揭开最后的答案,其中反响最热烈的要属最具收视号召力演员的颁奖了,公布网络投票结果的时候,元玉光的投票以绝对优势领先,轻轻松松地从其他竞争对手手里拿走了最具收视号召力演员奖,元玉光上台领奖的时候,下面尖叫声不断,再次证明了她的超高人气。   元玉光银白色的高开衩礼服长裙在明亮的舞台照明下波光粼粼,再加上她一头慵懒的卷曲长发和冷静自持的神情,让她宛若深海中的人鱼,冷艳不可方物。   颁奖舞台离薄荧所坐的地方只有短短几十米,薄荧看着舞台中心耀眼的元玉光,忽然想起了几年前她在公车上茫然若失地看着大楼上元玉光的巨幅海报时的情景。   那一天仿佛就是昨天,而现在,她已经和元玉光站到了同一个地方。   出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薄荧很快从复杂的心情中抽身出来,继续注目颁奖典礼的进行。   元玉光的表情十分平静,看不出丝毫喜色,她的获奖感言非常简洁,短短两句话就结束了,在观众提问环节上,她遇到的问题是“有过入戏太深,假戏真做\爱上男演员的时候吗?”   “没有。”元玉光神色平静地回答,她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眼神也依旧从容平静,不像是在说假话。   用两个字结束了提问后,元玉光拿着她的奖杯回到了台下。   不可否认,颁奖典礼进行到元玉光这里的时候有一点小小的冷场,不过元玉光的“冷”已经众人皆知,倒是没人把它放在心上,主持人说了几句俏皮话,很快就又炒热了现场。   又是几个重要奖项颁完以后,终于轮到了压轴的最佳男女演员奖,颁发最佳女演员奖的是去年的视后马灵,以此推论,下一个最佳男演员的颁奖嘉宾应该就是同样在国剧盛宴上成为视帝、今天作为嘉宾出场的视帝巫温纶了。   答案最终揭晓,获得最佳女演员的是上个月刚刚过完三十岁生日的范菁,范菁的外貌在百花争艳的娱乐圈算不上优异,演技一开始也不突出,但胜在每演一部影视剧,她的演技都会有明显进步,范菁从一开始的跑龙套,到出演小角色,再到现在的实力派女主演,范菁演过的角色没有三百也有两百了,她的演艺路完全可以写一本励志书籍,去年她主演的宫斗剧火遍大江南北,让她一夜之间声名鹊起,和另外三位获得提名的女星比起来,范菁无论人气还是知名度都远胜她们,被封视后是意料之中的事——这也是马灵没有卖关子、直接宣布了获奖人的原因。   最后的最佳男演员奖就悬念迭起了,四位获得提名的男演员里三位都是目前娱乐圈最炙手可热的小鲜肉:林淮就不必说了,实力出众、口碑超群,论综合实力稳居二十代男演员第一人;白泽和,新锐偶像男演员,因为和罗莎的恋爱关系一夜爆红;薛洋安,在不同的戏里演同样的自己,用同样表情演不同的感情,演技备受诟病,人气却一直居高不下的流量偶像。这三人凑在一起,让最佳男演员的颁奖成为今晚最精彩的一环,唯一没有悬念的是为最佳男演员颁奖的果然是视帝巫温纶,今年四十五岁的他依旧风度翩翩,散发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醇厚魅力,刚一出场,就激起了台下不断的尖叫。   导演将最后两分钟的投票结果实时显示在了大屏幕上,在飞速猛增的四个票数条上,入围男星的现场近距离特写也被投放了出来,林淮脸上带笑,薛阳安神色自信,白泽和则抿着嘴唇紧盯计数的大屏幕,最后一名入围男星似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能拿到奖杯,所以在看见自己垫底的票数后也没有失望,神色反而是几人中最轻松的一人。   两分钟后,时间截止,计数条从大屏幕上消失,只剩下放大的四位一线超人气男演员的实时画面。   巫温纶在吊人胃口的一串铺垫后,终于大声宣布道:“让我们有请国剧盛宴诞生的新视帝——林淮!”   掌声雷动,粉丝们激动的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在依旧播放着演员们实时画面的大屏幕上,票数垫底的男演员最先笑着鼓起了掌;薛阳安的身体放松下来,靠在了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最后的白泽和面色阴郁,一言不发。   两秒后,大屏幕上切换到了林淮一人的单独镜头上,他正在向身后四面八方的观众和粉丝鞠躬,每一个方向的人都感谢过了以后,林淮大步走上舞台,主持人为观众介绍林淮身份的同时,舞台上方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起了《问仙》中慕容辽的角色片段。   薄荧和其他粉丝一样,从心底里为林淮高兴。   林淮双手接过巫温纶递来的奖杯,对老前辈深深鞠了一躬后,在话筒前站定。   “谢谢你们所有人。”林淮刚刚说了一句话,下面就响起了如雷的掌声,他微笑着环视台下众人,眼中神色和往日相比少了些平静,多了些激动:“首先我想感谢其他实力出众的提名者,今晚我能从他们手中拿到这个奖项实属侥幸,其次我想感谢《问仙》剧组的全员,这是一次非常愉快的拍摄,能和他们合作是我的荣幸,感谢所有支持我的粉丝,今后我会用更优异的作品来回报你们。”   “最后我还想要单独感谢一个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林淮注视着拍摄直播的摇臂摄像机,神色越发柔软:“每当我灰心丧气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我热爱演员这一职业,但是驱使我不断进步,最终能够站在这里的却不止是对表演的热爱。”   “我努力,是为了拥有在流言蜚语下保护你的力量。”林淮满坏柔情的声音静静流淌在安静的会场里:“如今我已经能够实现你想要走在阳光下的愿望,你还愿意把你的手交给我吗?” ☆、第78章   国剧盛宴过后,几家欢喜几家愁,新出炉的视帝在获奖感言里对神秘人的深情告白毫无疑问成为了接连两天的头条报道,网络上的猜测和来源不明的爆料五花八门,有人说这个神秘人是林淮的青梅竹马,两人一路扶持着走来,恩爱有加;有人又说这个神秘人实际是林淮个人团队里的一名工作人员,两人秘密相恋多年;也有“知情人”表示,神秘人是林淮的圈外女友,两人的地下恋情已经是圈内公开的秘密。   对女方身份的猜测上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同行艺人,有人说是教师,有人又信誓旦旦地说是火锅店老板,谁也没证据,谁也不服谁。   因为林淮一直以来的保密措施做的好,那些闻风就动的娱记们也没能挖出这位神秘人的任何信息。   而就在所有人都翘首以待等着林淮公开女友的时候,当事人却一反常态的沉寂了,连续几天都没有任何公开行程,就像是从娱乐圈里消失了一样。   这边风波未平,微博上一名八卦爆料类的大v就发布了一条名为《三千星光不如你,今天就来八一八漫画里走出来的完美少女》的长博文,发布不过一小时,转发就迅速过万,接棒了林淮公开告白的热点,许多人的首页都出现了这条微博的转发,无论是粉丝还是路人都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讨论:   “孟上秋收养薄荧的时候,他还没出名呢,他们两人一人有惊世才华,一人有绝世样貌,珠联璧合,辉煌夺目。可以说从孟上秋收养薄荧的那一刻起,他们两人未来的成功就已经注定了。”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玛丽苏吗?现在除了一头七彩秀发、流出珍珠眼泪,她就差一个男朋友了,我愿意牺牲自己补上这个缺口。”   “没想到她私底下做了那么多公益,换了别的艺人,新闻早就满天飞了。”   “纯路人,看了这篇微博后转粉了,薄荧是我做梦都想成为的那种人……”   “暑假的时候去上京影视城体验生活,在《问仙》里出演了许多次死尸[二哈]一直留到了拍摄的最后一天,杀青后拍大合影的时候我就在一边收拾东西准备走了,是薄荧把我叫了过去一起拍大合影,就冲这事,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转黑的。顺便一提,剧组里除了林淮,薄荧是唯一一个会主动和打杂的临时工啊、跑龙套的小演员们打招呼的人。”   “我的妈,薄荧的高考总分是我的三倍[笑哭]”   “如果高三那一年她没有去拍《尘与雪》,薄荧是不是要考出一个全省状元?”   “转发这个学神,你将在今年的考试里畅通无阻[doge]”   “拜学神。”   “拜学神。”   “我也拜学神[二哈]”   没有人预料得到因为这篇公关,薄荧会成为微博上的著名“锦鲤”之一,幕后推手想不到,“锦鲤”本人更想不到。   虽然走红的方式有些微妙,但好在结果和预想一致,薄荧的微博粉丝数自这条长博文走红后就在暴涨,到目前为止,她已经有了两千万的粉丝数,就连元玉光走到这一步也用了两年,而薄荧只用了一年不到,她的走红势头盖过所有同期小花,轻而易举成为近期最受瞩目的女艺人。   虽然国剧盛宴后片约如雪花般向薄荧飞来,但梁平谨慎的态度让他还在两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之间犹豫,这三本剧本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不利,要想在其中取舍还需要多做一些考虑。   不过薄荧这几天也没闲着,之前她出席过的那些公益活动和投下的钱在迅速上升的人气的帮助下终于发酵出了成熟的香气,她先是出任了中国希望书库的形象代言人,接着又担任了中国动物保护协会遗鸥形象大使,梁平趁胜追击,正在和中华环境促进会联系,希望给薄荧取得一个常任理事的职位。   公益活动不会为她带来金钱,对名气的帮助也收效甚微,但是公益活动能强化她在人们心中的正面形象,而正面形象是各大厂商在寻找代言人时最重要的指标之一,和丰厚的代言费比起来,公益时投下的几万几十万实在不值一提。   国剧盛宴过后的第五天,薄荧为lucas所在的时尚杂志《dazed》拍摄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封面,也接受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专访,从摄影棚离开后,薄荧正要赶往下一个工作地点时,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因为有了傅沛令的前车之鉴,薄荧接起电话后没有说话,准备一听到傅沛令的声音就挂断电话,没想过两秒过后,听筒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声。   “薄荧吗?”   薄荧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请问你是?”   “林淮的前女友。”   薄荧愣住了,难以想象林淮的前女友为什么会知道她的电话,又为什么会打给她。   “我们在国剧盛宴的当天晚上就分手了。”对方用既定事项的语气说道:“他已经闭门不出五天了,我把他家的地址发给你,你去看看他吧。”   薄荧对她的自说自话感到可笑,又替林淮觉得悲哀。   “为什么你会找我?”薄荧问道,她向梁平做了一个等一下的手势,转身走向无人的角落。   “你不是喜欢他吗?”她在电话那端反问。   “我和林淮绝对没有朋友以上的关系,”薄荧马上说:“如果你们分手有我的原因,那么……”   “和你没关系。”她打断了薄荧的话,冷冷说道:“我知道我在你们眼里是个什么形象,但是没关系,我不想解释,我选择打给你,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没有想要趁虚而入的女人——不管你是不是打算做第二个卡米拉,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地址我会发给你,去不去随便你。”   她不等薄荧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一条短信随即送到了薄荧的手机里,她看着短信里的地址,心情复杂。   薄荧相信这个电话不是陷阱,打电话来的女人声音平直僵硬,但是偶尔又会透露出几缕激烈的情绪起伏,就像是面无表情的人脸上忽然闪现过的激烈情绪波动,他们的相似之处都是在扼杀自己真正的感情,极力将内心翻涌的情感剥离身体。   薄荧犹豫了一会,还是给林淮打了一个电话。   在接近一分钟的等待后,薄荧正准备放弃,电话忽然接通了。   “喂,薄荧?”   林淮疲惫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那方传出。   “林淮哥,你还好吗?”薄荧问。   林淮那面愣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怎么了?”   “你的女朋友刚刚和我打电话了。”薄荧没有隐瞒这件事,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   “……她大概是从我的手机上记下了你的电话号码,抱歉。”林淮苦笑一声。   “没关系,她打给我是想要我去看望你,作为朋友,我也很担心你的情况。”   “抱歉,这几天我的确心情不好。不过你放心吧,明天我就会恢复正常,重新开工了。”作为被担心的对象,林淮反过来宽慰薄荧。   “林淮哥,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你了。”   这就是薄荧期望的结果。   她的确担心林淮的情况,可是她也不想改变两人目前的关系,既然她没有做卡米拉的想法,那么在这种时候就还是不要和林淮走得过近了。   挂掉电话后,薄荧转身朝等待多时的梁平走去。继续赶赴下一个工作。   第二天林淮果然如他所说,重新出现在了公众眼中。   薄荧的新戏在几天后也定下来了,不过却不是之前考虑的那三部,新电视剧《变色》的背景为民国时期,是一部严肃的谍战剧,剧组原本没考虑薄荧,是最先定下来的男主角林淮向他们推荐了她,才给了她一次试镜的机会。   薄荧没有让林淮失望,在试镜过后,她成功拿下了女主角田燕仪的角色。   两人将会再度合作的消息一经传开,《变色》还未开机就已经先红,对“林薄恋”的种种猜测在网络上被传得有鼻有眼,梁平建议薄荧借此机会拉着林淮炒作,他甚至说动了林淮的经纪人,还取得了林淮的同意,只是到了薄荧这里,却被她婉拒掉了这次难得的机会。   梁平虽然没有强迫她,但还是看得出来很是不悦。薄荧能理解他的心情,能和林淮捆绑炒作对她的人气来说的确是个莫大的帮助,她却任性地拒绝了这个机会。   拒绝了和林淮的捆绑炒作后,两方都公开澄清了网络上甚嚣尘上的绯闻,林淮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薄荧是和他关系非常好的后辈。   “我没有妹妹,但是认识薄荧以后,我觉得我有了一个小妹妹,我不会否认我很欣赏薄荧这一事实,因为无论从正直的为人还是敬业程度上,薄荧都值得我去欣赏。”   薄荧的澄清方式是口吻诙谐地发表了一条新微博:“谢谢大家的关心,我没有恋爱,因为工作以外的时间都奉献给学习了,学神也怕挂科[微笑]”   两人公开澄清绯闻后,虽然还是有不少人好像亲眼见过实锤一样死守“林薄恋”,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连张私底下的同框照都没有,要说“林薄恋”确实有些牵强。   一月底的时候,许多媒体就开始邀约薄荧出席三月份的秋冬时装周了,梁平在询问薄荧想法后,回拒了全部邀请,他和薄荧的想法一样,用一周的时间来换一次曝光太不划算,与其和其他小明星一起挤在秀场无人注意的后排,不如等知名度和影响力提升后,去争取品牌方的邀请。   于是在网络上充斥着各种“惊艳时装周”和“同设计师相谈甚欢”的通稿时,薄荧留在国内一步一个脚印地提升着自己。   三月初,《变色》在横店影视城举行了开机仪式,薄荧因为学校课程的缘故缺席了这次开机仪式。开机仪式她能缺,正式开拍她却不能缺席了,横店影视城到上京要坐三个多小时的飞机,即使每天坐飞机往返剧组和学校时间上也来不及,薄荧没有办法,只好和辅导员商量,自己今后可能要大量请假,但是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她还是会抓紧时间回来上课。   得益于薄荧上半年的良好表现,辅导员对她印象不错,虽然为难,但还是答应了薄荧的请求。   和辅导员协商过后的当天下午,薄荧就乘坐飞机前往了千里之外的横店影视城,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完成宣传用的角色定妆照和海报。 ☆、第79章   “很好,头侧一点——不错,很好,就是这个眼神,保持——”   摄影师在镜头后疯狂按着快门,薄荧配合着他的要求在背景布前不断改变着神情和姿势,拍完两组角色海报后,只剩下最后一组拿枪的海报。   “用枪瞄准我,表情冷酷一点。”摄影师看着镜头说道。   薄荧照做后,他还是不满意,从镜头后抬起头说道:“眼神没有到位,我没有感觉到威胁,你要想着真的要杀死我,或者把我想成一个你很讨厌的人,我要的是真正的杀意。”   “我知道了。”薄荧笑了笑:“给我十秒钟。”   摄影师重新看向了镜头,等待着薄荧准备完毕。薄荧垂头看着地面,似乎是在酝酿情绪,摄影师一边看着她,一边在心中默数,数到第十下的时候,薄荧慢慢抬起了头,那双美丽狭长的眼睛和十秒前相比外表上并没有区别,但是她淬着寒冰的眼神却改变了这双眼睛的模样,摄影师从她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真正杀过人的人。   一阵寒意从摄影师的后背爬起,他愣了足足两秒钟,对于一个专业的摄影师来说,这已经是大失误了,回过神后,他连忙按动快门,拍下了这绝佳的神情。   “很好!太好了!特别是最后这一组,我太满意了!”三组角色海报都拍完后,摄影师放下相机,对背景布前的薄荧赞不绝口道。   “谢谢,辛苦你了,辛苦大家了。”薄荧笑着对周围的工作人员说。   卸完妆换回常服后,薄荧和等在摄影棚门口的梁平会和,一起向外面走去。   角色定妆照和海报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其他演员们已经在横店开始拍摄,薄荧比别人晚了一天,赶到横店后,顾不上歇一口气,就赶在收工之前抓紧时间完成了两场夜戏。   正式入组后,薄荧每天的睡眠时间再度缩回了四小时,晚上十点或十一点收工以后,薄荧回到酒店先是看上两小时专业教材,然后再为自己期末的论文看上一小时课外哲学书籍,凌晨一点或两点的时候上床睡觉,在三或四个小时候又被闹钟闹醒,再重复一遍昨天的流程。   薄荧在学习上没有放松,工作上也没有丝毫松懈,薄荧挂念着自己的出勤率,拍起戏来比从前还要拼命,如果不是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需要休息,薄荧在片场可以全天不休息,从头拍到尾,只为尽快完成自己的戏份,提前杀青。薄荧赶工的态度虽然让人不喜,但是她依然是剧组里ng次数最少的人之一,也因为这个原因,绝大部分人还是能够理解薄荧的无奈,导演也没有说什么,反而默默地尽量把薄荧的戏集中在了一起,方便她尽快拍完杀青。   在这期间,以她为封面的《dazed》三月刊也上市了,在网络同步的销售中,创下了十分钟破万,三十分钟后破两万四千多册的佳绩,一举刷新了杂志的历史最高销量,让世人再次见到了薄荧强大的带货能力。   十八号那天,薄荧还是一如往常地在片场拍了一天,晚上回到酒店后,她正要严格按照自己的时间安排开始三小时学习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薄荧谨慎地半拉开挂着门链的房门,看见门外站着提着一个白色大方盒的林淮。   “你现在有时间吗?”林淮露出微笑。   “有。”薄荧虽然疑惑,但还是取下门链,给林淮打开了门。   林淮提着白色盒子走了进来,薄荧关上门,跟着他走向屋内。   林淮把白色盒子放到了沙发前的矮玻璃桌上,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了白色的白盒,薄荧惊讶地看见里面竟然是一个六寸的小蛋糕,上面已经插上了一根蜡烛,林淮拿出一盒酒店准备的火柴,点燃了那根蜡烛。   做完这一切,他才笑着抬起头看向薄荧:“祝你十九岁生日快乐。”   “林淮哥……”薄荧的声音也有些变样。   “一年只有一次的生日别浪费了,过来许个愿吧。”林淮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笑着说道。   薄荧走了过去,坐到林淮身旁,看着那抹跳动的小小火光,眼眶有些发酸,为了掩饰异样,薄荧马上闭上了眼,双手手指交叉成拳放到了胸前,装作许愿的样子。   几秒后,她睁开眼,轻轻吹灭了蜡烛。烛光熄灭前温暖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温柔的黑色眼眸和微微上翘的柔软嘴唇。   “我许完了。”薄荧抬起头来,笑道。   林淮回过神来,伸手拿起白色盒子里的塑料刀叉,开始切分蛋糕。   “林淮哥,谢谢你……这已经是你第二次为我庆祝了,我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回报你了。”薄荧真心实意地说。   “你还能怎么回报我?”林淮笑了笑,将盛着一块蛋糕的塑料碟连着叉子一起递给薄荧:“等我生日的时候还我一块蛋糕就行了。”   “那我一定还你一个两倍大的。”薄荧不由也笑了起来。   “好,我等着。”   两人一边吃着蛋糕,一边聊天,两人都是很认真正经的人,话题一直在工作和娱乐圈上打转,在谈到两个月前的国剧盛宴时,薄荧看着林淮,问出了那个迟到了多时的问题:“林淮哥……你真的没事了吗?”   林淮垂下眼笑了一下:“如果说完全走出来了,那是骗人的,我不想骗你。”   “林淮哥……”   “但是随着时间过去,我想我会完全走出来的,即使我不愿意,有一天我也会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她的样子。”林淮的淡笑里多了一抹落寞:“时间不就是这样的吗?”   “我能知道你们为什么分手吗?”薄荧问,顿了顿,她又说道:“如果不方便的话,不用回答我也可以。”   “她不想再等了。”林淮望着手中的蛋糕块,轻声说:“聚少离多,我的存在只会让她感到痛苦。”   “我厌倦了每个月寥寥无几的见面,厌倦了深夜醒来发现你已经不在身边,厌倦了你和其他女星的新闻,也厌倦了只能在阴影里患得患失的自己。即使我抛下工作,千里迢迢来到剧组看你,也不过是亲眼看着你和其他女演员在我眼前上演爱恨情仇,从你决定踏入这条路起,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你说过不会放开我的手,但其实我早就被你远远留在了身后。”   那一天,她这么说着,挣脱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淮看向神色凝重的薄荧,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在她意外的目光里淡淡笑道:“小妹妹,以后不要爱上圈外人,那对彼此都太累了。” ☆、第80章   几天后,《变色》的角色定妆照作为第一波剧照发布,黑底白字的背景和人物深色的服装,以及演员们各异的凝重表情,无一不透露了这部剧的沉重基调,粉丝们大呼怕怕的同时,又更加地期待了起来:   “林淮选剧本的功力没得说,只要是林淮出演的,不用看我也知道是个好剧——最起码是个好剧本,希望这次的导演也不要毁了林哥口碑。”   “林淮别的不说了,答应我,咱们不演那种天煞孤星了好么?[微笑]”   “荧宝演啥我看啥,脸永远比剧情好看。”   “仙子的眼神吓到我了,不愧是新生代小花里的演技第一人。”   之后的两个月里,《变色》剧组又陆续放了几次宣传海报和剧照,第一次媒体探班后,不仅发布了现场拍摄花絮,还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林淮将在《变色》中得到薄荧的荧屏初吻!   消息一出,林淮的粉丝倒是习以为常没什么过激反应,薄荧这边的粉丝就炸翻了天,新闻下面的评论区和薄荧的微博下毫无意外都是哀嚎,女粉丝还好,男粉丝的反应就过激了,自从新闻发布后,薄荧私信里充斥的污言秽语猛地激增了,他们咬牙切齿地怒骂薄荧是个荡\妇,以前拍擦边球的伦理片就算了,现在刚刚成年就迫不及待要拍吻戏,不自爱、放荡、贱货等词语大量出现在薄荧收到的私信里。   前一天还在微博下信誓旦旦说要永远支持她的人转眼就恨不得把她浸猪笼,尽管薄荧装作不在意,安慰自己这样的人只是少数,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心情受了影响。   薄荧正打算关闭微博,近段时间不再登陆的时候,一条新的私信送进了她的私信箱,寄信人“向着梦想前进”。   几乎一年的时间,“向着梦想前进”没有一天中断过寄信的行为,有的时候只是两句问好,有的时候是他的生活趣事,有的时候又是对薄荧的祝贺和鼓励,薄荧从一开始的偶尔点开他的私信,到现在的看见他的名字就必定点开私信,不得不承认,“向着梦想前进”已经成了薄荧心中的粉丝代表,如果他也反对薄荧的吻戏,那么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应不应该再坚持下去。   薄荧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忐忑地打开了这条私信。   “听说这次有多打斗戏和爆炸场面,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受伤了。顺便和你分享一个我的好消息,我已经通过上京电影学院的艺考了,离我的梦想又近了一步,我太高兴了,今晚大概要失眠了,我准备再刷一遍你的《尘与雪》。”   薄荧提起的心放了下去,看了屏幕片刻,薄荧第一次点了回复:   “加油。”   不去管自己的行为会不会让微博对面的少年从一晚的失眠加剧为一周的失眠,薄荧脸上露出笑意,如释重负地放下了手机。   四月下旬的时候,金梅奖颁奖典礼在浅圳举行,《问仙》再次获得多项提名,为了避嫌,尽管两人乘坐同一班飞机前往了颁奖典礼,但红毯依然是分开进行的。颁奖典礼上,薄荧落选了最佳女配角奖,而林淮顺利拿走了最佳男配角奖,再加上颁给《问仙》剧组的优秀电视剧、最佳美术奖,今天晚上《问仙》虽然不是最大赢家,但依然收获颇丰。   稍晚一些,金梅奖的报道就在网络上出炉了,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而和金梅奖平分热度的是林淮和薄荧的机场同框路透图,照片里的薄荧穿着竖条纹的浅色衬衫,上衣松松垮垮地扎在一条九分的浅蓝色牛仔裤里,双腿又瘦又直,磨边的裤脚下露出白皙光洁的脚踝。身边正在低头和她说话的林淮穿着一件同样是浅色的长款风衣,更是“脖子以下全是腿”,两人站在一起的照片和谐又养眼,再次引发了“林薄恋”的猜测,发布路透图的微博下面充满了各种立场的留言:   “稍微了解林淮一点的人都知道,林淮对绯闻非常注意,以前还从来没有被拍过和哪个女明星在私下同框出现。要说这两人什么都没有……鬼才信。”   “我还记得以前看见林淮频繁和薄荧互动时的惊讶,那时候就有些疑惑,没想到现在他又为薄荧破戒了,我觉得我离失恋的那一天不远了……”   “某些靠脸吃饭的小花有完没完?不要看着林淮人好就拉着他无下限的炒作!”   “完了,我大概是个假的‘护林员’,心里竟然有点期待两人真的在一起是怎么回事?[二哈]”   “薄荧不要假戏真做啊!不要啊![泪][泪]”   “就我一人想知道薄荧的衬衣和牛仔裤是什么牌子的吗?鞋也不错,求扒品牌。”   “林淮的有些粉丝不要自我感觉太好行么?谁炒谁还不一定呢。”   “抱走我荧,不约,她只想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学神,你们为什么要打扰别人成仙。[微笑]”   “如果两人公开,我会支持的,俊男美女,太养眼了。”   薄荧和林淮合作的新剧正在拍摄,他们两人的绯闻是导演和投资商都乐于见到的,如果一味地澄清两人的关系、自行降低电视剧的热度,那就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但是解释还是要有的,两人在返回剧组的途中看到两边粉丝的争论有渐渐扩大的趋势时就立即发了微博变相澄清。   薄荧:“哥,我又被催婚了。@林淮”   这个澄清方法是薄荧和林淮商量后决定的,既让两人倍显亲近,又委婉地否认了恋爱绯闻,一举两得。   薄荧发完微博后就看向了林淮,他正在手机上不知输入着什么,过了一会,薄荧的手机一震,她看见林淮转发了她的微博:   “提前体验一下十年后的恐惧也是好的[微笑]。”   薄荧抬起头,和他相视一笑。   回到剧组后,两人各自回到酒店房间休息了半天,然后就再度开始了拍摄。   四月到六月这三个月是音乐界的盛宴,金梅奖的第二天就是中国音乐界的奥斯卡——华夏流行音乐的颁奖典礼,一个月后又是全球华语巅峰榜,接着六月,又迎来了含金量最高的华夏金曲奖,这三个月里音乐界的男女歌手们大放光彩,霸占了绝大部分版面的依然是延续了去年辉煌的小天王吴泊宁和超人气偶像天团whirl。   在音乐界群星闪烁的时候,薄荧迎来了最忙的时候。她在取得《变色》导演谅解后,集中连拍四天,提前杀青退组,退组后她立即又加入了《那年夏天》的剧组,跟着主创们一起在全国各地路演宣传,《那年夏天》的导演也没想到正在拍摄新电视剧的薄荧竟然有时间参加路演,在发布会和各个路演场合都对她的义气和敬业赞不绝口,为了能够多去几个城市,尽量多的宣传,《那年夏天》剧组几乎是一天一飞,甚至一天两飞,同一天出现在三座城市的情况也很常见,薄荧为了完成自己的期末论文和近在眼前的期末考试,她不仅在路演的间歇里争分夺秒的看书,就连好不容易结束一天繁忙的工作,回到酒店后她依然会挑灯夜战,最忙的时候,她的睡眠时间连两小时都达不到,陀螺似的转了八天后,薄荧提前退出路演,回到上京市上交了论文,参加了期末考试。   从考场出来后,薄荧回到家倒头就昏睡了一天一夜。   几天后,她主演的电影《那年夏天》也在盛大的宣传后终于上映了。 ☆、第81章   《那年夏天》上映后,在刚刚毕业的初高中及大学的毕业生中取得浪潮般的赞誉和好评,无数毕业同时也失恋了的学生们在口口相传的推广中涌入影院,《那年夏天》先点燃了学生群体,获得第一批好评,接着这把火焰迅速扩散,烧到了许多因为好奇而走进影院的成年人身上。   “这是我第一次看青春爱情电影,一开始只是抱着好奇去看的,却没想到故事会深深地吸引住了我,我相信每一个看着这部电影的人都能从周明辰的身上看到自己,青春年少的时候,我们都有过一起嬉笑打闹的兄弟,一起撕下课本叠过纸飞机,一起跳起来拍打高高的门框,一起有过一段全身心投入的爱情……电影落幕的时候,我才发现不知不觉我已经满脸泪水,感谢大砍刀让我回忆起年少勇敢的我和我的那个孙思凝,为我们同样逝去的青春——干杯。”   “‘被你喜欢过,就很难觉得别人有那么喜欢我’,久违的青春爱情片,不差于《初恋那件小事》,媲美《小情人》,略逊《蓝色大门》。婚礼出场的音乐“人海中遇到你”一出就直接把眼泪震出来了。”   “其实电影有很多遗憾,相比大砍刀的原著来说,情节的取舍和铺垫都还不尽人意,但是看着影片最后孙思凝望着星空说好羡慕另一个平行时空里没有分开的他们的时候,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流泪了,就像其他人一样,我们看的并不是孙思凝和周明辰的爱情,而是自己已经逝去的青春。”   《那年夏天》首映当天票房只有一千六百多万,第三天的时候逆袭到三千多万,周末两天的时候达到巅峰,分别创造了五千四百万和四千五百万的票房纪录,亮眼成绩惊呆了世人,也让《那年夏天》的投资方恒星网赚得盆满钵盈,不仅让薄荧的粉丝数暴增,更是让其中的男主角——出道不久的易谦从新人男演员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新晋小鲜肉。   在这皆大欢喜的时候,网上却突然爆出薄荧是走后门取得《变色》女主角角色的消息,二线女演员黄珊发了一条微博,含沙射影地指责薄荧用‘不正当手法’抢了她的电视剧:   “你的事业节节开花,新电影也票房大卖了,我没想过和你争,那部谍战剧是我准备了很久的,为此我甚至去学习了摩尔斯电码,可是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只能怪我长得不够漂亮,没有视帝在背后撑腰。”   媒体们虽然不明真相,但看戏不嫌事大,蹭热度的微博大v迅速转发扩散,各大门户网站第一时间也出炉了相关快讯:“黄珊暗指薄荧走后门抢戏,和视帝林淮关系不一般”、“究竟是地下恋爱还是资源交易?细数‘林薄恋’五大谜团”等等。   丑闻在网络上刚刚开始传播的时候,薄荧就第一时间和梁平取得了联系,梁平让她去公司和他当面详谈,薄荧到了公司后,他正在满脸笑容地打电话,看见薄荧后,他做出手势让薄荧先坐着等一等。   几分钟后,他挂断电话,走到薄荧对面坐下,说道:“没事了,我已经和《变色》的导演和林淮那方都联系过了,黄珊的确是导演一开始考虑的对象,但是试镜后发现不合适,这件事就算了,黄珊现在旧事重提,明显是想和你碰瓷炒作。”   “我们要怎么应对?”薄荧问。   “很简单,先让《变色》剧组那里出来澄清原委,你和林淮再出来解释几句,这件事就完了,公司的公关部已经在跟进这件事了,可惜你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公关团队,幸好这事本来就小,公司的公关还应付得来,但是我们也要把组建个人团队的事提上议程了。”梁平说:“维持个人团队的花费不小,我会先给你配备一个基础团队,等你以后身价提升了再逐步完善和增加人员。”   “好的,麻烦梁哥了。”薄荧说。   “一点也不麻烦。”梁平看着薄荧,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你是我带过的最满意的艺人,有实力,同时也不缺乏野心和智慧。虽然我当时为你不肯配合炒作而有些生气,但是后来事实证明你的做法带来的收益更大,从结果上来说,同样是捆绑炒作,你的做法却高明了许多。”   梁平的眼中露着精明狡黠的光,亲切的感觉从他的笑容里淡化,隐约流露出了一丝别的东西,他用看着同类的目光,颇有深意地注视着薄荧:“我毫不怀疑你终有一天会登上这个世界的顶峰,无论你在哪个行业,你都会成功的……因为你有成功必要的特质。”   “……而我会大大缩短你到达巅峰所需的时间,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跌倒。”梁平笑着向薄荧伸出了手,薄荧看着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梁平重重地握了握,脸上表情似笑非笑,露着某种游刃有余的从容:“我早就说过,我们会合作愉快的。”   “因为从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们是同类。”   薄荧本以为最先发表消息的会是《变色》剧组,没想到却是林淮。   林淮在事件爆发一小时后发表了一条没有指名道姓的微博:“清者自清,我不想多说,与其想着把别人拖下泥潭,不如好好磨练演技,用实力上岸。”   林淮的微博发布半小时后,《变色》的官方微博也发表了一篇公告,澄清了薄荧“抢戏”和“潜规则交易”的谣传,斥责了恶意造谣、引导舆论的黄珊,表示林淮只是向剧组推荐了薄荧作为试镜人选之一,他们是在试镜后的多方评选下才最终确立了女主角的人选,“潜规则”完全是无稽之谈,薄荧和其他主要演员一样,被录用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试镜中发挥了让导演和其他评委满意的出色演技。   薄荧的微博下堆满了慰问的留言,她在几个小时后发了一条新微博,只有简单的一句“我很好,不用担心。”   黄珊在一天后向薄荧道歉,“情真意切”地表示自己误会了,希望薄荧谅解。   薄荧微笑着转发了这条微博:“好的,前辈下次注意就好。”   这条微博转发出去后,不少粉丝感慨他们粉了一个小天使,也有一些粉丝不满薄荧太圣母,但总的来说,这件事还算是圆满的落下了帷幕——对薄荧来说。   事件的第三天,一个三线的小演员突然站出来揭露黄珊才是那个靠潜规则抢戏的惯犯,自己就被她抢走了一部古装女主角的角色,还点出了好几个曾被黄珊抢戏的女星,大爆黄珊曾经为了出演一部电视剧的女主角,不惜和投资方玩“双\龙\入\洞”。   黄珊虽然是二线女演员,但是她刚刚碰瓷了薄荧,热度还在,再加上爆料里大量劲爆火辣的关键词,这条公然和黄珊撕逼的微博马上就在网上火了起来。   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这条微博里所说的事究竟是真是假,但是无论这些事有没有真的发生过、发生了多少,黄珊的名声都彻底毁了。   薄荧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丝毫意外。   她谅解黄珊了,可是梁平还没有呢。 ☆、第82章   六月二十七日的时候,薄荧和《那年夏天》剧组一起亮相了沪城国际电影节开幕式。   在《问仙》和《那年夏天》的加持下,薄荧如今的人气已经不同往日了,在室外进行的红毯环节中,她和易谦搭档出场时,场外围着的粉丝纷纷发出了激动的尖叫声。   虽然电影在几个大奖的角逐中都落选了,但颁奖典礼后的媒体采访环节,薄荧和易谦依然成了记者们眼中的香饽饽,身边环绕的记者丝毫不亚于那些得了大奖的艺人。   被问及圈中哪个女艺人是自己理想型时,易谦状似玩笑地搂了搂薄荧肩膀,对着记者们扬眉道:“这还用说吗?我的理想型就是孙思凝啊。”   因为易谦只是搂了一下就松开了,薄荧笑了笑,忍了下来。   “那么薄荧呢?圈中哪位男艺人最接近你的理想型?”一名记者接着话题问道。   出道一年多,薄荧鲜少接受采访,至今理想型都还是个谜,这名记者的问题一出,立即有无数话筒凑到了薄荧面前。   “官方回答是,我现在年纪还小,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薄荧微笑。   提问的记者听出门道,有些激动地追问道:“那非官方的回答呢?”   薄荧的眼中多了一丝不会让人反感,反而让人觉得俏皮可爱的狡黠:“我自己没有一个理想型的概念,对我来说,我喜欢的人,就是我的理想型。”   “那么如果你是现实中的孙思凝,你会给做错事的男朋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另一名记者问道。   薄荧顿了顿,笑着说:“不会。”   采访结束,薄荧和易谦一同向采访间外面走去,易谦说道:“你应该也看到了,我们的cp粉数量非常多,你真的不打算和我合作炒作?”   “经纪人没有那个想法,抱歉。”薄荧笑道。   “可是你们却和林淮炒了,难道不是因为林淮的咖位比我高?”   薄荧脚步慢了一步,她抬眼朝易谦看去,眉眼冷了一些:“我们是好朋友。”   “好吧。”易谦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能让林淮配合,也算是你们的能力。”   “我先走了,要出来玩随时都可以约我。”易谦玩世不恭地冲她挥了挥手,大步走了出去。   几天后,梁平接连几个月的奔波有了结果,薄荧正式出任了中华环境促进会的常任理事之一,在新闻公布后不久,梁平就火速拿下了两个大牌代言,分别是娇兰的御廷兰花系列大中华区代言和高端矿泉水品牌雪山之巅,出道一年多,薄荧终于有了自己代言的产品,第一次代言产品就是国际一线品牌,这份成就不可谓不注目。   收入一大笔代言费后,梁平第一件做的事就是为薄荧请了一个公关团队专门负责她的形象问题,除此以外,他还买了一辆工作用的小保姆车,至于助理和私人造型团队,梁平则说再等等,薄荧和他意见一样,因为上学的缘故,大部分时候她都用不上这些人,聘请助理和私人造型师只会造成无意义的资金浪费。拿多少钱,就吃什么饭,打肿脸充胖子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用梁平的话来说,宁愿现在拮据一点,也不要到了五年后为从前一时动摇接下的电动汽车和屠龙宝刀代言而后悔。   因为爱惜羽毛的缘故,薄荧的代言身价远远超过那些代言过海澜之家或蓝猫洗衣液的同咖位艺人,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只要薄荧自己不作死,那么她都会是各个高端大牌的宠儿。   正当薄荧忙于工作的时候,《变色》剧组也正式杀青了,当天晚上的杀青宴上,许多人——主要是男性,都在关心提前杀青的薄荧会不会来参加这场杀青宴。   “林哥,你知道薄荧今晚会来吗?导演他们都说不知道。”在剧中饰演年轻军阀的男二号走了过来,故作随意地问道:“喏,一群人不敢问,支我出来,林哥不会介意吧?”   他握着右手,用翘起的大拇指指了指身后一群翘首以待的年轻男性。   “我介意什么。”林淮不以为意地淡淡笑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她的行程,如果时间允许,以她的性格,应该会赶来参加杀青宴吧。”   得到答案,男二号却没有立即离去,他和林淮一起站在放着庆祝用大蛋糕的餐桌前,若无其事地问:“林哥,你能不能……给我薄荧的电话号码?”   林淮平静地扫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去问本人?”   “因为没有机会啊,我都没看见她有空闲的时候。”男二号嬉皮笑脸地说道,指望从林淮手里拿到薄荧的联系方式。   “抱歉,我替她做不了主,你还是去找本人吧。”林淮淡淡一笑,笑里透着疏离。   “……好吧。”男二号悻悻地说,转身走了。   林淮垂下眼望着大蛋糕不知在想什么的时候,一位奉命用手机直播杀青宴的工作人员举着手机走了过来,林淮看见被拍,收起严肃的神色,对着镜头露出春风一般的和煦微笑。   “大家晚上好。”他对着镜头笑道。   “林淮,请切蛋糕吧。”工作人员指示道。   所有人都围到了餐桌旁,靠在林淮身边的都是电视剧主创演员,因为想被拍得更多,所以个个唯恐被挤出中心,紧紧挨着林淮,一个比一个像林淮亲密无间的好友。   林淮被围在人群中心,拿起蛋糕刀正要切下,门口忽然响起了工作人员的呼声:“等一下!女主角来了!”   蛋糕刀在雪白的蛋糕上方顿住了,林淮抬起头来,看见画着舞台妆的薄荧正一边向路上的工作人员微笑问好,一边朝着这方走了过来。   直播的工作人员自然早早地就把摄像头对准了一路走来的薄荧。   “抱歉,我来晚了。”薄荧走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向周围众人和直播观众们的道歉,周围的人自然不可能对她有什么怨言——至少是在直播镜头下。   “刚结束广告拍摄?”林淮看着她脸上的妆容问道。   薄荧愣了愣,对他笑着说:“你也知道?”   林淮温和地笑道:“我看新闻了,恭喜你。”   “谢谢。”   两人的寒暄都被直播镜头忠实地记录了下来,的确不像是交往中的样子,不过不论是现场的人,还是正在看直播的观众,都能感受到林淮和薄荧之间的一种特殊亲密,倒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不过就是觉得林淮对薄荧的笑和他对其他人的笑不一样,薄荧对林淮的笑,又跟对其他人的笑不一样罢了。   两人的交情的确很好,这是唯一不需要置疑的。   薄荧的赶到让杀青宴无疑更加热闹了,在工作人员的要求下,两人握着同一把刀一起切了蛋糕,为杀青宴画下了完美的句号。   在直播的最后,剧组也公布了《变色》的首播时间为十月九日,薄荧和林淮这两个电视剧里最大的收视保证自然免不来在直播里号召自己的粉丝在开播那天守在电视机前为收视率做贡献。 ☆、第83章   拍完娇兰的广告后,为了发力明年十月的春夏时装周,梁平给薄荧定下了在明年上半年达成五大女刊大满贯的目标,目标确立后,他马上就和五大女刊中的《时尚芭莎》、《dazed》签下了合约,除开他自身的能力外,薄荧完美的外表对时尚杂志和品牌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吸引力,薄荧在此之前有很多次杂志邀约,只要她想,随时都有一大堆封面等着她上,但是她和梁平的目标都很明确,他们看中的只有五大女刊的封面位置,在经过一年多的考察期后,薄荧终于等来了顶级时尚杂志的橄榄枝。   在签下五刊中的两刊后,梁平在两个月的时间里陆续为薄荧拿下了剩下三刊的上半年封面,在这期间,薄荧兑现诺言,探班正在拍摄手机广告的林淮,为他送上了一个28岁的生日蛋糕,这个举动自然让两人再次上了一次热门,不过当事人双方都没有在意,再加上如今很多人相信两人确实只是兄妹一样的关系,一段时间后,生日探班事件的热度也就自然消退了。   娇兰的广告在电视和网络上播放后,御廷兰花系列在娇兰柜台上成为了最受欢迎的商品,薄荧的号召力在此刻再一次体现出来,仅仅三天,御廷兰花系列就在大部分城市卖到脱销,而薄荧在广告里宛若月光精灵一般的美丽身姿,也成为许多粉丝的新屏保。   用薄荧代言的产品显然不能变成薄荧,但还是有大量追求美丽的女人被广告里的薄荧打动,前仆后继地通过各种方法购买这个系列价格不菲的高端护肤品。   除开杂志和公益方面的工作,梁平还给薄荧接了一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将她明年的上半年时间排得满满的。   年尾的时候明星是最忙的,特别是人气明星,他们要忙着辗转于各个跨年晚会,各式商演层出不穷,薄荧也是如此,和疲劳一起直线增加的是她银行账户里的存款,随着她名气的越来越大,出场费也越来越高,薄荧用翻倍的方法将估算出来的学费和生活费一次性打给了孟上秋,在打完钱的那一刻,和孟上秋及戚容有关的过去,仿佛也随着这笔从她账户中流出的钱款一起消失了,让她的心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而她如释重负的心情没有持续太久,第二天当她按照原定计划前往工作场地时,梁平半路接了一个电话,脸色立即就不太好看了。   “好……我知道了,你等一下。”他从耳边拿下电话,转头神色凝重地看向薄荧:“……孟上秋来公司了,说无论如何都要见你。”   薄荧的心立即沉了下去:“他不走吗?”   梁平摇了摇头,孟上秋是她名义上的父亲,他来公司要见女儿,谁也不能强行把他赶出去。   薄荧沉默下来。   “要调整工作计划吗?”梁平问:“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留出接下来一小时的时间。”   薄荧深呼吸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梁平从后视镜里看她,觉得她的脸色出奇地难看。   薄荧回到大风演绎后,很快就见到了被安排在待客室等待的孟上秋。   距离薄荧上一次见到孟上秋,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不过是一年半的时间,但是薄荧却觉得这中间像是隔了半个世纪一样,再次见到孟上秋,她很难将眼前的人和一年半以前的人对上号。   在她的记忆中,孟上秋虽然不像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但也绝不是现在这副阴沉冰冷的样子。   薄荧和梁平走进待客室后,孟上秋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薄荧,脸上的阴沉依然纹丝不动,面具一样牢牢地固定在他的脸上。   “需要我留下吗?”梁平看了眼神色不善的孟上秋,对薄荧问道。   薄荧轻轻摇了摇头,视线看着孟上秋说道:“……你在外面等我吧。”   梁平看了两人一眼,走了出去。   门锁合拢的咔嚓一声轻响后,待客室里陷入了难熬的寂静。   “孟叔叔,”薄荧竭力装作平常地微笑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她希望自己一如平常,孟上秋也能一如平常地对待她,然而孟上秋没有踏上她准备好的阶梯,只是一言不发、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薄荧从他眼中看出了不快的来源,有时候,她厌恶自己的这种敏锐。   她慢慢地,向孟上秋走了过去,在离他还有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不算近,比普通人说话的距离远上那么不易察觉的一点,但已经比一开始站在门口和他说话的时候近了许多。   孟上秋盯着薄荧,把一张银\行\卡扔到桌上,用一种阴冷的语气说道:“你认为这些钱对我有意义吗?”   薄荧本想沉默,但孟上秋不得到她的回答也不开口,两人都陷入了缄默,在他严厉阴冷的视线下,薄荧只有开口:“……不。”   “那你又凭什么觉得这些废纸就能割断我们的关系?”孟上秋的嘴角冷冷地看着她:“……是我发掘了你,没有人比我更能让你展露光彩。你却一次又一次地背叛我,宁愿选择庸俗的电视剧和低劣的小成本电影也不愿回到我的身边——“他的语气激烈起来,脸上也露出一抹明珠暗投的心痛和愤怒:“那些停留在爱好水平的导演真的明白你的价值吗?”   薄荧垂着头没有说话。   “你在怕我。”孟上秋的目光凝了起来,眼中的冷意有如实质:“你为什么怕我?”   “孟叔叔,”薄荧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真的很感谢您把我从福利院领养出来,今后如果您有想要我出演的角色,不论角色大小,我都会尽量帮忙,但是除此以外,不论我选择走哪一条路,出演谁的作品,那都是我的选择。”   薄荧强迫自己迎着孟上秋的视线,不转开目光,尽管孟上秋的神色越发阴鸷。   “……你不愿意回来,是因为那个林淮?”他问。   “我们是朋友。”薄荧说。   “什么样的朋友?”孟上秋逼问:“可以上床的朋友?”   啪。   响亮的耳光声突然响彻整个待客室。   孟上秋侧着头,脸颊上传来一阵火辣的疼痛,他的心中某处也跟着蹿起了一股火焰,他慢慢地转过头,阴沉的目光牢牢钉在薄荧苍白僵硬的脸上。   “你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不要忘了。”薄荧说。   孟上秋的冷笑从嘴角开始,缓慢浸染了整张脸庞。   “……我从来没有承认过。” ☆、第84章   孟上秋走后,梁平从待客室外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待客室里的场景,仿佛在寻找什么能够帮助他推理出事情缘由的蛛丝马迹,最后才将目光落到了呆呆站着的薄荧身上。   她面色苍白,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走了。”梁平说。   听到他的声音,薄荧像是才回过神一样,抬头看向他,露出习惯性的微笑:“好……我们走吧,下一个通告是什么?”   在梁平开车前往工作地点的途中,薄荧坐在后排打开了手机上的记事簿,输入密码后进入了一个叫做“x”的文件。   记事簿里记录着众多日期,薄荧点了回车,将今天的日期记录了上去。   “哇哦,没想到我都快一年没有出现了呢。”坐在她身旁的x惊奇地看着薄荧手中的手机。   薄荧没有理她,日期记录完毕以后她就关掉了手机。   将x每次出现的时期记录下来后,她的猜测就不再只是猜测。   x的确只会在她充满负面情绪的时候出现,一旦当她情绪稳定,那么x就会消失。   那么她究竟是什么?自己的幻觉?还是分裂出来的一个人格?可是,如果是分裂出来的人格的话……   x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我是不一样的。”   “我究竟是什么存在,这并不重要。”x看着她,用低柔的声音蛊惑道:“我只想实现你的愿望而已,薄荧。”   “你摆脱不了孟上秋的,但是我可以帮你。”x说:“只要你向我许下愿望。”   薄荧神色冷淡地靠着椅背,闭上了眼,她没有做出回答,亦或是已经在心里做出了某种回答,x不以为意地看着她,若有深意地笑着:“越是长时间酝酿出来的酒液,才越是醇厚芳香……灵魂也是如此。”   “所以我不介意再等一等,因为我知道……你终究会向我屈服的。”   一月底的时候,薄荧为了参加金马奖的颁奖典礼,搭乘飞机连夜赶去了台湾,和《那年夏天》主创团队汇合。   虽然她在金马奖里被提名了最佳女主角,但是薄荧知道自己得奖的可能性不大,她出道时间短,评委通常不会将最佳女主角这样的大奖交给第一次入选的新人,他们更倾向已经来过几次的老人,狼多肉少,这既是一种“平衡”,也是一种“公平”。   虽然薄荧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当她听到主持人念出的获奖者不是自己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阵失落。虽然薄荧落选了,但是她和易谦共同获得了一个最具人气银幕情侣奖,除此以外,易谦还成功拿到了最佳新人男演员的奖项。   颁奖典礼结束后,薄荧一身疲惫地和梁平坐车返回酒店。   她打开微博,发现和金马奖有关的快讯已经遍布网络了,薄荧的微博下除了自己粉丝的祝贺外,还有不少cp粉的祝福,为了争薄荧究竟和谁更配,林薄和易薄的cp粉还出现了小小的冲突,因为规模不大,薄荧也就没有管它。   至此为止,薄荧的微博粉丝数已经达到三千万,超过了出道两年的金薇玲、和出道四年的孟洁娅相当、离元玉光还有三千万粉丝之差。   她相信离比肩元玉光的那一天已经不远。   薄荧点开私信,果不其然看见了“向着梦想前进”的新私信:   最先发来的是一张图片,拍的是桌上放着的一座纸做的奖杯,白色的纸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最佳女主角”几个字。   下一条的文字私信是:   “如果我有一座奖杯,全球七十二亿人里我只想颁给你。”   薄荧看着手机屏幕里那个明显歪歪扭扭的手工奖杯,嘴边不由露出了笑意,她点开回复框,打了谢谢两个字发送过去。   几秒后,这条消息前面显示出了已读的绿勾。   薄荧等了一会,“向着梦想前进”还没有回复,但是她大概能够猜到对方的想法,恐怕“向着梦想前进”正在对着手机屏幕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绞尽脑汁思考合适的回复话语吧。   和她想象的差不多,在台湾海峡的另一边,一个高挑俊秀的少年紧紧握着手机,激动不已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仅仅如此还不够表达他的心情,他抓着手机在原地用力蹦跶了几下,仿佛亲眼看见c罗在他眼前进球、姚明在他眼前投篮一样,少年压抑着狂喜连喊了几声yes,直到房门外传来少年母亲的斥责声,他才扬着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嘴角在床上坐了下来。   把颀长的两条腿伸得笔直,少年弯着腰开始回复私信,他打了一句,又觉得不对,赶快删去,再打一句,还是觉得不对,再删去,他越是想快点回复,就越是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像傻话,他知道自己回复的越晚,得到回应的可能性就越小,所以在怎么也想不到让自己满意的话语后,他干脆心一横,不再考虑,直接把打好的句子发了过去:   “他们没颁给你,不是你的原因,是他们眼睛有问题。”少年真心觉得那些评委应该去看眼科,得到最佳女主角奖的那个女人演的不算差,但哪有薄荧好?   “你演的非常好,电影上映的时候每个周末我都带着朋友去看了。”为此在那段时间里,少年的朋友们见了他就躲,生怕被拖去看一个已经看过的电影。   “你穿校服的样子很好看,真羡慕能和你一起读书的同学。”何止是羡慕,少年一想到那些能和薄荧同处一间教室的人胸口就又酸又涩,只恨自己不是其中一员。   他等了许久,在心渐渐落下去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一亮,新消息抵达:   “谢谢,高考加油。”   “啊!!!”少年这次终于忍不住,跳起来的同时也大叫了出声,她还记得自己的事,仅仅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少年兴奋个一个月了,可惜他的老妈却无法感同身受儿子的喜悦,门猛地推开了,少年的妈妈出现在门口,一脸狐疑地看着傻笑着合不拢嘴的儿子:“……你发什么疯呢?”   “没什么,不关你的事,出去出去,把门关上。”少年把老妈推出门外,转身抵在门上,满脸傻笑地开始打字:   “我一定会成为你的后辈!”   这次收到回信的时间短了一些,只有短短一个字,但这丝毫不影响少年的好心情,恰恰相反,少年觉得自己恐怕要迎来整整一周痛并快乐着的失眠了。   薄荧回复:   “好。” ☆、第85章   二月十二的时候,国内数一数二的娱乐周刊《圈中人》联合业内百家主流媒体,由千万民众参与,数百名娱乐记者联合票选,从知名度、影响力、作品素质、活跃程度等方面综合考量,评选出了每年更新一次的演艺圈最新系列排名,薄荧前年正式出道的时候是在六月,出道后的第一部电视剧《问仙》开播的时间也是在去年六年,所以她错过了两次,今年还是第一次登上这个在业内颇具权威的系列榜单。   和众多艺人一样,薄荧也把这份系列榜单当做对自己过去一年工作的某种认证和考核,当她在片场拍完自己的戏份,回到自己的小保姆车,看到梁平发来的提醒短信后,她马上登录了微博,在《圈中人》的官方微博上找到了这份在短短四分钟里已经转发过万的系列榜单。   把每张榜单看完,她一共在三个榜单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电影演员评价榜上,她位列第25位。   电视剧演员评价榜上,她位列第16位。   广告代言评价榜上,她位列第10位。   除开一个歌手品牌评价榜,她登上了这份系列榜单的每一个榜,从榜单上可以看出,她在电影市场上只是二线,电视剧市场上是准一线,成绩最好的反而是她的广告代言,仅仅接过两个代言的她,一举就站到了一线的位置。   除了这四个演艺人分类榜单,《圈中人》还有两个类似颁奖典礼上最佳男女主角一样的特别榜单——四小花旦和四小生。   去年的这个时候,评选出的四小花旦是元玉光、岑梦昭、罗莎、孟洁娅,今年的四小花旦只有一个名字有变动——孟洁娅的位置变成了“薄荧”两个字。   薄荧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和喜悦,面上不显分毫,她继续往下面看去,在四小生这个名单上,去年是薛洋安、白泽和、唐星、辛为承,今年就变成了薛洋安、白泽和、李阳州、唐星。   一个艺人的名字从这两份榜单上消失的原因只有两种,一,被更有实力的人挤出榜单,二,获封王冠,优雅地从这份评选年轻一辈的榜单中退出,林淮属于第二种,他在前年也是四小生的一员,自去年一月他在国剧盛宴上获封影帝后,他就自动退出了四小生的评选。   在获得王冠之前,薄荧要做的不仅是守住四小花旦的位置,她想要站到最前面去,元玉光的前面——成为四小花旦的第一人。   因为自己的工作获得了认可,薄荧在喜悦之余第一次有了认认真真庆祝一次生日的想法。   在户海影视乐园拍摄自己第一部电影作品的林淮在休息的时候收到了薄荧的一条短信。   “林淮哥,下个月的十八号是我的生日,晚上我想请朋友们在我家吃个饭,如果有空的话,可以请你来参加吗?”   林淮看着手机屏幕,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抬起头,看向一旁整理自己拍摄服装的助理贺澜雅:“下个月的十八号晚上我有行程安排吗?”   贺澜雅被他冷不丁一问,一时也想不起来,她在手机上翻了翻经纪人传给她的林淮的行程表,说:“现在还是空的。”   “把那天晚上空出来,我有私人行程。”林淮说。   “哦。”贺澜雅没有多问,在这一天的晚上备注了私人行程几个字。   收到薄荧短信的还有几个人。   金薇玲看到短信后,面色古怪地把手机放到一边,坐在驾驶席上的经纪人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表情,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金薇玲说。   过了一会,她又补充了一句:“下个月十八号那天晚上,我有工作安排吗?”   “下个月十八号?”经纪人抬眼从后视镜里望了她一眼:“你要是有事,我可以把那天晚上的时间给你空出来。”   “……我再考虑下吧。”金薇玲神色复杂地说。   另一边,曾慧也收到了同样的短信,她的反应就好懂多了,至少周围三十米以内的人都能明白这个拿着手机在街上又叫又跳的女生心里充满激动和喜悦。   最后看到短信的是刚刚上完一期综艺节目的的李阳州,自认高傲不羁的他常年不用手机这玩意,他的手机通常都被保管在经纪人邬贵河那里,所以当邬贵河拿着手机把薄荧的短信拿给他看的时候,距离薄荧发出短信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   “哼。”他把手机还给邬贵河:“不去。”   “哦。”邬贵河习以为常,自打出道后,李阳州还没有答应过哪个女星的私人邀约,所以他在把手机拿给李阳州之前,就猜到了他的回答。   过了一会,李阳州忽然又说道:“算了,我还是去吧。”   邬贵河抬起头,看见李阳州一脸凝重的决意和自我牺牲的痛苦。   “你咋又改变主意了?”邬贵河疑惑地看着他。   “看她可怜的份上,俺就牺牲一次吧。”李阳州痛苦地摇了摇头:“一年只看一次的话,俺还是能忍的……”   邬贵河倒是明白他说的“可怜”指的是什么,局外人往往看得更清楚,如果不算那个把薄荧当做偶像来崇拜的曾慧,薄荧在圈内似乎一个同性好友也没有,因为李阳州和薄荧不太亲近,所以其他人在李阳州面前谈起薄荧的时候也没有那么避讳,连带着他也听了不少,女艺人们在说起薄荧的时候,大多有些复杂,即算不上恶语,但也谈不上有好感,在去年的国剧盛宴上,他就撞见过两个紧排在薄荧后面走红毯的女艺人为了不在薄荧之后第二个出场而争得气氛险恶,而男性好友,他也只听说林淮和她走得比较近而已,这样一算,薄荧可能是娱乐圈里朋友最少的艺人了。   想到这里,邬贵河同情地点了点头:“是啊,你就去吧……小妞也不容易。”   “人间自有真情在,这说的就是俺啊。”李阳州感叹道。   薄荧生日那天,除开先前就在她家和她讨论工作的梁平,最先到达她家的是薄荧意料之中的人。   林淮不仅来了人,还给她提了一个八寸的大蛋糕,第二个来的是曾慧,她一进门就给了薄荧一个激动的熊抱:“荧宝生日快乐!”   她手里的蛋糕差点撞薄荧身上。   等到带着一身壮士断腕的悲壮感的李阳州来了之后,桌上的蛋糕就变成了三个。   半个多小时后,金薇玲也到达了。她看着桌上的三个蛋糕,一愣:“……我忘了买蛋糕了。”   “不用,蛋糕已经多得吃不完了,你人来了就够了。”薄荧笑着说:“谢谢你的到来。”   金薇玲对薄荧有点苦手,笑了笑,嗯了一声。   人都到齐了以后,梁平就从客厅进入了厨房,很快厨房里就传出了炒菜的声音。   林淮站了起来:“我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都是从酒店打包回来的现成的,热一热就可以了。”薄荧拦住他,重新把他按回了沙发:“让客人帮忙太不好意思了,我会进去帮忙的。”   “我还以为晚饭是你做。”李阳州斜了她一眼。   “我做的菜有一点……”薄荧顿了顿,改正道:“很差。”   李阳州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上不了厅堂,你至少要会下厨房啊!”   “阳州。”林淮责备地看着他,曾慧也怒瞪着他,李阳州嘁了一声,扭过头,不服气地不说话了。   薄荧提前准备的都是现成的菜,热一热就能上桌,十分钟后,一桌大餐就准备好了,所有人准备落座的时候,薄荧提议道:“我们能拍一张合影吗?我想上传到微博上。”   几人都没有意见,合影的时候,薄荧站到了餐桌前面,曾慧一溜烟地站到薄荧身边,紧紧挽住了她的手臂,李阳州和林淮坐在餐桌一面的两条餐椅上,抬头看着薄荧用自拍杆举高的手机。   在薄荧的强烈要求下,梁平也加入了两个男士的行列,坐到了镜头里。   “这里还空一个位置,你快来呀!”曾慧朝身后的金薇玲叫道。   “不了,我就坐在这里吧……我脸大。”巴掌大脸的金薇玲笑着说道,搬起椅子坐到了李阳州和林淮中间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   “好,那我准备拍了。”薄荧说着抬高手机,确保将所有人都框进了画面:“3、2、1——”   林淮露着和煦的微笑,梁平一脸笑容,李阳州敷衍地拉起嘴角,视线紧盯着桌上的烤乳鸽,金薇玲在李阳州脑袋后面比出两个兔耳朵,曾慧在镜头里比出一个大大的v,薄荧按下快门,将所有人定格在这一刻。   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庆祝生日。   尽管遇上了许多不好的事,尽管她的人生大多数时候都是被自我厌恶充满,但是这一刻,薄荧的心里还是涌上了一个小小的念头:   从前的她曾多次问过自己,就算是生活在岩浆之中,也一定要生存下去吗?就算是活得没有人的尊严,也必须像生存在岩浆之中的蠕虫,不顾一切的活下去吗?   如今的薄荧可以回答自己——就算是生活在岩浆之中,也一定要生存下去。   坚持是有意义的,如今她不是等到了吗?   她迟来的曙光。 ☆、第86章   六月份的时候,薄荧结束了影视方面的工作,用勉强及格的出勤率险之又险的通过了期末考试。   因为要顾及出勤率,薄荧第二年虽然比出道的第一年名气大了许多,但是她的作品却没有明显增多,去年一年,她完成的作品只有一部电视剧和两个代言、三个封面,今年已经过了一半,她却只完成了一部电视剧一部电影、两个封面,再加上因为地域和时间限制而少得可怜的商演,和圈中其他同等级的艺人比起来,她一年的工作量连别人的三分之一都赶不上,不仅工作效率低,她入的剧组为了配合她的时间,也对她免不了的有一些怨言。   她的投资赶不上别人,自然回报也是如此,虽然名气上是一线女星了,但是薄荧的收入和曝光率甚至赶不上二三线女星。   梁平多次旁敲侧击地劝她暂时中止学业,都被她婉拒了,两人因此也有过几次不欢而散的经历。   因为种种限制,所以梁平近来将目光放到了投入时间短,收入巨大的综艺上。   “知道你有出演综艺的意愿后,有几家综艺节目都联系了我,筛掉那些杂牌综艺,剩下的最有人气的是江北台的《我们的日常》,你看过这个节目没有?”   在梁平的办公室里,梁平正在和薄荧讨论这段时间以来他走动后的结果。   “听说过。”薄荧说。   对于薄荧的回答,梁平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你今天回去后就看上几期。”   “《我们的日常》是江北台每周五晚上播出的一档竞技真人秀节目,自播出后就一直火爆不已,连同时段的《一起游戏吧》都受它冲击,收视率降低了不少,如果你能够成为《我们的日常》的常驻嘉宾,对你的人气一定有巨大帮助。”   “常驻嘉宾?”薄荧愣了愣。   “有这个可能。”梁平说:“节目组准备在五人的基础上再加一人,他们有两个人选,一个是你,一个是罗莎,想要拿到这档节目,你就必须打败罗莎。”   薄荧露出思索的表情,片刻后,她开口:“我要怎么做?”   “节目组已经邀请你作为嘉宾参加他们十六号的录制了,那一期的嘉宾除了你还有一人,你知道是谁了吧?”   薄荧缓缓点了头。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梁平看着薄荧。   此时薄荧的手机在她的包里震了几下,薄荧没有理会,看着梁平说:“我知道。”   薄荧必须拿下这档节目。   从梁平的办公室离开以后,薄荧拿出手机,看见三条来自“向着明天努力”的新私信,一条图片一条文字。   自从那天聊天后,薄荧就回关注了他,现在他再发私信,微博就会发来提醒。   薄荧点开后,发现对方发来的图片竟然是一份演艺经纪合同,大风演绎几个字醒目地印在抬头,她吃惊地看向下面的文字私信:   “今天我和大风演绎签约了!虽然现在只是练习生,但我会为了出道努力的!”   “今天你会回公司吗?”   薄荧正要回复的时候,也许是见她久没有回应,对方善解人意地送来了一条和上一个话题无关的私信:   “我的名字是时守桐,总有一天,我会和你站在同一个舞台上的,前辈![耶]”   薄荧想了想,打了几个字发送过去:“你在公司吗?”   没一会,时守桐的回复就来了:   “对啊,我还在艺人经纪部。”   薄荧关上手机屏幕,往电梯方向走去。   在谢静焉的办公室里,她正在和新签约的练习生交代今后的注意事项和应该遵守的准则,眼前的练习生却时不时地去看手机,让她严重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心里。   “时守桐。”谢静焉面色转严地叫出了新练习生的名字。   新练习生抬起头来,用疑问的目光看着她。   “在别人说话的时候去做其他事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我认为这是基础礼仪。”谢静焉严厉地说。   时守桐受了指责,把手机屏幕向下,放在了自己腿上,眼睛终于直直看向了谢静焉,手里却依然紧握着手机,仿佛在等什么消息似的。   因为时守桐不认真的态度,谢静焉也懒得再对牛弹琴,她对时守桐说:“没事了,你把合同带上走吧,明天开始记得来公司练习上课。”   时守桐如释重负地拿着合同站了起来。   看着时守桐一句客气话也不说,直接就朝门口走去,谢静焉对他更没什么好感了,她对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都没什么好感,他们大多自以为是、充满不切实际的自信,但是想想时守桐刚刚签下的那份合同,谢静焉又觉得心里的那一点不快烟消云散了,签约的时候,时守桐对这份决定他未来十年的长期合同只是粗略地扫了一遍就抓起笔打开了笔帽,谢静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里面二八分成的苛刻条款,他抓着笔,只说了一句话: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尽快出道。”   这样的人谢静焉看得多了,个个都巴不得签下合同的下一秒就出道,然后第二天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当红辣子鸡,见得多了,她也就见怪不怪了。   “三个月的练习期里,公司会给你发基础薪水,练习期结束后,我们会根据你的情况安排影视工作。”谢静焉说。   对此,时守桐只是“哦”了一声,然后他就在合同上刷刷刷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年轻人啊,就是这样,莽撞得可怕。谢静焉在心里想。   时守桐拿着合同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在幻想明天来公司会不会遇见薄荧,没想到他关上门后一转身,就在几米外的地方看见了自己朝思夜想的人。   薄荧在时守桐开门走出的第一秒就看到他了,她的第一感觉就是他太高了——在看见他之前薄荧没想过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少年竟然会有这么高,从目测来看,时守桐至少在一米八六以上,以至于在薄荧的视线接触到他眼睛的时候,不自觉地昂起了头。   穿着黑白印花t恤的高大少年在呆滞了几秒后,脸颊逐渐红了起来。   薄荧也从对他身高的意外中回过神来,浅笑着主动对他说道:“你好,你就是时守桐吗?”   她的问话似乎驱散了他的犹豫,时守桐发红的脸上迅速绽出一个足以用灿烂来形容的笑容,在他的右边脸颊上,随着笑容绽放,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梨涡,走廊里明明没有对外的窗户,今天也不是个艳阳天,薄荧却有种他的脸上跳跃着阳光的错觉,在她怔神的时候,时守桐已经做出了回答:   “对,我就是时守桐!”他虽然好好站在原地,眼里却露着跃跃欲试的光芒,眨也不眨地看着薄荧。   他想要做什么呢?薄荧对他的目光产生一丝短暂的疑惑。   她的视线在时守桐手上的合同上停留了一瞬,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就算里面有什么陷阱,现在字也签了,反悔也来不及了,薄荧不想多管闲事、引火烧身,所以她没有问和合同相关的任何问题。   “我正巧在公司谈事,过来看看你。”薄荧微笑着说。   “哦……谢谢你。”时守桐垂下的右手不自在地在裤腿上擦了一下,他脸颊发红,神色期待地看着薄荧:“接下来你有安排吗?要不要……去喝杯奶茶?”   薄荧对一上来就邀约的男性向来没有好感,但是听到是邀请她去喝奶茶,她还是情不自禁有些想笑。   “以后再说吧,我还有工作安排,只是来看看你。”薄荧说。   时守桐露出失望的神色,还是一声“哦”,但是声音却明显低落了下来。   “我先走了,加油。”薄荧笑道。   “啊,好!”时守桐立马打起精神答道。   薄荧对他笑了笑,转过身朝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时间还早,她应该联系自己的钢琴老师,争取在夜晚到来之前上两堂钢琴课。 ☆、第87章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薄荧辗转各地出席商演,假期里的时间对她特别珍贵,对梁平也是如此,多赚一点是一点,薄荧往往在出席完一个商业场合后,一离开就马上赶往机场前往下一个城市。   在飞机和汽车里,薄荧从《我们的日常》今年的节目里随机挑选了六期看完后,她大致对节目的内容和流程有了一点了解。   等到结束密集的商演安排后,离约定的十六号只剩两天,而薄荧只在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又早早地来到公司准备练习了。   她个人比较青睐的练习是台词练习,公司在一间大房间里设置了许多小格子,小格子里有基础的录音设备,可以让艺人不断录下自己的台词,聆听修改其中不适当的地方,对演员来说,台词功底是比好看的脸更重要的东西,至少薄荧是这么认为的。   可惜天公不作美,薄荧来到公司后才发现公司因为线路维修而正处于停电状态,没办法,她只有改变主意,来到了舞蹈练习室的楼层。   虽然现在大风演绎里只有演员,但在衰退以前,公司里也曾有过一些歌手和音乐组合,这批人随着其他人一起解约离开后,公司就把音乐部门和影视部门合并了,原来的舞蹈练习室也成了旗下演员们练习面部表情的地方。   因为薄荧来到公司的时候,连前台也才刚刚坐到她的位子上,所以薄荧也没想过舞蹈练习室里会有人,当她打开房门看见转过头朝她看来的时守桐时,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你来这么早?”时守桐的脸上混杂着吃惊和高兴,他彻底地转过身来,把整面都是镜子的墙壁抛在脑后:“你也要来练习吗?”   薄荧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会不会打扰到你?”   “当然不会!”时守桐猛地摇头,强烈地否认。   于是薄荧走了进去。   她原本的打算是,如果时守桐在她练习的时候搭话,那么她就借口工作离开这里,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在薄荧站在镜墙一端做表情练习的时候,时守桐也很认真地站在另一边做表情练习——虽然他的表情很僵硬做作,但他的认真却毋庸置疑。   薄荧想想也是,如果不是有着认真练习的想法的话,时守桐也没必要在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就出现在公司的练习室里一个人练习,她似乎是多虑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薄荧一直专心地投入在练习之中,等她回过神时,时间已经十点半了,而时守桐也不见踪影。   应该是见她练习专心,就没有打扰她,悄悄离开了吧。   薄荧没有多想,她走到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打算休息一会再继续练习。   她刚刚坐下,练习室的门就开了,时守桐提着一个口袋走了进来,看见坐在椅子上的薄荧,他愣了一下,然后马上笑了起来,小小的梨涡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脸颊上。   “我的时间掐得太准了。”他高兴地说着,大步走了过来,随着距离的拉近,薄荧这才看清他手里提的塑料口袋里装的是几杯奶茶。   舞蹈练习室里因为常年没人,唯一的椅子也是薄荧签约后自己找来放在这里的,薄荧正想站起身的时候,时守桐已经在她脚边坐了下来。   光洁的木地板倒是每天都有人清洁,看起来没什么灰尘,但是让别人坐在地上自己坐在椅子上还是让薄荧很不自在,她马上站了起来,说:“你来坐椅子吧。”   正在从口袋里往外拿奶茶的时守桐连忙说道:“你不用管我,我就喜欢坐在地上。你快坐下。”   薄荧没法接受这样的安排,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跟着时守桐一样,坐到了地上。   “其实坐地板挺好的,你看,想怎么坐就怎么坐,多自由。”时守桐盘起双腿,蓝色的牛仔裤脚和白色板鞋之间露出一小截骨骼分明的脚腕。   时守桐一共从打包口袋里拿出了四杯奶茶,他抬头看向薄荧:“巧克力、原味、抹茶、奥利奥,你要哪一种?”   “抹茶吧。”薄荧说。   不知为何,时守桐很高兴地笑了:“我猜也是。”   他拿起抹茶味的奶茶递给了薄荧,他自己则拿起了巧克力味的。   “为什么要买四杯?”薄荧接过奶茶,问。   “你的采访里没有说过喜欢什么口味的,”时守桐理所当然地说:“我就把店里卖得最好的几种都买了一杯。”   薄荧正觉得有些浪费的时候,他又补了一句:“反正我都能喝完,你不要的就是我的。”   薄荧笑了笑。   两人陷入了沉默,几秒后,薄荧决定随便问点什么的时候,她刚刚张口,看见对面的时守桐也张开了嘴。   两人都笑了出来。   “你先说吧。”薄荧说。   “中午你要在食堂吃饭吗?或者……我请你出去吃?”时守桐的脸色又开始发红了,他白皙的肤色总是藏不住害羞的变化,虽然发红的脸颊让薄荧看出了他的害羞——或者紧张,但是时守桐的眼睛却在传递不同的信号,他直直的注视着薄荧的眼睛,没有一丝怯懦和犹疑。   “我中午还有点事,下次吧。”薄荧婉拒道。   她可不想成为公司员工口中的话题,更不想和时守桐一起成为微博热门。   时守桐失落地哦了一声。   不过很快,他就重新打起了精神:“你刚刚要说的是什么?”   “我记得你的微博资料上写的是江北,你已经搬到上京来了吗?”薄荧问道。   “一考完试我就来上京了。”时守桐干脆利落地说道:“本来我还以为要把整个暑假都耗在签约上,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成功了,这里的经理还是很有眼光的。”他咧嘴笑了起来,小小的梨涡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不然也不会签下你。”   “谢谢,他们一定也是看到了你的潜力。”薄荧违心夸奖道。   时守桐果然没说假话,在薄荧的抹茶奶茶刚刚喝了一半的时候,他已经喝起了最后一杯奶茶,薄荧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不觉得饱了吗?”   “我还能再吃下三碗米饭。”时守桐咬着吸管,一脸真诚地看着她。   好吧,这也是一种天赋异禀。   薄荧看了眼时间,站了起来:“我要先走了。”   “我送送你?”时守桐马上跟着站了起来。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薄荧说:“你忙你的事吧,下次再见。”   “好,再见。”时守桐看着薄荧。 ☆、第88章   十五号晚上,薄荧就梁平搭乘飞机飞到了江北,在酒店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一早,薄荧穿好衣服在约定的时间里和梁平汇合,坐着租来的保姆车开向了和江北电视台有合作关系的造型店。   七点四十的时候,保姆车刚好抵达“嘉法造型”门口,薄荧下车后,梁平坐在驾驶席上,从车窗里看着她:“还是豆浆?”   “嗯,谢谢。”薄荧说。   保姆车再次发动,而薄荧则独自朝着店门走去。   走进店里后,一名穿着统一店服的女店员就迎了过来,她的目光落在薄荧脸上,露着职业化的笑容说道:“薄小姐,请跟我来。”   薄荧笑了笑,跟着她往店内走去。   因为时间太早,大厅里还处于营业前状态,两个清洁阿姨正在弯腰打扫卫生,偌大的大厅里站着几个无所事事的美发师,还有两个客人打扮的人,在薄荧看见他们的时候,美发师也在目不转睛地看她,而那两个客人则依然专注地看着手机,对新来的客人似乎没有丝毫好奇。   女店员把薄荧带进了vip套房,这里私密性更好,不用担心狗仔和路人的窥探。   vip套房相当于一个迷你的造型室,薄荧在这里洗完头后,女店员把她安置到了化妆镜前,对她柔声说道:“薄小姐,麻烦你稍等一下,我们的美发师马上就来。”   薄荧嗯了一声,女店员就快步走出去了。   过了一会,再进来的就是一位男美发师了,在询问了薄荧的要求后,他干脆利落地开始了工作。   薄荧不知道这次《我们的日常》录制会不会有体育活动,但是保险起见,她穿的是容易行动的休闲装,牛仔裤也特意选的面料最柔软的一条,她相信就算节目组让她劈叉,她也能穿着它完成任务。为了之后可能会出现的运动类游戏,她还特意嘱咐美发师不要做太复杂的发型,她也许会在之后把头发扎起来。   在她做造型的时候,化妆师也走了进来,就这样,薄荧坐在那里,任人打理自己的妆容和发型,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后,薄荧终于搞定了上节目的造型。   向两人道谢后,薄荧站了起来,她刚刚走出vip套房,一个拿着塑料水杯,扎着丸子头的女店员就风风火火地从走廊另一端冲了过来,薄荧下意识地往后退,撞到了身后美发师的身上,一秒后,薄荧果不其然受到了一阵冲击,女店员不仅撞到了薄荧身上,她手里端着的塑料杯里的水,也大半都泼到了薄荧衣服上。   “对不起……对不起……”女店员站稳了脚步,连忙道歉,走在她后面不远的客人模样的男人也停住了脚步,观看着这场突发意外。   每当遇到需要在谈话中取得思考时间的时候,薄荧就会用微笑拖延两秒——现在也是。   她的嘴角轻轻扬了起来,目光的焦点落在女店员身上,眼角的余光却在观察走在女店员后面的男人,他看起来很正常,只是夹在右肩下的那个正对着她的黑色公文包有些引起她的注意。   七点半就坐在店里的客人、不寻常的意外事故、夹着公文包的男人……   如果她猜得没错……或许节目真正的拍摄时间并非他们通知的上午十点半?   薄荧拦住不断道歉的女店员,柔声说道:“没关系,衣服过一会就干了,你没受伤吧?”   女店员对薄荧的关心明显愣了一下,薄荧捕捉到她神情里快速闪过的一丝愧疚。   女店员再次对薄荧道歉,薄荧也再次表情柔和地让她不要在意后,女店员才犹豫地离去。   薄荧向美发师借了吹风机,把胸口的水迹吹干后,一如往常地走出了造型店。   保姆车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薄荧坐上车后,梁平把一袋豆浆递给了她。   薄荧接过后,梁平发动了汽车,慢慢开向了大路,薄荧喝着豆浆,目光看向窗外的后视镜,淡淡地开口:“刚刚在店里,我大概遇上了隐藏摄像机。”   “什么?”梁平皱着眉转过头:“狗仔?”   “不,应该是节目组。”薄荧说。   她相信节目组一定没有就隐藏摄像机的事提前向梁平通气,如果梁平知道隐藏摄像机环节,那么以他的为人,他一定转头就会把这件事告诉薄荧,让她提前做好准备,免得在隐藏摄像机面前暴露和人设矛盾的一面。   可是他没有,所以这只是节目组的自作主张。   薄荧说完后,梁平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综艺节目上出现隐藏摄像机环节已经很常见了,有的艺人是真的不知情,有的则是装着不知情,通常情况下,节目组在确定隐藏摄像机环节后,会告知艺人的经纪人,拜托他向艺人保密,而要不要瞒着自己的艺人,取决于经纪人对艺人的了解和看法,如果经纪人认为保密会利大于弊,能够展现自己艺人真性情的一面,那么他就会帮着节目组隐瞒,如果他觉得弊大于利,自己的艺人不巧脾气火爆或古怪,那么他就会提前告知自己的艺人,而设立隐藏摄像机环节,却连对方经纪人都完全瞒住的节目组,虽然提升了节目趣味性,但十有八\九就要得罪人了,毕竟他们在没有取得同意的情况下就拿着别人装着鸡蛋的篮子走了一回钢丝。   梁平生气也就容易理解了,因为《我们的日常》在没有告知他的情况下,拿着他价值连城的鸡蛋走上了钢丝。   “他们做什么了?”梁平沉声问。   “让一个店员撞到我的身上,泼了我半杯水。”   梁平皱着眉抬眼看了一眼主后视镜:“接下来你注意一点,隐藏摄像机环节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薄荧从玻璃窗外的后视镜里平静地注视着从刚刚起缀在他们身后的银色商务车。   “我知道。”   下一个挑战会是什么呢?   薄荧没有等多久,当保姆车开进江北电视台的地下停车场后,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第89章   看着眼前哭着要找妈妈的小女孩,梁平烦躁地把身体重心从左脚换到了右脚,如果是平时的他,大概会思考将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女孩签下当童星的可能性是多少,但是现在,他只看得见小女孩哭完了眼药水之后逐渐干涸的眼眶和略显浮夸的表演,他一边在心里苛刻的挑刺,一边将目光转向他价值连城的鸡蛋——   站在他身边的薄荧向前一步,在小女孩面前蹲了下来,她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头,用毫无破绽的温柔表情柔声安慰着对方。   ——看看,这才是一个演员该有的素质。   梁平在心里冷冰冰地评价。   他心里不耐烦,却为了不知藏在何处的隐藏摄像机不得不继续陪演下去,在哭得心烦的小女孩和薄荧之间,梁平选择了观看后者的表演。   随着时间的过去,梁平看着薄荧轻言细语的样子,心思不知不觉飘向了另一个方向。   眼前的少女身形纤细,她蹲下来的时候更显得单薄可怜,像是一株根茎纤弱的白色花朵,随便一阵大风就会刮弯她的脊梁,但是梁平很清楚,这只是一种假象,眼前的少女虽然有一副令人疼惜的外表,但是内里的芯子却是和花茎截然不同的东西。   梁平压下心中的异样感觉,从薄荧身上移开了目光,仅仅只用一个背影就能让人心神摇曳,即使是花,那也是一朵会让人致命的花。   小女孩在薄荧的安慰下已经止住了没有眼泪伴随的干哭,薄荧站起来的时候,梁平才重新把目光移回她的身上。   “我送她去一楼的总台,梁哥,麻烦你留在这里等一会,看她的母亲会不会来找。”薄荧说:“我把她交给客服后就给你打电话。”   梁平当然知道她的母亲不会找来地下停车场,但是论演戏,他也是一个民间高手。   “行,你快去吧,说不定她的妈妈已经在找人了。”梁平皱着眉头,故作担忧地说。   薄荧牵着小女孩的手乘电梯来到一楼,刚刚走到总台附近,小女孩就对着一个年轻女人大喊了一声妈妈。   接下来就是母女再会的感人场面,薄荧笑着接受了年轻女人的感谢,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后,笑着离开了。薄荧给梁平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孩子送到。   “你先上去演播室,我马上来。”梁平说。   薄荧挂断电话,朝安检口走去。她以为迷路的小女孩就是最后一个挑战,却没想到接下来还有一个难题等着她——她在安检口被保安拦了下来。   “没有通行证就不能进去。”保安冷着脸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附近不知情的人们都看了过来。   同样是人群的注目,站在舞台上的时候薄荧不会感到难堪,但是当注目是因刁难而起,她就会不可避免地想起从前北树镇时不愉快的回忆,就像是福利院的男孩学着护工的样子问她是不是心理有问题时其他孩子投来的快乐目光,就像是屈瑶梅她们抢走她的书包,在空中扔来扔去时,站在教学楼窗户前看着她的两名教师的无动于衷的目光。   薄荧的心里总会想起那些从来没有离开她的目光,尽管她知道眼前的闹剧是设计的,她依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产生被剥光衣服放在公众眼光下的屈辱感。   薄荧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她熟练冷酷地将自己心里的感受压缩至心底深处,把这些冒出来的感情强行塞回黑暗,拒绝触碰到它们的一丝一毫。在这同时,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带着抱歉的微笑。   “我没有通行证,但我是艺人,和《我们的日常》节目组约好了今天录制。”薄荧抱歉地说:“你可以问问《我们的日常》节目组,我叫薄荧。”   “我不认识。”保安说:“我只认通行证和工作证。”   薄荧呼了口气,沉默片刻后,她正要再次开口,一个挂着工作牌的女人从一旁走了过来。   “行了,让她和我一起过吧,她是艺人。”   女人从一开始就站在人群里,看见保安拦着薄荧不让进的时候也没有疑惑的表情,所以比起突发善心的路人,薄荧更相信她是节目组一开始就放置的一环。   “谢谢你,这帮了我大忙。”薄荧装作感谢地说。   对方笑着挥了挥手,在薄荧前面走过了安检。   薄荧通过安检后,不敢掉以轻心,一直提放着随时可能再出现的挑战,直到她走进《我们的日常》的演播厅,四个主持人对着她狂喷彩条不断欢呼时,她才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明白隐藏摄像机这个环节总算结束了。   “哎,薄荧一定惊呆了吧,来来来,我解释给你听。”郭启临虚揽了薄荧的肩膀一下,带着她往演播室中央走去,薄荧也配合着他,脸上露着终于发现自己被整蛊了的苦笑。   郭启临今年三十四岁,也算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了,出道十年来,既拍过脍炙人口的爱情电视剧,也出演过政治题材的严肃电影,还唱过电视剧主题曲,去年接了《我们的日常》这个工作后,他又多了一个主持人的名号。   另外三个固定嘉宾也是男人,一名歌手,两名电视剧演员,在出演《我们的日常》之前,他们都是徘徊在三线的小明星,《我们的日常》火了以后,他们的身价也跟着暴涨,成了从前的同僚们嫉妒仰望的对象。   除开这四人,薄荧还在演播室中央看见了对着她浅笑嫣嫣的罗莎,她穿着一条绣满立体花朵的宫廷风的淡绿色连衣裙,脚上一*白色的高跟单鞋,整个人精致又高雅,和身穿条纹t恤、牛仔裤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的时候,敌意根本不用明说,就算是露着笑容,敌意也会从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介质里传出。   薄荧在这一刻忽然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她所处的这个地方已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她,一半是罗莎和节目组。   她站在这里,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第90章   郭启临用轻快的口吻迅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薄荧和罗莎解释了一遍,罗莎又吃惊又好笑地轻推了郭启临一把:“这么说,那个和妈妈走失的小女孩也是你们安排的?”   “不止她,全部都是我们安排的!你出门捡到的百元大钞也是我们安排的——”另一位固定嘉宾笑着说。   罗莎刚要开口,薄荧用玩笑的口吻插入了谈话:“罗莎姐运气真好,我就没遇上百元大钞。”   “真的吗?一定是你没有看见啦。”固定嘉宾中的那位歌手笑眯眯地说。   薄荧也看着他,只是微笑。   郭启临作为主持人,用几句话收尾了隐藏摄像机环节后,摄影就告一段落了,节目组主pd赵城站了出来,宣告所有人休息十五分钟。   “怎么样,小荧?第一次遇到隐藏摄像机,吓到了吧?”郭启临从场下拿了两瓶水过来,将其中一瓶递给薄荧。   薄荧笑着接过:“谢谢启临哥,我的确吓到了,没想到你们从造型店就开始跟拍了。”   “这也不怪你,毕竟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是真的一点也不知情。”郭启临笑道。   薄荧脸上的笑容停顿了一下,郭启临看出了,所以他笑得更开心了:“你出道不久,对圈里很多事还不太了解,如果有个前辈罩着你,就能让你少走很多弯路,如果你赏脸,我倒是很愿意做这个老大哥。”   “前辈收不收保护费?”薄荧笑着看着他。   郭启临低下声音,带着深意说道:“你说呢?”   单从两人的表情来看,谁都会认为这是一场气氛融洽的普通谈话,罗莎也是如此,在薄荧的余光里,她目光紧张地注视着这里,仿佛薄荧和郭启临的亲近给她带来了危机感似的。   薄荧了:“恐怕我付不起启临哥的保护费,还是让我自己成长吧。”   郭启临的笑容变淡:“你不是第一个以为只靠自己就能在圈里走下去的人,不过……你就试试吧,如果改变主意,欢迎你回来找我。”   她笑了笑,从郭启临身边走过,来到台下站在拍摄器材旁的梁平身边,两人默契地向拍摄外围走去。   “罗莎提前知道有隐藏摄像机环节。”薄荧注视着前方,面色如常地轻声说道。   “我刚刚也得到了这个消息。”梁平低声说:“你是从怎么知道的?”   “郭启临暗示的。”   两人在没有节目组工作人员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梁平满脸笑容,嘴里说出的却是充满怀疑的话:   “他在帮你?”   “他想让我投靠他。”薄荧说,梁平讥讽地嗤了一声。   “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节目组是站在罗莎那方,我怀疑他们早已经内定了罗莎作为新固定嘉宾。”梁平说。   “邀请我参加只是为了作噱头?”   “不,我觉得是罗莎的主意。”   薄荧隐隐约约也察觉到了这种可能,但是她想不到原因。   “我和罗莎没有冲突……”   “你们有。”梁平斩钉截铁地说道:   看着薄荧流露出疑惑的眼睛,梁平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已经威胁到罗莎的地位了。”   薄荧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看到的四小花旦榜单,她把孟洁娅挤走,成为了四小花旦的第四人,最有可能在下一个被她挤下的人就第三个小花旦——罗莎。   无论是被挤下榜的孟洁娅,还是其他虎视眈眈的人气小花,罗莎如果被薄荧挤到第四名,那么她能不能在下一年留在四小花旦榜上就不好说了,第四名,是随时可能从榜上消失的名次。   就像薄荧为了挽救自己过低的曝光率而必须拿到这档综艺节目一样,罗莎为了保住自己在四小花旦榜上的名字,也必须向薄荧发起攻击。   “虽然你平安渡过了隐藏摄像机环节,但节目组恐怕还有后手,我已经打探到下一个环节是让你们朗读关于自己的黑粉微博,我担心他们会故意找一些特别难听的微博让你读,以此刺激你发怒失控,破坏你对外的人设。”梁平看着薄荧:“你有信心继续拍摄吗?”   薄荧对着梁平的视线,渐渐握起了垂在腿边的双手。   “即使我躲过了所有陷阱,他们十有*也会在剪辑上动手脚,你已经想到防卫的办法了吗?”薄荧问。   她并非无的放矢,如果梁平没有一点想法,那么他就不会问她能不能继续拍摄,而是直接让她退出拍摄了。   “防卫?”梁平扬起嘴角:“我的字典里只有攻击两个字,既然罗莎敢来招惹你,就不要怪我们踩着她上去。”   梁平收起脸上做给别人看的虚假笑容,目光紧紧地盯着薄荧的眼睛,语带深意地说道:“如果他们想要你失控,那就失控给他们看……有的时候,示弱也是一种进攻。”   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结束,拍摄再开。   第二个环节果然如梁平所说,是朗读黑粉微博,薄荧和罗莎都分到了两个手机,上面有着十条黑粉的微博截图,她们的任务就是在镜头下把这些黑粉微博一字不少地念出来。   薄荧把手机握在手里,神色如常地看着最先开始的罗莎。   “我讨厌看到罗莎和白泽和炒作恋情的新闻,她真以为白泽和是她一个人的吗?”罗莎笑着念完,冲镜头挑了挑眉,眉眼中充满不似作伪的幸福感:“是的,他就是我的。”   几名固定嘉宾哄笑着拍起手来,郭启临也加入进来,调笑了罗莎几句。   “罗莎是欠了一屁股学生贷款还是怎么,每次的红毯秀都像出自阿里巴巴批发市场。”罗莎无所谓地撅了撅嘴:“这很正常,不是每个人的审美都一样。”   “每次都是千篇一律的傻白甜角色,罗莎就不能磨练磨练自己的演技吗?”罗莎念完后,抬起头对镜头说道:“谢谢你的建议,其实我现在就在上表演进修班,下部戏你一定能看到我的进步!”   就这样念完十条黑粉微博后,终于轮到了薄荧。   薄荧按亮手机,看到了第一条黑粉微博,她看着手机屏幕,即使已经做过了心理准备,上面的文字依然像针一样刺痛了她的心脏。   在罗莎和其他主持人期待的目光下,薄荧张开了口。   “虽然薄荧这个名字满天飞,但我还是不知道她是谁,我也不想知道她是谁,一个没有个性的假人,比猪圈里圈养的猪还无聊。”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因为一张脸就喜欢上薄荧,我只想让她被车撞一撞——最好是下一秒。”   “虽然我不知道薄荧是不是娱乐圈最美的女人,但她肯定是娱乐圈最虚伪的女人,每次看见她的微笑我就想吐。”   在薄荧开口后,演播厅里就陷入了寂静,只剩下薄荧清澈低柔的声音在空气里流淌,像是一条安静但蒙着薄薄寒霜的溪流。   她低垂的目光和神色中流露出的无助和难过,像是一根渺小的蔷薇毛刺,刺进了在场的许多人心中,微不足道,但却带来了无法忽视的痒痛。   梁平站在台下的人群里,抱臂在胸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台上孤军奋战的薄荧,虽然薄荧念的黑粉微博越来越恶毒,恶毒到连他都怒火高涨,但她依然还在坚持。   “没有理由,我恨她,薄荧,一个欠……”薄荧顿住了,她看着手机屏幕,似乎想露出微笑,可是她的嘴角刚刚勉强拉起,就像是承受不起某种重量似的,马上垂落下来。她最终还是没能念出那个字:“一个欠……的□□。”   罗莎给其中一名固定嘉宾使了个颜色,对方明白罗莎是想让他开口要求薄荧完整念完微博,按理来说他不应该拒绝,罗莎是节目组定下的新固定嘉宾,名气和地位都比他大,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拒绝,但是男嘉宾欲言又止,神色复杂地避开了罗莎的目光,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十条黑粉微博念完,薄荧抬起头来,脸上露着一个强笑:“读完了。”   梁平的眉头紧锁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更近地确认薄荧眼中的那层水光是否是他的错觉。   那是泪吗?   有这个疑问的不止他一人,梁平看见摇臂摄像机转换了角度,同样对准了薄荧。   “好!”郭启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拍着手一边点头一边说:“我们的两位女士都很坚强,这也是节目组设计这个环节的目的,我们要告诉世人,我们不会被黑粉打倒!”   “我们不会被打倒!”另外几名固定嘉宾握着拳头,坚定有力地跟着喊道。   薄荧淡淡地笑着,把手机还给前来收回道具的郭启临,郭启临借此机会紧盯着她的眼睛,薄荧发现后,对着他微微一笑。   她的眼睛很美,黑色的瞳孔透澈清亮,眼底一抹光,笑着的时候眼睛微弯,像映在溪水里的一轮月亮。   她的眼里有月光,却没有郭启临预想之中的泪光。 ☆、第91章   两个星期后,薄荧参加拍摄的那期《我们的日常》播出,因为节目组在上一周播出的片尾预告里宣布将从下一期参加录制的薄荧和罗莎之中选择一人加入《我常》大家庭,所以这一期节目从片头曲开始就创下了收视新高。   许多荧火虫早早就守在了电视机前,想要看偶像时隔许久后在综艺上的精彩表现,可惜他们失望了。   大概是连剪辑师都找不到薄荧可以招黑的点,节目组直接大幅删减了薄荧的录制分量,甚至删去了整个朗读黑粉微博环节,一集五十分钟的综艺,薄荧在里面的镜头加起来不超过八分钟,其中一分钟是隐藏摄像机环节,剩下的分钟数全在拍摄过朗读黑粉微博之后的三个游戏环节上,给出的镜头几乎都是她落落寡欢的沉默侧脸,和一旁开朗大方的罗莎比起来,薄荧无疑让人觉得既木讷又扫兴。   节目播出后,许多人开始质疑薄荧在《一起游戏吧》上的亮眼表现是真是假,她们认为在《我们的日常》里的薄荧才是真正的薄荧,《一起游戏吧》中薄荧能和林淮配合默契、反应迅速,是因为薄荧提前就和节目组通过气,一切都是节目效果而已。   林淮最初看到消息的时候没有在意,毕竟这种程度的非议是身为明星随时都会遇到的一点小水花,而且薄荧被黑的点只是“很无聊”,严格说起来连小水花都算不上,只要等上两天,这圈涟漪就会自然平息,被人忘在脑后。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半天以后,他的助理贺澜雅就紧张地握着手机来找他了。   “林哥,薄荧的个人微博下面已经吵翻天了。”   “怎么回事?”林淮皱着眉接过了她递来的手机,薄荧的微博依然停留在两天前的更新上,林淮点进去后,发现这条微博下已经沦为了战场,薄荧的粉丝和大量攻击薄荧的黑粉骂得不可开交,你来我往的问候对方全家,让薄荧微博下的评论环境变得不堪入目,黑粉们不仅攻击薄荧这次在综艺上的僵硬演出,甚至再一次把《变色》时的潜规则上位的造谣给推到了风口浪尖。   “怎么会这样……”   林淮的眉心深深地蹙在一起,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薄荧的电话。   在十几秒的等候后,话筒那方传来了薄荧低沉的声音。   “林淮哥?”   听到她没什么精神的声音,林淮的脸色更严肃了,他把贺澜雅的手机还给她,给她做了一个手势,贺澜雅就了然地走出了待机休息室。   只剩他一人后,林淮才开口道:“你看到了?”   沉默了一会后,电话那头的薄荧才嗯了一声。   “我刚刚看了你微博下的那些黑粉留言,有很多是出自僵尸粉账号,这应该是有人在背后雇请了水军黑你。最近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林淮问。   “应该没有吧。”薄荧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林淮听见她在电话那头轻轻苦笑了一声:“……我不知道。”   “……那些留言里有不少通过踩你来变相捧罗莎的。”林淮忽然说。   薄荧沉默半晌后,终于开口:“……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又能怎么办呢?”   “你和经纪人在一起吗?”林淮问。   “我和他在一起……有什么事吗?”   “你把电话给他。”林淮沉声说。   梁平的办公室里。   薄荧看着梁平在几分钟的通话后挂上了电话。   “没想到那个素来不会多管闲事的林淮会主动出手帮忙,这段人脉你经营得不错啊。”梁平收起手机,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薄荧。   “帮什么忙?”   “这可是一个大忙——你要好好记住,将来有机会,也可以适当地报答一下。”梁平眯起眼,笑得意味深长:“未剪辑的原带可不是人人都能拿到的。”   薄荧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在我微博下的那些水军你还打算请多久?”   “要看林淮那里的速度了,快则一天,慢则两三天,我觉得和之后的胜利比起来,这点等待不算什么。”梁平看着薄荧:“在这个圈子里,越黑越红,越红越黑,你要是连几句辱骂都忍受不了,就别期望大红大紫了。”   薄荧不说话了。   “再忍两天吧,我给你放放假,你就当一个短期休假。”梁平神色一转,露出满面笑容:“等你休假结束的时候,头顶乌烟瘴气的天空也就消失了。”   因为梁平接下来还要参加公司的经营会议,没法送薄荧回家,而她现在也不适合一人走在街上,所以梁平和她约好,薄荧先留在公司练习,例会结束后梁平就开车送她回家。   从梁平的办公室出来后,薄荧一眼就看见了斜对面靠墙站着的时守桐,他的脸上没有了前两次见到时的雀跃和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忧虑和焦灼,看见薄荧从房间里走出,他马上站直了身体,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薄荧回过神后,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时守桐,怎么了?”   “我……你还好吗?”时守桐为难地看着她。   薄荧明白过来,他应该也是看了微博才找过来:“我没事,谢谢担心了。”   “你现在要去哪儿?”时守桐问。   “我还要在公司呆一会,也许会去练习室吧。”   “我能和你一起吗?”时守桐神色诚恳地看着她。   薄荧迎着少年清澈的目光,片刻后,微微笑了笑:“好吧。”   薄荧带着他去了三楼的舞蹈练习室。   舞蹈练习室应该不久前才被人使用过,两张椅子还保持着相对的姿势放在落地窗前,薄荧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时守桐却没有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而是拉开了椅子,长腿一弯,直接盘腿坐到了地上。   迎着薄荧吃惊的视线,时守桐笑了起来:“我喜欢这样。”   薄荧以为他说的是喜欢坐在地上,也跟着笑了笑。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不是喜欢坐在地上,而是喜欢这个角度看到的薄荧,他能看到薄荧天鹅一般优美的脖颈线条和光洁细腻的下颌,她垂眼的时候,神色总是特别温柔,时守桐喜欢这样的她。   让他想起在《尘与雪》中一见倾心的天使。   “你很累吗?”时守桐直直地看着薄荧,问道。   “不,我……”薄荧刚刚露出微笑,时守桐就打断了她的话:“你一点儿也不开心。”   他抿了抿嘴唇,高大的少年认真地看着薄荧,他只是微微前倾了身体,伸出的手指就碰到了薄荧睁大的眼睛上,他在薄荧的眼皮上轻轻碰了一下,一触即离。   “不想笑就不要笑。”时守桐看着薄荧,脸上露出一抹难过。   薄荧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语,一时失去了言语。   “对不起……”他说:“我现在还没有能力保护你。”   虽然时守桐前一句还在让她不想笑就不笑,但是薄荧在开口的时候还是条件反射地扬起了一个微笑,微笑在她身上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仅仅是一种保护色,一种和情绪无关的习惯,如果没有意外,这个习惯大概会保持到她停止心跳的那一刻。   “谢谢你……但是你没有必要把我的事揽在身上,你没有需要道歉的地方。”薄荧说。   “你也没有。”时守桐望着薄荧,明亮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坚定:“你也不需要对谁感到抱歉。”   薄荧怔住。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   她把目光移向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茫然。   “我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而已。”   “哪里不一样?”时守桐专注地看着薄荧。   薄荧嘴边的微笑变得苦涩,她面向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视线的焦点却在落地窗中她的投影上,她心情苦涩地看着落地窗上笑得难看的人:“……我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从前的她渴求着一丝一毫的好意,别人对她伸出手来,她就恨不得把自己拥有的全部奉献过去。   现在的她依然如饥似渴地从周围汲取每一个好意,但却深深地藏起了自己的真心,熟练冷漠地利用别人的真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她还是想要得到,却已经不愿再付出了。   一个人只要还没有死亡,那么改变就不会停止——这是最使她感到惶恐不安的地方,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还会在未来更加冷漠,更加陌生,时间的车轮将她带向一个看不清的迷雾沼泽,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抵达终点,不知道抵达终点的时候,她是否还保留着人的模样。   “我看过一个有关蝴蝶的纪录片。”时守桐忽然咧嘴笑了起来,他的梨涡在右脸颊上微微下凹:“改变往往意味着成长,虽然蜕变的时候充满艰辛,但是当它们破茧成蝶的时候……”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薄荧,说道:“很美。”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即使是改变,也是能够让你破茧成蝶的改变。”   薄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半晌后扬起了嘴角,到达眼底的笑意覆盖了她脸上的低落,宛如春风拂面,目光柔和又温暖。   她看着时守桐,忽然说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会安慰人?”   时守桐迎着薄荧的视线,脸色又渐渐红了起来:“不,没有人说过,因为我没安慰过别人……你是第一个。”   薄荧愣了愣,片刻后又笑了起来:“我的荣幸。” ☆、第92章   事情的反转来得如此之快,让网络上的看客们措手不及。   知名大v“娱小狗”在微博上发表了一条新博: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一群不明真相的看客被恶意引导舆论的水军哄骗着去攻击一个无辜女孩,作为一个知道一点内情的人,我必须站出来为这个直到今天依然没有辩解一句,默默承受你们无端指责的女孩说些什么,我的确是营销号,但是我的胸腔里还跳着良心,某位在背后主导一切的幕后黑手,我想告诉你,公道自在人心。”   娱小狗在微博里附上了一个长视频,看过最新那期《我们的日常》的观众马上就认出,娱小狗发布的视频正是未剪辑的原带。   仅仅五分钟,这条微博就拥有了三千转发,一个小时后,转发数达到了五万:   “官方这么剪辑明显是故意的吧?!怪不得薄荧后来那么消沉,原来中间还有个黑粉环节!”   “和薄荧的黑粉微博比起来,罗莎的是不是都太小意思了?节目组和薄荧有仇吧?”   “娱小狗说的幕后黑手是谁?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本来这事也不大,到底怎么发酵得这么大的?”   “看来有人是和节目组串通了,要往死里黑薄荧啊。”   《我们的日常》官方微博下迅速被薄荧的粉丝和发觉自己被误导而愤怒不已的群众攻陷:   “你们好大的脸啊,把我荧邀请去参加你们节目,又这么整她,真当我们荧火虫是吃素的吗?!荧火虫们团结起来,#抵制我们的日常#!”   “你们这些垃圾玩意最好别来北东,老子见一个埋一个。”   “居然敢把薄荧弄哭!!!你们看着她的脸,怎么下得起手?!你们的良心不痛吗!!”   “不是粉,但是看了原带决定路人转粉,薄荧太可怜了,节目刚开始的时候还一句一个笑呢,隐藏摄像机环节被人把水泼身上也什么都没说,还反过来关心那个女的有没有事,人美心又善,这么好的人被黑粉环节弄得最后都快哭了,换我我绝对忍不下来,节目组太过分了,这么恶心的节目,今后绝对不会再看了。”   薄荧的微博下也充满安慰和道歉:   “荧宝,别难过,荧火虫永远为你照亮前行的路!”   “之前跟风黑过你,我要在这里诚挚地向你说一句:对不起。”   就在大家以为这是《我们的日常》看不顺眼薄荧而引导出的闹剧时,两个小时后,又一个在网络上颇有名气的八卦娱乐公众号“娱乐深夜档”在这件事上发话了,独家爆料了在《我们的日常》这一期里的隐藏摄像机环节,节目组是提前知会过罗莎的,完全不知情的只有薄荧一人!   娱乐深夜档在微博里说:“其实吧,这件事说来也很简单,《我常》今年要新增一个固定嘉宾,节目组内定了高人气的罗莎,却又藏着捏着不告诉薄荧,用固定嘉宾的诱饵把薄荧骗来和罗莎打擂台,美名其曰择优录取,这种事在圈子里很常见,节目组为了争取高收视率无可厚非,但是黑粉环节的时候节目组就真的过了,如果是为了追求节目效果,那么大可以让两人念同样程度的黑粉微博,而不是给罗莎准备不痛不痒的微博,单单让薄荧在那么多人面前念诅咒辱骂自己的恶毒微博。”   消息一出,网络上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节目组在搞薄荧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娱小狗说的幕后黑手肯定不是指的节目组,聪明的吃瓜群众们,你们已经推理出幕后黑手是谁了吧?这可是一道送分题。[微笑]”   “这么说起来,我之前在薄荧微博下面的确看见了不少踩薄荧、捧罗莎的评论,所以说这实际是罗莎和节目组联合起来故意整薄荧的阴谋?”   “年度宫斗大戏啊……娱乐圈太可怕了,要黑一个人都要绕这么多弯弯肠子。”   “一脸懵逼,谁来给我解释一下,罗莎为什么要怼薄荧?”   “楼上太天真了,四小花旦私底下撕逼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了,薄荧今年刚升上四小花旦,榜外蹲着不甘心被挤下榜的孟洁娅,还有虎视眈眈的金薇玲等几个新晋的人气小花,薄荧的排名要是再进一步,把罗莎从第三挤到第四,以她的实力,能不能守住第四的排名就不好说了,为了保住自己的排名,只有先下手为强啰。”   “薄荧完全是躺枪啊,真是到了八辈子大霉。”   不过几分钟,罗莎的微博就被蜂拥而来的讥讽和指责淹没了,在薄荧被黑得最厉害的时候,她的粉丝数量直线下降,现在轮到了罗莎,每一秒她的粉丝数量都在以坠落的速度迅速减少。   观光客和愤怒的薄荧粉丝还顺路去白泽和的微博下留下了脚印:   “你眼瞎了?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你也看得上?”   “你女朋友做的那些黑心事你知道吗?”   白泽和拿着平板电脑,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微博下的留言,身前化妆桌上的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而白泽和一眼都没有去看。   过了一会,助理小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休息室的门,看着白泽和的脸色小声说道:“白哥,罗姐打电话来了。”   “说我不在。”白泽和不耐烦地说。   “我说了,可是罗姐不信……一定要你接电话……”   “你就不会自己想些办法?!什么事都要靠我,我还养你干什么?!”白泽和神色可怕地怒声说:“没空!不接!你就说我死了!”   小王胆怯地退出了休息室。   白泽和不再看微博下的留言,青着脸把平板啪地一声扔到了桌上。   两天前,薄荧的微博粉丝数由三千二百万跌到二千六百万。   两天前,罗莎的微博粉丝数为四千万。   两天后真相大白,薄荧的微博粉丝数在回到三千万后依然没有停下,一路攀升,直到三千八百多万才逐渐停下直线上升趋势。   尘埃落定时,罗莎的微博粉丝数为三千两百万,《我们的日常》官方微博发布了一篇苍白的澄清公告,宣布内定一说为无稽之谈,《我常》没有增加固定嘉宾的打算。   此战,薄荧大获全胜。 ☆、第93章   九月一日,薄荧从大一升到了大二,开学报名的事宜已经请人代\办好了,然而薄荧的辅导员却要求薄荧在开学后亲自来一趟学校,薄荧在开学第四天将手里的电影和电视剧完结后,立马就赶来了上京大学。   去学校的时候,她已经不能再像大一那样随心所欲了,梁平因为不放心,所以这次亲自护送,事实证明,他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两人驱车来到校园附近后,发现上大的校墙外在经过了开学报名那几天的高峰期后,依然残留了不少还在搜寻她的粉丝和记者。   幸好梁平这次开的是他的私车,要是薄荧的保姆车出现在校园里,恐怕立马就会引起轰动。   在上大的校门口,梁平替薄荧向保安出示了学生证后,车辆才得以缓缓驶入。看着车窗外吃惊好奇地向反光车膜里努力眺望的保安,薄荧就知道她来到校园的消息不会瞒得太久。   梁平神色严肃地观察着车外的人群,一边小心将车驶入校园。   坐在后排的薄荧从一旁的座位上拿起了一顶鸭舌帽戴上,戴好后,她又把灰色的宽大卫衣兜帽再罩在了头上,双层武装下,要想一眼看清她的脸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梁平的车在第二教学楼背后的小道边停下,他从后视镜里看了薄荧一眼:“快去快回,新电影的事我还要和你交代一下。”   薄荧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下了车,反手关上车门后,薄荧埋着头快步走向教学楼。   来到系办公室后,薄荧很快就看见了坐在办公桌前的哲学系辅导员,她走过去后,辅导员马上就发现了她。   “薄荧,来了?”辅导员看着她,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坐吧。”   “谢谢。”薄荧微微一笑,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次叫你来,是因为你的出勤率这件事。”辅导员一开口,薄荧的心就悬了起来。   “上个学期你的出勤率远远不够学校的最低要求,你知道吗?”辅导员问。   “对不起……”薄荧不由局促起来。   “我知道你的成绩很优秀,即使你大量缺课也排进了年级前三十,但是学校有学校的规章制度,身为它的学生就应该遵守,毕竟你在明星之前,还有一个身份是学生,上大不能为你开这个特例,否则我们管理起其他学生来也很难办。”辅导员语重心长地说。   辅导员的话堵死了薄荧的所有可能的求情,于是薄荧沉默下来。   “如果你真的不能履行学生的职责,那就好好想想吧,从工作和学业中二择一,不管你做任何事,都应该专心去做,对吗?”辅导员微笑着说。   薄荧的身体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刹那间冷了下来。   劝退两个字像一柄大锤,重重砸在薄荧心上。   从系办公室里出来,薄荧慢慢走回教学楼背后,打开梁平的私车一声不吭地坐了进去。   也许是她的失魂落魄太过明显,梁平从后视镜里瞥了她几眼,没有立即发动汽车。   “你怎么了?”他问。   薄荧知道梁平知道这件事后会说什么,她不想听,但是作为她的经纪人,她必须告诉他这件事。   “……系辅导员说,让我在工作和学习中选择一个。”   梁平抬眼看了她一眼,伸手发动了汽车:“那就办理休学吧。”   “……我想继续读书。”薄荧低声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梁平冷笑一声:“你要退出娱乐圈了?”   “……不是。”   “薄荧,不是任何事都能两全其美的。”梁平一打方向盘,汽车猛地冲过一个转弯,随即提速,从一辆正在驶出的汽车后面超过,开出了上大校门。   薄荧正了正歪倒的身体,握紧了手下的汽车座椅。   梁平在那天和薄荧不欢而散后,再没有给她安排过行程,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薄荧开始每天都按时出席大课,周末的时候就早早地去到公司上表演公共课、自己练习,因为见到时守桐的机会多了,她对这个笑起来有小小单边梨涡的少年也有了更多认识。   说实话,时守桐没有表演的天赋,如果说天赋可以用数值来标,那么时守桐的表演天赋大概是0,距离他签约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练习期前早已结束,但是经过三个月集中培训的时守桐,至今依然只能出演看不见脸的死尸或路人背影,即使是在跑龙套的等级里,他也处于最低的等级,排起咖位来,大概得排到三十八线以外。   简直是培养了众多二三线演员的大风演绎的奇耻大辱。   据说当时做主签下的他的谢静焉为此气得彻夜失眠,连续几天都顶着一对大黑眼圈来上班。   薄荧试着给他开过小灶,但是没用,不管她如何开导,时守桐只要一有正在表演的意识,他的面部表情就会古怪起来,如果单单只是僵硬还好,薛洋安不也是凭一张永远一样的面部表情纵横各大偶像剧吗?但是时守桐的僵硬不单是僵硬,还带着一点说不出的古怪,这就造成了他连一个花瓶都当不上,只能出演看不见脸的角色。   时守桐应该也察觉到了自己在表演上的笨拙,所以近来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以后我要和你演同一部戏”的话也不说了,薄荧看着他的时候,他还是会露出笑容,薄荧移开目光后,他的笑容又消失在嘴边,神情既严肃又低落。   他的微博id是“向着梦想前进”,可是薄荧却知道他成为演员的梦想大概不会有机会实现了。出于这种怜悯,还有一点感同身受的对未来的茫然,除梁平以外,时守桐是薄荧在公司里接触最多的人。   这样平静单调的生活没有持续太久,时隔梁平的单方面冷战开始十天后,薄荧再次接到了梁平的工作指示——   十月举行的巴黎春夏时装周。 ☆、第94章   接到梁平电话的时候,薄荧反复问了几次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的邀请函?你确定是华伦天奴?”   “百分百确定,牵线的人是我相识多年的朋友,他很欣赏你在时尚圈的潜力,正好他和的设计师是好友,所以才能要到一张邀请函,你如果能把握好这次机会,我们能在时尚圈一战成名。”梁平在电话那头平静地说。   薄荧原本在自己的书桌前看书,现在坐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在原地徘徊了两趟。   梁平就像隔着空间也看到了薄荧的样子一般,了如指掌地说:“这就兴奋得不行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薄荧的声音微微颤抖,好奇心被完全吊了起来。   “那个朋友给的设计师看了你的日常照和硬照,对方对你很有兴趣,主动提出走秀结束后在后台见你一面。”   薄荧真的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晕了。   她的心理预期是被五大女刊的其中一家邀请着去时装周坐在前排,现在梁平突然告诉她,品牌方邀请了她,直接坐在首排,而且设计师还主动要求在秀场后见她,这怎么能让她不激动?   “傻了?”梁平抱怨道:“你真以为这么多天我什么都没做,就等着看你扑街?”   “怎么会呢,”即使知道他看不见,薄荧还是不由自主笑了起来:“谢谢你,梁哥。”   “少来这套,先把学校的一周休假给申请下来,我们十月三号就走。”   梁平挂断电话后,薄荧握着电话依然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元玉光也会去吗?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一秒,就被她自己立刻否决了。元玉光肯定会去,只不过是会去四大时装周哪一个的问题。   每年时装周上的元玉光都是秀场里的胶卷杀手,想必再过不久,她就能从满天飞的宣传通稿里知道元玉光会光顾哪一个时装周了。   从四大时装周开始的一周前起,杨泽重就蹲守在了上京机场里,他和徒弟曾施换班,二十四小时监守机场,包圆了所有从上京机场登机的明星路透,他的机场路透一向是网上更新最快、资源最齐全的,每年的时装周期间都是他大幅涨粉的时候,再加上平时时不时抛出的一些劲爆爆料,杨泽重如今已经在业内站稳了脚步,就连一些二三线的明星也得客客气气叫他一声哥。   虽然事业发展趋势喜人,但是杨泽重没有骄傲自满,因为……有的时候不是他不想骄,是骄不起来。   ……特别是在面对某个人的时候。   杨泽重相信,即使他飘飘然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只要看见这个人,他也能像往眼睛里滴一滴风油精那样瞬间清醒。   基于这个原因,杨泽重对这个人的感观可谓是复杂不已,一方面他感谢对方给他不断向上攀爬的动力,一方面,如果有机会黑他,杨泽重会不遗余力抓住这个机会,争取一次就把他黑穿地心。   虽然心情复杂,但他自认是一个专业的狗仔,所以在机场看见那个全黑的高挑身影后,杨泽重根本来不及多想,条件反射就举着笨重的单反,以和年龄毫不相符的速度一阵风似地跑了过去,一路上边跑边拍,跑到对方身边后,一边紧跟着他的脚步大步朝前迈去,一边手里不断按着单反快门:   “吴泊宁,你这是要去参加时装周吗?网上还没有你的通稿,能不能透露下你是去哪个时装周?”杨泽重的语速和他的脚步一样,连一个停顿都没有。   吴泊宁黑色墨镜下的双眼目不斜视,甩着两条大长腿,连眼角余光都没扔给他一个。   “和去年一样,也是伦敦时装周吗?还是burberry?”   吴泊宁还是不鸟他。   曲线救国,杨泽重换了个问题:“前不久女星范依依在采访中委婉表示你们是很亲近的关系,对她的说话,你怎么看?”   对方还是一言不发,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如果不是杨泽重清楚知道眼前这个人身体健康,他都要真的以为自己追问的对象是个聋、哑、盲了。   “作为音乐界的前辈,你对sl公司的天团whirl怎么看?乐评家张峰在个人微博上点名抨击你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你知道吗?前不久罗莎和薄荧的那件事,你有什么看法?你的师兄郸鸿裕上个月喜得贵女,你去看过了吗?还有……”   吴泊宁的态度激怒了杨泽重,他憋着一口恶气,提问提到最后完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不关心吴泊宁会不会回答他了,纯粹是想烦一烦、恶心他一把。   吴泊宁脸上依然面无表情,眼珠却微微转了转,斜瞥向了他,吴泊宁张开口,轻轻吐出一个字:   “滚。”   杨泽重停下了脚步,因为他怕下一秒他迈开的脚就会顺势踢到这位身价上亿的音乐界小天王屁股上。   “师父!师父!你眼神真好啊!那是吴泊宁吗?”杨泽重的傻徒弟曾施这时才屁颠颠地跑了过来。   “看什么看!刚刚人来的时候你怎么没看见?!”杨泽重恨铁不成钢、顺带转移一肚子鬼火地往曾施背上用力拍了一掌。   “哎哟!”曾施龇牙咧嘴地跳了起来:“我看是看见了,就是比你晚了那么七\□□秒……”   “七\□□秒的时间已经够你失去一个头条了!”杨泽重假公济私,再次狠狠拍了他一巴掌。   “哎哟……哎哟……”曾施可怜兮兮地捂着头:“那师父你拍到头条了吗?”   杨泽重这次抬起腿就给了他一个横扫:“头条是这么好拿的吗?!”   曾施刚欲说什么,杨泽重神色一凝,再次从他眼前飞一般奔了出去:   “薄荧来了!” ☆、第95章   薄荧刚刚下车,就被飞快冲到她面前拍个不停的男人给弄愣住了,后脚下车的梁平板着脸快步走到薄荧和拿着单反的狗仔中间,护着薄荧往机场里走去。   “梁哥,我走了!”被梁平叫来开车的小青年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喊道,梁平头也不回地冲他挥挥手。   “薄荧,看这里!”狗仔跟在两人身边,聒噪地不停叫着薄荧的名字。   “不好意思,请让一……”梁平的话说到末尾就没了声音,薄荧感到他的脚步放缓,并在几步后完全停了下来,她不由跟着停下脚步,不解地朝梁平看去。   “我们是不是见过?”梁平盯着狗仔,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可能是在哪场发布会上吧?我们见过也不奇怪。”狗仔神色平常地回答,手里的单反却心虚地往上抬了抬,遮住了大半张脸。   梁平眯了眯眼,显然不信。   他盯着狗仔,试图从他被单反半遮的脸上找出记忆里的影子,但是半晌后无果,他只有狐疑地收回目光,再次护着薄荧朝前走去。   杨泽重这次没有再跟了,借着梁平停下脚步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悠闲地拍了许多张薄荧的单人照片,想必这些照片一发布,薄荧今天穿的这身休闲装又将霸占淘宝“同款”市场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事不宜迟,杨泽重立马掏出了手机。   “师父,你采访到头条新闻了吗?”曾施那个傻小子又凑了过来。   杨泽重没理他,在发布新微博页面上先上传了吴泊宁的机场路透,他特意挑了几张最丑的,然后又选了几张薄荧最好看的照片,一并上传后,杨泽重开始输入文字:   “给你们看刚刚拍到的吴小天王,看这架势是要去参加时装啊,可是为什么会和薄荧前后脚挨着出现?难道是……?”   他的微博刚刚发出,转发数和评论数就飞速上涨起来:   “啊啊啊啊男神今天也好帅!好酷!去年男神被burberry邀请去了伦敦时装周,今年我就托人拿到了伦敦时装周的入场券啊!拜托拜托!一定要去伦敦时装周![泪]”   “wtf?!你什么意思,必须说清楚!”   “连个同框照都没有,你说个锤子,别把炒作女王捆绑在我们哥身上[拜拜]。”   “某些人的粉丝自重,罗莎那档子烂事也算炒作的话,我祝你偶像天天热度爆棚。”   “吵什么吵,打扰我看图养眼了。有没有时尚博主来八一八薄荧今天这身衣服?”   “除了樱花粉的绒面短靴出自pamellarolandfall,其他的蓝灰色风衣、手镯手链、白色链条包、流苏白裤子,都是今年的春夏新品,综上所述,我认为薄荧这次有很大可能是受品牌方邀请看秀。”   “楼上高手!!”   “厉害了我的荧,国内还没几个女星被邀请过啊[doge]。”   “等等……boning(泊宁)和boying(薄荧),我是不是发现了一个好像很不得了但是细想又没什么不得了的事[二哈]”   这条评论后面迅速跟了一条获得多个点赞的评论:“我还苏宁呢,别给这两人找事。”   网络上短暂的小小风波没有传达到薄荧这里,在漫长的十小时后,她所搭乘的飞机降落在了法国巴黎的戴高乐机场上。   法国现在还是早上,薄荧下了飞机后就和梁平一同直接前往了暂住的酒店,因为两人都还不困,所以放下行李后他们就离开了酒店,在巴黎的街头四处闲逛。   通常情况下,明星们来到巴黎看秀,在看秀以外的时间里只做两件事——咖位小的一般是被杂志和门户网站邀请,这时候就要为了一张邀请函穿着指定牌子的服饰拼命“街拍”还债了,咖位大的则是由品牌方直接邀请,不缺钱,在看秀以外的时候就闲逛血拼。薄荧的身份有些尴尬,她不上不下的卡在中间,被品牌方邀请看秀,不用还债,有大把自由时间,但是——她却没有血拼的闲钱。   所以薄荧的闲逛就真的是闲逛了,两人搭乘公交来到了二十分钟车程外的塞纳河,沿着青灰色的石头河堤慢慢走着。   梁平落后一截,静静看着前方新奇地打量着四周环境的薄荧,她的神色虽然没有大的变化,但是眼中的那股好奇却骗不了人,她东看看西看看,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兴趣,少女纯真懵懂的一面此刻在她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因为大部分时候薄荧都表现得成熟理智,所以梁平一直以来都把她当做了一个成年人对待,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薄荧还只是一个刚满十九岁不久的少女。   梁平看着在前方脚步轻快的薄荧,不由开口问道:“你很开心?”   薄荧像是没有料到他会开口说话一样,吃惊地回过头来,但是旋即,她标志性的微笑出现在她脸上,就像梁平印象中的她一样,成熟、理智、冷静——虚伪。   “是啊,我是第一次来到法国。”   “你觉得和冰岛比起来怎么样?”梁平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薄荧的表情却明显僵了一下,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是梁平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我更喜欢这里,这里更温暖。”薄荧笑道。   “是啊,看看周围,只要你说一声冷,我可以肯定会有无数男士上前体贴地为你加衣。”梁平似笑非笑,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主流文化里的美大多都是相同的,梁平不反感他们欣赏她的美,他只是希望这些金发碧眼的男士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鸡蛋的时候,能够抽空发个微博——哦,脸书或者推特,最好附上一些夸张的赞美,比如什么“东方玫瑰”、“angela”之类的羞耻话语,为薄荧带来一点在欧美地区的关注度——不过没有就算了,梁平相信明晚过后,凡是稍微关注一点时尚圈的欧美人都会知道薄荧这个名字。   薄荧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她笑了笑,抬起右手将被风吹乱的拂到耳后,重新转过头去。   梁平把双手抄进兜里,看着薄荧的背影,缓缓走着。 ☆、第96章   薄荧第二天观看Valentino走秀的造型是在国内找人搭配好的, 因为没有专门的团队,脸上的妆容需要薄荧先向化妆师学习, 然后再在巴黎独自完成,化妆课是大风演绎为旗下艺人开的必修课,薄荧已经有了基础,学一套新妆容对她不是难事,所以梁平才能这么放心地把这个任务交给她。   薄荧看秀穿的一套衣服是Valentino提供的, 中袖的乳白色针织衫配金属色泽的红白色竖纹百褶长裙, 加上黑色的铆钉高跟鞋和一些小配饰,手腕上的珍珠手链则是薄荧为了搭配这一身临时购入的,薄荧很庆幸自己是受品牌方邀请, 如果自己准备全套看秀穿的服装, 单服装费就够她心疼不已。   从看秀前三天起,薄荧就只被允许少量的进食, 淀粉类食物在她的三场那里消失得干干净净,喝水量也减少了,以保证看秀的那一天能呈现出最好的曲线, 在看秀的当天,从早上到薄荧只被允许吃一小碗沙拉,一点过后,她就被梁平送去了巴黎一家颇有名气的造型店做头发,给她做头发的是一名金发的年轻法国男人,他一看见薄荧就夸张地哇哦一声。   薄荧和梁平都以为对方知道她,正在吃惊呢, 对方就冲薄荧眨了眨眼,用英语说道:“昨天上午我也在塞纳河边。”   薄荧笑了笑。   “漂亮的小姐,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造型?”发型师问道。   “把头发盘起来。”梁平开口道,他的英语带着一点中式口音,但很流畅,看得出来他的英语水平还不错:“我要所有人都去看她的脸。”   “了解。”发型师看着镜中薄荧的脸,会心地一笑。   皮寇利是法国一家时尚小报的记者,他没有资格进入巴黎时装周的内场,只能从早上开始就徘徊在秀场外围,以期拍到几个巨星入场前的身影。   可是巨星哪有那么好拍,到目前为止,他相机里留存最多的还是和他一样进入不了内场,只能在外围徘徊的潮人街拍,这样下去,他一定不能让主编满意,到时候就只有卷铺盖走人的下场。   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上帝仿佛听见了他的祈求,就在他站立的地方,他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他斜对面缓缓停下,一名黑发的东方少女从车上走了下来,她精致的盘发里缠绕着几根纤细的银色发链,在她墨水一般柔顺乌黑的发间闪着若隐若现的光芒,当她转过脸的时候,皮寇利靠在电线杆上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恐怕见到了美神维纳斯在凡间的化身,这就是皮寇利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少女发现了他的注视,皮寇利条件反射地把身体打得笔直,双手从挂在脖子上的相机上垂到了两腿边,略显局促地看着她,虽然他的眼前没有镜子,但是皮寇利能够从发烫的脸颊上知道,他现在一定脸红得像一张墨西哥超辣匹萨。   太逊了,他想。   少女对他无礼的注视没有感到不快,反而温和有礼地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皮寇利看着她弯腰对开车的人说了什么,然后一边看着车流,一边穿过了马路,朝着时装周的入场处走去。   皮寇利这时才想起他的本职工作,他相信以少女的容貌,绝不会是什么默默无名的小明星,当下立即拿着相机追了上去。   如他所料,少女出现在入场口的时候,附近的亚洲记者们纷纷对着她按动了快门,他们热烈的反应更是验证了皮寇利的想法,趁着一旁的欧美记者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皮寇利加入了亚洲记者的大军,对着她疯狂按起了快门。   短短几秒后,又有几位欧美记者加入了他的行列,到了最后,几乎所有的镜头都转向了这位美丽动人的东方少女。   入场口的安保在检查了她的邀请函后,客气地让她走了进去。   皮寇利连少女的背影也没有放过,一直拍到少女完全消失在他眼中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嘿,兄弟,你知道她是谁吗?你们国家的?”皮寇利转头看向身旁的亚洲同行,刚刚拍的时候,他表现得比皮寇利还要疯狂,所以皮寇利认为他应该知道少女的身份。   “哦,不,我不知道,”这位有着小胡子的亚洲同行一开口,皮寇利就从他独特的英语口音里听出他是个日本人,日本记者痴痴地望着少女消失的入口,说:“她太美了,不是吗?”   “她是中国人,我们国家的!”听到他们谈话的一名中国记者在这时骄傲地插话进来。   “她叫什么名字?!回日本后我一定要给她写一份专题报道!”   “真的?哥们,她叫什么名字?!”   皮寇利和日本记者激动的声音同时响起。   “她叫薄荧,是一名著名的影视演员,你们知道《地狱与玫瑰》或者《尘与雪》吗?这两部都是她主演的,《地狱与玫瑰》曾是戛纳电影节的开幕式电影,《尘与雪》在威尼斯电影节还拿到了金狮奖!”中国记者照片也不拍了,干脆给他们科普起来薄荧的种种事迹,在他说话的时候,周围的欧美记者也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把他团团围住,一名三线的欧美明星从他们身边走过,摆了几个姿势后发现只有零星两个记者在敷衍地拍她,脸色一黑,翻了个白眼,气冲冲地走进了入口。   外场的风波薄荧毫不知情,她进入内场后,受到的瞩目只多不少——特别是当她坐到了秀场的首排后。   薄荧的两面已经坐有了人,其中一人是英国著名演员温丝莱特,另一名红色短发的干练女人薄荧就不认识了,虽然两人她都没打过交道,但是坐下后,她都露着微笑主动打了一个招呼,两人都对她回以一个微笑和你好。   薄荧看了眼时间,离走秀开始已经不远,她一边时不时回应媒体们的呼喊配合照相,一边等待着走秀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个小问题,受品牌方邀请的话,看秀的服装就由品牌方提供   然后我设置存稿箱的时候时间弄错了,把96章先发出来了,本来打算明天再发95章,算了,今天发吧。 ☆、第97章   一个小时后, 梁平进入内场,在许多徘徊着拼命拍照不愿离去的小明星里找到了安静坐在角落的薄荧。   “我们现在去后台见设计师。”梁平看着站起来的她说:“给你的资料都看了吗?”   “看了。”薄荧说。   她不仅看完了梁平提供的这位新锐设计师加入Valentino后的作品, 还在网上搜集了对方加入Valentino前的公开作品,越是了解这个人,薄荧就越对他的才华感到惊讶,和她不同,这个叫伯纳德·哈恩的男人是个实实在在的天才。   两人在通过检查后, 来到拥挤的秀场后台, 薄荧一眼就将被许多人围起来的哈恩和照片上的人联系了起来,梁平也看见了哈恩,但是他却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过了一会, 他带着一个亚裔男人穿过人群走了回来。   “这是梁树伟,瑞狐时尚网的记者, 一会就由他负责记录拍摄你和哈恩的谈话。”梁平为薄荧介绍道,薄荧朝对方点了点头。   “我们先等一等?”看着哈恩显然处于繁忙中,薄荧询问梁平意见。   “先过去让他看见我们。”梁平领着薄荧朝哈恩走去。   梁平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让哈恩看见两人,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他,他自然会做出选择。   哈恩在看见薄荧后,和周围的人说了一声抱歉,笑着朝两人走了过来。   “嗨,薄荧?”哈恩看着薄荧,主动伸出了手, 旁边虎视眈眈的人们见此嫉妒的表情纷纷转为错愕。   “你好,我是薄荧。”薄荧露着得体的微笑,伸手和哈恩握了一下,她注视着对方的烟灰色眼睛,表情诚挚地说:“今天这场秀非常精彩,美人配美衣,整个会场布置得犹如仙境,直到现在我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谢谢你的夸奖。”哈恩赞许地看着薄荧:“这条裙子是我最喜欢的作品之一,你是个好主人,穿出了它百分之两百的美丽。”   “这也是我最喜欢的裙子之一,今年Valentino的春夏新品让人难以取舍,高定也是如此,恐怕我还要再犹豫一下,才能确定自己应该带哪件宝贝回家。”薄荧笑道。   “我看过你的资料,你今年才满的二十岁?”哈恩说:“这是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年纪,你有没有想过未来在时尚圈发展?”   薄荧心里一凛,她忍不住猜想这句话代表的潜台词,惊喜和不可思议迅速从她的心脏向外扩散,就连一旁充当背景的梁平神色也明显紧张起来。   “您是指……?”薄荧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T台模特。”哈恩说:“你的外形非常好,我很吃惊你到现在为止竟然没有任何走秀经验,如果你愿意转行,Valentino非常乐意为你提供一个登台的机会。”   梁平脸上的表情还是紧张,但是含义却不同了,先前的紧张是期待,现在的紧张是担忧。   “谢谢您的赏识,时尚圈对我而言是一个充满挑战和魅力的地方,我热爱挑战,但是我也热爱现在的演员工作,要是叫我完全放下它,我恐怕做不到。”薄荧婉转说道。   “这真是太可惜了。”哈恩惋惜地说:“从看到你的照片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天生是为T台而生。”   薄荧淡淡一笑,想起孟上秋也曾说过,她是为电影而生。   没有人认为她是为自己而生。   从后台离开后,梁平和瑞狐时尚的记者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分开了,梁平带着薄荧在夜色中步行来到了一条街以外的露天停车场,坐上了租来的汽车。   “现在回宾馆吗?”薄荧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问。   “不,我们先去雨山小馆,这次为你和Valentino牵线的人想要和你共进晚餐,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件工作或者应酬,一顿饭的时间而已。”梁平看着前方,转动方向盘,汽车慢慢开出了停车场。   薄荧转头看着他:“你会在场吗?”   “当然。”梁平说。   “我知道了。”薄荧转回头去:“好。”   两人来到幽雅别致的雨山小馆后,由彬彬有礼的女招待引到了预约的包间。   包间里已经坐了一个中年男人,在见到薄荧的瞬间,他站了起来,露出热切的笑容。   “周总,劳烦您等我们了,实在是对不住——”梁平亲热地迎了上去,和叫做周振雄的男人用力握了握手。   “哪里,我在附近谈事,也是刚刚才到。”周振雄和梁平说话,眼睛却是看着薄荧。   “您好,我是薄荧,谢谢您在这次时装周上的帮忙。”薄荧礼貌地微笑着,走了过去。   “好好,我是周振雄,大家都叫我周哥,你也别见外,就这么称呼吧。”周振雄向薄荧伸出手来,薄荧轻轻握了一下,她松开手指后,周振雄依然握着她的手,过了几秒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   “来,赶快坐吧,别拘谨。”周振雄热情地招呼着薄荧,拉开了他身旁的椅子。   梁平从善如流地在拉开的椅子旁边坐了下来,薄荧不得不在两人中间坐下。   女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周振雄让她开了两瓶52°的五川白酒,三人面前的小酒杯都满上后,梁平首先端起酒杯,接着给薄荧使了个眼色,薄荧会意,跟着他一起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周振雄在两人之后最后站了起来。   “开席的第一杯酒敬给周哥,如果不是你,我们薄荧今天也不会出现在秀场首排。”梁平举着酒杯说完,一口气干完了整杯白酒,他辣得嘶了一声,把酒杯倒过来,示意杯底一滴不留。   周振雄爽快地笑了起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说这些就太见外了,你手下的艺人这么优秀,就算什么也不做,机会也会找上门来。”   “周哥过誉了,我需要进步的地方多着呢,这次多谢您的帮衬,我也敬您。”薄荧笑着说。   她顿了一下,没有听到对方让她随意的话语,又笑了一下,只能端着酒杯学着梁平的样子一饮而尽。   薄荧第一次喝白酒,霸道的酒液顺着她的喉管流下,像是火焰一般,从喉咙一直灼烧到胃部,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她呛了一下,眼睛里马上涌出泪水。   “对不起……我不太习惯白酒……”薄荧侧过头去,马上用手背擦去眼泪。   周振雄很开心地大笑起来,他和梁平相继坐回椅子,对薄荧说道:“没事没事,一开始都是这样的,酒量嘛,也是要锻炼的,一看你就是被梁平保护得很好,在这一行混,没个吹瓶子的本事怎么能行?”   薄荧一边笑着一边坐了下来。   “周哥难为我们小荧了,吹白酒的话一瓶下去就该到医院急症室了。”梁平笑道。   “那就要梁大经纪人多锻炼锻炼酒量了,有个万一的时候,就要你代替小荧上了。”周振雄打趣道。   “我替她上场的时候还少么?”梁平叹了一口气,拿起酒瓶重新给他们三人的酒杯里满上。   “咱们合作也快三年了,之前有过一些不愉快,希望这杯酒能让我们尽释前嫌。”梁平对着薄荧举起酒杯:“我干了,你随意。”   既然梁平主动说了,薄荧也不客气,只是小口抿了一下就放下了酒杯。 ☆、第98章   酒过三巡, 薄荧的脑袋已经有些发晕,周振雄再敬酒的时候, 她开始推脱,对方却不愿这么轻易放过她:   “看来小荧是看不上我这个大老粗,连一杯酒都不愿和我喝。”周振雄似真似假地说。   “对不起,周哥,我真的有些醉了。”薄荧解释。   “这不是有梁平么, 你喝醉了他会送你回去的。”周振雄不依不饶。   薄荧正要开口, 一旁的梁平不动声色地从桌下塞了一张棉布一样的东西给她,薄荧握着手中的棉布,懂了梁平的意思。   “周哥都这么说了, 我还敢不喝吗?”薄荧苦笑道, 侧过头将杯中白酒一口气喝完了。   “好!爽快!”周振雄大声说。   薄荧握着棉布,在桌子底下悄悄攥出里面的酒水。   周振雄在这之后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灌薄荧的酒, 酒桌上三人都是面色通红。   “哎——你每次都转过头去喝,是不是不想看见我?”周振雄一边大声质问一边给薄荧满上酒杯:“我们再喝一杯,这次你得看着我喝完这杯酒!”   薄荧虽然借用棉布躲掉了大部分酒, 但是之前喝的那些已经开始后劲上涌,她。   “周哥,我们小荧实在喝不了了,你饶她一回吧,我替她喝,怎么样?”梁平舌头打结,举着酒杯对周振雄说。   “去去, 我就要和她喝,你就说吧,这一杯酒,你喝还是不喝?”周振雄充血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薄荧。   “周哥,给我一个面子,你看,小荧真的不行了,就让她陪你喝最后一杯行么?她少喝点,我连干两杯!”梁平踉跄着站起来,拿起酒瓶往一个空杯里倒了三分之一后递给薄荧,薄荧伸手去接的时候,装作喝醉的样子,往酒杯旁边抓去,理所当然地落空了,周振雄见此,虎着的脸重新爬上了笑容:“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了,就喝这最后一杯吧。”   有周振雄的勒令在前,这一杯薄荧也不敢再侧过头去了,只能硬生生地喝了下去。   “周哥,今后还需要你多多照顾了。”梁平对周振雄说完,果然连喝两杯。   “应该的。”周振雄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一口气喝完了整杯白酒。   “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梁平苦笑着站了起来,在得到周振雄挥了挥手的同意后,他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包间。   薄荧坐在座位上,周振雄开始和她搭话,没有了梁平后,他的话开始暧昧起来。   “薄荧长这么漂亮,从小到大一定有不少男朋友吧?”   薄荧当做没听到,没有理他,她望着关闭的房门,等着梁平重新回到包间。   但是没有。   十分钟过去了,这扇门依然紧闭。   她站了起来,朝周振雄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去看看梁哥怎么样了。”   周振雄抓着她的手臂强迫她坐回了椅子:“不用担心,你梁哥大概是吐了,让他继续吐吧,我们继续吃饭喝酒。”   “周哥,我真的喝不了了。”薄荧苦笑。   “那就吃菜,吃菜!”   在周振雄的催促下,薄荧拿起筷子夹了一筷炒空心菜。   周振雄在一旁放黄腔,薄荧一直闻若未闻,直到周振雄说:   “你被强\奸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吧,有没有性\高\潮?”   薄荧脸色陡然变青,她放下筷子的时候,桌面发出啪的一声。   “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间。”   她站起来的时候,立马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眩晕,她当下就差点倒下,是双手撑在大圆桌上才勉强保持了站立。   周振雄那张意味深长的笑脸在她面前放大,她推开周振雄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往门口走去。   她已经知道梁平不会回来了。   她的心里没有愤怒,只有技不如人的悔恨,到底是疏忽了哪里?宴席开始后,她亲眼看着女服务员开封的酒瓶,三人喝酒用的小酒杯也是从托盘里随机取用的,入口的菜薄荧更是小心,她只夹了梁平和周振雄夹过的菜。   从踏入这个包间起,她就步步为营,没想到却还是着了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薄荧的身体越来越不听自己的使唤,最后,她几乎是摔到了门上,她用尽全部力气去扳门把,软绵无力的手却连将门把下压的力气都没有。   “瞧瞧你,醉得这么厉害,我送你回酒店休息吧。”   周振雄带笑的声音若远若近地传来,薄荧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她拼命睁着眼不让眼皮合拢。   她靠在门扉上呼吸急促,一只已经肥厚的大手朝她伸了过来,薄荧瞄准时机,挤出全部力气将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往周振雄身上用力按去。   周振雄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瘫倒在了地上,抽搐不已,薄荧喘着气,把电击器的电流调从最大调到最小,然后按着开关把电击头按到了自己手臂上。   电流瞬间从薄荧身上通过,像是有万根银针密密麻麻从皮肤上刺过一样,她的神志因为疼痛获得了短暂的清明。   薄荧借着好不容易重获的神志,用力扳下门把手,摇晃着走出了包间。   门口不远就守着一名服务员,薄荧装作平常地关上身后房门,慢慢朝大门走去。   酒店是不能回了,谁也不知道梁平看见她逃跑了会有什么后招,以她现在这幅样子,在公共场合的时间也要尽量减少,如果不小心见了报,她的未来就毁了,强\奸未遂在前,迷\奸未遂在后,她这一生都别想摆脱这两个词语了。   雨山小馆的附近正好就有两家灯火辉煌的酒店,一家单从超现代的干练精致外观上就能推算出价格不菲的贝尔蒙多大酒店和外观和面积上都要逊色许多的强恩酒店,离得最近的是贝尔蒙多酒店,薄荧推测自己没办法走到更远一点的强恩酒店了,当下她就做了决定,强装出一切如常的样子向着贝尔蒙多大酒店走去。 ☆、第99章   一百多米的距离, 薄荧在中途停下来又陆续电击了自己三次才终于走进了贝尔蒙多的大厅,她的大脑里现在充斥着药物带来的混沌困倦与电击后留下的麻痹痒痛, 让她连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   大概是已经凌晨两点的缘故,大厅里除了酒店的员工外没有看见一个客人,薄荧站到总台前的时候,她的衣服里已经满是自己的虚汗,她猜测自己的脸色也一定很可怕, 因为总台办理入住手续的金发女人一直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她。   “对不起女士, 我们现在只有大使房可供选择了,一天的价格是六千四百欧元,请问您需要办理入住吗?”   薄荧现在也没法去计较价钱了, 她匆匆办理了入住手续, 拿上房卡正要转身离开时,金发女人叫住了她:“女士, 我看您的状态不是很好,您需要医生或是什么药物帮助吗?”   薄荧勉强笑了笑:“不,我只是喝醉了, 谢谢你的好意。”   “那么我叫一个服务生来送您回房间好吗?”金发女人问。   薄荧不敢让人接触自己发烫的身体,在多次电击后,她已经逐渐压下了迷幻剂带来的困倦,但是新的问题随之而来,意识被强行刺激后,身体里药物带来的另一种感觉也随之变得越发强烈。   她拒绝了金发女人的好意后,尽力掩藏着自己的异样乘上了电梯, 当电梯门合拢的刹那,薄荧的背就弯了下来,她无力地扶着光滑的镜面墙壁,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连吐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十六层很快就到了,薄荧站直了身体,看着渐渐打开的电梯门迈出了脚步,一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男性单手抱着一箱杂物,一边看手机,一边看也不看地走了进来,如果是平常,薄荧完全能够避开,但是现在的她,身体跟不上大脑的速度,在她的身体执行大脑指令之前,男服务生就撞上了她的身体,薄荧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立马向后跌坐了下去,手里握着的房卡也飘了出去。   “啊!上帝!抱歉女士,我伤到您了吗?我以为这个时间没有人了——”这个看起来不满二十岁的褐发青年慌忙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他放下箱子,蹲下身来扶薄荧,在他弯腰的时候,上衣口袋里掉出了一张房卡,正好落到了薄荧遗失的房卡上。   “别碰我!”薄荧在他刚刚碰到自己的一瞬间就如被电击似的甩开了青年的手,青年脸上先是因薄荧的强烈反应露出惊诧,后又因看见了薄荧抬起的脸庞而呆滞了。   薄荧抓起地上的房卡,咬牙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为免对方生事,她放缓了声音说道:“……我没事,我喝醉了,不希望别人碰我。”   “是我的错,抱歉,需要我送您回房间吗?”冒冒失失地男服务生回过神来,连忙补救道。   “不用了。”薄荧走出电梯,男服务生突然把她叫住,薄荧停下脚步转身望去,男服务生很是局促不安地对她说:“对不起,女士……刚刚把你撞到了,我不是有心的,我保证下次再也不这样了,您能为我保守一次秘密吗?在上班时间……因为看推特而把客人撞到这种事,如果我的主管知道了,我一定会被开除的,我才来这里上班三天,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拜托了——”   男服务生的表情看起来很无望,似乎是觉得以薄荧没有一丝笑意的脸色来看,他的要求不可能得到答应,但是他的脸上忽然露出惊喜的表情,因为薄荧点了点头。   “你的房卡掉在地上了。”薄荧说完,转过了身。   她觉得自己要是不提醒一句的话,以男服务生的冒失,很有可能直到走出电梯也不会发现这件事。   摆脱了男服务生后,薄荧拿出自己的房卡,辨认着走廊两端的房号走向。   确认了自己的房间方向后,薄荧向着左面慢慢走去,走廊上只有她一人,安静得像是整层楼也只有她一人,所以她才能稍微放下一丝戒备,让自己的身体不再那么笔直僵硬。   开门走进一片漆黑的大使房,薄荧反手关上房门后,她的身体马上脱力,险些直接瘫坐在地,薄荧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撑在门把手上,喘着气休息了好一会,才重新扶着周遭的家具摇摇晃晃地往靠近玻璃墙面的大床走去。   黑暗的房间里,薄荧只能依稀辨认出大床的轮廓,她用颤抖的手指脱掉了外裤,将房卡和胸衣一起扔在地上,穿着内裤和针织衫爬进了大床,她把电击器藏在了枕头下,心里忽然升起一丝疑惑:这个酒店的窗帘一直都是拉好的吗?   在思考到答案之前,她强撑的精神就再也支持不住,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五点整,程遐的手机闹钟准时响起。   黑发的男人睁开双眼,裸着上身从床上坐起。漆黑的房间里一片死寂,男人的面部隐在黑暗中,只有高挺的鼻梁和英挺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里影影绰绰,因为宿醉的缘故,他的眉头因为头疼而蹙在一起,他揉了揉眉心,从床上走下,随手取下落地衣架上袖口绣有金色CH字样的浴袍,他一边穿,一边拉开了窗边厚厚的遮光窗帘。   一缕晨光照进了卧房,像是一把剑,劈开了房间里的黑暗,也照亮了黑发男人如大师画作一般俊美的脸,他漆黑的双眼无动于衷地注视着还没有苏醒的巴黎,片刻后,他收回视线,转过身打算走向浴室,刚刚迈出一步,他突然停了下来,转回身重新看向他刚刚一扫而过的地方——   离他昨晚睡的地方相隔不到十分米的地方,一个人影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蚕丝被下,只露出了一头水墨画般的秀丽长发。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让各位看到一头不似凡人的美丽秀发……顺带解释一下程遐为啥没发现女主,说了嘛,宿醉!看文不仔细啊,zheyit ☆、第100章   薄荧是在窒息的痛苦中醒来的。   她梦到自己沉入了深海, 海水在光线的晕染下上浅下深,她就在这片宝蓝色的美丽海洋中孤独无声地挣扎在濒死的恐惧和绝望中。   氧气从她的身体里化作气泡从口鼻中溜走, 她的力气渐渐消失殆尽,薄荧仰面向着浅蓝色的水面,身体渐渐坠入无边的黑暗。   “向我求救吧……”   一个低沉性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薄荧转过头,看见漂浮在她身边, 含笑凝视的黑发女人。   两人的乌黑长发飘散在宝石蓝的海水中, 像是黑色的海草般,相互缠绕在一起,掩映着两个女人雪白精致的脸庞。   “向我说出你的愿望……”X伸出手, 在水中轻抬起薄荧的下巴, 她黑曜石一样的瞳孔深处闪着妖异的光,蛊惑着迷失方向的旅人。   窒息感在这一刻达到临界线, 薄荧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呼吸着空中的氧气,一张湿透了的毛巾从她脸上掉落, 残留的水滴跟着从她**的脸上滑落。   薄荧还没有掌握事态,视线就先一步和坐在不远处浅灰色长沙发上的男人对上了,那是一个俊美如贵族的成年男子,身上流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即使是在美男多如过江之鲫的娱乐圈中,他的脸依然能够让他问鼎金字塔的顶端。   男人连口都没有开,仅仅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 一股久居上位培养出的震慑力就无声无息地攥出了她的喉咙。   薄荧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借着拉高被子的动作,她悄悄将手伸到身后,握住了枕头下的电击器。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里的不速之客,强压着内心的惊慌害怕,故作镇定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她下意识地用了母语,好在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他能听懂中文。   对方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眼里露出一抹嘲讽。   “我们省略这老掉牙的桥段直入正题吧,谁派你来的?”男人用流利纯正的中文问道。   “……什么?”薄荧皱起眉,脸上露出迷惑的神色。   “能拿到贝尔蒙多的万能房卡,我承认你们还是有些本事。”男人抬起手,他的指缝里夹着一张房卡,他把房卡随手扔在地上,冷冷地看着薄荧:“所以说,这仅仅是你们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还是这件事本来就有贝尔蒙多高层的参与?”   “万能房卡……?”薄荧慢慢了解了事态:“这里不是1607吗?”   男人没有说话,冷冷看了薄荧半晌后,他开口说道:“你的雇主觉得这一套在我这里行得通吗?”   薄荧想要解释,可是对方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或者他觉得只要有你的那张脸,不论什么蹩脚的剧情男人们都会照单全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要说一声抱歉了。”   男人抬起右手,在旁边咖啡色茶几上的一个白色电子装置上按下了按钮:   “早上好,先生,请问贝尔蒙多酒店能帮你什么吗?”一个温婉动听的女声从白色装置里传了出来,薄荧这才明白那是一个酒店内部的通讯器。   “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在昨天夜里拿着你们酒店的万能房卡打开了我的房间,你们打算——”   他的话中途中断了,因为脸色苍白的薄荧赤着脚跳下床,冲到他的面前,在亮着的按钮上急忙按了几下,关掉了通讯。   “如果真的走错了房间,我很抱歉,我们能不能私下解决?我刚刚醒来,还不太清楚事态,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薄荧忍住身体里的眩晕和恶心,勉强露出一个她自认接近完美的微笑,这一招在面对男性的时候从来没有失过手,她总能得到她想要的,但是这一次,她失算了,男人的眉眼骤然阴沉下来,一直充满冷漠和防备、封闭得固若金汤的双眼里忽然破冰出薄荧无法辨认的强烈情感。   “滚。”男人吐出一个字。   薄荧愣住了,看着他半晌没反应过来。   “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男人眼中的异色迅速被他掩饰,剩下的只有对薄荧的厌恶:“如果你不想被安保人员架出去的话。”   薄荧终于明白他不是在说反话。   她一路捡回自己昨夜脱下的衣服,抱着衣服转过身的时候,薄荧对上男人一动不动的目光,她攥紧了手里的衣服,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快步走进浴室。   关上门后,薄荧一边快速穿衣一边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以防男人反悔联系酒店安保。   不管是她走错房间还是对方走错房间,这件事都不能闹大,狗仔只会往观众爱看的方向写……她好不容易躲过了昨晚的迷\奸,不能把名声毁在这里。   薄荧在弯腰穿裙子的时候,余光瞥到镜中的自己,镜中的人太陌生,薄荧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把这个人和自己联系起来。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毫无血色,嘴唇像是白色的水彩里加了一缕淡粉,露着扎眼的病色。   残留的药效依然影响着她的大脑和身体,薄荧穿裙子的时候险些跌倒,反手扣胸衣的时候手指也哆哆嗦嗦,怎么也扣不上,好一会后,她才总算穿好了衣服,重新打开了浴室门。   男人依然坐在原来的那个位置,听见开门声,他朝薄荧望来,冰冷的视线在她近乎惨白的脸色和额头沁出的虚汗上停留了一瞬。   薄荧快步走到床头,从枕头下拿出了自己的电击器,在看到电击器的时候,黑发男人的目光凝了一下。   “一个打算色\诱的女人,身上是不会有这东西的。”薄荧站直身体,用平静的神情来保护自己的尊严:“……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一个意外,我不知道你是谁,也没有兴趣知道你是谁,在你的床上睡了一晚,对不起,以及谢谢。”   薄荧把电击器放进自己提来的包里,大步走到了套房的大门前,打开门,一步未停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欢呼吧……因为需要完成榜单要求的字数,今天要三更,这是第二更,一分钟后发布第三更。 ☆、第101章   在薄荧走后没多久, 贝尔蒙多的经理就带着一名褐发的男服务生敲开了程遐的房门。   “对不起,尊贵的先生, 这是一个因我们的员工疏忽而造成的误会!”经理一开口就是道歉:“请问那位女士在哪儿?我想我们也欠她一个解释。”   “她走了。”程遐说。   “走了?”经理一愣,还没说什么,旁边的褐发服务生就急着开口了:“她去哪儿了?昨晚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连路都走不稳,浑身滚烫, 脸却白得吓人, 昨晚她没有发生什么事吧,先生?”   “巴西勒!”经理面露责意地低喝了一声,褐发青年不敢说话了。   “我旁边的这位服务生是贝尔蒙多上个月新招的员工, 昨晚的事就是因为他的疏忽而造成的。”经理说:“让他自己和您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吧。”   巴西勒开口说起了昨晚的事情经过, 原来在美丽的东方少女拿走万能房卡后不久,他就发现了房卡拿错的事, 但是害怕报告上级后会丢失工作,所以褐发青年没有声张,而是偷偷在酒店后台查询了东方少女登记入住的房间号, 打算悄悄去找她,把房卡换回来。   “……可是我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回来,我就知道事情糟了。”巴西勒苦着脸说。   巴西勒说完后,满脸诚挚歉意的经理开口了:“尊敬的先生,这件事的责任完全在我们贝尔蒙多,在此我代表贝尔蒙多的所有员工向您表达真挚的歉意, 您这次在贝尔蒙多的消费不仅全免,我们还将赠送您永不过期的三十天大使房免费住宿权利,虽然这不能完全抵消给您造成的不便,但请务必给我们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   程遐对贝尔蒙多拿出什么补偿条件不感兴趣,他无动于衷地听完了经理和巴西勒的话后,就让他们离开了房间。   虽然程遐此次入住贝尔蒙多只是为了考察法国最高级的酒店有些什么独到之处,为未来博逸酒店进入欧洲的计划提前做准备,但是他也不介意握住这送上门的把柄,在接触战前就削弱对手的一些实力。安全和**是决定一个酒店品质和档次的核心要素,特别对针对高端人群的奢侈酒店来说,这两样要素更是如同命脉,如果贝尔蒙多爆出安全和**方面的丑闻,无疑会对酒店的声誉造成沉重打击。   就在程遐思考如何利用这次意外事件达到最大化效益时,他的手机响起了。   程遐看了眼上面显示的程文辉三个字,接起了电话:   “舅舅?”   “程遐,是舅舅,你在巴黎的事办好了吗?”   “计划都完成了,还有一点意外收获。”程遐说。   “那就好,这样应该能让你父亲满意了吧。”   “希望如此。”程遐不置可否,低声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昨天你不在的时候,博逸集团召开了临时股东大会,宣布了新的人事变动,有些事恐怕要你回来思考对策了……”程文辉点到为止地说。   “又是程焱?”   对面没了声音,默认了程遐的推测。   “看来在我不在的时候,我的好弟弟可没闲着。”程遐冷冷一笑,走到窗边,望着升起朝阳的巴黎街头:“我已经订了今晚的航班,明天下午我会来参加公司的例行会议。”   “好好,你回来我就放心了,那明天晚上来我家吃饭吧,让你舅妈给你做一大桌好吃的。”程文辉在电话那端笑了起来。   “不用了,刚回国还有很多事需要我亲自处理。”   程文辉又劝了几次,无果后,才放弃了邀请。   “行,那就这样吧,具体的我们见了面再说。”程文辉说着,要挂电话了。   “舅舅,”程遐忽然叫住他。   “怎么了?”   “表弟喜欢的那个女明星叫什么名字?一会我要去参加一个晚宴,有许多国内明星出席,说不定就会有表弟喜欢的那个女星,有机会的话,我可以给他带一张签名。”   “那小子喜欢的女明星可不少,不过念得最多的好像是一个姓薄的,叫薄什么来着?那小姑娘漂亮得邪门,你还是别给他要签名了,就这样我看他都无心高考了,你要是给他弄一张签名回来,那小子搞不好当晚就要得失心疯了。”   挂断电话了,程遐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在上面输入了薄和明星作为检索关键词,回车过后,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薄荧,二十岁,新生代人气演员,国际知名导演孟上秋的养女。   程遐面无表情地跳着看了几段她的信息,无趣地正要关闭页面时,一行小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所属经济公司:大风演绎有限公司。   他的神色瞬间古怪起来。   望着那行字看了半晌,程遐接通了酒店总台的内线电话:   “您好,这里是贝尔蒙多酒店,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温婉动听的女声在电话那头问道。   “让巴西勒到我的房间来,关于昨天的事,我有一些问题想要向他确认。”   在一个小时之前,薄荧一边浏览着网上最新的新闻确认没有自己的丑闻,一边乘坐电梯来到一楼大厅。在总台办理退房手续时,薄荧告知总台的服务人员自己不慎丢失了房卡,大概是六千四百欧元的房费在起作用,薄荧没有被为难,为她服务的法国男人爽快地让薄荧不用在意,酒店会处理相关问题。   走出贝尔蒙多酒店后,薄荧在路边一家小店里买了一身低调的服装换上,在拿钱包结账的时候,她看到了自己手机上的四十多个未接来电,大部分都来自梁平,薄荧看着手机一时没有动作,算好金额的店主又重复了一遍:“一共是三十欧元,你还要吗?”   “好的。”薄荧把手机扔回提包,从结账的货架上拿下一顶灰色的棒球帽:“还有这个,谢谢。”   变装完毕后,薄荧在路边的面包店买了一个三明治,即使没有胃口,薄荧还是忍着恶心强迫自己吃下了全部,在店里进食完毕以后,她搭乘电车前往了机车,买下了最近的一班飞往上京的机票。   在候机室等待的时候,薄荧在网上银行里查询了自己的存款,整理了一遍自己的财政状况:   薄荧没有房产一类的固定资产或投资,她的手里只有这两年工作攒下的一点零碎,她的身价固然不低,但是因为要兼顾学业的缘故,她的通告数量只能和刚刚入行的新人比肩,工作机会只能比肩不入流的新人,她的支出却总是居高不下,在所有支出里,公关费占了绝大多数,这钱薄荧花得心甘情愿,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也会继续花下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身上能够被黑子利用的把柄有多少,事到如今,北树镇各种“知情人士”的流言蜚语在网上也只限于极小范围内的传播,其中梁平功不可没。   薄荧肯定背后的公关一定得到了梁平指使,着重清理和北树镇有关的流言,可是直到今天,梁平也从来没有问过她从北树镇流出的那些传言是真是假。   现在她有两个选择,找到大风演绎的总经理冯晨超要求换经纪人,或者继续留在梁平手里。   薄荧看似有两个选择,实则只有一个。   她还没有资格和大风演绎谈条件,薄荧现在看似风头正猛,但是创造的收益在公司签约艺人里却只能勉强排在中下,工作时间不仅少,限制条件和投入又多,她在大风演绎就像一个烫手山芋,好吃,但也烫人,除了梁平,公司里还没有哪个经纪人有这个实力和胆魄接手薄荧。   如果她向冯晨超提出换经纪人的要求,冯晨超十有八\九会同意,但是这就意味着薄荧向他低了头,把自己的未来交到了他的手里,不论今后他用什么法子来制衡她的工作,都不会有下一个梁平来为她出头了,而在梁平手里绝对比在冯晨超手里更好,冯晨超想要的薄荧给不起,梁平想要的,薄荧却有交涉的余地。   在没有更好的梧桐枝前,薄荧只能栖息在梁平这根树枝上,潜规则在圈内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常见,即使薄荧换掉了梁平,也不能保证下一个经纪人不会起这个想法,与其到一个没有野心、手段平平的经纪人手里,薄荧选择堵上自己的未来冒一次险。   但是这一次,她不要再做输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毕。 ☆、第102章   上京时间晚上八点的时候, 薄荧乘坐的飞机降落在了中国首都机场。   在飞机上的时候她就被同航班的粉丝认出,签名签到本就无力的手腕疼得拿都拿不起来, 尽管如此,薄荧还是微笑着应承了所有签名的请求。下了飞机后,她压下棒球帽,赶在热情的粉丝们追上来之前,从普通通道借着夜色匆匆离开了机场。   薄荧回到出租房的时候, 梁平的电话正好打了过来, 薄荧这次没有无视,她打开卧室的窗户,在窗边接起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 薄荧没有立即说话, 半晌后,电话那头传来了梁平试探的声音:“……小荧?”   “你的心理素质真好啊, 现在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叫我小荧。”薄荧平淡地说。   “你在哪?”梁平问。   “你要把周总送来?”   “你知道自己拒绝了多么好的机会吗?”梁平的声音沉了下来。   “我说过,我有自己的底线。”薄荧说:“我的底线就是不出卖自己的身体,我以为我们达成了共识。”   “不出卖自己的身体?”梁平的冷笑从听筒里传来:“这一行里, 谁不是在出卖自己的身体?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在出卖自己的身体?给别人剪头发的,工地搬砖的,坐在办公楼里写报告的,你告诉我,谁不是在出卖自己的身体来赚钱?”   梁平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   “世上所有的人都在出卖自己拥有的东西,时间能卖, 健康和精力能卖,感情也能卖,唯一的差别只在于他们的价值多少,你看不起妓\\女吗?可是妓\\女一个小时就能挣成千上万,她比步行上班的绝大多数人的价值还要高,人们看不起妓\\女,可是妓\\女需要这些逛一次奢侈品店买个钱包都要小心翼翼地看标价的人的认同吗?数字是冰冷的,可是只有冰冷的数字才能准确地衡量出一个人真正的价值,两袖清风却价值连城的人?别开玩笑了,他们不过是把创造的利益换取了等价的名声而已!”   “我们的目的相近,你想要名声,我想要金钱,作为经纪人,我的工作就是尽可能地把你的售价炒高,至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尽心尽力地把你推向我们设定的终点,周振雄是一个非常成功的美籍华人,手下资源和门路数不胜数,只要他愿意捧你,明年我们就能出现在好莱坞大电影里,是主演,而不是出现仅仅三分钟的东方龙套!我为你谈好了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价钱,你呢?却因为什么狗屁底线而毁了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所以……”薄荧说:“上一次你帮我拒绝了冯经理仅仅是因为他出不起一个好价?”   对面没有说话。   “既然你看不起冯晨超的出价,周振雄的交易也被我毁了,那么不如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什么?”梁平说。   “就像你说的,世上所有人都在出卖自己拥有的东西,我也是如此,可是有的东西我能卖,有的东西我却不能卖,如果你还希望我们的合作能保持下去,那就必须先接受这一点。”   “你觉得我非你不可?”梁平冷笑。   “你当然有更多的选择,选择权在你。”薄荧慢慢地说:“可是如果你选择继续,那我们就必须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   就像薄荧离不开梁平一样,梁平又何尝离得开薄荧?他已经在她身上投入了太多,还没有等到结果的时候,梁平绝不可能轻易放弃她,从某个角度来说,梁平是世上最看好薄荧的人,就连她自己都时常怀疑自己的价值,可是梁平却一直笃信她能够给他带来最大的利益。   薄荧肯定梁平不会弃她而去,因为在过去的两年里,他有过无数次的理由可以这样做,可是他没有,他还在等收获果实的那一天,只要那一天还没有到来,只要薄荧这颗果树没有枯死,他就不会离开。   想到这一点,薄荧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你必须拿出能够打动我的条件。”梁平说。   “我可以全面展开工作,别人一天睡六个小时,我可以只睡两个小时,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什么工作我都能接,什么苦我都能吃,即使你把我当做一条狗来用也没有关系,我们各取所需,只要最后能达到目的地,时间久一点又有什么关系?至少在目前,我是你达成目的最好的选择。”薄荧轻声说道。   梁平久久没有说话,半晌后,他开口道:“你的学业怎么办?”   “那就要我的经纪人去和学校协商了,他这么神通广大,连周总都搭得上线,让学校在我的出勤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该有办法吧?”   “说了半天,结果是从我头上钓一个胡萝卜下来,支使我去给你做事?”梁平气笑了。   听梁平的语气,薄荧已经知道两人达成了共识——至少是暂时的共识。   “大经纪人,你有办法吗?”薄荧问。   “如果是之前,你就是钓金子下来也没用,不过现在嘛……你在慈善方面有了一些名气,我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去让学校在出勤率上让步,成功率不高,但是有一试的价值。”   “那就拜托你了。”   “这件事我会去办,过段时间就是《变色》的首播,网络上的宣传你跟进一点,能和林淮炒点绯闻就炒绯闻,我看那方也不反感的样子,反正他现在单身了,你也没道德压力。”   “我会看着办的。”薄荧不置可否。   挂断电话后,薄荧的神色冷了下来,她把电话扔在床上,转身去了浴室。   脱下所有衣服后,薄荧站在花洒下任由水珠倾洒在她的脸上,黑发被水浸透后更是漆黑如墨,一缕一缕地贴在她雪白无暇的背部,薄荧在离开北树镇后好吃好喝,原本纤瘦的身材渐渐姣好起来,随着年龄增长,这姣好里混入了更多性感,少女的青涩里开始散发出诱惑的气味,从少女往女人蜕变的年纪本就是一个女人一生里最美丽的时刻,薄荧更是如此。   如果她愿意利用她的外貌,或许这一路都不会有这么艰辛。   薄荧洗掉一身灰尘和疲劳后关掉水龙头,擦干了身体换上了睡衣,路过浴室里那张被水汽模糊的镜子时,薄荧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端详着镜中朦胧的人影。   可是人的一生总会有什么坚持的东西。   薄荧不愿利用自己的外貌来达成目的,是因为她不想成为北树镇里那些人口中的薄荧,那个无时无刻都在人前卖弄姿色、勾引有妇之夫,造成家庭破碎、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最会博人同情的薄荧。   她想向所有人证明,她不是那样的人。   “然后呢?‘我不是这样的人’,下一句是不是‘快来爱我啊’?”   一个声音出现在薄荧耳边,薄荧依然看着镜中单人的映像,没有转头。   “你真可怜。”X在她的耳边呢喃:“你的心里有一个小人在不断哭闹,一直在叫着‘正视我吧’、‘来爱我吧’、‘留在我身边吧’,每一天,每一天都在为她得不到的东西不断哭闹。”   薄荧面不改色,冷冷地盯着镜中空白的那一块,冷声说: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只是幻想的你才是最可怜的,从一开始,就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你现在真的很奇怪呢。”X略微前倾了身体,强迫薄荧不得不将目光分出一部分给她。   “为什么梁平对你做了这样的事,你却一点都不感到愤怒和伤心?即使是在昨天最危险的时候,你也没有感到害怕,为什么?你不恨他吗?”   “技不如人而已。”薄荧平静地说:“是我的努力不够,才给了他算计我的机会。”   X看了她半晌,看不出情绪地说道:“你真的已经对伤害麻木了呢……即使昨天那个男人得逞了,他也伤害不了你了。”   “在你出现之前,我也是这么以为的。”薄荧目光平淡地看了她一眼:“可是为什么你还是出现了?”   X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你真的以为我只是你情绪激烈时才会出现的幻想吗?你为什么不向我许一个愿望证明虚实呢?”   薄荧冷冷看了她一眼,抬脚往浴室外走去。   她没有信任过梁平,所以被背叛也不会觉得受了伤害。   周振雄对她而言更是一个陌生人,被陌生人伤害,更不会感到伤心,找机会报复回去就好了。   这很奇怪吗?没有期待,就不会被辜负。   她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一个后期出场的李魏昂,本文的所有重要男角色都出场齐了   简单剧透下李魏昂吧,独来独往型新人刑警,身材请参考彭于晏,性格请参考……想不到,大概就是看起来很有男子气概有点冷酷,应该不怎么细心,实际心思缜密很聪明一个人。   加上李魏昂,重要的男性角色都全部出场了,款式众多,任君选择[doge]不用怕站错队,人气高的角色匹萨会考虑写一个IF结局 ☆、第103章   第二天薄荧就回到了学校, 上完一天的课程后,薄荧从出现在大教室里的辅导员口中得知大二的选修课开始报名了, 每个学生最少都要报上一门才能达到年末的学分要求,薄荧用手机登陆了学校教务网后,浏览了几遍可供选择的选修课,最后报名了心理学作为选修课程。   在得知薄荧选修了心理健康后,这门冷门的选修课在短短两分钟内就达到了最大人数, 在教务网上灰了下去。   薄荧微笑着和向她打招呼的同学们告别, 走出了教室,一大群学生尾随在她身后,兴奋地拍个不停, 胆大的走上前来要求签名或合影, 薄荧知道这种时候开了先头就不会有结束,统统微笑着婉拒了。   走出教学楼后, 梁平的车就停在路边,薄荧快步坐上车,梁平立即启动了汽车, 将热情的粉丝们留在车后。   “你去找学校的相关负责人了吗?”薄荧问。   “校长同意为你在出勤率上网开一面,但是他要求你为上大免费拍摄宣传手册,我答应了,这对我们也有好处。”梁平看了眼后视镜里几名追在车后跑了一会,终于体力不支地停下来的疯狂粉丝,说道:“这和你现在的名气也脱不了关系,你出现在学校, 也会影响学校的正常运营。”   梁平的话刚刚说完,薄荧包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她拿了出来,发现是一条短信。   “不要告诉梁平,一个人到公司来一趟。”   发信人是谢静焉。   谢静焉是艺人经济部的经理,薄荧签约后就和她没什么往来了,现在谢静焉突然越过梁平找她,还特意嘱咐她瞒着梁平,会是什么事情让谢静焉这么大费周章?   薄荧看手机的时候,梁平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你现在去哪?回家吗?”   “不,去公司吧,我想用晚上的时间练习一下表演。”薄荧说着,快速在短信上回了个“好”。   没过一会,谢静焉再次发来了一条短信:   “到公司后直接来6楼。”   来到公司后,大厅的前台已经下班,薄荧穿过空荡荡的大厅,坐上了向上的电梯,电梯的楼层按钮上只有1-5的数字,1楼是接待大厅,2楼是员工食堂,3楼是职员办公区,4、5楼是艺人练习室和公开课教室,唯一通向6楼的途径只有从5楼防火门背后的楼梯步行上去,薄荧刚进公司时因为好奇走过一次,6楼的防盗大门却牢牢地关闭着,阻挡了她的脚步,现在,这扇防盗大门却在她头顶敞开着,露出里面白晃晃的走廊灯光。   薄荧把电击器从包里拿出,藏在外套口套里,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走上了阶梯。   6楼的布局和3楼的办公区差不多,但是每间房门都被紧锁,玻璃的可视墙壁内一片黑暗,走廊上的灯大亮着,但是薄荧依然感到了一阵紧张。   她站在楼梯口,给谢静焉打了一个电话。   几秒后,一阵悠扬的电话铃声从尽头的一扇关闭的房门内传出,打破了6楼的寂静。   在薄荧的注视下,那扇房门打开了,谢静焉出现在门后,她看到薄荧,对她点了点头,说道:“来吧。”   看到谢静焉的人,薄荧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她挂断电话,朝谢静焉走了过去。   谢静焉把她领进了房间,薄荧在里面看见了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面容俊美的黑发男人坐在黑色胡桃木的办公桌后,平静无波的漆黑眼眸从握成尖塔状的双手后扫来,看见愣在门口的薄荧,他依旧面无波澜。   “薄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大风演绎的程遐总经理。”谢静焉说,看见薄荧脸上的疑惑,她马上了然,淡淡地说:“冯晨超是公司的副总经理,只是很少有人叫他的职务全称。”   “程总,你好。”薄荧的视线移向一话不发的程遐。   程遐慢慢把手放了下来,说:“坐吧。”   薄荧在谢静焉之后拉开桌前的胡桃木椅子坐了下来。   “程总,现在薄荧也来了,您有什么指示告诉我们?”谢静焉问。   薄荧第一次从这个做事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脸上见到恭敬顺从的表情。   “梁平强迫旗下艺人接受潜规则换取资源的事你知情吗?”程遐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让薄荧和谢静焉都愣住了。   “强迫……?”谢静焉又吃惊又疑惑,目光飞快地扫了身旁的薄荧一眼:“梁平带过的艺人的确大多都遭受过潜规则,但是据我所知,她们都是自愿的……”   “在巴黎的那晚,梁平是不是给你下了药。”程遐的一句话,让谢静焉吃惊地看了过来。   薄荧快速思考着该如何应对,一个在公司一直隐形的总经理,这次突然出现在公司绝对不会是心血来潮,从程遐的态度来看,他似乎是想要问责梁平,如果仅仅是警告,他用不着亲自来公司,将谢静焉和她都叫到面前来。   薄荧心里闪过一个预感,只要她在这里承认梁平对她下药的事实,梁平在大风演绎就彻底完了。   程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等着她说出承认的话语,谢静嫣侧着头,也在等她开口。   薄荧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张开了:   “药是对方下的,梁平并不知情。”   谢静嫣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她的目光从薄荧认真的脸上移走,飞快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程遐,不敢插话。   虽然她不知道程遐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但是既然他在她们面前说出了这件事,就绝对不会只是推测,一定是有确实的证据才会这样,既然薄荧被强迫了,现在程遐摆明了要给薄荧撑腰,她为什么要否认?   这不单单是梁平的问题了,重要的是她驳了程遐千年难得一遇的好意!大风演绎运营到今天,被迫遭受潜规则的女星少了去吗?可是至今为止她也只见程遐为薄荧站出来过!   谢静嫣肯定薄荧不知道程遐的身份究竟有多重,如果换了圈子里其他人来,这会肯定早就借机攀上程遐这棵大树了,别说那些原本就打着攀龙附凤主意的人,就算今天坐在这里的是元玉光,谢静嫣也肯定她不能这么干脆利落地回了程遐的好意。   “如果他不知情,那么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酒店?”程遐问。   “他被人灌醉了,我的状态也很不好,当时的情况下,我只能一人先离开。”薄荧直视着程遐越发冰冷的眼睛,露出略微吃惊的表情:“他酒醒一些以后,一直在给我打电话,可是我睡着了没有接到,来电记录可以证明,梁哥对我一直都不错,他不会做那种事的。”   薄荧的话说完以后,办公室的空气陷入了寂静,程遐定定地看着她,从他寒潭一般冰冷的眼睛里,薄荧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和他身上的漠然格格不入的厌恶。   半晌后,他的目光先一步从她脸上移开,然后才张开了口:   “行,你可以出去了。”   薄荧沿着楼梯走下6楼的时候,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昏暗的环境里,手机屏幕的亮光照亮着她美丽的脸庞,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随着光线的变化而明灭可见。   二十多分钟后,脚步匆匆的梁平推开了舞蹈练习室的门。   他一开门就看见了背对着夕阳坐在余晖里的薄荧,她的脸上露着诡异的从容,目光似笑非笑,身后的落日沦为她的背景板,只为衬托此刻她触目惊心的美貌,在转瞬即逝的一秒里,梁平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攥了一下。   “我从没见过你有这么慌张的时候呢。”薄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开口了。   “你见到程遐了?”梁平开门见山地问。   薄荧没有说话,只是脸上飘忽不定的笑意变得清晰起来。   “你告诉他了?”梁平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   “他问我,是不是被你下药了。”薄荧微笑着看着他。   “你说什么了?”   “我说药是周振雄下的,你不知情。”   梁平松了一口气。   “你看起来很害怕。”薄荧看着他,忽然说道,她从容的声音里透着一抹说不出的古怪,让梁平的心中升起些许不安。   “那是当然的,如果被开除了,再去找新工作多麻烦啊。”梁平看着薄荧,露出满脸笑容:“你要回家了吗?我送你?”   眼前的人让他感到陌生,陌生中带着一丝危险,梁平怀疑是光线带给他的错觉,为了驱赶这抹异样的感觉,他违背内心拉响的警铃,朝着薄荧走了过去。   “程遐做了什么很可怕的事吗?所以你和冯晨超才这么怕他?”薄荧笑看着他,后者的脚步停在了房间中央,梁平收起了伪装的笑容,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盯着她的脸。   “你去找过冯晨超了?”梁平问:“什么时候?”   “在你去找过他的第三天吧。”薄荧笑了起来:“毕竟我也有好奇心啊。”   梁平眯起眼,一直以来被他克制、视而不见的异样情愫再一次冲击起了他的心理防线,并且成功突破了重围,浮出了水面,他又爱又恨地看着眼前的小恶魔,沉默不语。   他自以为把薄荧看得透彻,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看见的薄荧,不过是她展露出来的冰山一角罢了。 ☆、第104章   “冯晨超以为你已经和我说过你做的事了, 所以我没费什么工夫就从他口中得知了我想知道的事情。”薄荧说:“然后我就去找了汤梦琴。”   梁平的神色骤然变了,但是马上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激动, 重新换上了随意的表情:   “你去找她做什么?”   “只是去验证一个猜测而已。”薄荧说:“在汤梦琴这件事上,冯晨超认为你在这里面只是一个旁观角色,你无意中发现了他潜规则汤梦琴的事,却顾忌他的上司身份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却比他看好你,”薄荧笑道:“我认识的梁平, 喜欢坐在幕后操控棋子——他从来不做旁观者。”   梁平看着她, 没说话。   “我只是隐晦地透露了一点我的担忧,汤梦琴就什么都懂了,这很奇怪不是么?就好像她已经经历过一遍似的。”薄荧意味深长地说。   “她留给我一句话, 我不太懂, 但是你一定知道她的意思吧?”薄荧看着梁平,慢慢地说:“‘他是个恶魔, 在他手里的艺人没人能逃过这一关,不是冯晨超,也会是其他人……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不是因为他把我拖入泥潭,而是因为他把我拖入泥潭,却又像对其他人一样,把我舍弃。’”   直到现在,薄荧还能想起汤梦琴那时露出的复杂表情,其中恨意占据了绝大部分,剩下的则是几缕像是眷恋的东西, 它们疲弱地依附在洪水般的恨意中,如河流中的虾米一样,难以察觉。   在这段话后,薄荧还记得汤梦琴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汤梦琴的脸上露着笑容,那笑容却透着凄凉:“……你也会有那一天的,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他抛弃,就像之前的所有人一样……就像我一样。”   薄荧只找了汤梦琴一人,人多口杂,难免会传到梁平耳里,她也不需要再去找别人,汤梦琴的话已经侧面告诉她,在梁平的威胁和诱惑下,他带过的艺人无一例外都有过相同的遭遇。   “你到底想说什么?”梁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薄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完了他未走的剩下那段路,停在了他的面前:“别紧张,梁哥,我什么都不会和程遐说的,毕竟我们才是更亲近的人。”   她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梁平:“只是从现在开始,恐怕我们都要重新定位彼此了,这一次,我希望梁哥慎重考虑,不要再将我放到可以私自定价售卖的那一类去了。”   许久后,梁平喉咙上的那块突起动了动,他定定地看着薄荧,问:“为什么不告诉程遐,让他给你换经纪人?”   “尽管你不是一个好人,但你是一个优秀的经纪人啊,这比前者对我来说更重要。”   薄荧看着梁平,略微歪了歪头,狡黠的笑容从她嘴角绽开:“还有一个原因……你自己说过的话,难道忘了吗?”   “因为……我们是同类啊。”   看着半晌没说话的梁平,薄荧伸出手来:“今后我们会合作愉快的,对吗?”   两天后,梁平搞定了上大的出勤率问题,随后他就给薄荧找来了一部电影。   一大早,薄荧就坐在了梁平的办公室里看着他拿来的新剧本,这部叫做《超越青春》的电视剧是一部结合了校园和田径题材的群像片,讲的是一群各有不同烦恼的高中生因为田径而结缘,在训练中成长,跨越人生困境,在最后的全国田径大赛中取得胜利的故事。   剧本还算不错,有热血也有煽情,鸡汤不多不少,刚刚合适,如果要给剧本打分的话,100分的满分,至少能达到70分的程度。   要说最让薄荧意外的,大概就是这次她要饰演的角色了。   “除了《那年夏天》和还没播出的《变色》以外,你的作品大多都是古装剧,形象也较为相近,现在我接到的片约绝大多数都是古装剧,角色也和你出演的璇玑一角十分相似,都是外柔内坚的角色,这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这样永远不会出错,能够保守却稳妥地提升人气,坏处则是未来难以转型,只能出演僵化的类型片,一旦你想要改变,最先接受不了的就是观众,她们习惯了看你演菟丝花的样子,再看你去演一个铁血女强人就会觉得违和别扭。”   “所以我们挑选下一部作品的首要标准不是剧本有多精彩,而是给你的角色能不能让观众摆脱对你的刻板印象。”梁平下巴抬了抬,对着薄荧手中的剧本:“这部戏原定邀请你出演的角色是陆莎莎,一个体弱多病的富家小姐,本来的话,看到这个人设我就该扔剧本了,但是那天我正好闲着,所以看了几页剧本。”   “然后我就看到了阿兰这个角色。”梁平说。   《超越青春》是一部多线并进的群像剧,主要角色一共有七个,有十项全能且相貌俊秀的“王子”卫枫、曾经的对手,现在的“骑士”张占瑜,一无是处的“普通人”孙尧、活在象牙塔中的“公主”陆莎莎……除了陆莎莎,阿兰是七人之中唯一的女性。   和薄荧以前出演的角色截然不同,阿兰的身上没有丝毫柔弱之气,恰恰相反,她的身上充满了冷酷和暴力因子。   如果要摆脱此前几部形象相近的作品带来的负面影响,阿兰的确是一个值得挑战的选择。   梁平挑剧本的功力的确不错,薄荧也觉得这部电视剧可接。   “导演是谁?其他主演确定了吗?”薄荧合上剧本,抬眼看向梁平。   “投资方这次请了日本一个擅长校园文艺片的年轻导演来拍,叫白木秀明,你可以在网络上先搜集一下导演的信息,至于主演,已经确定了两个,张占瑜由白泽和出演,饰演孙尧的是你的熟人,你猜猜是谁?”   再是群像剧,也需要一个主视角人物把故事串联起来,孙尧就是这样的角色,他平凡无奇,长相中流,成绩中流,运动中流,家庭经济中流,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以后的人生走向也会是年复一年的中流人生。   要说他十七年人生里唯一有什么不普通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有一个叫阿兰的青梅竹马了。   能够饰演这样接地气的角色的人,薄荧熟识的人里只有一个。   “李阳洲?”   “没错。”梁平说:“还有一点你要注意一下,白泽和是罗莎的男友,如果你接了这部戏,记得离他远一点,白泽和是个利益至上的小人,他不会为了罗莎和你产生冲突,但是如果你和他传出绯闻——因为有你和罗莎的过节在前,绯闻一旦见报,对你的形象会造成不小的打击。”   “现在这部电视剧已经有了白泽和和李阳洲这两个人气鲜肉加盟,只要没有意外,爆红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果白木秀明给力一些,这部电视剧说不定还能拿几个有分量的奖项回来。”   “弊和利我都和你说清了,你的回答是?”梁平问。   “这还用问吗?”薄荧的嘴角扬起淡淡笑意,她把剧本放入了自己的包中,站了起来:“我接了。”   “过场还是要走的。”梁平站了起来,耸耸肩:“其实昨天我就把你的回答提前告诉投资方了。” ☆、第105章   薄荧敲定了电视剧的事后, 和梁平一起离开了公司。   因为演员还没有全部定下,离正式开拍应该还有最少两个月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薄荧的工作重心主要是在即将开播的《变色》的宣传上,除开已经排上日程的两个综艺节目和几场相关发布会,薄荧还要适当地增加和林淮的互动,为还未开播的电视剧制造一些看点, 除开工作, 梁平还为她安排了私人教练利用晚上的时间学车,争取在开机前的两个月里把驾照拿下。   在梁平开车送薄荧去见学车的私人教练的路上,她拿出手机登上微博看了看, 忽然发现自己的上一条微博还是一个月之前发的, 因为瑞狐时尚网的记者把薄荧和Valentino设计师哈恩的后台对话写成了报道发布,薄荧还因此登上了人生中的第一次热搜第一, 可惜时间正好是薄荧差点出事的那一晚,她无暇注意,梁平事后也没有提醒, 所以直到下了热搜几天后,薄荧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了这个成绩。   她的最后一条微博下面满是因为那篇有些夸张的报道而与有荣焉的粉丝,薄荧粗略地翻了翻留言后,从手机里挑了一张《变色》时期在剧组拍的带妆自拍发到了微博:   “你们在等我吗?”   练车的地方在一条人烟罕至的大道上,位置已经偏向郊区,因此在这里练车倒不用担心被粉丝拥堵的问题。   “驾驶席里有配备安全气囊吗?”薄荧站在打开的车门前再三确认。   “你放心吧,梁平已经和我说过了, 我专门去找了一辆有安全气囊的私车来用作教练车,反正我们梁哥说了,报废了他赔。”和梁平是熟人的教练笑道:“而且你放心吧,不会一上车就让你摸方向盘的,你现在坐副驾驶认真去听去看就行。”   “这是我带过的最怕死的艺人。”梁平摇着头,坐进了汽车后排。   因为还有其他人在,薄荧不好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一旁的教练倒说出了她的心声:   “怕死有什么奇怪的,谁不怕死?安全至上,挺好的。”教练笑呵呵地坐进驾驶席。   薄荧最后一个坐进了车,一上车,她就习惯性地伸手去拉安全带。   “这是一个好习惯,看来我不用教了。”教练说。   薄荧的学习时间从五点开始,中途梁平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三份便当回来,三人吃过简餐后又继续坐进车里,梁平在后排拿教练的声音当催眠曲睡觉,薄荧则认真的将每一句每一个动作都记了下来,一直到月上梢头,已经九点半后,这一天的课程才算结束了。   梁平打着哈欠醒来,把薄荧带回了她的小保姆车,开车送她回家。   薄荧下了车后,和梁平道别,在夜色中走向小区大门,她一边走一边习惯性地伸手往包里摸钥匙,摸了好几下都没摸到钥匙,也没有听到金属的哗哗声后,薄荧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她停下脚步,认真地往包里找了几下。   身后传来车门关上的声音,梁平拿着车钥匙朝她走来:“怎么了?”   “我好像把钥匙落在你办公室了。”薄荧转过身。   “怎么会落在我办公室?”梁平皱起眉。   “不知道,应该是放剧本的时候吧。”薄荧的眉头也蹙了起来:“其他时候我也没打开过包了。”   两秒后,梁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算我倒霉,走吧,我再送你回去。”   还好公司离薄荧的租房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车程,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薄荧坐回车上的时候,梁平直接发动了汽车,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两个月是你最后的清闲时光了,之后要给我好好干活,把我以前亏的都给补回来。”   “不然你就要再把我卖给哪个有钱的男人?”薄荧淡淡地说。   梁平的目光在道路前方和后视镜里的薄荧身上来回闪了几次:   “……你看起来像一点也不在乎我之前做的事。”   “那你一定看错了。”薄荧说:“因为输给你,我觉得很懊恼,明明我已经那么小心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你到底是怎么让我中招的?”   梁平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半晌。   “……最后的那半杯酒。”他开口道:“我知道你防心很重,所以菜和酒都没有下药,真正的药在最后那杯酒的杯口上。”   “这样。”薄荧点了点头,露出了然的表情:“后来我想了好几遍,也觉得问题出在最后那杯酒上。”   “……我没想过我们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讨论这件事情。”梁平说:“就算最后没出事,一般人遇到这种事也会恨死我了……你看起来像一点儿都不在乎。”   “我说了,那是你看错了。”薄荧神色变得冷淡,她望向窗外不再言语。   梁平也收回视线,不再说话。   十分钟后,小保姆车停在了大风演绎的门口,梁平停好车,正要开门下车,薄荧说道:“不用陪我进去了,我马上就回来。”   梁平没说什么,直接把钥匙递给了她。   薄荧拿着梁平给的钥匙进入他的办公室后,打开了房间的灯,直接走到椭圆形的透明茶几前弯腰找了起来,没费什么功夫她就找到了落在地上的租房钥匙。   起身正打算离开,薄荧忽然停下脚步,片刻后,她走向梁平的书桌和书柜,小心翼翼地翻看了一会,可惜她没有在里面找到能够制衡梁平的东西,想来也是,梁平既然敢放心把钥匙交给她让她一人上来,这里就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狡兔还有三窟呢,这倒也符合梁平的个性。   薄荧锁上办公室的门,朝着电梯走去,在路过步行楼梯口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从楼上传来的一阵音乐声。   没来由的,薄荧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进来公司前在楼下看到的五楼亮灯的房间,在公司里,她和时守桐是最常使用那间舞蹈练习室的人。   薄荧给时守桐发了一条信息:   “你在公司吗?”   通常情况下,薄荧的信息时守桐总是秒回,但是这次,她站着等了两分钟都没有得到回复。   薄荧将手机放回包里,将电击器从包里拿出,藏在衣袖中后,抬脚踩着步行楼梯走上了楼。   音乐声的确是从舞蹈练习室里传出的,薄荧站在舞蹈练习室虚掩的房门前,看见了时守桐消沉地坐在落地窗边的孤单身影。   在他随意打直的右腿旁放着一塑料口袋的奶茶,在清一色的巧克力色里,一杯淡绿色的抹茶味奶茶显得特别打眼。   一种奇特的感觉流窜在薄荧的心里,像是微弱的电流,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痒痛。   片刻后,薄荧掏出手机,给梁平发了一条信息:   “你先走吧。”   她没有找借口,因为在这个时间下,她找不到能让梁平相信的合理借口,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现在不想被人打扰。   发完信息后,她把手机放回包里,轻轻推开了门。   看见薄荧后,时守桐的脸上露出了既吃惊又心虚的表情,让薄荧想起了考场上被监考老师发现小动作后手足无措的考生,有些慌张,有些小可怜。   放在平常,薄荧会礼貌却疏离地询问自己能不能进去,可是平常的薄荧不会多管闲事,从她决定走上楼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和平常的自己差之甚远了。   薄荧走到时守桐身边,没有去看他就在腿边的手机,和他一样,直接在木地板上坐了下来。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喝的?”薄荧问。   “嗯。”时守桐先是低低地应了一声,两秒后,他又重新开了口,为上一句作了一些补充:“也不算是……抹茶味的永远是你的。”   “我买奶茶带来公司的时候总会买一杯抹茶的,这样可以在遇见你的时候随时请你喝奶茶。”时守桐说。   薄荧从奶茶店外卖口袋里拿出抹茶奶茶,插上大口径的奶茶管后,放到了曲起的两膝膝盖上,双手抱着喝了一口。   “……好喝吗?”时守桐看着薄荧。   “好喝。”薄荧说。   其实她没有喝出什么感觉。   她对食物的要求一向很低,小的时候,她对食物的最高期望就是能吃上一顿正常的饱饭,只要福利院的打饭阿姨分给她和其他小孩一样的饭菜份量、只要饭菜里没有被福利院里的其他小孩添加额外“作料”,她就觉得这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好的一餐了。   后来被孟上秋夫妻收养,她吃上了超出想象的美味食物,从戚容手里诞生的饭菜,总是带有“家”的味道,那是傅沛令带她去过的任何高级餐厅都比不上的,但无论是戚容的家常菜,还是傅沛令让她见识的各种高级餐厅,那时候的薄荧还能吃到不同的惊喜,还能数出不少爱吃的菜肴,但是现在,吃饭对薄荧而言仅仅是单纯的生存行为,没有“品”,没有“尝”,不过是为了摄取生存必要的热量而进行的机械动作而已。   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吃”或“不好吃”的感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自己有发觉,很少重墨描写女性角色,目前为止也就只有X、元玉光、戚容这种触发剧情的必须人物是认认真真描写的,我对写女性没什么兴趣,有兴趣描写的小姐姐永远只有女主,所以本文性别比重肯定是男性更多,因为我对小姐姐没有萌点,没有萌点,也就写不出来……虽然现在还没遇到这类质疑,为防日后被撕,先解释一下,希望喜欢看小姐姐的读者海涵,本匹萨太直了,沉迷男色无法自拔,希望大家和我一起沉迷男色[doge] ☆、第106章   “其实今晚好几次我都想要给你发一条信息, 就算见不到你……听听你的声音也行。可是拿着电话,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没有回你的信息, 对不起……我不想被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时守桐垂下目光,自嘲地一笑:“……真的太逊了。”   “在我因为罗莎那件事失落的时候,你觉得我很逊吗?”薄荧将头轻轻靠在奶茶杯的杯沿上,侧头看着时守桐。   “怎么可能?!”时守桐反应强烈地否定了薄荧的问句:“我一秒钟——不,一毫秒的时间都没有这样想过!”   薄荧闻言笑了起来:“所以, 我也没有这么觉得, 一毫秒也没有。”   时守桐被她骤然露出的灿若春华的微笑所震慑,看着她的脸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面色通红地首次从和薄荧的对视中移开视线, 声若蚊蝇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什么?”薄荧问。   “……没什么啦!”时守桐迅速转移话题:“天色这么晚了, 你要怎么回去?有人接吗?”   他抬起眼,期待地看着薄荧:“我送你回去吧?”   “我也不想一个人走夜路, 如果可以的话,就麻烦你了。”薄荧笑道。   “绝对不麻烦,来回送上一万遍也不麻烦。”时守桐一扫之前的消沉, 又恢复到他平常阳光开朗的样子。   薄荧和时守桐一同走出了大风演绎的大楼,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她的脚步停了一下,目光停留在不远处马路边的一辆白色小保姆车上,时守桐见她停下,在她前面也跟着停了下来,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以为是认识的车,结果看错车牌了。”薄荧笑了笑,重新迈出了脚步。   那辆白色的小保姆车在她身后发出启动的声音,然后向着薄荧前往的反方向开了出去,引擎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接近凌晨的街道空空荡荡,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大马路上,时守桐兴奋地说个不停,从生活到工作,他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薄荧一直安静地倾听,时守桐忽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他的头发:“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没关系,你说的很有趣。”薄荧微笑。   时守桐似乎对生活的一切都抱有信心,就算遭遇挫折,也能像现在这样迅速回复过来,薄荧觉得他的世界一定和自己不同,在她的想象中,那里只有万里晴空和朝气蓬勃的太阳,不像她,如果真的有谁能够走进她的内心,一定会恶心到作呕,黑暗丑陋到一分一秒都难以忍受。   “真的吗?”时守桐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薄荧注视着他右边脸颊上的小小梨涡,略微出神了一会才柔声说道:“真的,你在同龄人里也一定是最受欢迎的一个吧?”   “……我只要受你欢迎就够了。”时守桐直直地看着她。   在路灯的强光和黑暗的大环境下,薄荧倒是没法看清他这次有没有脸红了,但是薄荧猜,应该是有的。   她笑着,没有接上这句话。   时守桐也没有失望,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前方的一阵音乐声吸引了,在距离两人有五六十米远的一个阶梯广场上,十几个似乎是刚从夜店出来的,穿着前卫的年轻男女正围着一个弹吉他的街头艺人,音乐声正是从那里传来,蓄着小胡子的街头艺人正在边弹边唱,唱的是吴泊宁的热门歌曲《再见》。   哀伤的歌声远远传来,为夜幕更添一丝寂寥。   “你等一下!”时守桐不知为何兴奋起来,他匆匆留下一句不知所谓的话,就连跑带跳地以少年人特有的敏捷和速度跑下了不长不短的广场阶梯,来到了人群中央。   不知时守桐和唱歌的街头艺人说了什么,小胡子男人停下了弹唱,让时守桐站到了立式话筒前,而他自己则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时守桐身侧一点的位置。   薄荧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开口唱歌,但是当他真的开口后,薄荧仍然怔住了,而离他最近的那群男女则发出了惊喜的低呼。   没有伴奏,时守桐的低声吟唱就像在夜色中独自流淌的溪水,清澈微凉,他唱完第一句,薄荧的心神就已经被他摄住了,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吐词随意,音色细腻却又不失力量,最重要的是很有感染力,声音里自带的力量如潮水般层层推进,不知不觉中就攥住了人心。   这是一首完全陌生的歌曲,薄荧肯定自己没有听过,最初她以为这是一首情绪和缓的慢歌,但是随着时守桐声音里的力量逐渐高涨,在他一声高过一声的歌唱中,薄荧的心脏随着他的歌声一同攀升,直到终于迎来了顶点的爆发,在他充满爆发力和感染力的歌声里,薄荧在这一瞬间忽然汗毛倒竖,像被微弱的电流从全身爬过,一种不可名状的激动从她心底升起,也就是这一刻,一旁的小胡子男人拨动了琴弦,用激昂轻快的吉他声加入了演唱,围观的男男女女们不约而同用力拍起手来,满脸的兴奋和惊艳。   伴着吉他声,时守桐唱完了剩下的半首歌,握着话筒的时候,他脱离了薄荧记忆里那个说话总是直来直往却容易脸红的少年,他不再青涩,忘我时的强大气场能够让人忘记他其实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极具穿透力的高音和游刃有余的沉着神色,让他显露出一抹少年帝王般的霸气。   在整首歌的时间里,每到歌词中涉及表白的部分,他流转的眼神都会落在远远站在阶梯之上的薄荧身上,几次过后,一名激动地拿着手机摄像的女人发现了规律,她举着手机转过身来,发现了远远站着的薄荧,薄荧今天穿着寻常的休闲装,见到向她望来的女人,薄荧条件反射地按下了棒球帽的帽檐,后退一步退到了相对来说更加昏暗的路灯照射范围之外。   年轻女人拍了两秒后,没有认出她,马上又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时守桐。   时守桐唱完最后一句,在意犹未尽的观众欢呼声中毫不留念地丢下话筒朝她跑来。   时守桐小跑到薄荧面前,看了一眼后面追来的几名女生,没有说话,抓起她的手就跑。   他顾虑着薄荧的速度,时不时回头看薄荧能否跟上,对上薄荧的视线后,他咧嘴露出一个灿若朝阳的笑容,驱散了略带寒意的夜风和浓重的夜色。 ☆、第107章   两人跑了一段路后, 确认身后没有人再追来就停下了脚步,薄荧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她喘着气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而时守桐则像弯了个腰那样轻松随意,呼吸没有明显变化。   “你还好吗?”时守桐关切地凝视着她。   “嗯,没事。”薄荧慢慢调整过来呼吸,点头说道。   两人顺着道路继续朝前走去, 还有几分钟就要到薄荧所住的小区了。   “你的歌唱得真好, 怪不得你说你的音乐老师建议你去考音乐学院。”薄荧说:“你应该去的。”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以前在私信里告诉你的话。”时守桐眯着眼很高兴地笑了,笑容里带着一抹因为受到夸奖而产生的骄傲:“也还好吧,我自己没什么感觉, 当初打算考音乐学院也只是因为考不上正经大学而已, 我不像你,做什么都那么优秀……考音乐学院还是电影学院对我都无所谓, 我只是想和你进同一个公司,站在同一个地方而已。”   “……谢谢。”对于粉丝式的表白,薄荧也只能回以偶像的回答。   又走了几步后, 离薄荧的小区已经不到几百米了,薄荧停下脚步,笑着对时守桐说:“我家就在这附近了,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   “没关系……不用我送你到门口吗?”时守桐说完,在薄荧的目光下察觉到这句话的歧义,马上红着脸改口道:“我是说楼道下,或者小区门口也行……我怕不安全。”   “已经很近了, 就不麻烦你了,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薄荧微笑道。   “好吧。”时守桐念念不舍地说:“你安全到家后给我发条信息吧。”   “好。”   薄荧告别时守桐后,独自走回了租房的小区,在她所住的楼下,薄荧果不其然看到了等在一楼楼道口的梁平,看到薄荧,梁平将烟头扔到地上,碾了两脚。   “没被拍吧?”他问。   “没有。”薄荧说。   “偷拍的狗仔不会让你看见。”梁平冷笑。   “那这个问题就永远没有答案了。”   “你和他是即将恋爱还是已经恋爱?”   “都不是。”薄荧平静地回视着梁平审视的目光,没有犹豫地回答。   “这样最好,”梁平说:“绯闻可以炒,但如果你不想人气暴跌,就最好不要被狗仔拍到恋情实锤,即使炒绯闻,也不要和时守桐那种扶不上墙的烂泥炒。”   他冷冷的看着薄荧。   “在这个圈子里,只有作品被大众承认的实力派才有选择是否公开恋情和恋什么人的权利……你最好牢记,现在你的只是观众眼中的’人气小花’,喜爱你的粉丝大多是喜爱你的脸,而不是你的演技,在这时被狗仔曝光恋爱无疑等同于自杀。”   “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为了爱情放弃事业的人吗?”薄荧不急不躁地看着他。   “不像。”梁平淡淡地说:“但是我还是有必要预先提醒你一遍。”   “因为爱情和理智是天敌,再理智的人,也会有因为爱情而冲动的一天。”他移开踩着烟头的脚,那里已经累积了不下五个烟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薄荧,走了出去。   薄荧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面无波澜地收回视线,按下了往上的电梯按钮。   梁平现在将时守桐称为扶不上墙的烂泥,她倒是很想看到将来他听到时守桐唱歌会是什么样的嘴脸。   时守桐注定会红的,薄荧甚至相信他的未来成就不在吴泊宁之下,他在音乐上展露出来的令人震惊的天赋注定他不会平凡,只是不知道这颗原石会落在哪个幸运的经纪人手里,但她知道,这个人不会是梁平。   从她隐瞒时守桐音乐天赋这件事起,梁平就注定会错失这颗未来会璀璨万分的超级新星。   在那晚过后,薄荧去公司议事的时候还是时不时能听到有关时守桐的只言片语,比如时守桐又一次被导演从片场赶回来了,比如谢静焉因为时守桐已经更年期提前啦,诸如种种,作为一个现在已经被公司半放弃的三十八线小角色,时守桐在公司职员中的热议度倒是比好些二三线艺人还要强,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谢静焉的忍耐底线在什么地方,等着看什么时候时守桐才会放弃这条路,从公司消失。   如果时守桐想要继续在娱乐圈走下去,从演员转型歌手是板上钉钉的事,因为这段时间正好赶上《变色》首播,薄荧忙着赶通告上宣传,期间只是向时守桐建议过一次,得到一个“我再考虑看看”的答复后,就没有再关注了,毕竟这是时守桐的人生,她只能给出看起来对他最好的建议,然而看起来最好,对本人来说,却不一定是最好。   因为有两个千万级流量的当红艺人坐镇,《变色》十月二十八日的首集播放直接创下了同时段最高的收视率,并在接下来的播放中逐步攀升,大有逼近去年最高收视率4.2%的《未生》趋势,在微博上,《变色》的相关话题也长期占据在热搜榜前几,被众多网友誉为“近几年来最有诚意的国产谍战片”,成为秋季人气最高的国产电视剧。   在《变色》热播的时候,《超越青春》在上京影视城举行了开机仪式,当天唯一出人意料的是日本导演白木秀明久病在床的母亲忽然去世,白木秀明为了主持葬礼,在开机仪式结束后就连夜飞回了日本,由副导演暂时接管了剧组。   入组后,薄荧才发现梁平之前白担忧了,因为剧组为了赶进程,将拍摄分为了A、B两组,薄荧和对手戏最多的李阳洲分在了A组,白泽和在B组,所以除了开机仪式那天外,开拍以后薄荧还一次都没有见过白泽和。   这部电视剧在剧组宣布主演后就已经未播先火了,在微博热搜榜上三天两头和《变色》抢第一的就是这部《超越青春》,原因无他,因为主演阵容里出现了薛洋安三个字,不管这部电视剧的最后口碑如何,只要主演名字里有薛阳安,那么至少从拍摄到上映的这段时间里,电视剧的热度已经完全不用担心了。   也是因为薛阳安的加入,所以电视剧的拍摄才临时改为了分组进行,因为和签全程的其他主演不同,薛阳安的拍摄合同是按天计算的,薛阳安要节省时间,剧组要节省钱,所以分组拍摄是现阶段最好的办法。   对这位现象级的超人气小鲜肉,薄荧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直到入组十天后,她才因为拍摄需要而和李阳洲一起被临时调动到B组,见到了真人。   ……应该说即将见到真人。   薄荧在早上八点半就抵达了拍摄B组,先是拍完了和白泽和计划中的几场对手戏,然后轮到拍摄和白泽和、薛阳安两人的三人对手戏时,薛阳安依然没有到剧组。   B组里的所有人好像都已经习以为常,副导演挥了挥手,让薄荧和白泽和先休息一下,换李阳洲和另一位在场的主演上场提前拍摄。   薄荧在一旁休息区的塑料椅上坐下,拿出了剧本观看,没一会,两条长腿站到了薄荧身边,她抬起头来,看见了站在一旁的白泽和,他的长相在流行阴柔的娱乐圈中本就偏英气,再加上这次的人设,化妆师为他强调了轮廓和眉眼,看起来更是英气逼人,单就外貌来说,他的确是天生的演员,就薄荧个人的感受上看,在演技上他也算是可圈可点,但是想到梁平对他的评价,薄荧依然不敢和他走得太近,同类总是能闻到彼此的味道,既然梁平都定义他为“小人”了,那么薄荧没必要再搭上自己去验证这个说法,所以今天拍摄的时候,她也只是维持了最低限度的交流,礼貌但疏离。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白泽和在她身旁问道。   薄荧放下剧本,微微笑了笑:“也不算是,迟到在每个地方都很常见。”   “那你见过留在保姆车里就是不下车,让剧组全部人干等三小时的演员吗?”白泽和冷笑。   这个话题就敏感了,薄荧没有答话。   好在白泽和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看了一眼薄荧,神色平常地说道:“是我的错觉吗?你在和我说话的时候似乎特别拘谨,如果是因为罗莎那件事,你不用担心,那是她自作自受,我不会因此迁怒你。”   ”那件事早就过去了,我没有放在心上。“薄荧说。   ”那就好。“白泽和淡淡地说:”我的房间号是1633,如果你要来和我对剧本,随时欢迎。“   薄荧笑了笑,没说话。他看了薄荧一眼,正要开口,副导演喊“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他顿了顿,还要开口继续上一句话的时候,拍完这一场的李阳洲大步走了过来。   ”你们聚在这里说什么?“他站到了薄荧另一边,和白泽和相对,虽然问的是两人,但他的眼睛却只看着白泽和。   ”聊聊天。“白泽和笑道。   ”哦,聊完了吗?“   白泽和将双手抱臂在前,微笑渐渐变味:”聊完了又怎么样,没聊完又怎么样?”   就像狭路相逢的两头雄狮,空气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没什么啊。”李阳洲无所谓地说:“没聊完就加我一个,聊完了你就走呗。”   从角色分量来看,李阳洲的孙尧绝对重过白泽和的张占瑜,也正是因此,白泽和冷笑着看了一眼李阳洲,没有继续升级事态。   “我刚刚说的话永远作数。”白泽和将目光移向薄荧,说完这句后,他看也不看李阳洲,转身走向了化妆车。   “他说什么了?”李阳洲充满戒备地看着白泽和的背影。   “欢迎我去他房间对剧本。”薄荧淡淡地说。   “他是想占你便宜。”李阳洲鄙视地说:“去他房间里对剧本的往往都对到床上去了。”   “你怎么知道?”薄荧好奇地问。   “我听其他工作人员讲的啊!”李阳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还不可思议地看了薄荧一眼,好像在说“怎么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以李阳洲受欢迎的天性,耳听八方的确不奇怪。   “那郭薇洁一到晚上就去敲他房门,剧组早就传遍了,要是郭薇洁真的是去对剧本,她还会几次三番因为忘词而害我重拍?!”李阳洲气愤地说。   郭薇洁是饰演陆莎莎的演员,在七个主演中是咖位最小的一个,因为剧情没有什么交接点,所以薄荧和她没什么接触。   李阳洲说完后,现场忽然骚动起来,原来是薛阳安的保姆车开进了现场,副导演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招呼大家重新开工。   “难伺候的来了。”李阳洲厌恶地皱了皱眉,他看向薄荧:“我要回A组去了,林哥让我照顾你,白泽和那个丑流氓要是敢对你动手动脚,你就告诉我,我直接飞他一脚。”   “好。”薄荧笑道:“谢谢你。”   “别谢我,谢林哥去吧。”李阳洲摆摆手,离开了现场。   薄荧也放下剧本站了起来,在导演的呼喊下走向了拍摄中心。   在仿佛皇帝出巡的架势下,薛洋安的保姆车上呼啦啦涌下来一群人,最后才是懒洋洋的薛洋安,他似乎一点没自觉自己迟到了多久,一脸若无其事。   等到他化好妆穿上拍摄的校服时,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好不容易薛洋安终于准备妥当下场了,在副导演喊开始之前,他一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薄荧,薄荧对他礼貌地扬了扬嘴角作为问好,他也视而不见。   “开始!”副导演喊道。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薛洋安的加入立即升华了白泽和的演技,和演技可圈可点的白泽和比起来,薛洋安拍摄中的表情来来去去都是那么几个,时常还会忘词,忘词的时候他也一点不慌,张口就是1234糊弄过去,几场戏拍下来,虽然薄荧觉得薛洋安的表演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但是副导演依然没有喊一次卡,薄荧猜测这十天里薛洋安的戏恐怕都是这么拍下来的,只要能用,副导演就照单全收,反正有后期,有配音,薛洋安只需要做表情就行了。   和明显心有不忿的白泽和比起来,薄荧倒是没有意见,人各有所长,薛洋安虽然没有和演员这个身份相应的演技,但他也是凭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的。   投资方看中的原本就不是他的演技,而是他超乎寻常的人气,薛洋安目前为止也没有让投资方失望,电视剧刚刚开机就成为网络热门,已经证明了薛洋安的超人气。   因为副导演在薛洋安这里的放水,所以剩下的戏拍得飞快,每次都是一遍就过,全部拍完后,薛洋安和剧组里的人一句招呼都不打,径直就上了豪华保姆车,皇帝的随从们也纷纷上车,一大群人来得快走得也快,薛洋安的经纪人和副导演打过招呼后最后一个上车,然后保姆车就扬尘而去了。   “好了,今天的戏拍完了,大家辛苦了,收工吧!”副导演拍拍手吸引众人注意力,大声说道。   薄荧一如往常地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留在片场里帮着工作人员收拾拍摄器材,因为她彬彬有礼又不摆明星架子,所以薄荧在剧组的人缘还算不错,在她帮着收录音线的时候,录音组两个工作人员的谈话进了她的耳朵:   “我的那些朋友听说我能见到薛洋安,纷纷求我给她们要签名,她们是看不见薛洋安出场的排场,蚊子都飞不进去,我哪要得到什么签名……”一个女人说道。   “你们女人啊,就是肤浅,除了那张脸,你看他全身上下哪一点好?”男人语带嘲讽:“要不就是请假不来,来了就是耍大牌,真不知道这种人怎么红起来的。”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同样是艺人,人和人的差别真大。”   “同意。”女人压低了声音,顾忌着不远的薄荧,小声说道:“你看看薄荧……”   薄荧这时收好了线,她把剩下的工作交给连连向她道谢的工作人员,离开了片场。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文的文案我撤下了,因为说不定还会有大的设定修改,所以不放在这里误导你们啦 ☆、第108章   她刚刚走出B组的拍摄场地, 就在路边看见了来接她的小保姆车,薄荧坐上后排好一会后, 汽车还是没有发动,她抬起眼看向前座的梁平,发现对方正从后视镜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怎么了?”薄荧问。   仿佛早就等着薄荧问这句话,梁平把他亮着屏幕的手机扔到薄荧腿上,薄荧拿起手机, 发现画面上是一个被暂停的视频, 薄荧点开播放后,屏幕上立即出现了时守桐的脸,下一秒, 他的歌声就传了出来。   “你为什么没和我说时守桐的音乐天赋?”梁平冷冷问。   薄荧关掉视频, 将手机扔还给梁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可是我问过时守桐,他还是想当一个演员。”薄荧冷静地直视着梁平指责的目光:“作为演员的时守桐, 你想要吗?”   梁平脸色稍缓,他打量着薄荧的神色,说:“我可以去说服他改变主意。”   “如果你觉得你可以说说动他, ”薄荧说:“你就去吧。”   梁平狐疑地看着薄荧:“你没有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薄荧不在意地笑了笑。   薄荧有意见,当然有意见。   往小了说,梁平的精力是有限的,他每多一个艺人,他在薄荧身上就越有可能疏忽,往大了说,她和梁平非敌非友的微妙关系是此长彼消的, 如果时守桐真的到了梁平手里,她和梁平现有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做不了对棋手,她就只能沦为梁平的棋子。   她绝对不会放任这种未来发生。   梁平看了她半晌,发动了汽车:“因为时装周的影响,你在代言上面的身价翻了几倍,娇兰那方已经开始和我接触,有意邀请你担当她们亚洲区的形象代言人,我会竭力推进此事,还有一个香槟代言和珠宝代言,我也暂时应下了,代言费谈好后就正式签约,以你现在的身份,只有一个经纪人跟着就太掉价了,过几天我会给你带一个助理来,这几天因为刚刚和你说的那几件事,我会很忙,跟不了行程。”   薄荧平淡地嗯了一声,映在车窗上的那面嘴角却冷冷扬了一下。   “助理会开车,你拿到驾照前需要用车的时候就让助理送你。”梁平从后视镜里望着薄荧。   “好。”薄荧回答。   “直接回酒店?”梁平问。   “健身房。”薄荧说。   梁平皱起眉头:“我觉得你又瘦了,别练了,再瘦下去上镜不好看。”   “角色需要,我必须练。”薄荧望着车窗外说。   “跑步的镜头和打斗戏剪辑出来总共才几分钟?”梁平满脸不赞成:“别练了。”   薄荧在这个时候少见地表现出了她的固执,不论梁平说什么,她执意要去健身房跑步和上私教课。   不论需要这些技能的地方是几小时还是几分钟,薄荧都要尽自己所能地做到最好。   最好,最好,最好,一个一个的最好堆积起来,最后就会是完美。   薄荧无所谓薛洋安的加入会不会降低影片的质量,她只要自己做到最好,每一个镜头都是最好。   努力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成为完美的人。   进入健身房后,私人教练已经在空练习室里等她了,第一次上格斗课,私人教练简单介绍过自己后,就开始询问薄荧对课程的要求。   “我听经理说你是想要在一个月内速成?”   “不是速成,”薄荧改正他的说法:“因为拍摄中有打斗的戏份,所以我希望自己能练出外在的那个’型’,如果是要真的学习格斗术的话,我不会只花一个月在上面。”   私教点了点头:“如果只是花架子,一个月时间足够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目的而学习格斗术,练了都会比没练之前强,需要你拍摄打斗戏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有没有指定格斗技?”   “一个擅长打架斗殴的不良高中生,武术指导还没有给我看过动作。”   两人商议了一会,决定学习最接近混混打架的自由搏击,尽管只是照样学样,想要做到标准还是很难,为了形象气质上更加接近那个凶狠的女高中生,薄荧的每一次出拳和踢腿都用尽全力,没一会,四肢就像灌铅一样,想要指挥它们行动变得越来越艰难。   随着心率的加快,薄荧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在安静的练习室里,她急促的呼吸声特别明显。   私教忽然严肃地停下了示范动作:“停下,你的脸色太差了。”   薄荧停下了练习,扶着膝盖不住喘气,她的眼角余光瞟到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气喘吁吁,好像命不久矣一样。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适合剧烈运动的身体疾病?”私教问。   “……没有。”薄荧说。   “那你的身体底子太差了。”私教皱着眉头说道:“我们循序渐进,先从最低强度的动作分解练起。”   从低强度的动作分解练起后,薄荧的呼吸果然缓了许多,两个小时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搏击课结束后,薄荧拿毛巾擦了擦汗,继续来到外间的器械厅用跑步机练习长跑。   这间开在影视城里的健身房主要服务对象是艺人,店铺用高昂的会费来筛选顾客,阻挡了绝大部分想要一睹偶像真容的粉丝进来,而剩下负担得起高昂会费的人,虽然各有不同身份,但大多素质较高,即使偶有走上前来想要向薄荧搭讪的人,在被委婉拒绝后也没有纠缠,识趣地就自己离开了。   薄荧从一开始的速度6慢跑,适应了以后调成了速度8开始小跑,跑着跑着,她喘不上气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停下,别跑了。”X神色冷冷地站在跑步机旁边。   薄荧直视前方,不去看她,也不回应她。   “你要把自己折腾死了才开心是不是?”X说。   薄荧按下跑步机上的停止键,扶着扶手喘气,汗水一滴一滴地从她的下巴上滑落,耳膜里尽是急促的心跳声。   “你以为你真的是一个健康的普通人吗?”X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道,她语气古怪,没有了惯常的那份令人不快的从容,还带着一丝怒意,薄荧确信这丝怒意不是因为担忧她的身体情况,倒像是因为伤害到了她的某种利益而感到生气。   “就算你看起来是个健康的普通人,可是你要知道——”X握住薄荧身前的跑步机扶手,逼近到薄荧面前,她漆黑的双眼里闪着不知所起的怒气:“你永远都不是。”   “你只知道保护自己不要受伤流血,避免暴露凝血功能障碍的事实,却对其他没有外在表现出来的病症视而不见,是不是只要病症不表现出来,不被人发觉异常,不管你的身体内部坏成什么样子你都不会在意?还是说你觉得刻意忽略它们,就能忘记自己不是一个正常人的事实?”   在X的刺激下,薄荧神色变了几变,但是因为周遭其他人的存在,她的怒意只在脸上闪现了一秒不到,就被彻底镇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美丽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沉静。   “如果如你所说,你想要的只是我的灵魂,那么为什么要在意我的身体?”薄荧用怀疑且冰冷的目光看着她。   “你死了,灵魂自然也就没有了。”X的声音比她的目光更加冰冷。   “我还不会因为跑步就猝死。”   “你不适合激烈的运动。”   薄荧转过身,重新启动了跑步机,这一次调成了5档的速度,慢慢跑了起来。   “不适合,不等于不能。”薄荧在心中冷冷说道。   她知道人是有极限的,但是她现在还没有倒下,不就说明她还没有达到极限吗?今天跑个一千米,明天在再这个基础上增加两百米,一天天下去,即使比别人慢了许多步,但最终她还是会抵达终点的不是吗?   如果从一开始就轻易放弃了,那么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在起点原地踏步了。   没有努力过,怎么会知道自己不能成功?   没有努力过,连失败的机会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凝血功能障碍就是出血后很难止住,在文章前部分,女主被屈瑶梅揍了一拳,整整一周多的时间嘴里的伤口都没有愈合,依然在渗血,这就是对女主凝血功能障碍线索的一个小伏笔。 ☆、第109章   一个小时后, 薄荧拖着灌铅一般的身体离开了健身房,梁平把她送回房间后就离开了, 薄荧洗漱完毕后解脱地倒在床上,连手指都不想动弹。   梁平说从明天开始就会因为她的事而繁忙起来,但是薄荧知道那是借口,真正占据他时间的会是时守桐,梁平为了拿下时守桐, 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 以时守桐“想要和她站在同一个地方”的心理,保不准会答应梁平转到他的手下,在两人接触之前, 薄荧就要杜绝这种可能。   过了一会, 她拿起枕边的手机,维持着一动不动仰面躺在床上的姿势拨通了时守桐的电话号码。   梁平或许以为他和时守桐的棋局从明天才要开始, 但是实际上,这场棋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就已经定下了结局。   梁平这几天很是恼怒。   他信心满满地去见时守桐,打算游说他投入自己旗下转型歌手,但不管他是动之以利还是晓之以情,时守桐都不为所动,他以有更多和薄荧见面甚至合作的机会为饵诱惑时守桐,他也态度坚决,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梁平一方面要约见厂商、各种品牌负责人、导演, 为薄荧争取获利最大的工作机会,一方面他见缝插针地和时守桐接触,劝说他改变主意,从时守桐唱歌的视频在网络上曝光时算起,二十四小时不到,这则视频就在国内最大视频网青豆上获得了十五万的点击率,当视频在微博等大型社交门户上传播开后,视频点击量迅速突破五十万大关,空降到了视频网当日的原创音乐分类排行榜的点击量首位,#帽衫小哥你是谁#的话题也被顶成了微博当日的热搜之一。   当初时守桐的三个月练习期过后,没有一个经纪人愿意收下他,导致他现在依然续着练习期的合同,被谢静嫣直接管理,现在他一夜走红,忽然就从人人嫌弃的鸡骨头变成了谁都想来咬上一口的红烧肉,为了吃到这块肥肉,各个经纪人可谓是使劲了浑身解数,有的选择了去攻克谢静嫣,希望通过谢静嫣直接拿下时守桐,有的则打得正主的主意,梁平就是其中一个,他知道,如果时守桐那里不同意转型,那么一切努力都是白搭。   可是三天下来,时守桐油盐不进,如果他是铁了心要在龙套演员这条路上走到黑就算了,最让梁平无法忍受的是,第三天的时候公司里传出消息,时守桐拒绝了他,选择了大风演绎里的另一个经纪人!   在这之前,梁平根本没有把那个叫做汤俊的男人当做竞争对手,因为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的条件都远远优于汤俊,入行十几年,汤俊带出的咖位最大的艺人也不过跻身三线,而他带出的艺人光二线的就有好几个,汤俊手里的人脉和资源也远不如他,他想不通,时守桐这个金鸡蛋为什么会不选自己,非要跳到汤俊那个破烂又寒酸、漏风又漏雨的稻草篮子里呢   汤俊也向时守桐提出了这个问题,不过比起忿忿不平的梁平,他提出问题的时候有些隐晦的讨好和小心,生怕触怒了眼前的少年。   可是他的小心谨慎没有奏效,少年看起来很不喜欢这个话题,眉头毫不掩饰地皱了皱,不耐烦的说:“不为什么。”   汤俊侧头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少年,他出神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汤俊的年龄大了,但是他也年轻过,更别说家里还有一个十六岁正值叛逆期的儿子,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年在想些什么,他大致能猜到,不外乎是那两样——游戏、女人。   “小桐爱打游戏吗?”汤俊问。   “还行吧。”时守桐心不在焉地说。   “现在年轻人喜欢打一个叫QB7的游戏,我儿子就特别喜欢,我跟着玩了一下,太难了,感觉自己完全是一个反应迟钝的老年人了。”   “QB7上手不难啊,你什么等级了?”时守桐终于把正脸转向了他,汤俊心里一喜,连忙把游戏这个话题继续延伸了下去。   在他的努力下,两人之间那股陌生人一般的寒冷气氛终于渐渐淡去了,他庆幸自己玩了十几盘QB7,还能够拿出几盘失败的战役加上一点拼凑的笑料讲给时守桐听。   气氛融洽下来后,汤俊将话题重新转回工作。   “公司已经在为你准备新专辑事项了,只是因为要涉及重组音乐部门的缘故,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因为公司里的歌手只有你一人,所以部门工作人员不多,这样其实更好,在签约更多歌手进来之前,这个音乐部门都是单独为你服务的。”   “无所谓。”时守桐不在意地说。   汤俊看了他一眼。   他看过时守桐的经纪合约,分成非常苛刻,他一直以为时守桐是为了尽早出道成名所以不得不牺牲了金钱,可是现在,他发现时守桐其实对成名也没有多少**。   不为名不为利,那么他究竟是为的什么才进的娱乐圈?   这个问题也有一个公式答案,分别是:名、利、人。   为了出名,为了获利,或者是,为了接近某个身在娱乐圈的人。   又回到了刚刚的第一个问题,时守桐望着窗外出神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汤俊心里莫名有了一种预感,忽然砸在他头上的这颗金蛋蛋,恐怕并不好带。 ☆、第110章   第四天的时候, 梁平又出现在了薄荧的小保姆车驾驶席里,薄荧打开车门后, 看见他,顿了顿,然后才坐进了后座,新来的助理程娟随后坐在了后排的另一端位置上。   “拿下了?”薄荧望着窗外,随口问道。   “他选了汤俊。”梁平启动汽车, 神色阴郁地说道。   “汤俊是谁?”薄荧问。   “公司里的二流经纪人, 你没听过也正常,他手下的艺人连和你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的资格都没有。”   “那你怎么会没拿下他。”   “我怎么知道,我怀疑他的智商有问题, 我和汤俊, 但凡智商有70的人都知道怎么选。”梁平满脸忿忿不平地说完后,视线忽然移向后视镜里的薄荧, 目光里隐藏着某种尖锐:“是不是你和他说了什么?”   “你自己技不如人争输了,反过来怪我?”薄荧将目光从窗外移回。   “你和时守桐很亲近,如果你说了什么, 他会听的。”梁平一动不动的看着薄荧。   “我和他从来没有聊过选经纪人的事,更没有建议他选谁或者不选谁。”薄荧也直直地望着镜中的梁平,目光冷了下来:“需要我发毒誓证明吗?”   两人的对视持续了半晌,后排另一端的助理程娟大气也不敢出,眼观鼻鼻观心,望着另一边的窗外佯装自己是个聋子。   “你较什么真,我说笑的。”梁平忽然笑了起来, 亲切又和善的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我很累了,没精力陪你说笑。”薄荧重新望向窗外。   梁平从助理那里每天都能得到汇报,知道薄荧每天拍完戏后除了在健身房拼命锻炼体能外,还要争分夺秒地练车,深夜回到酒店后,还要花费时间在背台词看剧本上,因为这几天他忙着时守桐那边,也没顾上管理薄荧的身体情况,现在他回来了,自然不能放任薄荧这么折腾下去。   “从今天开始,你在健身房呆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练完我们就去练车,半小时,然后我就送你直接回酒店,你看看自己的脸色差成什么样了。”   薄荧蹙起眉头刚刚开口,就被梁平斩钉截铁地打断:   “别说了,这是既定事项,一分钟都不能多。”梁平说完后,又看向助理程娟:“你监督她按时吃三餐没有?”   程娟从假聋状态脱离出来,马上回答:“剧组吃饭的时候薄荧都有吃的。”   “那就好。”梁平满意了。   薄荧回到酒店后,一如往常地洗漱完毕后在桌前看起了剧本。   她的手机在桌上亮了一下,显示接连收到了两条新微信:   “今天练了一天的舞,舞蹈老师说我的身体太硬了,一个大男人身体不硬难道软的才正常吗?[微笑]”   “[图片]”   薄荧拿起手机解开锁,看见时守桐发来的图片背景是从大风演绎那间舞蹈练习室里望出去的夜景照片。   “还在练?”薄荧回复。   “是啊,我想快点出专辑。”   时守桐的回复没有抵达多久,他的电话就打进来了,薄荧接起后,时守桐轻快的声音很快就从电话那一头传了过来:   “你现在可以打电话吗?”   薄荧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十分钟以内的话,没问题。”   “好,够了。”时守桐声音上扬,似乎是笑了起来:“你今天做了什么,和薛洋安一起拍戏吗?”   “我们不在一个组,很少见面。”薄荧说:“今天的戏主要是和李阳州拍的,我和他的对手戏比较多。”   “这样啊。”他顿了一下,试探地问道:“梁平今天回来了吗?”   “你怎么知道?”薄荧笑着说:“他今天晚上刚回来的。”   “我猜的嘛,他也该回来了,再忙也不该把你放在一边不管啊。”时守桐理所当然地说。   “他没有不管我。”薄荧说:“这几天他是在为我的事东奔西走。”   “是啊,都奔到我面前来了。”时守桐的声音低到难以听清,于是薄荧也就顺势装作没有听清的样子:“你说什么?我没有听到。”   “我打了个哈欠。”时守桐故意问道:“要我重新打给你听吗?”   薄荧不由露出了真正的微笑:“不用。”   “等以后有机会,如果我真的火了的话,你能来参演我的MV吗?”时守桐忽然问。   “只要我的经纪人同意,我很愿意参演。”薄荧说。   “那就说好了啊。”时守桐非常开心地说。   “嗯,好。”薄荧微笑。   又聊了几句后,通话结束,薄荧神色平静地放下手机,重新拿起剧本看了起来。   第二天的拍摄计划里,薄荧依旧和李阳洲在A组,拍摄的第一场就是薄荧在剧中首次出场的剧情,也是第一次需要薄荧拍摄打戏的地方。   在此之前,因为导演白木秀明久病在床的母亲忽然去世,白木秀明在参加完开机仪式后就又飞回了日本,直到昨晚才飞回上京重新入组,而在白木秀明归组之前,投资商不可能让剧组每天光吃钱不做事,所以就由副导演上场,从一些不太重要的小镜头拍起,所以实际上可以说,真正的拍摄从今天才开始。   武术指导在两天前就开始指导她设计的武打动作,因为薄荧私下已经在学习基础搏击,所以学习武指设计的动作对她来说不算太难,更何况武指对她的要求甚至没有格斗术私教高,对她的唯一要求就是出拳和踢腿都要漂亮,越美观越好,有没有力量感,像不像一个常年混迹街头小巷的不良少女,武指是无所谓的。   薄荧只有自己要求自己,在格斗课私教的指导下,把武指设计的打斗动作频繁练习起来,在保证美感的前提下,又尽量不失力量感。   为了拍摄A组的这场重要剧情,白木秀明将B、C组今天的拍摄计划都调整为了相较起来不那么重要的戏份,由两位副导演负责。   不知是日本行业内就是这样,还是白木秀明的个人风格,他竟然是最早来到A组拍摄场地的那一批,看到已经在休息区练习打斗动作的薄荧,他愣了愣,对已经看见他的薄荧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就坐到了一旁看起了剧本。   过了一会,一个工作人员走到薄荧身边,向她传话:“薄荧,白木导演叫你过去。”   薄荧有些意外,她拿过程娟递来的毛巾擦去脸上细密的一层毛毛汗,将毛巾递还,然后朝白木秀明走了过去。   “导演,您叫我?”薄荧走到他面前。   白木秀明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外表看起来依然像是二十六七的样子,个子不高,体型偏瘦,和开机仪式那天一样,穿的也是一身宽松的棉麻衣服,戴着一个黑框的眼镜,整个人和他的名字一样秀秀气气。   他看着薄荧,用日语说了什么,在他身边的年轻女翻译把他说的话翻译成了中文:   “白木导演问你练过武术吗?”   “入组后在影视城找了一个私人教练学习自由搏击,算不上练过,临时抱佛脚而已。”薄荧笑道。   白木秀明点了点头,翻译把他的话翻成了中文:“动作还算流畅,只是力度要再大一些,感受全身肌肉的绷起,让镜头能捕捉到你紧绷的肌肉,表现出阿兰这个少女身上的凶狠和力量感。”   “好,我会注意的。”薄荧说。   “在这场戏里,阿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了曾经的青梅竹马孙尧,她的内心应该是很复杂的,你要将她内心的矛盾表现在眼神和动作中,但是不能压过她的主气质’冷酷’,因为这时她还是恨孙尧的,因为阿兰这个人物很内敛,所以你的恨也不能表现得太张扬。”   薄荧听着听着,后知后觉发现白木秀明是在跟她讲戏,入行几年,她遇到的上一个和她讲戏的导演还是孟上秋。   在翻译的转达下,白木秀明给薄荧讲完了今天要拍摄的所有戏份。   “我明白了,谢谢您抽出时间为我讲戏,我会努力达到您的要求。”薄荧感谢地笑道。   白木秀明点了点头,低下头去看剧本,不再和她说话了。   薄荧识趣的走开了,离拍摄时间已经不远了,她走上化妆车开始为第一场拍摄准备,四十多分钟后,薄荧化好妆,换上拍摄服装走下车时,主演们已经来齐,剧组的化妆师正在为换好服装站着看剧本的李阳洲上妆,十几分钟后,所有人都准备妥当,今天的第一场拍摄正式开始了。   “a。”白木秀明说道。   已经准备好的李阳州立即在镜头下踉踉跄跄地跑了起来,他一边跑,一边满脸慌张地回头看穷追不舍在他身后的十几个饰演不良少年的群众演员,当他发现慌不择路逃进的小巷是个死胡同时,他的脸上露出绝望,不得不转过身,和追进小巷的不良少年对峙。   李阳洲饰演的孙尧是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平凡少年,若说他有什么长处的话,那也是十四岁以前的事了,偶尔努力一把也能考到班级前十,朋友虽不多但也不少,班级聚会上时不时也能说出一个让同学们露出笑容的搞笑段子,然而初三那年的暑假,他的所有朋友们都联系不上孙尧,等到那个暑假过去,从前的朋友们再次见到升上高中的孙尧时,惊讶地发现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平凡人。   升入高中的孙尧,不论是在班级活动还是日常生活中都变得少言木讷,不出头不惹事,成绩由上游掉到了中下游,性格也变得散漫懦弱,逃避一切任务和挑战,无论是否有希望完成。   “刚刚撞到你,我已经道过歉了,我是不小心的……要不,我再说一次?”孙尧傻笑。   “我管你是不是不小心的,小子,你很面生啊,知不知道走在这条街上是要向大爷我交保护费的?”被簇拥在中间的不良头目带着他的小团体走上前来,把孙尧逼到墙角,拧着嘴轻蔑地说道。   孙尧的双脚又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的后背紧贴着贴满牛皮小广告的肮脏墙壁,右脚踩到了一个中间扁了下去的空易拉罐上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孙尧如同惊弓之鸟身体一缩,眼睛猛地闭了起来。见到他这么窝囊的样子,把他围在墙角的不良少年们发出了嘲讽轻蔑的大笑。   “喂,把你的钱包交出来。”笑完之后,不良头目再次说道。   孙尧的目光在十几个不良少年身上转圈,许久后,他才在少年们不耐地催促威胁下慢腾腾地伸手往裤兜里掏去。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孙尧掏出一把纸币,慢慢的递了出来。   “你当我们是傻子?穿着天英私立高中的校服,却告诉我身上只有几十块钱?”混混头目看着其中最大的一张五十纸币,脸上露出被触怒的表情:“你小子是看不起我们?打发叫花子呢?既然你不肯老老实实地交出来,那就别怪我自己来搜了——在教训了你以后。”   不良头目全力的一拳揍到孙尧脸上,打得他重心不稳飞扑出去,倒在了地上,其他不良少年们哄笑着也围了上来,一人一脚踢在孙尧身上,孙尧护住头,蜷缩起身体痛苦地忍受着暴行。   “你说,这是你的街?”   一个冷淡低沉的女声在巷口响了起来,她的声音很干净,清澈中又带有挥之不去的凛凛寒意,像是雨后初融的雪水,冰凉地淌过听众的心间,仅凭这一句话的声音,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出了一个冷酷独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年轻女子轮廓出来。   看着监视器的白木秀明神色间充满赞赏,一旁的副导演也露出吃惊神色,这样的台词功底已经碾压过同年龄段的所有小花了,就连一些老戏骨,恐怕也没有她这么传神的功力。   不良少年们踢打的脚为之一顿,纷纷抬起头往巷口看去。   逆光中,一个高挑瘦削的少女站在巷口看着他们,她有着一张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美丽脸庞,清明透彻的黑色瞳孔里蒙着一层冷意,像结冰的湖在寒冬雾夜里泛着光,她的身上没有任何装饰品,长长的秀发也只是由一根黑色的皮绳高高地束在脑后,尽管如此,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少女的美才会没有被任何事物遮掩,长驱直入地霸占了所有人的全部心神。   而在所有人被少女引去注意力的时候,孙尧的目光却投向了少女身后,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停在路边,靠近人行道那一边的车门就这么敞开着,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穿着黑色西装,浑身上下都被黑色覆盖的成年男子正静静地注视着小巷中发生的一切。   虽然他戴着墨镜,但孙尧直觉自己对上了这个男人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他从这种猜测的对视中逃避开了。   不良头目推开他的小弟,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少女:“这条街从昨天开始就被我们接管了,想要在这条街上放放心心地走,就要向我们缴纳保护费。”   “我也要交保护费?”少女不咸不淡地问。   “我从来不和美女谈钱的,多伤感情啊,只要接下来你陪我去喝一杯,我不要你交钱,我还反而给你钱呢。”混混头目说完,他的小弟们都哄笑了起来。   “怎么样?”混混头目慢慢走近少女,用暧昧的表情伸手向少女的脸摸去:“我们把他们留在这里,我们两个去哪里喝一杯……?”   他的手刚刚要触到少女脸庞的时候,混混头目惨叫起来,他捂着裤裆后退一步,还没从人生第一惨痛中恢复过来,头部就遭受了一击迅猛的横扫,混混头目连声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撞到墙壁上昏厥了过去。   满巷的寂静。   少女抬起头来,平静的缓步走向巷尾呆滞的不良少年们。   “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少女走过一名混混少年身边时,只用了两秒钟不到的时间就轻松至极地放倒了这名还没从老大已经倒下的事实中回过神来的黄毛混混。   “你这混蛋——”一名混混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挥起拳头愤怒地朝少女冲了过去,仿佛连锁反应一般,剩余的少年也纷纷回过神,挥舞着拳头满脸怒容地朝她冲去。   最前面的那名混混紧握着拳头击打向少女的头部,却被少女游刃有余地微微侧身避过,他打出的左拳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已经被少女的右手紧紧握住,她的右臂用力往回一拉,曲起的左手手肘尖以迅雷之势平刺向混混的颈部,遭遇痛击的混混摔到了身后的垃圾堆上,撞散几袋生活垃圾,被烂叶子洒了一身,满脸痛苦地倒地不起。   一分钟后,小巷里还用双腿站着的人只剩下高挑少女一人。   孙尧伏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站在一堆手下败将之中的少女,鲜血从她雪白纤瘦的右手指骨上触目惊心地慢慢滴下,被她最后放下的那个混混仿佛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面部被鲜血糊满,惨不忍睹。   她轻轻甩了甩手上的鲜血,抬起头,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里,是我的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也在这章里了,明天没有更新~ ☆、第111章   “帽衫小哥”走红于网络的第五天, 大风演绎官方终于站了出来,承认对引发网络热议的“帽衫小哥”“负责”, 表示时守桐是他们全力培养的新人男歌手,正在筹备第一张个人专辑中,并@了一个ID为“时守桐”的个人微博。   围观群众点进这个微博的主页后,可以看见时守桐的个人微博认证是:大风演绎签约原创歌手,微博下空空荡荡, 一条微博也没有。   大风演绎的官方申明出来后, 营销号们迅速跟进,争先恐后地为这名叫时守桐的新人出炉了专题报道,   著名的娱乐营销号深夜十二点在公众号最新推送的文章上和其他营销号一样, 先是带领吃瓜群众和“帽衫小哥”的迷妹们回忆了一下时守桐的走红经过, 然后才进入了正文的爆料:   “在帽衫小哥刚刚走红那会,十二点哥就收到了一条爆料的来信, 称‘帽衫小哥’是她的高中同学,因为爆料人没有提供照片,所以十二点也无法确认爆料真假, 这条爆料就压下了没有发布,现在帽衫小哥的身份水落石出了,确实和爆料人口中的人对得上号,十二点可以放心的公开这条私信爆料了。”   “十二点老大好,这个帽衫小哥是我的高中同学,叫时守桐,长得帅又讲义气, 个子很高,在学校男女同学里都特别受欢迎,是我们的校草,不过他人有些叛逆,和文化课的老师处得不是很好,有时候也会和学校里的男生旷课出去打游戏。大家都知道他歌唱得很好,教他的音乐老师也对他期望很高,所以填报志愿的时候得知他没有填音乐学院,而是选了电影学院的时候,我们都很吃惊。对啦,他很喜欢薄荧,基本上他的所有朋友都知道,因为《那年夏天》上映的时候,时守桐拉着那些男生们刷了一遍又一遍,电影下映的时候,被强拉去看电影的那些男生们私下高兴坏了,听说还出去吃宵夜庆祝呢。”   “其实十二点哥早就看出这一点了,下面这张图就是时守桐刚开通微博后不久的截图,我们可以看到,关注人这个数字是2,排在最后的就是最先关注的,时守桐的关注人里排在最后的是谁呢?就是薄荧,顺便一提,除了薄荧,时守桐唯一关注的人是他的经纪人,汤俊。而且很巧的是,时守桐和薄荧都同属大风演绎旗下,这是一个单纯的巧合呢?还是一个有心为之的结果呢?时守桐刚刚进入娱乐圈,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就暂时放他一马,不管深夜路演是蓄谋已久的炒作还是一场偶然事件,总之这位今年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始,接下来究竟是FLOP到天边,还是迅猛上升跻身为小鲜肉的一员,让我们拭目以待。”   这条推送下很快堆叠起众多留言,其中赞同人数最多的意见还是认为这是一场炒作:   “套路,全是套路。”   “谁半夜三更会去看路演还正好拍到啊,十有八\\九都是公司安排的,薄荧现在是大风演绎人气最高的艺人了,不让她提携难道让汤梦琴提携吗?时守桐和汤梦琴的年龄都差上一轮了。”   “大风演绎不会这么做吧?薄荧的粉丝有很多是男粉啊,他们不怕粉丝反弹吗?”   “说怕粉丝反弹的太没经验了,现在先炒炒,等到粉丝抗议了再出来澄清’只是好朋友’啊,XX和XXX不就是这样么。”   “可是时守桐只是单方面关注啊,我觉得炒作也是单方面的,看薄荧红,想蹭热度吧。”   通过微博上粉丝的留言,薄荧也知道了这篇文章的存在,看完文章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得知时守桐已经作为一个歌手被大风演绎推向了市场,这几天她忙着拍戏和练习搏击、开车,忙得一天只能睡上四个小时,实在没有精力再放在其他事上。   不论是作为公司前辈,还是看在两人的私交上,于情于理薄荧都应该主动做些什么。   她搜出时守桐新注册的大号,点了关注,时守桐ID下方的文字马上就变成了互相关注,还有一个双箭头。   她倒不担心因此产生什么绯闻,毕竟她的关注列表里有着大风演绎旗下几乎所有的艺人,再加上一个时守桐也是合情合理。   关注了时守桐后,薄荧也没有多做什么,她将手机收进提包,继续看起了剧本。   十一月底的时候,在有线电视上播出的《变色》迎来了尾声,在林淮和薄荧被观众们戏称为“世纪一吻”的最后一集中,最高收视率直接突破了5.1%,打破了四年前《未生》创下的近十年来国产电视剧最高收视率记录,如果没有黑马,那么今年的收视冠军毫无疑问就会是《变色》的囊中之物了。   几天后,薄荧和娇兰签订了合约,正式确定为娇兰大中华区的品牌代言人,在娇兰之后,红酒代言和珠宝代言也相继落入薄荧手中,薄荧的银行账户里总算有一点一线小花该有的样子了。   为了拍摄娇兰在网络发布会用到的宣传广告,薄荧在剧组请了一天的假,鉴于薄荧一直以来的良好表现,白木秀明很好说话的同意了,而这条宣传广告被娇兰选在了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节这天和正式宣布薄荧为大中华区代言人的消息一起发布。   娇兰的官宣发布后,薄荧迅速转发,认证了这条消息。发完微博后,薄荧点到微博个人界面,发现自己的粉丝数已经达到了五千万,随后她在微博搜索框里输入了元玉光的名字。   元玉光的微博头像是一片长在湖泊里的细长树木,个人简介里只有一句话:我相信努力。她的粉丝数是令人目瞪口呆的九千多万。   薄荧关上手机,知道自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第112章   “通过!”   副导演的一声喊, 终于让薄荧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来自日本的白木秀明不仅带来了日式文艺的拍摄手法,也带来了每部日剧都会出现的日剧跑, 再加上这是一部校园田径题材的电视剧,速跑更是少不了。自从拍摄开始以来,薄荧已经记不得自己究竟跑过多少次了,虽然私下她有在健身房练习跑步提升耐力和爆发力,但是她的身体素质本身就没有旁人好, 很难达到剧中阿兰那种惊人的身体素质, 一旦她在速跑途中显得气喘吁吁、体力不支,就会换来白木秀明的一声CUT,CUT过后, 休息两分钟就要重跑, 比如这一次,薄荧就重跑了四回。   终于通过这一场拍摄后, 薄荧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脚一软就要坐下,离她最近的饰演田径指导老师的女演员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去休息区休息一下, 喝口水吧。”蒋绘关心道。   薄荧对这位三十多岁的实力派女演员轻声道了谢,慢慢地往休息区走去,她的助理程娟小跑着从拍摄外围跑了过来,扶住她。   “没事吧?”程娟关切地问道。   薄荧说不出话,只能摆了摆手。   她走出拍摄中心的时候,正好遇见从化妆车上下来的李阳州,他看见脸色苍白的薄荧, 愣了一下,朝她走了过来。   “你怎么了?”   薄荧说不出话,于是程娟代为回答:“刚刚白木导演让薄荧跑了四遍。”   “那你去坐着喝点水吧。”李阳州顺手把手里还没开过的矿泉水瓶塞给薄荧。   “谢谢。”薄荧用火辣辣的干涩喉咙艰难地说道。   副导演开始喊李阳州的名字了,他看了一眼薄荧,朝拍摄场地走了过去。   程娟把薄荧扶到休息区的椅子上坐下后,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她替薄荧扭开瓶盖,让薄荧慢慢喝水。   离薄荧的下一场拍摄还有一些时间,薄荧坐在椅子上休息,过了好一会才平缓了心跳和呼吸,一名剧组的化妆师走了过来,弯腰为她补妆。   程娟在一旁看着手机,忽然兴奋起来,抬起头对她说道:“哎,小荧,你看这条消息没有,上京电视台要花巨资打造一个足以抗衡《一起游戏吧》和《我们的日常》的王牌综艺,请了日本和韩国那方的资深PD过来参与节目设计,现在真人秀这么火,你也去接一个试试水啊。”   这些天的相处,程娟已经和薄荧熟悉,不像从前那么拘束谨慎了,因为她比薄荧大上几岁,所以干脆跟着梁平叫起了薄荧“小荧”。   薄荧在她递来的手机上看了一眼,苦笑道:“那也要对方愿意吧。”   虽然薄荧不缺剧本和代言,但是找上她的综艺却寥寥无几,薄荧自己明白,她不是综艺节目需要的那种人,人们收看综艺节目是为了寻找欢笑,而她身上没有那种东西。即使有综艺节目邀请她,也是作为嘉宾上场,在沙发上谈一谈严肃的人生鸡汤,薄荧没有上过这类节目,因为她自己最清楚,轻飘飘的鼓励和大道理,救不了挣扎在火海里的人。   “你这么好看,粉丝又多,一定会有真人秀邀请你啦!”程娟肯定地说。   薄荧笑了笑,不置可否。   当天晚上,在A组参与拍摄的剧组主创们约好拍摄结束后,一起去影视城的美食街吃小龙虾,薄荧因为又要学车又要练习搏击的缘故,没时间参加,主创们已经习惯她争分夺秒工作的样子,劝了几句没劝动,也就放弃了,看着一行人勾肩搭背热热闹闹地去吃宵夜,薄荧心中说不落寞是假的,但是她有着比吃小龙虾更重要的事去做,比起某个个人,薄荧决定优先讨好的是庞大的粉丝群,那些说会永远支持她的粉丝。   尽管每天都有人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脱粉,但是说着喜欢她、永远支持她的粉丝依然有那么多,一想到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有那么多人站在她身后,薄荧就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仿佛任何高山都可以攀越。   薄荧从健身房出来后,时间已经临近十一点,她的小保姆车就候在门口,薄荧坐上车后,梁平熟练地发动了汽车。   “经纪人兼司机,几乎二十四小时陪护,你算算年底该给我发一个多大的红包?”梁平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   “看你的年终业绩。”薄荧平淡地说。   “那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这份工作一定能大大提高我的业绩了。”梁平说。   薄荧把视线从窗外移到后视镜里他的脸上,等着他继续。   “上京电视台正在筹备一个王牌综艺节目,你知道了吗?”   “今天刚知道。”薄荧说。   “我正在和节目主PD接触,她希望你能成为节目的常驻嘉宾之一,不过台里有阻力,觉得你不太适合这类节目,能做的我都做了,上京电视台的门槛都快我走平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知道最终结果,我觉得希望不小,你可以期待一下。”   “真人秀是最符合我们共同要求的完美工作,来钱快,吸粉多,如果拿下这份工作,不仅我的银行存款会多出许多,你的人气也会暴涨,超过四小花旦排名第二的孟洁娅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不想失望,”薄荧轻声说:“确定了再来告诉我。”   “好吧,那就说点能够确定的事。”梁平说:“《男人装》邀请你拍摄他们的开年单人封面,给你专题待遇。”   “不去。”薄荧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大部分登上男刊的女星或多或少都要露肉,不论是性还是性感,薄荧都不想和它们沾边。   “我还没说完。”梁平的嘴角勾了起来:“我已经回绝他们了,现在我们根本不缺时尚资源,是我们挑杂志,不是他们挑我们。”   “我答应的是《VOGUE》的邀约,你和元玉光共同拍摄二月情人节特刊。”   薄荧眼里露出震惊的神色,但是马上这抹异色就被她压下了眼底,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后视镜里的梁平:   “……元玉光那方同意了吗?”   “他们先找的元玉光,对方同意拍摄后才找的我们。”梁平说。   薄荧离开椅背的上身慢慢靠了回去。   “为了不影响赶元旦和新年那段黄金期的各种商演,我把拍摄时间定在了二月初。”梁平说:“前几年的新年都让你轻松过了,今年就别想有喘气的时间了,因为要讨好上京电视台的关系,虽然有其他卫视提出了更优渥的待遇,但是我还是替你答应了上京电视台的春节晚会邀请,还有很多商演,都会凑在新年那段时间,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怕累。”薄荧没有任何波澜地说。   只要有目标,有希望,她就不会累。   因为她知道流下的每一滴汗水,都是在靠近目标的证据。 ☆、第113章   薄荧不是一个会凑热闹过节日的人。   所以在教车的教练去陪女朋友过平安夜、梁平被家里强迫去相亲的时候, 她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拍摄结束后就在助理程娟的陪同下去了健身房。   健身房里搏击教练也不在, 听说也是陪女朋友过节去了。   薄荧在跑步机上慢跑的时候,忽然收到一条微信,看见发件人是时守桐,薄荧把速度调到慢走后,伸手拿起了手机。   “你还在拍戏吗?”时守桐问。   薄荧回复:“已经拍完了。”   “是不是在健身房?”   薄荧对他猜到自己的行踪没有吃惊, 她曾对时守桐说过, 自己没拍戏的时候不是在练车就是在跑步。   “是的,怎么了?”   “我在健身房外面,你能出来一下吗?”   薄荧看见时守桐的回信, 吃了一惊, 她按停了跑步机,走到健身房靠近出口的玻璃走廊那里, 果不其然望见了穿着一件黑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米灰色大围巾的时守桐正站在外面的花坛边朝她咧嘴笑。   虽然薄荧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在对上视线的时候已经条件反射地露出了笑容, 看见她笑了,时守桐笑得更加开心,右边脸颊上的梨涡越发清晰。   坐在旁边休息区的程娟看到来到这里的薄荧,站了起来,疑惑地问:“今天不练了吗?”看见薄荧脸上露出的微笑后,她跟着薄荧的视线往外看去,发现了外面的时守桐, 她的神色立即就有些古怪了起来:“那不是……”   “接下来我有私事,你可以回家休息了。”薄荧对她微笑起来:“这件事帮我向梁哥保密好吗?他太爱操心了。”   程娟犹豫了一下,看见程娟的为难表情,薄荧又说道:“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会告诉梁哥是我一意孤行撇下你的。”   在薄荧的视线下,程娟终于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注意别被狗仔拍到。”   健身房里因为暖气的关系温暖如春,室外入夜后的温度却只有几度,和程娟说好后,薄荧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微信上回了时守桐一个“等我一下”,她回到更衣室匆匆淋浴一遍,换上常服后快步走出了健身房。   时守桐就站在门口不远,薄荧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朝他走了过去,还没走到面前的时候,时守桐忽然伸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递出了一束粉白色的精致花束:   “平安夜快乐。”   时守桐黑亮干净的眼睛在夜色下像是闪着星星。   薄荧看到那束花的时候,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她从花束上迅速移开目光,对时守桐露出了略微惊喜的微笑:   “谢谢你……”薄荧伸手接过那束盛开的花束。   “本来我还在担心你今晚会不会已经有约了,看来过来碰碰运气的决定是对的。”时守桐说。   “你提前问我一声不就好了。”薄荧笑道。   “我着急,等不了。”时守桐笑,半真半假地说:“也不想听见你已经有约的回答。”   薄荧一直用余光观察着周围,虽然现在还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但时守桐的高个子很引人注目,如果两人继续留在健身房门口谈话,迟早会被遍布影视城的狗仔拍到。   “接下来你还有时间吗?作为回礼,我请你喝咖啡吧。”薄荧说。   “好啊。”时守桐想也不想地立马答应了下来。   薄荧戴上羽绒服宽大的帽子,拿出随身携带的口罩戴上。   “大明星就是不一样,我从公司来到这里,也没见人拍我。”时守桐看着武装重重的薄荧感叹道。   “等你出了专辑后就不一样了。”薄荧的微笑被掩在口罩背后。   两人慢慢走在橙黄色的路灯下,时守桐还是一副说不完话的样子,总是能逗得薄荧露出微笑,薄荧觉得这就是她愿意花时间和他呆在一起的原因,在他的身上,她总是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在说到一件趣事的时候,时守桐激动地抬起了他一直安静垂在腿边的右手,随即,他的脸就猛地扭曲了,露出了强忍疼痛的痛苦表情。   “怎么了?”薄荧停下脚步。   “没什么,没事,我们继续走吧,要去的咖啡厅还有多远?”时守桐垂下右手,拙劣地转移着话题。   “你的手怎么了?”薄荧再次问。   “练舞的时候扭了一下,可能有点拉伤,真的没什么。”时守桐解释道。   薄荧看着他仅仅因为动了一下就浮起一层薄汗的额头,觉得这不像是仅仅拉伤的样子。   “你去医院看过了吗?”薄荧问。   “扭伤去医院干什么?”时守桐不可思议地说:“放着不管,过几天就会好了。”   薄荧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再次开口道:“离这里不远就有一家医院,我们先去急诊室看一看。”   一起去医院?   时守桐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逻辑,一起喝咖啡算是约会,一起去医院看急诊明显就和约会相差甚远了,平安夜,他大老远跑来可不是为了在一个充满酒精味的地方和薄荧渡过。   当下,他就飞快摇了摇头:   “拉伤而已,不用去医院了,真的没事,真的!”   但是薄荧很坚定,她的声音依然轻柔,目光却不容拒绝:“先去医院,没事我们再去喝咖啡。”   有了这个保证,时守桐才终于同意去医院看个急诊。   于是两人更改了目的地,向着不远的医院走去。   到了灯光明亮的医院后,薄荧跟着时守桐来到前台,看他给自己挂了个急诊,然后走进了急诊室。   为了避免被拍到,薄荧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在医院空旷无人的玄关里随便挑了个塑料椅子坐下等候,她无聊地拿出手机,发现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林淮的未接来电。   薄荧回拨回去后,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林淮哥,你找我?”薄荧问。   “嗯,你现在方便说话吗”林淮的声音夹杂着一丝风声传来。   “方便,你说吧。”   “我和朋友在上京影视城附近,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就过来看看你。”林淮说。   薄荧看了眼还没有人影的玄关走廊,说道:“抱歉,林淮哥,我陪朋友在医院看急诊,他的手臂扭伤了,恐怕一时半会还完不了……”   林淮很快说道:“没关系,你没有时间就算了,反正我也只是路过。”   简短说了几句后,薄荧结束了和林淮的通话。   在电话另一头,站在薄荧入住酒店楼下的林淮静静地看着结束了通话的手机屏幕。   片刻后,他抱起了长椅上的方盒,走向了等在不远处的黑色保姆车。   上车后,他的助理贺澜雅打量着他的神色,出声问道:“她已经有约了?”   “嗯,陪手受伤的朋友去医院了。”林淮平静地说。   “这么巧,今天受伤?”贺澜雅意味深长地说。   林淮没说话,他打开方盒的盒盖,拿出了里面精致的雪花球,倒着摇了摇,然后转过来放到了手心。   雪花球里,一个穿着浅蓝色衣服的小女孩正手捧着一只红苹果,满脸笑容地仰头看着从头顶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   “你失望吗?”贺澜雅问。   “为什么要失望?”林淮看着雪花球里的小女孩,轻声反问。   “你没有送出这份礼物。”   “没有送出也是因为我没有提前确认她的安排,有机会的话再送就好了。”林淮把雪花球放回方盒,盖上盒盖放到了一边:“我原本以为平安夜她也会一个人呆在酒店,听见她有人陪,我就放心了。”   贺澜雅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林淮笑道。   “有时候我觉得你是个圣人。”贺澜雅说。   “你过奖了,我可没有圣人割肉喂鹰的心态。”林淮笑了起来,但是渐渐地,他的笑容又淡了下来:“……这个世界很冷,我只是希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需要帮助的人一点帮助。”   “可是别人就会觉得你是老好人,好欺负……你真傻。”   “聪明的人已经有那么多了,也不缺我一个。”林淮淡淡一笑,望向灯火明亮的窗外:“就让我继续傻下去吧。” ☆、第114章   时守桐的这一去比薄荧预料的时间还要长得多, 一个多小时后,时守桐才神色尴尬地出现在玄关处。   薄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他走去。   时守桐受伤的那只手已经绑上了厚厚的石膏, 另一手拿着几张X光照片,走到薄荧面前,不好意思地说:“呃,不是拉伤……是骨折了。”   “什么时候伤到的?”   “大概是……”时守桐视线上移,想了一会, 不确定地回答道:“……四天前?”   薄荧都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他的手臂骨折了四天,竟然一直都没有发觉?如果不是她今天强行带他来医院,他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一点?   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薄荧, 时守桐的神色有些不安:“你别生气……我的左手端咖啡杯一点问题也没有。”   “为什么会把手臂弄到骨折?舞蹈很难?”薄荧问。   “是我自己不小心。”时守桐有些难为情地说。   公司希望他尽快达到发行专辑的状态, 能够赶得上即将来临的新年黄金周,带着新歌去各个舞台捞钱, 时守桐也希望尽快成名,两方不谋而合,新专辑提上议程后, 大风演绎立即对他进行了针对歌手的紧急训练,没有学过舞蹈是他的短板,为了弥补这块短板,时守桐每天花在舞蹈练习室的时间都在二十小时左右,只差卷张席子睡在练习室了。   高强度的训练和睡眠不足下,出错也是当然的事了。   薄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忽然紧张起来的时守桐说道:“这一次先记下吧, 骨折患者不能喝咖啡,等你伤好了,我再请你。”   时守桐不死心地说:“……那我们去喝奶茶?”   看着身残志坚的时守桐,薄荧沉默半晌后,无可奈何地说:“走吧。”   两天后,汤俊夹着刚刚参加每周例行会议发下来的资料走进了五楼的舞蹈练习室。   时守桐正盘着腿坐在窗边,脚边放着几杯空的奶茶杯和一杯还没开封的抹茶味奶茶,他自己叼着一根奶茶细管,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为了避开吴泊宁的新专辑发售日,经过公司高层讨论之后,决定将你路演视频中被曝光的完整版《终于遇见你》作为先行公开曲在十二月三十日那天公开,正式的数字EP则定在了一月二十日发售,先行曲在市场上得到的反应很重要,和你之后的EP宣传预算息息相关,这次你骨折幸好是在拍完MV后,不然单曲和EP的发售时间肯定会受到影响,一个不好就会撞上吴泊宁新专辑风最大的时候。”   汤俊走了过去,对他说道。   时守桐望着窗外,像是没听到一样,汤俊也习惯了他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习以为常地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现在还是不要练习跳舞了,不急这一会。”   “我没有跳舞了。”时守桐终于给了他一点反应。   “那你一天到晚往这里跑做什么?”   “等人。”时守桐说。   “等谁?”汤俊疑惑起来。   时守桐又不说话了。   \"公司对你期望很大,好好努力吧。\"   汤俊拍了拍他的肩,走出了舞蹈练习室。   在大风演绎不遗余力的公关下,十二月三十日,时守桐的原创先行曲《终于遇见你》在各大音源网站上线,所有人都可免费试听,一经上线,《终于遇见你》就以不断上升的强势劲头冲上国内12个主要的音源排行榜,最终在六个小时后,以新人来说瞠目结舌的人气占据了8个榜单前三、其中4个第一的抢眼成绩。   当年吴泊宁出道时引起国内流行乐坛大震荡,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就夺得音源榜7连冠,而从二流经纪公司出来的时守桐只差三冠就能够和银河娱乐花巨资培养打造的音乐核武并肩,这毫无疑问是一件耸人听闻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在亲眼目睹这场现象级风潮前就预知此事,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时候,时守桐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微博热搜榜上,微博和微信上的各大营销号加班加点地赶出了和此事相关的文章用最快速度推送了出去。   一月二十日的时候,大风演绎趁热推出了时守桐的首张数字EP专辑,尽管这次媒体们已经有了一定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发售当日的火爆情况给惊呆了,完整EP里的主打R&B歌曲《精灵少女》暴力横扫了众多音源网,一上线就空降到了三个音源榜第一,在二十四小时后,最终取得了六连冠的惊人成绩。   时守桐的个人微博在先行曲公开到完整EP上线的这一个月时间里,粉丝数增长率达到了惊人的8000%,从一开始的四十多万,一跃为了三千二百多万,其他歌手要走个四五年才能拥有的成就,时守桐只花了一个月就轻松达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成绩,让媒体纷纷为他送上了“怪物新人”的称号,“怪物新人时守桐”这个话题甚至被刷上了微博爆话题。   有关时守桐的报道在网络上铺天盖地,线下也是如此,《终于遇见你》新晋为KTV点唱率最高的歌曲,快节奏的《精灵少女》则被健身房、服装商店等场所青睐。   就连薄荧工作的剧组,这几天也充斥着和时守桐有关的话题,薄荧想不知道也难。   她出道两年半粉丝数才达到三千两百万,时守桐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赶上了她,别说其他辛辛苦苦攀爬的艺人了,就连演艺路基本上属于顺风顺水型的薄荧都心情复杂不已。   她在听到时守桐的现场演唱时就知道这个少年肯定会在歌坛大放光彩,她最不喜欢听到“为XX而生”这样的话语,但是在听到时守桐唱歌的时候,除了“为音乐而生”这句话,她再也想不到其他能够形容她内心震荡的话语。   她的助理程娟已经彻底沦为了时守桐的迷妹,不仅手机里充满了时守桐的歌,还天天没事就在手机上搜索时守桐的最新新闻,被薄荧看到后,还一副被抓包的样子惊恐不已地向薄荧解释自己是纯洁的歌迷,对时守桐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我绝对、绝对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姐姐粉了,和那些女友粉不一样!”程娟急得不行,在说女友粉的时候还像插了电一样猛地摆手,生怕薄荧不信她的话。   “我知道了,你不用向我解释。”薄荧哭笑不得。   “这必须要解释清楚的。”程娟认真地说,她看了眼四周,确认身边没人偷听后,压低声音,分外严肃认真地对薄荧说:“你放心,今后我帮你在梁哥那里打掩护。”   “只是不想节外生枝而已,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薄荧说。   程娟严肃地点了点头。   ……薄荧觉得她的误会恐怕有点深。   那晚过后,她还没有再见过时守桐,为了配合薛洋安的行程,这几天剧组在加班加点的赶戏,白木秀明私下已经和副导演和代表制片人的监制有过几次不欢而散的经历,就是因为薛洋安的表演不能让人满意,却又频频耍大牌,然而投资方就是看中他的人气,在双方之中总是选择庇护薛洋安,反让白木秀明一味退让、容忍,气得这位远道而来的导演私下怒斥过几次中国娱乐圈的浑浊风气。   除了常常拖到凌晨的拍摄,薄荧在前两天还参加了一月份举行的国剧盛宴,虽然她和林淮共同出现在红毯上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当薄荧真正挽着林淮出现在镜头下的时候,俊男美女的搭配还是让现场尖叫不断。   在当晚的颁奖典礼上,《变色》获得了年度十佳电视剧大奖,而薄荧和林淮则获得了年度最受欢迎银幕情侣奖。在两人上台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林淮的绅士手还成为了第二天微博上的热门,进而引发了一条转发数过三十万的“细数娱乐圈中的绅士手”的热门长博文。   国剧盛宴之后的好几天里,薄荧的微博下都成为了CP粉的乱战场:   “看吧!林薄才是王道!广大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孙思凝,你忘了大明湖畔的周明辰吗?说好要把恋情进行到平行世界呢?”   “我是邪教吗?为什么萌的是天仙X狍子?”   “呕,邪教,滚。” ☆、第115章   临近春节的时候, 《超越青春》剧组进入了春节休假,其他工作人员可以回家过节了, 薄荧却变得比拍摄时更忙,通宵赶场是常有的事,最累的时候,三天里薄荧只在转场的飞机上短暂地合过眼,和她的疲劳成正比激增的是她的银行存款, 梁平总是能为她争取到最优渥的出场费, 短短半个月,她的银行存款就翻了几倍。   在奔波于各个电视台之中的时候,薄荧在位于南川市的地方电视台里看见了一个本应该坐在上京市大风演绎公司经理办公室的人。   冯晨超跟在一个像是电视台高层的人身后, 缩着肩膀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听他讲话。   “他怎么会在这里?”薄荧停下脚步, 看着冯晨超胸前象征普通职员的蓝色工作牌,对方一直到走出薄荧的视线也没有发现她。   梁平面带微笑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简洁地说:“被公司开除了以后,在这里找到了新工作吧。”   薄荧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有些吃惊地转头看向梁平:“什么时候的事?”   梁平看了薄荧一眼, 抬脚走在了她前头,薄荧重新迈出脚步跟了上去,听到前方传来梁平轻描淡写的声音:“就是时装周之后。”   薄荧一下把事情串联了起来,冯晨超是在时装周以后被解雇的,那么十有八\\九就是程遐的手笔了,如果当时她揭露了梁平的真面目,说不定今天梁平也会和冯晨超一起加入再就业行列了。   “他为什么不去再找个经纪公司应聘?”薄荧问。   “应该是他潜规则旗下艺人的事在业内传遍了的关系吧, 哪个经纪公司还敢要这样的人?”在她身后的程娟说道。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原因,只要有利可图,潜规则旗下艺人那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梁平的微笑里多了一丝讽刺:“他退出这一行,不是没人要他,是他自己不敢再呆下去了。”   “为什么?”程娟下意识地问。   梁平抿着嘴不再回答,程娟见此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那么现在是谁担任经理一职?”薄荧问道。   “谢静焉。”梁平说。   三人坐上停在电视台门口的保姆车,梁平一言不发地启动汽车,薄荧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剩下一个因为莫名起来来临的低气压而不安的程娟正襟危坐。   在大风演绎见过程遐之后,薄荧回家就在网络上搜查了程遐的个人资料,难以想象的是,在这样一个信息发达的时代,她竟然没有找到关于程遐的任何情报,她搜到了儿科医生程遐、五十岁的乡村实业家程遐、编辑程遐……就是没有一个能和她见到的程遐对得上号的人。   虽然没有得到任何情报,但薄荧还是能从梁平的讳莫如深和冯晨超的恐惧里得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能让梁平事到如今依然后怕的人,薄荧一点也不想认识。   “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诉你。”梁平忽然说:“现在网络上有关于你和养父不和的流言,我的想法是你找个机会,和孟上秋一起在安排的狗仔前露个面,打破不和传闻。”   薄荧收回目光:“为什么会有这种流言?”   “出道马上三年,你们没有任何同框画面,各个场合都对彼此避而不谈,孟上秋还有在电影发布会上因为记者提到你而黑脸的经历,种种加起来,想让人不猜测都难。”梁平说。   沉默半晌后,薄荧轻声开口:“……不用管。”   “你说真的?”梁平皱起眉头:“这不仅仅是感情不和的问题,孟上秋对你有再造之恩——至少外人是这么看的,你成名后对他不闻不问,不知内情的人就会说你是忘恩负义。”   “删评论、引导舆论,不管你做什么——除了让我联系孟上秋一起作秀。”薄荧转过头重新看向窗外。   “最快捷有效的路你不走,非要走雷区碰运气。”梁平皱着眉,神色凝重地说:“不管你和孟上秋之间有什么,都最好处理个结果出来,你在裤子口袋里揣一根大骨头,防不了身,只能吸引那些闻风而动的狗仔扑上来。”   薄荧不置可否地低声应了一声。   梁平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是打算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了,他再着急,当事人的腿没长到他身上,他也只能望着干着急,如果是以前,他还会设计一场“偶遇”,安排一个摄像师拍一拍两人的同框照,然后发表一篇“父女情深”的通稿出来,但是现在薄荧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薄荧,要设计她,梁平自己得先认真考虑一下有没有做好准备接受薄荧的打击报复。   其实现在也没什么不好,薄荧握着他的弱点,他也掌握着薄荧的命脉,他们两人是被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与其两败俱伤,互相合作才最符合双方利益。   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薄荧是,他当然也是。   “后天开始你就要腾出时间参加上京卫视的春晚彩排了,晚会安排你搭档林淮共同演唱《爱上这世界》,明天下午我们就去录音室录音。”梁平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说道。   “不是直播吗?”薄荧蹙起眉心。   “现在谁还会真唱啊?你放心吧,大家都是假唱。”看见薄荧置疑的目光,梁平又补充了一句:“……绝大部分。”   “我不假唱。”薄荧果断地说。   如果假唱被观众发现,这会给她的履历添上无法遮掩的污点,薄荧绝对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   听到她的回答,梁平像是早有预料似的,没有大的反应。   “行吧,林淮那里也是决定真唱。”梁平说完后,过了一会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又目带警告地看向薄荧:“时守桐那小子也选择了出演上京卫视的直播春晚,彩排的时候我会看着你的。”   薄荧还没说话,时守桐的新晋迷妹已经顶着失业压力弱弱地开口为偶像说话了:“梁哥,其实时守桐还不错呀,如果炒炒CP什么的……”   程娟话没说完,梁平就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要炒也和林淮炒,至少林淮眼没瞎,时守桐一点眼力见也没有,我看他也火不了多久,到时候只会倒吸我们热度。”   “……他怎么没眼力见了?”程娟茫然地问。   梁平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失败经历告诉程娟,他满面亲切笑容地抬眼看向忽然冻结的程娟:“你真的想知道?”   “不不,我突然没兴趣了。”程娟一脸正经地说。 ☆、第116章   一天后, 薄荧参加了上京卫视直播春晚的彩排,彩排和大年初一当晚的直播都选在了上京市新建的艺术中心举行, 薄荧加入的时间不算早,在这之前晚会彩排已经开始了一周,现场布置和舞台安排都已经准备得井井有条。   薄荧在梁平和程娟的陪同下走进艺术中心的时候,宽广的舞台上一群身穿猴子玩偶服的小孩正在随着音乐声表演舞蹈,梁平搜寻了一遍四周, 自顾自地说道:“总导演应该在后台, 我们先去打个招呼。”   薄荧跟着梁平在喧闹的音乐声中走入后台,首先发现了林淮,他正在和一名身材发福、头发花白的圆脸男人说着什么, 薄荧从新闻上看过那个男人的照片, 认出他就是梁平正在找的上京电视台请来设计今年春晚的总导演。   他们等了一会,还是林淮最先发现了他们。   “小荧, 你们来了?”林淮的微笑问好示意着他们可以加入谈话,梁平一点没客气,在背后用拳头推了推薄荧, 暗示她赶快过去刷个脸熟。   上京卫视为了从今年的众多卫视春晚中脱颖而出,不惜出大血选用了最一流的灯光和舞台布置,硬件上舍得花钱,软件上自然也不能落下,请了曾经设计过央视春晚的胡成中来做总导演,梁平这么急着想要讨好胡成中当然不是为了薄荧年年都能上他设计的晚会,而是因为胡成中的本职工作是商业片导演, 而且是国内一流的商业片导演,其导演的电影每一部都是叫好又叫座的大制作,如果能上他的电影演个女一或女二,对薄荧的演员事业来说会是个巨大帮助。   薄荧微笑着走过去后,林淮适时地将她引荐给胡成中:“胡导,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一个很要好也很出色的后辈,叫做薄荧,要论起演电影的资历来,我还得叫她一声前辈。”   “嗯,能被小林这么介绍的人不多啊,我也得慎重地对待了。”胡成中笑了起来,向薄荧伸出手,薄荧连忙伸手握了一下:“胡导,您好,久仰大名了。”   “我看过小姑娘的几部电影,《地狱与玫瑰》特别好,孟导的大名也是从这部电影起来的吧?”开头还在说薄荧,可是胡成中的下一句就拐到孟上秋身上去了,而且一时半会似乎都还拐不回来:“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尘埃与雪》,孟导在里面把他天马行空的拍摄手法炫了个遍,让我这种拍商业片的看了实在是自惭形秽。”   薄荧只得微笑:“我不是导演,不知道你们导演的世界,但从观众的角度来看,我只知道胡导的电影特别好看。”   薄荧的马屁拍到了点子上,胡成中的笑容弧度更大了:“小姑娘人长得漂亮,嘴也甜,以后有机会合作的话,可别嫌弃我这个商业片导演啊。”   “您别打趣我了,能和您合作是我的荣幸。”   看出胡成中想结束这场对话,薄荧识趣地提出先走一步。   等薄荧走后,胡成中的笑容淡了下来,他看向一旁站着的林淮,若有所指地说:“这次你依然看错了人。”   林淮的眉头因为不赞成而微蹙了起来:“薄荧的演技在新生代里是数一数二的。”   “我不是在说她演技,我说的是她的为人。”胡成中说:“能和对自己有再造之恩的人闹翻后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会是什么重情重义的人吗?况且她刚刚的样子你也看见了,会说话,情商高,可是我不喜欢,因为她太功利了,她的每一句恭维都是为了能上我的电影。”   “是你先入为主了,你是大导演,她不顺着你的话说,难道要和你针锋相对吗?”林淮皱眉。   “小林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管你怎么说,薄荧这个人,我是不会用的。”胡成中拍了拍林淮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完,迈步朝正在忙碌中的监制走去。   薄荧从后台出来后,站在舞台下方观礼区正和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说着什么的梁平马上看见了她,挥着手让她过去。   薄荧走过去后,梁平立即为她介绍了旁边的男人:“小荧,这位就是负责这次春晚的许导,你认识一下。”   “许导,您好。”薄荧笑道。   “太夸张了,我哪里是负责晚会的人,我只是一个副导演而已。”许导笑着说。   “许导谦虚了,什么副不副的,你也是凭才华被上京卫视看中请来这里的嘛!”观察着许导的神色里没有反感,梁平立即顺杆上爬。   在拍人马屁这方面,薄荧承认自己离梁平还有很远的距离。   男人没有否认,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亲切地说道:“工作人员应该拿座位表给你们看过了吧?如果有什么问题,我这里尽量帮你们解决。”   “座位表我看过了,我们这里没有问题,就是到时直播的时候,我们小荧还要许导多照顾一下了。”梁平笑容满面地说。   “你放心吧,我也是薄荧的半个粉丝,当然不会亏待她了。”许导一口应承了下来。   梁平还在奉承许导的时候,大厅入口处忽然传出一阵骚动,薄荧不用转头,光是看坐在不远处、脸上表情忽然兴奋起来的程娟就能知道,时守桐来了。   许导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和梁平谈起了话,只是这次话题转到了时守桐的身上:   “大风演绎这两年最近势头不错啊,先是签了一个薄荧,现在又是一个时守桐,你们是不是和银河娱乐杠上了,想把他们的两张王牌都给狙击了。”许导开玩笑道。   许导口中的两张王牌,不用想也知道是在说元玉光和吴泊宁。   “许导太抬举我们了,小荧要想赶上前辈还差得远呢,时守桐就更不用说了,刚出道的小新人一个,我提都懒得提他。”梁平用玩笑的口吻说着真话。   处于话题中心的人带着经纪人和助理径直走了过来,他手臂上的石膏已经取了,从外表上已经看不出曾经骨折的痕迹,时守桐像是看不到其他人一样,一路上眼睛只直勾勾地看着薄荧。   走到近前的时候,他开口喊道:“薄荧。”   时守桐的语气很亲昵,薄荧已经习惯了,可是旁边的梁平不习惯,他的脸色立即就黑了下来。   汤俊和许导握手寒暄了以后,向时守桐介绍道:“小桐,这位是负责直播晚会的副导演许导。”   “你好。”时守桐对许导点了点头,要说冷淡,倒也不至于,但就是因为有了前面和薄荧说话的对比,现在他的这句你好,就显得有些不冷不热起来。   “嗯,你们聊吧,我后面还有事,就先过去了。”许导的笑容也淡了起来。   “许导肩担重任,别管我们了,你快去忙晚会的事吧。”在汤俊开口前,梁平已经笑容满面的说了他的台词。   许导走后,汤俊一脸想说什么的表情,但又碍于还在场的梁平和薄荧,而硬生生地忍了回去,这时彩排的主持人开始在话筒里说话,下一个彩排节目轮到了薄荧和林淮的合唱。   梁平幸灾乐祸地看了汤俊一眼:“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小荧要开始彩排了,先失陪。”   薄荧对时守桐和汤俊笑了笑,跟着梁平转身走了。   “刚刚你和许导说话的时候应该态度好点。”汤俊语带指责。   “谁让他不同意我换座位。”时守桐不耐烦地往后台走去。   “你现在根基不稳,别人还不是看碟下菜,薄荧旁边坐的是视帝林淮和视后马灵,他一个副导演,敢拿谁和你换啊?等以后你站稳脚跟了,想坐哪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汤俊跟在他身后。   “势力。”时守桐厌恶的说。   “这种事还多着呢,你以后会慢慢见到的。”汤俊说道。 ☆、第117章   薄荧很少唱歌,也没有时守桐那样得天独厚的天分, 唱起歌来只能做到不走调、不忘词, 好在上京卫视请她来也不是真的期望她能一鸣惊人,薄荧能做到的两点, 就是他们要求的全部了。   一曲完毕后,两人都没有出错, 林淮和她相视一笑,一起走向后台。   时守桐倚在舞台出口的门框边, 看着薄荧走来, 站直身体递出了手中的抹茶味奶茶。   “谢谢。”薄荧接过,对他笑了笑, 时守桐手里还拿着一杯巧克力味的奶茶, 他把那杯奶茶递到林淮和他的中间:“……喝么?”   林淮笑了笑:“谢谢, 我不喝奶茶。”   “哦, 真可惜。”时守桐用和言语并不相符的轻快表情收回奶茶,迅速插上了吸管喝了一口。   “我第一次听你唱歌, 你的声音真好听。”时守桐拿着奶茶走在了薄荧另一边,跟着他们一起往后台走去。   被真正唱歌好听的人夸好听,就像千万富翁夸奖一个普通人存折里的一万存款真多一样,总归有些不自在。   “远赶不上你。”薄荧笑道, 一旁的林淮一直安静着没有插入两人对话,薄荧转向林淮,为他介绍道:“林淮哥,这是我们公司新出道的歌手时守桐, 他刚出道没什么经验,如果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要你多担待一点。”   “作为新人来说,他做的很好了,最近这段时间连我都听了不少他的大名。”林淮笑着对时守桐说:“我也听了你的几首歌,真的不错。”   “谢了。”时守桐说。   薄荧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一句一个笑的时守桐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总是显得很冷淡,她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时守桐愿意接话,就在气氛越来越尴尬的时候,主持人报幕的声音拯救了薄荧。   “轮到我彩排了,我过会再来找你——你不会马上就走吧?”时守桐问。   “我会呆到彩排结束的。”薄荧说。   得到回答的时守桐这才放心地调头往舞台走去,即使是去彩排,他也不忘拿着他的奶茶喝着走过去。   “私底下他其实挺开朗的,也许是第一次见到你有些紧张吧,熟悉后就好了。”时守桐走后,薄荧对林淮解释道。   “你们私交不错?”林淮问。   “严格来说,我们认识好几年了。”薄荧笑了笑:“他在出道前就是我的影迷了。”   “怪不得。”林淮玩笑道:“对待偶像果然就要热情得多,看来我是等不到他熟悉我的那一天了。”   《终于遇见你》的前奏在这时响了起来,时守桐清澈低沉的嗓音通过扩音设备传递到艺术大厅的每一个角落,薄荧和林淮默契地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和其他不由自主停下手中工作的工作人员们一起安静地听着歌声缓缓流淌。   随着音乐的节奏变快,时守桐极具感染力的歌声在巅峰处爆发,即使已经是第二次听到现场版,薄荧的心中还是充满震撼,旁边的林淮在好半晌后,开口打破了缄默:“前两天我和郸鸿裕一起喝茶的时候,郸鸿裕提起过时守桐,夸奖时守桐的音色有辨识度,唱功也不错,但是媒体把他比喻为下一个吴泊宁,就有些夸张草率了。”   “……我想如果他听过时守桐的现场版,也许就不会这么说了。”林淮说。   “你听过吴泊宁的现场版吗?”薄荧问。   “两年前,在户海卫视的跨年晚会上现场听过。”他望向一结束演唱就匆匆离开舞台朝这里走来的时守桐:“论声音的感染力,他比不上时守桐。”   “什么比不上我?”走到面前的时守桐话只听到了一半,反问道。   “林淮哥夸你唱得好。”薄荧笑着回答。   “真的?”他不怎么相信地看了林淮一眼。   林淮笑了笑,看向薄荧:“我先去准备一下,过会我们再上台练习一遍。”   “好,林淮哥你去吧。”薄荧微笑。   林淮离开后,时守桐的脸色立即愉快起来,他笑了起来,小小的梨涡出现在他右边脸颊上:“彩排结束后你有什么安排吗?我们去吃夜宵?你想吃什么?”   薄荧还没开口,他们双方的经纪人都走了过来。   “小桐,你接下来还有两个行程……”汤俊看着时守桐的脸色小心地说话。   “那就巧了,我们小荧之后也有行程。”梁平笑眯眯地站到薄荧旁边。   “你怎么在这?”时守桐看着汤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那个老头没去找你?”   “什么老头?”汤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哦……就那个。”他抬起下巴指了指正在朝他们走来的胡成中:“刚刚下台的时候,他拦着我想找我给他的新电影唱主题曲。”   汤俊的嘴张开了合不上,梁平脸上露出一抹愤懑却又被迅速压下,薄荧倒是真心实意地替时守桐感到高兴:“那是胡成中大导演,很多人想免费给他唱也轮不到,他能找上你,是对你实力的一种认证。”   “随便,我不需要别人来认证我。”时守桐说。   “我……我先过去一下。”汤俊结巴了一下,快步迎着胡成中走了过去,这里剩下的就只有薄荧、时守桐,和梁平三人。   “以后别炒作她和林淮的CP了。”时守桐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梁平。   “不炒林淮,难道和你炒吗?”梁平依旧笑容满面:“你要是这么想,当初就应该到我手下来。”   “我没打算和薄荧炒作。”时守桐冷冷地看着他说:“你不该利用她,她是一个演员,不是娱乐明星,作为经纪人,你该做的是为她寻找好的剧本,而不是像对待其他没有实力的女明星一样,靠炒作绯闻来提升热度。”   “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理想派?”梁平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薄荧:“有理想是好的,对吧?我刚刚走出社会那会,也充满理想呢。”   “梁哥。”薄荧出声制止他再继续激化矛盾。   “从前我还有些担心,现在嘛……”梁平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薄荧:“换一个人也不错,反正观众也差不多该腻了你和林淮了。”   时守桐眼中露出一丝怒意,刚要开口说话,梁平就打断了他:   “彩排结束后你如果想出去就去吧,之后的行程不是很重要,不去也可以。”   梁平说完后,不管薄荧的反应,转身离开了,时守桐盯着梁平的背影,沉着脸没说话。   “时守桐?”薄荧看着他,轻轻叫出他的名字。   “我会从他们手中保护你的。”时守桐移回视线,认真严肃地看着薄荧。   “什么?”薄荧微微一愣。   “我会努力成长,成为比吴泊宁还要大牌的天王巨星。”时守桐说:“所以……再等等我。”   “彩排完了以后你还有工作安排吗?”   薄荧和林淮的最后一遍彩排结束后,林淮问道。   薄荧听出邀约的意思,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已经等在舞台出口处的时守桐:“工作上的事没有了……”   林淮也看到了等在出口处的时守桐,他笑了笑,没有多说:“晚上注意安全,有事打我电话。”   “好,林淮哥再见。”   林淮看了眼已经走了过来的时守桐,先一步离开了。   “他和你说什么了?”时守桐皱着眉看着林淮的背影。   “让我晚上注意安全。”   时守桐发出一声刻薄的冷笑,说了一声“假好人”,当他转过头来发现薄荧眼中的不赞同后,他冷冰冰的讽刺表情又变得有些孩子气,既委屈又气闷地说:“为什么你总站在他那边?”   “因为他没有做错事,是你一直在针对他。”薄荧说。   “我不喜欢他。”时守桐低声嘟囔,拿脚尖狠狠擦了擦地面。   时守桐没有说他为什么不喜欢林淮,薄荧不用问也知道答案,她从来都不迟钝。   “你想好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了吗?”薄荧转移话题道。   “早就想好了。”时守桐的神色忽然亮了起来,他伸手把薄荧羽绒服背后的兜帽给拉起来戴在了她头上,又把自己身上的墨镜拿了出来不由分说给她戴上,左看右看,还嫌不够似的,时守桐叫来助理要来一个口罩,也给她加了上去,现在薄荧相信就算是死忠粉也认不出自己了,只是这样可疑的打扮究竟是掩人耳目的作用多一些还是引人注目的作用多一些就很难说了。   “我们到底要去哪?”薄荧狐疑地问。   她原本以为时守桐是带她去明星聚会普通会去的那些有良好**性的地方,坐车去坐车回来的话,也不需要怎么伪装,但是现在看来,时守桐打算带她去的地方似乎需要全副武装——至少不是她想象中的“普通”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时守桐神秘兮兮的说道。 ☆、第118章   三十分钟后,时守桐的保姆车停在了一个薄荧从未想到的地方——   游乐园。   虽然已经临近闭园时间, 但游乐园依然灯火辉煌, 欢快的音乐还在播放,人们却已经在一群一群地走出乐园大门。   时守桐没什么心理压力地戴上口罩和大衣帽子就下车了, 他站定了之后转过身,看着依然坐在车里的薄荧, 眼里露出一丝惊讶:“你不下来吗?”   薄荧看了眼时守桐,又看了眼他身后络绎不去的人群, 犹豫半晌也没能做出决定。   时守桐看了眼他背后的人群, 没有强迫她下车,语气轻快地说道:“那你在车上等我一下。”   他关上车门, 小跑向乐园大门口。   薄荧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既担心旁边的人把他认出, 又杯弓蛇影地怀疑周围是不是埋伏了狗仔, 但是直到他拿着两个鸡蛋仔冰淇淋跑回车里,也没有人把他认出。   “给。”时守桐把盛着抹茶味冰淇淋的鸡蛋仔递给薄荧后, 对着前面驾驶席的司机说道:“绕着游乐园开,找一个能看得见游乐园,人又少的地方。”   司机闻言启动了汽车,在乐园大道上缓缓行驶了起来。   “……对不起。”薄荧低声说:“你白带我来了。”   “不许道歉, 你又没做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时守桐立即打断了薄荧的话:“以后还有机会,今天我们就在外面看看。”   “为什么是游乐园?”薄荧试探道。   时守桐没有察觉到薄荧的试探,想也不想地就把原因和盘托出: “你为了宣传《问仙》上访谈那次, 和主持人说你最想去但一直没有机会去的地方就是游乐园。所以我一直想带你来游乐园玩一次。”   薄荧愣住了。   她用最大的恶意猜过时守桐是不是想让他们的绯闻见报,也在心中为他开脱这或许只是少年自以为是的浪漫举动,她的头脑里已经转过许多种恶的或善的可能,却怎么也想不到,时守桐今天的行动,只是因为两年前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在起作用。   在这个时刻,薄荧忽然想起一件似乎不相干的事,时守桐的微博名称,“向着梦想前进”里的梦想一词,真的是她理解的那个梦想吗?   “时守桐,你的梦想是什么?”薄荧问。   “我有三个梦想。”时守桐黝黑清澄的双眼在光线昏暗的车厢里依然明亮,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薄荧,忽然反问道:“在我回答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我的存在有给你带来快乐吗?”   漫长的沉默过后,薄荧开口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有。”   时守桐粲然一笑,小小的梨涡深陷在他右边脸颊:“那我已经实现我的第一个梦想了。”   “……剩下的两个梦想是什么?”薄荧轻声问。   “等到实现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时守桐勾起嘴角,在鸡蛋仔冰淇淋上满足地咬了下去。   在薄荧忙着四处跑通告的空隙里,梁平见缝插针地用零散的时间带她去看了好几个上京市炙手可热的楼盘,薄荧最后敲定的是其中最贵的一个小区“扁舟台”,她倒不在意“距玉潭公园77公顷湖面仅60米”,或者“西侧就是亚洲最大的樱花园,樱花季的时候站在露台就可以观赏千里樱海”,真正打动她的是售楼小姐自豪地表示园区内的安保措施和**保护相当于“民间中南海”这句话。   薄荧如今的存款数已经和付六千四百欧元房费都心痛不已的时候截然不同了,她在选定好房型和单元、楼层后就当场付了全款,不仅让售楼小姐的脸笑得像开了花一样,也让梁平在一旁忍不住咂舌。   “你可以分期付款,多余的钱拿去投资或者开店,让钱来生钱。”梁平和薄荧一起坐进保姆车的时候说道。   “够用就行了,多了也没用。”薄荧淡淡地说。   “用不完还有我,我不介意帮你用。”梁平满面笑容。   薄荧看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明天开始又有什么工作?”   “没了,给你放春假,一直到二十八日晚会直播那天才有工作。”   “我不用休假。”薄荧说。   “你不休,其他工作人员也不休,我也不休了?”梁平白她一眼:“别人就不说了,这次我要是不回去过春节,我妈会让我给她过清明节。”   “又准备了相亲?”   梁平用难以言喻的烦闷表情回答了她的问题。   看到梁平不愉快,薄荧的心情就愉快了起来:“上次见的几个都不合适吗?”   梁平颇有深意地看了薄荧一眼。   “为什么看我?”薄荧问。   梁平转动方向盘,将车开出扁舟台的地下停车场,不以为意说:“不管之前聊得多好,只要对方知道你是我带的艺人,就无一例外地都没有后续了。”   薄荧愉快的心情一滞,嘴角的微笑渐渐消失在了脸上。   “你没有什么想法吗?”梁平等了半晌也没有回应,抬眼往后视镜里望去,薄荧静静地坐在靠近车门那一边,神情冷冷地看着窗外不断闪退的车水马龙。   “有什么想法?”薄荧冷淡地说:“我已经习惯了,再过不久,你也会习惯的。”   “她们没有眼光,所以才会直到现在依然是个普通人。”薄荧还以为梁平要破天荒地安慰她,结果他的下一句是:“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会被美色所惑的傻炮吗?”   “会。”薄荧冷冷地盯着他:“按你的话来说,世上所有一切都有标价,美色也是,你不会被女色所迷惑,却会被美色迷惑,因为女色可能低廉,美色却普遍价格高昂。”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还是个傻炮。”梁平说: “……我发现你挺记仇的。”   薄荧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在二十八日那天播出的上京春节晚会顺利的落下了帷幕,第二天统计出来的收视表中,上京卫视的春晚从众多卫视晚会中脱颖而出,取得收视桂冠,其中作为主要噱头的薄荧和林淮的共同演唱固然功不可没,新晋超级小鲜肉的时守桐在其中也起了很大作用,再加上胡成中导演美轮美奂的舞台设计和精心准备的语言类节目,上京卫视的直播春晚在好几天的时间里都霸占了网民议论的话题,进一步催生出了许多有关的网络流行语。   各大卫视的春晚比拼结束过后,艺人们就正式进入了春假时间,即使是劳模等级的工作狂,也差不多放下工作回家和家人团年了,薄荧没有家,也没有可以一起度过节日的人,春节对于她来说一直是一年中最排斥的日子,因为当她连工作的遮羞布都没有时,就再也没有东西能够遮掩她是个孤家寡人的事实。   如果世上所有人都一样高,那就不会有矮子这个词,如果每个人钱包里的钱都一样多,那就不会有人觉得贫穷,差异和痛苦都是通过比较得出的,薄荧的微信朋友圈里充斥着各种家族合影和团年饭的照片,照片上的每一个人都笑得无比开心,一遍一遍逼着薄荧认识只有她一人被世界排斥在外的事实。   春假期间,从林淮、时守桐或者其他任何人那里打来的电话都被她找借口匆匆挂断,在他们的眼里,她应该度过了一个繁忙的春假,而实际上却是薄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出租屋里靠着每天两个煎鸡蛋和牛奶和一书柜的书阴郁地过完了这一周。   等到梁平过完春假回到上京,再次见到她的时候,简直怀疑自己见到了女鬼,当然,即使是女鬼,也是聂小倩那种女鬼。   “你这一周怎么过的?瞧你这鬼样。”梁平皱着眉大步走到客厅的窗前拉开了厚厚的窗帘,明亮的光线从窗外倾斜而入,薄荧习惯了昏暗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侧过头去躲避刺目的光线。   拉开窗帘后,梁平走回拿着一本书坐在角落的薄荧,在阳光下端详着她的脸色:“你吃饭没有?”   “吃了。”薄荧的眼睛望着手中的书本,平静地回答。   梁平却不信,他抽走薄荧手中的书,视线在看到书脊上的“秘密:解读精神分裂症”几个字时顿了顿,接着又移向在沙发另一头重叠起来的好几本大个头书本的书脊,发现居然全是心理学类目的研究书籍。   “你看这些干什么?”梁平狐疑地看向薄荧。   “我大学选修了心理学,你不知道吗?”薄荧目光平淡的扫向梁平,梁平脸上的狐疑渐散,他放下手里的书本,对薄荧说道:“起来,我带你出去吃饭。”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工作?”薄荧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明天。”梁平皱眉看着薄荧单薄的身体,为他缩水的鸡蛋而心痛不已,决定实在不行明年就把鸡蛋一起带回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鸡蛋继续缩水下去了。   他深深的怀疑要是再迟回来几天,他的鸡蛋恐怕就不是鸡蛋,而是鸡蛋干了。   “还要明天?”他的鸡蛋露出不满的神情。   他的鸡蛋通常不会在脸上表露出过多的情绪,要想揣摩她的想法,就要看她的眼睛,梁平从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不满。   “我巴不得你快点开工,难道我还会嫌钱少?”梁平说:“先去吃饭,下午我给你约了装修公司,先把房子的装修方案定下来,赶快修好搬过去,你现在住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我换个衣服。”薄荧往卧室里走去。   “把你的脸也刷一刷,涂点东西上去,你现在的脸色特别适合去演《蓝色生死恋》这种剧。”   梁平冲着头也不回的薄荧说道。   过了十几分钟,薄荧从卧室里出来了,化妆过后的她脸色没有那么惨白了,梁平让她戴上墨镜,然后带着她坐电梯走下了公寓。   在附近的小餐馆吃完午饭后,梁平开车把薄荧带到了装修公司,和负责给她装修房子的设计师见了面。   面对雄心勃勃想要为她设计出一套美丽豪宅的女设计师,薄荧只用了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壮志凌云:   “不用那些装饰,只保留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须家具,能住人就行了。”   设计师露出微愣的表情,为工作以来首次听到的奇特要求而睁大了眼。   “您说的……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须家具,是指的什么?”设计师试探地问。   “对于卧室来说,床就是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须家具,对于书房来说,书柜就是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须家具。”薄荧看着她,平静地说道。   薄荧的话说完,就连一旁的梁平也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她:“你确定?”   薄荧轻轻嗯了一声。   梁平一直觉得薄荧的出租房里东西少得可怜,他还暗自想过什么样的房东才会在客厅里只放一张沙发和茶几,就算是他刚刚北漂那会住的地下室,也不像薄荧那个租房一样到处都是光秃秃空荡荡的,以前他还以为是薄荧节俭,不舍得添置家具,现在他忽然起了一丝疑惑——   那个租房在薄荧入住前就已经是那副空荡荡的样子了吗?   “什么也不要?嗯……好吧,我试试……软装做到最简的话,那么硬装上就可以大胆一点,我们可以……”   “刷白色乳胶漆、铺接近白色的木地板,不要花纹。”薄荧轻声但毋庸置疑地说:“色调尽量以白色为主。”   “这……”设计师看了眼梁平:“没有其他色来协调的话,这样装修出来会很压抑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就这样。”薄荧轻声说:“……干净。”   设计师求助的目光投向梁平,梁平左右不了薄荧,更何况他也没必要左右薄荧,这件事和他又没有关系。   “随她吧。”梁平说。   最后薄荧和装修公司敲定了交房时间,确定两个月后入住新房。 ☆、第119章   薄荧在春假过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为《VOGUE》拍摄情人节特刊封面,她对这份工作没有任何意见, 唯一的疑问就是, 情人节特刊,为什么要找她和元玉光两个女性来拍?   “你们俩都有粉丝号召力呗, 现今当红的女明星里,只有你和元玉光有过让杂志脱销的经历, 为了能让双王同框,《VOGUE》这次光明星出场费就占掉了一期杂志的大部分预算, 光这个噱头, 就足以让《VOGUE》 从二月特刊大战中脱颖而出了。”梁平转出车钥匙,打开车门走下了车。   薄荧动作慢一些, 跟着他的后脚走下保姆车:“什么双王?”   “网友送给你们的称呼, ”梁平看了眼薄荧:“矗立人类颜值巅峰的元王和薄王, 简称双王。”   “……”薄荧神色有些微妙。   “有点羞耻?”梁平笑了起来:“是很中二, 可是这话也没毛病。”   两人进入摄影棚后,《VOGUE》的工作人员很快走了上来, 先是问好了两句,然后迅速进入正题,把负责此次封面拍摄的摄影师和负责人物采访的杂志记者向薄荧介绍了一遍,薄荧和他们微笑问好以后, 梁平留在了原地,薄荧则被带到了服装间试穿今天拍摄的服装,换好衣服后,工作人员又把薄荧领到了化妆间的门外。   “你进去吧, 我们的化妆师已经在里等候了。”工作人员笑着说道。   薄荧道谢后,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才开门而入。   化妆间里有好几个人,薄荧一眼就看见了被簇拥其中正在上妆的元玉光,她穿着黑色的中袖修身毛衣,外搭着一件暗绿色的绒布印花背心裙,一名化妆师正面向着薄荧给她扫修容粉,当元玉光因为开门声而朝她眼波流转的时候,那一抹不经意的风华让薄荧的脚步不由一顿。   短暂的怔神后,薄荧关上身后的房门,对元玉光露出礼貌的微笑:“元前辈,您好。”   元玉光对她微微颔了颔首,算作回应,然后就重新转回了头颅,一言不发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薄荧隔着一个座位在元玉光旁边坐下,任由两个走上前来的化妆师开始给她化妆。   整个上妆过程里,化妆间里的气氛都是寂静压抑的,仿佛是受到不苟言笑的元玉光的影响,就连化妆师的表情都个个肃穆不已,没人说话,更别提说笑了。   元玉光比薄荧先一步化好妆,离开了化妆间,元玉光走后,严肃的空气缓和了下来,几个化妆师试着和薄荧聊起了天,薄荧时不时回应几句,在一个多小时后也上好了妆。   给其中两名试着提出签名要求的化妆师签好名后,薄荧回到了摄影棚,元玉光已经在拍摄单人画面了,薄荧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元玉光的单人拍摄就结束了,元玉光走出绿背景,守在一旁的化妆师连忙走过去为她补妆,负责场景和道具的工作人员趁着这个时间,马上开始准备新的拍摄背景,摄影师一边从镜头里看,一边时不时指挥着工作人员变动道具的摆放位置。   这次《VOGUE》特刊封面的主题是陷入恋爱的女人,年轻一些的薄荧负责表现少女时期的初恋,元玉光则负责表现成熟女人的热恋,在妆容和服装的选择上,两人也能看出明显差别,一个充满少女气息、青涩动人,一个风情万种,散发着经过时间发沉淀后特有的诱人香气,不管是哪一种,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美,美得惊心动魄。   美丽带来的冲击力是可以叠加的,这就是一排大长腿的女团朝你一起望来和其中一名大长腿朝你望来的区别,当拍摄正式开始,进去状态后的元玉光和薄荧一齐朝摄影师望来的时候,这名见多识广的著名摄影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跳过快、口干舌燥。   “嗯,不错,感觉很好,换个姿势,元玉光,你去抬薄荧的下巴,表现出成人在恋爱中游刃有余的模样,薄荧,你要露出涉世未深的少女的一点茫然,但更多的是羞怯。”摄影师在镜头后指挥道。   对于摄影师的指示,元玉光没有犹豫地执行了,她站着,薄荧坐着,元玉光温度偏冷的食指和中指触到薄荧下颌,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在这个姿势下,薄荧必须要和她对视,元玉光的气质给人感觉很冷,她的眼睛也是如此,乌黑沉静,像是一湖秋日的寒潭。   望着她沉静的瞳孔,薄荧在短短一瞬间忽然转过数个念头,经过无数个日夜的努力,她早已不是那个只能从路过的巨幅海报里仰望元玉光的少女了。   现在她已经和元玉光一起站在了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站在了曾经她认为自己永远达到不了的地方,但是为什么,她还是感觉不到一丝快乐?   她曾经以为只要进入娱乐圈,只要和同样外貌出色的众多明星站在一起,她就能摆脱不幸的源泉,但是为什么,她的内心依然还是充斥着隐秘的痛苦?   谁来告诉她,如果连这条路都走不通,那么她又该走向何方?   “薄荧,你的表情不对,这不是哀恋,你调整下表情,羞怯,羞怯,表现得害羞一点,幸福一点。”摄影师从镜头后伸出头喊道。   薄荧垂下眼皮后深吸一口气,随后抬起眼,不过一刹那的时间,她眼睛里的哀色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羞涩却雀跃的目光。   看着薄荧的快速转换,这一次换成元玉光被摄影师叫停了。   “元玉光,集中精神一点,我们重来一遍啊,你们都注意好表情。”摄影师说。   重来一遍后,两人都没有出错,很快就拍完了这一组照片。   双人拍摄总共进行了两个半小时,两人都各有两套服装和妆容,双人合照拍完后,在薄荧来之前就完成了采访的元玉光结束工作要走了,她的助理走了过来接她去卸妆换衣,元玉光却依旧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地看着薄荧。   “有什么事吗,前辈?”薄荧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分毫地微笑道。   “你和……”元玉光的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了,她垂下眼睫,低声说道:“……算了,没什么。”   她转过身,和助理一起走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薄荧的单人画报也拍完了,一名工作人员走了上来,领着薄荧去了摄影棚隔壁的采访间,作为经纪人,在这种场合梁平总是紧随在薄荧身旁。   采访开始后,杂志记者和薄荧简短的寒暄了几句,随后就争分夺秒地进入了正式提问:   “因为我们这一期的特刊主题是‘恋爱’,所以我们也来聊一聊恋爱的话题好了,在这次拍摄中,你完美演绎出了陷入初恋的青春少女,是因为自己也有一段甜蜜的初恋吗?”杂志记者手握录音笔,神情友善地对薄荧说道。   梁平在一旁坐着没说话,意味着这个问题薄荧可以回答。   可以回答,薄荧却不想回答。   “换一个问题吧。”她微笑道。   记者怔了怔,几秒后重新开口道:“那么能不能透露一下你的初恋发生在多少岁的时候呢?”   “我不想谈初恋这个话题。”薄荧保持着脸上的微笑,礼貌地说道。   记者为难地看向一旁的梁平。   “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们换个问题吧。”梁平露出抱歉的笑容,诚恳地请求道。   “……”记者翻了几页她手里的笔记本,几秒后重新抬头看向薄荧:“如果要你给初恋和热恋各选一个代表的颜色,你会怎么选?为什么?”   “初恋是蓝色,热恋是红色。”薄荧这次没有回避,很快地回答了问题:“初恋时总是患得患失,像是忧郁的蓝色,热恋时炙热不已,像是滚烫的红色。”   “那你觉得爱情应该是什么颜色?”   “……”薄荧愣了一下:“我不知道,没想过。”   “你今年马上就要二十一岁了,好多同龄人都已经开始恋爱了,你有没有这个想法?”   “我还在等合适的那个人。”薄荧笑道。   “你以前说过你喜欢的人,就是你的理想型,这个想法现在有没有改变?”   “没有。”   “如果让你在圈中艺人中挑选一个最接近你心目中那个他的人,你会选谁?”   梁平笑着在薄荧说话前开口了:“不好意思,换一个问题吧。”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她已经消费林淮很多次了,他们双方的关系目前定位在关系很好的前后辈上,在这里再说出林淮的名字只怕会适得其反,引起林淮粉丝的反弹,其他的人?她还有什么选择?   “我看到拍摄中你和元玉光合作非常默契,这是你们第一次正式合作吧?有没有什么感想?”   “她很敬业、认真。”薄荧笑道:“还有一点就是,她真的很漂亮。”   “她一定也在这么想。”记者也笑了起来:“你知道网友们把你们并称为双王的事吗?”   “知道,我的经纪人今天刚刚告诉我。”薄荧微笑:“有点惭愧,承蒙网友们看得起我,但是元前辈比我好看,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场,那是我学不来的。”   “你太妄自菲薄了,你的身上也有一种旁人学不来的气质,这是大家公认的。”记者笑着说:“我们的采访就到这里结束吧,谢谢你的配合。”   “辛苦你了,之后的事就麻烦你们了。”梁平站了起来,笑着和采访记者握了握手。   薄荧微笑着告别了记者和其余工作人员,在梁平的陪同下走出了采访间。   “接下来还有什么行程?”薄荧问。   “去山海大酒店和上京电视台的台长、《奇葩去哪儿的》的负责PD,还有其他一些台里的重要人物吃饭。”接到薄荧投来的不信任的目光,梁平眉头一皱:“你就把心吞肚里去吧,一个包间里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我还没那么大能耐在众目睽睽下把你卖给谁。”   “……最好是这样。”薄荧冷淡地说。 ☆、第120章   两人来到饭店贵宾包间的时候,餐桌上的人还只到齐了一半, 梁平按照座位顺序一个个介绍给薄荧认识, 轮到一个带着淡淡微笑的茶色长卷发的女人时,梁平的笑容更加亲切热情了:   “小荧, 这就是《奇葩去哪儿了》的制片人兼导演,罗妙怡, 她的母校也是上大,学的社会学, 你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吧。”梁平笑着说:“罗美女前不久还在日本高就, 最近才回到国内,要是对国内不熟悉, 想找好吃的好玩的, 就让我们小荧做东带你去玩啊。”   “罗前辈, 您好。”薄荧微笑。   “你好, 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已经从梁平那里听他夸奖过你很多次了, 他还说荧幕上的你没有真人一半好看,今天好不容易见到真人,我终于知道他没有夸大其词了。”   “罗前辈您过誉了,梁哥那是王婆卖瓜, 自卖自夸呢。”薄荧笑道。   “罗美女贵人多事,这次好不容易在饭桌上碰上,小荧,你要抓紧机会好好向罗美女请教一些综艺上的事情, 她是这方面的专家,在国内,罗美女自称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梁平说。   “得,又开始捧我了。”罗妙怡笑着摆了摆头。   “我这叫什么捧呀,我就是实话实说。”梁平说:“我先带小荧过去认识认识其他人,一会回来就坐你旁边啊。”   “行,你们去吧。”罗妙怡微笑点头道。   在梁平带薄荧认识其他人的时候,剩下的人也陆续来齐了,梁平带着薄荧走了一圈,把所有人都介绍过了以后,又回到了罗妙怡身边落座。   薄荧鲜少参加应酬,但这不是说她就不懂饭桌上的规矩,在国人的饭桌上有一个绝大部分时候都能通用的等式,一顿饭吃得越开心,酒就喝得越多,反过来也是一样的,要想让这顿饭吃得开心,酒就要喝得多。薄荧不擅长喝酒,可是好的资源不会无缘无故就掉在她的头上,有实力的女星不止她一个,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伸手去够,如果她不伸手,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掉在别人的手里。   整个应酬的时间里,薄荧喝了一杯又一杯,敬别人,被别人敬,尽管梁平为她挡了不少酒,但薄荧喝下的酒依旧难以计量。   宴席结束后,饭店外已经下起了绵针一般的早春寒雨,阴暗的夜空中泛着墨蓝,两人站在门口等了一会,一辆白色小保姆车停在了饭店门口,程娟从车上走下,一脸担忧地帮着梁平把脚下无力的薄荧扶上车。   “你怎么样?”梁平坐上副驾驶后,回过头来观察薄荧状态。   薄荧不想说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随后坐上驾驶席的程娟发动了汽车,车门关闭后,小小的空间里充满了酒精的味道,梁平伸手按下遥控按钮,把程娟身旁的车窗降下了一半,裹着雨水的夜风和湿润的空气从窗外当即吹入,吹走了汽车里的大部分酒气,薄荧坐在副驾驶背后,这个位置受不到雨水蒙面,只会享受到夜风带来的轻轻吹拂。   被毛毛雨吹了一脸的程娟幽怨地扫了一眼梁平,为了薄荧,她忍。   “你今天很努力。”梁平说:“看来你也明白这次机会有多重要?”   “……你都明白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薄荧调整了自己略微歪斜的身体,直直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疲惫地说道。   这档真人秀节目投入巨大,上京卫视的野心从强大的节目主团队上就能窥出,在综艺制作上,日韩两国领先国内太多,上京卫视花重金从日本请回大有名气的综艺名导罗妙怡,又从韩国请了几位实力作家加入创作团队,在出演阵容上,目前已经确定有收视率保证、国民级的顶尖主持人王仑加盟,可以说进行到这里,《奇葩》这档节目已经已经可以预见必火的未来了,未知的只有究竟能火到什么程度这一个问题。   一线艺人拍一档综艺节目,每季片酬最少都在1000万以上,超一线为2000万以上,大咖级别的则动辄3000万起步,体力消耗越高、越辛苦的室外综艺,片酬越高,听说王仑接拍《奇葩》,片酬已经达到了耸人听闻的4800万,综艺节目一般是一季10到13期,拍摄时间不会超过30天,但片酬却相当于拍了一部完整的电视剧,甚至在大多数情况下,综艺的片酬还会高过电视剧的片酬。   梁平看中的正是其中的低投入高收益,薄荧看中的则是真人秀能够给她带来的病毒式扩张的人气效应,一个艺人战战兢兢拍十几部电视剧积累的人气,很多时候都比不上在一部人气综艺里当个常驻嘉宾来得迅速有效。   今年的《圈中人》系列榜单已经在前几天出炉了,在四小花旦榜上,她已经前进到了第三,罗莎被挤出了榜单,占据第四名的不是之前被薄荧取代的孟洁娅,而是去年十月份出道,一路高飞猛进的新晋小花董行瑶。如果薄荧能够出演《奇葩》,明年的四小花旦榜榜首到底是姓元还是姓薄,就会变得难以预料。   “你觉得我们机会大吗?”薄荧问梁平。   “难说。”梁平转过身看向前方:“六个常驻嘉宾,只有一个女性名额,竞争太大了。”   “排在四小花旦第二的人气小花岑梦昭、人气大伤想要借助真人秀翻红的罗莎、拍摄酸奶广告一夜成名的董行瑶,只要是有档期的女星,谁没有盯着这块肥肉? ”梁平说。   所有能够努力的都已经努力了,事到如今,只有听天由命了。   后排许久都没有传来声音,梁平从后视镜里往后看去,薄荧正侧头靠着椅背的头枕,神色茫然地凝视着窗外夜雨,她乌黑的瞳孔中像是也吹进了细雨,湿润而迷离,就像采访的记者所说一样,薄荧的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独特气质,疏离、空灵、迷离梦幻,世人都将元玉光比作冰天雪地中傲然的雪莲花,拥有不分伯仲美貌的薄荧则是一缕和煦的春日阳光,但是梁平却知道,和仅仅是用冷漠当做保护色、外冷内热的元玉光不同,薄荧的冷,是真正的、万丈寒潭一般的冷,即使有着层层的伪装包裹,依然阻挡不了一缕一缕的寒气从假面下溢出。   她的微笑是虚假的,有礼有节是伪装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雕琢过的,她把内心的感受藏到最深最暗的地方,签约马上三年,梁平至今没有听到薄荧表述过她的心理感受,无论开心或是难过,无聊还是兴奋,在普通人口中很常见的话,薄荧一次也没有说过。   他可以肯定,就连睡觉的时候,薄荧也一定是紧闭嘴唇、全神戒备的那种人。   在宁静的缄默中,开车的程娟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梁哥,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梁平收回目光,看向程娟。   “马上就要到零点了,你能用我的手机帮我买一下吴泊宁的数字新专辑吗?”   “……我怎么记得昨天还看到你在微博上刷时守桐的话题?”梁平扬起眉毛,脸上写着满满的嫌弃。   “我是博爱党嘛……梁哥,你就帮帮忙吧,前一千名有送特别 Demo呢!”程娟请求道。   “前一千名?吴泊宁的新专发售用不了一秒就能卖出几十个一千,你想抢前一千,做梦还快点。”   “不试试怎么知道!万一梁哥你手气特别好呢!”程娟再次恳求道。   “行了行了,拿来。”梁平不耐烦地伸出手。   程娟立马兴奋地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梁平打开音乐APP,在最醒目的首页大图上看见了吴泊宁的新专发售信息。   “还有一分钟了,你注意啊。”程娟兴奋地说。   梁平看着手机屏幕,没答话。   一分钟后,他把手机扔还给程娟:“第三秒完成交易,已经排在了十多万名上。”   “什么鬼!这些人有病吗?半夜三更不睡觉的啊?!”程娟气得大叫。   梁平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半个多小时后,小保姆车停在了薄荧租房楼下,程娟和梁平把薄荧送上十二楼,看着她开门走进家门才放心的离开。   关上房门后,薄荧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痛苦。她强打着精神去浴室冲了个澡,在热水的作用下,她的头脑稍微从酒精的麻痹中清醒了一些,但同时,薄荧胃部的绞痛也更加清晰了。   洗完澡后,薄荧将疲惫的身体扔进被窝,忍着腹中绞痛一动不动地仰面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痛到最后,她的感官都已经麻木了,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到底睡着没有、睡了多久,手机的定时闹钟就让她睁开了双眼。   薄荧拖着沉重的身体起床,一如往常地洗漱完毕后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一边进食早餐一边浏览着早上的新闻。   因为凌晨吴泊宁新专辑的发售,今天早上的娱乐新闻特别热闹,门户网站和大v争先恐后地报道“发售一小时即卖出一百二十万张数字专辑”的空前盛况,纷纷感慨这是天王的反击,用事实告诉看热闹的人们,流行乐坛中的王者,依旧姓吴。   薄荧吃完早餐后一直在等梁平的电话,但是直到九点,她也没等到梁平的电话,对于梁平这种将时间和金钱划等号的人来说,睡过头是难以想象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薄荧拿出电话正准备给梁平打去时,梁平的信息在这时抵达了薄荧的手机:   “五分钟后下楼,去上京电视台参加《奇葩》的事前研讨会。”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长评看,孤独寂寞冷,有没有看过本文的推荐?论坛微博什么都行,附个链接让我围观一下,不过如果是排雷那就算了,我玻璃心=3= ☆、第121章   薄荧戴上墨镜匆匆下楼后,白色小保姆车已经停在楼下, 车上只有梁平一人, 薄荧坐进汽车后,梁平立即发动了引擎, 转动方向盘调头开向小区大门。   “今天早上七点过我就接到了节目组电话,通知我你入选了六位常驻嘉宾之一, 在片酬上,我考虑到资源置换, 给了友情价1500万一季打包的价格。”梁平一边开车一边说。   “另外五人确定了吗?”薄荧问。   “李阳洲占了一个位置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代言的和路雪是这次《奇葩》的主要赞助商之一,豪砸了八千万来让代言人实现弯道超车。除此以外, 我还打探到薛洋安也会以友情价一季1800万的价格加盟, 就薛洋安来说, 这个价格和跳楼价没什么差别了, 剩下两人还不清楚具体消息,从节目组预算来看, 一线明星已经足够,大概会在二三线艺人身上产生结果。所有出演的常驻嘉宾都会参加一会的节目研讨会,到时候就能知道剩下两个名额花落谁家了。”   顿了顿,梁平又说道:“李阳洲这家伙运气是真的好, 他那个半路出家的经纪人没什么能力,可是机会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往他身上撞。像这种一出道就顺风顺水的艺人,圈子里并不多。”   “运气好也是一种能力。”薄荧轻声说。   “傻人有傻福。”梁平说。   半个多小时后,薄荧和梁平来到了上京电视台, 敲门走进《奇葩》的策划会议室时,房间里只有罗妙怡和十几位作家,罗妙怡给薄荧简单地介绍了一遍后,会议室们的再次打开了,这次走进来的是李阳洲和他的经纪人邬贵河,看见薄荧,李阳洲和邬贵河都吓了一跳,李阳洲瞪大眼睛看着薄荧,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和你一样的原因。”薄荧微笑。   “哎哟,真是缘分啊。”邬贵河露出老实人的朴实笑容,推了李阳洲一把,和他一起走了过来。   “……孽缘吧。”李阳洲摆着头,嘟哝着坐到了薄荧身边,邬贵河在李阳洲身旁坐下。   “小梁,早啊,你们来得真早。”邬贵河伸出头来冲薄荧身边的梁平打招呼,梁平笑着回应道:“早啊,邬哥。”   “早啊,罗妹子。”邬贵河冲坐在椭圆形长桌首位的罗妙怡扬声问好,罗妙怡含笑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几分钟后,会议室的门再度打开,这次一共有六人进入,其中的一男一女一看就是来签约的出演嘉宾,另外四人看起来则像是经纪人或助理的模样。   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剃着寸头,身材又高又壮的男星是成名已久、时常在各大动作片里出演二、三番的动作演员孟毅行,虽然实际年龄已经三十五岁,但孟毅行的外表看起来还是只有二十七八,一走进来后,孟毅行就礼貌地和坐在桌上的所有人轻声打了招呼,然后才默默地坐到了李阳洲对面,他身后的中年男人也跟着他坐了下来。   和孟毅行一起进来的有着巧克力色慵懒卷发的女星是董行瑶,去年十月出道以后人气一直持续攀升,虽然还不能称之为一线女星,但在满若星辰的二线女星里,董行瑶已经是个不容小觑的存在了,她走进会议室后,扫了一眼房间里坐的人,然后就一声不吭地隔着一个座位坐到了孟毅行旁边,她身后的三人跟着也要落座时,罗妙怡露着不太愉快的微笑朝她开口了:   “不好意思,会议只能艺人和他的经纪人参加,请其他人出去等候。”   董行瑶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她身边一个二十多岁,应该是经纪人的男人开口对另外两个年轻一些的男女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两个应该是助理的人出去后,董行瑶的经纪人坐了下来。   薄荧收回目光,看了眼身旁的梁平,对方朝他幅度微小的摇了摇头,表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五位常驻嘉宾中的唯一女性变成了唯二。   目前为止还还没有到达的明星就只剩下薛洋安一人了,一群人等他等了将近一小时后,薛洋安才带着经纪人姗姗来迟。   “抱歉,抱歉,各位久等了,路上一直在等车,不好意思了啊。”薛洋安的经纪人一进来就不住地说着道歉的话语,薛洋安则一言不发,在经纪人道歉的时候拉开一张空椅就坐了下来。   “堵车谁都会遇上的,先坐下吧。”罗妙怡笑着说。   所有人都到齐后,罗妙怡才正式开始了研讨会的讲话:   “这次只是节目组的一个事前讨论会,我们节目组需要对你们有一定的了解,才能更好的挖掘你们身上的综艺性,希望在讨论会的过程中,我们能互相给与对方好的灵感,让这个节目变得更好,如果有什么建议或想法,欢迎各位在讨论会上提出,我们一起讨论。”   研讨会一共进行了两个小时,散会后,薛洋安最先离去,董行瑶其次,接下来还有行程的薄荧也赶着离开,她和剩下的人打了声招呼后,就和梁平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这样的研讨会还会进行几次?”薄荧低声问道。   “应该不会召开了,后续的研讨会是节目组自己进行,再通知过来的话,十有**就是签演出合同的时候了。”梁平和路过的一名相识的职员笑着点了点头,回过头后同样低声回答道。   “董行瑶是怎么回事?”走之前看见梁平和罗妙怡说过话的薄荧问道。   “背后有金主出力。”梁平低声说:“她背后的赞助商原本想把你挤走,换董行瑶占那个位置,是罗妙怡一手把你保下的,所以四男一女就变成三男两女了,董行瑶把另外一个原本已经确定出演的二线男星给截胡了。”   “你要小心一点,现在还没有签约,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梁平告诫道。   “……我知道。”薄荧说。   只要没有签下演出合同,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改变。   梁平说的没错。   半个月后,《奇葩去哪儿》正式公开了五个常驻嘉宾人选,的确是三男两女没错,两女中的两女却没有了董行瑶的名字,而是换成了一个叫刘羡的新人女星。   在《超越青春》剧组拍摄间歇的时候,梁平给休息中的薄荧看了这条新闻。   “刘羡是谁?”薄荧蹙起眉头。   薄荧自认能够说出娱乐圈中上至顶尖大咖下至四线的所有艺人名字,但是刘羡这个女星的名字她却没有任何印象,要么她是刚出道的艺人,要么她是一个排在四线以外的艺人,不论哪种情况,她能挤下有金主支持的董行瑶,争取到出演《奇葩》的名额,都说明这个人不容小觑。 ☆、第122章   “刚出道还没有任何作品的艺人。”梁平冷笑。   “又是金主支持?”   “她可不需要金主。”梁平看了薄荧一眼:“她和我们这种平民不一样,我们是为了生存, 她是兴趣所致, 不想玩了,随时可以撂担子走人, 继续回去做她的千金大小姐。”   看见薄荧疑惑的目光,梁平接着说道:“刘羡是刘谦良的独生女, 未来没有意外的话将会继承她老爸的全部身家。”   “刘谦良是谁?”薄荧还是半知半解,只依稀猜到刘谦良大概是个身家颇丰的富豪。   “疾风速运的创始人, 今年发布的福布斯中国富豪榜上, 他以六百多亿的身家排到了第十。”   “……的确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奇葩》里面,四个常驻嘉宾, 你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刘羡, 她要是想碾死你, 动动小指头就可以了。”梁平告诫道。   “我知道。”   “最多还有两天, 《超越青春》就要杀青了,买下独播权的西青电视台原本计划在今年六月开播, 但是考虑到你和李阳洲加盟《奇葩》可能引发的人气效应,西青电视台和上京电视台商议后,达成了同周开播的协议,这是一个三赢局面, 对他们来说,能有效刺激电视台的收视率,对你来说,有两个人气作品在身后加持, 可以预见你的人气将会迎来一个爆发期。”   “戏还没拍完,就已经有电视台买下了?”薄荧有些意外。   “有薛洋安出演,谁管你拍成什么样,他就是收视率的保证,《超越青春》刚确定主演不久,西青电视台就抢在其他电视台之前高价买下了这部剧的独播权,上京电视台本来也想买,但是因为接连在春节晚会和《奇葩》上的大投入使得剩余预算不足,最后在独播权的竞价中落败了。”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李阳洲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薄荧,今天拍完夜戏后剧组里的主创们要去美食街吃小龙虾,算是私底下的一次杀青宴,你要去吗?”李阳洲问。   薄荧对李阳洲的邀请感到受宠若惊,她十分感动,然后拒绝道:“抱歉,我晚上……”   “少来啊,戏都要拍完了,你不用去健身房了吧?剧本也不用看了吧?你一个人在酒店房间里呆着养蘑菇么?”李阳洲皱起眉头:“晚上我请客,收工后别走。”   李阳洲不由分说地说完就转身走了,薄荧苦笑一下,知道晚上是跑不掉了。   “多出去活动活动好,你又不是真的仙女,别活得不食人间烟火。”梁平往椅背上一靠,乐见其成地说。   晚上的夜戏拍完后,薄荧果不其然被李阳洲监督着,和一大群人开车来到了美食街,闹闹哄哄地吃到凌晨一点,宵夜才算结束,因为第二天还有工作,大家都有所顾忌,喝了酒,但喝得不多,也就解解馋罢了,薄荧把这当做工作的一部分,敬了在座的各位两杯啤酒,工作人员们都颇有些受宠若惊。   两天后,《超越青春》全部杀青,剧组在影视城的一家酒店里举办了正式的杀青宴,除了薛洋安以外的主演全都出席了,一向内敛的白木秀明在杀青宴上喝了几杯酒后性格大变,从闷葫芦转变为了话匣子,拉着路过他的每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话,累得他身边的翻译一杯水端了半天,却时时找不到喝水的机会。   几乎每一个主创演员被他手拉着手絮叨过了,薄荧也不例外,她在去自助餐台取水果的时候,不幸被这位喝醉的日本导演拉住。   “荧酱,这部戏里,我最欣赏的就是你了。”白木秀明面色通红,郑重地拉着薄荧的手说道。   翻译无奈地放下刚刚举到嘴边的水杯,翻译了白木秀明的话。   薄荧也很无奈,白木秀明的握法像是一个长辈在教导后辈,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但是为了避免误会,她还是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   “你演技好,长得也像天女一般美丽,就像是我们竹取物语里的辉夜姬一样,你知道辉夜姬吗?她是一位充满智慧和美丽,不畏权贵的聪敏少女,她在我们日本家喻户晓!你要是来了日本,我给你拍电视剧、电影!你也一样能家喻户晓!我保证!真的!”白木秀明诚恳地看着薄荧,他平时总刻意地板着一张脸,像个小老头,喝醉了倒像个小孩子了,满目的纯真。   “谢谢导演赏识,有机会的话我一定来日本发展。”薄荧笑道。   “不要等机会!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走,我们现在就去机场!”白木秀明打了个嗝,拉着薄荧就要往外走,翻译急得中日文一起飙,说了好半天才把白木秀明拦下。   一场杀青宴结束后,人人都红光满面,只有翻译的脸上满是疲倦,好像忽然间就苍老了几岁。   情人节当天发售的《VOGUE》限量特刊如众人所料那样销量爆炸了,虎视眈眈的两方粉丝从凌晨开始就守在电脑前等着发售,不到两分钟就以迅雷之势拍完了整整十万本特刊,创下了平均一秒即售出一千本的历史之最记录!甚至在售罄以后,迅速出现了高价求购的信息,原价二十一本的杂志被火速炒到了四千一本,增幅高达令人瞠目结舌的200%。   在外界为“双王效应”而议论纷纷的时候,薄荧拿到了她的驾驶资格证,不过驾驶证对她的生活没什么改变,负责开车的还是梁平或者程娟,绝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后排一个人看书或是争分夺秒地睡上一会,就像现在一样。   “薄荧。”梁平从后视镜里看着闭眼休息的薄荧,开口叫道。   他话音未落,坐在后面的薄荧就睁开了眼,她睁眼睁得太快,眼神太警醒,单从她的神色上,梁平看不出她在这段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路程里究竟有没有睡着。   “准备一下,马上到了。”他说。   薄荧不慌不忙地从包中拿出迷你梳妆镜照了照脸上的妆容,确认没花后,旁边的程娟递过来一把气囊梳,薄荧用它理了理头发后还给了她。   “这次的娇兰粉丝见面会只发出了一万张门票,会场外却已经聚集了几千名没有票的粉丝,虽然娇兰已经在外围布置了保安,但是一会下车后你还是小心一点。”   “好。”   薄荧的小保姆车刚刚出现在会场入口处的时候,周边的尖叫就此起彼伏起来,被挡在两边的粉丝狂热地呼喊着薄荧的名字,神情激动。薄荧摇下车窗,对窗外的粉丝挥了挥手,粉丝们陡然拔高的尖叫声险些震破云霄。   梁平的叹气声淹没在这震耳欲聋的欢呼尖叫声中。   “你再刺激两下,他们就要冲破防线了。”他说。   “他们好多人是从其他省市来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为了见我一面。”薄荧轻声说:“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梁平勾着嘴角嘲讽地笑了一下。   小保姆车停在了会场门口,薄荧下车以后,保安有些控制不住热情的粉丝了,粉丝们不断缩减着和薄荧之间的距离,粉丝们的呐喊声和保安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现场变得越来越混乱。   “快走。”梁平说着,护着薄荧快步往会场里走去。   薄荧在越来越小的包围圈里举步维艰,好不容易才被梁平半拉半扯地抓进了大门,会场的大门在身后关闭,粉丝们激烈的尖叫和喊声瞬间被隔绝了大半,梁平喘着气,愤然说道:“这哪里是几千人的架势?外面要是没有一万人我就把这玻璃门给吃下去!”   “走吧,别留在这儿了。”他转过头看向薄荧,看见的却是她失去血色的脸,薄荧呆呆站在原地,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摊开的手心,苍白如纸的脸上露着一抹梁平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   恐惧。   “你怎么了?”梁平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严肃起来,他快步走到薄荧身边,视线朝她手心里看去。   在她白皙的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红得仿佛染血一般的赤色花瓣。   “刚刚粉丝趁乱塞给你的?”梁平皱眉说道:“别在意,这种事常有的,花瓣还算好的,不是其他什么恶心或者危险的东西你就该高兴了。”   他话还没说完,薄荧就像触电一样把手指收紧,用力地攥了起来,她垂下手,用拳头的背面对着梁平。   “走吧。”她低声说完,两片苍白的嘴唇用力地抿在了一起,越过梁平大步往前走去。   梁平看向一旁的程娟,程娟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第123章   在接下来的粉丝见面会上,其他人或许没有察觉到薄荧的异常, 但和薄荧朝夕相处的梁平却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魂不守舍, 等到见面会终于宣告结束后,梁平和程娟兵分两路, 他带着薄荧从会场的后门乘坐主办方临时准备的车离开,程娟则去开小保姆车, 三人将在下一个工作地点汇合。   “你怎么样?”梁平一边开车,一边瞄着后视镜里的薄荧, 她侧头望着窗外, 梁平看不清她的神情。   没有人回答,车内流淌着死寂的空气。   “我是你的经纪人, 如果是会影响你工作和身价的事, 你应该告诉我, 让我来解决。”他说。   几秒后, 薄荧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慢慢转过头, 抬眼看向镜中注视着自己的梁平。   她涂着樱色口红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梁平都以为她要对自己和盘托出了,但是她沉默了一下, 再度开口时,她对他露出了美丽动人的微笑:   “你知道我胆子小,刚刚只是被吓到了而已,已经没事了。”   看着微笑的薄荧, 梁平知道她已经穿上了最坚硬厚重的盔甲。   尽管她在微笑,但是梁平知道,她的微笑真正表达的却是冰冷的防备。   这也没什么不对,毕竟对象是一个曾经出卖过自己的人,换做梁平,他也不会对对方敞开心扉。   敞开心扉,往往意味着露出弱点。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露出弱点也许会换来一阵爱怜的舔舐,也许会换来一对尖锐的獠牙,如果薄荧对他露出弱点,他会用獠牙扼住她纤细的喉咙,就像她一得知他的弱点时,毫不犹豫地反身咬住他的喉咙一样。   他们是同类,真正的同类。   “你脸色很差,回保姆车后先上妆遮一遮。”梁平淡淡地说,不再提起之前的事。   薄荧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默默无言地望向窗外。   当天的工作结束后,梁平开车送薄荧回家,在楼下的时候,薄荧一反常态地叫住了欲走的梁平:   “……能不能麻烦你送我上楼?”薄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故作镇定的脸上依稀能看出一抹紧张。   那抹紧张不是出于请求一个男性送她回家,她的目光中透露着恐惧。   梁平看了她半晌,同意了她的要求。   两人来到空无一人的电梯间,按开了本就停在一楼的电梯间,两人走进电梯后,薄荧呆站着,梁平看了她一眼,伸手按亮了11楼的按钮,随着楼层的上升,薄荧身体的紧绷也越加明显,电梯微微晃动,门扉渐渐打开了,电梯外的走廊依然空无一人,薄荧租房的大门就在尽头,安安静静地等着主人的归来。   “没人。”梁平说着,率先走出电梯。   片刻后,薄荧从电梯里迈了出来。   梁平走向租房的大门,走了还没有一半的时候,他漫不经心的表情忽然冻结了起来:“等等——”   但是已经迟了。   薄荧已经看见了。   散落在门扉外的一地蔷薇花瓣,这些鲜艳如血的蔷薇花瓣激起了被薄荧深埋在记忆中的那一天。   她发麻的指尖仿佛又触到了黏稠灼人的鲜血,耳边似乎又听到了花枝穿破眼球带来的那一声微小的气泡破裂声——扑。   扑。扑。扑。   她的心脏满溢着气泡破碎的声音。   “薄荧!”   手臂传来的疼痛唤醒了她,她回过神来,发现梁平面带怒色地看着她:“你振作一点!”   薄荧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远处散落的蔷薇花瓣。   再迟钝,梁平也从薄荧异常的反应和两次出现的花瓣上联想起了三年前发生的那件事。   “先离开这里再说。”梁平拉着薄荧向电梯走去,身后的人就像是一张没有重量的风筝,被他轻轻一带就跟了上来。   让薄荧重新回到保姆车里后,梁平在车外打了一个电话,几分钟后,他神情凝重地坐进车里,看着一言不发的薄荧,沉声说:“路茂上个周已经刑满释放了。”   薄荧没有说话,手指却慢慢收紧了起来。   “作为经纪人,我的建议是暂时不要报警。”梁平说。   “《奇葩》马上就要开录,如果这时报警,势必会让三年前的那件事再次沸沸扬扬,现在的你今非昔比,流言一旦扬起,想要再让它自然落下就难了,但是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一点——你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梁平盯着呆坐着沉默不语的薄荧:“如果我是狗仔,我会趁着三年前的那件事重新炒起热度的时候,去采访北树镇对你有偏见的那些人,修饰出只想看热闹的围观群众希望看到的‘真相’和‘反转’,踩着你的尸体名声大噪。”   “如果我是四小花之一,或者是任何一个嫉妒你的女星,我也会抓住这个最好的时机,把洗不掉的脏水泼到你的身上,让你从众人眼中的女神,变为表里不一的**,即使不能踩着你上位,看着备受观众青睐的你跌进泥潭也是好的。”   “所以我建议你,暂时不要报警,我会为你聘请保镖,增加你身边的保护力量,路茂那方我也会派人去找。”   薄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   “好,就照你说的办吧。”   薄荧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报警。   因为她知道这没有用。   强\\奸未遂都只能被判三年,那么在她的门口洒点花瓣又能换到什么惩罚呢?   如果她希望法律判处路茂终身监\\禁,那么只有让路茂杀了她。   如果她希望法律判处路茂三到十年有期徒刑,那么只有等路茂真正强\\奸了她。   但是在此之前,在路茂真的做出这些事前,法律什么也帮不了她。   谁也帮不了她。   她孤身一人,能拥抱的只有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她早就决定,不再期望别人的帮助。   “我要去扁舟台。”薄荧轻声但坚决地说。   梁平有些犹豫:“新房刚装修好,味道还没散,不如去酒店开个房间吧?”   “去扁舟台。”薄荧再次重复道。   梁平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劝,转身发动了汽车。 ☆、第124章   薄荧当晚就住进了刚刚装修完毕的新房,梁平在第二天帮她把她的东西从租房送过来后, 薄荧就退掉了原来的房子。   新房里的气味的确还没有完全散去, 好在薄荧仅仅住了两晚后,就迎来了第一期《奇葩去哪儿》的拍摄, 节目组提前联系了梁平,告知第一期为度假特辑, 拍摄地点为日本琉球的一个小海岛,让薄荧准备好要带去的行李, 登机时间是在十点, 艺人们要在八点半抵达机场。   拍摄的当天,薄荧五点就被闹钟从床上叫起, 收拾妥当后, 她一如往常地用一杯牛奶一个鸡蛋填满了自己的胃, 吃完早饭后, 她拿着书在只有一张乳白色真皮沙发的客厅里看了会书,直到梁平敲响了她的房门。   在通过监视器确认了门外除了梁平没有其他人后, 薄荧才打开了沉重的防盗门。   “准备好了吗?”梁平问。   看到她点头后,梁平习以为常地提起薄荧的行李箱往外走去。   薄荧在他身后出门,锁上了房门。两人乘电梯直下到地下停车场,坐进了薄荧的小保姆车。   “拍摄要进行两天, 你东西准备齐没有?”梁平打着方向盘,把车往出口开去。   “换洗的衣服,化妆品防晒霜。”薄荧说。   “你没带泳衣?”梁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我不下水。”薄荧显得有些抗拒这个话题,她的声音有些不快, 目光也向窗外移去。   梁平识趣地不再触及这个话题:“注意防晒,国内不流行黑人仙女。”   薄荧轻轻嗯了一声。   “你搬到这里之后,还有异常吗?”他从镜中打量薄荧神色。   “没有。”   “有任何不妥都要立即联系我,”梁平说:“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   “好。”   薄荧答应了,但是单看她面无波澜的神色,梁平却拿不准她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心里。   一个多小时后,小保姆车抵达机场,薄荧结束和时守桐的微信聊天,把手机放进了手提包里。   “节目录制从进入机场就开始了,你的包一会我替你拿给程娟,你一人推着行李箱进去就行了。”梁平说。   “嗯。”薄荧把提包留在车里,打开车门独自下了车。   入行这么几年,号称无剧本的真人秀数不胜数,但大多数都是有作家在背后设计剧情,上京电视台原本也计划如此,但是罗妙怡成为节目PD后就一口否决了这个方案。   就和公布给观众的情报一样,《奇葩去哪儿》是完全无剧本的,签演出合同的时候,里面也有一条约定,节目组有权对即将拍摄的内容保密,这导致不到开拍的时候,薄荧永远不会知道拍摄的内容是什么,所以保险起见,尽管节目组通知的这一期是去海岛旅游,薄荧依然选择了柔软修身的牛仔裤和T恤、运动鞋,外面一件随时可脱的薄外套,虽然美观是算不上了,但总好过在可能会来临的竞赛里因为服装不便而拖人后腿。   走进机场大厅的时候,节目已经在开始拍摄了,《奇葩》里的中心人物王伦正在镜头前独自主持节目,在节目组的提醒下,转头发现了走进机场的薄荧:   “薄荧来了!让我们看看现在的时间,八点零两分,距离节目组通知的时间八点半足足提早了二十八分钟!看来薄荧是一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他望着薄荧笑着,话锋一转:“也可能只是一个昨晚冒冒失失调错闹钟的人。”   “王前辈,早上好。”薄荧推着行李箱走到王伦旁边,笑着向他问好。   “你好你好。”三十七岁的王伦打扮休闲,身上穿着街上随处可见的长袖T恤和宽松牛仔裤,如果王伦没有因为主持而家喻户晓,那么他就是国内街头最常见的那类男人……说常见也算薄荧嘴下留情了,实际上王伦一点也不常见,他和薄荧在长相这件事上属于极和极,但就是这样一个离五官端正都还有几光年远的男人,却已经连续蝉联主持人品牌评价榜第一的宝座四年了,论圈中口碑,他甚至在林淮之上,是圈内外都公认的“国民主持”。   “薄荧是第一次参加真人秀节目吧?怎么样,有没有紧张?”王伦问道。   “是的,有一点。”薄荧笑道:“但我会努力做到最好。”   “哦?这么说你属于是好胜心很强的那种?”   “算是吧,”薄荧说:“我属于定了目标就想方设法一定要去完成它的那种人。”   王伦一边随意地和薄荧聊着天,一边时不时插科打诨两句,引起现场数声笑声,薄荧发现笑得最欢的就是她的助理程娟,基本上王伦每抖一个笑点,现场笑得最开心的人都是程娟。   薄荧猜测程娟广阔的心房里除了住着时守桐和吴泊宁,应该还有一个以人格魅力取胜的已婚人士王伦。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时间缓缓过去,孟毅行在八点十五的时候抵达机场加入了拍摄,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卫衣和长裤,在进入机场后就取下了黑色的墨镜,朝镜头下的王伦、薄荧露出微笑。   王伦又把话题抛给孟毅行,三人你来我往地聊了几分钟后,在制作组包围圈外围的工作人员中忽然传出几声“李阳州”来了的声音,王伦立即探头望去:“李阳州来了?哪儿呢?”   \"不是李阳州本人,是他的经纪人来了。\"一名工作人员解释道。   薄荧跟着王伦走了过去,孟毅行跟在后面,拍摄的镜头自然也跟着他们三人移动到了拉着一个二十八寸行李箱的邬贵河面前,他一脸茫然地看着王伦和薄荧,又看了眼跟着王伦他们移动而对准了自己的摄像机,有些发懵:   “为啥要拍俺……我?”   “李阳州呢?怎么是你一个人来?”王伦问。   “我去的时候他还在洗头,我就先把他的行李收拾好带来了,他自己会开车过来。”邬贵河老实说道。   王伦正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一个和薄荧一样,同样穿着牛仔裤的年轻女人推着行李箱走进了行李大厅,她披着一头黑色的长直发,肤色白皙,五官在美人层出不穷的娱乐圈中算不上出众,但却胜在气质卓越,姿态优雅。   薄荧正对着大门,一眼就看见了刘羡,和薄荧的目光对上后,对方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刘羡来了!现在是八点二十五分,还没有到的人只剩下李阳州和薛洋安了,看来这两人都注定要迟到了。”王伦叹息着说。   “我迟到了?”刘羡笑着问道。   “没有,你提前到达了,现在我们就差李阳州和薛洋安了。”王伦说:“刘羡觉得谁会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人?”   “薛洋安吧。”刘羡随口说道,一秒都没有迟疑。   薄荧心中升起一丝佩服,如果是她的话,肯定会说李阳州,毕竟她和李阳州更熟,而且李阳州的粉丝也没有薛洋安的粉丝那么激进。这大概就是草根和贵族的区别吧,薄荧的一句话要斟酌数遍才会出口,刘羡却能毫不在意地说出她想说的话。   她有这个资格。   “好,薛洋安一票。”王伦马上转过头去问孟毅行:“你觉得谁会是最后一个来机场的人?”   孟毅行沉吟了一下:“李阳州吧。”   “薄荧,你呢?”王伦问。   现在李阳州和薛洋安已经一人一票了,薄荧笑了笑:“李阳州。”   “为什么?”比起其他人,王伦多问了一句。   “我觉得洗头没这么快吧。”薄荧笑着说。   薄荧话音刚落,正在拍摄他们的工作人员忽然接二连三地笑了起来,长臂摄像机也从他们身上移开,对准了他们身后的机场大门。   薄荧跟着王伦他们一起转身,然后就看见了穿着酒店浴袍、酒店拖鞋,怒气冲冲朝他们走来的李阳州,尽管李阳洲清秀的长相和一米八的身高把浴袍生生穿出一丝潇洒,但不可否认,酒店浴袍还是酒店浴袍,在人来人往的首都机场里,李阳洲穿着某家酒店的白色浴袍,胸口露出一片光洁的皮肤,就像是不小心打开了随意门的桑拿房客人一样,引来周围无数注目和笑声。   “我的天,李阳州,你这是怎么了?”王伦忍俊不禁地说道。   “这你就要问我的经纪人了——”李阳州朝呆滞在作家后面的邬贵河怒声道:“邬贵河! ”   邬贵河愣愣地看着他:“……俺可没让你这么丢脸的出来,你的衣服呢?”   “你好意思问我?!”李阳州抓狂地大跨步走过去,一把夺过邬贵河手中的行李箱:“你把我全部的衣服都收走了!全——部——!”   “哈哈哈哈哈哈——”   现场一片大笑,就连薄荧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在这之中,有人笑着笑着喘不过气咳了起来,薄荧无奈地看了眼自己笑点过低的助理一眼。   王伦笑得声音都变形了,孟毅行也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就连刘羡,也颇感有趣地看着李阳州和邬贵河,嘴角扬着气定神闲的微笑。   “好、好了,”王伦费力止住笑声,直起腰来重新主持场面:“我们就当这是一个特别时尚的造型好了。”   “今年高定时装周上的最新元素。”薄荧拿下周就要举行的秋冬时装周开了个玩笑。   正式开拍前的节目研讨会上,作为综艺界老人的王伦就和其他五人打了预防针,为了节目有趣,他们几个常驻嘉宾在节目中互相损人开玩笑是避免不了的,他自己欢迎任何会使节目变得有趣的玩笑,也希望大家能放开一些,但是如果节目中造成了什么不愉快,下来后要第一时间沟通,不能因此真正伤了感情。   看综艺,观众也就是图个乐呵,没人想看明星上去国王一样摆着架子,所以薄荧为了节目效果,也要时不时地损上几句,而在五个被损的人选里,除了已经炼成百毒不侵之躯的王伦外,最安全的选择就是和她已经熟识的李阳洲了,孟毅行和刘羡她还不了解性格,万一不小心得罪反而得不偿失,剩下的那个薛洋安,不用想了,一开始他就没被薄荧考虑过。   “对对。”王伦立即接了薄荧的梗:“李阳州,你和品牌设计师亲切交谈了吗?”   “我会在拍摄结束后和他亲切交谈的。”李阳州盯着装作看天的邬贵河,阴森森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穿酒店浴袍去机场那里借了发生在吴宗宪身上的真实事件233 ☆、第125章   郁闷难当的李阳洲来了以后, 现在就只剩下薛洋安一人还没有到了。   “我们来想一想等薛洋安来了以后要怎么惩罚他。”王伦提议道。   “弹额头?”孟毅行说。   “我的天啊, 你太狠了。”王伦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你来弹的话得把薛洋安的脑袋花给弹出来。”   “豆腐脑。”李阳洲突然来了一句。   “……”王伦嫌弃地看着李阳洲:“你这么说, 以后还吃得下豆腐脑吗?”   “怎么吃不下?我饿了, 我没吃早饭就从酒店过来了,我们一边吃饭一边等人吧?”李阳洲说。   “你饿了?”王伦看着他。   “啊。”李阳洲理直气壮地说。   王伦推开他, 走向不远处带着小女孩围观的一对母女面前,指着李阳洲, 笑着问小女孩道:“你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王……王雅欣。”小女孩弱声回答道。   “哎哟,跟哥哥一个姓氏,五百年前咱们是一家啊!”王伦伸手把小女孩抱了起来,小女孩乖乖地抱住了王伦的脖子, 王伦和小女孩的母亲说了什么,对方似乎是王伦的粉丝, 在得到王伦同意后伸手开心地抱了抱兜着孩子的王伦。   得到孩子母亲同意后, 王伦把孩子抱了回来,负责单独拍摄王伦的摄影师也跟在王伦身后走了回来。   “小妹妹,你妈妈说你是他的粉丝, 你知道他是谁吗?”王伦把孩子抱到李阳洲面前, 笑眯眯地问道。   李阳洲疑惑的用手指指了指自己。   小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李阳洲,片刻后小声但坚定地回答道:“狍子。”   众人都笑了起来,王伦继续说道:“狍子现在饿了,我看你手里有个肉包子,你想不想喂狍子?”   “想。”这回小女孩回答得飞快。   “好, 你五百年前的叔叔就让你喂狍子啊。”王伦把小女孩放了下来,对李阳洲笑着催促:“狍子,快蹲下来,我给你找来饲料了。”   李阳洲一脸便秘似的神情,慢慢蹲在了小女孩面前,张开了嘴。   小女孩慢悠悠地拉开手里的塑料袋,把比她两个拳头还大的整个包子给塞进了李阳洲嘴里。   李阳洲费劲地嚼着塞满口腔的包子,王伦还在一旁煽风点火道:“你得学狍子吃饭的样子,你见过狍子吃饭什么样吗?”   李阳洲的两腮像是仓鼠一样气球一样涨着,他站起来作势要去抓王伦,王伦哈哈大笑着从他身边跳开了。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王伦笑着走了回来,蹲下搂着小女孩:“小妹妹,谢谢你帮叔叔喂狍子了,你去找那位大哥哥,让他带你去买好吃的好不好?”王伦指着人群里自己的经纪人说道。   小女孩点点头,一个人朝王伦的经纪人走去了。   “薛洋安来了。”工作人员忽然说道。   总算来了,薄荧向机场大门看去,打扮帅气的薛洋安拉着蓝黑色的行李箱走了进来,他要是和以前一样,迟到时间以小时计算,那么这个没有提前通知的守时游戏要怎么收尾就不好预测了。   现在的时间是九点二十,就薄荧对薛洋安的了解来说,这已经是破天荒的守时了。   “薛洋安,你迟到了哦——”王伦说:“我们刚刚还在商量要给最后一个来的人什么惩罚。”   刘羡突然凉凉地说道: “不是说好由孟毅行来弹额头吗。”   薛洋安看了刘羡一眼,也许是因为有镜头的缘故,他坐到了他的行李箱上,大大方方地撩起了刘海:“来吧,谁怕谁?”   “哦哦哦!”王伦立即起哄:“孟毅行,快上!”   孟毅行抡起卫衣袖子,露出下面肌肉结实的手臂,王伦抬起手来,大喊了一声:“等一等!”   他走上前去,在薛洋安的面前给他整了整衣服,然后一脸肃穆地说道:“一路走好。”   孟毅行当然不敢用大力去弹薛洋安的脑门,作势使劲弹了一下后,薛洋安立即配合地捂住了额头,作出吃疼的样子。   王伦这次走到孟毅行的面前为他理了理衣服:“一路走好,你会被薛洋安的粉丝给撕碎的。”   “那可不行。”孟毅行强壮结实的手臂忽然搂紧了身材偏瘦的王伦:“我充其量只是一个打手,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也要找你这个幕后黑手。”   王伦挣扎了半天也逃不出来,李阳洲鄙视地看着王伦,咽下了最后一口包子:“别蹦了,你现在像精神错乱。”   “……的猴子。”刘羡补刀。   李阳洲诧异地看了刘羡一眼,别人不清楚,薄荧却知道,这一眼的含义是:“你有脸说别人?”   然而看着刘羡疑惑的目光,薄荧决定为了维持团队的和谐,还是让她继续疑惑下去吧。   常驻嘉宾全部到齐后,站在工作人员最前面的罗妙怡突然宣布,这次旅游特辑还有一名重量级嘉宾。   “谁?男的女的?”王伦马上追问:“长得帅的不要啊,能不能来一个拉低平均颜值的嘉宾?”   “会引起骚乱的大帅哥。”一直没说话,站在工作人员最前面的罗妙怡微笑着开口了。   王伦倒吸一口气,伸手指向身后站着的五人:“你们看看他们的脸,再看看我的脸,还要再来一个大帅哥,你们让我站在他们中间主持节目,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王伦痛心疾首地说。   罗妙怡无视王伦,扬声说道:“嘉宾已经在事前通过抽签的方式抽中了他在飞机上的同伴,一会你们就能知道嘉宾是谁了,好了,旅行开始,所有人登机吧。”   拍摄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王伦拍板后,工作人员们都开始整理起了器械,六个常驻嘉宾则先去登机。   “刚刚的玩笑没在意吧?”王伦走到李阳州旁边,拍了拍他的肩,又关心地看向薛洋安:“洋安,你也没生气吧?”   “又不是玻璃心,哪这么容易就碎了。”李阳州说:“你就放心吧!”   “没事。”薛洋安也回答道。   “大家都不在意就好,为了节目中有笑点,今后的玩笑肯定会越来越多,我们现在才刚开始磨合,如果有什么做过了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互相沟通,这样才能把节目越做越好。”王伦说。   登机后,由于每人的座位都不在同一排,所以薄荧和其他人分开了,当她找到自己的座位时,她座位旁边已经坐有人了,对方穿着黑色的针织衫和白衬衣,闭着眼,耳朵上戴着黑色的耳机,薄荧在看到他脸的一瞬间就下意识地回头寻找制作组的工作人员。   “嘉宾?”薄荧用口型不可思议地问着和她对上视线的一名工作人员,在对方点头后,她依然感到难以置信。   “你堵塞交通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薄荧收回视线,撞上吴泊宁冷静的黑色双眼。   “……抱歉。”薄荧对身后的人说道,小心地避过吴泊宁的膝盖,坐到了她的座位上。   薄荧丝毫没有想到罗妙怡竟然请动了吴泊宁来做第一期节目的嘉宾,毕竟吴泊宁现在不缺钱不缺名,从没出现在音乐以外的电视节目上,罗妙怡能请到他,实在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   薄荧坐下后,看向身旁的吴泊宁,想着礼貌性地向他问一声好,结果却看见吴泊宁已经重新合上了眼,沉浸在了他一人的音乐世界里。   虽然薄荧在此之前没有和吴泊宁接触过,但是对吴泊宁的为人,她多多少少听过一些,拥有远超常人才华的人大多有些自己的脾气,吴泊宁也是如此。   罗妙怡请来吴泊宁,难道真的是单纯看中了吴泊宁的影响力吗?薄荧想起了常驻嘉宾中另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把尖刀和气球放在一起会发生什么是显而易见的事,薄荧侧过头,垂眼望向玻璃小窗外的机场跑道。   她似乎猜到这位备受期待的制作人为《奇葩》设计的核心剧情了。 ☆、第126章   飞机降落日本琉球的一个小机场后, 王伦他们见到跟着薄荧一起走下飞机的吴泊宁也是一脸活久见的表情。   从飞机上下来的其他旅客也发现了吴泊宁的存在, 尖叫声和手机闪光灯的声音此起彼伏, 嘉宾和制作组一群人走普通通道快步离开, 在出口大门处搭乘租借的大巴前往了下一个地点,所有嘉宾上车落座后, 拍摄又重新开始了。   在王伦的主持下,一路上的气氛还算融洽欢乐, 几十分钟的车程后,一行人抵达了今晚入住的日式风格的全木质古朴民宿,一下车,穿着和服候在民宿门口的老板夫妇就微笑着向下车的嘉宾们礼仪周到地鞠躬问好,薄荧和王伦第一时间同样弯下腰去回礼, 孟毅行紧随其后,李阳洲学着他们的样子也弯了弯腰, 刘羡直着脖子点了点头, 吴泊宁低下头还礼,腰薛洋安最后一个下车,不知是不是没有看见, 视线望着别处, 没有回应。   大巴的行李箱门打开后,孟毅行主动走了过去搬行李箱,薄荧看见后,也走了过去帮忙,两人的随行摄影师也扛着摄像机跟了过去, 薄荧的手刚伸向行李箱,就吓了孟毅行一跳,他连连摆手:“让我来,让我来,你提不动。”   “没事,我帮你。”薄荧说着,试着拉下李阳洲二十六寸的行李箱,原本她以为这么大的箱子会很重,没想到却意料之外的轻,被她一拉就拉下车了。   “这种体力活我来干就好了,别磨着你手。”孟毅行说着,抢在薄荧面前,三下两下地把剩下的几个行李箱都搬下了车。   薄荧被他说得哭笑不得:“我没那么精贵。”   “这里有好几个男人呢,哪用得着你们出苦力。”孟毅行笑。   王伦他们走了过来,找到各自的行李箱后,七个人推着自己的箱子走进了民宿。   刘羡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玄关中攀着绿色爬藤的置物木架和上面的手工艺品,李阳洲则站在玄关中央,心急难耐地看着制作组:“我们什么时候吃午饭?”   李阳洲的问题一出,所有嘉宾的目光都移向了主导节目流程的罗妙怡。   “在吃午饭之前,我们还有一个’开箱游戏’,凡是拥有五个要求物品的人,可以享受一会老板娘准备的正宗日式碳烤鹿肉,没有达到要求数目的人,菜单里只有手捏饭团。”   罗妙怡向嘉宾们解释了一遍游戏规则,简单来说,就是根据嘉宾们行李箱里的东西来决定结果。   七张小木桌被摆到了七位嘉宾面前,所有人把行李箱放了上去,打开的那一面是面对着自己,倒不用担心里面的内容被摄像机一览无余。   罗妙怡看着七人,说出了第一个关键词:“急救包。”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有动行李箱,孟毅行试探的说道:“……创口贴算不算?”   “不算,必须要有急救用品。”罗妙怡说。   薄荧看着其他几人,发现没人带急救包。   “……我带了。”薄荧慢慢打开行李箱,从中拿出一个印着白十字的红色无纺布布盒,拉开拉链后,她主动将里面的医疗品展示给摄像镜头。   “薄荧一个。”罗妙怡说,她身边的工作人员记录了一笔,确认没有其他人携带急救包后,罗妙怡念出了下一个要求道具:“防晒霜。”   这下除了李阳洲和王伦两人,全部人都从行李箱里拿出了防晒霜。   “手电筒。”罗妙怡说。   只有薄荧拿出了笔形的微型手电筒。   “火柴或打火机。”   薄荧有火柴,几个男人都有打火机,只有刘羡一人什么都没有。   目前公布的四个要求道具,薄荧全部都有,罗妙怡显然事前没有料到这样的局面,她没有接着公布道具,而是转过头和身旁的几名作家低声说起了话。   “哈哈哈,罗PD慌了。”王伦虽然四个道具里只带了一个打火机,但是这不妨碍他幸灾乐祸地看着和作家紧急商量起对策的罗妙怡来。   “你是来旅游的还是来野外求生的?”李阳洲一边眉毛高挑,一边眉毛下压,用生动的表情表达了他内心的怀疑。   薄荧笑了笑。   “不会是节目组提前向你剧透这一环了吧?”薛洋安突然说。   众人的目光一齐集中到了薄荧身上。   “节目组没有向任何一位嘉宾透露游戏环节。”罗妙怡中断和作家的谈话,重新看向几位嘉宾:“第五件道具,指南针。”   七人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动。   从第五件道具开始,罗妙怡念出的东西就明显不是日常生活中会随身携带的东西了,从第五件到第十件道具,七人里无一举手。   十个道具都公布后,携带数量最多的是薄荧的四个,离罗妙怡要求的五个也还差了一个。   “现在给你们一个吃上碳烤鹿肉的最后机会。”罗妙怡说。   “少来,明明就是你们临时换了要求道具,不然薄荧就能吃上鹿肉了!”李阳州说。   “咳,李阳州,我想请问你一下,”王伦露着八卦的笑容看着他:“薄荧吃上鹿肉,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是那句话啊!读书的时候,看见带便当的同学你也会说的那句话。”李阳州说。   “什么?”   李阳州搓了搓手,两眼发光,仿佛已经看见了肉香四溢的烤鹿肉:“……给我尝一口。”   李阳州打岔以后,罗妙怡接着说道:“现在进入合作环节,接下来我提的四个问题,如果你们能够回答上来,就能在之后一起享用碳烤鹿肉。”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等着罗妙怡提出问题。   “在机场来到这里的路上,大巴小电视上播放的中文野外求生指南中的卡通主角名字叫做什么?”   在所有人愣神的时候,薄荧冷静地开口了:“直人。”   “直人在进入山洞扎营前为什么要先燃起篝火?”   “为了驱赶洞中可能存在的野兽。”   “直人在烹煮鸟蛋时,用什么代替了烹饪锅具?”   “铝制饭盒。”   “直人在动画中提到的优秀火种,分别是哪六种?”   一听是六种,王伦和其他人都露出了灰心的表情,仿佛已经预见了他们七人一起放着碳烤鹿肉吃白饭团的凄惨情景,刘羡在一旁冷静地询问工作人员:“饭团选用的米饭是越光米或者北海道产的雪藏米吗?”   在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中午只能吃上饭团的时候,薄荧沉吟了一下,缓缓说出了答案:“桦树皮、干草、细木屑、鸟绒、蜡纸,和衣服上露出的蓬松棉花。”   罗妙怡露出欣赏的目光,面露微笑说道:“四个问题都回答上了,恭喜你们,碳烤鹿肉已经在准备了。”   “……你是神吗?!这你都能一个不落的记下?”王伦一脸震惊地看着薄荧,其他人也是一脸吃惊。   “多亏了薄荧,不然我们全部人都要吃饭团了。”刘羡称赞道:“我不吃普通米。”   “我的鹿肉在哪儿?”李阳州四处张望。   “你对野外生存感兴趣吗?”刘羡看着薄荧:“虽然我看到大巴的电视上在放,但是我根本没有注意在放什么。”   吴泊宁和薛洋安一齐看了过来。   “我平时没有关注极限生存。”薄荧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只是注意到车上大家聊天的时候,其中一位摄影大哥为了把小电视纳入全景拍摄而在不断调整镜头角度。”   半晌的寂静。   “……其实车上我也注意到了那个电视,我还在想这旅游大巴上为什么要放有中文字幕的求生教育宣传片,主角名字就算了,谁会去注意主角用什么锅具生火啊,还六种火种,就是只有三种我也记不下来。”王伦一脸懵逼:“你是不是过目不忘啊,薄荧。”   “不是的,我觉得之后的游戏环节会和这个宣传片有关,所以在车上的时候我一直在背。”薄荧微笑:“重复记忆而已,背个十几遍的话,谁都能记下的。”   王伦表情呆滞地为薄荧鼓了鼓掌:“今后的智力游戏里,我跟定你了。” ☆、第127章   所有人都吃完以后, 罗妙怡开口了:“每个人都吃饱喝足了吗?”   “对。”王伦代表所有嘉宾朗声回答道。   “为了下午的海岛旅行, 我建议你们能多吃一点就多吃一点。”   “为什么?”一向鲜少言语的吴泊宁突然出声。   “……我都忘了你还在这里了。”刘羡说。   “我觉得观众们一定很疑惑, 特别是那些冲着流行天王来看这期节目的人, 为了你们,我特意解释一下, ”王伦对着主镜头无可奈何地笑道:“在刚刚下飞机的时候,泊宁就说过让我们无视他的存在, 我采访一下泊宁啊,你被无视了这么久,感觉如何?”   “挺好,继续吧。”吴泊宁说。   “你为什么叫他泊宁?”刘羡看向吴泊宁:“你们很熟吗?”   “那是,我和泊宁的感情……”   “第一次见面。”吴泊宁平静无波澜的话语打断了王伦, 王伦苦笑着被身旁的李阳洲一顿嘲笑。   “为什么要建议我们尽量多吃?”吴泊宁看着罗妙怡,重提刚刚被打断的话题:“有大体力消耗还是要到补给困难的荒岛进行大体力消耗?”   “一会你们就知道了。”罗妙怡说。   罗妙怡的“一会”, 是在两个小时后。   “这就是你说的旅行?!”薛洋安指着不远处的荒岛海岸说道, 虽然他有所克制,但神色间还是出现了一抹怒意。   其他六个嘉宾站在游船甲板上,除开大大咧咧的李阳洲外, 脸色都不怎么好。   “是的, 在接下来的十四个小时里,你们需要在荒岛上自行解决休息和食物,跟随你们的只有各自的随行摄影师,我们会在明天早上的六点来荒岛接你们。”罗妙怡说。   “如果是这种事情,难道你们不应该提前就通知一声吗?”薛洋安怒声说。   “节目组有权对未公开的拍摄内容保密, 这一点你们应该从演出合同里有所了解了。”罗妙回答了薛洋安的问题后,平静地扫视了一眼七位嘉宾:“如果有谁想要现在退出拍摄,他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   “现在,决定继续参与拍摄的人请通过活动梯下船。”面对薛洋安愤怒的目光,罗妙怡无动于衷地说。   “不就是十四个小时嘛,我不信我还能饿死在这里!”王伦眼见气氛不对,故作欢快地说道,脱下鞋朝船边的活动梯走去,第一个爬下了船。   “哎哟我的妈,这水冷的,我老寒腿都要犯了——伙计们!快来!”王伦提着鞋,动作夸张地在浅滩蹦跶着冲向岸上。   他没跑两步,就扑通一声在水里摔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哈哈活活——”在七人里唯一神色没怎么变化,一脸无所谓的李阳洲扬着魔性的笑声跟上了王伦的步伐,第二个下了船,孟毅行紧随其后。   刘羡看了一眼剩下的人,第四个离开。   “我能带上手机和耳机吗?”吴泊宁问。   “一切现代物品都不能带。”即使面对被称为“流行天王”的吴泊宁,罗妙怡依然铁面无私。   “连手机都不能带,如果出事怎么办?”薛洋安问。   “我们的随行摄影师有携带通讯设备。”   薛洋安还想说什么,吴泊宁冷冷看了他一眼:“拍不了就跟着回去。”   薛洋安脸上的表情猛地扭曲了一下。   吴泊宁却不管他,取下一直随身携带的手机和耳机放在地上,径直走向了活动梯。   现在船上剩下的只有薄荧和薛洋安了。   “你们怎么决定?”罗妙怡看着两人。   薛洋安沉着脸,看也不看罗妙怡,大步走向活动梯。   罗妙怡看向自从坐上船后就一直神情恹恹、脸色苍白的薄荧。   “抱歉,能不能让船开近一点我再下船?”薄荧勉强一笑。   “这里的水只到小腿肚。”罗妙怡看着薄荧,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抱歉。”薄荧说。   罗妙怡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吩咐船长把船开向岸边。   在离海岸还剩下十几米距离的地方,为了避免搁浅,游船再也不能前进了,薄荧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了搭着活动梯的船边。   “快下来啊,愣着干什么?”王伦站在岸边朝她喊道。   其他的六人也在看着她。   一阵夹杂着湿咸气息的海风从船上吹过,吹得薄荧的薄外套呼呼作响,她站在风中,墨色的长发随风飞舞,遮住半张苍白面庞,船上船下忽然一片寂静。   薄荧转过身,用颤抖的手握住扶梯,缓慢地一步一步踩下了活动梯,海水随时可能漫过脚腕的恐惧在凉意涌上赤\\裸的足部时,薄荧反而冷静了下来,也可能是恐惧达到巅峰,神经反而麻痹了。   薄荧身体僵硬冰冷地从水中跋涉上岸,游船再次发动,缓缓驶离了岸边。   “你怎么了?脸色很差。”刘羡打量着薄荧。   “……我有点晕船。”薄荧随便找了个借口,勉强笑道。   “一定是中午肉吃少了。”李阳洲肯定地说。   “那还不是因为全被你抢完了。”刘羡说。   “吃饭都不积极,干什么才积极?!”李阳洲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地说。   “我们现在做什么?”吴泊宁神色平静地问道:“躺着睡十二个小时可以吗?”   “吴泊宁……我觉得那样我们的镜头会被全部剪掉的。”王伦哭笑不得。   “不如我们先去把必须的饮用水和食物问题解决了吧。”孟毅行提议道。   “水?我们要怎么找水?”李阳洲茫然地问。   一行人面面相觑,吴泊宁忽然指着不远处的几棵椰树说道:“椰子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我们的播出分量有救了!”王伦一拍手掌,定下了这个提议:“走,我们爬树去!”   加上面色阴沉的薛洋安和脸色依然有些苍白的薄荧,一行七人走向椰树林,王伦站在硕果累累的椰树下,用手挡在眼睛上方仰头向上看去:“我的天,近看也太高了吧。”   “我们之中有没有擅长爬树的?”孟毅行环视着众人。   “……我没爬过。”吴泊宁说。   “……没。”王伦放下右手。   孟毅行看向刘羡,后者双手抱在胸前淡淡一笑:“你觉得我像是爬过树的人吗?”   薛洋安脸色不好,孟毅行也没去触霉头,至于薄荧,他更是连问都不问,一副对答案已经了若指掌的样子。   “你们这些城里人啊,居然连爬树也不会……”李阳洲摇了摇头,撸起袖子正要揽下这个职责,薄荧开口了:“我会。”   “啥?”李阳洲一脸呆愣地扭过头来。   “还是让狍子去吧,他皮糙肉厚的,摔了我们也不心疼。”王伦劝道。   “你说啥?”李阳洲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是男人就上。”刘羡催促道。   “怕你啊?上就上,我上去扔个椰子下来砸死你。”李阳洲嘟囔着走向椰树,他搓了搓双手,随后攀住椰子树,动作敏捷地开始上爬。   李阳洲虽然爬得很快,但是椰子树太高,爬树又是一个大体力活,李阳洲爬了一半就双腿夹着树干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继续爬呀。”刘羡在下面望着他。   “妈的,这一棵树顶老子在老家爬三棵树。”李阳洲抱着树,大汗淋漓。   “你这句话会被消音成哔哔哔。”王伦忍俊不禁:“你还行不行啊?”   “我行得很!”李阳洲死鸭子嘴硬,大声说道:“我就休息一下!”   薄荧将目光从中途休息的李阳洲身上移开,看了看四周,离开团队,像是在找什么似的在地上不断张望。   过了一会,孟毅行第一个发现薄荧不见了,他左右看了一下,奇怪地问:“薄荧呢?”   其他人这才发现薄荧不在身后了,“薄荧?”孟毅行扬声喊道。   “我在这。”   薄荧抱着两个大椰子从树丛里走出,王伦目瞪口呆地看着薄荧:“你爬树摘下来的?”   树上的李阳洲也张着嘴,一脸懵逼地看着薄荧。   “……我在地上捡的。”薄荧说,她转过身,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这里是没有人的荒岛,成熟的椰子应该地上有掉落,我找了一下,在附近找到了一颗熟透的椰子。”   “你怎么不早说!”树上传来李阳洲的哀鸣。   “太好了,我们有椰子水喝了!”孟毅行高兴地说。   无视树上的李阳洲,几人立即散去,各自去找掉落在地的椰子,就连最不配合的薛洋安也是如此。 ☆、第128章   李阳洲从树上爬下后, 自然而然地从薄荧怀中拿走一个椰子, 皱着眉头打量着手中沉甸甸的椰子:“椰子有了, 但是我们没有工具, 要怎么打开?”   “傻狍子,砸开呀!”抱着椰子经过的王伦说道, 他拿着自己的椰子,用力往地下一砸, 然后又捡起来,再次砸了下去。   “王大哥,椰子壳上应该有三个下凹的小洞,砸那里最容易破。”薄荧说。   王伦立即捡起椰子,寻找薄荧说的小洞。   薄荧抱着椰子, 又一个个地去告知其他人。   “好,我知道了。”孟毅行说完, 找到薄荧说的那一面, 在坚硬的大石头上猛地砸了下去。   咔嚓一声,椰子裂出一条裂缝,孟毅行又砸了几下, 然后上手硬生生的抠掉了一大块椰壳, 孟毅行用力的时候,双手手臂上发达的肌肉突出隆起,像一块坚硬的石头,汗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给。”额头沁出汗水的孟毅行站起身来,把开了壳的椰子递给薄荧。   “没关系, 你喝吧,我自己……”   薄荧话没说完,孟毅行就不由分说把椰子塞给了薄荧,又接过了薄荧拿着的那个椰子,默默地再次砸了起来。   “还有这里这里!”弱鸡体格砸不开椰子的王伦蹦了过来,用没开的椰子换走了孟毅行刚刚打开的椰子,有一就有二,最后七个人喝的椰子竟然都是孟毅行一人砸开的。   “被你吃掉胸脯肉的那些鸡没有白死。”   所有人坐在树荫下满足地喝完椰汁的时候,王伦冲孟毅行竖起了大拇指。   “辛苦你了。”薄荧也笑着对他说。   “哪里……”孟毅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哟,还害羞了?”刘羡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喜闻乐见地看着孟毅行和薄荧。   “难道在第一集我们就要产生一条爱情线?”王伦唯恐天下不乱地加入进来。   “什么鬼爱情线,我们晚上吃什么?”李阳洲不客气地插话进来。   “正牌CP不高兴了?”王伦马上将话题转向李阳洲:“你和薄荧在《超越青春》里发展了爱情,也给其他人一个这样的机会嘛。”   王伦的这句话里提到了两人会在和真人秀同周播出的电视剧,本意是为了帮薄荧和李阳洲宣传,但是李阳洲看起来没理解王伦的用意,他眉头一皱,刚要说话,薄荧及时开口,挡住了他的话头:   “你们就别开玩笑了,我和李阳洲是特别好的朋友,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真的假的?”王伦上身往后仰去,不敢相信地看着李阳洲:“你真是个人才。”   “这有什么奇怪的?”一直闷声不吭的薛洋安忽然开口:“漂亮的女人又不止她一个。”   薛洋安的这句话有点不客气,现场的气氛忽然变得僵硬起来。   “吴泊宁,你呢?”刘羡突然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吴泊宁身上。   “我不找圈内人。”吴泊宁冷淡地说,言下之意就是,他也不会考虑薄荧。   五位男性里,连续三位男性都或明或暗地表示薄荧不在考虑范围,再怎么说,气氛也有些尴尬,作为始作俑者,王伦迅速说了两句俏皮话打岔,薄荧也加入进来,帮着转移了话题。   薄荧对此并不在意,倒是王伦对她投去了抱歉的目光。   薄荧正要说话,李阳洲忽然冷冷说道:“长得帅的也不止你一个,轮也轮不到你。”   “……你不是也不喜欢她吗?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薛洋安冷笑。   王伦不愧是国民主持,在这种薄荧都束手无策的状况下,迅速一人两句,四两拨千斤地圆了场,将气氛勉强拐回分歧前的正常氛围。   在孟毅行的提议下,众人往树林里走去,想要在天黑之前寻找一点可以吃的食物。   “这是琉球特有的土豆吗?”王伦蹲在地上,捡起一个外形像是番薯,圆滚滚的根茎状植物放到鼻子前闻了一下:“有水果气味啊——”   “不要吃。”薄荧马上说:“有水果气味的植物很大可能有毒。”   “你怎么知道?”吴泊宁看向薄荧。   “大巴上播放的《直人的荒岛冒险》里说的。”薄荧笑了笑。   在薄荧的寻找下,众人采摘到了一些可以食用的水果,回到海边后,王伦下意识地看向薄荧:“生火又要怎么办?你会钻木取火吗?”   一直默默拍摄没有吭过声的其中一名摄影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打火机扔出:“节目组准备了这个。”   “那我们现在来生火吧,对了,那几种优秀火种分别是什么?”王伦又看向薄荧。   好不容易搜集到了足够的火种把篝火升起后,明月已经高悬上空,众人各自找了隐蔽处解决生理问题后回到篝火旁坐下,七人都是疲惫不已。   “连个帐篷都不给?”薛洋安阴沉着脸,用责难的目光看着拍摄他的随行摄影。   随行摄影没吱声,用沉默代替了肯定的回答。   “刘羡没席地而睡的经验吧?感觉是不是特别新鲜?”王伦打圆场,转移话题道。   “特新鲜。”刘羡抱着膝盖坐在沙滩上:“感觉体验了一把莎莎的生活。”   “莎莎是谁?”王伦问。   “我养的阿拉斯加犬。”刘羡说:“在我家,只有它不天天洗澡,还趴在地上睡。”   已经躺在沙滩上的薛洋安表情不好地坐了起来,李阳洲也已经躺下了,但是他一点没在意,依然四仰八叉地躺着动也不动,只有面部愤愤的表情尤为生动:“人生二十二年,头一回体验到饿肚子的感觉,我妈都没饿过我!他们居然敢不让我——吃!饱!饭!”   “刚刚那些水果就你吃得最多。”刘羡说。   “你都知道那是水果!”李阳洲叫道:“一泡尿下去还剩得了什么?!”   “恶。”刘羡满脸嫌弃。   “现在几点了?”王伦问随行摄影。   “十点。”摄影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回答道。   “再拍会?”王伦看向其他几名嘉宾。   “我睡了。”吴泊宁直接躺了下来,用后背面对众人。   坐着的薛洋安冷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吴泊宁依然听到了,如果换了其他人,或许会当什么也没听到息事宁人,然而吴泊宁直接睁开了眼,冷冷地看着薛洋安:“一路上阴阳怪气的你是没吃药?”   “我怎么你了?突然发火是我没吃药还是你没吃药?”薛洋安再次冷笑。   “好了好了,别吵啊,别吵,现在条件艰苦,大家心里有火都是正常的,但是现在只有先忍一忍,等到明天早上他们来接我们就好了。”王伦作为和事老立马截住了话头。   场面一片寂静,唯有篝火燃烧的霹雳声在静静响着,这时,李阳洲那里忽然传出了熟睡的鼾声。   王伦噗嗤一声笑了,他挥了挥手:“大家都累了,躺下休息了吧。”   薛洋安转过身躺了下去,用后背面对着所有人,吴泊宁面无表情地重新闭上了眼,孟毅行和刘羡也相继合衣躺下,摄影师们纷纷关机,王伦对上薄荧的视线,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所有人都躺下后,没过多久,薄荧就听到身边陆续传来了和缓的呼吸声。   薄荧的耳朵里充斥着海浪声和呼吸声,这两种声音分贝都不大,但是在安静的夜里,绝对无法忽视,薄荧放弃了入睡的打算,睁着眼在黑暗中静静望着远处的海平面。 ☆、第129章   第二天天刚刚亮, 节目组就依约前来把抱怨连天的七人接回了主岛的民宿, 在罗妙怡宣布七人会有一个小时的休整时间, 摄影机纷纷关闭后,薛洋安立即沉下脸走向了他的经纪人,其他几人都和助理一起走向了各自休整的房间, 程娟拉着她的行李箱,和薄荧一起回到了住宿房间。   “你是要洗澡吧, 要我帮你把换洗衣服拿出来吗”程娟问。   “不用了, 谢谢你, 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会。”薄荧心领了她的好意,微笑着婉拒。   “好的,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哦,对了,你的电话。”程娟一拍额头, 将差点忘记的手机拿了出来:“我给你放到床上了啊。”   “好的。”正在从行李箱里拿换洗衣物的薄荧头也不抬地回答。   程娟离开后, 薄荧拿着衣服去浴室把自己快速地清洁了一番, 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走出浴室后,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钟的时间, 距离集合还有二十分钟,时间充裕,薄荧坐上松软的单人木床,打开了手机。   手机上有几条时守桐的微信和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薄荧先打开了微信,时守桐给她发了几张录音室的照片和一段他正在录制新曲的视频,薄荧看完后,回复了他两句鼓励,接着打开了那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薄荧原本以为是发到她手机上的诈骗短信或是淘宝店的促销宣传,没想到上面却只有短短一句话:   “开在日本的深红蔷薇也一样美丽。”   民宿里的空气仿佛突然之间凝固了起来,薄荧猛地抬起头,一双乌黑美丽的眼球里充斥着强烈的惊惧和紧张,在前一秒都安稳和谐的房间忽然之间变得气氛诡异,床底、衣橱、甚至紧闭的木门后面,一切可以藏人的地方仿佛都有一个独眼的青年正在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薄荧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手机,直到指骨发白、手指失去知觉也不自觉。   床头柜上除了木头台灯外,还有一篮装在竹篮中的苹果,薄荧轻轻放下手机,伸出麻痹的右手缓缓握住了竹篮里的一枚小小的陶瓷水果刀。   她握紧了陶瓷刀,惊惧不安的表情渐渐沉淀了下来,被石膏一样厚重僵硬的冷硬所覆盖。   薄荧面无表情地从床上走下,慢慢地走到衣橱前,用没有拿刀的那只手拉开了柜门,一件白色的浴袍安安静静地挂在柜子里,下面的隔板上放着一床雪白的薄被。   薄荧注视了片刻,垂下放在柜门上的左手,任由衣橱这么敞开着,转身走向木床,弯腰确认床下没人后,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垂目望着地面,连眼睫也不再眨动,像是在沉思什么,又像是一个被切断了电源的美丽人偶。   她一动不动地僵了许久,久到房间里的时间仿佛都凝固了的时候,薄荧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小荧,你准备好了吗?外面在吃早饭了,快出来吧。”程娟欢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程娟的声音像是魔咒,打破了房间里异次元般诡异的气氛,生气渐渐回到薄荧脸上,她把陶瓷刀放回原位,开门走了出去。   “我看了下老板娘准备的早餐,有米饭、味噌汤、煎秋刀鱼,还有那个他们叫什么来着,我们反正叫鸡蛋卷的东西!”程娟说。   “玉子烧。”   “对对,就是玉子烧。”程娟马上说道:“看起来还是挺好吃的,梁哥让我看着你吃饭,你太瘦了,一会多吃一点吧,我闻着味道很不错的。”   “我知道了,谢谢。”薄荧笑了笑。   薄荧来到吃饭的饭厅后,制作组已经摆好了机位开始拍摄,李阳洲最先到,他正在十分不满地和制作组讨价还价:   “拜托,就这么几个比我小拇指大不了多少的碗碟,你喂猫还是喂鱼?我知道你们肯定拿不出红烧肉来,至少这个营养不良的瘦鱼给我多来几条吧?”   “多来几条?”罗妙怡问。   李阳洲回头看了眼盘中的秋刀鱼:“……先来个十五条吧。”   罗妙怡转头对她身后的人说道:“去后面问问,老板娘能不能再多做几条秋刀鱼。”   “十五条啊!”李阳洲立即强调道。   真人秀上的站位通常都有设定,《奇葩》也是如此,站在中心的永远是王伦和临时嘉宾,王伦的左右手是薛洋安和李阳洲,再往外才是薄荧和孟毅行,虽然左右没有规定,但是因为薛洋安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薄荧总是站在李阳洲的旁边,为了画面平衡,刘羡和薄荧不能站在同一边,于是她的站位就到了孟毅行旁边,这个位置安排在其他时候也大多如此,薄荧走了过去,在李阳洲旁边坐了下来。   “我吃不了那么多,我的分给你吧。”薄荧说着,拿起筷子欲要夹起盘中的秋刀鱼。   “停停停,我不要你的,你给我全部吃完。”李阳洲立即断然拒绝:“你再不多吃就要成仙了。”   “你不知道薄荧本身就是仙女派的掌门人吗?”王伦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其他四名嘉宾。   “……罗刹门还差不多。”李阳州嘀咕道。   “你说什么?”王伦没听清。   “没说啥。”李阳州飞快说。   所有人都坐下后,谁都没有动筷,而是等着罗妙怡发话,罗妙怡着他们,抬了抬手:“吃啊。”   “就这么吃?”   “不然呢?”罗妙怡反问。   “我还以为你又要让我们回答问题,我连路上经过的花瓶里摆的红蔷薇有几支都记住了……”王伦说。   薄荧的筷子忽然碰在瓷盘上,发出一声脆响,她握紧了木筷,强装镇定地慢慢放下了拿筷子的手,好在谁也没有注意到薄荧这里发出的小小一声脆响,李阳州的秋刀鱼已经咔嚓咔嚓地逐渐消失在他的嘴里,其他人也陆续拿起了筷子吃饭。   这一餐,本就吃得够少的薄荧更是没有吃进去什么东西,老板娘准备的早餐她只吃进去了三分之一不到,面对李阳州责备的目光,薄荧把完全没动过的秋刀鱼和玉子烧连盘带食物地端到了他的面前。   “我还有点晕船,对不起,浪费不好,你帮我吃掉吧。”薄荧说。   李阳州一边几口解决了薄荧的秋刀鱼和玉子烧,一边吧唧吧唧地教训薄荧吃得太少:“你瞧瞧你瞧瞧,你就快跟这瘦鱼一个身材了,还不吃,你是想进化成牙线吗?”   “是啊,你吃得太少了,再吃一点吧。”孟毅行也说。   “我发现我们七人里吃得最少的就是薄荧和吴泊宁了。”王伦把话题抛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吴泊宁:“泊宁平常在家也是这么吃饭吗?”   “差不多。”吴泊宁说。   “流行天王嘛,肯定没有音乐是吃不下饭的,来来来,我帮你把歌放上,你和薄荧就着音乐再吃点,音响师,《fantastic》走起!”王伦一打响指,吴泊宁新专辑里的主打歌之一就响了起来。   王伦随着音乐节拍表情陶醉地晃动身体,刘羡和孟毅行配合,李阳洲边吃边摇,神情颇为享受,薛洋安也跟着晃动身体,但是弧度微小,表情也很敷衍,吴泊宁本来已经不吃了,但是王伦卖力给他宣传新专辑,他也就配合着又吃了一些,薄荧为了不显得突兀,也跟着往嘴里塞了几筷子米饭,机械地嚼嚼吞下。   一曲完毕,李阳洲还在吃。   “你在胃里养了头猪吗,这么能吃。”刘羡撑着下巴说。   “吃你的米了吗?”李阳州翻了个白眼。   “这期的制作经费我赞助了三分之一,所以严格来说,你碗里的米,有三分之一是我的。”刘羡眉头都没动一下,面不改色地说。   李阳州噎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空碗:“我吐给你,你要不要?”   “你敢吐我就敢要。”   “你敢要我就敢吐!”   “好啊,你吐啊,拿碗接着,不许洒。”   孟毅行和王伦在一旁听着,笑得不行。   “我感觉自己听到了一场幼儿园小朋友之间的吵架。”王伦说。   七人都吃完早饭后,罗妙怡宣布休息会再进行下一场拍摄,工作人员们换胶卷的换胶卷,调机位的调机位,薄荧趁着没人注意,走到了站在角落观看拍摄的老板娘身旁。   “您好。”薄荧对她微微鞠了一躬,用日语微笑着向她问好。   “呀,您好。”穿着和服的老板娘鞠躬还礼,面露惊奇地看着薄荧。用日语问道:“您会说日语吗?”   “会一点。”薄荧笑道,因为拍《超越青春》时导演是个日本人的缘故,薄荧私下自学了一段时间的日语,学到的皮毛虽然还做不到流畅对话,但是简单的沟通却没问题了。   “多谢您的款待,早饭非常美味,可惜我有些晕船,没有办法享受美食。”薄荧说。   “真的吗?我还以为不合你胃口,你喜欢就太好了,有需要的话,请随时告诉我,我会为您准备新鲜的食物。”老板娘很开心地笑道。   “走廊的蔷薇很漂亮,您真是一个懂得生活的人。”薄荧笑着说。   老板娘先是疑惑了一下,然后“啊”的一声拍了下手掌:“你是说走廊的蔷薇吗?那是今早我在邮箱里发现的,不知道是谁把花束放进了我们家邮箱,就这么干掉太可惜了,我把它们放进了花瓶里。”老板娘说:“是一束很美丽的红蔷薇呢。”   “……是呢。”薄荧笑了笑,低声附和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老板们,今天加更 ☆、第130章   “薄荧——”   “薄荧——”   “薄荧!”   薄荧忽然被惊醒, 抬眼看向噪音的源泉, 梁平坐在保姆车副驾驶上,侧着身体正眉头紧皱地看着她, 窗外夜色正浓, 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两边的建筑漆黑,了无人气。   “……怎么?”   “什么怎么,我都叫了你七八遍了。”梁平说。   “我出神了,抱歉。”薄荧低下头按了按眼皮, 下方的眼球传来一阵疲惫的酸涩。   “你从日本回来以后就一直心不在焉,到底出什么事了?”梁平表情严肃。   “没什么。”薄荧转移话题:“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华夏流行音乐典礼的主办方邀请你去担任颁奖嘉宾,你要去吗?”梁平看着薄荧。   “……你安排就好。”薄荧兴致缺缺。   “我以为你会问我时守桐有没有获得提名。”梁平说。   薄荧抬眼看了他一眼:“时守桐获得提名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没错。”梁平转过身去, 重新靠向椅背:“年度最受欢迎新人、年度最佳创作新人、年度最佳新人, 他把新人类奖项都包圆了,还获得了最佳作曲的提名, 首张专辑的主打歌《精灵少女》更入围了年度金曲……不愧是名副其实的怪物新人。”他顿了顿,声音转冷:“可惜有眼无珠, 总要flop的。”   “……你真记仇。”薄荧说。   “物以类聚。”他抬眼看了侧视镜里的薄荧。   薄荧没理他, 过了半晌,他又问道:“路茂最近还有骚扰你吗?”   “……没有。”薄荧说。   “我已经加强你出席活动时的警备力量了,绝对不可能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你就放心吧。”梁平说:“况且扁舟台的安保你是有目共睹的,既然他们敢说自己是民间中南海,那就一定有自己的两把刷子, 晚上不要瞎担心了,该睡觉的时候就好好睡觉。”   “我不是因为那件事才……”   “你现在承认自己晚上休息不好了?”梁平一把抓住她的话里的信息:“你的身体就是革命本钱,也是我的革命本钱,没我的允许,你不能自己挥霍我们两人的革命本钱。”他从后视镜里看着薄荧:“说吧,担心什么?”   “《奇葩》播出后,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一定会增加许多……”薄荧顿了许久,重新开口道:“……我怕以前的事被有心人翻出来见报。”从梁平疑问的目光中移开视线,薄荧低声说:“……北树镇。”   “你在圈里口碑一直不错,如果不是出现了适合流言滋长的环境,那些大V、狗仔,是不会主动拿以前的事对你开刀的。”梁平皱起眉:“说到底,你唯一的黑料就是从北树镇某些有心人士那里流传出的没有根据的非议,圈子里谁身上没点脏水,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就不能拿你怎样,拿这种事攻击你的话,说服力太低,没有多少人会相信,只会反伤他们自己的可信度。”   “……我还是担心。”薄荧抬起眼来,和梁平的视线对上,她澄净无波的瞳孔黑得妖异,就像是女巫手中平滑无波的镜面,梁平看着其中自己模糊的人影,怔了一下。   “你能帮我笼络一下网络上话语权最高的那几个人吗?公关费从我的个人账户里划,一千万够吗?”薄荧问道。   正在开车的程娟吃惊地从后视镜里看了薄荧一眼。   “一千万太多了吧,你又没有爆出丑闻,不用投那么多在这些人身上,再说了,真有事的时候,不一定有多少人还记着你的好呢。”梁平不赞同地说。   “不,就一千万。”薄荧的目光移向窗外,她抿了抿嘴唇,低声说:“……不管要花多少,只要出事时,有一半的人不会落井下石就好。”   “你这是盼着自己出事呢?”梁平紧皱眉头。   “炸弹只要挂在身上,”薄荧没有回头,轻声说:“就总会有爆炸的一天。”   梁平看着薄荧,半晌后,开口道:“……你说的也对,我会近期着手这件事的,不过钱用不了那么多,多了反而扎眼。”   “越快越好。”薄荧说。   在梁平看不见的地方,她握紧了手中的手机,依然亮着光的屏幕上幽幽地显示着一条短信:   “我已经没有未来了,你不该负起责任吗?”   梁平看着薄荧坐上公寓的电梯就离开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后,薄荧才虚脱地靠在了身后的墙上,银色的电梯门映出她白纸一般难看的脸色和神色间隐隐的痛苦,薄荧咬着唇,伸手在绞痛的胃部揉了几下,电梯门忽然又慢慢打开了,她猛地抬起头来,全身神经紧绷,在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手就已经伸进提包握住了小巧的电击器。   站在电梯门前,刚刚跨进一只脚,又因为看见薄荧而暂停了动作的男人和薄荧两两对望,互相看着对方眼中的吃惊。   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程遐最先恢复平常,他冷淡的目光从薄荧脸上移开,落在她伸进提包里的手上。   薄荧掩去脸上多余的表情,把手从包里抽了出来,静静垂在了腿边。   程遐走了进来,他刚刚伸出手欲要按下楼层,在看见楼层表上唯一亮着的最高层60后,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当他没有按下按钮就放下了伸出的手时,薄荧猜到了他露出异色的原因。   宽敞的电梯空间里寂静无声,冰冷的反光墙面上映着两张漠无表情的脸。   电梯达到60层后慢慢打开了,薄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程遐扫了她一眼,抬脚大步走出了电梯。   听着程遐的脚步声渐渐远处,薄荧任由电梯门在眼前逐渐关上,她顺着冰冷的电梯墙壁慢慢滑座下来,曲起双膝,放在绞痛不已的胃部上方的右手用力地攥了起来,皮肉处传来的疼痛抵消了部分剧烈的胃痛,眼前的景象一阵阵发虚,薄荧一边硬抗着难忍的胃痛,一边祈祷着这阵疼痛快些过去的时候,电梯的门再次打开了。   程遐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地看着靠墙坐在冷冰冰金属地面的她,他的眼里闪着怒火,但是薄荧不知道他的怒火从何而来。   “起来。”他向薄荧伸出手,沉声说道。   薄荧看着那只干干净净、指骨修长瘦削的大手,片刻后,伸出了手,她的手刚刚碰到程遐的手,就被程遐反手抓住,一把从地上拉了起来,他的动作很粗暴,没有一点怜惜,被强行拉起的薄荧踉跄着跟在他的后面。   “住几号?”程遐问。   “……604。”   程遐把薄荧拉到604的门前后,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她的手,薄荧晃了晃,伸手扶住了门把。   程遐咬着牙齿发出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想要找死就滚出这栋公寓,滚出我的公司,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薄荧抬起头来,撞进一双深邃孤寂的漆黑眼眸中,这双月夜一般的眼眸里闪着不知出处的恨意和悔意,复杂的情感互相吞噬,化为浓烈的哀痛,猛然刺痛了薄荧的内心。   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薄荧看着他打开了走廊另一头的601房门,砰地一声消失在紧闭的房门背后。   “这是一个完美的猎物。”X站在薄荧的身边,同样望着另一头紧闭的房门:“只要你愿意依附在他身上,就再也没有能够威胁你的事物了。”   薄荧收回目光,用颤抖的手指在指纹界面上按下了自己的拇指,液晶屏闪烁了一下,房门自动打开了一条缝。   薄荧走了进去,将房门反手拉上。   提包掉落在地,她不管不顾,径直朝着卧室走去,从玄关可以望去的所有房门都是打开的,和出国拍摄前相比,房子里的家具更少了,平开式衣柜成了简易衣架,透明的玻璃书柜取代了木制的封闭书柜,薄荧卧室里的四柱床也从底部悬空换为了和地面完全贴合的样式。   薄荧倒在柔软的大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从她视界延伸出的一望无际的雪白。   “我不会再将希望放在任何一人身上……”   白茫茫一片的世界,绝对的空荡,绝对的虚无,正如她空无一物的内心。   “能保护我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她低声喃喃着,任由X没有温度、没有实感的双手环住自己。   X轻轻抱着她,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的双眼,仿佛传说中蛊惑旅人的海妖一般,对她柔声诱惑道:“那就依靠我吧,让我来实现你的愿望。”   薄荧的目光穿过她的肩膀,虚无的瞳孔注视着雪白的墙壁,低若无声地重复道:   “……能保护我的,只有我自己……” ☆、第131章   第二天下午, 薄荧拍完了娇兰最新的硬广后, 在助理及两名腰粗膀圆的保镖陪同下坐上了她的小保姆车。   下一个行程是出席惠丰世纪城的开幕仪式,紧接着就是晚上八点金梅奖的颁奖典礼, 这一次薄荧凭借《变色》被提名了最佳女主角奖, 她很重视这次颁奖典礼,为了养精蓄锐,她嘱咐程娟抵达惠丰世纪城时叫醒自己后,就戴上眼罩休息起来。   从摄影棚到世纪城的路程大约在四十分钟,但是程娟却比薄荧意料的时间早得多的叫醒了薄荧。   “到了?”薄荧的句尾带着疑问, 她取下眼罩,往窗外看去。   通体白色的建筑显然不是占地广阔的世纪城,“上京医院”四个大字醒目地伫立在建筑头顶, 薄荧的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排斥。   “来这里做什么?”她皱眉看向前面开车的梁平。   “先把你的胃病给看了。”梁平打开车门走下车, 拉开了薄荧面前的门:“下来。”   “我不去。”薄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下面的坐垫:“我没有胃病。”   “睁眼说瞎话吧你, 快点下来,这是谢静嫣的指示。”梁平狐疑地蹙着眉头:“谢静嫣是从哪儿知道你有胃病的?其他艺人怎么不见她这么关心?”   “我不去。”薄荧固执地重复道。   “别磨蹭了, 你必须去, 反正我也打算找个时间带你来做全身体检的,这次机会正好,开幕仪式你也别担心了,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会晚一个小时去,作为补偿,一会送他们十五分钟就好。”   “不去。”薄荧摇了摇头。   “下来。”梁平伸出手握住薄荧的手腕, 想要拉着她下车,薄荧的身体向后缩去,音调猛地向上扬起:“我不去!”   看着薄荧首次表露出强烈情感色彩的面容,梁平一怔,程娟和两名保镖都看向了薄荧,目光中充满惊讶,薄荧随后反应过来,迅速从梁平手中抽出手腕,脸上的怒意也在短短一瞬间被石膏一样厚重僵硬的无表情所取代。   “我不去。”她垂眼看着地面,轻声但坚定无比地重复道。   “她不去就算了。”程遐对着电话说道。   “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再劝一劝,其实薄荧是个很听话的……”谢静嫣的话还没有说完,程遐就打断了她:“随便她吧。”   挂断电话后,程遐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放到光滑的黑色办公桌上。   窗外已经夕阳西下,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墙照进宽阔办公室的余晖像一条金色的河流,壮丽辉煌,一只不知名的灰黑色小鸟从窗前掠过,穿破轻纱一般的薄云飞向远处,程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宽阔的落地窗前。   250米和195米高的南北塔楼静静地矗立在他脚下,再下面就是车水马龙的万里大道,人流像芝麻,车流像蚂蚁,喧嚣的世界就匍匐在他脚下,办公室坐落在金色的云上,安静得如同与世隔绝。   他远眺着被夕阳染红的薄云,神色却像是在看着更加遥远的地方,半晌后,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备车。”   黑色的宾利欧陆GT停在了墓园大门口,程遐按下车窗的时候,看门的大爷已经堆着笑来到了他的面前。   “程总,您终于来了,我已经听我们总经理说了,是您在其中说情才让我保住了赖以糊口的工作,我和我的全家都会记着您的大恩大德……”   看门大爷佝偻着背,卑微地站在车门前,像是生怕被程遐拒绝打断一样,飞快地从嘴里说着感谢的话,从流畅的遣词用字上能够看出这不是临时的发挥,而是排练多时的成果,程遐沉默不语地看着他,没有打断一个老人辛苦背下的感谢词。   “我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报答您,这是我专程托人从老家带来的现宰的野猪肉,小小心意,您就收下吧……”大爷提起一直被他提在手里的黑色塑料口袋,试探地递出:“您看,我用口袋裹了好几层,绝对不可能漏出血水的,您看是放在后座还是后备箱里?”   程遐看着那被包得鼓鼓囊囊的塑料大口袋片刻,在老人的表情转为不安的时候,终于伸出手接了过来,放在了旁边的副驾驶座位上。   “不必放在心上,当年我也受了你不小的照顾。”程遐开口道。   “不不不,哪能呢?”看门大爷略显惶恐地连连摆手:“都是应该的,应该的……谁都会做的……”他垂下露出几分茫然的双眼,下意识地躲避和程遐的视线相接。   于是程遐知道,当年的事,他早已经忘了。   “把上面的门打开吧。”程遐移开目光,平淡地说。   “好好好。”大爷连忙点头,转身回了门岗室。   程遐开的欧陆GT再次发动,在夜幕中顺着蜿蜒大道往山上开去。   “今晚的最佳女主角是——恭喜欧梦英!”   掌声雷动,获得视后桂冠的年轻女星激动地站了起来,和身旁的人拥抱。   薄荧的心中感到深深的失落,却随着其他人面露微笑地鼓起掌来。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坐在身旁的林淮鼓着掌,转头看着她低声安慰道。   薄荧在今晚的颁奖典礼上全程陪跑,总共入围三个奖项,却连一个安慰奖都没有,爆了一个大冷门。   “总会遇到这种情况的。”林淮轻声安慰。   “嗯,没关系的。”薄荧笑了笑。   “之后的金梅酒会你要参加吗?”林淮问。   “不了,我想早点休息。”   “这样也好。”林淮说:“你最近的脸色不太好,早点休息吧。”   金梅奖颁奖典礼结束后,薄荧和梁平从后台快步离开。   “金梅奖的评委都瞎掉了吧?”梁平面带微笑,嘴里说的却是阴冷的讽刺。   “不仅瞎,脸还特别大,把你叫来,一个安慰奖都不给,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   “算了。”薄荧说。   “你可以算了,”梁平冷笑一声:“我却不会就这么算了,欧梦英算什么东西,也配和你抢东西?”   两人走出会场,上了等候在外的保姆车,程娟手忙脚乱地关掉手机上的直播,发动了汽车。   “去哪儿?”程娟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看着薄荧。   “回扁舟台。”薄荧望向窗外。   “明天就是华夏流行音乐典礼了,你和别人说过你是神秘嘉宾的事吗?”梁平问。   “没和别人说过。”   “时守桐也没有?”梁平怀疑地问。   “没有。”薄荧淡淡地回答。   “主办方安排你为年度最佳新人的获奖者颁奖,入围的一共有四人,分别是孙冬幂、林讯、时守桐、王平之,其中时守桐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但是他还有几项提名,最后获得的不一定是年度最佳新人,不管如何,如果是你为他颁奖,你应该知道在台上什么该说,什么该做,你不仅要管好自己的言行,还要管好时守桐的言行。”梁平嘱咐道。   “知道了。”薄荧漫不经心地应道。   包里的手机传来了一阵震动,薄荧拿出手机,打开了新送达的短信,信息来自没有储存进电话本的号码,上面只有一个字:   “好。”   薄荧抬眼望向在夜色中飞快倒退的街道,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地攥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一下,摇下车窗……感觉我还活在80年代,霸道总裁摇下车窗,瞬间变LOW,这年头出租车都不是用摇的了= = ☆、第132章   晚上7点整, 薄荧抵达上京艺术中心, 华夏流行音乐颁奖典礼就是在这里举行,因为是神秘嘉宾, 所以薄荧一行人走的后门, 没有引起任何狗仔注意。   “你居然也有这么马虎的时候,手机就在包里还找不到,背着孩子找孩子。”梁平走在薄荧身边,蹙眉说道:“要不是调头回去给你找手机,原定的通告也就不会改期, 搞得白白浪费了一小时——按你现在一分钟四万的身价,这就是二百四十万啊!”   “你就当路上多堵了一个小时的车。”薄荧神色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浪费在化妆和堵车上的时间还少吗?”   “现在只有在这里坐着等典礼开始……这才是真正的坐着烧钱……”梁平满脸痛惜。   薄荧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离八点半的颁奖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   “上次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薄荧问的是笼络网络上大V的事。   “有我出马, 什么事不是手到擒来?”梁平昂起下巴。   “艺术中心里应该来了一些人了, 你不用陪我坐在休息室里浪费时间,我想休息一会, 你去替我走一走主办方那边和媒体人那边吧,我们晚宴后再汇合。”薄荧说。   “你一个人行吗?”梁平看着薄荧:“要不把留在外面的保镖叫来?”   “有程娟跟着我呢。”薄荧看了眼跟在两人身后的程娟:“我想休息一下, 不用太多人。”   估摸着路茂没有那么大能力混进需要工作牌或邀请函才能进入的艺术馆, 梁平犹豫了一会就同意了薄荧的安排。   和梁平分开后,薄荧和程娟一起走进了主办方为她安排的单人休息室,薄荧将提包放在梳妆桌上,问程娟:“把礼服拿出来吧。”   “好的!”程娟利索地从带来的两个大包里往外拿服装配饰和高跟鞋。   “一会你去和负责的人说一声,不用派化妆师来这里,妆容我自己解决, 在轮到我上场之前我想睡一会。” 薄荧说。   “好的,没问题。”程娟一边帮她把配饰一样一样摆在化妆桌上,一边关心道:“晚饭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想……”薄荧顿了顿,咽下后面的话,转而笑道:“算了,我没什么胃口。”   “诶!我听到了啊,你快说,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来!”程娟抓着薄荧起了个头的话不放。   薄荧看着她,神色略有犹豫,在程娟的再次催促下才开口说道:“……我想吃东门口的那家小张锅贴,但是有点远,还是算了……”   “算什么算,我现在就去,一个小时能跑个来回,八点你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锅贴啦!”程娟说着,一秒都不耽误地马上往外走去。   “你把休息室的钥匙留下吧。”薄荧说。   “哦,对。”程娟走了回来,掏出一把银色的小钥匙放在桌上:“一会你要是想出去走走,屋里就没人开门了。”   留下钥匙后,程娟快步离开了休息室。   “小桐,昨天给你的获奖感言你都背了吗?”汤俊抬头看着走在他身旁,左手抄在兜里,右手拿着手机,两眼专注于QB7游戏对战的时守桐。   “背了。”时守桐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上的游戏。   “背了多少?”汤俊被忽悠多次,已经有了经验:“又是一句开头?”   时守桐没说话,也就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汤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的确是无可奈何,他和时守桐的地位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绝大部分艺人在刚出道的时候,因为没有成名,所以经纪人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但是在时守桐这,从最开始就是对方屈就选了他,汤俊可以提出建议,但也仅仅是建议,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时守桐那里。   从一楼的电梯间坐电梯上到7楼,人忽然之间就多了起来,到处都是熟面孔,汤俊忙着和路过的制作人、投资商打招呼问好,时守桐在他的提醒下收起了手机,但对这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依然缺乏必要的关心,反倒是和他打招呼的普通艺人,不论咖位大小,他都有好好的回应:   “嗯,一会见。”   “下次一起开黑。”   要是他能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汤俊也没这么头大了。   好不容易穿过人流,走进主办方给时守桐安排的单人休息室后,汤俊刚把门关上,时守桐就一屁股坐到长沙发上,把两条长腿打得笔直,瘫在沙发上又拿出了他从不离手的手机。   汤俊看了他一眼:“我去看看主办方安排的化妆师什么时候来。”   他迈步走向房门,忽然听到时守桐在后面问了一句:“……薄荧最近在忙什么?”   汤俊的步伐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时守桐,他依然专注地看着手机,但是汤俊知道他在等待自己的回答。   大炸弹啊,大炸弹,汤俊在心里叹息,却毫无办法。   “应该是和真人秀的拍摄吧,听说前几天刚拍完《奇葩》的第二期节目。”   “很忙吗?”时守桐依然盯着手机。   “……应该很忙吧。”汤俊说:“毕竟薄荧也是业内有名的拼命三郎啊。”   时守桐久久没有回应,于是汤俊知道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事了,但是他依然站在原地,犹豫半晌后,汤俊试探地开口:“小桐,有件事我要和你再协商一下。”   “……什么?”时守桐漫不经心地说。   “上次和你商量的那件事……你的新专辑还差三首歌,如果全部由你原创,恐怕压力太大,所以公司在外面给你买了三首歌,我保证,都是质量非常……”   “不唱。”时守桐没等汤俊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可是,如果由你全部原创,恐怕会赶不上原定的发售日期……”   “那就延期。”   “但是这样一来……”   “我说了!不唱!”时守桐忽然抬起眼来,盯着汤俊的细长双眼里露着冷冰冰的锋芒,像是一头锁定了猎物的野兽,带有压迫力的目光压得汤俊半晌说不出话。   “我只想唱我的歌,唱给一个人听。”时守桐说。   “……好吧,我再和公司商量商量。”汤俊离开了个人休息室。   剩下的时守桐坐在长沙发上,独自一人的身影显出几分孤独,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手机上静止不动的微信画面:   “今天天气不错呢,昨晚我给你打电话没有人接,睡了吗?”   “今天我到录音室录音了,哪天你有时间就来录音室玩吧,我唱新歌给你听。”   “你最近很少回复我,电话也总是匆匆挂断,是在忙什么吗?”   “我想见你。”   因为两人的通告没有重合,时守桐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见过薄荧了,他给薄荧发短信,她偶尔才简短回复一句,打电话,她总是找借口结束通话,时守桐感觉她是忙,却不知道她在忙什么,明明两人才是同公司的艺人,他和薄荧的见面时间却连别公司的李阳洲都比不上。   因为他是歌手,她是演员,他总是穿梭在歌谣祭和晚会及录音室之中,而薄荧出现的地方却在影视颁奖晚会和影视城中。   跨界……原来这个界比他想象的更遥远。   两人现在唯一能重合的地方,只有……   走出个人休息室的汤俊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出一看,时守桐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上,汤俊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小桐?”   程娟驱车来到东门口买了小张锅贴后,又马不停蹄地开车回到了艺术中心。她特意确认纸盒还是温热后,才心满意足地提着一盒锅贴下车,快步往中心大楼里走去。   7点55,比预计时间还早了五分钟,小荧晚上没吃东西,希望有了她想吃的锅贴,她能多吃一点。程娟一边想着,一边匆匆坐电梯上了4楼。   走到薄荧所在的休息室外后,程娟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小荧……”她刚想说自己买回锅贴了,却听见里面隐约传来了说话声。   “……嗯,我知道了……”   薄荧似乎在打电话,程娟也不好再听下去,想着等一会她打完电话再进去,程娟站在一旁等了起来,中途她走到门口几次,都听到里面依然还在谈话。   直到8点15,快要靠近颁奖典礼开始的时间后,程娟才终于等到里面的说话声消失,她再次敲响了房门:“小荧,我给你带锅贴回来了。”   这次门马上就打开了,薄荧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程娟:“谢谢你,麻烦你大老远地跑了一趟。”   “说什么呢!快看看锅贴冷了没有,刚刚我在门口等了一会,估计有点凉了,要不要我去找个微波炉给你热一下? ”程娟说。   “休息室里就有,快进来,我们一起吃。”薄荧拉着程娟进了休息室。   “你一个人吃就好了,不用管我,你不是想吃这家锅贴吗?今天一定要多吃一点!”  程娟看着把纸盒放进微波炉的薄荧背影,连忙说道。   几十秒后,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薄荧把纸盒从微波炉里端了出来,放在了长沙发前的长方形玻璃茶几上,笑着说道:“我一个人吃不完,你陪我吃,我也能多吃一点。”   薄荧都说到这份上了,程娟只好坐了下来陪她吃。   “小心啊,别吃到你白色衣服上去了。”程娟操心道。   “我会注意的。”薄荧笑了笑。   两人有说有笑地吃起了半个巴掌大小的锅贴,每一口都外皮酥脆、内里多汁,吃得程娟大呼过瘾,虽然薄荧依然吃的不多,但是比起她平时的猫食来说,已经算得上不错了,程娟看她终于吃得下东西,心里也高兴。   “以后你还想吃什么,和我说,我去给你买来!”程娟开心地说道。   “好……”薄荧看着她,眼中也露出一丝笑意:“谢谢你。”   “应该的,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程娟拍拍胸脯:“这些小事都包在我身上。”   程娟拿着空纸盒出去扔的时候,正好碰见刚要敲门的梁平,门突然打开,他愣了一下,程娟则吓了一跳。   “大白天的你见鬼了?”梁平皱眉看她一眼。   是啊,我就是见鬼了。程娟在心里默默吐槽,乖顺地侧开身子让他走了走来。   “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呢?这房间里什么味?”他拿手嫌弃地在鼻子前扇了扇:“红毯已经走完了,颁奖典礼马上开始,你快点准备好,到后台待机去。”   “好,我知道了。”薄荧站了起来,走向挂着礼服的衣架。   “你留在这儿帮她,动作快点。”梁平对程娟指示道,他吩咐完了以后,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停下,伸手看着程娟:“拿来。”   “什么?”程娟愣神。   “我给你扔,快点。”梁平不耐烦地说。   “哦、哦……”程娟忙把纸盒递给他,梁平接过后,就离开了个人休息室。   在程娟的帮助下,薄荧换好礼服,坐在镜前给自己画了一个精致的淡妆,她勾勒着眼睛上方纤细柔美的眉毛,任由一旁的程娟给她盘起长发,又生怕弄疼她、动作小心至极地戴上一对光泽良好的珍珠耳线。   一切准备完毕后,程娟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痴痴地望着她:“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完美的人呢?”   薄荧整理颈边碎发的手顿了顿,她看着镜中精致殊丽的女人,神色莫辨地说:“……我完美吗?”   “是啊!还有比你更完美的人吗?比你聪明的没你努力,比你努力的没你善良,比你善良的没你漂亮,比你漂亮的……没人比你漂亮!你说这不是完美是什么?!”程娟激动起来:“在见到你之前,我压根不相信世上真的有完美的人!”   薄荧的嘴角弧度微小地向上拉了拉,露出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微笑,镜中人也跟着在笑,黑玛瑙般清透的眼珠里露出一抹晦暗的苦涩,薄荧从脸上移开目光,喃喃自语一般低声说道:   “……我一点也不完美。”   完美才能够被认可,而她不够完美。 ☆、第133章   “接下来颁发的奖项是年度最佳新人奖,为此我们特别请来了一位神秘的颁奖嘉宾, 现在有请我们的小仙女薄荧出场!”主持人激昂顿挫的声音刚刚落地, 现场就炸开了锅:   “我的天, 薄荧?演员薄荧?!”   “没想到她居然会来颁发音乐奖项, 胡朋肯定后悔死没来参加颁奖典礼了, 他可是薄荧的死忠饭!”   “终于有机会看看真人是不是和吹得一样沉鱼落雁了。”   在周遭各色的议论声中, 时守桐忽然从椅背上坐直了身体, 两眼紧紧地盯着从后台走出, 来到聚光灯中心下的薄荧, 她穿着一袭浅金色的半透明纱裙, 一条烟灰色的长飘带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系了一个蝴蝶结, 柔柔垂下,凝玉般的白皙皮肤在浅金色的镂空花纹下若隐若现, 随着她莲步轻移, 耳垂上的珍珠耳线也跟着轻轻摇曳。   她一出场就带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刚刚还在时守桐周边响起的私语声沉寂了,薄荧走到舞台中央, 微笑着停在了立式话筒前。   她就像是月亮,本身不会发光, 但是所到之处,熠熠生辉。   薄荧移动目光,在台下扫见了两位熟人的面孔,面无波澜的吴泊宁以及……目光炙热,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右手不自觉紧握在座椅扶手上的时守桐。   薄荧对着场下所有人微微一笑:“此次入围的四位新人全都实力出众,奖项究竟会花落谁家呢?现在就由我来为大家揭晓年度最佳新人的获奖人选。”   “此次入围年度最佳新人奖项的是孙冬幂、林讯、时守桐、王平之,最终由评委和观众投票选出的年度最佳新人是——”薄荧看着手中的手卡,微笑着抬起头,在她身后的大荧幕上,四位入选者的镜头被放在了同一个画面中。   “恭喜时守桐!”薄荧大声念出了获奖者的名字。   场下掌声雷动,时守桐站了起来,在明亮的舞台灯光下,他墨色的瞳孔里像是流窜着某种神采,瘦高的少年快步走上舞台,站到了薄荧面前。   “恭喜你获得这个奖项。”薄荧笑看着时守桐,轻声祝贺。   礼仪小姐捧着放在托盘里的奖杯走上了台,薄荧从她手上接过,笑着递给了时守桐。   时守桐接过奖杯,刚要开口,薄荧微笑着截了他的话:“先发表获奖感言吧。”   时守桐顿了顿,听话地转身面对底下的观众,薄荧则带着微笑退场,回到了后台。   早就候在出口的梁平转过身,跟着她一起向外走去。   “之后的酒会你要参加吗?”   “不,我有另一件事要你去办。”薄荧对梁平吩咐了几句。   薄荧一个人回到休息室后没多久,先卸妆,又换回了平常的服装,做完这一切后,她坐到长沙发上刷了会自己的微博,典礼直播和快讯已经在网络上传播开,她的官方后援会已经整理出了晚会上她的清晰大图,发了一张带了九张图的最新微博,短短二十多分钟,下面已经聚齐了众多舔屏党和八卦党:   “薄荧和时守桐?没想到这两人也有同框的一天。”   “是拍摄角度的原因吗?我感觉时守桐看薄荧看得好认真好深情啊。”   “我也觉得……这两人是不是有猫腻?”   “哈哈哈管你什么怪物都要跪倒在我荧的盛世美颜下。”   “注意!注意!荧火虫们不要带上其他人,在这里只讨论我们荧荧,不要给荧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薄荧正在刷看留言的时候,休息室的房门忽然被敲响。   薄荧收好手机,站起来去开了房门,时守桐站在门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薄荧用余光瞄了眼外面没有人跟随后,轻声笑道:“进来吧。”   时守桐走进休息室后,视线在休息室里扫了一圈,然后落到薄荧脸上: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是这次的颁奖嘉宾?”   “惊喜吗?”薄荧问。   看着薄荧半晌,时守桐开口道:“……惊喜。”   “提前告诉你,那就不叫惊喜了。”她笑了笑。   “如果我没有得到这个奖项呢?”时守桐的鼻翼皱了起来,他闷闷地说:“我不要你给其他人颁奖。”   薄荧没说什么,转而笑道:“恭喜你获得了大奖,之后有时间吗?欠了你那么久的咖啡也该补上了。”   三十分钟后,薄荧和黑着脸的时守桐坐在了一间室内咖啡馆靠近落地玻璃窗的位置。   “你怎么了?不高兴?”薄荧明知故问道。   “……没有。”对着薄荧,时守桐的脸色缓和了些,但是转眼望向身旁的汤俊和坐在汤俊对面的梁平时,他的面色又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问题是……我们喝咖啡,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你不是邀请我参与MV拍摄吗?这个问题要两个经纪人协商才能做主。”薄荧微笑。   时守桐恶狠狠地瞪了无奈的汤俊和笑眯眯的梁平一眼:“那也不用在今天……”   “顺便的事,一起解决吧,而且大家都想祝贺你拿了奖呀。”薄荧微笑着看向梁平:“对吧?”   “是啊,都是同公司的,你拿奖了,我们大家都与有荣焉。”梁平笑容可亲地看着时守桐。   时守桐厌恶地白了他一眼:“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   “时守桐。”薄荧沉下声音,不赞同地看着他,时守桐撇了撇嘴,恹恹地转开了头。   薄荧叫来了服务员,让三人都点了饮料后,又做主点了一些甜点和小吃,时守桐在薄荧的三言两语下很快忘记了旁边的两个人形灯泡,眉飞色舞地和薄荧聊起了天,他一直在笑,尽管薄荧自认自己是个和有趣这个词毫无关系的人,时守桐和她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句一个笑脸。   “……对不起。”薄荧忽然低声说道。   “什么?”时守桐愣了一下,但是旋即,他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工作忙,没关系。”   薄荧没有否认,于是时守桐越发肯定她说的“对不起”指的就是这些天对他的冷落。   “我不忙,我来配合你的时间。”时守桐说,右边脸颊出现一个小小的梨涡。   咖啡上来后自觉端着咖啡和梁平坐到了旁边一桌的汤俊神色复杂地看着笑得很开心的时守桐。   “没见过这样的时守桐?”梁平端着咖啡,微笑着抿了一口。   “……”汤俊带着复杂神色看了梁平一眼,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梁平垂下目光,带着捉摸不透的微笑抚摸过温热的杯沿。   这场咖啡一共喝了一个半小时,直到服务员来通知咖啡店即将关门,薄荧和恋恋不舍的时守桐才走出了咖啡厅。   两人在店门口告别后分路而行,各自和经纪人上了自己的保姆车。   “说吧,这次为什么让我和汤俊在旁边陪同?”一上车,梁平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觉得我和时守桐两人单独会好些?”薄荧反问,她看着梁平不说话后,视线转向窗外:“《超越青春》明天就要开播了,我不想和别的男人传出绯闻转移焦点。”   梁平启动了汽车:“那你就不该和他出来喝这个咖啡。”   梁平等了半晌,后座都没有丝毫回应,他从后视镜里看向薄荧,发现她已经望着窗外发起了神。   梁平移回目光,从正前方的挡风玻璃看向外面的天空,墨蓝色的苍穹静静躺在光怪陆离的霓虹灯背后,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一轮皎洁的弯月,无声地散发着银色的光辉。   夜,才刚刚来到。   第二天早上七点不到,还在梦中的肖晟就被人从椅子上踹到了地上,以为是领导巡视值班情况的肖晟脑子还没清醒,身体就一个鲤鱼打挺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连对方在哪都没看清的他就五指并拢敬了一个礼:“我没睡,我没睡,我正在伏案想案情……”   “傻逼。”一个非常熟悉的欠揍声音在肖晟斜后方响起,这是一个和领导不相上下欠揍的声音,肖晟瞬间就听出了说话的人谁,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间,转身气急败坏地朝身后的罪魁祸首吼道:“李魏昂!你神经病啊这才几点?!”   高大的年轻男人背对着他披上黑色夹克外套,他转过身,凌厉的剑眉下是一双稍显冷淡的黑色眼眸,眼尾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令人难以接近的锐气,他把手\\枪放进隐没在外套下的肩枪套中,看也不看肖晟一眼,大步往值班室外走去。   “蓝海公园内发现一具身份不明的男尸,带上东西跟我走。”   肖晟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飞快把自己桌上的刑警证拿了起来,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追了上去:   “草,你是不是忘了你和我平级这件事!”   “等你什么时候能赢过我一次,再来和我谈平级这件事吧。”李魏昂头也不回地说道。   肖晟气个半死,只想飞起一脚把他的前警校同学兼现工作伙伴踹去和太阳肩并肩。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后,肃穆的上京市西城区公安分局再次陷入了寂静。 ☆、第134章   已经拉起重重警戒栏的蓝海湖外,一辆刚刚服役不久的新式警车停了下来, 坐在驾驶席的李魏昂开门下车, 大步朝事发现场走去。   “请出示您的证件。”一名民警快步走来拦住了他。   李魏昂掏出兜里的刑警证给他看了一眼:“谁是尸体的第一发现人?”   民警确认证件后, 把李魏昂和随后赶到的肖晟带到了还面带惊恐的年轻女人面前。   “这是西城区刑侦大队的两位刑警, 他们会问你几个问题, 希望你能配合调查。”民警对年轻女人说道, 后者看着李维安和肖晟, 不安地点了点头。   “交给你了。”李魏昂看了肖晟一眼, 掏出手套一边戴一边走向湖边的尸体。   走到尸体面前后, 他蹲了下来, 仔细地观察着这具已经被泡得有些变形的尸体, 他简单翻看了一下,发现没有外伤, 尸体上也没有可以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 男尸五官平凡无奇, 皮肤略有潮红,唯一的一个明显特征, 就是右眼上湿透下凹的纱布眼罩,李魏昂揭开眼罩, 面不改色地看着下空无一物的发黑眼眶。   做完这一切后,肖晟也询问完毕,走到了他身边一齐查看这具男尸。   “发现尸体的时间是六点四十三分,尸体发现人就住在附近的小区,每天早上都有晨跑的习惯, 这是她惯常的路线,这条路在公园里地理位置很偏,环境也不好,她很少在这条路上看见别人。”   李魏昂抬起目光看向长满浮萍的蓝海湖,接近岸边的地方还飘着许多塑料口袋、塑料瓶,湖水浑浊,水面上还飘着细密的气泡,的确不是一个观光游览的好地方。   “找到证明身份的证件了吗?”肖晟问。   “他的眼睛。”李魏昂站了起来:“应该不是超过三年的老伤,去查查上京市的医院有没有收治过这样的患者,尸体先送到殡仪馆停存,再在报纸上刊登寻尸主启事。”   “没有外伤?”肖晟问。   “没发现。”   李魏昂站了起来,走到另一个放有证物牌的地方,他看着地上的两根烟头和七八瓶空啤酒瓶,像是思索着什么。   “看起来像是自杀。”肖晟走到他身边。   “嗯,看起来。”李魏昂说。   “你又发现了什么?”   “我不确定。”李魏昂轻描淡写的说:“等法医来了再说。”   华夏音乐盛典的第二天一早,薄荧就坐上了飞机赶去参加今年的秋冬巴黎时装周。   自从她用电击棒电了周振雄一把后,虽然在梁平的周旋下没被报复,但是和Valentino的那条线就断了,Valentino看在周振雄的面子上,自然不会再青睐薄荧,如果薄荧还想在秀场坐在头排,就必须想其他的法子,所以这一年来,薄荧出席各大场合所穿的礼服都换成了Dior,在她的示好下,Dior的公关也开始和梁平接触,并且在今年的秋冬时装周上对薄荧发出了邀请。   坐在头等舱中闭目养神的薄荧忽然感到手机一震,她拿出来后,发现是微博好友圈的提醒,时守桐的小号“向着梦想前进”发布了新微博:   “大清早就被拖到录音室,好困,买了两杯奶茶,你一杯我一杯,假装你还在。”   配图是以键盘为背景的一黑一绿两杯奶茶。   自从时守桐和大风演绎签约后,薄荧就把对他的关注转为了偷偷关注,以免被人起底他的真身,时守桐的大号很少发布微博,小号的微博倒是发的挺勤,虽然没有特意@过薄荧,但是薄荧能看出里面时守桐的自言自语大多都是在对她说话。   时守桐对她的心意傻子都能感受出来,薄荧对他也不反感,甚至可以说对时守桐有不小好感,她喜欢时守桐无所顾忌的笑容和那双叛逆的眼睛,但是要她为此付出勇气再次踏上可能会让她受伤的危险道路,她还做不到。   薄荧看过微博后,正要将手机放入包里的时候,又是一条好友圈提醒,《奇葩去哪儿》官方微博发布了新微博,宣传将要在周五晚上开播的《奇葩》,薄荧顺手转发了这条微博,然后她就将手机重新放进了包里。   几分钟后,她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薄荧一开始没打算拿出来再看,但是坐在过道另一边的程娟忽然呀了一声。   “你鬼叫什么?”坐在薄荧对面看报纸的梁平皱起眉,抬头瞪向一惊一乍的程娟。   “小荧、小荧!时守桐发微博了!”   “他是你跟的艺人吗?时守桐发微博关你什么事?”梁平神色更加不悦:“你要不要直接去当时守桐的助理啊?”   “哎呀,不是……他转发的是薄荧刚刚发的宣传《奇葩》的微博,还动员自己的歌迷都去看,和他一起追节目呢!”   梁平眯了眯眼,没说话。   “你们说《奇葩》首播收视率得有多高啊?请了那么多大牌,有薄荧、李阳洲,还有那个越红越黑、越黑越红的薛洋安,再加上现在音乐界现在公认的最有粉丝号召力的两个歌手,一个上了首期当嘉宾,一个又友情宣传,太可怕了,这是要把其他周五综艺往死里碾压啊!”程娟感叹道。   “薄荧和李阳洲的出场费相对来说不贵,薛洋安也是为了试水真人秀而友情价出演,刘羡是带资进组,孟毅行的出场费更是便宜,算来算去,六个常驻嘉宾里只有王伦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看似星光熠熠的全明星阵容,实际上京卫视没花几个钱在请人身上,他们这次赚大了。”梁平把报纸放了下来。   提起《奇葩去哪儿》,薄荧的神色就有些奇怪,梁平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忧,问道:“你觉得节目有什么问题?”   薄荧看了他和一旁的程娟一眼,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拍了两期节目后,我发现罗妙怡在暗中推动薛洋安和其他人发生冲突。”   “真的?!”程娟反应激动,梁平则是见怪不怪:“可能是想为节目找个争议点吧,有时候就算PD不这么有意引导,这份工作也会落到剪辑师身上去,现在真人秀里兄弟情已经被演烂了,不如先让你们撕来撕去,最后几集再上演冰释前嫌的戏码,这样也算另辟蹊径,观众觉得新鲜,播放中期的议论度也不会少。”   “……还能这样啊?”程娟表情复杂。   “怪不得上京卫视要费尽心思把罗妙怡从日本挖回来,她确实有几分手段。”梁平颇为欣赏的说。   “可是……薛洋安的人气不会因此下降吗?”程娟有些担心。   “耍大牌、人缘差这两个标签早在薛洋安接拍《奇葩》之前就有了,要怪叮自己的苍蝇,不如先怪自己是个有缝的蛋,六个常驻嘉宾里偏偏选他来做这个争议点又不是随机抽签决定的,人品差怪不了别人。”梁平一席话说的很不客气,看样子对薛洋安感观甚差。   薄荧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梁平眼睛向她一瞪:“好了,闭上眼睛休息,薛洋安和你没关系,你的脸色却和你有密切关系,接下来的十个小时里,你给我大脑放空好好睡一觉。”   程娟忍俊不禁:“小荧,梁哥这是在关心你呢。”   “你的嘴还想不想要了?”梁平睨向程娟,程娟赶忙做了一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   薄荧笑了笑,听话地侧过身,重新闭上了眼。   她知道自己睡不着,不可能睡着,但是做样子而已,她不是最擅长了吗? ☆、第135章   在飞往巴黎的国际航班掠过高空的时候,李魏昂和肖晟等的法医也在他们抵达现场五分钟后赶到, 看着戴上手套匆匆朝他们走来的刘法医, 李魏昂皱着眉头说道:“你不在值班室待机跑哪儿去了?”   “不好意思, 真是不好意思, 我就是出去吃了碗面, 没想到这么恰好就要出现场。”刘法医理亏, 赔着笑脸说道。   “别管那些了, 从水里捞出来的尸体**速度会加速, 这一点不用我提醒你们吧?”肖晟蹲在尸体旁, 催促道。   刘法医在尸体旁蹲了下来, 用戴着手套的手四处检验了起来:“死者生前应该饮用了大量酒精, 皮肤表面还留有红潮,具体的酒精含量需要抽血检验。”   “能看出他的右眼是受了什么伤吗?”李魏昂抱着双臂站在旁边面色冷静地俯视着尸体。   “右眼球被手术摘除了, 初步估计应该在两年至三年之间, 受伤原因……外伤, 大概是刺伤,从伤口大小来看, 初步排除刀伤的可能性。”刘法医翻着尸体的眼皮,面无异色地拨弄着里面的疤痕增生:“……应该是某种又细又长的粗糙物体。”   大致检查了一遍后, 刘法医站了起来:“死因是溺水,看来是喝多了以后意外溺水或是有意寻死,先送到殡仪馆吧,剩下的就是你们刑警寻找尸源的事了。”   “没有其他发现了?”李魏昂的眉头越发紧皱。   刘法医不快地心想是你专业还是我专业?但是碍于李魏昂背后的那个人,他还是重新蹲了下去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李魏昂见他看来看去几次都略过了重要部位, 啧了一声,挤开刘法医,蹲着拿起了尸体已经僵硬的手腕。   “你来摸。”   刘法医面带疑惑地伸手来摸,最初他什么都没摸出来,但是看着李魏昂笃定冷静的面色,他也说不出自己什么都没感觉到的话,硬着头皮一寸寸地摸来摸去,刘法医的神色忽然变化,喉咙里发出惊讶的声音:“嗯?”   “怎么了?”肖晟立马追问。   “虽然已经消失了大半……但是这应该是,被什么绑过的痕迹……宽幅胶带?”说到最后,刘法医吃惊地看向李魏昂。   这次不用李魏昂提醒了,刘法医摸完了手腕,马上拉开了尸体的裤管,仔细查看他的脚腕:“脚腕已经几乎摸不出来了,但是考虑到手腕的情况,脚腕应该也是受过胶带捆绑。”   李魏昂扔下尸体的手腕,站了起来:“拉回实验室,做进一步尸表检验。”   “妈的,又被你领先一步……我怎么就摸不出来?”肖晟继续蹲在地上,来来回回地抚摸尸体的手腕,那细致的手法,不知情的还以为地上趴的是他情人。   “走了。”李魏昂丢下一句话,朝警车大步走去,肖晟不舍地放下尸体手腕,快步跟了上去。   “先把搜索范围定在上京市的三甲医院里,没有再扩大搜索……”肖晟的话还没有说完,李魏昂就沉声打断了他:“你先去找一个人,如果我猜的没错,他恐怕就是我们要找的尸源。”   “谁?”   “因强\\奸未遂入狱,在两个月前刑满释放的路茂。”   “刘法医,那是你们新来的刑警?真年轻啊!”和刘法医相熟的民警走了过来,“警校刚毕业吧?出现场怎么没来个老刑警带一带?”   “谁敢带啊,他愿意让谁带啊?”刘法医想着自己迟了五分钟就被后辈甩脸色,心里也十分不愉快,不免在民警面前大倒苦水:“你别小看了这两人,警校第一二名毕业,人家有能力得很!”   “有能力又怎么样,他刚来的新人,难道还敢压在老刑警头上?”民警不以为意地笑道。   “唉……不跟你说了,我还有得忙。”刘法医有苦难言,挥了挥手,指挥人运尸去了。   薄荧一共在巴黎呆了三天,这三天她除了看秀外,还和DIOR的设计总监玛利亚在秀场后台会面了两次,和明显对她表现出喜爱的Valentino设计师哈恩比起来,玛利亚对她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喜爱,她夸赞了薄荧的外表,也就仅此而已。   在贵宾休息室候机的时候,梁平谈起了他未来的计划:   “明年DIOR的几款拳头产品的代言合约都要到期了,亚洲、欧洲,盯着这块肥肉的女星数不胜数,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我还是想给你争取一下雪精灵那条线。”他斜睨了薄荧一眼:“你这种死白的肤色他们一定喜欢。”   薄荧已经习惯梁平别扭的说话方式了,自动把这句话理解成了他在督促她爱护身体。   薄荧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刷着微博,《超越青春》已经播到第三集,刚好是她初次出场的时候,她这次突破以往形象的演出大获好评,阿兰在小巷中干净利落的动作戏被制成了动图在微博上大肆传播,其中自然少不了梁平的功劳,推红这张动图的大V要价高,但是从结果来看,这笔钱付得很值,薄荧的粉丝数量在一夜之间就暴涨了一百万。   每回都给她的新微博留言的曾慧这次终于如愿以偿上了次热门评论:   “以前都是想娶你,现在改变主意,求你娶我行不行啊?”   “薄荧仙女攻”的关键词上了当日的热搜第三,占据第一的则是罗莎和白泽和宣告分手的爆炸性新闻,恩爱秀得越多,分手的时候引发的反弹就会越大,这条消息一出以后,几乎压过了其他大大小小的所有新闻。   这两人薄荧都没有好感,但是出于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心理,她还是点进去了解了这件事。   两人分手的事情本身倒没有让薄荧有多在意,让她目光凝结的是最先爆出这件事的狗仔名字:杨泽重。   薄荧记得杨泽重就是报道了她十八岁那年强\\奸未遂事件的狗仔之一,为什么会对他记忆深刻,因为杨泽重是当年所有狗仔里最接近真相的人,仅凭着一些蛛丝马迹,他就拼凑出了大半真相。毫无疑问,作为狗仔而言,杨泽重能力出众,是薄荧最需要警惕的那类人。   在薄荧刷微博的时候,梁平走出休息室接了个电话,回来后,他脸上的喜色掩也掩不住。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薄荧抬眼看向他:“好消息。”   “金牌剧作家黎露的新剧本《恋恋星光》正在选角,我已经替你争取下女主角的位置了。”梁平喜不自胜地说。   “黎露?!巨星制造机的那个黎露?!”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的程娟忍不住跳了起来:“她写的剧本拍出来就没有一部不红的!她的剧里都捧了好几个国民老公出来了!”   “这次的剧本背景是现代娱乐圈,现代剧拍起来应该比较轻松。”梁平说。   “坏消息呢?”薄荧问。   “男一号是薛洋安。”   程娟呻\\吟一声:“……可怕。”   “还有一个不知道对你而言算不算坏消息的消息。”梁平又说。   “什么?”薄荧看着他。   “女二号是董行瑶。”   “我的天,他们是打算彻底毁了黎露的新剧吗……”程娟已经面露绝望了。   薄荧没说话,只会耍大牌的流量小生和黑料多得难以数完的人气小花,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搭配。   “你也别太担心,薛洋安在里面几乎是本色出演,根本不需要他拿出演技,只要他发挥现实里的一半盛气凌人,说不定他就能拿回一座视帝奖了。”梁平半真半假地说。   “我无所谓。”薄荧不在意地说。   这是真的,她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观众有眼睛,就算剧毁了,他们也知道真正毁掉这部剧的人是谁。   对薄荧而言,重要的只是这部剧会带来的大量人气。   从巴黎飞回上京的航空公司不允许在飞机上使用手机,于是薄荧一行人上了飞机后就百无聊赖地看报纸的看报纸,睡觉的睡觉,四名保镖在后排还打起了扑克。   薄荧奔波了几天,确实有些累了,在飞机上闭眼睡过了大半个行程。   十个小时后,飞机终于降落在了上京首都机场的地面上。   打着哈欠的程娟一手拉一个行李箱,无精打采地跟在薄荧和梁平后面。   现在上京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天空一片墨色,谁也没有料到普通通道外会等着一群一看就来势不善的记者,梁平也没有料到,他走在最前面,在记者们一窝蜂涌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把薄荧挡到了身后:“保镖!”他压低声音怒喝,四名保镖迅速把薄荧围了起来,保护在中心,不让记者冲破防线。   “薄荧!请问你对路茂被杀一案有什么看法?!”一名记者举着话筒对准薄荧,大声问道,他身后的摄像举着摄像机直勾勾地对着薄荧。   薄荧脸色发白,既震惊又无措。   梁平神色突变,一扫一直以来的亲切形象,声色皆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刚下飞机,不清楚情况,对此无可奉告。”   “路茂的母亲宣称路茂在服刑期间因你承受了许多非法虐待,请问你对此知情吗?”另一名记者挤了过来,中气十足的吼声成功压过了闹哄哄的现场,他也是举着话筒,像一头发现了鲜肉的豺狼一样,逼问着脸色苍白的薄荧。   无数质问铺天盖地地朝薄荧涌来,尽管薄荧身边的保镖有四名,但面对乌压压的一群记者依然显得力不从心,再加上为了看热闹而聚集起来的路人,薄荧就像波浪上的浮萍,被他们挤得连站都站不稳。   她面色苍白,因为突如其来的消息和指控而神色惶然,梁平用手护着她往机场出口方向移动,怒不可遏地连声说着:“无可奉告!”   梁平揽着她的肩膀,因此最能感受薄荧身上的颤抖和无力,他怒火高涨,几乎用了全部理智才没有付诸于暴力。   就在他们寸步难行的时候,数十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忽然分开了激动的人群,加入了薄荧的保镖行列,扩大了薄荧的保护圈,让她得以顺利移动。   在这之中,一名年轻的没有穿着警服的高大男人靠近了薄荧,分担了梁平一半的压力,梁平看了过来,刚要发怒,另一名没有身穿警服的年轻男人已经走到梁平身边,动作熟练地抖开一本证件,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是刑事警察,先离开这里再说。”   梁平心中怒意稍平,他转过头,刚要安慰薄荧别害怕,就看见薄荧正呆呆地看着护在她身旁的那名应该同是刑警的高大男人。   梁平从来没有在她脸上见过那种神色。他无法形容那是种什么神色,只知道那绝对真实,和薄荧一直以来表露在外的伪装不同,那是脱掉面具后露出的真实面孔。   尽管这张真实面孔出现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但梁平还是觉得自己的内心被某种东西撞出一个破口,不断向下沉去。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笔误 ☆、第136章   “现在请你们好好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薄荧的保姆车里,梁平怒视着坐在对面的两名刑警。   “就像你刚刚听到的那样, 路茂死了。我们这是例行取证, 事先已取得大风演绎的同意, 你们没接到通知?”那名给梁平看了证件, 叫做肖晟的青年说道。   “我们刚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 一出通道就被这么大群记者堵住, 托你们的福, 我的艺人要上起码三天的头条, 说不定现在网络上就有’薄荧涉嫌杀人, 已被警方带走取证’的谣言了!你们要怎么赔偿我们的损失?!”梁平怒不可遏。   “如果是怀疑薄荧杀人, 我们就不是例行取证, 而是强制传唤了,你不懂这两个词的区别吧?”肖晟被梁平质问后, 表情也不好看了起来:“我们警方没有为你保密的义务, 这些记者也不是我们请来的, 请你冷静一点,如果不是我们警方开道, 现在你们还堵在机场里面。”   梁平还想说什么,薄荧已经轻声打断了他:“梁哥, 现在再争吵也没有意义,还是听听警方要问什么吧。”   梁平转过头去,薄荧的脸色依旧苍白,刚刚的惊惶还没有在脸上完全散去,但是目光已经恢复了镇定。   肖晟的脸色好看一些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录音笔,按亮了以后握在手里:“请问这两个月来在你身边有没有发生过奇怪的事?”   不等薄荧开口,梁平就抢着说道:“能有什么事?我的艺人每天忙得不行,哪有精力去注意其他。”   “一件让你们感到不安的事也没有?”肖晟目光灼灼地盯着梁平和薄荧。   “没有。”梁平硬邦邦地说,坐在驾驶席的程娟用担忧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注视着后面几人。   “那为什么从路茂出狱一周后,你们就突然聘请了保镖,加强了出席各活动的安全防护呢?又是为什么突然搬出原来的住所,急不可耐地住进了刚刚才装修完毕的新房?”肖晟一针见血地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梁平,眼中充满魄力:“不要告诉我这是巧合,请说实话。”   梁平还想狡辩,薄荧拦住了他,她知道梁平是想把她完全从这次事件里撇出,但是显然,这不现实。   “路茂出狱一周后,2月20日,我出席娇兰粉丝见面会的那天,我从混乱的人群里收到了一枚蔷薇花瓣。”薄荧垂下目光,望着空无一物的掌心,低声说道。   梁平胸脯明显起伏了一下,他用力抿住嘴,沉着脸不说话了。   坐在薄荧对面,从出现到现在一句话未说的高大刑警一动不动地看着薄荧。   “活动结束后,我感到不安,请求我的经纪人送我回家,在家门口看见了散落一地的蔷薇花瓣。”   “所有花瓣都来自一种叫深红蔷薇的蔷薇品种,和三年前他送上门的那束花品种相同。”   薄荧仿佛又回到了当日情景,不由双手相握,慢慢攥紧在一起。   “……我很害怕。”她沉默了许久,不安像要把她压垮了,没有人忍心在这个时候出声催促她,就连肖晟也开不了口,她看起来那样柔弱,强装镇定的面孔下流露出的惶然像一根绵针,轻轻刺入看客的心里。   “没事,你休息一下,要不要喝口水?”肖晟忍不住安慰道。   梁平用力瞪了一眼觑视他鸡蛋的偷鸡贼。   “谢谢,不用。”薄荧抿了抿发白的嘴唇,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因为这两件事,我的经纪人为我聘请了四个保镖,我自己也因为恐惧,退掉了原本的房子,搬到了新房里。”薄荧作了结语。   “只有这两件事吗?”肖晟追问。   “没有了。”薄荧摇了摇头。   “其实,在调查路茂死因的时候,我们调查了他出狱后的行踪,发现他曾在薄荧飞往日本的第二天,同样购买了前往琉球的机票出境。”肖晟观察着薄荧和梁平的神色,慢慢说道。   “什么?!”梁平猛地从靠背上坐了起来,满脸震怒。   “在日本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肖晟看向薄荧。   薄荧再次摇了摇头。   肖晟心想现在要进入最核心的取证了,他现在不太想做坏人,所以他马上想到了身边人嫌狗厌的搭档,直到这时,他才突然发现,一直以来以一开口就气死别人为己责的李魏昂,今天居然破天荒地一句话都没说。   肖晟忽然联想到今天来机场之前,李魏昂主动提出要申请警力来维持现场秩序的事来。   难道这个在学校里实技演练时天天暴打他、眼睛里写着“不是我针对谁,在座各位都是辣鸡”、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李魏昂,心里还留了一个粉红色小房间来装偶像?光是想象一下,肖晟就觉得胃部一阵抽筋。   肖晟用手肘捅了捅李魏昂,然而这个挨千刀的家伙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没办法,肖晟只有自己开口:   “这只是例行取证,请你们好好配合。”肖晟的脸上重新露出严肃认真的神色:“4月26日的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你们分别在做什么?”   梁平一肚子鬼火,他们明明是受害人,却被纳入了犯罪嫌疑人?但是肖晟已经说了这是例行取证,梁平有火也没处发。   肖晟早就不期待梁平能配合工作了,他在问话的时候,看的是更好说话的薄荧,但是薄荧在听到这个问题却沉默了。   肖晟的警察本能霎时被激起,那一点怜惜马上被他抛在脑后:“请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他厉声道。   坐在身旁,一直到刚刚还像雕像一样巍然不动的李魏昂转过头责怪地看了他一眼。   嘿!李魏昂自己不愿当这个坏人,现在还好意思怪起他来了!肖晟真想把警\\察\\证甩到李魏昂脸上让他清醒清醒。   “4月26日是流行音乐盛典的颁奖典礼,我被邀请前往担当嘉宾,我离开上京艺术中心的时候大概是在十点十五,因为要和同公司的艺人探讨MV合作拍摄的问题,所以我和他,以及我们两人的经纪人,一起前往了三星南路的一家咖啡馆。”薄荧脸色苍白地笑了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担心这件事传出后被媒体断章取义,抱歉。”   薄荧这么说,肖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个……你的担心确实有道理,局里人多眼杂,我没办法承诺帮你保密,特别是你们这种身份的……一有个风吹草动,消息出去的特别快。”   “没关系,我能理解。”薄荧善解人意地说道。   “请问这个同公司的艺人是谁?”肖晟点点头,继续询问。   “时守桐。”薄荧说。   “你们在咖啡馆呆到了几点?”   “十一点过,具体多久我不记得了。”   “咖啡馆的名字呢?”   “香醇时光。”   “好的,暂时就这样吧,如果我们还有疑问,还会联系你的。”肖晟关掉了录音笔。   “还有下次?!”梁平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不可能!你知道就今天晚上这件事,我要花多大力气才能平息下来吗?你们倒是轻松,问完拍拍屁股就走,薄荧被影响的名声谁来管?!”   “如果你们尽力配合调查,我们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们降低因此造成的不良影响。”一个冷静低沉的声音说道。   梁平眯眼看向那个今晚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刑警,似乎是在掂量这出买卖是否合算,半晌后,梁平冷声说:“让上京市公安的官方微博发布一条澄清微博,劝诫网民冷静,不要以谣传谣,澄清公告里必须有两个信息,一,薄荧是以证人身份被例行取证,二,取证薄荧,是因为发现死者路茂在出狱后故态萌发,这样的话,我们才愿意配合第二次取证调查。”   “这……”   肖晟有些犹豫,第一个要求还好说,第二个要求就有些悬了,他可做不了主。   “怎么,你们连活着的人的**都不保护,现在却要保护起死人的**了?”梁平面露讥讽。   “好,我们答应。”李魏昂开口道。   好吧,肖晟看了一眼李魏昂,做得了主的人开口了,他就乖乖闭嘴吧。   “两位刑警要在哪里下?我们接下来还有事,不便陪同了。”梁平硬邦邦地说。   肖晟看向李魏昂,后者随意地说:“就在路边吧。”   梁平一点没客气,马上就让司机停车,把两人放了下去。   白色的保姆车绝尘而去后,肖晟用小腿踢了李魏昂的腿肚子一脚,往常他早就避开了,但是这次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受了这一脚。   “你小子这次把好人做尽,坏人全让我演了!”肖晟说:“看你那双眼珠子,就差贴人脸上去了!”   李魏昂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一话不发地往大路前方走去。   “什么脾气……”肖晟在身后朝他叫道:“我告诉你啊!你再这么下去,就要注孤生了!”   李魏昂头也不回,肖晟只得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 ☆、第137章   就像肖晟说的那样,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如果这面墙叫做“明星”, 那么透风的速度更是比普通墙还快。   上京公安的官方微博在第二天一早就发布了澄清薄荧清白的微博, 而仅仅在六个小时后, 网络上就有营销号爆出事发当晚薄荧和时守桐正在咖啡馆“约会”的爆炸性消息。   这则八卦迅速压过了其他一切新闻, 一跃成为当日微博头条、24小时热搜榜第一, 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 大大小小的门户网站就开始跟风报道“时薄恋”。   薄荧和时守桐的微博下方留言暴涨, 无一例外都是粉丝来问询真假, 其中反应激烈的粉丝不在少数, 两人都是异性粉居多, 会出现这种情况也算意料之中。   因为这场绯闻而被牵扯其中的还有林淮,无数围观群众到他的微博下询问林淮对这件事的看法, 还因此和林淮的粉丝发生了不少骂战, 而林淮本人却一直没有出面回应。   在绯闻爆发后半小时不到, 梁平和汤俊就共同发出了一封两人早已准备好的公告,言明当时是在谈合作MV拍摄的事情, 双方的经纪人都在场,绝不是媒体杜撰的恋爱约会。   因杀人案而被取证调查、身为人气小花却绯闻缠身, 这两种情况任何一种发生在人气偶像身上都是极其严重的事件,然而随着网络上数个大V的公开发话,以及梁平输入的大量水军,网络上的舆论开始逐渐偏向薄荧:   “某些媒体吃相别那么难看行吗?上京公安的官微都发话了,你还想怎样?”   “路茂死得好啊, 这种人渣!好不容易出狱了,不好好做人,居然又来骚扰薄荧,这种人早该死了!”   “同公司的艺人有合作很正常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在办公室里谈工作就是发展恋情?”   在薄荧的个人公关团队和大风演绎公关部的全力运作下,总算遏制住了事态的继续恶化。   为了确保这次风波不会影响到薄荧身上的代言和其他工作,这一天里,薄荧跟着梁平马不停蹄地见了无数拨人,拨了无数个电话,终于安抚住了有所犹疑的投资方和厂商,其中主导《恋恋星光》选角的编剧黎露最为仗义,在梁平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直言这件事不会影响薄荧和《恋恋星光》的合作,薄荧就是她心目中最合适的女主演人选,如果薄荧愿意,随时可以签下演出合约。   梁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下就带着薄荧去把合约签了。   所有事情忙完后,这一天也差不多落下了帷幕,精疲力尽的薄荧回到扁舟台,还要完成最后的任务。   在事件刚爆出的时候,林淮就打来电话询问了情况,现在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她也该回个电话让他放心。   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接起来了,林淮温柔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端时,薄荧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都忙完了?”林淮问。   “嗯,差不多都处理干净了,没有影响到我已经签下的合约。”薄荧坐在床上,拿另一只手轻轻揉着酸痛的肩膀。   “那就好,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开口就行。”林淮说。   “谢谢林淮哥……”薄荧顿了顿,再次重复道:“真的谢谢你……一直以来你都这么照顾我,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我没想过要你回报,所以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林淮在电话那端轻轻笑了一声。   同在上京市的另一个地方,等着上台演出的时守桐正坐在休息室里望着手机上一直没有接通的通话。   “小桐,该你上场了。”汤俊敲门后,打开休息室房门朝他喊道。   “嗯。”   时守桐放下手机,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小桐……”汤俊忽然叫住他,欲言又止。   “说吧。”时守桐淡淡地说。   “这样好吗?”汤俊说:“你和薄荧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那方把关系撇得这么清,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只是想借你炒……”   “梁平有可能,但是薄荧不可能。”时守桐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时守桐的神色冷峻,声音平静,带给汤俊的威慑力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不要让我再听见这种话。”   “那我们这面的公关……”   “按着梁平处理的方向走,他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配合。”时守桐说:“一切以她为优先。”   他们说只是工作关系,那就只是工作关系。   为了薄荧,他可以等。   出道以后,他对欣赏的艺人和理想型等类似的问题全部避而不答,不就是因为不想给她造成困扰吗?   他可以对一切桀骜不驯,却唯独在薄荧的事上处处小心。   他只是希望能够离薄荧近一点,更近一点,有朝一日能够亲手触碰到星空中最璀璨的这颗明星。   向着梦想一步步前进的话,总有一天,梦想是会实现的吧。   大约是梁平长在体外的良心突然回到了体内的缘故,薄荧被获准在这次风波后休假一天。   虽说是休假,但薄荧也没有其他事可做,第二天一早,她就前往了大风演绎,当她在奶茶店服务员小妹的帮助下,左手几大袋奶茶右手几大袋奶茶地走进公共关系部办公室的时候,正在工作的职员全都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她。   “抱歉打扰你们工作,昨天因为我的事让大家辛苦了,我想来向你们说一声谢谢。”薄荧笑着说:“奶茶是我请大家喝的,今天所有人的下午茶都记在我的账上,想喝什么就让楼下的奶茶店送,请大家不要客气。”   薄荧的话音未落,办公室里就响起了欢呼,女职员们眉开眼笑,男职员们也神色兴奋,公共关系部的部长走了过来,笑容满面地对薄荧说:“这都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啊,你太客气了。”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就收下吧。”薄荧笑着说:“我一直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工作的,今天休假,我能在这里看一会吗?”   “当然可以了!你留在这里,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老实说,我们办公室你的粉丝可不少。”部长笑道。   于是薄荧留了下来,帮着奶茶店小妹把奶茶亲手分发给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又满足了好几个上来要签名和合影的职员的愿望,然后她左看右看,掠过许多期待的目光,最后在一个目不转睛望着电脑,看都不看她一眼的年轻女人身边坐下了。   在她坐下的瞬间,好些翘首以待的男士露出了失望的目光,垂头丧气地坐回他们的座位。   “这是天涯论坛吧?这是在做什么呢?”薄荧好奇地看着屏幕上的页面。   “……装作路人,图解汤梦琴在新剧里的表演。”扎着乌黑马尾,衣着朴实的年轻女人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就是炒作热度。”   “是不是你一个人要换很多账号,装作不同的人来回帖?”薄荧问。   “……嗯。”   “来回切换账号太让人心烦了,真佩服你有这么好的耐性。”薄荧感叹道。   “其实不用……”扎马尾的年轻女人小声,移动鼠标展示给薄荧看:“现在有小号窗口这个东西了,不麻烦,可以同时登陆多个账号。”   “感觉你和我挺像呢。”薄荧说。   “什么?”女人面露吃惊,忍不住转过头看向薄荧。   “我们的工作都是演戏,”薄荧笑了笑:“我是一个剧本一个人物,你是一个账号一个人物,我们不是很像吗?”   年轻女人反应过来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紧张的神色有所缓解。   薄荧在公共关系办公室里坐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离开之前,她和办公室里的人都打了招呼,刚刚和她聊了一会天的年轻女人也不例外。   “伍蕙。”   就像没有料到众星捧月的薄荧会选择坐在她身边,伍蕙同样没料到薄荧会记住她的名字,专程和她说再见。   “啊?”她愣愣地抬起头来,看见数米外被环绕起来的薄荧正在对她微笑挥手:   “下次再见,伍蕙。”   伍蕙在众多嫉妒羡慕恨,嘴里只差一个手绢的男同事的目光注视下,下意识地冲薄荧挥了挥手:“……再见。”   薄荧冲她笑了笑,转身走了。   离开公共关系办公室后,薄荧径直去了楼上的练习室,台词室里已经有几个刚签约的后辈正在练习,薄荧没有惊动他们,悄悄地走进了一个格子,拉上门,认真地练习起了因为工作而停滞多日的基本功。   练到中午十二点,薄荧在公司食堂解决了午餐,吃完午饭后,她又去了舞蹈练习室对着大镜子练习表演,一直到快下午六点的时候,薄荧才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安排,步行走楼梯上了公司五楼。   时守桐曾邀请她有空去他的专属录音室看看,现在就是薄荧有空的时候。 ☆、第138章   时守桐的出道专辑势头迅猛,身价一夜暴涨, 大风演绎自然不会委屈这颗金蛋蛋, 在制作第二张专辑之前, 就在公司五楼里划出一大片区域为他改造出了一个专属的工作室, 现在薄荧要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时守桐的工作室位于五楼走廊尽头, 和众多练习室们遥遥隔开, 暗示着主人在大风演绎不一样的地位。在工作室浅金色的门扉旁, 浮雕着一块代表时守桐的图腾, 中心是两只合拢的雪白羽翼, 守护, 代指时守桐名字中的“守”, 羽翼外是一笔勾成的粗犷圆圈,将一双羽翼恰好围绕起来。   薄荧还未走近, 就听见了里面隐隐约约的音乐声。   在紧闭的门扉上轻轻敲了两下后, 薄荧就放下了手, 等了一会,里面有人打开了房门。   “……”一名男性工作人员吃惊地看着她, 薄荧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了工作室里还有一男一女工作人员坐在机器设备前, 正戴着耳机专注地看着在录音室里唱歌的时守桐。   “你好,我来看看时守桐。”薄荧微笑着说道,对方听懂以后让开一步,正要开口喊人,薄荧制止了他, 轻声说道:“不用叫他,我等一会就好。”   薄荧走了进去,在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给她开门的工作人员善解人意地拿了一个耳机过来,因为工作人员的频繁走动,时守桐抬起了头,发现了坐在隔音玻璃外的薄荧。他先是露出错愕的神情,紧接着,错愕化为喜悦,小巧的梨涡出现在他的脸颊,时守桐当下就要去取耳机,薄荧做了一个手势让他继续唱后,时守桐才放下了双手,双眼带笑地注视着薄荧,继续唱了起来。   薄荧将耳机戴上头,听着时守桐明亮的歌声从里传了过来。   “咳。”监督按停了音乐,委婉地提醒道:“……守桐,这是一首讲述单恋的苦情歌,我们重头来一次。”   薄荧对他笑了笑,时守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音乐再次响起,时守桐脸上喜悦的神色渐渐沉静下去,他握着话筒,重新开口。   磁性的歌声从耳机里传来,阐述着单恋的故事,歌曲的整体旋律缓慢而轻柔,时而轻快,仿佛得到爱恋之人回应时的雀跃,时而哀婉,仿佛只能看着所爱之人背影时的无望,有着淡淡悲伤的歌声仿佛一把小刀,撬开了薄荧内心尘封已久的回忆,某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过去,在这一刻忽然涌上她的心头,打得她措手不及。   歌声忽然中断,时守桐取下耳机,从录音室里走了出来。   他站在薄荧面前,一话不发地看着她。   薄荧取下耳机,对他扬起一个微笑:“怎么不继续唱了?”   时守桐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半晌,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薄荧也不去追问真正的原因,她站了起来,从善如流地应道:“好,我们去吃饭。”   和工作室里的工作人员道别——主要是薄荧替时守桐对他们道别后,两人走出了工作室,时守桐提议去一家墨西哥餐馆吃饭,但是这节骨眼上,薄荧不想再节外生枝,说服了时守桐就在公司用简餐。   时守桐的助理小跑着去公司食堂为两人带盒饭去了,薄荧和时守桐先去他们的老地方舞蹈练习室等待。   时守桐还是老样子,在窗前大喇喇地就坐了下来,薄荧如今已经习以为常,配合他的步调,同样席地而坐。   “MV拍摄是在什么时候?”薄荧问。   “半个月后。”时守桐说:“时间你来定,我可以配合你的时间。”   “我们要拍摄的是哪首歌的MV?”   “《星》。”时守桐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就是刚刚你听到的那首歌,是新专辑的主打。”   “……我只是一只飞虫,却希望能够飞向星星。”薄荧低声喃喃,念出其中的一句歌词。   “……”时守桐看着薄荧,忽然说:“你有过单恋的经历吗?”   薄荧回过神来,面色平常地笑了笑:“没有。”   时守桐的神色有微小的变化,他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转而说道:“今晚就是《奇葩》的首播,要一起看吗?”   薄荧愣了愣:“在哪?”   “工作室有沙发和电视。”时守桐说:“你愿意的话,去我家也可以。”   他坦荡的神色让人生不起恶感,薄荧考虑了一下,说道:“就在工作室看吧。”   晚上八点,《奇葩去哪儿》准时播出,和已经坐在电视机前的时守桐、薄荧同样,无数的观众已经守候在了电视机前。   一百多分钟的真人秀结束后,网络上的议论可以用大爆炸来形容。   “我估计王伦就是去主持新闻联播也一样能让我笑得哈哈厚厚科科科[笑哭]看完第一期后,《奇葩》正式列入我的追剧单了,唯一的美中不足之处就是里面一直甩脸色的宇宙巨星了,一粒耗子屎坏了一锅汤。”   “李狍子暴风吸入十七条‘瘦鱼’的画面笑死我了,他怎么那么耿直啊,身为偶像,却在镜头前理直气壮地说‘一泡尿’,这样好吗狍子?”   “不愧是身为头条制造机的薛洋安,第一期节目就制造了‘与薄荧不和’、‘与吴泊宁不和’的头条出来,作为他忠实的老黑粉一枚,我倒真想知道薛洋安究竟和谁能‘和’了,目前娱乐圈里好像还没有吧?”   “关你屁事啊!我荧也不会选你的好吗?!又没演技又没情商,你哪点配得上我十全十美的荧啊,长得帅的又不止你一个行不?!李阳州太义气了,为狍子点一万个赞!!路转粉!”   “洋葱们不要理网络上那些无聊的人,他们愿意粉虚情假意的偶像是他们的事,我们只要看着薛洋安就好了,对他们,最好的回应就是我们薛洋安说过的那三个字‘懒得理’。”   “心疼吴泊宁[doge]贵为天王,好不容易上一期真人秀,却碰上了薛洋安这样没吃药的[doge]怼人那里太爽了,天王果然直接,who怕who。”   “如果说节目组事先没有沟通,那么薄荧还真的担得上‘智商担当’这个头衔了,完美少女X饭桶狍,莫名的有点萌……都怪《超越青春》开启了我新世界的大门!看电视剧之前我可是站薛薄CP的!”   “吴泊宁简直泥石流,上真人秀宣传专辑,结果却和主持人说‘无视我’,经纪人大哥看这期节目的时候会不会哭晕在厕所。[笑哭]”   “……一般人会去专程背不知道能不能用上的东西吗?不可否认薄荧很聪明很细心,但是这样也让我觉得她好有心机啊……”   “节目组也是狠……告诉明星是去度假,结果把人一船拉到荒岛上去求生了。”   “薛洋安一如既往的真性情!觉得他黑脸的时候最帅,我大概病入膏肓了。有些明星的粉丝说话也是难听,全世界就你主子最好看,行了吧?送你宇宙颜王的头衔满不满意啊?”   “节目挺好看的,七位嘉宾里没有我的爱豆,所以纯路人角色观看,游戏环节都挺有意思的,听说制作人是从日本挖回来的,剧本又是请的韩国作家,里面好多地方都能看出日韩综艺的影子,挺新鲜,撕逼机器薛洋安也是一大看点,我已经看腻兄友弟恭了,就这样才好玩。”   在看完节目的观众们纷纷上网发表感想的时候,时守桐的工作室里一片安静。   电视机的屏幕依然亮着,播放着《奇葩》结束后的赞助商广告,声音却被调成了静音状态。   时守桐侧着头,静静地看着偏着头在沙发上睡着的薄荧。她似乎很累,即使睡着了,脸上也露着一丝疲态,被纤长细密的睫毛覆盖着的下眼睑上有着一抹隐约的青色,肤色也更接近苍白,让人不由担心她平常的生活状况。   时守桐伸出手,想要将她的头靠向自己的肩,在手指刚刚碰到她身体的一刹那,薄荧就猛地睁开了眼睛,从那双水墨色的透亮瞳孔里射出的尖锐防备让时守桐的手顿在了半空。   最先回过神的是薄荧,她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后,眼中的锐利在短短一瞬间消失殚尽,她的目光在电视机上扫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困惑:“……我睡着了?”   “嗯。”时守桐收回了手。   薄荧愣住,有些难以置信。   自从路茂出狱后,她就开始频繁失眠,即使在只有她一人的房间里,她都因为疑神疑鬼而很难入睡,更别说在有人的环境下了——但是刚刚她居然睡着了?   “怎么了?”时守桐看着她。   薄荧回过神来,马上抱歉地说。 “对不起,说好一起看节目,我却不小心睡着了。”   “没关系。”时守桐说:“……你一定很累了。”   “……你已经很努力了,可以稍微休息一下。”时守桐一反往常地,露出一个弧度微小的笑容,他伸手将落到薄荧眼前的黑发抚到耳后,在薄荧愣神的时候,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接下来……就看我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的调查!!请抽出一分钟时间给匹萨留个意见!   关于本文中的戏中戏和综艺,在写《问仙》的时候遇到了几个表示一点儿也不想看戏中戏的读者,自那以后我好像就产生阴影了,没详写过戏中戏,《奇葩》这门综艺也是挑和主线有关的环节写,给我试读的小伙伴提出意见,感觉戏中戏和综艺都变得很无聊,给人一种赶快结束,急着到下一个剧情的感觉,就是虎头蛇尾,还没代入就被强行抽出了。   请问你们的意见是什么?是继续略写还是详写? ☆、第139章   短暂的一天休假后, 紧接而来的就是连续四天的真人秀拍摄, 继日本琉球和东京后、节目组再一次将拍摄地点定在了国外,薄荧乘坐一大早的飞机抵达韩国首尔后, 就被节目组的接机商务车一刻不停地送往了集合地点:东大门新和平市场小吃街街口。   薄荧一下车, 她的随行摄影就举着摄像机跟了上来,薄荧笑着对镜头挥了挥手,然后快步走向已经在拍摄的王伦和孟毅行,薄荧加入拍摄后十多分钟,李阳州也来了, 接着是从容自若的刘羡,最后才是卡着点到达的薛洋安。   自从节目组时不时地就来一次守时游戏,薛洋安已经学乖, 绝大部分时候都能准点到达, 没有再像第一期那样让全部人苦等他一人了。   节目正式开始后,罗妙怡很快宣布今天有临时嘉宾加入。   “拜托!来丑男!来丑男!”王伦激动地双手握拳:“我需要一个能在这团队中给我生存勇气的同类!”   “今天我们的节目主题是‘运气对决’, 游戏将以个人对抗的形式展开,每一个游戏的获胜者都会获得相应金币, 我们的第一个游戏是猜猜猜, 猜中嘉宾身份者将会获得十枚奇葩币,如果没有人猜出嘉宾的真实身份,反之嘉宾则会获得十枚奇葩币,在节目最后,拥有奇葩币最少的人将接受蹦极惩罚。”罗妙怡说。   “什么?!”王伦瞪大眼睛。   “我不要。”薛洋安用力皱起眉头,李阳州拨浪鼓一样甩着头, 也是连声“不不不”,孟毅行和刘羡倒是一脸余裕的笑容,听到蹦极,薄荧眉头极快地蹙了一下。   “比运气的话,垫底的一般都是王伦和薄荧,你们着急什么啊。”刘羡说。   “我能问下,在哪蹦极吗?有多高?”似乎已经预定了倒数第一位置的王伦胆战心惊地问。   “首尔爱乐乐园新建的蹦极塔,全高164米。”副PD说道。   “……卧槽。”李阳州呻\吟一声。   “不管了!死活也要拼一把!我不要蹦极!”王伦大喊到:“请出来吧!我们的神秘嘉宾!”   随着王伦的大喊声,工作人员推出了一个被黑布四面围绕起来的平板推车,遮光黑布太厚,连里面有没有人都看不清,更别说高矮胖瘦了。   “这要怎么猜?我们又不会透视。”孟毅行哭笑不得。   “每个人都可以向嘉宾提一个问题,嘉宾会回答你是或者不是,最后根据这六个问题的答案,写下你们的答案。”   副PD代替罗妙怡回答了疑问,同时两名工作人员上前来分发了小白板和油笔。   “谁先来?”王伦看向其他几人。   “我们要不要商量一下各自提的问题,尽量避免重复和不必要的提问?”薄荧提议。   薄荧的提议被一致通过,虽然薛洋安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出言反对。   “是男是女这个要第一个确认。”孟毅行说。   薄荧说:“不出意外,应该是男性,而且不是体型小巧的男性。”   “你怎么知道?”孟毅行露出吃惊的目光。   “刚刚拉着推车上来的是两名强壮的男性工作人员,如果嘉宾是女性,我觉得只派一人就好,在拉车的时候,两名工作人员手臂肌肉紧绷,并且轮子滚地的声音较为沉闷,可以推测出推车上的人重量不轻。”薄荧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节目组也有可能为了扰人视听,特意在推车上放上了重物,保险起见,我们还可以向嘉宾提问‘你最为人所知的身份是男演员’或是‘男歌手’吗?这样的话,一个问题我们可以知道两个答案。”   “万一是主持人呢?”薛洋安发问。   “绝对是男歌手!”王伦忽然一拍薛洋安的肩膀,幸灾乐祸地看着罗妙怡身后的作家之一:“薄荧说到男歌手的时候,赵作家的表情——哈哈哈哈哈!”   “我也看到了。”刘羡在一旁抱臂微笑。   罗妙怡回头看了赵作家一眼,后者尴尬地溜了,罗妙怡回过头来,咳了一声,说道:“开始提问吧。”   “谁先来?”王伦看向众人。   “我先吧。”孟毅行走了出来,他转头看向薄荧:“问什么?”   “是二十代的男歌手吗?”薄荧说。   “你是二十代的男歌手吗?”孟毅行转回头,扬声问道。   “……是。”黑布里传来了经过变声处理后的回答。   第二个提问的是薛洋安,他径直走了出去,看着黑布问道:“最近三个月是不是出过新专辑?”   “对对对!这个问题提的好!”王伦大叫。   “是。”   王伦拍掌大笑:“下一个李阳州,让狍子去问,不准问薄荧。”   “凭什么?!”李阳州不满地叫道。   “观众想知道你自己能想出什么问题呀!”王伦说。   如果没人搞点破坏增加悬念,这一环的结果就太昭然若揭了,李阳州也没让王伦失望,他憋了一会,问:“你是北方人吗?”   “不是。”神秘嘉宾说。   接着提问的是刘羡,她抱臂站在原地,游刃有余地提出自己的问题:“微博粉丝数量在三千万以上?”   “是。”   事已至此,符合条件的男歌手已经不多,去掉一个第一期就来过《奇葩》的吴泊宁,众人心中已经有了各自的答案,轮到最后的薄荧,她站了出来,微笑着问:“你今天心情很好?”   黑布下的人发出一声笑声:“是。”   薄荧出乎意料的问题让其他几人不由发愣,王伦最先反应过来,笑着叫道:“你肯定已经猜出是谁了!”   薄荧对他们狡黠地炸了眨眼:“今天是个人对抗,抱歉,十个金币我就收下了。”   “我也猜出答案了。”刘羡拔出油笔的笔帽。   “哈哈,其实我也猜出来了……”王仑说。   薛洋安没说话,但是已经开始在白板上写字了。   “你们都猜出来了?”环视一圈后的李阳州大惊失色:“你们是神仙吗?这就能猜出来?”   “十秒钟后所有人停笔。”罗妙怡开始计数,李阳州虽然没猜出来,但是也硬着头皮写了一个名字上去。   “所有人停笔。”罗妙怡说。   “我先公开吧,哼哼,这次肯定只有我猜对。”王伦翻开了自己的白板:“我写的吴泊宁。”   “切,肯定不对,傻子都知道,吴泊宁上个月才来过,怎么可能这么快又来。”李阳州一脸不屑。   “嘿,这种事怎么说得准呢?万一他是看中了你的固定位置,想要和你竞争一番呢?”王伦玩笑道。   “拿他流行天王的位置来换,我也想开演唱会。”李阳州二脸不屑。   “你做梦去吧!”王伦笑骂:“把你的白板翻开,让我们看看你写了谁上去。”   李阳州翻开白板,上面写的三个字:“时守桐。”   刘羡惊奇地咦了一声:“为什么你会写时守桐?”   李阳州长长地呃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说:“……我只想起了他的名字。”   其余几个固定嘉宾的答案一一揭晓,薛洋安写的王平之,孟毅行写的也是王平之,刘羡和薄荧则写的是时守桐。   “……怎么连你也猜时守桐?”王仑吃惊地看着薄荧:“我记错了吗?我记得他好像不在宣传期啊。”   薄荧笑而不语。   “我不管,嘉宾肯定就是吴泊宁,让我们请出我们的嘉宾——吴泊宁!”王伦笑着大声喊道,其他人也一齐看着黑布,等着答案揭晓。   黑布拉开,从里走出的是穿着铅灰色宽松连帽外套、白绿色条纹衫的时守桐,他笑着走向几位,梨涡像是盛住了所有阳光,面容灿烂不已。   王伦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刘羡和薄荧则露出了笑容,李阳州一脸震惊,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居然瞎蒙对了的事实。   “出来!刚刚那个偷偷对我做吴泊宁口型的化妆师,你给我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王伦哭笑不得地从地上跳起,作势要去和对方算账。   “真可惜。”孟毅行看了眼自己的白板,又看了眼和他写一样答案的薛洋安,叹气道:“我还以为是正在宣传期的王平之呢。”   “没想到节目组居然请到了现在炙手可热的怪物新人,小桐啊,你知道的,伦哥我可是最喜欢……”一看没人鸟他,王伦自己又走了回来刷脸,被李阳州笑着推开:“少来了!谁刚刚在大声的欢迎吴泊宁?”   时守桐看了薄荧一眼,走到站位的最中间,薛洋安和李阳州之间站定。   王伦不屈不挠地挤回站位的中央,他原本想站的是时守桐和薛洋安中间,结果时守桐笑着伸手在他身上扶了一下,就把他给“扶”到了时守桐的另一边,和李阳州站在了一起。   王伦早已是个人精了,当下他就察觉到了什么,笑容不变,目光却有所变化。   “这要怪就怪守桐的档期太难插了,我也是没有想到嘛,守桐来《奇葩》,我绝对大欢迎!”王伦啪啪拍着掌,十分给面子地吹捧道:“多荣幸啊!这是守桐出道后的第一个综艺吧?你瞧瞧我们《奇葩》多大的面子!”   两人一来一往地谈笑了几句后,王伦自然地做了结尾,将话题重新引回了游戏环节。   罗妙怡冲身旁的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人拿着手画的几张简易地图走上前来分给七位嘉宾。   “现在所有嘉宾都已到齐,请根据地图指示,前往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地点咸兴冷面馆。”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上一章的调查,匹萨今后将详写综艺+观众评论,么么哒,感谢所有回答的亲们~ ☆、第140章   在步行了十多分钟后, 众人来到了这家叫做咸兴冷面馆的韩国餐馆。   因为拍摄时间在早上八点开始, 所以基本上所有嘉宾都没有吃早饭, 唯一一个吃了早饭的李阳州,进了冷面馆后反而最先问道:   “我能点餐吗?”   除开薄荧的嘉宾们一齐眼巴巴地看向罗妙怡,就连薛洋安也不例外。   “在此轮幸运转盘中获胜的人将获得六枚奇葩币, 输的人会失去三枚奇葩币, 游戏结束后还拥有十枚及以上奇葩币的人才拥有点餐的权利。”罗妙怡说。   换言之就是, 在第一轮游戏中落败的人只能看着赢家吃东西了。   “光听名字我就知道谁会赢了。”刘羡一脸已经知道答案的表情。   “……都看我干嘛?”李阳州皱眉看着一个个看向他的人。   “现在请来抽取和自己对战的人。”罗妙怡递出一筒卷起来的彩色纸张, 薄荧跟着其他人一起上前,随手抽了一张白色的卷筒。   “我喜欢橘色!别和我抢!”王伦眼疾手快地抽走橘色的卷筒。   薛洋安一言不发地拿走了银色, 刘羡随手抽了一个红色, 时守桐和孟毅行一齐伸手拿向剩下的那个白色卷筒, 孟毅行愣了一下, 手顿了顿, 时守桐在这空隙里拿走了白色卷筒,李阳州在剩下的橘色和红色之间选了橘色。   “我喜欢白色。”高出孟毅行一头的少年对着他灿烂地笑, 露出一个小小梨涡,似真似假地说:“别和我抢啊。”   薄荧有些看不懂时守桐的行为,如果同种颜色意味着同为游戏对手的话,时守桐抢和她对战的机会是为了故意放水?还是单纯想和她展开互动?   七个嘉宾都已经抽完,剩下的只有一卷红色的卷筒,罗妙怡将盛放卷筒纸的金属桶递给身旁的人,开口说道:“请你们展开卷筒,按照纸张内的颜色决定你们的游戏对手。”   李阳州吃惊地展开红色卷筒, 他手里的卷筒内里是银色。   其他嘉宾也纷纷展开卷筒,王伦选中的是银色,薄荧和刘羡手里的是红色,薛洋安和时守桐的同是橘色,只有孟毅行的卷筒展开后是空无一物的白色。   “孟毅行轮空,直接晋升到决战。”副PD说。   折腾一圈后,只有李阳州如愿以偿,和最初选中的对手王伦配在了一起。   “我怎么那么倒霉啊!”王伦瘦骨嶙峋的脸一愁眉苦脸起来,就离五官端正这个词更远了。   “还好是你。”刘羡含笑看着薄荧:“换了别人我可没信心。”   拍了四期节目后,大家也开始对薄荧的臭手程度有所了解了。   薄荧苦笑了一下。   工作人员把一个简易的机械设备搬上冷面馆的其中一张木桌,副PD念出了第一对开始游戏的人。   “王伦、李阳州。”   王伦叹着气坐上木桌一边,李阳州也坐了下来。   “转盘上的两根摇杆由我们的工作人员控制,随机在其中一根摇杆上充电,选中带电摇杆的人即为输。”副PD宣布规则。   王伦坏笑着看着李阳州:“你先透露下,你想选哪根?我让你先选。”   李阳州的表情表示他对这句话充满怀疑,再纯朴的狍子,经过四期的尔虞我诈,也已经开始变成经验老道的老狍子了。   “我选这根——”李阳州飞快地伸手去握自己面前的那根摇杆,但是早有准备的王伦已经左手转动转盘,右手抓向李阳州选中的摇杆。   “这是我的了。”王伦上身大幅前倾,得意洋洋地双手抓着李阳州选中的摇杆,大有生死不分离的架势。   “那我就这根呗。”李阳州无所谓地握住了转到他面前的摇杆。   王伦的笑容一顿:“……我怎么突然有不好的预——啊!!”王伦跳了起来,在地上又蹦又跳拼命甩他的手,面部五官全挤到了一起,本就比例不协调的脸在这一瞬间更是惨不忍睹。   “这个时间段看节目的小孩子还是挺多的,为了他们身心的健康发展,后期可以在这里打个码。”刘羡走了出来,用手比划了一个框,把王伦的脸给全部括了进去。   “老板娘,菜单!”李阳州站了起来,豪气冲天地喊道。   “还有决战呢。”副PD一开口,李阳州的头就耸拉了下去。   第二对对决的是薄荧和刘羡。   “你先选吧。”刘羡说:“我打算选这一根,你要是不相信自己的选择,也可以试试我选中的摇杆。”   “薄荧,你按照自己的想法,觉得哪一根摇杆更顺眼?”王伦凑了过来,时守桐也站到了薄荧身边,除开薛洋安,嘉宾们都围到了游戏桌前。   “我觉得这根好。”李阳州指了指薄荧面前的摇杆。   “你先让薄荧自己选!”王伦用手肘击了他一下。   “我觉得……”薄荧看来看去,不太肯定地指向刘羡面前的摇杆:“这根吧。”   “好了,这根肯定有电!”王伦一拍手掌,言之凿凿地说。   “我无所谓,你选吧。”刘羡随意地说。   薄荧也觉得被李阳州选中的摇杆应该带电的几率更小,犹豫过后,她握住了面前的摇杆,看她选择完毕了,刘羡也伸手握住了自己面前的摇杆。   “3、2、1——”王伦数道。   计数完毕后,两人谁都没有动弹。   “怎么回事?”王伦疑惑地看向工作人员,薄荧抿着嘴微微笑着,和面露不解的刘羡也跟着看了过去。   操作电源的工作人员面露困惑,低头去查看设备,再次按了一次通电按钮,众人一齐看向薄荧和刘羡,两人依然谁都没有触电的样子。   罗妙怡皱起眉,正要让工作人员检查机器是否故障的时候,王伦突然大叫起来:“薄荧——薄荧——我的天啊噗哈哈……你要不要这么拼啊!”   薄荧巍然不动,抿在一起的嘴角向上提了提,牵动的面部肌肉让含在眼里的泪水不小心掉了出来。   “……抱歉,是我输了。”薄荧自己都笑了起来,她松开发麻的手,正要去擦流出的眼泪,一张纸巾已经递到了她的面前,薄荧抬头一看,时守桐紧皱眉头的脸映入视野,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泪眼,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我的天啊……我要被感动哭了,能不能再给薄荧一次机会?我一次都忍不了,她居然能忍两次——”王伦哭笑不得地看着制作组。   “不就是被电一次么,能有多疼?”薛洋安第一个表达了反对。   “我随便。”刘羡说。   “算了,我不想再被电一次了。”薄荧苦笑着摆了摆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让位给下一对对战的人。   时守桐坐在了先前薄荧坐的座位,他岔开两条长腿,姿态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薛洋安在他面前坐下:   “直接决出胜负太无聊了,我们升级一下游戏规则吧。不论是谁握住了带电的摇杆,只要外表无异就可以开始下一轮,一直重复下去,直到有人认输弃权。”时守桐扬起一边嘴角,眼中流露出一丝挑衅:“敢不敢玩?”   薛洋安神色转冷,一动不动地盯着时守桐,嘴角溢出一抹冷笑:“为什么不敢?”   王伦看向罗妙怡,以目光询问,罗妙怡对他点了点头。   “你先?”时守桐问。   “你是后辈,我自然该让着你,你先。”薛洋安冷笑。   “既然是圈中老人让我先选,那我就不客气了。”时守桐咧嘴一笑,握住了在他面前的摇杆。   薛洋安面色一黑,用力抿着嘴唇,伸手握住了另一个摇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控制电源的工作人员身上,薄荧看着他按下了按钮,而坐在游戏桌前的两人依然巍然不动。   “一起松开?”时守桐笑看着薛洋安。   薛洋安紧紧盯着他的面部表情,想要从时守桐脸上找出一丝破绽,但是他失望了。   “好。”   两头对峙的雄狮盯着对手,慢慢退回最初的位置。   薛洋安没注意到,薄荧却看到了,时守桐颤抖的小指——   “第二轮,你先选。”时守桐扬着笑容,肆无忌惮地看着薛洋安。   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终于,第六轮也开始了——   薛洋安的额角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时守桐面色发白,嘴角却依旧挂着无畏的笑容。   两人互不相让地盯着对方,一个神色阴狠,一个咧着嘴角。   “电流还能加大吗?根本不疼嘛——”时守桐脸上带着笑容,黝黑深沉的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对吧?薛老前辈——”   薛洋安神色一变,猛地甩开接通电流的摇杆,从木椅上站了起来。   “好!决出胜负了!接下来该时守桐和孟毅行比了,哎呀我们的鸡胸终结者已经等不及了,赶快坐下。”王伦见势不对,迅速拉开薛洋安,同时让孟毅行赶紧接上游戏。   李阳州站在一旁一话不发,神色复杂地看着安然坐在椅子上的时守桐。   目睹了一切的薄荧自然知道时守桐是在为她出气,她既感动又担忧,作为被电了两次的人,她很清楚那一秒不到的电流时间带来的疼痛有多强烈。   她想开口让时守桐休息一下,但是忍住了。   “时守桐,你可以选择继续对战或是弃权,弃权后可以获得六枚奇葩币及美味的冷面,选择对战的话,如果落败,将失去三枚奇葩币和用餐的权利。”罗妙怡说。   “继续吧。”时守桐说。   在接下来的幸运转盘中,时守桐落败了,他甩着手无所谓地站了起来:“吃不了冷面,给我一杯奶茶行吗?”   最后决胜的是李阳州和孟毅行,李阳州意料之中的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一跃成为七人中奇葩币最多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游戏里被电了也含着眼泪装作没有被电,这个梗出自无限挑战还是RM的一期,那个女明星是谁我忘了,因为这个细节挺有好感的 ☆、第141章   幸运转盘的游戏结束后, 胜者和输家分为了两桌入座, 李阳州那桌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大碗冷面,老板娘拿着汤壶一边倒汤, 一边笑着用生疏的中文介绍道:“这是牛肉汤, 好喝,请喝。”   “谢谢。”刘羡点了点头。   “谢谢老板娘!我能再加十碗冷面吗!”李阳州举起手里。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光看着你我好像就饱了。”刘羡嫌弃地说。   “我还没嫌弃你坐在这里影响我的食欲呢。”李阳州白她一眼,再次不屈不饶地朝无视他的罗妙怡喊道:“罗PD!我自费再来十碗行不行?”   另一边的餐桌上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泡菜碟,碟子里盛着寒酸的五根胡萝卜条。   “罗PD……”王伦欲哭无泪地夹起其中一根胡萝卜条:“这是让我们一人一条的意思吗?泡菜不是应该无限供应吗?”   “对于付了钱的人无限供应, 但是你们没有付钱。”罗妙不为所动地说:“这是送你们的。”   “……怎么办,感觉眼中有泪。”王伦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睛。   这张桌上除了王伦外,只有一个阴沉着脸的薛洋安, 漫不经心的时守桐, 少言寡语的孟毅行,不会说俏皮话的薄荧, 少了一个李阳州和他一起插科打诨,王伦顿觉肩上负担变重。   王伦坏笑着提议道:“……我们一起去隔壁抢冷面吧?”   “好啊。”薄荧第一个响应。   “走走走。”   除了薛洋安外, 这张桌上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王伦他们向李阳州那桌去了, 薄荧顿了顿,笑着看着依旧坐在原地的薛洋安,友善地邀请道:“一起去吧?”   薛洋安露着不耐烦的神色,冷冷地吐出一个字:“不。”   薄荧没说什么,笑了笑转身走向已经热闹起来的另一桌。   “凭什么!凭什么抢我的!我自己都不够吃!滚!离我的冷面远一点!”李阳州护着碗怒吼。   “拜托!就让我吃一口!一口!”王伦扭着腰撒娇。   “伦哥,你人老腰不老, 还扭得挺好看呀。”刘羡笑着看着他。   “我再给你扭一个,你给我吃一口。”王伦嬉皮笑脸地讨价还价道。   “可是我对你扭腰没兴趣。”刘羡优雅地翘着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孟毅行:“我想观众都想看你衣服下究竟有几块腹肌,这样吧,你让大家看一下,我就分一半冷面给你?”   孟毅行的脸马上红了起来。   “你搞歧视!我的给你看!”王伦刷地一下拉起了他的上衣,露出了下面的排骨身材。   “啊,我的眼睛!”刘羡尖叫一声转过身去。   “臭流氓啊你!”李阳州飞起一脚踢在王伦的屁股上,王伦夸张地就势往地上一扑,包括薛洋安在内的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孟毅行最终屈服于冷面——或者收视率的淫威下,撩起上衣露出了他结实的六块腹肌。   “洗眼睛的东西我得多看几下,都怪伦哥,我刚差点瞎了。”刘羡抱怨道。   在看了足足半分钟后,刘羡才允许孟毅行放下了衣服:   “吃吧。”   大小姐放下筷子,将碗让了出来,明明是很正常的话,却给人一种她在和她的阿拉斯加犬莎莎说话的感觉。   另一边,李阳州突然惨叫一声,因为时守桐从后面架住了他的双臂,让冷面脱离了他的保护圈,薄荧笑着看着李阳州,却没有动他的冷面。   “停!停!我分给你们,我自己来!”李阳州大声说。   “真的?”时守桐笑着反问。   “真的!蒸得不能再蒸了!”李阳州一急,消失已久的口音又冒了出来。   时守桐笑着放开了他,李阳州叹了一口气,拿起了筷子,时守桐拉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了下来,监督李阳州履行诺言。   李阳州用筷子小心地从所剩不多的冷面里夹起一根面——一开始夹了四根,但是他马上抖掉了其他三根,只留下了一根冷面,仔细地在筷子上绕好,然后把筷子递给了时守桐,没好气地说:“给!”   时守桐看着筷子上仅有的一根面忍不住噗哈哈地笑了起来。   “不吃?不吃那就……”李阳州的筷子刚刚往回收,就被时守桐一把抓住,飞快地把筷子上仅有的一根面条吃进了肚里。   李阳州转向薄荧,一张脸皱在一起:“你也要?”   “啊——”薄荧笑眯眯地冲他张开嘴。   鲜少孩子气的人一旦可爱起来,其杀伤力是致命的。   这一刻的薄荧未免太过可爱,可爱到在场看见这一景象的人里绝大多数都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孟毅行和王伦呆住,薛洋安神色有些微变化,时守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只想就这么把她装在兜里带走。   只有一个人——   “唉……”李阳州忧愁地从碗里挑出三根面条,缠在筷子上喂给她,从始至终,他的眼神都黏在那三根面条上,那心疼的表情,好像他被迫交出的不是三根面条,而是价值连城的至宝。   薄荧不客气地吃掉了李阳州价值连城的至宝。   在之后又进行了几个运气对决,天快黑的时候,游戏决出了结果——薄荧的奇葩币最少,要接受蹦极惩罚。   “小荧,没事吧?”在移动的大巴上,王伦关心地看着脸色不太好看的薄荧。   “没事。”薄荧笑了笑。   “你是不是不敢蹦极啊?”李阳州问,刘羡斜了他一眼:“你敢吗?”   愿赌服输,即使只为节目效果,这种情况也肯定不能代跳的,薄荧越是害怕,她去跳才越有价值,孟毅行了解这一点,所以尽管他面露担心,还是没有开口说要替薄荧跳。   和老道的孟毅行比起来,时守桐就没那么经验丰富了,他坐在王伦旁边,最后一排的窗边,直勾勾地看着薄荧:“薄……前辈,我可以替你跳。”   “不能代替。”罗妙怡马上开口:“惩罚要本人接受才行。”   时守桐神色有些变化,别人没看出来,薄荧第一个看出他已经开始不快,赶在他说出什么让场面尴尬的话之前,薄荧截住了他的话:“没关系,是我输了,我愿意接受惩罚。”   时守桐看向她,不情愿地抿上了嘴唇。   大巴抵达目的地后,一行人从车上走下,蹦极塔就在眼前,从下往上看还好,等所有人爬上塔楼顶层后,才知道164米是个什么样的高度。   “我不行了,我不靠近了。”王伦只是看了一眼就脚软了,他退回到靠着蹦极塔内壁的地方,贴着墙蹲了下来:“——我想吐。”   “你怎么跟个软脚虾似的。”李阳州一脸嫌弃。   “你有本事别抓栏杆这么紧啊。”站在蹦极口边上的刘羡不客气地说。   “你真的要跳?”时守桐皱着眉,在摄像头看不到的角度,压低声音问道。   “嗯。”薄荧轻轻应了一声,对他笑了笑,轻声说:“没事的。”   但是怎么看,那个笑容都有些虚弱苍白。   为薄荧上好装备后,那个教练用韩语说起了长长的一段话,节目组的翻译简洁明了地翻译道:“他在最后确认,你有没有严重恐高症、高血压、心脏病、哮喘——或是任何不适宜剧烈运动的疾病?”   薄荧愣了一下。   “你有严重恐高症、高血压、心脏病、哮喘或是其他不适合蹦极的疾病吗? ”翻译又问了一遍,全场目光都集中在了薄荧身上。   “……没有。”薄荧的第一遍回答声音有些轻,也许是风太大的原因,几乎没有人听清,第二遍回答的时候,她的神色已经平静了,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没有。”   翻译对教练转达道:“没有。”   薄荧转过身,正面看着脚下的百米高空,下面的行人如果蚂蚁一般迷你,呼啸的风从她脚下掠过,带来一阵阵的悬空感。   薄荧感觉心脏被攥紧,有些不能呼吸了。   “three——”教练在她身边大声倒数。   空气里的氧气似乎越来越稀薄,薄荧不由自主地用右手握住了成拳的左手。   加油,加油,你可以的——   薄荧在心中默默为自己鼓气   “two——”   “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努力解决。”X悬空站在薄荧对面,面色冷硬地看着薄荧:“你总有一天会害死自己。”   “one——”   “我不明白,既然你愿意拿命去搏,为什么不肯把这条命交给我?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向我寻求帮助?”   教练用韩语大喊了一个音节,薄荧猜测那是跳的指示,她闭上眼,张开手臂,跳下了百米高空。   凌厉的大风迎着薄荧的脸刮来,死亡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喉管,截断了所有空气。   在这一刻,被恐惧淹没的这一刻,薄荧的内心深处忽然升起一丝解脱感,如果就这样结束一切该有多好啊,一切都结束了,快乐也,痛苦也,二十三年的人生里,她竟然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事物来支撑着她活下去。   她活着,仅仅是因为基因里镌刻的对死亡的本能恐惧,而非灵魂的选择。 ☆、第142章   累了一天的众人乘着大巴在夜色中返回酒店, 摄像机关闭后, 所有人在镜头下被迫高涨的情绪都放松了下来,车内的气氛显得有些低沉, 即使有人说话, 也是压低了悄悄进行。   薄荧以为不可避免会被触及路茂被杀一案,但是谁也没有不开眼地提及这件事,就连一直和她不对头的薛洋安也没有借此机会讽刺她。   王伦坐在后排,和时守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李阳州和孟毅行坐在一起, 两人一个睡觉一个看着手机,薛洋安独自一人坐在前排,面色冷冷地看着窗外。   薄荧和刘羡坐在一起, 谁都没有说话, 因为蹦极的缘故,薄荧身心皆疲, 一动不动地靠着椅背休息。   回到酒店后,薄荧回到房间, 梁平正开着电视, 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听见有人开门,他抬起头看了过来。   “回来了?今天的拍摄怎么样?”梁平问。   “我输了游戏,被惩罚蹦极。”薄荧走了进来,把衣柜的门一扇扇敞开后才将放在门口的行李箱放到地上:“希望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么刺激的第二次了。”   “听说这期的嘉宾是时守桐?”   “嗯。”她一边打开箱子往外腾东西,一边平静地说:“他和薛洋安对上了, 这期节目播出后《奇葩》大概又会上一次头条。”   “为你出气?”梁平一听就猜出了原因。   薄荧没回答,拿着洗漱用品进了浴室:“薛洋安为什么对我有莫名的敌意?”   “你以前得罪过他?”   “我就是不知道才会问你。”   “那恐怕只有他自己才会知道了。”梁平放下手机,走到狭窄的过道里,把打开的衣柜门关了回去,靠着衣柜门看着正在卸妆的薄荧:“路茂的母亲上了一档名气很大的访谈节目。”   薄荧的双手短暂地顿了一下,接着她打开水龙头,捧着清水泼到脸上。   将脸上的泡沫冲尽后,薄荧用自带的洗脸巾擦干了水:“她说什么了?”   “哭诉他儿子死得冤枉呗,说路茂服刑期间,有人打点了狱警和里面的犯人,路茂在里面很不好过,几次因‘意外’重伤。”   “现在舆论偏向哪方?”   “在最开始的时候,是偏向路茂母亲的,毕竟一个因为儿子而把眼睛几乎哭瞎的母亲总是引人同情。”   “那舆论又为什么反转了?”薄荧走出浴室,皱着眉把梁平推开,重新打开了衣柜门,接着坐到了梳妆桌前搽脸。   “在事态扩大前,你的养父适时发表了一篇义正言辞的申明。”梁平看着薄荧放下拿起了一半的精华液,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国际一流导演的公关团队就是不一样,真应该让我们团队里的公关们去好好学习一下。申明一出,网络上的风向马上就转了,路茂母亲有了吃人血馒头碰瓷的嫌疑,你因为‘受伤太深’至今都不愿触及和那件事有关的一切,孟上秋自己则是那个看着爱女默默忍受非议不愿争辩而‘痛心疾首’、不得不站出来替你说话的父亲。”   “这件事你不方便出面澄清,最好采取置身事外的策略。”梁平说:“孟上秋愿意替你趟这滩浑水最好不过,他的公关团队如果连一个市井妇人都应付不了,那还是早点回家种田吧。”   梁平站了起来:“我的房间也在这层,有事打电话。”   梁平走后,薄荧一个人坐在梳妆桌前一动不动。孟上秋……孟上秋和戚容,就在三年前,他们还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多久没出现在她脑海里了?   时间不是会抹平一切沟壑吗?为什么她在想起他们的时候依然会觉得呼吸一窒?   到底还要多久……时间才能填平这条沟壑?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薄荧猛地转头看向房门。   敲门声顿了一会,接着再次响了起来。   薄荧从梳妆椅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向门口。透过门上的猫眼,她看见站在门外的是戴着棒球帽的时守桐,薄荧不由松了口气。   她打开门,确认没有狗仔跟梢后,让时守桐走了进来。   “我买了夜宵,我们一起吃吧?”时守桐邀功似的提起手里的塑料口袋,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   在得到薄荧默认后,他坐到沙发上,把口袋里的炸鸡和奶茶拿了出来。   “你的身体没事吧?”薄荧问。   时守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说那个啊,放心好了,早就没事了,倒是你,还害怕吗?”   “休息一下就好了。”   “看着你跳,比我自己跳可怕多了。”时守桐说。   薄荧在他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郑重地看着他说道:“你没必要为了我和薛洋安发生冲突,我根本不在意他说的话。”   “我在意,我不能看着别人欺负你。”时守桐马上说,他见薄荧没和他坐一条沙发,反手抓过背后的靠垫扔在薄荧脚旁,一屁股坐到了靠垫上。   薄荧无奈地看着他,她最近越来越有种饲养了一条大型犬的感觉。   “我今天演得还算好吧?”时守桐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我可没主动和你说话,他们肯定觉得我们不熟。”   薄荧觉得没人会这么觉得,但是她没有说穿,时守桐替她出气,又担心薛洋安因此记恨她,所以一直克制自己,尽力避免和她的互动,对少年来说,他已经尽力了,尽力地维护薄荧,尽力地为薄荧着想,这份心意对薄荧来说弥足珍贵。   “谢谢你。”薄荧看着时守桐,微笑起来。   时守桐高兴地笑了起来,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耳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他打开外卖盒,取出里面一只一次性手套递给薄荧:“今晚薛洋安一定气得睡不着觉了,我等着看他明天的黑眼圈。”   薄荧笑了:“你专挑着他挑战,六场游戏里你胜了四场,换了我我也睡不着。”   “我才不会欺负你。”时守桐咧嘴一笑,把炸鸡递到薄荧手里。   “我自己会吃。”薄荧叹息道。   “那你吃啊。”时守桐看着薄荧。薄荧只有拿着炸鸡腿小小地咬了一口,看着薄荧吃了,时守桐马上端起蘸酱盒:“你再试试蘸酱?”   薄荧用没咬过的那一面轻轻蘸了蘸,再次小小咬了一口。   “怎么样?”他眼巴巴地看着薄荧。   “好吃。”薄荧对他笑了笑。   “我专门查了点评网站,打车去买的。”时守桐弯起眉眼,笑着说:“炸鸡店隔壁就是一家甜品店,看起来还不错,我顺便买了两个泡芙。”他说:“一个巧克力味一个抹茶味的,吃完炸鸡我们再吃吧。”   大晚上的吃泡芙,也就只有时守桐和李阳州这样不怕胖的人才能做得出来了。薄荧也很瘦,但这不是天赋异禀,纯粹是她平时吃得少的缘故。   “好啊。”   面对时守桐,薄荧总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第143章   “你听说了吗?路茂案至今都没发现一个符合条件的犯罪嫌疑人, 要不就是有犯罪时间没有动机, 要不就是有动机没犯罪时间。”肖晟蹬着椅子来到李魏昂身旁:“现在局里已经有人倾向于路茂是跳湖自杀的了,你怎么想?”   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的李魏昂低头看着手中的书, 听到肖晟的问话, 头都没抬,一只笔在手中转得飞快。   “转转转!你天天就知道拿着笔——”肖晟去抓李魏昂手里的笔,想要让他开口说话,却被李魏昂的另一只手猛地抓住按到了桌上,肖晟还没反应过来, 李魏昂握着按出笔芯的水性笔就用力刺了下来。   笔芯戳到肖晟两根手指之间,发出让人肉疼的一声“咚”声,笔头完全缩回了笔芯内, 李魏昂松开水性笔, 让它自己倒了下去,露出木桌上的一个黑色小凹孔。   “还好没歪, 不然虽然刺不透,但也挺疼的。”李魏昂看着脸色发白的肖晟, 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你他妈神经啊!”肖晟回过神来, 狠狠给了他一拳:“看你那气势,我还以为你拿的是刀子呢!”   “我手里要是刀,你更该放心了,我玩刀比玩笔准心更好。”李魏昂说。   “你不该来当警察,我觉得你应该戴着金项链,后面跟着一票小弟, 在地下赌场穿梭。”肖晟后怕地说。   “小的时候的确是往这个方向努力的。”李魏昂说。   “谁把你的人生扳直了?”肖晟好奇地问。   李魏昂这次却没回答,重新埋头看向手中的《现场重建概念》。   “你别转移话题!我在问你正事呢!”肖晟忽然想起他之前问的事,再次问道:“你觉得路茂可能是自杀的吗?”   “自杀的人会用胶带绑住自己的四肢?”李魏昂看着书,讽刺地说:“退一万步,就算路茂是自杀的,死前临时起意想体验一把被束缚的感觉,凭他一个人可没法绑住自己的四肢。”   李魏昂把手里的书扔到桌上,身体靠向转椅的椅背:“这个案件里肯定存在着我们不知道的第二个人。 ”   “要不是牵扯到一个人气明星,这件事也不会闹这么大,现在上面盯得很紧,让周警长他们加紧破案,但是目前已有的嫌疑人里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要不是他们有人串供,要不就是我们把真正的嫌疑人给漏掉了。”   “这些话你应该去和周梅森说。”李魏昂不咸不淡地说:“我又不在调查队伍里,和我说没用。”   “你背后有人,我可没有!要是破了案,那升官是一定的啊,我还不得抓紧这次机会?”肖晟说:“现在看来,问题还是出在那莫名其妙的胶带痕迹上,我觉得蓝海湖搞不好根本就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路茂说不定死前就被人囚禁了。”   “又不是我负责的案件,事实怎样和我没关系。”李魏昂冷漠地说。   “你身为人民警察的正义感呢?!”肖晟说。   “我又不是为了保护这种人才当的警察。”李魏昂冷冷一笑。   “现在凶手没有落网,路茂的妈妈扯着薄荧不放,网上说什么的都有,你要是找出真凶,不就是变相保护了你偶像?”肖晟嘿嘿笑道。   李魏昂白了他一眼:“我没有偶像。”   “你就吹吧。”肖晟不信,他拍了拍李魏昂的肩膀:“我们比赛吧,看谁能最先找出路茂案的真凶,像在警校时一样。”   “不过这次,我一定要赢过你。”肖晟冲他咧嘴一笑。   在第二天拍摄的第六期《奇葩》以个人竞技为主题展开,个人战的最后结果以时守桐获得胜利为告终。节目组选择的决战游戏是在南山塔撕名牌,薄荧作为团体中的体弱代表靠组织联盟艰难地坚持到第三个被淘汰,薛洋安撕掉了她的名牌,然后就被愤怒的时守桐一直追击,留在最后的是时守桐、薛洋安、孟毅行,薛洋安用计撕掉孟毅行后,和搜寻他的时守桐狭路相逢,两人在一阵动了真火的互撕后,最终薛洋安的名牌被时守桐撕了下来。薛洋安的脸当时就黑了,脱下赞助商赞助的T恤就往地上一摔,往山下大步走了。   最后的拍摄是由六个人结束的,薛洋安的提前退场没影响罗妙怡的心情,恰恰相反,薄荧看出她还挺高兴的,毕竟这一期的爆点足够《奇葩去哪儿》在各大头条上停留多日。   时守桐在当天晚上结束拍摄后就马不停蹄地飞回了国内,薄荧则继续留在韩国等待拍摄第六期真人秀。   在当天晚上,《奇葩》中的一名固定嘉宾上了微博热搜第一,不是薛洋安,而是李阳州。   薛洋安摔衣发脾气的事没有泄露,李阳州审美异常的事却莫名其妙被人爆料了,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薄荧收到了梁平的微信,提醒她看微博,网上又有事发生了。   薄荧打开微博热搜后,一眼就看到了排在热搜第一和第二的“李阳州审美”、“李阳州奇葩去哪儿”。   薄荧皱着眉挨个搜索了一会后,总算了解了事态,事情的起源就是一则偷录的录音被放到了网上,里面的内容是李阳州和某个人的谈话,谈话被掐头掐尾,只留下李阳洲最引人争议的几句:   “……看习惯了也没那么丑了,要是我刚认识她那会接的就是《超越青春》,导演让我抱她一下我得吐两天。”   “元玉光丑,薄荧也丑,但是最丑的,还是薄荧……”   “王伦长得挺好看的,怎么大家非说他丑呢?要我说,薛洋安不是比他丑得多?”   审美异常这种事不算吸毒、出轨那样的丑闻,只要不是立志在时尚圈发展,那么派不派公关处理都无所谓,如果明星或者明星背后的团队聪明一点,说不定还能将这个缺点塑造成明星独一无二的萌点,来个逆流而上。   真正的问题在于李阳州在这段谈话里提及了同时提及了薄荧、元玉光和薛洋安,被称赞的王伦的粉丝恐怕会觉得李阳州很搞笑,但是薛元薄三家的粉丝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薄荧自己的微博下充满了为她抱不平的粉丝,元玉光和薛洋安的微博下同样也充满了讽刺李阳州瞎了狗眼的评论,这些愤懑的粉丝涌到李阳州的微博下,和狍子粉展开了激烈的冲突,反应激烈的粉丝里有很大部分都是薄荧和薛洋安的粉丝,他们两人的粉丝大多是血气方刚的少男少女,不像元玉光的粉丝群体,大多是二三十代,受过高等教育的成年人。   李阳州在这段录音里主要攻击的对象是薄荧,虽然薄荧不认为这是攻击,但是她的粉丝就不这么觉得了,李阳州抱了他们的女神居然还说想吐?愤怒的粉丝们只想打得他吐。   李阳洲本人现在就正好和薄荧住在同一所酒店里,薄荧想问他如何处理这件事,如果有需要,她也可以配合他们的公关出面缓和事态。   为了不给人把柄可抓,薄荧还带上了梁平,敲响了李阳洲的房门后,来开门的是李阳洲的经纪人邬贵河,他有些吃惊地看着薄荧和她身后的梁平,让开一步让他们走了进来。   李阳洲神情颓丧消沉地坐在床尾,头也不抬地说:“把披萨放在桌上。”   邬贵河有些尴尬:“小洲,不是外卖来了……”   “还不是?我都等了多——”李阳洲心烦地抬起头来,看见薄荧和梁平后,愣住了:“你们来干什……”他忽然想起什么,板着脸硬邦邦地说:“怎么,来兴师问罪的?我就是说你丑,怎么了?”   梁平嘴角一拧,刚要喷洒毒液,薄荧适时止住了他的话头,在李阳洲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心平气和地说道:“你们的公关讨论出应对的政策了吗?要想遏制影响,就必须尽快做出对策。我这里不用担心,我会引导好我的粉丝,但是要想平息另外两家粉丝的愤怒,你们必须做出回应,任由事情发展只会让事态更加恶化。”   李阳洲神色由错愕转为复杂,邬贵河颇为感动地看着薄荧:“公关团队的意见是把这件事说成是小洲和友人的玩笑,说的反话,却被有心人录下挑拨奇葩团的感情,但是小洲……”邬贵河无奈地看向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李阳洲。   房间内一时陷入了寂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梁平抱臂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许久后,李阳洲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为什么我必须隐藏起真实的自己不可?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顾左言他说一些自己都恶心的违心话了,我就是觉得你们丑……我自己也丑……人类都丑。随便媒体怎么说吧,大不了我不干了,当明星有什么好的?娱乐圈娱乐圈……比我老家的猪圈都要脏……”   李阳洲捂着额头,讽刺地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摔衣服的梗出自哪里大家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接下来的4月27日-5月1日没有更新,匹萨的爷爷去世了,有很多事要忙,希望大家能耐心等待,5月2日恢复更新,请4天假,谢谢。 ☆、第144章   “既然你想做自己, 那就坚持下去, 拿出你的决心来, 不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动摇。”   薄荧坚定的声音让李阳洲抬起头来,她的眼睛明亮沉着,水墨色的瞳孔里充满了真诚, 她既没有因他的评价心生不快, 也没有因为他刚刚破罐子破摔的那些话而心生怒意, 在这双平静的眼睛注视下, 李阳洲忽然后悔起来,为他的冲动, 为他的迁怒。   “梁哥, 如果李阳洲想要正面回应, 承认他的审美和常人有些区别, 最好的公关方法是什么?”薄荧忽然把问题扔向旁边看戏的梁平。   梁平看了她一眼后, 目光扫向李阳洲,慢吞吞地问:“你觉得什么才算长得好看?”   “……怪兽。”李阳洲闷闷地说:“各式各样的怪兽。”   “公关稿里着重强调几个方面, 一,你觉得自己也很丑,丑到每天照镜子都是一件艰巨的任务——”   “也没那么夸张……”   “闭嘴。”梁平笑眯眯地对他说:“不要打断我的话。”   “……”   “二,你从小就迷恋怪兽文化,太过欣赏怪兽的美感而有些和人类的审美脱节。三,你没有任何恶意,录音是在和好朋友的私下交谈中被录下的,只是一场随意的聊天, 并非公开诋毁。四,为自己的不谨慎道歉,为所有被波及的人道歉,自己将会在以后更加注意一言一行。五,你认为每个人都有自由表达的权利,也有审美自由的权利,你热爱怪兽,觉得它们是美丽的生物,这一点今后不会改变。”   李阳洲看向邬贵河,邬贵河有些犹豫:“……俺要和团队里的公关谈过才能决定。”他一边拿出手机一边往卫生间走去,走到一半他还叫上了梁平:“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和俺们的公关再说一遍你刚刚的话?俺记不了那么长的话……”   梁平无可奈何地跟着去了。   卫生间的房门掩上后,卧室里一时陷入了寂静。   “我说那些话,真的只是在一个一起长大的朋友面前。”李阳洲低着头,忽然开口了:“他知道我审美和其他人不一样,和以前一样用这件事来逗我,我也没多想……没想到却被录音了。”   他搭在两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抬起头来,一双黝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薄荧:“刚进娱乐圈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有什么就说什么,在很多人面前说过你和其他一些明星的坏话,说你们长得丑……虽然我没有恶意,但这也不算好话……对不起。但是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恶意,你要是不信我也能理解,算了……你肯定不会信的……”李阳洲的头又无精打采地垂了下去。   “我信。”   李阳洲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面露微笑的薄荧。   “好意和恶意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薄荧的笑容云淡风轻:“嘴里像涂了蜜的人我见多了,有几个是表里如一的呢?在审美异常这一点上,或许我们是一样的人呢。”   “我也觉得人类很丑陋,怪兽永远是怪兽,而人有时却不是人。”她笑着,笑容却无端让人感到心脏被陡然揪紧的难过:“……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不想再做一个人……我想做天上的一朵云,地上的一棵树,或是有翅膀能够在天空翱翔的飞鸟。”   李阳洲的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要加油啊,我很羡慕能做自己的你,不要改变自己,不要动摇……相信自己,就这么走下去吧。”薄荧微笑着看着他。   不要被外界改变,不要忘记真正的自己……因为一旦忘记,就很难在找回来了。   “那么你呢?”X站在刚刚梁平站的位置,漆黑的瞳孔里有一丝极淡的哀怜一闪而过:“你的自我还能找回吗?”   找不回了。   早就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抛弃了真正的自己。   她抛弃了她,亲手杀死了她。曾经的那个薄荧,永远不会回来了。   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叫做薄荧的躯壳。一个**的集结体,一个罪恶的凝结,一个挣扎在地狱,却永远得不到救赎的丑陋怪物。   当晚李阳州就在微博发布了视频,穿着白衬衫的李阳州用从未有过的认真神情正襟危坐着向被录音牵连的薛洋安、元玉光和薄荧道歉,视频发布后,薄荧作为事件当事人第一个转发了他的微博: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真正的友谊是即使对方丑得惨绝人寰,依然愿意把她当做朋友。”   李阳州的圈中好友也纷纷转发了微博,一个人的人品怎么样,人缘如何,在危机时刻总是能够体现出来:   金薇玲:“我也想成为李阳州嘴里的世界最丑。”   王伦:“长这么大,我妈都没夸我长得好看,总算有人能欣赏我的优雅帅气了。”   林淮:“你为什么从来没说我长得丑?[悲伤]”   刘羡:“狍子只能欣赏狍子。”   孟毅行:“大家会理解你的。”   在大大小小咖位不同的明星转发里,元玉光秉承一如既往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有任何动静,薛洋安也没有个人表态,而是由他的经纪公司官博出面,转发了这条微博:“你的话安哥就当夸奖收下啦~”   不管怎么说,这次事件算是落下了帷幕,李阳州的粉丝们在最开始的错愕后,终于接受了他们的偶像是个把美丑倒错的奇葩。   在报道这条新闻的微博新闻下,有一条表达了大家心声的评论被赞到了第一位:   “黑料越多反而越红的薛洋安、带资进组体验生活的物流大亨千金、满身腱子肉却有一颗少女心的孟毅行、完美得像虚拟人物的薄荧、把母猪当天仙、天仙当母猪的李阳州,还有光凭长相就能稳坐奇葩第一名的王伦……怪不得节目组要取名叫《奇葩去哪儿》,我很服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谢谢大家的鼓励~ ☆、第145章   第二天一早, 节目组一车将嘉宾们拉去了一家名为“黑蝶占卜之家”的地方。   “韩国人对命理占卜这方面很相信, 他们在每年的开始,或者是做某种重大决定前, 不论男女老少, 很大一部分人都会来寻求神人、巫女的建议,你们来的一路上见到的’蒙古包‘一样的东西就是低端的算命馆。” 副PD介绍道:“这家黑蝶占卜之家是首尔最有名气的塔罗牌占卜馆,我们请来了韩国闻名遐迩的占卜师茱蒂来为大家占卜相性和今年的运势。”   “坐着就行?今天不折磨我们了?”王伦怀疑地看着制作组们。   “你们会这么好心?”李阳州也是一脸不信。   “鉴于我们似乎有遇上水逆、诸事不顺的成员,所以节目组特别准备了这期节目。”副PD说。   薄荧苦笑了一下,显然正在遭受水逆的成员指的就是她和李阳州, 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节目组是好心,李阳州和友人的谈话,真的只是不小心泄露的吗?   “其实算算也好,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王伦颇为严肃地说:“这一期有嘉宾吗?”   “没有。”罗妙怡开口:“这一期让你们放松放松。”   “塔罗牌测试,我在国外读书时也玩过不少。”刘羡说。   薛洋安不屑地笑:“不就是满嘴跑火车, 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你自己去补充猜想。”   “薛洋安不信这种? ”王伦问。   “不信。”薛洋安想也不想地说。   “薄荧呢?”王伦看向薄荧。   “我也……”薄荧笑着摇了摇头。   正说着话的时候, 一名穿着黑色纱裙的女人快步走了进来, 坐到了占卜的圆桌前。   “这位就是著名占卜师茱蒂,她的占卜将由我们的翻译同声传译。”副PD说道。   “好,那么第一个享受茱蒂大师占卜的就是——李阳州!”王伦率先拍起掌来,把突然被叫到而一脸懵逼的李阳州给送了上去坐到茱蒂对面。   茱蒂手法利落炫丽地洗好牌,在李阳州面前面前排成弧形的一列。   “请在心里想着自己,然后挑选出一枚卡片。”茱蒂说。   李阳州看着桌上一排塔罗牌, 从中间随便挑出了一张。   茱蒂继续说:“现在请在心中专注地默念其中一名成员的名字,然后挑选一张塔罗牌。”   李阳州就在刚刚抽取第一张牌的附近抽了一张出来。   “我们先说你自己吧,你非常有行动力,不拘于传统观念,自由奔放并且潜力无限,近期你会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而且是好的决定,你选择的路不一定是最被人看好的,但是相信你自己,这是正确的道路,并且不久的将来,你的决定会为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占卜师将李阳州抽取的第一张牌放在了桌上,接着翻开了第二张牌:“你和这位成员之间非常合拍,两人在一起合作的话,就如同双剑合璧,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这位成员充满创造力,在团队中总是处于领导地位,请你放心地去相信他,他是你工作上的贵人,你们的相配指数是90%。”   “是谁?你想的是谁?”坐在后面的王伦按捺不住了,其他几人也是一脸好奇,只有薛洋安一脸讽刺。   “……你。”李阳州吃惊地转过头看了王伦一眼,他自己都不相信茱蒂居然说得这么准。   “很准啊!”孟毅行惊叹道。   “请想着一名成员,再抽一张牌出来。”茱蒂淡笑。   李阳州露着半信半疑的表情,从边缘抽了一张塔罗牌出来。   茱蒂翻开牌面后,看了他一眼,将翻开的塔罗牌放到了桌上,那是一对互相注视的男女。   “这是塔罗牌中解释爱情的最好的一张牌,往往表示两\性\关系中的抉择。”茱蒂双手轻轻握在一起,看着李阳州:“是继续维持目前的关系?还是转进更亲密的新关系中?”   “什……什么?!”李阳州竟然结巴起来,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你们之间的吸引力很强,虽然不一定是爱情方面的吸引力,但你们之间的感情是强烈且长期的,如果这位成员是异性,那么你们是天造地和的一对,请谨慎做出决定,因为这将对你的人生造成重大影响,你们的相配指数是100%。”   “我去!李阳州,你想的是谁?!快说快说!”王伦激动地都快坐不住了,孟毅行也是一脸八卦的笑容,刘羡颇有兴趣地看着李阳州,就连对占卜本来不信的薄荧和薛洋安,都不由被吸引了过去。   “不不不……不可能……不不不……”李阳州拼命甩着头,脸上神情宛如信仰崩溃,薄荧注意到他的目光有极短一瞬向她投来,然后又飞快地移开。   “这位成员是女性吗?”占卜师问李阳州。   李阳州呆呆地点了点头,占卜师笑而不语。   “那就是薄荧和刘羡中的其中一人了!”王伦大叫。   李阳州拒不交代,狍子的智商在这一刻上升到人的智商,李阳州拒绝再抽剩下的塔罗牌,杜绝了被其他人根据排除法猜出答案的可能。   “……你能不能用塔罗牌帮我算一下,我能否找到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李阳州对占卜师提出要求。   “可以啊。”占卜师收拢牌面,迅速摆出一个新的长列:“请抽出一张牌。”   李阳州这次显得谨慎多了,他的目光在塔罗牌上左右扫动,犹豫许久后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张牌。   占卜师一翻开,两个互相注视的男女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哦——”王伦一脸坏笑,其他人也一脸调侃,制作组里还发出了几声不小的笑声。   “你已经找到了你一直在找的人。”占卜师微笑着将这张恋人牌推向李阳州:“她就在你的眼前。”   李阳州的神情变得茫然。 ☆、第146章   李阳州过后, 其他几人也陆续测试了自己的运势和相性。   轮到薄荧时, 她微笑着走了上去,坐到了占卜师对面:“你好。”她用简单的韩语问好。   “你好。”占卜师对她微微一低头, 如同前面几人占卜时一样, 占卜师手法利落地将洗过的牌在薄荧面前铺成一列:“请想着自己抽出一张牌。”   薄荧抽出了左方的第一张塔罗牌。   “现在请你默想着其中一名成员,再抽出第二张塔罗牌。”   薄荧从中间抽了一张出来。   占卜师伸出手,接连翻开了两张牌面,薄荧看着最先被翻开的塔罗牌,不由怔住了。   “……逆位的倒吊人。”占卜师的神色有些许异样:“……你屈服于外界压力中, 失去了心灵的自由。目前你正处于否定抗拒自我的阶段,陷入了自我厌恶的循环,你可能还在为自己设立的目标而奋斗不息, 为此不惜做出牺牲……”占卜师面带怜悯地将翻开的塔罗牌推向薄荧:“但这是一张象征着无谓的自我牺牲的牌。”   “你受到拘束, 拼命想要自由,但是塔罗牌告诉你, 此时投降才是最好的做法。在适当的时间到来时,你自然会获得自由。”   “……适当的时间?”薄荧低下头笑了一下。   什么才是适当的时间?   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还是三十年后?   接下来占卜师继续测了薄荧和其他五位成员的相性, 她说了什么, 薄荧都没有注意了。   她坐会原来的位置后,下一个接受占卜的是刘羡,在她占卜的时候,薄荧冷冷地注视着站在占卜师背后露着意义不明笑容的X。   她绝不会向生活投降。   她一定要走到最后,获得她想要的一切。   如果她现在放弃……那么她为此牺牲的一切又算是什么?   即使前方是毁灭……她也一定要走到尽头,看看毁灭的烈焰和火光。   拍完将在下个月播放的四期《奇葩》后, 薄荧和梁平乘坐当夜的飞机返回了上京,第二天一早薄荧要出席代言红酒的新品发布会,所以要连轴转两天,只有趁着飞机上的时候睡上两小时,但是薄荧睡不着,她闭着眼睛装睡,然后在两个小时后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和打着哈欠的梁平一起下了飞机。   手机重新开机后,梁平回了一个电话,没说几句神色就严肃起来,挂断电话后,他告诉了薄荧一个坏消息:“你代言的一生珠宝要和你解约,按照合约规定,在代言期间出现负\面\新\闻他们可以单方面解约并要求你返还代言费并赔偿代言费20%的损失。”   “舆论不是控制住了吗?”薄荧问。   “只是一个更换代言人的借口吧。”梁平面露不屑:“这件事根本不是你的丑闻,你只是被无辜波及的一方,他们要是想借用这个理由请你倒贴钱做一场代言,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一脸厌恶地把手机扔进包里:“谁怕谁啊,难道我们请不起律师吗?有一就有二,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   梁平看薄荧不说话,又说道:“幸好之前你让我打点过那些大V,这次能够及时控制事态,将舆论引导向对我们有利的方向,他们起了很大的作用,过几天我还会再送一批红包过去,算是感谢他们在这个时期对我们的帮助。”   “我把你先送去新品发布会,程娟已经在那儿等你了,我有点事先走,晚上再来接你去《恋恋星光》的开机发布会。”   薄荧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话说回来,路茂那个案件警方怎么一点进展也没有?”梁平皱起眉头:“我一想到他们还会再来取证我就心烦,白瞎我每年的税费养了一帮无能的人。”   “给。”肖晟滚着转椅的轮子移了过来,用洋洋得意的表情将一叠文件扔到李魏昂办公桌上。   李魏昂拿了起来,发现这是路茂的尸体解剖报告。   “没看过吧?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我一看完就拿来给你了。”肖晟四下张望了一下,神秘兮兮地说:“低调,低调,不要声张,这是走不正当渠道拿来的……”   “解剖结果显示死因是溺水,血液中的酒精浓度达到了0.4%,要是再往上抛0.2%,那么路茂恐怕就不是溺水死亡,而是酒精中毒死亡了,要想达到这么高的酒精浓度,光凭岸边的那几瓶啤酒可不行。”肖晟说。   “也有可能是他在此之前就喝了大量的酒,蓝海湖边的酒瓶只是他死亡前喝的其中一部分。”李魏昂面无表情地翻到下一页。   “这起码也是一种调查方向嘛!”肖晟不服气地说。   李魏昂看完解剖报告,将文件拍回肖晟怀里,站了起来拿上了自己的警\察\证。   “你要去哪?”肖晟疑惑地看着他。   “去找法医。”   肖晟闻言,连忙跑回自己的桌前把证件拿上,快步追上李魏昂:“你有头绪了?”   “既然你有能力搞到解剖报告,那么一定也有能力让法医配合我们做个小小的检测吧?”   “你要查什么?”肖晟一愣。   “路茂胃部积水的成分。”   在《恋恋星光》的开机发布会现场,几位电视剧主创人员坐在电视剧首次公开的人物概念海报前接受媒体的提问。   薄荧作为女主演,和担当男主演的薛洋安坐在高台中央,薛洋安的另一侧是女二号董行瑶,今天她穿了一件低胸的明黄色V领连衣裙,借着凹凸有致的性感身材从两位主演身上抢到了许多镜头。   薄荧身边坐着的是电视剧的原作者黎露,黎露很年轻,看上去比薄荧大不了几岁,却已经捧出了几个“国民老公”,黎露的名字就是剧本质量的最好保证,在她旁边坐着的是女导演张稚华,作为业内少见的女导演,张稚华已经导过几部类似的浪漫电视剧了。   作为备受瞩目的大剧,这次发布会请来了大量媒体造势,而鉴于这部剧的受关注度,被邀请的媒体无一缺席,把原本宽敞的发布会大厅挤得满满当当。   除了一直搔首弄姿的董行瑶外,薛洋安此次是显得很配合,虽然偶尔也会顶得记者说不出话,但那也是在记者问了毫不相关的问题时,薄荧也频频被问及不相关的私事,重点是路茂案,不过薄荧不像薛洋安那样直接甩脸,而是微笑着说:“请提问和电影相关的问题”,然后就转向下一个提问的记者。   在请出两个很不配合,总是将话题往路茂案上引的记者后,记者们终于死心,将关注点完全放在了电视剧的相关上。   “请问薛洋安,网上流传陆泰洺这个角色是以你原型而创作的,这是真的吗?”一名记者向薛洋安提问。   “什么?”薛洋安皱起眉,似乎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   “这个问题难道不该问我吗?”黎露笑着拿起话筒:“陆泰洺是许多位现实明星的集合体,你要是问其中有没有借鉴薛洋安的地方,有,肯定有,陆泰洺是一名和薛洋安一样红到发紫的帅气偶像。”   “我要提问薄荧。”一名记者举起手来:“你能谈一谈这次的角色吗?你和薛洋安扮演的陆泰洺一开始是什么关系?”   “这次我将饰演一名精神科医生,俞静仪,她和我以前饰演过的角色都不一样,这是一个太过聪明而被聪明缚住手脚的人物,因为太过了解情感的机理,所以她反而不相信情感。在剧中俞静仪和陆泰洺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他们之间具体有什么渊源,还要等电视剧播出后才能揭晓。”薄荧微笑着回答。   “在此之前一直有你和薛洋安不和的传闻,请问你们之间真实的关系是怎样的?”   薛洋安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如果真的不和,我们就不会一起出现在这里了。”薄荧笑道。   接下来记者们又问了四五个问题,然后就进入了拍照时间。作为男女主角,薄荧和薛洋安自然要站在一起配合拍照,拍照的时候,薄荧主动和薛洋安保持了刚刚好的距离,薛洋安则对着镜头露出面具般的微笑。   在闪光灯下拍了六七分钟后,发布会也就进入了尾声。当主持人宣布退场后,薛洋安立即往后台走去,薄荧走在他后面,刚好听见他质问迎上来的经纪人:“他们说以我为原型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因为陆泰洺和你一样,都是顶级偶像吧……”经纪人支支吾吾地回答。   “你少糊弄我!剧本在哪?把剧本给我拿来。”薛洋安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意。   薄荧也不知该说薛洋安是太单纯还是太信任他的经纪人好,新剧马上就要开始拍摄,他却连剧本都没有看过?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开个赌局一定很精彩,上一章的留言里哀嚎和拍手一半一半,站其他cp的也举起手来让我看见你们的双手啊~~?(???????)? ☆、第147章   从后台走出后, 薄荧和梁平汇合,一起向外走去。   “程娟呢?”薄荧问。   “我派她跑腿去了, 你有事找她?”   “不是急事。”薄荧说:“跑腿这种事还需要她来做?”   “不然你让我去做?”梁平挑起眉毛。   “再聘一个助理吧,现在杂事一多, 程娟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薄荧说。   “以你的咖位来说,一个助理确实少了点。我以前说过给你多找两个,是你不要的。”梁平说。   薄荧神色淡淡:“以前没有这么忙。”   “行吧, 我再给你找一个。”梁平没有多问。   “你能和谢静焉协商一下, 把公共关系部的伍蕙转给我吗?”薄荧说:“我想找一个富有公关经验, 能够随时给我建议的高级助理,我可以付两份工资。”   “两份?你钱多得找不到地方用吧?能不能分点给我?”梁平面露讥诮。   “去年年底的时候我才给了你两百万的红包。”薄荧冷冷看他一眼:“拿了钱就给我办事。”   “行行行,你说的都是对的。”梁平说:“不就是一个公司职员吗?一周内我就给你弄来。”   “三天。”薄荧说。   “你怎么不让我现在就上门去请人?”   “你去吧。”   梁平一口气卡在喉咙眼里, 半晌才咽下去:“你还是少和薛洋安吴泊宁那样的人在一起, 我觉得你现在就像他们的混合体。”   “检测结果出来了, 果然和你预料的一样,路茂胃部积水中含有余氯存在。”肖晟拿着一张检验报告单从实验室里快步走出。   余氯又称漂白\\粉, 通常存在于自来水中。   “蓝海湖里没理由存在余氯。”李魏昂说。   “但是路茂胃部检测出的浮萍和蓝海湖受污染的浮萍一致,这要怎么解释?”肖晟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李魏昂沉默了。   “不管怎么说, 这是一个线索,一会我把报告交给周警长,应该能抵消我偷拿解剖报告的过错吧?”肖晟拍了拍李魏昂的肩膀:“我先去找周警长了, 要是从他嘴里套出新的情报,我再来告诉你。”   “找我干什么?”一个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肖晟抖了一抖, 笑逐颜开地转过身来:“周警长,真是太巧了,我正要去找你呢!我有一个小错误想要取得你的原谅……如果你答应不处罚我,我就告诉你一个路茂案的新线索,怎么样?哎哟!”   周警长用从肖晟手里拿过的报告卷成筒,敲在了肖晟头上:“我都知道了!你小子长进了啊,连解剖报告也要偷了!”   “李魏昂!李魏昂和我一起看的!你怎么不打他!”肖晟叫道。   “你再叫,我再打。”周警长啪啪在他头上又敲了几下:“我看你们是太闲了,不该你们管的事也要来凑个热闹,正好,宜州玮芽县发生了连环杀人案件,你们作为国内最优秀的警员之一被指派支援调查,收拾行李,马上出发吧。”   “玮芽县?哪儿?”肖晟一脸茫然地看向李魏昂。   “中缅边境线上。”李魏昂说。   “注意安全,早日把犯人绳之于法。这就是你说的线索吧?我拿走了。”周警长对两人点点头,拿着检测报告进实验室找法医去了。   “居然空手就套走了我的线索!”肖晟把手从头上放了下来,重重地哼了一声。   “走吧,收拾行李。”李魏昂转身朝外走去。   “我就算了,我没想通他们怎么派你去支援这么危险的案件?”肖晟追了上来:“你是你爸亲生的吗?”   李魏昂朝他投去冷冷一眼,肖晟自觉在嘴上做了个拉拢拉链的动作。   《恋恋星光》在五月底的时候正式在横店影视城开始了拍摄。   五月份的横店温度已经逼近30℃,只要站着不动,无处不在的蚊子很快就会来光顾,在皮肤上留下几个又大又痒的肿包,薄荧的皮肤敏感,一旦被蚊子咬伤,轻易不会消肿,所以从蚊子嘴里保护薄荧就成了梁平他们的头等大事,不仅给她准备了品类繁多的驱蚊产品,还让新来的伍惠守在一边给她手动摇扇,人工驱蚊降温。   “对不起,让你做这种杂事,你累了吗?我给你扇扇吧?”薄荧放下手中剧本,朝伍惠伸出手去。   “不用……这是我的工作,我不累……”伍惠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受宠若惊地向后退去。   “辛苦你了。”薄荧关心地看着她,微笑道:“你来了也有半个月了吧?还习惯吗?”   伍惠木讷地点了点头。   “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就告诉我吧。”薄荧笑着看着她:“你不用怕我,我不吃人,也不会发脾气。”   “我知道……你……你人很好……”伍惠低下头去。   薄荧叹了一口气:“是不是梁平对你说了什么,强迫你来的?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和谢经理谈,让你再回原来的岗位,你不用勉强……”   “不……不是的,是我自愿来的。”伍惠连忙抬起头否认,她的目光刚对上薄荧的眼睛,就立马躲闪开了:“我……我只是最近心情不好……”   她露出犹豫的表情,薄荧没有催促,静静地看着她。   “……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最近去世了……”   “……抱歉,我不知道这件事。”薄荧愣了愣,她伸出双手,轻轻放在伍惠在膝盖上攥紧的左手上:“逝者已逝,节哀顺变吧。”   “……谢谢。”伍蕙低声说。   “薄荧。”梁平面色凝重地走了过来,薄荧不解地看着他。   梁平弯下腰,在薄荧耳边低声说:“上京警方那里又来人了。”   薄荧站了起来,神色转为严肃:“他们在哪?”   “我让他们在你的保姆车上等,程娟在接待他们。”梁平说。   薄荧看了一眼场中正在拍对手戏的薛洋安和董行瑶,他们连番NG,一时半会估计还拍不完这条,但是保险起见,薄荧还是走到导演张稚华身边,向她申请了半小时的时间离开。   两人来到停在拍摄场景外的白色保姆车前后,梁平替薄荧拉开了门扉,薄荧低头坐上了车,梁平随后以保护者的姿态坐在了他旁边。   车门被关闭,拦住了外面的热气和声音。   “您好。”薄荧对坐在她对面的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和他身旁的一位年轻一些的男人微笑道。   “你好,我姓周,是负责路茂案的刑警之一。”   中年男人向薄荧出示了警\\官\\证,薄荧看见警\\官\\证上他的名字是“周梅森”,想必另一位男人也是和他一样的刑警了。   “我这次来是希望你们能配合回答几个问题,作为上次取证调查的补充。”   “您说。”薄荧说。   年轻刑警马上掏出一支录音笔打开,周梅森则拿出了一个黑色外壳的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   “2月20日晚六点至十一点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周梅森用观察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薄荧。   薄荧的嘴角提了起来,那是一个淡淡的微笑,周梅森还能不受影响,年轻一些的刑警却不由自主地愣了一秒。   “晚上六点到七点的时候,我和我的经纪人及助理、保镖们都在这辆车上,因为我误以为弄丢了东西,所以错过行程,在路上浪费了一小时,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的经纪人一直在抱怨。”薄荧微笑着说。   周梅森刷刷刷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下来。   “七点的时候我提前抵达了上京艺术中心,在单人休息室里等着八点半举行的华夏流行音乐典礼开始,之后的事情就和上次我和你们的两位年轻刑警说的一样了,颁奖典礼结束后,我和同公司的艺人,以及经纪人助理等一起前往了咖啡馆商谈工作。”薄荧说。   “七点到八点半的这段时间里,有人为你作证吗?”周梅森抬起头来看着薄荧。   “你什么意思?”梁平的眉头皱了起来:“路茂出狱后死性不改,薄荧在这件事上完全是受害者,你们却把她当做嫌疑人来问讯? ”   “梁哥,你别急,先听周警官怎么说。”薄荧转头对梁平安抚地说道,接着她看向对面的周梅森,面上露着一丝不解:“上一次取证的还是晚上十点至十一点的不在场证明,为什么这次时间范围扩大了那么多?”   年轻一些的警官刚要开口,周梅森就打断了他的话头:“对不起,这关系到案情的调查,我不能告诉你。”   “周警官,人的信任是要相互的,如果你不信任我们,就不要怪我们不信任你。”梁平冷笑。   周梅森看着两人半晌后,终于说道:“我们发现了路茂案真正的第一案发现场和杀人手法,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我知道了,可以理解。”薄荧笑了笑:“七点到八点过的时候我一个人在休息室,没人可以为我……”   “我可以!”坐在保姆车驾驶座上一直偷听谈话的程娟急忙转过身喊道。   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去,薄荧愣了愣:“程娟……”   “那天晚上小荧想吃锅贴,我开车去给她买了,那时候是七点过八分,因为怕时间耽误久了锅贴变冷,所以我一路都在看时间,我是七点五十五的时候回到休息室的,那个时候她在打电话,我就在门外等,等到八点十五的时候,小荧打完电话,我一敲门她就马上给我开门了!”程娟飞快地说,周梅森手里的笔也跟着动得飞快。   年轻警官转头看向周梅森。   “你一直在门外等?”周梅森问。   “是啊!”程娟大声说。   “所以说,你只是听见了说话声,并没有看见薄荧的人?”周梅森话音刚落,梁平额头上的青筋就浮了出来,他怒目而视着周梅森,神色阴狠:“你……”   “我看见了!”程娟的声音压过了梁平的声音,程娟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梅森,说道:“我因为等得不耐烦,悄悄开了一次门,我亲眼看见了小荧在房间里打电话。”   “能看下那时候的通讯记录吗?”周梅森看向薄荧。   “可以。”薄荧递出手机。   周梅森在确认上面的通讯时间对得上号后,在笔记本上记录下了薄荧的通话对象“陈设计师”的电话。   “这是谁?”他问。   “给我装修了新房的设计师,我想联系她换一下房子里的软装,后来改变了主意。”薄荧说。   “好,谢谢你的合作,有问题我们会再联系你的。”周梅森把手机还给薄荧,正要下车,薄荧忽然问道:“周警官,上次来取证的两名刑警呢?”   “他们只是事发时的值班警察,不在路茂案的调查人员内。”   “原来是这样。”薄荧点了点头。   在梁平冰冷厌恶的目光中,周梅森和年轻警官一起下了薄荧的保姆车。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年轻警官看向周梅森:“周警长,现在要怎么办?所有有动机的人都没有充足的作案时间。”   “我让你去查的上京艺术中心的监控录像怎么样了?”周梅森问。   “薄荧所在的单人休息室在4楼尽头,能够拍到薄荧休息室的摄像头因为故障被弃用多年,但是走廊中部和电梯的摄像头都拍到了薄荧和程娟,程娟在走廊上进出的时间和她的证词吻合,薄荧也没有问题,七点过进入休息室后,一直到八点半的时候摄像头才再次拍到她。”   周梅森沉吟,没说话。   “薄荧虽然中间有个四十七分钟的空白时间没人证明,但是上京艺术中心和第一案发现场公寓之间最快也要五十分钟一个来回,她根本没有杀人的时间。”年轻警官说道。   周梅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年轻警官依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最后一个可能的嫌疑人也没有了,这个案件到底要何去何从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读者,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写几句话给匹萨一点帮助?最近收了几条差评,有读者表示文章进行到这里不尽人意,但是她说的比较含糊,我想扩大调查范围,还在坚持追文的其他读者对本文有没有什么建议?比如说这篇文哪里吸引你,希望增加哪方面的剧情,哪里觉得不爽,希望减少哪方面的剧情?   说实话,这篇文一开始写大纲的时候就是朝虐文走的,原本我以为我可以让它半虐半爽,但是写到后来文里的人物都像活了一样,我放弃治疗把又虐又苏又爽那句文案删掉了,总之看到这里的人应该都能理解这篇文不可能转为爽文,最关键的是女主心理,女主的心理不健康,有严重心理问题,主视角人物爽不起来。想看爽文的读者,我在这里说声抱歉!如果你喜欢我的文风,指路HP那本,有冷酷总裁女主,或者下一本存稿中的新文,风流不羁型女主,这两本都是爽文。   最后,谢谢,期待你们的意见! ☆、第148章   等到周梅森下车后, 梁平神色莫测地看向薄荧。   “你问那两名警察干什么?”   “只是好奇这一次的人怎么不一样了。”薄荧说:“让让,我要下车了。”   “你和那个警官以前认识?”   “不认识。”薄荧说:“半小时快到了, 你要继续堵在这里?”   梁平冷冷看她一眼,拉开车门下了车。薄荧看向前排的程娟, 微笑道:“谢谢你刚刚的证言。”   “没什么。”程娟直直地看着薄荧:“这世界上谁都可能杀人,只有你不可能,他们根本不知道你是多么温柔的人——我讨厌他们说的话 。”   薄荧愣了愣, 外面梁平催了起来:“你又不急了?”   薄荧看着程娟, 再次说了一声谢谢后下了车。   回到片场后, 正好赶上拍摄薛洋安和薄荧的对手戏,薄荧让化妆师简单补了下妆就上了场。   这一场拍的是俞静仪和陆泰洺相爱后在商城发生的事,原本很简单的剧情, 薛洋安连连NG:   “洋安, 你的表情不对, 你面对的是喜欢的人,应该更高兴点。”   “洋安, 注意眼神,眼神还是有点不到位。”   “走近点, 你们是一起逛,不是……”   在数个NG后,薛洋安火了, “第一场戏就告诉我我们已经相爱了,我怎么可能投入得进去?!”   薛洋安的脾气业内皆知,在得知他来主演的时候张稚华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对付这种人,硬扳是没办法的,只能顺毛捋。   “对不起啊洋安,因为商场的拍摄场地最先有空,所以我们先拍商场背景的戏,你刚刚和其他人拍的那些都挺好的,可能真的是突然让你投入感情有些强人所难吧,但是条件只能这样,还要辛苦你将就一下了。这样吧,虽然换不了场地,但是这场戏我们先搁一搁,拍第34场好了。”张稚华哄着说。   虽然薛洋安不高兴起来那是连笑脸人都打,但是目前看来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他紧闭着嘴一声不吭,也就算是默认了。   两人各自回了化妆车更换服装,薄荧换好服装下车后,薛洋安还在车上,在等他的时间里,薄荧翻开了伍惠递来的剧本。   第34场是俞静仪和陆泰洺刚刚认识时,骄傲自大的陆泰洺对着俞静仪大放厥词的戏,陆泰洺对在活动中偶遇的俞静仪一见钟情,活动一结束就立马在商场中搜寻俞静仪的身影,找到后却又因为他一贯的高高在上的态度而让两人有了一个不愉快的开始。   对于其中的台词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看了两眼后她就把剧本还给了伍蕙:“谢谢。”   阴着脸的薛洋安也从车上下来了。   “准备一下,听我喊开始。”张稚华说。   薄荧和薛洋安相继入场走到各自的站位上。   “开始!”   戴着墨镜的陆泰洺鬼鬼祟祟地走进女鞋店,装模作样地在货架上看了几眼后,就装作刚刚才看到俞静仪的样子,略微抬了抬声音:“嗯?你也在这里啊?”   俞静仪抬起眼,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又收回了目光,拿起了一双宝石绿的钻头高跟鞋观看,反倒是俞静仪旁边的专柜小姐惊疑不定地盯着陆泰洺墨镜下的脸。   “这个,给我拿一双36的。”陆泰洺随手指着一双黑色高跟鞋对柜姐说道。   “……好,请您稍等。”   陆泰洺支走柜姐后,咳了一声,对无视他的俞静仪说:“刚刚我在台上也看见你了,啊——你别多想,我对我的粉丝一向很关注。”   俞静仪穿着一件印花的连衣裙,披着黑色长发,人群里的她肤白貌美,美艳惊人,就算在活动现场的时候,陆泰洺也看见频频有人向她张望,无视了他这个台上的正主。   他很不爽,但是他又没法否认,自己也被她吸引。   “我现在正好有时间,你要和我合影一张吗?”陆泰洺低下头,用脚尖碾了碾地面,作为心理医生的俞静仪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动作。   薄荧知道薛洋安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是因为不耐烦,厌烦对她说这些搭讪的话,但是这个动作加在戏里阴差阳错就很合适,能够表现出陆泰洺内心紧张却又故作漫不经心的矛盾心态。   俞静仪的目光从他脚上移开,去拿鞋的柜姐这时走了回来:“……先生,这是36码的鞋。”   “这个,再给我拿一双36的过来。”陆泰洺不耐烦地再次随手一指。   “还有这个,拿一双36。”俞静仪对柜姐扬了扬手里的高跟鞋。   “好的,请您稍等。”   柜姐走后,被无视几次的陆泰洺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如果他的经纪人在这里,一定会吃惊他今日的良好耐性,因为他居然没有立即发火,而是再次问了一句:“需要我给你签名吗?”   俞静仪终于看向他,陆泰洺立即挺起了胸,一脸傲娇地说:“不过我没带纸和笔,要看你从哪……”   “让一让,别挡路。”   “……”陆泰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薄荧必须说这个瞪眼的表情有些夸张,但是导演没有叫停,那就还行吧。   “你确定你是在和我说话?和你的偶像?和粉丝连起来可以绕地球一百圈的陆泰洺说话?”陆泰洺说。   “你的表演型人格障碍有些严重,建议你尽早去医院接受治疗。”俞静仪平淡地说。   柜姐这次拿着两双鞋小跑了回来,俞静仪伸手从柜姐捧着的鞋盒拿出她要试的鞋,用鞋尖拨开了呆若木鸡的陆泰洺:   “让开。”   俞静仪在沙发椅上坐下后,柜姐立马殷勤地蹲了下来为她换鞋,另一名闲着的柜姐则走向被晾在一边的陆泰洺:“先生,这两双鞋,您是……?”   “给我包好。”陆泰洺看着坐在沙发椅上看也不看他的俞静仪,咬牙切齿地说:“马上,立刻!”   “好!过!”张稚华喊道:“洋安,这次拍的不错!要继续保持这样的状态!”   赶在薛洋安的助理上去之间,拿着水和纸巾的董行瑶就摇曳多姿地迎了上去:“安哥,你演得真好,一定累了吧?快来喝水,我给你擦擦汗——”   薄荧诧异地看着这个艺高人胆大的年轻女人,不得不说,她很佩服她的勇气。   果然,下一秒,薛洋安就打掉了董行瑶拿着纸巾伸来的手,连带着董行瑶另一只拿着矿泉水瓶的手也被打到,没有盖子的水瓶哐当一声砸到地上,洒了一地,吸引了现场所有人的注意。   为了置身事外,薄荧佯装如常地往外走去。   身后薛洋安不耐烦的声音清楚地传来:“别碰我!”   薄荧走出场外,伍惠立即迎了上来,用目光询问,薄荧笑着朝她摇了摇头。   “安哥,对不起……我……我就是好心,想帮帮你……”   “滚。”薛洋安厌恶地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回了他的保姆车。   现场的其他工作人员和演员都用鄙夷地目光看着董行瑶,她却视若未见,若无其事的捡起地上的水瓶走了回来。   她的经纪人面露担忧地走了上去,对她低声说着什么,董行瑶却反而变了脸色,扔下一句“不要你管”快步离开了这里。   “胸大无脑的典型人物。”不知什么时候,抱臂的梁平站在了薄荧身边,他笑眯眯地看着董行瑶的背影,嘴里说的却是冰冷的讽刺。   “私下里你要避免和她来往,明面上也不要和她走得太近。”梁平看了一眼薄荧:“董行瑶的名声在圈内早就毁了。”   因为伍惠在场,所以薄荧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收获了好多意见!谢谢大家,下面有长篇大论,不想看可直接到最后寻找我的结论。   我总结了一下,目前大家都有感觉的有:剧情进展太慢,这个占意见中的绝大多数,日常多的原因是我想写和薄荧一起慢慢成长的感觉,缺少心理描写嘛,是因为女主有一个完全封闭的内心,所以采用了动作描写+外部神色描写的方法,的确比起直接白描内心会晦涩难懂很多啦,但其实你们仔细一点是可以配合情景和其他描写揣摩出来大概的,爱她就要去观察她啊,薄荧这类人是不会直接给你们看她的内心的233   。还有就是说男主剧情不多,这个的确不多,因为日常已经占据绝大部分字数了。   剧情进展慢这一点,包含太多因素了,这大概是以时间线进行的类人物传记的通病吧,还有读者认为现在每一章都很碎片,写什么剧情都好像刚刚开始就戛然而止了,实际这就是本文最大的矛盾了,我一方面想满足部分读者尽快推进主线,所以把一个完整的剧情切头切尾,用叙述文要写一千字的娱乐圈剧情用概括的方式浓缩成三百字就带过了,这就是你们看到的大纲感的由来,要不就是只写会对剧情主线或女主人格造成影响的那一部分详细剧情,但是这样一来,就有了剧情破碎的结果,真的很难平衡,匹萨还需继续努力探索,寻找均衡之道。   至于有读者说吴泊宁薛洋安这样的角色每个都有着墨但是又和主线没有关系,是多余的,这两人都和主线没有太大关系,我承认,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导致的,我认为娱乐圈就应该群星璀璨,什么人都有,没了他们,来来回回的只有主角、主角朋友或敌人、只有名字的路人,只有这三种人存在的娱乐圈真的有意思吗?迷人病是一个世界,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背景之一,所以他们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结论就是:我会试着调整大纲,调整剧情节奏,增加部分白描心理,但关键的,比如死人和女主有没有关系啊这种会触及文章核心的心理变动不会写的,只有从日常埋的伏笔和其他侧面描写中去猜测。 ☆、第149章   下午稍晚一些的时候, 杨泽重的光影工作室发布了一条爆料:《恋恋星光》原定女主演为元玉光,薄荧作为半途杀出的程咬金截胡了元玉光的女主角位置。   消息一出, 网络上立即沸腾了,就连剧组里也是风起云涌, 片场的工作人员们用奇怪的目光偷偷注视薄荧,被发现后又立即移开目光,他们一句话都没说, 但是目光里的猜疑和鄙视却一个比一个重的压在薄荧身上。   和女配角的一场戏拍完, 薄荧摆手拒绝了伍蕙递来的矿泉水, 快步走回保姆车后,她坐在冰凉的真皮座椅上给梁平拨打了电话。   “光影工作室的爆料是真的吗?”电话一接通,薄荧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后, 梁平平静地回答:“是真的。”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情?”   “知情了你就会拒绝这次机会吗?”梁平讽刺的一声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据我所知, 你好像不是这样的人。”   “……我至少应该知道。”薄荧的声音低了下来。   “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梁平说:“真那么喜欢自我谴责、自我折磨的滋味?”   “……”   “既然你觉得你应该知道所有信息, 那么我现在正好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梁平说:“你的娇兰合约马上到期,DIOR有意选择你作为花蜜活颜丝悦系列的代言人, 但很不巧的是,在此之前和你一起竞争这一代言的人正好也是元玉光。现在你有机会选择了, 告诉我,你是要争取这个机会,还是拒绝它?”   梁平的声音从容镇静, 还透着一抹令人厌恶的自信,他知道薄荧会怎么选,从某种意义上来讲, 他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薄荧的人了。   薄荧许久没有说话。   “既然你总是会做正确的决定,那么现在的愧疚除了自我折磨以外就没有任何意义。”梁平冷冷地说。   薄荧挂断电话,怔怔地看着眼前乳白色的座椅背面。   “喝口水吗?”坐在前面的程娟转过身向薄荧递来一瓶矿泉水,担忧地看着薄荧。   “……谢谢。”薄荧对她提了提嘴角,接过水瓶握在手里,却没有扭开。   “你还好吗?”程娟小心地问。   薄荧望着手中的矿泉水瓶,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轻轻摩挲。   “……电视剧和小说里经常有一种人,为了偿还过去的罪孽而让自己活在无尽的愧疚之中,把能够过好的生活故意过得一团糟,他们看似生活在痛苦之中,实际恰恰相反,他们的自我折磨只是想让自己心理上获得解脱,‘多少能够弥补一些过去的错误吧’,他们这么想……于是就持续着无休止的作秀般的表演。实际上,被他们伤害的人根本不能从他们这种无意义的自我放逐中获得任何好处,能够获得好处的……只有陶醉在自以为是的赎罪里的人,很狡猾吧?”   程娟的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薄荧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不用在意,只是我最近看电视剧的感悟而已。”   保姆车外响起了呼喊薄荧的声音,薄荧把一口未喝的矿泉水瓶塞进了椅背上的口袋,走下了车。   片场内一切已经就绪,这一场薄荧的对戏演员是薛洋安,不仅是夜戏,还是雨戏,洒水车正在尽忠尽责地倾洒大雨,两人的光替在雨中已经找好了站位只等主角入场,薛洋安一反往常,竟然早早地就站到了一旁等着开拍,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一直对她有某种不满的薛洋安这次看她的目光尤为充满敌意。   薄荧接过道具师递来的雨伞,和薛洋安一起入场,没有雨伞遮挡的他马上就被倾盆大雨打湿了头发和衬衣,薛洋安往便利店门前的台阶上一坐,张稚华压过雨声,大声喊道:“开始!”   “你在这里拍画报?”俞静仪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因为身陷丑闻而人气大跌的大明星。   陆泰洺低着头,动也不动:“……走开。”   “为什么?这家便利店是你开的?”   明明陆泰洺坐的只是门前的一小块地方,但是俞静仪就是抓着陆泰洺不放,她用脚尖踢了踢陆泰洺**的皮鞋:“……你想因为患上肺炎而再上一次报纸头条吗?”   “我上不上头条和你有什么关系?”陆泰洺站了起来,雨水接连不断地从他的脸上、睫毛上落下,就像是从他的眼睛里流出的泪水一样。   到目前为止,薛洋安表现良好,但是随着接下来的台词变长,他也就显得力不从心起来。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现在看见我的样子……你一定很开心吧?你一定……满意了吧?你说过在沟通室里说过的一切都不会流传到外面去,结果呢?”   薛洋安越说越慢,神色也有些异样起来,根据薄荧对他这些天的了解,这一条恐怕马上就要因为薛洋安的忘词而被CUT了。   “……”俞静仪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像你这种……”薛洋安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薄荧低下头去,准备迎接导演的“卡”时,薛洋安突然逼近了她,用力握住了她的肩膀,薄荧吃惊地抬起头来,正对上薛洋安愤怒的黑色眼睛。   “像你这种铁石心肠、自私虚伪的女人,即使听到患者痛苦的倾诉,也只会觉得十分烦人吧?所以才把我的事告诉了那些记者吗?”陆泰洺满含愤怒的指责直指神色由吃惊、受伤,逐渐转为面无表情的俞静仪:“你不仅践踏了我的自尊,还把我的信任喂了狗……俞静仪,你真让我恶心……相信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过!”张稚华高兴的声音远远传来,头顶的洒水在张稚华的声音下也停止了,薛洋安的助理赶忙跑着上前给他递上了毛巾,薛洋安接过,擦了两把,目光对上正在看他的薄荧,脸色立马沉了下来:“看什么看?”   薄荧更加确定了,薛洋安刚刚在戏里的愤怒目光不是针对俞静仪,而是针对她本人的,“铁石心肠”、“自私冷漠”也不是陆泰洺的台词,而是薛洋安对薄荧说的。   “洋安,刚刚的临时发挥很不错,你的眼神很到位!”张稚华像个哄孩子的幼儿园老师一样,学生一有进步就拼命夸奖:“接下来也要继续保持这个状态,加油!”   薛洋安厌恶地看了薄荧一眼,收回目光朝他的保姆车大步走去。   薄荧低头无奈地笑了笑,转身走回她的保姆车准备换下一场戏要用的衣服。在路上,她意外瞥见了正在和人谈着什么的黎露,她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犹豫片刻,薄荧抬脚走向黎露。   黎露很快就看见了走来的薄荧,原本和她聊天的工作人员和她打了声招呼后离开了,黎露笑着看着走到面前的薄荧,友善地问候道 : “这场戏拍完了?”   “嗯,刚刚拍完。”薄荧点了点头。   “剧本上有什么问题吗?”黎露关切地看着她。   “不是的……是我个人的一点疑问。”薄荧看着黎露:“听说这部戏的选角权在您手里,我能知道您选择了我的原因吗?”   “你是看了新闻吧。”黎露笑了起来:“我选择你,自然是因为你比元玉光更适合这部戏。”   薄荧不解地看着她。   “这部小说的女主角是个心理医生,我没想过找个心理医生来演这部戏,但是饰演俞静仪的演员必须要对心理学有一定理解,梁平告诉我你不仅在大学选修了心理学课程,私下还在研读各类心理学书籍,当然,我也可以选择元玉光,我相信以她的敬业,一定会在接拍电视剧后恶补心理学知识,但是俞静仪身上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   “你不觉得你和俞静仪某些地方很像吗?”黎露褐色的瞳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薄荧的脸:“你们的身上都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厌世感,这才是我选择你的真正原因。”   “你不必想得太多,今天稍晚一些我会发布视频直播,澄清网络上的一些谣传。”黎露拍了拍薄荧的手臂,笑着说。 ☆、第150章   当天晚上黎露就在直播里澄清了薄荧截胡元玉光的谣言, 声明在初期筹备期间饰演俞静仪的演员一共有四人, 作为原作家的她是在多方严肃的考虑下确定了女主演的人选,希望大家用理智的目光去看待这一结果, 她保证, 《恋恋星光》和大家见面后,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对于黎露的声明,网上众说纷纭,元玉光的粉丝和薄荧的粉丝再次展开了第N次口水战:   “看过原著的都知道,俞静仪是个很冷傲的人, 恕我直言,薄白莲能演好这样的角色吗[摊手]?”   “怀疑薄荧的演技?你可别笑死我,《地狱与玫瑰》里的小恶魔、《尘与雪》里的小仙女、《问仙》里的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无私女修、《那年夏天》里的纯洁无暇的高中少女、《超越青春》里的外冷内热的不良少女——说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的主子, 请问元玉光除了演千篇一律的高冷美艳型花瓶, 还有什么不一样的角色?”   薄荧的微博下被点赞数排到最前的几条都是元玉光粉丝的留言:   “抢来的终究是抢来的,你也不照照镜子, 你能演好俞静仪吗?”   “以前还挺喜欢你的,但是你抢了元玉光的角色, 我的想法改变了, 不是我喜欢谁,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色,你还是适合去演孙思凝或者璇玑这样的角色,说实话,俞静仪这个角色不适合你。”   “萤火之光,怎么敌得了月华。”   薄荧还在看微博上人们对自己的攻击, 手中的手机却被梁平夺走,锁上屏幕扔到了一旁。   “有什么好看的?他们一个月三千块的工资,连你代言的一瓶眼霜都买不起,你和这种人计较什么?”   薄荧没说话。   如果她是从元玉光以外的任何一个女星手里抢走了原本属于她们的机会,她不会愧疚,不会难过,但是对方恰恰是元玉光。   一开始,她只是想成为元玉光那样美丽但却被大家喜爱憧憬的那种人,为此她不断努力,在往金字塔顶端攀爬的过程中,她越来越接近元玉光了,她开始想着有朝一日能和元玉光比肩,再来后,她想着超过元玉光,成为四大小花魁首,要怎么达到这个目的?难道元玉光会心甘情愿地向她让出这个位置吗?   所以从那一刻起,或者从很早以前起,她就选择了注定会伤害元玉光的道路。   她真心实意地憧憬着元玉光,却还是选择了争夺她的资源,她真心实意地感到愧疚,却还是选择紧紧握住手中的机会,她不是纯粹的善人,也不是纯粹的恶人,她没有阵营,蜷缩在灰色的阴影里,做一个自私的善人,软弱的恶人,一个中途半端的人。   ……恶心得令人作呕。   “你就是喜欢自己给自己找罪受。”梁平冷笑着作了结语,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腕表,说道:“我和DIOR的公关约了一会吃饭,你的休息时间也快结束了,回去吧。”   “嗯。”   薄荧低低应了一声,下了保姆车。   小柔轻手轻脚地拉开保姆车的车,想要悄悄上车,没想到却依然惊醒了坐在车内小憩的元玉光。   静静睁开双眼的女人冷艳美丽,凝脂一般的肌肤映衬着乌黑的慵懒长卷发,美得灼眼,不了解她的人会以为元玉光是一个难以相处、高傲甚至目中无人的人,但是从十八岁开始就跟在元玉光身边做助理的小柔最清楚,眼前的人有一颗多么柔软坚韧的心,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小柔一直认为元玉光理所应当获得她想要的一切,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但是这一切从那个叫薄荧的少女出现后就开始改变了,那个人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元玉光所在的生存空间,逼着元玉光不断后退,总有一天,元玉光会无路可退,会被那个叫薄荧的人霸占一切。   “怎么样了?”元玉光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小柔。   小柔不忍心打破她的期待,但是她必须说出这句话不可。   “元姐……对不起。”小柔愧疚地说。   “是吗……”元玉光喃喃道,重新靠回了椅背,她疲惫地垂下眼皮,再抬起时,眼里的失望已经消失不见:“看来DIOR已经做出决定了。”   “薄荧真的太过分了……”小柔紧握双拳,既气薄荧一次又一次的抢夺通告,又气自己的无能为力:“《恋恋星光》从两年前开始筹拍时就定了女主角是元姐,谈了快两年就差签下合约了,把我们溜了一圈现在突然换角不说,还倒打一耙把我们弄得像嫉妒薄荧所以碰瓷似的,我咽不下去这口气!我要气死了!”说到后来,小柔的眼泪都跟着流了下来。   元玉光淡淡地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我也没少从别人的嘴巴里抢来资源……这个世道,不就是这样的吗?”   “可是元姐本来就比她们优秀!”小柔气急,抬高音调反驳道。   “我已经二十六岁了,还能‘优秀’多久呢?被更年轻漂亮的女星取代是预料之中的事。”元玉光自嘲地笑了笑:“我还在挣扎着努力,只不过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努力,习惯了向那个人靠近,尽管明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还是忍不住奢望,有一天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   “元姐!你为什么不去直接告诉他,你从十年前就——”   “小柔,你知道吗?我有一个梦想。”元玉光打断了她的话,神色茫然地看着贴着黑胶的车窗,她的目光仿佛穿过了黑胶,正在注视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我希望有一天,我和他能站在同个颁奖台上,我们一起领取最佳男女主角奖,我们互相祝贺对方……我会感谢他那时的鼓励,如果不是他,我根本不会走到今天,我还有很多想要和他说的话,即使他不记得我了也没有关系,因为我还记得……我一直记得……我会帮他回忆起那一天……但是现在看来,我应该接受现实了,或许我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过那些被上天青睐的人……”   “不会的!”小柔马上着急地握住了元玉光的手:“元姐,你现在拍的《秘密花园》一定可以在收视率上赢过《恋恋星光》!有句话怎么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突然变卦,你也不会接到《秘密花园》这部戏,赵奕老师写的剧本不比黎露差,你看她写的剧本拍成的电视剧哪部没火?!而且这次有你加盟,《秘密花园》一定可以打败《恋恋星光》的!经纪人大哥不是也说了么,只要你照常发挥,《秘密花园》一定可以给你带回一个最佳女主角桂冠的!”   元玉光垂下眼来,苦笑了一下:“……希望如此吧。”   《恋恋》开拍半个月后的一天,当天的夜戏结束后,由黎露提议 ,包括薄荧在内的主创们一起去美食街吃晚茶。黎露选择的茶餐厅在影视城内很有名,他们一行人去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十一点,餐厅空包间却只有两间,薄荧进入包厢后,只有薛洋安身旁还剩一个位置——也可能是其他人特意给身为女主演的薄荧留下的,总而言之,她阴差阳错地坐到了薛洋安的身边。   整顿饭她都吃得很谨慎,尽量不触到薛洋安神秘莫测的雷区,肢体上的碰撞也完全避免,免得近来脾气暴躁程度日益见长的薛洋安找到借题发挥的地方,好不容易相安无事地坚持到了薛洋安吃完、提前离席后,董行瑶立马也迫不及待地跟了出去,桌上剩下的人对视一眼,皆露出了嘲讽的神色,薄荧坐了一会,在几个男演员开始吞云吐雾的时候,借口去洗手间,也从饭桌上脱身出来。   薄荧站在走廊上一扇面对停车场的玻璃小窗前透气的时候,董行瑶回来了,她昂着头,高傲地看着薄荧:“你看见安哥没有?”   薄荧摇了摇头,她哼了一声,朝薄荧翻个白眼,摇曳生姿地走进了包间。   薄荧在外面站了一会,正要回到包间的时候,薛洋安从外面走了进来,两人的目光对上都是一愣,薛洋安的神色瞬间转冷,厌恶地从薄荧身上收回目光,快步朝走廊另一端的包间走去。   在薛洋安即将和薄荧擦肩而过的时候,薄荧开口了:“你是因为元玉光的关系才针对我的吗?”   除此以外,薄荧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他在新闻爆出自己从元玉光手里抢走《恋恋》女主角后的奇特反应,薛洋安从以前开始就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薄荧确信自己没有得罪过他,只能将这归结于天生的气场不和,但是现在她逐渐有了另一种猜想,人的喜恶也许是天生的,但是会如此厌恶敌视一个人,绝不可能是毫无原因的,如果不是因为她得罪了薛洋安,那么会不会是因为她得罪了薛洋安看重的人呢?   薛洋安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站在那里,既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说话。   薄荧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可是我和元玉光之间关系正常,你为什么要……”   “不要说那个名字——有些话我劝你不要随随便便就说出。”薛洋安打断她的话,猛地转过身来对她投来了冰冷但燃烧着怒火的目光:“你承担不起那个后果。”   薛洋安迈着沉雷一般的步伐向她大步走来,薄荧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贴上了冰冷的墙壁。   “你刚刚的说法像是在说你和她是朋友似的,别那么说,”薛洋安眯着眼睛,冷冰冰的瞳孔无动于衷地盯着薄荧精致无暇的脸庞:“那会让我想起厚颜无耻这个成语。”   “针对你?你应该感谢我的仁慈,我至今还在忍着……”薛洋安贴近她的头颅,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没有毁掉你。 ” ☆、第151章   “薛洋安竟然喜欢元玉光。”梁平在电话里接收了这一颇有冲击性的消息, 太过不可思议, 他甚至又感叹了一遍:“怪不得,原来他喜欢的人是元玉光。”   “没有人看出来?”薄荧问。   “没有, 薛洋安从来没有和元玉光合作过, 关于他的采访和报道里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元玉光的名字,薛洋安公开的喜欢的类型也和元玉光截然不同,他怎么会……”梁平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不……也许正是因为他喜欢元玉光,所以才会极力避免牵涉到她, 你应该知道薛洋安一出道即爆红吧?”   “知道。”   “严格说来,他是流量小鲜肉的开山之祖,这和当时的大环境, 还有他自己的运气及其他因素脱不了关系, 薛洋安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了他身后数以千万的狂热粉丝, 他的成功源于她们,失败也源于她们。即使放眼整个娱乐圈, 论狂热和激进, 薛洋安的粉丝都能独占鳌头。”梁平说:“她们无孔不入地监视偶像的生活,一有偶像恋爱的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动辄以自残、自杀来威胁偶像,薛洋安如今的乖张易怒,不如说都是粉丝逼出来的,她们宁愿偶像四处树敌, 在圈中人缘奇差,也不愿看到偶像左右逢源,和合作或者不合作的女明星言笑晏晏。”   薄荧为她第一次听到的事实而皱起眉头。   “但凡是和薛洋安有走近迹象的女星,无一例外都会遭到薛洋安粉丝的狂轰滥炸,血书、动物尸体、被剪烂的海报、合成的艳照、排泄物……你根本想不到你会收到什么‘礼物’。”梁平说:“也许是出于这种原因,他才会主动避开元玉光,拒绝和她的一切接触吧。”   “他说的把我‘毁掉’,就是这个意思?”薄荧问。   “应该是这样。”梁平说:“老实说,他没这么做真的让我很吃惊,如果他真的喜欢元玉光,顺手把你的名声搞臭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除掉了你,在同类型女星里,元玉光傲视群雄。”   薄荧没说话。   “别看薛洋安在外拽上天的样子,在我眼里,他也不过是一条被粉丝套上了项圈的狗,他自己恐怕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这样破罐子破摔,归根究底,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无能的公关团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一次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自认倒霉,和这种人较真,就算赢了也会惹一身骚,得不偿失。”   不用梁平告诫,薄荧也不打算节外生枝,不过是几句来自陌生人的冷嘲热讽,和薄荧以前经历过的那些比起来连挠痒痒都不算。   挂断电话后,薄荧正准备去浴室洗漱,手机忽然收到了新的微博朋友圈提醒,时守桐的大号发布了最新微博:   “你们说我不看书,今天就证明给你们看……已经等不及看拍出的电视剧了。”附图是《恋恋星光》的原著小说。   时守桐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隐晦地支持她吧,想到他新专辑马上就要发售,他不为自己的专辑宣传,却专门为了给她撑腰而发布微博,薄荧就有些动容。   打开微博发布新微博的界面,薄荧发布了一条新的信息:   “即使是为了不让一直支持我的人们失望,我也会尽力把这部戏拍好,谢谢大家,你们的批评和鼓励我都收下了。”   只要还有人支持她、相信她,薄荧就能把这条艰辛的路继续走下去。   不管多么困难,她都不会让身后的人失望。   在二十九号的时候,《超越青春》在上京卫视播出了最后一集,当孙尧突破终点线的那一刻,代表着剧中的几位主角一同超越了过去的自己,超越了生活中的阻拦,传统的完美大团圆虽然老套,但毋庸置疑,这依然是观众最吃的那一套,以至于电视剧完结后很长一段时间,网上都充斥着《超越青春》的讨论:   “《超越青春》里的细节设置绝对算得上我看过的电视剧里的前三,因为足够丰富,所以看到结局的时候我几乎都真的以为在我们国家有一个叫明和高中的学校,真有那样的学生和老师,看完最后一集后我心里既感动又怅然,没想到我们也能拍出日本那样纯真又热血的校园剧,希望国内这样优良的校园剧多一些,别一提青春,就疼痛,疼疼疼疼你妹啊。”   “编剧很厉害,笑点设置很高明,基本每集一爆笑,算算开播至今,《超青》里已经诞生多少流行语了?”   “all尧的日子结束了吗……空虚寂寞冷,这是我见过最百搭的男主了,跟谁站在一起都有CP感。”   “‘摇篮’王道!‘摇篮’时代永不结束!明和万岁!”   “薛洋安和白泽和在里面剪不断理还乱、似敌似友的关系明明才是最大看点[doge]”   “为什么薄荧和其他人组CP都是薛薄、白薄、林薄……到了狍子这里,大家就非常有默契地换成了薄洲呢?[doge]”   在余波未消的时候,媒体又报道了日本富士电视台已经购买了《超越青春》全集的好消息,最迟七月,《超越青春》就会在富士台每周五的黄金档两集连播了,这是薄荧在日本打开知名度的一个极好机会,借着这股东风,她的身价有了显著上升,乐得梁平最近几天走路都哼起歌来了。   《超越青春》霸占了好几天微博热门的局面在第五期《奇葩去哪儿》播出后结束了,#薛洋安时守桐#的关键字空降热搜第一,荣升李阳州审美事件半个月以来后的首个爆话题,#时守桐撕薛洋安# 、#薛洋安耍大牌#、#奇葩去哪儿#的话题也分别占据了热搜榜第二、第三和第五,用屠版来形容也不夸张。   这样的局面,薄荧早已料到。   新生代现象级男歌手和根基牢固、红到发紫的超人气偶像演员,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媒体杜撰出不和传闻,更不要说在真人秀里火药味四射地互相针对敌视了,媒体记者们如同闻到肉腥味的鬣狗,陆续围绕过来不断啸叫,一篇又一篇的“八一八”从众多大V的账号里发出,各式“据说”和“传言”顷刻就充斥了网络。   薄荧坐在保姆车里移动的时候,趁着休息时间用手机不断追踪网络上舆论的风向变化,时守桐不愧是被誉为在吴泊宁后最有可能在流行音乐界问鼎天王的人,他庞大的粉丝群和薛洋安疯狂的粉丝对峙起来竟然丝毫没有落入下风,其中还要多亏薛洋安路人缘很差的缘故,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吃瓜群众大多都站在形象正面的时守桐这边,对时守桐最先挑起的战争,大多数人都秉着“干得好”的态度,但是这也极大地惹恼了薛洋安的粉丝,时守桐的微博粉丝数量一夜之间锐减了四百多万,薛洋安的微博粉丝数量也减少了一百多万,在这场冲突里,没有胜者,如果说有,那么也只有一个——《奇葩》节目组。   第五期的《奇葩》的收视率直线飙升至奇迹般的9.97%,创下国内有线台势衰后的收视之最,不仅将曾经的对手《一起游戏吧》、《我们的日常》等综艺节目远远甩在身后,甚至还达到了他们收视率的四倍之多,薄荧能够想象,上京卫视的领导们这几天在广电局走起路来大概平地也能起风。   “昨天通宵录制了一晚,你现在不趁机睡会?”梁平坐在副驾驶上,从后视镜里皱着眉看着她。   “我不困。”薄荧眼睛依然盯在手机上,头也不抬地说。   第五期节目播出已经快八个小时了,薛洋安的粉丝和时守桐的粉丝仿佛不用睡觉一样,在两人的微博和各个大V的相关微博下如火如荼地互相讽刺、对骂,网络上人们的议论依然进行得热火朝天,说什么的都有:   “我从来没见过哪个新人敢在前辈面前这样说话,最基础的礼貌去哪儿了?别的不说,薛洋安至少比你多吃六年干饭,下次再怼,请你更用力,把他举高高送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薛老前辈这次气得不轻啊,你们看第二天他的脸,那黑眼圈上水泥也糊不住。”   “薛洋安全程黑脸,整天不是给这个甩脸色就是给那个甩脸色,说实话,节目组为什么要请这么一个毫无娱乐精神的人上节目?”   “如果不是薛洋安,你们会知道这档节目吗?说他没用,没他《奇葩》会有将近10%的收视率吗?制作组比你们专业多了,别人不知道该请什么人?用得着你们在那里逼逼?”   “有的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薛洋安是什么样的人我们粉丝最清楚,和那些骗你们冲收视率刷票房买周边买碟然后转身用你们的钱给女朋友买包的明星比起来,薛洋安脾气坏点又怎么了?我们就是喜欢他真实的样子,关你们屁事?!”   “狍子这次全程吃瓜,不开心[喵喵]”   “难道没人觉得时守桐这次和薛洋安怼上,完全是因为薛洋安之前怼了薄荧吗?[doge]”   “看薄荧蹦极那里路人转粉,不管私下她是不是真的和表现出来的一样完美,但是有一点她真的很圈粉,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拼的女明星。”   “话说薄荧蹦极下来的样子,真的不像是哮喘犯了吗?”   “有病啊咒别人哮喘,又不是想要找死,我荧要是真有哮喘怎么可能会同意蹦极。”   “这一个月里《奇葩》出多少事了,怎么就这个破节目事这么多?”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每期的注意点都在刘羡的衣着打扮上吗?这期刘羡手上戴的单钻铂金戒指保守估计在7克拉以上,还是CHAUMET Josephine的唯爱系列,全球只发售了一个,价值千万,刘羡戴着跑来跑去还和人撕名牌,她也不怕一个甩手不小心就把几千万给弄丢了?真是壕无人性啊,这么壕的人,放着千金小姐不当,真是来娱乐圈体验生活的?”   “你还要我体验多久的明星生活?”刘羡擦着**的头发,光脚从浴室里走出。   一个穿着浅色条纹衬衣和黑色休闲长裤、四肢修长的黑发青年正半躺在床上看书,听到她的话,放下书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白皙俊秀的脸来,金色边框的细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丹凤眼狭长优美,一双乌黑的瞳孔透过镜片,似笑非笑地看着刘羡:   “这就腻了?”   “太无聊了。”刘羡坐在化妆镜前对着脸上拍化妆水,目光却注视着镜中露笑的年轻男人。   “当初是你自己要去的。”黑发青年说。   “可是我后悔了。”刘羡手法利落,在脸上上了最后一道工序后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镜前。她转身走到笑着看着她的年轻男人面前,将手放到对方伸出的手里,顺势爬上了床,压在年轻男人身上面对面地看着他。   “你老实告诉我,究竟是你那个好哥们想要监视她,还是你自己想要监视她?”刘羡将下巴抵在他的胸口上,用随意的口吻问道,目光中却透着一抹锐利。   “宝贝,这不叫监视,这叫关心。”年轻男人笑着说:“你看我像是对她有兴趣的样子吗?”   “你现在对她没兴趣,只是因为她对你没有价值。”刘羡盯着他说:“如果她也有一个能登上中国富豪榜前十的父亲或母亲,现在在你身上的就是她了吧?”   刘羡眯着眼,用膝盖顶住了年轻男人的某个重要部位。   “就算她身价不菲,这个位置也只属于你。”年轻男人用手指抬起刘羡的下巴,在她嘴唇上落下轻轻一吻:“有价值的女人很多,但是懂我的只有你一个。”   “你要记住你今天的话……”刘羡的目光渐渐迷离起来,她回啄着年轻男人的嘴唇,交换吐息间低声说道:“如果你敢利用我,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吴旭彬。” ☆、第152章   在《超越青春》和《奇葩去哪儿》两大现象级IP的加持下, 薄荧的粉丝数在两个月的时间里呈现了井喷式增长。   如今飘向薄荧的片约如雪花一般络绎不绝, 从这些大量的影视剧本和综艺项目中挑选出合适的工作已经十分困难,不是这些通告含金量低, 而是薄荧的人气已经接近饱和, 再用老方子刺激人气已经不太有效,想要人气再度上升只有开辟新的受众群,对此,梁平给出的建议是炒作CP,从CP粉中转换个人粉丝。   “这是见效最快的方法, 唯一的缺陷就是,如果过度消费,将来拆CP的时候可能会反伤到自身人气。”   梁平侧身坐在保姆车后排靠窗一头的位置, 看着旁边手握剧本的薄荧说道。   “任何事都有利有弊, 我只关心我的回报值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薄荧头也没抬,平静地看着手中《恋恋》剧本:“但是既然你和我提出了, 那就说明这条路有值得一试的潜力,是吗?”   “没错。”梁平笑了笑, 他的眼中透着从容和自信:“拆CP的时候肯定会损失一批粉丝, 但是我有信心保证,从CP粉中转换而来的个人粉丝数量更值得瞩目。”   “具体计划是什么?”薄荧问。   “国内真人秀市场在《奇葩》之后进入了巅峰时期,投资人一窝蜂地涌向这个市场,光这个月立项的真人秀就不下一百个——当然,最后能播出多少就要打个问号了。对一个明星来说,最能刺激人气的就是参加真人秀, 这一点相信你已经见识到了,以你的自身条件,最适合你的真人秀有两种,第一种是智力对抗型,类似上个月你拒绝掉的《跨界侦探》,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拒绝这么好的工作。”   “第二种呢?”薄荧避而不答。   “第二种就是婚恋型,根据我们的调研结果显示,观众最期待你参加的综艺节目就是婚恋型真人秀。”   “这类节目国外——特别是韩国,十分盛行,像《我们结婚了》、《恋爱的偶像》都是明星之间组成假象夫妻或情侣,以此为主题的恋爱真人秀。在这一块上,国内市场还比较单一,只有亮灯灭灯那种东西霸占市场,但是近来已经有不少制作人看到了这一块的发展潜力,预计会在今年播出的同类节目至少有三个,恭喜你,这三个节目都不约而同向你发出了合作邀请。”   “直接告诉我你为我接了什么。”薄荧已经熟知梁平的套路,不愿再听他漫长的铺垫,抬起头开门见山地问道。   “《LL》,全名《LOVE LINE》,《奇葩》这一季马上就要结束了,下一季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再邀请你,但是我已经打算回绝了,罗妙怡搞了太多幺蛾子出来,好处我们已经收了不少,趁火没烧到你身上就赶紧撤退吧。《LL》正好能接档你在《奇葩》之后的综艺空档,给出的薪酬也高——嗯,这非常重要,节目一共六期,六期的出场费是税后两千万,一个月就能拍完。没有剧本,你去了就当休假,适当发点粉红,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轻轻松松两千万入账。”   “和谁搭档?”薄荧问。   “这个说不准,节目模式是采取竞技模式,根据每期的竞技结果由胜者选择搭档对象。”梁平说。   车外响起了敲门声,伍惠在门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薄荧,拍到你的戏了。”   “好,我马上来。”薄荧对外面说道,她转头看了梁平一眼:“你决定吧。”   DIOR的官宣发布后,不可避免网上又是一阵热火朝天的宣传,在大部分粉丝庆祝偶像拿到DIOR护肤代言、小部分粉丝借此挤兑元玉光的时候,薄荧已经在上京市拍摄最后这一季度的最后一期《奇葩去哪儿了》。   制作组将最后一期的拍摄场所安排在了国内,作为环游亚洲后的终点站。   这一次的拍摄破天荒地在室内进行,拍摄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圆桌和几张铁艺椅子,六人走进拍摄房间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露着程度不一的疑惑,李阳州狐疑地扫视了一圈,满眼戒备地看向制作组:“这次你们又想搞什么花样?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王伦从圆桌上的纸巾盒里扯了一张纸巾出来,小心翼翼地擦过圆桌和椅子:“没有胶水。”   “这一期是爱心特辑。”罗妙怡看着众人说道:“你们放心坐下吧。”   “什么特辑?爱心?我没听错吧?”王伦怀疑地眯起了眼。   “对啊,就是爱心特辑。”罗妙怡说,在她话音落下后,她身边的工作人员一齐对着六人在头上比了一个爱心的手势。   “……这么恶心要干什么?”薛洋安嫌弃地皱起了眉。   “总而言之,这一期是关爱奇葩群体的特辑。”罗妙怡说。   “……我怎么一点也不开心。”孟毅行露出苦笑。   罗妙怡似乎打算将这一期打造成健康特辑,在拍摄开始后,很快请出了一名权威医生参与拍摄,几个游戏环节也和健康息息相关,然而拍摄越是平淡正常,薄荧就越是不安,《奇葩》收尾的最后一期,她不相信罗妙怡手中没有准备炸弹。   “身体的健康固然重要,心理健康也不能忽视,在送走为你们讲解身体健康知识的赵医生后,我们又请来了上京市精神卫生中心、心理咨询中心主任医生,同时也是一名著名的心理治疗师、催眠治疗师——张华。”在罗妙怡的介绍声中,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从制作团队中走了出来。   王伦带头站了出来,和张医生握手,薄荧看着罗妙怡请出的心理医生,心里开始不安起来。   “接下来请各位和张医生一起观看几段视频,在拍摄视频的时候,我们没有告知任何人,镜头记录下的都是最真实的反应。”罗妙怡说。   六人满腹狐疑的陆续坐回了原位,墙上黑屏的壁挂电视在这时亮了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手拿一根细细长杆的张医生走到了电视旁。   第一段视频一播出,薄荧就认出了那是《奇葩》开机仪式后只有主创参加的晚餐聚会,从拍摄角度来看,当时的镜头应该设置在了天花板角落,就连薄荧也没有发现。   “还没开拍你们就弄了隐藏摄像头啊?”王伦惊叹一声。   “你们居然偷拍我吃饭!”李阳州难以置信地看着电视。   薄荧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电视屏幕。   “第一个进入的是薄荧,比约定时间还早了十五分钟。”张医生看着电视说,视频是剪切过的,薄荧进入后,很快就剪接到了下一个画面,王伦进入了包间,张医生看着电视,再次解说道:“第二个进入的是王伦,同样提前到达。”   接下来进入的分别是孟毅行、李阳州,他们准时到达饭店,刘羡迟到了十五分钟。   “尽管这是开机仪式后的第一顿会餐,但是薛洋安仍然选择了回避出席。”张医生无视薛洋安不善的脸色,用长杆在饭桌的空位上画了个圈。   “我是有行程。”薛洋安不快地辩解道。   “在饭店服务员送上一瓶大瓶的饮料就离开后,大部分人的反应都是无动于衷,或者是将目光投向已经走到一边的服务员,但是薄荧马上站了起来,主动抱着瓶子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上了一杯饮料,在这过程中,孟毅行道了谢,王伦站了起来想要帮忙,李阳州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放向了刚刚端上桌的凉拌鸡爪。”   李阳州脸色一红,下意识朝薄荧看来,薄荧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没被张医生提到的薛洋安和刘羡在视频里只是理所当然地享受薄荧的服务,特意说出来没什么意思,反正有眼睛的人都会看到,没必要把气氛搞得那么难堪,虽然薛洋安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刘羡则一脸无所谓。   第二段视频是有关插队反应的偷拍,拍摄地点在上京电视台的大厅入闸口,从陪伴在旁边的《奇葩》工作人员身上,薄荧认出这应该是第五期开始拍摄前的月终讨论会的事情,那时候她一边听工作人员讲解接下来的节目调整一边排队过闸,但是一名背着黄色斜挎包的年轻男性粗暴地挤到她面前,抢先过了闸口,她只是感到有些奇怪,但是这样的单一事件最后被她定义为了偶然,没有多想。   “面对对方粗鲁无素质的行为,王伦首先护住了旁边的工作人员退了一步,他有些诧异,但是没有开口阻拦。”张医生拿着长杆在王伦脸上点了点。   接下来五个人陆续出现在画面上。   “李阳州在第一时间也下意识地把工作人员拉离了插队的男性,这是第一反应,他的第二反应是愤怒,拉住了插队的男性和他争执,两人在闸口堵了五六分钟,直到插队男性认输离去。”   “孟毅行的反应速度是所有人里最快的,他在健身房的锻炼应该很平均,除了力量训练外,应该还有练习身体反应力……我猜是拳击?”张医生看向孟毅行,孟毅行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是……我是有学习拳击。”   “薄荧的身体动作很小,但是仔细看会发现她往后拉了拉工作人员,让她远离插队的男性。”   张医生没有解说薛洋安和刘羡的行动,因为他们两人都是自己后退了一步,没有管被撞得东倒西歪的工作人员,其中薛洋安还黑着脸说了句什么,从被消音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话,而刘羡这边则是冷眼旁观。   第三段视频是第三期节目拍摄时发生的事,那一期节目是在游泳馆进行的,在开始拍摄前,节目组让六人换好了适合下水的衣服,然后分别让六人在不同的休息区等待入场。   “我们请了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在隐藏摄像机的拍摄下伪装成了游泳馆工作人员的孩子接近几位嘉宾,从视频上可以看出,王伦和孟毅行都是特别喜欢小孩子的类型,特别是孟毅行,他在看小孩的时候目光十分温柔,王伦则是不断和小孩聊天逗乐,看得出来很乐在其中。”   “李阳州和刘羡的反应比较中性,都是自顾自地玩手机。这则视频里最让我吃惊的是最后两个人,他们的反应和工作人员的推测是完全相反的。”   薄荧的嘴角动了动,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回应在这时才算合适,最后她只是默默地收紧了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期心理测试是参考自我们的挑战(是叫这个来着?突然忘记了)   有人问我女主何时才能黑化,从白手套被溺死后,女主就黑化到了70%,花店小哥后,黑化到90%。相较其他小说,女主的确鲜少做出反击,因为她是一个低自尊的人。   (低自尊者常常会有这样的感觉:   总觉得自己很失败。   认为自身的成功都是碰巧。   在机会来临时,不敢去伸出手去接受。   最重要的是,认为自己不值得去拥有生命中美好的事物。   自尊是一个人对于自我的概括性评价,以及我们对于自己价值的判断。低自尊者(low self esteem)对于自我有偏低的评价。   如果一个人对于自己的总体看法是「我是一个不够好/不好的人」,总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不配得到更好的机会,这可能意味着Ta的自尊是偏低的。   低自尊者很熟悉一种十分具有破坏性的情感:羞耻感(shame)。它和愧疚感(guilt)不同。当我们犯了错,羞耻感在脑海里冒出的声音不是“我做的不好”,而是“我不好”。   心理学家Brené Brown在她的演讲中提到:对于一个充满羞愧的低自尊者,有两句话会不停地在脑海里循环。挫败时,听到的是“我不够好”;做成一件事情后,Ta会想方设法否认自己的成功,脑中浮现的声音是:“别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这一点成功算不了什么,你还是很差。   是什么让我的自尊变得这么低?   1.童年经历让我们相信自己不值得被爱   来看看Lidia对自己经历的描述:   我来自一个受虐待的家庭,只不过我侥幸地逃脱了。随后在我的生命中经历的两次婚姻的大失败,考大学也失败了两次,有过一段吸毒经历,甚至还蹲过监狱。   而让我成为一个「格格不入者」的真正原因是,我的女儿在出生那天就去世了。之后我过了一段无家可归的日子,睡在天桥下,被无尽的丧失与悲痛感打击着。   而事实上,她其实并没有「侥幸逃脱」那个受虐的家庭。   很多研究都证实,低自尊往往与童年被惩罚、虐待的经历有关。父母对于孩子的爱是有条件的, 这种状态被Carl Rogers描述为「有条件的积极关注」。只有当孩子取的好成绩(让他们有面子)时,父母才会给予关注和表扬;如果孩子是平凡的、甚至是无能的,那么就得不到他们的关爱。   长大后,低自尊者不敢相信自己单纯地作为一个人,也是值得被爱的。   ——引用自简单心理公众文章)   这样的一个人,你希望她因为别人对她的不喜欢和针对就感到愤怒?在低自尊者的眼中,不被喜欢才是日常,被喜欢才是非日常。   但是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薄荧反击起来,可比其他女主狠多了。   黑化有很多种,有的是自我毁灭,有的是让别人毁灭,薄荧两者兼具,除开爽文里的一黑化就邪魅狂狷大杀四方,其实黑化在生活中通常和“堕落”是一个含义。   引用的文章地址见此: ☆、第153章   “薛洋安在柔声确认小女孩并非走失后就放松了下来, 不仅邀请小女孩坐在他旁边, 还在谈话中承诺会送糖给小女孩。薄荧则是在小女孩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观察着她的行动,在看见小女孩朝着她这里走来后, 她抿了抿嘴唇, 这个微动作代表她正在承受压力,当小女孩在她身旁坐下后,这种表现更为明显,我们可以看到,她一共抿了四次嘴唇, 双手还无意识地握了起来——就像薄荧现在握起的双手一样,这些小动作都说明她精神紧张,内心正在承受压力。”张医生看着薄荧说道。   在其他人朝她望来的时候, 薄荧已经松开了手指, 微笑着看着张医生——或者说所有朝她看来的人,以及无处不在的镜头。   “还好吗?(你还好吗?)”王伦和李阳州同时发声。   “嗯。”薄荧微笑着对他们说:“没事。”   “在小女孩坐下二十秒不到, 薄荧就站了起来,有意识地避开了有小女孩的区域, 这已经不是不喜欢小孩的程度了, 薄荧的反应更像是……”   “抱歉。”薄荧开口,带着纹丝不动的微笑,她的目光从张医生的身上移到制作团队中罗妙怡的身上:“我能退出这一环节的拍摄吗?”   “你可以退出。”罗妙怡看着她:“但是我们的录制环节不会因此改变。”   “就是说不论我在不在这里,你们依然会点评我的行为和心理?”薄荧微笑。   罗妙怡用无言代替了回答。   “……我明白了。”薄荧说:“继续拍摄吧。”   拍摄恢复后,张医生没有继续刚刚未完的解说,而是关闭了电视, 进入下一个环节。   “在拍摄开始前,你们每人做了一份国际上最常用的韦氏智力测验和韦氏记忆力测验,现在我们就公布每人的测试结果。”张医生说。   “我们先从下三位说起,排在第四名的是……”张医生顿了顿,把问题抛给六个嘉宾:“你们推测是谁?”   六人互相看了一眼,王伦不确定地说:“孟毅行?李阳州?反正不可能是薄荧。”   “薛洋安?王伦?”刘羡随口说道。   “是薄荧,104分。”张医生说。   “啥?”李阳州吃惊地喊了出来,其他人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薄荧笑了笑,面无异色。   她原本就是一个毫无天赋可言的普通人,没有天赋,没有运气,她走到今天这一步,全凭她沁着汗水的努力。   “那个……我问下,普通人的得分一般是多少分?”孟毅行举起了手。   “通常情况下,普通人的智力测验得分会在90至110分上下浮动,如果超过110分,就比较聪明了,如果能超过140分,那就是真正的天才。”   “第五名和第六名我就不公布具体的分数了,排在第五的是孟毅行,第六是李阳州。”   “我靠,你还不如公布呢!”李阳州不满地喊道:“你知不知道这样播出去,第二天我的粉丝就要给我取名叫弱智狍了!”   “公开吧,我也想知道自己的分数。”孟毅行附和道。   张医生看了眼制作组,获得同意后说道:“李阳州94分,孟毅行96分。”   “哈哈哈哈哈,狍子和薄荧之间只差10分?我还以为是30分呢!”王伦拍着大腿笑道。   “我还以为是50分。”刘羡说。   “滚你们的!”李阳州气愤地说。   公布了下位圈,上位圈的人选自然也就出来了,薛洋安面无表情,刘羡一脸从容,王伦则是满脸好奇,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张医生,等着他公布答案。   “第三名是薛洋安,106分,第二名是王伦,110分,第一名是刘羡,”张医生顿了顿,然后才说道:“122分。”   刘羡站了起来,牵起并不存在的裙子行了一个古典致谢礼。   “在第二期的时候,工作人员要求你们在沙盘上用沙具构造出一幅图画出来。”张医生说。   “是啊,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沙盘画将会决定接下来的游戏分组。”王伦说。   “其实那是用于沙盘测试的,我们可以通过沙具的选择和摆放位置来了解被试者的心理状况,还原出他们真实的内心世界。”张医生说话的时候,他身边的电视屏幕再度亮了起来:“这是王伦的沙盘,我们可以看到沙盘上面摆放的东西很丰富,几乎自成一个现实世界,这是一幅休闲和工作之间表现得很均衡的沙盘,结合先前的几段偷拍视频都可以看出,王伦是一个成熟、理智,心理发展很健康的人,这样的人不论和谁都能融洽相处,因为他总是能设身处地的理解他人,拥有很强的包容心。”   “李阳州的沙盘里有很多怪兽,背景似乎是原始森林,这是一幅完全脱离了现代、现实社会的沙盘,再结合之前的偷拍,我们能够看出李阳州是一个拥有胆汁质气质、情绪型性格的人,他直率热情、精力旺盛,对外界事物兴趣广泛但是难以长时间持续兴趣,从他日常生活中的行为模式中,他既表现出了正义感,又同时有些孩子气,行动通常都被情绪驱使,很少用理智约束自己,从超现实的沙盘画来看,李阳州同时有些许逃避现实的倾向。”   “薄荧的沙盘画……”张医生看向薄荧,过了片刻后才继续说道:“说实话,薄荧的心理状态是我最担心的一个。”   薄荧抿唇微笑着看着张医生,笑意却丝毫没有到达水墨色的眼底。   “这是薄荧的沙盘图。”张医生握着长杆,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屏幕上播出的图片。   图片上展示的是一张干干净净的沙盘,蓝色的细沙铺满绝沙盘营造出广阔的海洋,包围起中央的一座小小孤岛,岛上站着一个手捧栗子的小小松鼠。   台下的六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薄荧露着微笑。她的微笑已经持续很久,纹丝不动,宛若水泥浇筑的面具,密不透风地封锁起了所有真正的情绪。   “当沙盘里的物品越少时,这个物品所带有的心理能量就越大。 ”张医生半晌后开口说道:“薄荧的沙盘里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洋、狭窄的孤岛、无路可逃的松鼠。”   “根据传统的空间象征理论,无论是人物测试还是树木绘画测试,及其他的绘画测试,在所给予的空间里,左通常意味着过去、母亲、无意识、内部世界、童年生活等;右通常意味着未来、父亲、意识到的向往和追求、外部世界。中上,则指“超我”,意味着精神和信念,是意识的表现,代表着“超我”的力量,中下,则指“本我”,通常代表着无意识的领域,比如童年的经历、情感等。左右四个角上的位置也有不同象征……但是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地方除了海水外一片虚无。”张医生的长杆在几乎铺满整个沙盘的蓝色细沙上依次移动,最后来到了画面的中心,那座孤岛:“沙盘的中心部分通常包含着沙盘的中心主题,象征着自我、现在及自我实现感、现实状态……而这里只有一只无路逃生的松鼠。 ”   “心理沙盘又被称为心理箱庭,本意就是在沙箱中表现心象风景的,我们将受试者构建的沙盘分为四种主题,薄荧创造的沙盘是典型的受伤主题,极少的沙具表现了空洞,被大海隔绝起来的不会游泳的松鼠同时表现了受到限制和威胁两种受伤主题的特征,同时松鼠的后肢被沙子淹没了一半之多,呈现出寸步难行的感觉,这又是受伤主题中陷入的表现。”张医生的声音低沉:“这是一个充满孤独和无望的沙盘。”   薄荧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只是微笑。   那是一张美丽得宛若神明造物的脸庞,除了微笑外一片空白的脸庞。   拍摄结束后,所有工作人员正在收拾器材的时候,前来接薄荧赶往下一个行程的梁平到处都没有找到薄荧的影子,在怯懦的伍蕙嘴里,梁平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拍完以后薄荧和我说要去上卫生间,但是之后一直没有回来……我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她会不会出事……”伍蕙的神色里露着害怕:“我应该跟着她的……”   “行了。”梁平不耐烦看她这副怯懦的样子,从伍蕙嘴里了解到拍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后就立即走向了正在和工作人员交谈的罗妙怡。   “罗PD,你不觉得应该和我解释一下今天的拍摄吗?”梁平脸上带笑,眼睛却透着冰冷。   罗妙怡身旁的工作人员立马识相地走开了。   “这怎么说?”罗妙怡不慌不忙,笑着看着梁平。   “制造节目嘘头我能理解,但是杀鸡取卵是否得不偿失?在评判我的艺人心理状态之前,你取得我的同意了吗?”梁平冷笑。   “在出演合约上我们就已经注明,节目组有权对未公开的拍摄内容保密,当然,如果你们强烈反对,我们可以把有关薄荧的部分从这期节目中全部剪去。”罗妙怡看着梁平,露出富有深意的笑容:“但是我想你肯定不是来和我商量这件事的吧?”   “薄荧的部分可以播出,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梁平说。 ☆、第154章   下午两点, 六月的太阳掩映在雾霾背后散发高温, 室外的街景像是随时都要熔化一般,在视野里微微晃动。   “今天的气温都快到40℃了, 室外像是在蒸包子一样, 又闷又热,还好你下午拍的戏都在室内,不然中暑就麻烦了。”贺澜雅撑着下巴,望着保姆车外的街景说道:“哎——你说这都堵了半个小时了,到底什么时候这路才通啊?”   林淮静静看着手中的剧本, 没有作答。   “你倒是耐心好……”贺澜雅嘀咕道,坐在前排开车的经纪人看了眼时间,对贺澜雅说道:“估计是不能按时赶到影视城了, 小雅, 你给现场副导演打个电话,解释一下我们现在在堵车。”   贺澜雅半晌没回应, 经纪人看向后视镜,发现她神色凝重地正看着窗外一点。   “小雅, 你听见了吗?”经纪人问。   “听见了……听见了……”贺澜雅心不在焉地回答, 她拍了拍林淮,眼睛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林哥,你看坐在那里的是不是薄荧?”   林淮的目光从剧本上移了起来,看向贺澜雅指的方向。   那是街边没有任何遮阴的一条长椅,神情茫然的薄荧侧对着他们,一个人坐在长椅上, 没有焦点的目光呆呆看着地面,街上没有行人,但是停在他们周围的车上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薄荧,正在举着手机摄像。   “……她怎么会一个人在那里?”贺澜雅疑惑地看向林淮,却发现林淮的手已经伸向了保姆车的车门。   “等等!”贺澜雅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   “我去。”她看着林淮:“别节外生枝。拿件外套给我。”   贺澜雅拿着林淮的外套,拉开车门跳下了车,她左右看着车流,快步穿过马路来到对面的街道,在薄荧注意到她之前,贺澜雅就把外套盖到了薄荧头上。   “别说话,先跟我走。”在薄荧抬起头来的一瞬间,贺澜雅说道。   薄荧怔了怔,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贺澜雅护着薄荧快步过了马路,把她从后门塞进了林淮的保姆车,然后打开前门的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上。   在贺澜雅上车后,停滞的车道也正好重新流淌起来。   “往人少的地方开,甩掉后面的车。”林淮对经纪人说。   “可是……”经纪人吃惊地从后视镜里看着他。   林淮对他摇了摇头。   经纪人不说话了。   林淮将目光投向上车后一言不发的薄荧,她一动不动地靠在车门上,像是和外界隔绝了一样,对他们的谈话无动于衷,只是神色木然地看着窗外。   “梁平知道你在哪里吗?”林淮看着她问。   薄荧轻轻摇了摇头。   林淮掏出手机,找到梁平的电话号码正要拨出时,忽然顿了顿,重新抬起头看向薄荧。   她依然保持着上一次林淮看她时的样子,像是对外界毫无关心似的,漠然地注视着窗外的车流。   林淮犹豫了片刻,最终将手机放了回去,一直在前排后视镜里注视着他们的贺澜雅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我们一起旷工半天吧。”林淮笑着看着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风筝?”薄荧愣愣地看着被林淮塞到手里的风筝滚轮。   宽阔无人的河坝上,保姆车远远停在一旁,林淮的经纪人和贺澜雅在车外交谈着什么,薄荧面前只有林淮一人。   “你抓住这头,我来跑。”林淮对她一笑,不等她回应就抓着风筝跑了起来。   薄荧握着风筝滚轮,看着跑在逆风中的林淮松开了风筝,纸燕子顺着风上扬,薄荧呆呆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操作,眼睁睁地看着风筝在半空中后继无力地坠落下来。   “怎么了?”林淮跑了回来。   “对不起……我没放过。”薄荧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林淮愣了愣,笑着拍了拍薄荧的头:“我教你。”   “拿着风筝滚轮,感觉风力不济的时候就要往后收线,人工给它加风,如果风力强劲,能够感觉线在受到拉扯,那就适当放线,多尝试几次你就有经验了,现在先把风筝收回来吧。”   薄荧顿了顿,抬脚走向掉落的风筝,林淮拦住她,说:“收线就可以,风筝自己会回来的。”   “……嗯。”   在林淮的指导下,薄荧收回了风筝,接着林淮拿着纸燕子又跑了一次,在奔跑带起的大风下,林淮的黑发在风中飞扬,他松开手,将风筝送上天空,对薄荧笑着喊道:“收线!”   薄荧连忙收紧滚轮,风筝被拉扯着向她靠近,高度在逐渐升高,在感到拉扯感时,薄荧及时停下了收线的动作。   林淮跑了回来,在她身边仰望着飞翔在半空中的纸燕子,一阵微风吹过,他立即提醒道:“就是现在,可以放线了!”   薄荧已经在转动滚轮放线了。   在两人的注视下,纸燕子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稳稳地停在了湛蓝的高空之中,看着停留在天空中的纸燕子,薄荧不由露出微笑,但是在片刻过后,那抹笑意像露水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这样的薄荧,林淮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林淮轻声问道。   薄荧静静地看着空中晃动的纸燕,半晌后终于开口:“……我就像是这只风筝。”   林淮认真地凝视着她,倾听着她低若蚊吟的的话语。   “只有被人操控,才能获得虚假的自由。”她注视着天空中时隐时现的那根丝线,神色非喜非悲:“……只有挣脱这根线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可是真正的自由同时也意味着彻底的毁灭。”   “它以为爬得越高就越自由,拼命飞啊,最后却发现自己即使飞上了高高的天空,依然是一只脆弱的纸燕,狂风可以吹折它的骨架,大雨可以淋湿它的纸面,到最后……“她低声说道:“一切都没有改变。”   林淮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后,他轻轻握住了薄荧拿着滚轮的手,用她的手慢慢往回收线:“有的时候,线不是束缚。”   薄荧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有了它,你才能从风雨中安全回家。”林淮静静地说:“绝对的自由是不存在的,与其去抗拒,不如接受这不自由,世上有很多不自由,但不一定都是坏的。”   “你觉得用双臂禁锢住你的行动算是坏的不自由吗?”林淮问道。   “……算。”   下一秒,薄荧得到了一个轻轻的拥抱。   “可来自朋友鼓励的拥抱是好的。”林淮在她身边轻轻说道:“风筝线收得太紧是会断的,就和人的神经一样,紧绷的理智总会有弦断的一天,就像你温柔地对待别人一样,我希望你也能够被自己温柔以待。” ☆、第155章   梁平赶到三环外的一座地下停车场时, 一眼就看到了停在约定车位上的林淮的保姆车。   他按捺着心焦, 快步走到白色的大保姆车前,左右张望了下, 小心地敲响了车门。   门很快打开了, 林淮和薄荧坐在后排,薄荧神色平常地对林淮轻声说了声再见,又看着前方的经纪人和贺澜雅道了再见后,弯着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林淮在后面用手护着她的头, 看着她安然无恙地站到了梁平身边后才收回了手,梁平拿着手里的墨镜给薄荧戴到了脸上。   “薄荧就麻烦你了。”林淮看着梁平说,好言说道:“通告总是接不完的, 给她留一点个人的休息时间吧。”   “是, 你说的对。”梁平一脸谦逊的笑容:“这次综艺拍完了,我正打算给她放一段时间的假。”   林淮点了点头。   “谢谢你照顾我们的艺人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梁平对林淮和前排的两人笑着致谢。   你来我往过后,梁平带着薄荧走向了停在一边的小保姆车。   上车后, 梁平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开车的程娟用担忧的目光从后视镜里观察着薄荧,坐在薄荧旁边的伍蕙沉默不语地看着薄荧。车上每个人都满腹心事,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还要继续行程吗?”程娟小心翼翼地看向旁边的梁平。   “回扁舟台。”梁平说。   薄荧没有反驳,她将头靠在玻璃窗上,光泽柔顺的黑色长发遮住了她的半张侧脸,无焦点的目光静静望着窗外, 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美丽人偶。   看着她的伍蕙双手紧紧握了起来,眼中露出一抹愧疚和痛苦。   到达扁舟台的地下停车场后,薄荧和梁平下车,留了伍蕙和程娟在车上。   梁平和薄荧一起走进了通往所住公寓高层的电梯,电梯门关上后,梁平刚要开口,薄荧已经看着映出她模样的电梯光滑墙面说话了:   “新闻大概已经出来了,你知道怎么利用。”镜面墙壁上映着一张美丽但毫无人气的冰冷脸庞:“要攻击的话……就一击致命。”   梁平有些疑惑,他一路上急着找她,哪有时间去上网关注时事:“什么新闻?你不会被拍到和林淮在一起的照片了吧?”   薄荧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电梯门缓缓打开,薄荧走了出去:“你会明白的。”   薄荧的身影随着电梯门的合拢而消失在梁平眼前,梁平满腹狐疑地拿出手机,发现未解锁的屏幕按亮后上面显示着一条微博最新推送:   “什么情况?薄荧失魂落魄现街头,实拍曝光惹心疼,疑与近期流言有关。”   梁平迅速解锁登入微博,发现这条推送微博在不到三小时的时间里,已经聚集了十多万的转发和评论,被曝光的路透图里,薄荧呆呆地坐在街头一条休息长椅上,侧对着镜头,脸上的茫然哀伤看得人心头一痛。   梁平的确明白了他应该做什么。   只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猜到了他会借由这期心理测试去反击路茂母亲的污蔑?从坐到长椅上的一瞬?走出摄制大厅的时候?还是从宣布沙盘结果的时候?   不管是哪种结果,梁平会好好利用薄荧创造的这次机会,就像她说的一样……要攻击的话,就要一击致命。   “……嗯,你累了就在家好好休息吧。”时守桐握着手机低声说道:“网上的报道不要在意,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一声再见。   “薄荧——”时守桐忽然叫住她,他沉默许久后,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有人欺负你的话,告诉我。”   挂断电话后,时守桐无言地注视着手中熄灭的屏幕。   要怎么做,才能离你更近一些?要怎么说,才能让你愿意依靠?   “小桐。”汤俊从休息室外敲门走了进来:“准备好了吗?马上就该你上台演唱了。”   时守桐从休息室的长沙发上站了起来,对面的穿衣镜里映出他的样子,出道马上一年的时间,令颀长瘦削的少年已经褪去了大半青涩,即使没有手握话筒,整个人依旧散发着从容傲然的气质,新染成亚麻色的短发下露着一双目光锐利的细长眼眸,黑色的机车夹克和长裤为他的气质额外增添一份冷酷,在他不笑的时候,没有人能想到这个五官偏冷的青年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看见阳光。   “《LL》刚刚已经给我回复,他们成功邀请到了薄荧。”汤俊看着他。   “告诉他们,我会以约定的出场费加入。”   汤俊欲言又止。   时守桐面无波澜地看了他一眼,迈步朝门外走去:“我减去的是自己的酬劳,没影响公司和你的抽成。”   “我知道……只是这样的话,你等于白拍了一季,这……真的值得吗?”   “值不值得不用你来评判。”时守桐头也没回,只有冷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值的交易了。”   “程总。”余善齐恭恭敬敬地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房门,在得到允许后,他开门走了进去。   程遐的目光从弧形屏幕上显示的财务报表上移开,看向快步朝他走来的余善齐。   “程总,两个月前你让我调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了。”余善齐站在程遐的黑色办公桌前,两手恭敬地握在一起放在身前,目不斜视地注视着程遐桌上的笔筒说道。   “……什么事?”程遐眉头微皱。   “薄荧。”余善齐说。   程遐想起来了,他的确吩咐过这件事。   “说吧。”他的手从鼠标上放开,面无表情地看着余善齐。   “根据我们的人两个月以来的汇报,薄荧和秦焱之间没有过联系。”余善齐说:“她应该不是秦焱的人。”   “应该?”程遐的神色没有变化,语调却透出一丝凉意:“两个月的时间,你得到的只是一个猜测?”   “抱歉……自从秦焱接手连锁百货那一条线后,他把管理层的人清洗了一遍,董事长给他留了不少经验丰富的公司老人,我们要想获得情报难了不少。”余善齐低头说道。   “连锁百货上个月的经营情况都整理好了吗?”程遐问。   “整理好了,我已经从加密渠道发送给您了。”余善齐说:“调查所得的薄荧个人情报也在里面。”   程遐打开邮箱,将余善齐发给他的文件下载到了电脑打开,和百科上的信息比起来,余善齐给出的薄荧资料详细多了,最早的文档上标记的时间是十四年前,如果百科上薄荧的出生年属实,十五年前的薄荧应该还只有七岁。   程遐打开了这份时间距今最早的文档。   文档最开头,就是一张用红发绳系着长长双马尾的小女孩照片,她安安静静地抱着一只玩偶小熊坐在一张比她人都高的老旧木椅上,安安静静地看着镜头,在近乎透明的苍白肌肤下,小女孩柔顺乌黑的长发越发醒目,就像是被放入蔷薇堆的头骨,和她清澈平静的丹凤眼、小巧的鼻尖、水粉色的唇瓣一起,掩映交会出一幅充满着病态的美丽画卷。背景的白色墙面上高高挂着一枚硕大的公安警徽。   “十五年前,大姚市人民医院接收了一名因突发溶血症而被送入医院的七岁女童,在全面检查后,医院发现女童患有‘珠蛋白生成障碍性贫血中型’、‘凝血功能障碍’、‘先天性哮喘’三种遗传疾病,在告知女童的年轻父母检查结果后,女童的父母于当晚消失,再也没有出现。女童在脱离生命危险后,被大姚市人民医院送到了当地的警局等待安置。 ”余善齐恭敬地站在一旁,说道。   “什么是珠蛋白……贫血 ?”   “珠蛋白生成障碍性贫血原名地中海贫血,又称海洋性贫血,是一组遗传性溶血性贫血疾病。需终身输血并打排铁剂,或接受骨髓移植才能存活,轻度至中度贫血,患者大多可存活至成年。”余善齐轻声说。   程遐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她的父母……是兄妹?”   “据说是这样。当时的几个护士听到了女童父母在急症室外的低声争执,男人在埋怨女人不该冒险生下孩子,女人则在哭泣,指责他对亲生妹妹出手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余善齐说。   程遐皱眉看着文档,慢慢下滑页面。   “在三种遗传疾病之外,女童还伴有早期的器官衰竭现象,在搜寻女童的父母无果后,女童被送回了大姚市人民医院,由政府承担她的最低限度治疗费用,当时的主治医师认为她很难活过十二年岁,但是仅仅一年后,女童的珠蛋白生成障碍性贫血症就奇迹般地自愈了,哮喘也被基本控制,并发症的器官衰竭现象也停止了,就连凝血障碍引发的身体出血也没有再发作过了。女童的案例至今都是大姚市人民医院著名的奇迹。”   “病情获得控制后,女童就被转往了北树镇的公立福利院,那里的福利院院长为她起名为——薄荧。据说是她自己选的姓。”余善齐说。   “姓薄……父母是兄妹……”程遐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余善齐没有出言打断他的思路,片刻后,程遐的目光落到文档最底部的一则音频文件上:“……这是什么?”   “女童被送往大姚市警局后,当时警局留下的语音记录。”   程遐点开了播放符号,在沙沙沙的一阵噪音之后,一个放柔了声音的男声问道:“小妹妹,你知道爸爸妈妈的联系电话吗?叔叔让爸爸妈妈来接你回家。”   “……不知道。”小女孩轻轻的童音之中既没有发现被亲生父母遗弃的痛苦,也没有身处陌生环境中的恐惧,只是平静,一份不合时宜的平静。   “那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你告诉叔叔好不好?”   “不知道。”   “……叔叔不是坏人,你看,这是叔叔的警徽,还有警\\察\\证,叔叔是警察,专门抓坏人的,你只有告诉了叔叔你的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叔叔才能找到他们来接你回家呀!”   “……”   “那其他人的电话号码你知道吗?比如说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你记得谁的?”   “不知道。”   “……”   半晌过后,那个男声再次开口了:“小妹妹,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在一阵伴随着杂音的沉默后,小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的声音依旧透着不合时宜的平静,一样的三个字,一样的语气语调,就像是直接从上一个回答里复制黏贴过来一样——   “不知道。”小女孩说。   程遐望着已经播放完毕的音频条沉默不语,余善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放心,就算某章只有两千多字,但是一周的总更新字数还是在2.1万以上的,因为匹萨基本上每周都要完成榜单要求啊,字数是规定了的,这章少点那章多点很正常的,总更新平均下来每天都有三千更新的。 ☆、第156章   薄荧疑似压力过大的新闻在热议了几天后就如同其他所有新闻一样, 渐渐被人遗忘了, 一切照常,路茂的母亲依旧热衷于接受各种采访和访谈节目的邀约, 一遍又一遍的在电视机上哭诉儿子的凄惨, 受到压力的不止是薄荧,还有迟迟交不出凶手的上京市公安局,大概受了某种压力,从五月开始,路茂母亲上电视就绝口不提凶杀一案了, 只是将观众的注意焦点往路茂在狱中受到的暴力欺凌上引,在她的眼泪轰炸下,网络上的舆论开始偏向路茂母亲, 对薄荧是否收买指示了路茂狱友进行报复有了越来越多的怀疑。   在这过程中, 薄荧本人和她的经纪人没有任何回应,任由网络上的猜测越演越烈, 直到六月初,最新的一期的《奇葩去哪儿》播出, #薄荧沙盘测试#、#薄荧奇葩去哪儿#、#薄荧#三个关键词一夜之间空降热搜榜前三, 有关薄荧心理状态的议论瞬间压过了路茂在狱中是否因薄荧受了不公正虐待的议论,再联想到一个星期前路人爆出的路透图,不提薄荧的粉丝极其愤怒,就连事不关己的吃瓜群众都觉得有些同情薄荧,支持路茂母亲的人大幅减少,只剩下小部分人依旧在固守立场:   “每个星期打开电视, 七天里三天电视上都有黄柔!天天就知道哭哭啼啼往无辜的人身上泼脏水,你儿子死了就要把别人也一起逼疯吗?你是不是忘了你儿子是强\\奸\\犯?!太无耻了!气得我现在语无伦次眼泪直流,只有荧火虫才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忍心去伤害一个这么美丽善良的女孩子!”   “看了这期节目,觉得薄荧好可怜,之前我还挺倾向黄柔的,但是现在想想,她确实很像孟导说的碰瓷,谁死了儿子会这么精神的三天两头上电视一遍一遍说那些痛苦的记忆?要我的话,我做不到。”   “路茂母亲也是因为想要上面重视这个案件才会接二连三的上电视啊,想借舆论向警方施压嘛,这都快两个月了,凶手还是连根毛都没找到。”   “黄柔那个贱女人真以为薄荧心善就能骑到她头上肆无忌惮的拉屎了吗?我们荧火虫第一个不答应!”   “没想到薄荧的心理问题这么严重啊,看来当明星真的是一件压力非常大的工作,不过薄荧为什么那么害怕小孩?我也挺讨厌小孩子的,但是薄荧那反应完全不是讨厌,是恐惧啊!”   “果然是‘奇葩去哪儿’啊,节目组能凑齐六个各式各样的奇葩也是不容易。”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沙盘测试里只有薄荧的沙盘解说特别详细吗?将别人的**这么公开不太好吧?”   “《奇葩》剧组要是在国外这么做,早就被告上法庭了,还有那个什么张医生,在国外早就被吊销营业执照了好吗?节目组使用盗摄影像来分析行动模式就算了,后面的沙盘测验简直是在对薄荧造成二次伤害啊!节目组太恶心了,把你剥光了衣服强制你把伤疤露给几千万个观众看,你羞不羞耻?痛不痛苦?难道节目组里就没有一个人知道**两个字怎么写吗?”   “张医生也可以加入《奇葩去哪儿》做一次奇葩嘉宾啊,薄荧明明反复拒绝了,他还不要脸地一直强迫她把让她痛苦的事说出来,美名其曰真心想帮助她,我呸,厚颜无耻的程度简直突破天际,作为一名今年报考了心理学专业的准大一新生,我都能看出这个环节出现了大量违反心理咨询伦理的情况,难道这么权威的张医生反而不知道?不说前面的盗摄合不合法,单说后面的心理咨询,沙盘不是这么做的,沙盘是让来访者自己解释,自己分析,而张医生却是在充满摄像镜头和陌生人的环境里,强迫来访者触及她不愿触及的部分,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在粗暴地撕开病人的伤口,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其痛苦的体验,薄荧在录制后被拍到的路透图也可以佐证我的观点,她的伤口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溃烂得更严重了,所以薄荧才会在节目的最后说’感觉自己被肢解’,看到她强颜欢笑着这么说的时候,我真的很心痛。张华让所有想成为和已经成为心理咨询师的人都感到羞耻,我希望大家不要用张华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来否定所有心理咨询师,真心为来访者考虑的心理咨询师更多,像这样的只是个例。”   “抵制黄柔!她吃自己儿子的人血馒头也吃得下去!她真正该做的是等待警方破案,而不是在这里像疯了的狗一样反去攀咬别人!那是薄荧啊!差点就被他儿子强\\奸的女孩!她都没有良心吗?!”   “路茂活该被杀!怪不得儿子会成为强\\奸\\犯呢,当妈的就不是好人!”   梁平一边刷新着网络上最新的舆论动向,一边对坐在后座的薄荧头也不抬地说道:“舆论已经大面积倾向你了,你要看看这些评论吗?”   “不了。”薄荧神色淡淡。   “黄柔再打同情牌已经不管用了,她要是想赢过我们,只有自杀一条路了。”梁平用讽刺的语气说道:“我得祈祷,她看到这些留言后不会想不通一了百了。”   车上只有程娟一个助理,伍惠被梁平提前安排到了西沙群岛去和时守桐的MV拍摄团队汇合,所以梁平才敢肆无忌惮的说话,对于伍惠这个莫名其妙被薄荧要到团队来的新人,梁平一直不是很信任。   “你看看李阳洲,出道以后一帆风顺,别人抢得头破血流的资源他手指都不勾就能到手,简直就是一本三流小说的男主人公。”梁平放下手机感叹道。   “对啊对啊!”程娟忽然兴奋地转过头来看着两人:“如果接下来小荧和李阳洲相爱了,那一定是晋江小说,如果是起\点小说,那李阳洲接下来就该认识总裁独女、傲娇后辈、换D杯的性感经纪人,还有老家淳朴可爱的青梅竹马前来投奔……”   “你给我闭嘴!好好开车,我还想活到八十岁!”梁平怒喝一声,程娟立马怂了,乖乖闭上嘴转回了头去看着前方。   “我真是想不通,为什么你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特别多呢?”梁平再次看向薄荧。   “大概是因为我有一个乱七八糟的经纪人。”薄荧冷语道。   梁平嘁了一声 :“要不是我,你早就丑闻缠身了。”   “现在我就没有吗?”   梁平一窒,转过头瞪着薄荧:“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喜欢和我抬杠了?”   薄荧白了他一眼,懒得和他说话。   保姆车抵达机场后,薄荧就像一块刚出锅的香气四溢的红烧肉,马上就被饥渴难耐的狗仔们发现并包围了,面对一叠声的质问,薄荧低头不语快步前行,梁平走在她身旁,一边护着薄荧,一边对追问的狗仔们笑着请求:“对不起,我们赶时间,请让一让。”   好不容易通过安检口,把狗仔们甩在身后后,梁平依旧心有余悸:“刚刚那人的摄像机差点砸我脑袋上来!我还是把那几个保镖请回来吧,万一出了事可就晚了。”   他转过头看向薄荧,想要获得自家鸡蛋的认同,却看到薄荧已经接着一个电话走出了一大截,压根没听到他刚刚说的话。   “鸡蛋也要长翅膀了。”梁平咕哝道。   “什么?”拉着行李箱的程娟误以为梁平是在和她说话,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梁平没好气地说,他刚要追上薄荧,又看见程娟左手一个行李箱右手一个行李箱的吃力模样,良心发作从她手里分了一个箱子过来,然后才快步追向薄荧。   薄荧正在和时守桐通话,电话那头除了时守桐的声音,还夹杂着海鸥的叫声和海浪声,因为信号不强的缘故,时守桐的声音有些卡顿,所以在得知薄荧已经准备登机后,两人没说几句就挂断了。   和追上来的梁平、程娟一起,薄荧从贵宾通道迅速登上了飞往三亚的飞机,在四个小时的飞机旅途后,薄荧一打开手机,就收到了时守桐的一条微信:“我在出口等你。”后面还附了一个车牌号。   从西沙群岛坐游轮到三亚要六个小时,时守桐坐了六个小时的游轮过来接她,然后再和她一起坐六个小时的游轮回西沙?说不感动是假的,薄荧面无异色,脚下脚步却不由加快了,惹得梁平在后面一阵疑惑:“你突然走那么快干什么?”   “让我们叫的车回去,车钱照付。”薄荧说。   “为什么?”梁平困惑不解地追了上来。   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坐了四个小时,你饿了吗?我给你带了一点零食,你看看你想吃什么……”薄荧一上车,时守桐就不断地从他座椅旁边的一个黑色大塑料口袋里不断拿出食物来——装在透明塑料盒里的抹茶提拉米苏、抹茶味的甜甜圈、夹着抹茶味奶油的拿破仑——薄荧怀疑时守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除了和时守桐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吃奶茶和甜食这样的零食,但是现在,他似乎误以为自己和他一样是忠实的甜食党?   “对了,还有这个。”时守桐想起什么,忽然从座椅之间的车载冰柜里拿出两杯奶茶,一杯抹茶味的递给薄荧,一杯巧克力味的留给了自己。   看他像个搬运松果的忙碌松鼠,薄荧忍不住露出微笑,认真说起来,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和时守桐见过面了,他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白T黑裤,黑发染成了亚麻色,浑身都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感觉,薄荧上车后,他右边脸颊上的梨涡就没有消失过。   看着露出微笑的薄荧,时守桐停下忙碌的双手,定定地看着薄荧:“你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我喜欢笑着的你。”   坐在薄荧旁边的程娟默默催眠自己是一尊听不见也看不见的雕像。   薄荧自动屏蔽了时守桐话的后半句,只是笑了笑:“谢谢。”   坐在副驾驶的梁平没有回头,笑眯眯地从后视镜里看着两人:“守桐真会哄女孩子开心啊,之前一定交过很多学费吧?”   “我没交过女朋友。”时守桐冷冷地回答了梁平迂回的问题,他冰冷锐利的眼神在移回薄荧身上后,马上变得柔和:“不过我已经找到了她。” ☆、第157章   时守桐邀请薄荧参与拍摄的MV是他新专辑中的主打歌《星》, 有很多场景都是在夜晚的海边展开, 薄荧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一早就开始了工作, 早上的拍摄比较闲散, 时间最赶的是晚上七点到十一点这段时间,早了群星还没有出来,晚了亮度又达不到要求,而薄荧用于MV拍摄的时间只有一天,拍摄组也只有一天的时间把她的镜头拍完, 第三天一早,薄荧就要坐游轮离开西沙前往三亚机场。   大约是在这种没有后路的激励下,拍摄进度走得飞快, 晚上九点左右的时候就拍完了绝大部分的场景, 薄荧只剩下一个在漫天星芒的背景下抬眸微笑的画面就可以结束MV拍摄了,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等, 等到天上星空符合要求了,她就可以迅速结束今天的工作了。   薄荧一边走向摄制组临时搭建的公厕, 一边对路上热情地向她打招呼的工作人员微笑回应, 在公厕小解的时候,薄荧听到门口排队等着上厕所的工作人员在兴奋地谈论今天的拍摄工作:   “我太兴奋了,没想到大风演绎的一哥和一姐竟然会出演同一个MV耶!”   “这是迟早的事啊。”另一个声音颇为不屑地责怪对方的大惊小怪。   “啊?为什么这么说?”   “时守桐喜欢薄荧啊。”那个声音压低了,小声地说道:“……时守桐的老粉都知道,算是后援会里公开的秘密了。”   一声抽气后,最开始的声音吃惊地确认:“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 你关注他的微博就明白了,不过偶像不说,我们这些粉丝也就当做不知道啰。虽然也有比较激进的粉丝,她们不喜欢薄荧那样……怎么说呢,规规矩矩、死气沉沉的女人。”   “确实……薄荧美是美,但是因为太完美了反而感觉没什么人间气,有点和现实脱节,和这种人一起生活会很累吧,找恋人的话,我还是喜欢既能光光鲜鲜一起出门,又能邋邋遢遢一起宅家的类型。”   “我无所谓啦,我喜欢的只是时守桐的歌。”   虽然现在走出去很尴尬,但是薄荧也不可能一直呆在狭隘的厕所隔间里不出去,她理了理脸上的表情,打开隔间门走了出去。   对上两张呆滞的面孔,薄荧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洗了手后就离开了临时公厕。   没走多远她就遇上了正在寻找她的时守桐,高个的少年朝她小跑过来,撒娇一般地埋怨道:“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半天了。”   “洗手间。”薄荧笑了笑。   “导演说还有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才会继续拍摄,我们到那边人少的地方踩水吧。”时守桐兴致勃勃地说。   薄荧不想扫他的兴,笑道:“好。”   两人顺着海边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后,时守桐停了下来,他脱掉脚上的板鞋,光着脚踩进了海水里。   “好凉快!你也来吧!”时守桐朝薄荧伸出双手,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薄荧犹豫片刻后,将手伸了过去,她本想慢慢走过去,在海水边停下,没想到时守桐握住她的手后,瞬间把她拉了过去,海水立即漫过薄荧的脚背,薄荧全身发凉,恐惧像铅水一样灌入她的体内。   “你怎么了?”时守桐马上发觉了她身体的变化,神情立马变得严肃。   薄荧看着时守桐,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下一秒,她就被时守桐拦腰抱了起来。   时守桐抱着她,大步朝汇集工作人员的拍摄场地走去,似乎是想寻求帮助,薄荧不想事情闹大,连忙拉住他胸口的T恤,低声说:“我没事了,放我下来吧。”   “你身体哪里不舒服?”时守桐追问:“不舒服就马上找随组的医生给你看看。”   “我真的没事了。”看着时守桐怀疑的表情,薄荧无奈低声说道:“……我有一点怕水。”   时守桐的眼睛睁大,他看着薄荧,许久没说话。   半晌的沉默过后,时守桐忽然问道:“你在第一期《奇葩》的海岛特辑上脸色不好,不是晕船,而是怕水?”   薄荧点了点头:“你还是先把我放……”   “那上船之前我给你的晕船药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吃了?”   “吃了也没坏处,你先把我……”   “药又不是糖,能随便吃吗?你能不能对自己好点!”时守桐发怒的质问猛地盖过了薄荧的声音,薄荧怔怔地看着他。   “你怕水,就和节目组说你怕水;你不晕船,就不要吃我给的药;你不想碰水,就不要勉强自己来迎合我!”时守桐的眼中露着心疼和生气。   “对不起……让我自己下来吧。”薄荧避开他的视线,内心被难堪和难过充满,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被怒斥的难堪占据多数还是让时守桐生气了的难过害怕更多一些。   时守桐维持着公主抱的姿势,在沙滩上盘腿坐了下来,薄荧想站起来,他反而把薄荧圈得更紧了:“你现在下来了。”他哀怨地看着薄荧,闷闷地说,如果时守桐有狗耳朵,那现在一定无精打采地耸拉在脑袋上:“但是你不能走,我很生气。因为你伤害了我在世界上最想要保护的人。”   “对不起……”薄荧找不到其他话语来回应,但是内心惶恐的那一部分却在这一刻陡然安心了下来。   时守桐收紧了环着薄荧的手臂,另一只手则像是抚摸易碎物品似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薄荧脑后的头发,半晌后,他轻声询问:“……现在还怕吗?”   薄荧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让我坐你旁边吧,万一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时守桐沉默半晌后,再度把她搂了起来,这次他把她放到了旁边的沙滩上。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的心情和我一样,有的时候,我又不确定了。”时守桐低声说。   薄荧环着曲起的双腿,默默地看着脚下的金色砂砾。   “你为什么会怕水?”时守桐定定地看着她:“……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好吗?”   薄荧沉默半晌后张了张嘴,就像是身上的力气不足以支撑她开口一样,她因拍摄而涂着裸粉色口红的两张唇瓣又无力地合拢了,时守桐把手轻轻放到她的手上,似是在传递给她力量一般。   “……我的猫,死在了水里。”薄荧低声说道:“我看着它溺死在水中……我救不了它。”   “为什么会这样?”时守桐握住了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但是薄荧摇了摇头,不肯再说。   “它叫什么名字?”时守桐转而问道。   薄荧没有说话,但是时守桐也没有放弃,他耐心认真地看着薄荧,等着她找到勇气开口。   久到不知过了多久,薄荧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张开了口,她只说了一个白字,低低的声音就立即破碎了,从眼眶中突然毫无预兆涌出的泪水,像是夏季大旱后迟来的暴雨,猛烈忽然地冲刷起了薄荧慌张无措的面庞。   白手套的名字像是一个隐秘的开关,开启了薄荧内心深处的地牢,那些一直以来被她从心灵上生生割离出去的情感,那些她排斥的、抗拒的,不理智、被她否定的情感,在这一刻倾盆而出,冲破了薄荧设起的理智警戒线,彻底失去了控制。   薄荧马上紧紧地抿住了嘴唇,将剩下的不成形的音节锁在了紧咬的牙齿后,但是雨季已经来临,汹涌的眼泪失去了控制。薄荧慌张地转过身想要背对时守桐,下一秒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拥进了怀里:   “别怕,我看不到你了。”他的声音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显得隐忍,他轻轻拍着薄荧的后背:“别怕。”   薄荧面对着在夜幕下温柔拍上沙滩的海浪,眼泪不住流淌,直到这时她才深刻地认识到,时间不是万能的,有的伤口在时间经年累月的作用下会形成黑色的痂皮,你以为愈合了,但是痂皮下的患处依旧在暗自流脓发炎,不管是三年也好,十年也好,它只能让你伪装成正常人,但是在某个难以预料的场合里,它会告诉你,这一生,你都只是久病不愈的病人。   是薄荧自己想当一个死气沉沉的人吗?她也想像刘羡、薛洋安那样放肆的全凭心意行事,她也想像李阳洲、林淮一样成为给人带来欢笑和温暖的人,她也想毫无忌惮地大笑、哭泣——但是她没有那个资格啊!   从前的那些伤口,每一条都已经结痂,每一条都还在溃烂,每一条都还在她做出选择时隐隐作痛,提醒她——   不要主动靠近别人。   “因为没有人会喜欢你。”   不要取下面具。   “因为他们喜欢的不是真正的你。”   不要付出真心。   “被抛弃的时候很痛啊。”   “已经没事了。”时守桐环住薄荧的手臂坚定有力,另一只手却用截然不同的力度轻柔地抚摸着薄荧的头,他任由薄荧的眼泪打湿他的T恤,任由那些似乎就要灼伤皮肤的滚烫眼泪从他肩上滑落,一路烫过发麻的肩胛骨,再渗透进隐隐作痛的心脏。   “虽然我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救不了它,一定是因为当时的你没有能力去救它,你尝试了,但是没有用……你一定拼尽全力去努力了,我知道,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纯洁的人。那不是你的错,如果我是那只猫,我只会感谢你为我所尝试的一切努力,我不会恨你。”   “……已经可以了,原谅自己吧……这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也一定是那只猫想对你说的话。”时守桐轻声说道。   薄荧没有回答,但是他感觉到了后背的衣服被她用力地攥紧,感受到了她身体的蜷缩,感受到了她没有呜咽的颤抖——   眼泪换不回她失去的东西,回不到过去,也救不回被残忍溺死在她面前的小猫,但是这一刻,仅仅这一刻就好,她原谅了眼泪,原谅了软弱无能的自己,原谅了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 ☆、第158章   薄荧哭过以后的眼睛变得红肿不堪, 最好的方法是回酒店用急救眼霜休息一晚, 第二天晚上再继续拍摄,但是薄荧明天一早就要飞往另一个城市出席开幕式活动, 临时毁约支付大笔违约金倒是次要, 最重要的是会伤及薄荧个人信誉,还会影响时守桐这方的拍摄计划,增加拍摄成本,打乱许多人原本的工作计划,薄荧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所以她拒绝了时守桐提出的由他和MV导演交涉,剪掉后面镜头的提议,坚持要继续拍摄。   薄荧回到拍摄场地后, 许多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狐疑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迅速在人群里扩散,梁平从人群里看到她, 朝她走来,没走到一半, 他就发现了薄荧红肿的双眼。   梁平脸上神色一变, 大步朝她走来。   “怎么回事?”他走到薄荧面前,阴沉地望着跟在薄荧身后的时守桐,压低了声音问道。   “别管了,和他没关系。”薄荧微微摇了摇头后,走到看着她的MV拍摄导演前小声地先道了歉,然后又询问她现在的眼睛状态还能不能继续拍摄。   “上个妆遮一遮, 后期再修饰一下……应该没问题。”MV导演端详着她的眼睛,慎重地说道。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薄荧抱歉地笑了笑。   在化妆师的帮助下,薄荧总算拍完了最后一条镜头,第二天一早,早到她坐着最早的一班轮船离开西沙,还没靠上三亚海岸时,杨泽重的光影星探就发布了两张图片爆料,一张来自“知情人士”和光影星探的私信截图,一张则是薄荧红着眼睛和MV导演说话的偷拍图,图里的时守桐和经纪人都是一脸严肃的神情:   “根据知情人士爆料,薄荧在昨晚拍摄时守桐新歌MV时疑因压力过大导致拍摄中途崩溃痛哭,时守桐全程紧随左右,寸步不离,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两人所属的大风演绎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产生过公开的社内恋情,对于两人是否会打破一直以来的传统,根据星探已有情报,我们持乐观态度。”   爆料一出,网上舆论马上炸裂:   “姐弟恋**好!!入教保平安!!”   “大风演绎的一哥和一姐啊,两人站一起配一脸。”   “实力拒绝,时守桐和薄荧怎么会走到一起啊,这两人根本不是一个类型。@林淮林哥!!你的小妹妹要飞了![二哈]”   “薄荧……可怕的男神收割机[笑哭]林淮、易谦、李阳州、薛洋安、时守桐……我喜欢一个你就给我收割一个,你直说吧你给不给我一条活路!”   “薄大妈又开始炒作了!放过我男神行吗?!最近一上网到处都是你,你能不能消停一会?!作作作,早晚有一天作死你!”   “我还是喜欢薛薄CP,看薛洋安拽得鼻孔看人的样子,真想知道他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你们难道不好奇吗?哈哈哈哈谁都好啊,快让薛洋安恋爱吧!我想看他一脚踢到石头上的憋屈模样!”   “守荧党的春天,啊,神啊,我是来到了天堂吗?”   “薄荧是李狍子的!能够爱上世界上最丑的人才算真爱!”   “作为出道以来一直支持时守桐的老粉,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偶像,你的秘密要守不住了……”   因为这条爆料给薄荧带来了热度和人气,所以梁平只是让手下的公关注意舆论,没有再做其他动作,反而是《LL》的节目组趁热打铁,借机在绯闻发酵到最高点的时候公布了真人秀《LOVE LINE》的十个固定嘉宾,其中咖位最大,又刚被爆出绯闻的薄荧和时守桐自然成了所有人的关注点,网络上的风向有了微妙的变动:   “所以说什么崩溃痛哭都是为了新真人秀的炒作啰?”   “管他炒不炒作,反正我要看,多有意思啊,这两人要真在一起了我是支持的。”   “我早就说了,时守桐和薄荧怎么可能走到一起,这两人类型都不一样,从百科资料和各种采访里都可以看到,他们的兴趣爱好没有一个重合的,时守桐喜欢摇滚乐和篮球、和朋友们一起聚会玩乐,薄荧喜欢弹钢琴和看书、一个人独处,恕我直言,就算这两人在一起了,也久不了。”   “不是炒作吧,毕竟在《LL》之前,两人就有暧昧了啊,你们忘了时守桐上奇葩的那期了吗?好多人都说他是专门去整薛洋安给薄荧出气的,我觉得这个猜测挺靠谱,那一期薄荧被电哭的时候,时守桐又递纸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神情可严肃了。”   “这傻逼节目尽给我找事。 ” 梁平一下飞机就接到了公关请示的电话,他上网了解了大概的舆论倾向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回拨了团队公关的电话:“先注入水军引导舆论,然后你再派人和节目组联系一下,让他们解释为什么在确认嘉宾名单后没有立即通知我们,水军注入后如果舆论继续朝不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再给我电话。”   “你也不知道这件事?”走在他身旁的薄荧问道。   “节目组没通知过我。”梁平面色不善:“肯定是时守桐知道你要参加《LL》拍摄,主动联系的节目组,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他一向热衷**蛋壳上附带的那块鸡屎。”   “……你说什么?”薄荧皱起眉。   “你不用懂,这是抽象派的比喻。”梁平左言他顾:“时守桐没告诉你他要参演《LL》?”   薄荧摇了摇头。   “《恋恋星光》马上就要播出了,最后两集的拍摄最迟这个月也会结束,我的下一部影视剧还没找到吗?”薄荧问。   “你急什么?我可是答应了林淮要给你放假 。”梁平说:“再说了,拍真人秀不是比拍影视剧赚钱多了。 ”   “后面那句才是真正的原因吧。”薄荧冷冷地说:“合作愉快的前提是建立在双赢上,可是我只看见了你赚的盆满钵满,我的目标却依旧遥遥无期。”   “你不是已经实现目标了吗?”梁平吃惊地看着她:“你现在位列四大小花之一,坐拥近六千万的粉丝,出席活动得按分钟计价,放眼圈内,能和你抗衡的二十代女星只有元玉光一人,她现在26岁,你才21岁!你还在不满什么?”   “我想要的不是真人秀带来的浮萍一般的人气。”薄荧说:“现在人们称我为小花,他们因为喜欢我的脸而聚集在我周围,但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你能保证我老了以后他们还是会像现在一样喜欢我?凭借外表得到的喜爱都是会消逝,钟娴宁逝世十九年依然每年都有影迷为她办追悼会,凭的不是其他,是打动人心的作品。 ”   “你错了,除了作品还有一个原因,她死在了她最美丽的那一年。”梁平冷笑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就算能活在别人心中又有什么用?累死累活赚的钱都便宜了别人。”   “你不会明白的。”薄荧低声说。   梁平看着她,不正经的神色慢慢沉淀下来,脸上变得平静:“是啊,你在想什么,我一直都没能明白。”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缄默半晌后,梁平再度开口:“如果你寻求的是一个突破,我倒是有一个冒险的机会可以提供给你,只是这对你我来说都是一个危险的冒险,能不能承受起失败的代价,就要你自己衡量了。”   “什么机会?”薄荧抬起头来。   “被誉为导演界“天才新人”的边毓正在筹拍他毕业后的第一部正式电影,虽然投资方还没有确定,但是有意愿的制片公司多如牛毛,男主角也已经确定,由实力派男演员戚坤出演,女主角方面他们考察了几个女星,但都不太满意。”   “女主角的人设是什么?”   “具体的我没看过剧本不知道,但是边毓目前接触的都是二十五岁以下的清纯型实力派女演员。”梁平说:“现在透露出来的唯一一点就是,想要出演这个角色需要在拍摄后期增肥,而且从至今都没找到合适人选上看,这个增幅的程度恐怕不少,这会严重破坏你的外貌,但这正是我们需要的,打破观众的既定印象,强迫他们将注意力从你的外表上移走,转而关注演技,另一方面,各大颁奖会的评委一向特别青睐这种具有突破性的改变,这可以作为我们冲击最佳女主角的电影。”   薄荧沉默了。   “这部电影现离正式启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你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考虑。”梁平说。 ☆、第159章   一周后是《恋恋星光》的定档发布会, 在薄荧搭乘保姆车前往发布会现场的路上, 梁平收到了时守桐那方的工作人员发来的《星》半成品MV,原本开车的程娟嚷着想看, 换了坐在薄荧身边的伍惠去开车, 从前面一排勾着脖子硬是看完了整部MV。   “太好听了!太好听了!太好听了!”MV播放完毕后,作为时守桐迷妹的程娟激动得像是找不到其他话语一样,不断重复着单纯的赞扬,除了对歌曲的称赞外,程娟还把赞扬分了一部分给薄荧:“小荧在MV最后的那个红着眼睛的回眸一笑太美了啊啊啊!我见犹怜啊太太太心疼了!又感动又心疼!”仿佛觉得单凭语言无法表达她激动的心情一般, 程娟的手掌啪啪地拍着真皮椅背,表情十分夸张。   “吵什么吵,也就那样, 赶吴泊宁还差了点火候。”一向和时守桐不对路的梁平皱着眉一脸嫌弃。   “红眼睛的那部分导演怎么没处理?”薄荧问。   “导演觉得你红着眼睛微笑的画面误打误撞拍出了非常好的效果, 权衡过后决定不再做过多修饰。”梁平收起平板电脑:“我觉得拍得挺好的,你想改?”   “我无所谓, 听导演的吧。”   汽车拐弯开进一个地下停车场里,伍惠把保姆车在靠近电梯的一个角落里停下, 随着几声陆续响起的关门声后, 车上四人都下了车。   下了车后谁都没有说话,直到电梯门在四人面前缓缓合上后,梁平才收回了四处巡视的目光,重新开口道:“发布会上记者肯定会询问你和时守桐的关系,这是《恋恋星光》的发布会现场,就算要炒绯闻, 那也只能是和男主角的,考虑到之后你要出演的《LL》,你也不能完全否认时薄恋的可能,记住一句话,不能肯定,也不能否定,最好的选择是避而不答。”   “好难啊……”程娟小声说。   “所以你才只能做一辈子助理。”梁平凉凉地说。   “做小荧的助理的话,一辈子就一辈子。”程娟不服气地小声顶嘴。   “好啊,你给我做一辈子的助理,我给你买车买房,每年还送你大红包。”薄荧笑道。   几句似真似假的说笑过后,电梯停在了大楼四楼,梁平他们把薄荧送进后门后,就走了另一条路到发布会大厅去了,薄荧从后门进入发布会大厅,在接连不断的闪光灯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坐到了白色的长桌前。   薄荧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参加发布会的主创们刚来了一半,再又等了二十多分钟后,薛洋安姗姗来迟,作为最后一个来到的电视剧主创坐到了薄荧身旁的空位上。   所有人都到齐后,发布会正式开始了。   在几个常规问题热身过后,一名娱乐周刊的记者提出了辛辣的问题:“《恋恋星光》在此之前宣布的首播时间是在六月,一周前《秘密花园》剧组宣布首播时间同样是在六月,请问《恋恋星光》剧组是否有更改播放日期的打算?”   黎露按下了面前的话筒开关按钮,微笑着说道:“六月播出只是此前制作组暂定的播放日期,但是没错,今天的定档发布会就是为了告诉大家,《恋恋星光》将从六月二十四日开始,于每周二、四、六的晚上九点播出,我们不会更改和大家在六月见面的约定。”   “众所皆知《秘密花园》的原作者赵奕此前的作品都被拍成了大热电视剧,观众们总是为了你和赵奕的作品谁更优秀而争论不休,从收视率上看,你们现在是四比三的胜负,请问你有信心维持这个胜利吗?”娱乐周刊的记者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我认为评判一部商业电视剧的依据只有观众的好不好看,和其他作者的胜负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请下一个记者提问。”黎露面不改色地微笑。   又一个记者被获准提问,他站起来后,看着薛洋安和薄荧问道:“两位男女主角能不能分享一些拍戏中遇到的对方的趣事或是令人印象深刻的事?”   薄荧随口说了一件拍戏时发生的小事,薛洋安更是敷衍,直接无视了记者的要求,说的趣事里薄荧连出现都没出现过。   二十五分钟的发布会结束后,进入了限时五分钟的自由采访时间,这里才是真正需要提起十二分警惕的地方,记者会利用这五分钟时间提出发布会上不被允许提出的问题,而回答提问的人则需要发现并避开语言陷阱,让提问者写个大新闻的愿望落空。   采访角上分散着围了几十个记者,作为男女主演站在一起的薄荧和薛洋安身边的记者数量是最多的,其次是作为原作者的黎露和导演的张稚华,她们身边也围了七八个记者。   薄荧是第一次和薛洋安一起接受采访,她不知道其他人那里情况怎么样,但是围在她身边的记者好像都商量好了一样,全部联合起来围攻薛洋安,提出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有些莫须有的指控就连薄荧听起来都觉得天马行空、无从说起,就像薛洋安用刺猬的尖刺来对抗禁锢他的世界一样,外界收到他的恶意,也用满满的恶意在回报他。   “请问薛洋安,网上盛传你一年前在拍摄《命中注定的爱情》时,和男二号唐皓然因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你能解释一下吗?”   “此前广电收到了大量来自家长的投诉,他们认为你给他们的孩子带来了不良影响,要求在大小荧幕上都彻底封杀你,对此你有什么想对这些家长说的?”   “编剧刘悟公开宣称你是业界毒瘤,是开启了极限烂剧和造成影视行业乱象的罪魁祸首,请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来自媒体的闪光灯不断闪烁,薛洋安的脸色在刺目的白光下也变得毫无血色,但是他依旧不甘示弱地回视着每一个向他捅出刀子的记者,用更尖锐更冰冷的刀子去回答他们的问题:   “没什么可解释的,他欠揍,我拳头痒,就这样。”   “你希望我说什么?”   “关我屁事。”   他傲然地昂着头,冷冷地注视着一个个群起而攻的记者,双手环抱在胸前,仿佛毫无畏惧、漫不经心,薄荧却知道,那是一个典型的防御和排斥的动作,薛洋安并非他表现出来的百毒不侵。   薄荧在这时插入了薛洋安和记者们的战局,开玩笑地说道:“五分钟都要过去一半了,难道没有一个人想向我提问吗?我还以为今天会受到狂轰乱炸的是我呢。”   薄荧一提醒,几个记者确实想了起来,他们马上把话题转向薄荧,急切地问道:“薄荧!请问你和时守桐的绯闻是真的吗?”   “有消息称拍摄MV时你是在和时守桐一起离开后发生的崩溃痛哭,令你痛哭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记者们抛下薛洋安,接连将数个问题抛向薄荧,相机的闪光灯连续闪烁,强光令一些记者都难以直视薄荧,但是闪光灯下的薄荧本人却连睫毛都没有抖动,依旧面色自若。   薛洋安神色莫测地看着她。   “我曾经向粉丝承诺过,如果我恋爱了,我会公开恋情,这句话直到现在依然作数。”薄荧笑道:“至于之前被拍到的痛哭图,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情绪崩溃的时候,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后能否振作起来。”   “薄荧……”   “薛洋安……”   被薄荧打岔后的自由采访总算重回了正轨,看在薄荧的面子上,记者们没有再故意问一些让薛洋安难堪的问题。   自由采访结束后,梁平和程娟、伍蕙走了过来,想接薄荧离开发布会大厅,薄荧对他们抱歉地笑了笑,提出要先去洗手间一趟。   “让程娟跟着你。”梁平说。   “不用,洗手间不远就是电梯,你们先去停车场等我吧。”薄荧说。   梁平不赞同,但是在薄荧的坚持下,他似乎有所察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两个助理先一步离开了。   薄荧独自从发布会大厅的后门走出,走过清场后变得安安静静的四楼,在接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小解过后,薄荧在盥洗台洗净双手,擦干手上的水迹,转身走出洗手间。   刚刚踏出洗手间的区域,薄荧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等在外面的薛洋安。   薄荧在生活中逢赌必输,但是在人心上,她从来没有赌输过。 ☆、第160章   薄荧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薛洋安, 脸上露出微微吃惊的神情, 片刻后,她向薛洋安小心地笑了笑, 然后就朝前方的电梯间走了过去。   薛洋安冷冷地注视着她, 在薄荧即将从他对面走过的时候,他开口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了吗?”   薄荧的脚步停了下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想什么,你那些伎俩用在我身上没用。”薛洋安说:“因为我根本不在乎外界怎么说我,你刚刚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你知道我为什么厌恶你吗?因为你很虚伪, 你每天挂着一模一样的微笑面对他人,揣摩他人心理并给予他们想要的回应,一言一行都谨慎得像是在心里演练过千遍, 你对别人的好都是带有目的性的, 被你笼络的那些傻子却不知道自己已经为此付过费用,还在私底下感恩戴德, 为你摇旗呐喊。虽然我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你要是想把你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我奉劝你还是趁早放弃, 比起虚伪的人,我更讨厌的是算计利用我的人。”   “再有下次,我不保证我在面对媒体的时候会说出什么,世界变化那么快,说不定你就会成为我的理想型女友呢?”薛洋安扔下一句冰冷的威胁过后,转身想要离开, 从身后响起的一个低柔但不容忽视的声音拉住了他的脚步。   “……我讨好你,会有什么好处吗?”   “什么?”薛洋安皱着眉头转过身。   “如你所说的话,我讨好你的目的是什么?”薄荧站在那里不卑不亢,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失败了,像是现在这样被你威胁;成功了,成为你粉丝的眼中钉、肉中刺。讨好你,我会有什么好处吗?”   “你觉得我抢了元玉光的机会,所以我说什么都是别有用心,做什么都是错上加错,你觉得我市侩虚伪,不及元玉光的坦荡,所以不论我如何解释,你也会一句话全盘否定,可是薛洋安,我可以在这里用我今后的星途发誓,不论你之前如何针对我,我没有说过你一句坏话,没有在背后给你使过一个绊子。”   薛洋安看着薄荧没有说话,眼中露出一丝讶色。   “我虚伪,元玉光清高,或许我们之间的竞争起点有些不一样,但我同样能够发誓,我没有使用过任何不正当的手法去赢得竞争,我努力生活,努力工作,努力去获得别人的认同,”薄荧的声音加快,音色中隐隐有些颤抖:“难道是努力活着的我错了吗?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助他人,不想让自己的坏心情影响他人,始终微笑着面对他人,这也错了吗?仅仅是因为我和元玉光是竞争对手,所以我的好心就要被你踩在地上,用虚伪两个字全部概括吗?”   薛洋安眼中的尖锐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他站在原地交换了几遍身体的重心,神色复杂地看着倔强地直视着他的薄荧,她的瞳孔像是砚台中的水墨一般,黝黑中泛着光泽,薛洋安疑心那是泪光,盯着她的眼睛看,那抹水光却又时隐时现,难以判断。   严格算起来他和薄荧从《超越青春》开始,合作至今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光,但是直到今天,被薄荧一叠声质问的时候,她的样貌才第一次真正地映入了他的眼睛。   薛洋安沉默地看着她。   “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听到现在,也没有转身回到发布会大厅告诉记者我是你的理想型女友?你放心吧。”薄荧自嘲地笑了笑:“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做多余的事了。”   她从和薛洋安的对视中垂下目光,抬脚朝电梯间走去。   薛洋安看着她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转角时,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冲动开口问道:“我这么对你,你为什么不恨我?”   薄荧的脚步停止了,身体却没有转过来。   薛洋安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在半晌的沉默后终于等来了回答。   “在影视城拍戏的时候,剧组安排我们入住的宾馆旁边有一家售出后正在改装的便利店,从《恋恋星光》开拍的那天起,它的门口就一直放着一盆只剩下光秃秃枝桠的长寿花,和一些碎石砖放在一起,盖满了装修的灰尘。”   薄荧的回答看似和薛洋安的问题无关,但是薛洋安知道,薄荧的确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我一直以为它已经死了,因为它就是已经死去的模样——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它的树干中间长出了嫩绿色的新芽,在厚厚的灰色中,那抹充满生机的嫩绿十分耀眼。”   “我不明白它为什么能在横店五月的酷暑下重获生命。直到有一天,我因为赶通告而在深夜回到宾馆时,在宾馆门口看见了蹲在夜色中,用矿泉水给被人遗弃的长寿花浇水的你。”薄荧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和面对外界时满身尖刺的你不同,那个时候的你,脸上露着我从未见过的柔和。”   “所以即使你怎么尖锐地对待我,我也认为你是一个本性温柔的人,我以为只要我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对我改观,改变对我的偏见,因为你是一个可以温柔地对待不认识的小女孩、枯萎的盆栽植物、为了保护他人而不惜埋葬自己真正心情的人……可是我现在明白了,这两者之间是没有关系的。”   “我的努力,不过是我的自以为是。”薄荧说完,重新迈出了脚步。   这一次,薄荧彻底地消失在了薛洋安眼中。   薛洋安停在原地,直到听到电梯门合拢的声音也没有挪动一步。   薄荧走后很久,薛洋安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他的经纪人张继从发布会大厅的方向慌慌张张地找了过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还以为……”张继欲言又止。   “你以为什么?”薛洋安冷冷地看向他。   “刚刚记者那里你太冲动了,我告诉你好多次了,记者问到唐皓然的时候你要一口否定你们有过肢体冲突——”   薛洋安冷笑一声,抬脚往电梯间走去:“你觉得记者们会按着我否定的话来报道吗?既然这样,我当然要说我想说的话。我不仅打了唐皓然,我还嫌打得不够狠,没让那人渣学到教训。”   “算了,已经说了的话也收不回来了,说了就说了吧。”张继自己给自己打圆场道。   反正不管薛洋安说了什么,他的后援会都会给他擦屁股的,张继想。   唐皓然蠢就蠢在以为薛洋安不解释,他就可以爬上薛洋安的头随意拉屎,薛洋安不愿向外界低头解释,不代表他的粉丝们也会什么都不做,估计要不了几天,薛洋安和唐皓然真正的矛盾就会被公之于众,到时候唐皓然的恋童癖和猥琐儿童演员的劣迹一曝光,这个愚蠢得以为鸡蛋能碰硬石头的男演员就会彻底消失在娱乐圈中吧。   薛洋安的粉丝太过强大,一开始,张继也想过控制这股力量,但是后来他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努力,就像薛洋安出道后获得的现象级人气,薛洋安的粉丝能量也是现象级的,他在一开始的时候没有将这股成长中的力量控制住,之后就再没有了控制住它的机会。   和靠作品吃饭的实力派明星不同,作为依赖粉丝生存的偶像明星,粉丝就是根本,失去粉丝支持的偶像下场凄凉,毕竟老树逢春的事太少太少,在投资商和片方的眼里,过气的偶像明星连潜规则出道的十八线新人都不如,新人还有很大几率能红,过气的偶像想要再重回焦点中心却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和薛洋安都是被粉丝套上项圈饲养的狗,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他已经接受现实,而薛洋安还在反抗,薛洋安既没有办法和已经扭曲的粉丝彻底决裂,又不能接受粉丝对他的种种束缚,只能在粉丝允许的范围内疯狂宣泄他的愤怒,可是越是这样,薛洋安就越是感觉愤怒和绝望,恶性不断循环,到最后,粉丝如愿以偿地让偶像孑然一身,除了聚集在他周围的粉丝外一无所有。   最可怕的是,这一切没有人主导,完全是薛洋安的粉丝们在无意识中推动出的结果。   如果有人敢和这样的团体对抗,张继确信,那人不会是自己。   薄荧回到保姆车后,梁平没有马上问她去做了什么,直到找到一个两人独处的机会,他才问出了这个横亘在他心中许久的疑问。   “这很重要吗?”薄荧低头浏览着微博上的评论,反问道。   梁平看出她不愿回答,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告诫了一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薄荧没有回答。   她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161章   《恋恋星光》播出前半个月, 薄荧随着剧组四处辗转宣传, 薛洋安一直没有参与,这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毕竟薛洋安的档期难调是众所皆知的事, 就算有巨额出场费也不一定请到他,更别说没有进账的站台宣传了。   同一时期,《秘密花园》也在紧锣密鼓的宣传,一开始两部电视剧在宣传期的热度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但是这种平局很快就被元玉光和同演男主角周景恒传出的绯闻打破了, 虽然一部分观众因为绯闻出现于宣传期而持怀疑态度,但更多的人却因为元玉光出道以来零绯闻的履历而持相信态度,《秘密花园》凭借两位主演的绯闻占据了大部分抢手的综艺节目, 除开户海卫视自己的王牌综艺外, 其他电视台里只剩下一些《秘花》不要的节目留给《恋恋星光》挑选,花天价买下《恋光》的户海电视台为此急得焦头烂额, 片花也放了,花絮也放了, 但是在声势上, 《恋光》还是差了《秘花》一大截,走投无路的户海电视台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求助于薄荧,希望她也能像元玉光那样,用宣传期绯闻来造势。   “和谁炒绯闻?薛洋安肯定不用想了,别说和《恋光》打擂台的是元玉光主演的《秘花》, 就是以前他主演的那些电视剧,除开刚出道那两年,他几乎没有传出过绯闻,就算有,那也必定会在一个小时内由公司正式辟谣,退一万步,就算薛洋安同意配合宣传,我们又为什么要同意?他们当我们傻吗?薛洋安刚出道时为了宣传而炒的几个绯闻,哪个女方不是脱了一层皮才被他的粉丝放过?”在移动的保姆车上,梁平挂断电视台打来的电话后讽刺地说道:“和薛洋安炒绯闻,和提着鸡蛋篮子走钢丝有什么不同?就算这部电视剧火不过《秘花》又怎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还有下一部,下下一部,我可不想把未来全砸在这部戏上。”   “和男二号炒绯闻不行吗?”薄荧皱眉问,她在《恋恋星光》上期待了太多,今年已经过去了一半,如果她想在明年年初发布的四大小花榜上占据首位,《恋恋星光》就是她最后的机会,如果有可能,她还是想再拼搏一把。   “绯闻造势这条路,只有薛洋安加入才能把现在的局势给翻盘,男二号只是一个新人,炒绯闻的话也全靠的是你的热度,你一个人是没法抗衡元玉光和周景恒的。”梁平表情复杂:“《恋光》的前期宣传已经输了,接下来只有看中期宣传能不能扳回一局了。”   晚上八点,人山人海的上京机场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无数身穿相同服装的年轻男女手握应援牌和应援物安静地候在机场出口处,她们像军队一样秩序井然、神情肃穆,一块印有“薛洋安官方后援会”的招牌被醒目地举了起来,令往来的旅客频频回首,然后快步离开。   八点十五的时候,从出口出现的薛洋安及其团队打破了这片区域诡异的寂静,就像她们整齐的队列一样,她们的呐喊声也同样整齐,夹杂着几声激动的啜泣,薛洋安三个字连续不断地响彻在机场大厅里,面无表情的薛洋安被他的保镖簇拥着往前走去,他神情麻木,时不时地抬起手来朝两边挥手也像是机械动作。   出了机场后,薛洋安马上登上了等在门口的豪华房车,他的经纪人随后上车,车门关闭后,那些既理智又疯狂的粉丝终于被隔离在了车门外。   经纪人张继不由松了一口气,不管让他再面对薛洋安的后援会多少次,他都没法摆脱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薛洋安的黑粉将他的后援会称为“娱乐圈中最大的邪教”不无道理,暗地里连张继都有些认同这个说法。   松懈下来后,手机的突然震动把张继吓了一跳,他拿出手机后,发现是官方后援会的会长发来的微信,他浏览完毕后,抬头看向薛洋安:“后援会给我传来了唐浩然勾引未成年粉丝开房的私信截图,她们似乎打算在今晚爆料给媒体。”   张继小心翼翼地看着薛洋安,每次被粉丝接机后的他都像一个拔了引线的手榴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如果有可能,张继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说事,但是他知道,说了顶多是一顿不冷不热的嘲讽,不说,他可能就做不成薛洋安这个当红炸子鸡的经纪人了。   “现在曝光的话,可能会影响到《恋光》和《秘花》的前期宣传之争……”张继委婉的说。   薛洋安隐秘的心思,天天和他朝夕相处的张继多少有些察觉,薛洋安也清楚他猜到了点什么,但是两人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薛洋安需要张继在后援会和他之间周旋,张继也需要借着薛洋安这座活金山捞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对两人都好。   “现在曝光的话,《恋光》会压过《秘花》吗?”薛洋安面无表情地说。   “……最多拉回到势均力敌的状态吧。”张继不肯定地说。   薛洋安沉默下来,他望着贴着黑膜的车窗半晌都没有开口,张继本来很肯定他会做出什么选择,现在也拿不准了,已经打好的回复停留在输入框里,一直没有发出。   久到张继以为薛洋安已经不会给出明确指示的时候,薛洋安望着窗外淡淡地开口了:   “曝光吧。”   就在薄荧以为《恋光》输掉前期宣传已经成为定局的时候,海浪娱乐突然爆出了人气男演员唐皓然约炮未成年粉丝的丑闻,在震翻了唐皓然和他的粉丝之后不到一小时,海浪娱乐再次爆出一个大料,唐皓然和薛洋安此前在拍摄片场发生的肢体冲突,原因也是因为唐皓然猥亵同组的儿童演员,被薛洋安撞见,才发生了后面的事。   薛洋安此前已经通过《奇葩去哪儿》里的“暴娇人设”洗白了不少,现在这条爆料再次把他推上了热搜第一,但是这一次,薛洋安不是被骂上去的,他的微博下也首次出现了不用后援会点赞“净化”的评论区,众多黑转路人、路人转粉,在他的微博下纷纷留言评论,夸奖他打得好、打得妙,薛洋安最新一条微博下,一条事发后新留的评论被迅速点到了最赞:   “大概是看腻了娱乐圈中各式各样美好善良的清泉,对薛洋安这样的泥石流反而越看越清新脱俗了。”   随着薛洋安的名字在网络上大肆传递,由他主演、即将播出的《恋恋星光》不可避免也被频繁提起,虽然还没法和传出了恋爱绯闻的《秘密花园》抗衡,但是总算也还是挽回了颓势,几个热门综艺也腾出时间向《恋光》发出了邀请。   离《恋光》播出只剩下十天不到的时间,前期宣传最后的这几天时间是薄荧最忙的时候,因为薛洋安的频频缺席,薄荧不得不担起了现场宣传的所有任务,往往是刚录制完一个电影访谈,紧接着就要飞往另一个城市无缝衔接媒体见面会,在忙得脚不沾地的程度下,薄荧无暇关注外界变化,直到她在录制开始前的休息室里看台本时无意中听到程娟正在和伍蕙安利时守桐的专辑《星》,才知道时守桐的新专辑已经发售了。   薄荧有些懊悔,自己明明记下了发售时间,却还是因为忙晕了头而忘记了这件事。   “销售情况怎么样?”薄荧放下台本,对程娟问道。   “好爆了!”程娟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说道:“《星》的发售日期正好是时守桐在《天生歌手》总决赛上夺冠的第三天,发售那晚买数字音乐的人们直接挤爆了梨子音乐的销售页面,我也是刷了好久才……”   程娟还没说完,薄荧放在桌上的手机就震了震,一条来自微博的娱乐推送点亮了她的手机屏幕:   “唱片业的救星?时守桐新专辑《星》势如破竹!发售第五日销量破百万,当之无愧的怪物新人!”   程娟的手机叮了一声,也收到了这条推送,这位忠实歌迷立即叫了起来:“天啊,五天破百万!已经快赶上吴泊宁的白金速度了!”   这条推送正好解救了薄荧忘记时守桐专辑发售的尴尬,薄荧拿起手机解锁,在微信上给时守桐发去了祝贺的信息。   没一会,她就收到了时守桐的回复:   “有没有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薄荧回复。   几秒后,时守桐的回复传了过来:   “我想见你。”   “我在平都录节目,你在哪?”   “现在的我在户海,但是如果你同意的话……两个小时后的我就会在平都。”   薄荧看着这条信息,不由笑了笑。   “我同意了。”在向程娟确认了接下来的行程可以推后一天后,薄荧打下这四个字,点了发送。 ☆、第162章   节目录制完毕后, 薄荧直接回了入住的酒店, 在和程娟及伍蕙在走廊微笑告别后,薄荧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而是敲响了另一间关闭的房门。   几乎是立即, 房门就被打开了,穿着黑色破洞长裤和印字T恤的时守桐出现在了门后,他看见薄荧,脸上瞬间露出灿烂的笑容。   薄荧被他带得也不由笑了起来:“不让我进去?”   “我哪敢。”时守桐笑着让开了道,在薄荧走进房间后关上了房门。   “你的经纪人呢?”薄荧问。   “甩开了。”时守桐在床上坐了下来, 岔开两条大长腿,抬着头看她:“梁平呢?”   “他在上京,这次没和我一起行动。”薄荧觉得他们的对话有些像支开各自经纪人偷偷约会的偶像, 但是她知道, 这不是。   “你不会是逃了通告来的吧?”薄荧的神情严肃了些。   “绝对没有!”时守桐马上说:“谨遵前辈的教诲,我是结束了工作才来的, 我的经纪人可以作证。”   千里之外正在苦苦寻找从工作中突然失踪的时守桐的汤俊忽然打了个喷嚏。   “别提工作了,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时守桐伸出手拉住薄荧的手腕, 让她在他身旁坐下。   “是什么好消息?”薄荧等着他的回答。   “明年六月我要开演唱会了。”时守桐的耳朵微微红了:“知道这个消息后, 我第一个想告诉的人就是你……明年六月,你能来听我的演唱会吗?”   薄荧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秒,极短的一秒犹豫后,薄荧微笑起来:“好。”   听到回答,时守桐一改先前的镇定,从床上突然站了起来, 不仅做了一个用力握拳的胜利姿势,还兴奋不已地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   “太棒了!你知道吗,我做梦都在期待有这么一天!”时守桐亮晶晶的双眼定定地看着薄荧。   看着兴奋得不能自己的少年,薄荧不禁露出笑颜,之前的一秒犹豫被她抛在脑后。   “我会来看你的演唱会的。”她明确地说了一次。   “我就等你了,我一定会给你留一个全场最佳位置。”时守桐脸上露着兴奋的神色,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快步走到走廊橱柜下的小冰箱前,薄荧下意识地就猜测里面或许是两杯奶茶,果不其然,时守桐拿着两杯奶茶走了回来,从冰箱门打开的短短几秒里,薄荧看见了里面满满当当的一冰箱奶茶。   “你渴了吗?见到你太高兴,我都忘记给你倒水了。”时守桐说着,把抹茶味的奶茶递给了薄荧:“你如果喝腻了这个口味就告诉我,我给你买别的口味。”   也许从薄荧接过他递来的第一杯奶茶起,薄荧就注定要在时守桐这里以奶茶当水。   奶茶里有很多添加剂,有很多色素,有过多糖份,有很多对健康不利的东西,但是这些对薄荧来说都无所谓,她没想过要长命百岁。   “你应该少喝点奶茶,注意身体。”薄荧接过奶茶后,对时守桐说道。   “我身体挺好的,每年体检都是全优呢。”时守桐不在意地说。   他深深地喝了一口奶茶,杯子里的巧克力颜色瞬间减少了四分之一,时守桐满足地长叹一声,放下奶茶在床上翻着身体滚了滚,闷声抱怨道:“我好想和你出门啊,好想好想啊,当明星就这点不好,连去个便利店都能被发现,哪儿都不能去。”   看他在床上滚来滚去,薄荧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   “你是不是把我当狗了。”时守桐停止滚动,哀怨地看着她。   薄荧刚想否认,时守桐就咧嘴灿烂地笑了起来,他抓住薄荧缩回的手握在手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如果我是你的宠物,你也会把我记在心里,永远都不忘吗?”   时守桐的呼吸轻轻吹在薄荧脸上,她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时守桐已经把她拉到了他身上,两人的距离过近,时守桐的目光微微变化,落在了她的嘴唇上,在少年仰起头慢慢靠近的时候,薄荧猛地回过神来,双手条件反射地抵住了时守桐的胸膛。   时守桐的动作停住,他看着薄荧,半晌后笑了起来:   “我也不想只做你的宠物。”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薄荧,就像是开始狩猎前的狮子,眼中流露着野性的光芒:“……我会等着你属于我的那一天。”   忙碌的前期宣传随着开播日期的临近总算是进入了尾声,六月二十三日,《秘密花园》先一步在电视上开播,《秘花》和《恋光》的两方势力都在手握手机等待第一时间得知收视率,薄荧也在等。   收视率出炉的时候,薄荧刚拍完《嘉人》八月份的杂志画报,从摄影棚一出来,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梁平就朝她走了过来,从他的脸色上看,薄荧自觉《秘花》恐怕创下了预料之外的收视率。   果不其然,梁平开口证实了薄荧的猜测:“首集收视率2.9%,第二集收视率上升至3.1%。”   薄荧的神色凝重起来,《秘花》的首集收视率都快逼近目前绝大部分电视剧的最高收视率了,在此之前网络上对《秘花》的收视预测是在1.8%~2.2%之间,当时《恋光》相关的人员还觉得这个预测过于乐观了,没想到……   “网上舆论现在都在唱衰《恋光》,他们觉得今年的年度热剧已经是《秘花》的囊中之物了。” 梁平说:“现在就看明晚《恋光》的收视率怎么样了。”   第二天晚上,《恋光》剧组的微信群在电视剧刚刚播完片尾曲没几分钟就发布了收视率结果,薄荧在结束行程回扁舟台的路上收到了这条信息,《恋光》第一二集的收视率分别是2.5%、2.9%,虽然第二集的收视率有显著上升,但《恋光》依旧落后了《秘花》0.2%的收视率,消息公布后,群内一片寂静。   她输了。   薄荧沉默着看着群聊天界面。   “结果出来了?”梁平看着薄荧的神色,已经猜出了大概:“这才刚刚起头,我们还有逆袭的机会。”   “是啊,没关系的,小荧。”正在开车的程娟担心地从后视镜里打量薄荧神色。   伍惠沉默不语,但也在从后视镜里观察薄荧。   薄荧没有和任何人说话,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黑色的车窗外依旧是一片黑色,梁平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能不语地望着她。   没过多久,所有人的手机都响了一下,微博推送过来的最新娱乐消息点亮了他们的屏幕:   “两大世纪之争落下帷幕?《恋光》收视率不敌《秘花》,今夜注定一方欢喜一方忧。”   紧接着没多久,薄荧就收到了两条提醒,一条来自微博好友圈——   时守桐: “‘星’这个字有魔力,带上它的不仅专辑大卖,还会收视长虹。[耶]”附图的背景是一张在正在播放《恋恋星光》的电视前的自拍。   一条来自微信新消息——   “离胜负还早着呢。”发信人是林淮。   薄荧握紧了手机,一直注意着她的梁平第一个发现了她的神色变化。   “你说得对……胜负才刚刚开始。”薄荧低声:“我相信所有为《恋光》付出努力的人。”   薄荧不相信自己,但是她相信着相信她的人们,即使是为了不让他们失望,她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不到电视剧播完最后一集,她绝不认输。 ☆、第163章   第三四集, 《恋光》收视率继续落后, 差距拉开到了0.5%。   第五六集,《恋光》开始追赶, 收视率之差重回0.2%。   第七八集, 两部电视剧之间的收视率差距只剩下0.1%,收视率之争越来越白热化,两部电视剧主创团队都在争抢热门综艺,为了中期宣传无所不用其极,元玉光和周景恒被拍到私下约会, 薄荧昼夜不断地进行宣传工作,想要弥补上已经越来越近的收视差距。   今天已经是她没有合眼的第三天,三天里, 她唯一能够休息的时候就是在交通工具里转场的空隙, 但是她睡不着,压力越大、越疲惫, 她越睡不着,没有人知道她合眼的时候其实和睁眼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她再怎么把自己当铁人, 她也必须承认,自己不是铁人,这样的日子就是再多一天,她都有可能都撑不下去了。   好在今天过后电视剧的中期宣传就算暂时告了一段落,她可以给自己半天休假,回扁舟台试着睡上一觉。   下午四点举行的媒体见面会薛洋安依旧缺席, 不论是媒体还是在场的主创都没有提及薛洋安,这就像是太阳每天从东边出来一样,没有人会对日常产生疑问。   在见面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薄荧就屡屡感觉到了心悸,但是为了不影响工作,她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回答每一个记者向她提出的问题。   再坚持一会。   再努力一会。   薄荧微笑着,不断在心中为自己鼓劲。   “请问薄荧,在电视剧中你和薛洋安配合默契,很多网友都觉得薛洋安此次的演技有了质的飞跃,你觉得这和你有没有直接或者间接关系呢?”一个记者站起来提问道。   炒绯闻对电视剧的热度有很大帮助,但薄荧不会在没有得到对方同意的情况下擅自炒作,更何况对方是薛洋安,即使得到同意,她也不敢炒的薛洋安。   薄荧笑了笑,刚要回答,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就袭击了她,短短一瞬间的眼前漆黑对薄荧来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等她重新拿回自己的意识后,又顿了好几秒都说不出话。   台下的众多记者因为她忽然的沉默而狐疑地看着她。   薄荧勉强扬起嘴角,四两拨千斤地回答了记者的问题:“每拍一部戏,我都会感谢上一部戏带给我的进步……我想薛洋安也是如此吧。”   在薄荧的硬撑下,媒体见面会总算进入了尾声。   当主持人宣布见面会结束后,薄荧已经心力交瘁,她试着露出一个微笑,然而刚刚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的眼前就彻底黑了下去。   “啊——!”数声尖叫响彻在见面会现场,在短暂的愣神过后,记者们如同饿疯的鬃狼一般蜂拥而来,叫喊声、快门声、保安维持秩序的怒喝声——整个会场乱成一团。   “滚开!”上一秒还面带笑容的梁平瞬间变脸,他粗暴地推开面前挡道的人,一路挤到台上,他试着扶起薄荧,但是她已经完全昏迷,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梁平咬紧牙齿猛地把她横抱了起来。   “程娟去开车,伍蕙马上联系上京医院,马上!”他沉着脸对后一步挤到台上的程娟伍蕙两人压低声音命令道。   “好!”知道事情紧急,两人得到指示马上就去执行了,梁平则在保安的护卫下,抱着昏迷无意识的薄荧大步从后门离开了见面会现场。   三分钟不到,全网都充满了薄荧在见面会现场晕倒的新闻,在送薄荧去医院的一路上,梁平的手机就没有停止过响铃和震动,大多是来自合约甲方的焦急询问,确认薄荧的晕倒是否会影响商演的按时进行。   其他通告梁平都能想想办法往后延一延,但是今天晚上八点开始的网络综艺直播,梁平就束手无策了,这个热门网综腾出的拍摄空档只有今晚,在男主演持续缺席的情况下,如果连薄荧也不在了,这期好不容易从《秘花》手里争来的节目就算播出了可以预料反响也不会大,不仅提升不了电视剧自己的收视率,还会影响综艺的收视率,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情况下,十有**节目组那方会临时变卦,取消这次节目计划。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让薄荧打着吊瓶上节目吧?   梁平前脚赔着笑挂断了网综制作组总PD的电话,后脚就开始在心里抱怨。   他连续不停地接完几十个电话后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时间,而薄荧的初步检测结果也出来了,梁平作为此刻在场的和她关系最亲近的人,自然被医生叫到了办公室:   “你知道病人在发低烧吗?”医生不冷不热看向梁平,从他愣住的表情上看,他显然不知道这一事实,医生眼里露出一丝鄙夷,避过这个问题的回答继续说道:“低烧和这次的突然晕倒都是因为过度疲劳引起的。你知道她一天通常的睡眠时间在几个小时吗?”医生看回电脑屏幕上的检测报告,不咸不淡地问道。   “……零零散散的,加起来大概两三个小时。”梁平犹豫地说。   “我知道这一行特殊,但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薄荧的各项基础指标都远低于健康人的标准,作为照顾她的经纪人,今后你要在艺人的身体上多花一些心思了。”医生凉凉地看了梁平一眼,梁平毫不怀疑他在心中已经把自己脑补成了一个誓要榨干奴隶最后一滴鲜血的铁石心肠、丧尽天良的奴隶主。   天可怜见,他才是那个没有决策权的奴隶好吗?   他早就劝薄荧不要为了一部电视剧这么死心眼,她一人在宣传上投的心血就抵得上剧组全部主演了,买下《恋光》播出的户海电视台的领导们倒是乐见其成,可是她自己呢?现在还躺病床上昏迷着,什么也做不成,那些领导们呢?打来一个慰问电话了吗?   只有薄荧才会这么傻,同组的女二号董行瑶就狡猾多了,别人一听要上的是大综艺宣传,就算是临时说的,也绝对有时间,一听说是小综艺,就算是提前一周预约,那也肯定没有时间,只有薄荧才会跟着剧组辗转,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地跟着宣传。   跟宣传是没有钱拿的,难道梁平愿意看着薄荧做这么多天的免费劳工吗?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梁平心里的抱怨已经多得可以写一篇三千字作文,但是他也没法和医生解释,只能赔笑接了这口黑锅。   从医生那里出来后,梁平径直回了薄荧的单人病房,刚刚打开门,他就吓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薄荧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梁平进来的时候,她正在自己给自己扯输液的针。   “你疯了?!快住手!”梁平冲了过去,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地就去拉她的手,他忘了薄荧的手里还拽着输液针头,薄荧的力气再加上他的力气,针头跟着他的动作从薄荧的手背上被拉了出来。   梁平这时才察觉到他的错误,他的脸色和薄荧一样惨白,他转身想要叫外面的护士进来,但是薄荧一把抓住了他。   梁平气急,口不择言地刚要责骂出口,第一个字还没出口就被薄荧可怕的神色给堵在了喉咙里。   她脸色雪白,嘴唇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异常黝黑醒目,恐惧、痛苦、绝望——种种难以言喻的负面感情交织在她水墨色的瞳孔里,梁平的心瞬间就被一股疼痛给用力揪紧了,他的责骂被堵在喉咙里,重重地落回腹腔,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   “带我离开——”薄荧喘息着,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如同望着救命稻草一般地望着他,在她白得发青的手背上,一滴鲜红的血珠从针眼处滚了出来。   梁平明知她应该继续接受治疗,梁平明知听从她的话是一种愚蠢且不理智的事情,但是在她充满痛苦的目光下,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说道:   “……好。”   上京市的另一边,薛洋安刚刚出席完代言品牌的活动,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微博推送的娱乐消息。   “薄荧晕倒了?”他皱着眉问。   经纪人张继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薛洋安是在问他:“啊……好像是的。”   薛洋安沉默下来,张继拿不准他的态度是不是想继续深究下去,只能试探性地说道:“听说是连续录了三天的节目没有休息,疲劳过度引起的……”   薛洋安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前不久薄荧质问他时的事来,她看起来比薛洋安见过的大部分女星都要柔弱,薛洋安一直很反感这种容易激起人保护欲的长相,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偏爱的话,不是太狡猾了吗?但是同时,她又比薛洋安见过的大部分女星都要坚韧、顽强。   “难道是努力活着的我错了吗?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助他人,不想让自己的坏心情影响他人,始终微笑着面对他人,这也错了吗? ”   她隐有水光的眼眸再次出现在薛洋安的脑海里,让他不由陷入了怔神。   许久后,他突然开口:“我记得《恋光》制作组通知过今晚有网综直播,薄荧晕倒了,还会继续拍摄吗?”   “应该会取消吧。”张继犹豫地说:“薄荧不在,最大的咖位也就是董行瑶,董行瑶还不一定愿意去,这样一来出场的全是小配角,观众不爱看,刺激不了收视率,网综那里也不会愿意做亏本生意。”   薛洋安抬起面无表情的脸来:“告诉他们,我去。”   “什么?”张继吃惊地看着他,吃惊过后,又有些担忧:“可是你也两天没合眼了……”   “去联系他们。”薛洋安说。 ☆、第164章   十五分钟后, 梁平带着已经办好出院手续的薄荧坐上了保姆车, 因为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出院,梁平在薄荧入院后就让程娟和伍蕙先回家了, 等到第二天再来换他的班, 现在临时出院,一个帮手都没有,梁平就差没说自己也打个吊瓶和她同甘共苦了,好说歹说下,才哄着薄荧重新打上吊瓶, 扶着脚步虚浮的她离开了医院。   在驾车回扁舟台的路上,梁平接了一个电话,简短地应答了几句后, 梁平挂断电话, 从后视镜里看向侧对着他,神色虚弱地望着窗外的薄荧, 他无法猜到她在想什么,因为她涣散无神的双眼像是在看着窗外, 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薛洋安代替你上直播综艺了, 反响热烈。”梁平说:“明晚播出的第十集正好是《恋光》最惊心动魄的一集,这场收视率之争我们能不能赢,就看明晚的结果了。”   他从后视镜里观察着薄荧的神色,然而她连睫毛都没有因此抖动一下,她就像是被罩在玻璃罩里与世界隔离了一般,完全失去了回应的能力。   她到底在看什么呢?   梁平在心中问着永远也得不到解答的疑问。   她在看站在她眼前的爸爸和妈妈。   病房里飘荡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她讨厌这个味道,因为每次一到这里,父母就会吵架,妈妈会哭,爸爸会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他们谁都不看自己,即使自己鼓起勇气去和他们说话,他们也只会用她不懂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不耐烦地呵斥她。   她被摇醒后还没睁眼就从这个熟悉但厌恶的味道里猜出了她一定是又生病了的事实。   “对不起……”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站在自己病床前的父母,不知所措又胆怯地想要从床上坐起。   爸爸按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起身。   “你的身体还没好,别起来。”爸爸柔声对她说。   她怔怔地看着他,爸爸没有因为她的生病而不高兴,反而柔声对她说话,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妈妈,然而妈妈也是一脸温柔的神色,笑着看着她。   “薄菁,爸爸和妈妈有事必须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你要乖乖听话,有人问你我们的事,什么都不要说,知道吗?”爸爸对她说。   “要去多久?”她抬着上眼睑,定定地看着两人,小声问道。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妈妈走了上来,轻轻抚摸着她散在脑后的头发:“爸爸和妈妈要回家一趟,这里会有人照顾你,你乖乖听话,我们还会回来接你哦,如果有人问你我们的事,什么都不要说,知道吗?”   “什么时候回来?”她执着地追问着,父母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地同时从她身边退开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她哀求地看着两人,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睛里汹涌流出。   “只要你听我们的话,不论谁来问你我们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说,乖乖做个好孩子,我们过段时间就会来接你的。”爸爸说。   说谎。   “过段时间是多久?一个星期吗?”她哽咽着从床上挣扎而起,想要靠近后退的父母,不小心扯到了扎在手背上的输液针,引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恍若未觉,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神色复杂的父母,眼泪像是忘了关的水龙头,无穷无尽地冲刷着她的脸庞,连衣襟都被打湿了。   “一个月吗?”她泣不成声,努力地从朦胧的泪眼里看着父母的身影:“……两个月?三个月?”   但是谁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在她模糊的视野里,父母只是沉默地转身朝门口走去。   “妈妈!爸爸!”她忘记了扎在手背上的针头,哭着想要追去,却只能从高高的病床上摔下,她的头撞在了冰冷的金属床架上,膝盖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的父母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爸爸!妈妈!别丢下我!”她哭喊着爬了起来,踉跄着朝两人的背影追去。   “不要哭!”爸爸猛地转过身来,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对她喝道:“住嘴!你再哭我们就不会回来接你了!”   她用力地咬住嘴唇,无声的呜咽着。   “记住爸爸妈妈的话,不要和任何人说我们的事,名字、电话……关于我们的事情一句话都不能说。”妈妈在她面前蹲下,摸了摸她的头:“只有当个乖孩子,我们才会回来,知道吗?”   说谎。   说谎。   “妈妈,别走……”她抓住妈妈的手,抽泣着哀求:“对不起……我再也不生病了,对不起,对不起,不要丢下我……妈妈,妈妈……”   “我们不是要丢下你,只要你做个乖孩子,我们就会来接你的。”妈妈柔声说道:“我们会接你去爷爷奶奶家里住,爷爷奶奶家里有游泳池,有大蛋糕,有冰淇淋,还有好多好多洋娃娃,等爸爸妈妈把你的房间准备好了,我们就来接你。”   不,不会有那一天的。   妈妈扳开她的手,转身朝门走去,她含着泪水下意识地追了一步,得到爸爸威胁的呵斥:“站在那,别跟过来了!”   她已经被抛弃了。   病房的房门在她眼前慢慢关上,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她被撞到的额头和膝盖在这时疼了起来,一阵疼过一阵,眼泪流出的速度比用手背抹去眼泪的速度要快,她一边擦着永远也擦不完的泪水,一边艰难地爬回了病床。   被扯掉的输液针就掉在病床上,流出的药水已经打湿了一小块床单,她用力擦了擦眼泪,然后捡起输液针,摸索着找到手背上的针孔,慢慢把它插了回去。   那是真疼啊。她抽着凉气,试探地一点一点把针头推了进去,重新贴回胶布,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她慢慢在床上躺了下来,从朦胧的泪眼里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湿湿的衣领贴在她的身上,墙角的空调冷漠地往外推送着冷风,手背疼,膝盖疼,额头疼,她一动不动地仰躺在病床上,感觉泪水渐渐把枕巾打湿。   真疼啊。   真冷啊。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她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直到被一个声音叫醒。   “薄荧?薄荧!”   她慢慢睁开眼,茫然地看着眼前一脸凝重神色的人,过了好几秒她才把现实和理智接轨,想起了眼前的人是谁。   梁平没有说话,沉默着递给了她一张纸巾。   她不解地看着他,直到梁平把纸巾按上她的脸,她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你梦到什么了?”梁平问。   薄荧垂着眼睛,用纸巾擦掉了脸上的泪水:“不记得了……应该是噩梦吧。”   梁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既然是噩梦,那就把它忘掉。”   薄荧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早就忘了。” ☆、第165章   《恋恋星光》的第十集播出后, 收视率一夜破4.6%!不仅超过了在两天前播出最新一集的《秘花》0.3个百分比, 更是在同时段全国电视剧收视率中拨得头筹!   就像是为了弥补前些时日造成的劣势一样,《恋光》在第十集以后继续以迅猛的势头抢占着收视率, 在两周后播出的大结局中以6.8%的超高收视率打破了同样由薄荧主演的《变色》保持的近十年国产电视剧最高收视率5.1%的记录, 书写了新的收视神话,而《秘花》则像后继无力似的,虽然收视率还在继续上升,但是增幅不大,最后大结局的收视率也只是遗憾地停在了5.6%上, 没有破六。   薄荧和薛洋安的代言广告占据了商场外墙最显眼的黄金位置,《恋光》的海报和周边在各大报刊、书店、文具店卖到脱销,薛洋安虽然没能成为新一任“国民老公”, 但他通过和自己形象相近的陆泰洺让大批黑转粉, 从前各种甩大牌摆黑脸的黑料在现在几乎转为了一种傲娇和可爱的表现,而薄荧也成功从之前各式各样的少女形象中跳脱出来, 在《恋光》中展露了成熟的一面,薄荧在剧中常用的DIOR754唇釉也被称为“恋光色”, 成为了现今网络上最热门的口红色, 专柜的缺货现象也在中国代购的助攻下从国内小范围蔓延到了全球,淘宝上一只754的价格甚至炒到了六倍,被众人戏称为炒黄金不如炒口红。   不仅薄荧在戏中所画妆容备受关注,她在剧中穿过的蓝灰色满钻高跟鞋、戴过的镂空石榴石锁骨链、系带不规则长裙、墨绿色环扣小方包,凡是薄荧穿过戴过的,就算只是在手里露了一小面的护发精油, 无一例外都会爆火,不仅喜了品牌赞助方,也喜了代购,更喜了同款制造商,在淘宝上,以“明星同款”为关键字的搜索结果销量前十里,薄荧一人就占据了七个同款商品,经此一役,薄荧彻底奠定了“带货女王”的称号,她的代言费在此趋势下毫无意外地疯狂飞涨,甚至超过了元玉光的代言费,成为了圈中女星的第一人。   事情进展到此,毫无疑问《恋恋星光》已经注定会是这一年最具代表性和全民性的都市爱情电视剧,其前所未有的火爆程度乃至于可以预见在《恋恋星光》播出后的未来三年内,都不会有能够超越它的都市爱情剧出现。   无论围观群众对两个现象级超人气明星强强合并所带来的收视狂潮持什么看法,总之电视台乐得合不拢嘴,投资方也赚得体钵满盆,在《恋光》大结局播出的第二天晚上,剧组就举办了一场豪华盛大的庆功宴,邀请了所有的主创人员和工作人员参加,薄荧也不例外,这部戏对她有着重要意义,此次庆功宴她当然不会缺席。   晚上九点刚过,一辆白色保姆车停在了庆功宴举行的场所清和大饭店正门外,无数的狗仔和记者认出了这辆保姆车的主人是谁,风一样地一拥而上。   薄荧在梁平和两位助理的护卫下开门下车,带着微笑朝两边疯狂谋杀胶卷的记者挥了挥手,然后微笑着在闪光灯的夹道欢迎下快步走进了饭店。   除了薛洋安以外,所有主创都来参加了这次庆功宴,在宴会上薄荧被推举去倒香槟塔,推脱不下,薄荧只有肩负了这个重任,随着金色的酒液从上往下缓缓倒满每一个酒杯,人们也跟着欢呼起来,宴会的气氛瞬间被推向了高\\潮。   杯觥交错间,黎露举着酒杯来到薄荧面前,她看起来脸色和平常无异,但是眼睛里不同寻常的明亮却在显示她已经喝了不少,她一上来就先给了薄荧一个大大的拥抱:   “《恋光》今天的成功你功不可没,谢谢你,证明了我的选择是正确的。”黎露抱着薄荧,在她耳边亲昵地说道。   薄荧不太习惯和她突然这么亲密,好在只是两秒后,黎露就离开了她的身体。   “提前恭喜你了,未来的四小花旦榜首。”她冲薄荧举了举杯。   “谢谢你,借你吉言,希望如此。”薄荧举杯,和黎露的酒杯轻轻一碰,两人相视一笑。   “露露。”一个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董行瑶扭着她的纤纤细腰翩翩而来,在薄荧面前用示威的表情挽住了黎露的手臂:“露露,你怎么丢下人家不管这么久?你不是答应要把那个王大制作人介绍给人家的吗?”   黎露朝薄荧抱歉地笑了笑:“……那我就先过去了,你好好玩。”   薄荧用仿佛对黎露和董行瑶之间的关系毫无察觉也毫无好奇一般的平静微笑送走了两人。   黎露和董行瑶离开后,薄荧将酒杯递给一个路过的侍者,穿过许多满面红光的人,走后门来到了饭店背后的花园吹风。   薄荧在一条沐浴着路灯柔和昏黄光芒下的长椅上坐下,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幽深美丽的湛蓝色夜空,空中时不时传出像是水滴掉落在滚烫的锅底上的滋地一声,薄荧将目光转向发出声音的路灯,发现那是一只不知名的蛾子扑飞在灯泡周围,时不时撞上去发出的声音。   就在薄荧出神地看着那只不断撞上滚烫灯泡的蛾子时,身后不远响起了脚步声,薄荧触电一般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往回警惕地看去。   伍蕙无措地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薄荧:“对不起……我没想吓你……”   “……没关系。”薄荧紧绷的神色迅速退去。   “我……我能不能坐在你旁边?”伍蕙低着头,紧握着衣角,用低若蚊吟的声音问道。   薄荧笑了:“当然了。”   薄荧重新在长椅上坐下,伍蕙踌躇着踱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薄荧身边。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伍蕙沉默,薄荧也就静静地仰头看着天空,七月底的夜晚闷热无风,但是薄荧不感觉炎热,也许是底子差的原因,她不论季节,体温都是偏低的,即使在盛夏里,她的皮肤也是带着一丝凉意,夏天尚且如此,冬天的时候薄荧的体温更低,需要穿比常人更多的衣服才能维持体温。   身后的饭店大厅里传来了一阵兴奋快乐的哄笑,在绝大多数人的热闹衬托下,这里的宁静就像是被世界遗弃了一样,分外格格不入。   “薄荧……对不起。”伍蕙在这时低声开口了。   薄荧的目光从空中收回,放到一旁的伍蕙身上,目光柔和而平静:“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对不起……”然而伍蕙只是低着头,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薄荧看见几滴泪水从她眼中滴落,落入地面消失不见。   薄荧平静地看着伍蕙,半晌后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背上:“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伍蕙不敢看她,双手用力握在一起,用带着哭腔的颤抖声音说:“是我把你的行程和电话号码给了路茂……对不起!”   在薄荧说话前的那十几秒里,是伍蕙一生最难熬的时刻,她不敢抬头看薄荧的表情,只能低着头泪流不断,等着铡刀落下的那一刻。   “这是真的吗?”薄荧问。   伍蕙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辨别薄荧的语气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她已经被积压了太久的负罪感击倒,除了一心想要坦白自己的罪恶外,无暇再关注其他。   “……是真的……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薄荧……对不起……”伍蕙哭着说。   “……为什么要那么做?”薄荧问。   “因为路茂是我的初中同学……高中同学……是我一直喜欢的人……对不起……”   “他向我保证过,这次不会冲动,我拒绝不了他……拒绝不了……路茂被杀以后,我还怀疑过你,我一直在想用什么办法才能接近你知道真相,所以在你邀请我加入团队时我马上就答应了,现在我得到了真相……真相就是你始终是无辜的,路茂是加害者,而我是帮凶,不论杀死路茂的凶手究竟是谁,但那绝不可能是你……对不起,对不起……每次你对我好,我就非常愧疚不安,特别是看到你的沙盘测试后,我真的很后悔……很害怕……是我和路茂把你逼到了这一步。”伍蕙捂着脸,越说越小声,声音里的哭音和颤抖越来越大:“如果不是我,你不会遭受恐惧,不会被记者围攻,不会被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观众怀疑非议……真的很对不起……”   她的忏悔声最终被哭声完全取代,连她自己都听不清了。   她多么希望能够回到过去啊,回到事情发生之前,去改变这场悲剧,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救不回路茂,也弥补不了薄荧所受的伤害,只能像现在一样伤心欲绝地哭泣,唾弃自己的软弱和无力,在累积成海的悔恨愧疚里溺毙。   头顶传来轻轻一声叹息,接着,她的头被抬了起来,薄荧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巾温柔地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   伍蕙眼中的泪水流得更加汹涌了,她拂开薄荧的手,捂着脸将额头抵在膝盖上,蜷缩着身体哭得全身颤抖不已。   薄荧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绕到她面前蹲了下来,薄荧用手抬起她被泪水弄得一片狼藉的脸,用手里的纸巾一点点擦去了她的眼泪。   “我不能……我是个罪人……我怎么能……”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伍惠痛苦的眼睛中滚落,她摇着头,挣扎着想要从薄荧手中逃脱,薄荧坚定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伍惠,看着我。”   伍惠慢慢停止挣扎,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是路茂来找的你吗?”   她睁着泪眼,慢慢点了点头。   “……警察知道吗?”薄荧看着她。   这一次,伍惠摇了头。   “我……我没有告诉警察我和路茂认识……他们不知道。路茂有一个专门和我联系的手机。”伍惠抽噎着说道:“我原本以为事情发生后,我会很快受到警方调查,但是谁也没有来找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路茂一向很谨慎,也许是他把那个手机藏了起来,警察没有发现吧……”   “你还有事瞒着我吗?”薄荧轻声问道。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伍惠拼命摇着头,眼泪从她眼眶中接二连三掉下:“……我会自首的,对不起,薄荧……我知道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但是……真的……真的……对不起……”   薄荧叹了口气,握住了她攥在膝盖上的手:“如果自首能减轻你的罪恶感,那就去吧,虽然媒体一定会再次蜂拥而来,但是梁平应该能想到什么办法……”   “对不起!我没有想那么多,我以为那是对你的赎罪——”伍惠慌忙抓住薄荧的手,急切地解释道。   “我不需要你的赎罪。”薄荧蹲在她面前,对她柔声说:“因为我已经原谅你了。”   “伍惠,人总有走错路的时候……现在你回来了,以前的事我们就忘记吧。”薄荧看着她,轻声说道:“我需要你留在我的身边,帮我应对那些看不见的危险,你愿意吗?”   伍惠看着薄荧,泪流不止,片刻后,她用力地点起了头。   薄荧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周的榜单要求只有1.5W字,所以到此已经更新完毕,明天无更新,匹萨休息一天,我考虑过是2000字日更还是顺其自然更1.5W字,后来采取了第二种办法,免得分割2000字一章分割的不合适会割裂剧情。   大家可以随便抱怨,反正多更一个字算我输【斜眼笑】   ——————————————————————————————————   临时通知!临时通知!   刚刚接到单位临时通知的我也要给你们发临时通知啦!25号至31号单位委派我去外地出差,没法码字,存稿早已告罄,这几天没办法只有请假了!这几天我会趁此机会把大纲重新梳理一遍,1号我们用更好的自己再见!   ——————————————————————————————————   看了下目前进行到的剧情点,我觉得1号回来你们恐怕会忘记前面的剧情,所以把这一段剧情讲完好了,今天挤一章出来明天照常更新,然后从26号到31号就没有更新了,么么哒   ——————————————————————————————————   这本书各种意义上都是我最喜欢的一本,虽然薄荧不是我理想中想成为的人,但是她是我倾注感情最多的一个,不出意外的话可以预料在我全部的写作生涯中,她都会是我投入感情最多的角色(顺带一提我写过的女主里面,最想成为、最憧憬的人是爱芮[《最后的魔王》女主])   这本书完结后我应该会精修一遍,然后在最后一章的有话说里详解故事埋下的伏笔,解析其中的侧面线索,算是这份考卷的参考答案吧,所以你们看文的时候可以随便猜测,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误入歧途,自己去找线索,认真看侧面描写,揣测我没有白描出来的那个意思,中文的博大精深就在一句话暗含的深意里啊,现在的部分读者习惯看小白文,线索只要不是明明当当写在那里就看不到,小甜文你一目十行没问题,这本你一目十行依旧没问题,但是这样的话你看不懂,就不要把锅盖我头上了。有时看到“女主这么久了一点变化也没有,还和以前那个小女孩一样”的评论说实话很挫败。   牢骚发过了,今后我还会继续努力的,我可以说这本书已经扑到天际了,支撑我基本上保持日更的,都是爱啊。希望你们和我一起爱这本书,爱薄荧,一起走过她的一生。 ☆、第166章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梁平狐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伍蕙急忙低下头抹去眼泪, 薄荧拍了拍她的肩膀,站了起来, 看向沿着小路走向她们的梁平。   “女士的私密谈话你也感兴趣吗?”薄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先回去了。”伍蕙站了起来, 对她低声说了一句后,埋着头快步离开花园了。   “你们谈什么?谈《蓝色生死恋》吗?”梁平脸上明晃晃写着不信两个字,嘲讽地说。   “你找我有事?”薄荧避而不答,重新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不应该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梁平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了下来:“疏忽代表着对危险的邀请, 而我和你都不想再经历大风大浪了。”   “以后我会注意的。”薄荧神情平静地望着夜空。   梁平跟着她一起看着星空,没过一会,他也被那只时不时发出兹兹声的飞蛾吸引了注意力。   “喂, 薄荧, 你知不知道飞蛾为什么要扑火?”梁平忽然扬起声音问道。   薄荧看了他一眼,梁平正以一副“你肯定不知道, 哼,你终于也有不知道的时候了”的傲娇表情看着她。   “因为飞蛾将人造光源误认为了星光或月光。”薄荧从他错愕的脸上收回目光, 神情平静地看向高高的路灯下不断围绕灯泡盘旋的飞蛾:“因为月光和星光是极远光源, 光到了地面就可以看成是平行光,只要飞蛾按照固定夹角飞行,就能保持直线前进。”   “而人造光源很近,光线是呈中心放射线状,飞蛾以为自己依旧是在沿直线飞行,实际上……”   “停, 打住,我知道你知道了,行了。”梁平黑着脸打断了薄荧的科普讲堂。   沉默半晌后,薄荧看着依旧在进行徒劳努力的飞蛾,低声说道:“……她早已被诱导,迷失了方向。”   “《Love Line》之后你要不要去出演一个智力比拼的综艺?像什么《超级大脑》之类的?”梁平说。   “送我去垫底?”薄荧笑了一声。   “随口一说而已。”梁平说:“《恋光》结束后,《LL》也快开始了,明天开始我给你放三天假,等你养精蓄锐回来,我们就进行《LL》假想情侣海报的拍摄工作。”   “我不用休……”薄荧话未说完,梁平就用不容置疑的表情打断了她:“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必须给我休息三天,多吃点,多睡点——实在闲的没事就穿好看点叫上朋友出门压马路——限女性,《LL》开拍在即,你不能弄出绯闻。”   看着梁平坚决的眼神,薄荧知道自己这次必须听从梁平的安排了。   “……知道了。”她应道。   休假的第一天,薄荧认认真真地在扁舟台做了一天的卫生。   休假的第二天,薄荧无所事事地在扁舟台看了一天书。   休假的第三天,薄荧开始考虑梁平所说的“实在闲的没事就叫上朋友”的提议,但是打开手机通讯录,薄荧实在不知道上面满满几百个名字谁能被称为她的朋友。   冒然打过去会不会被人反感?如果对方在忙怎么办?会不会打扰到对方?以及——如果被拒绝怎么办?   在通讯录上来来回回找了两遍,薄荧最后决定放下手机,在她正准备锁屏的时候,一条微信进入了她的手机:   “听梁平说你休假了,喝下午茶吗?”   薄荧看着微信界面顶头上的“刘羡”两个字,犹豫了一下,然后回复了“好”。   “去哪里?”薄荧接着输入。   过了几秒后,刘羡给她发来了一个地址。那是一个以房价高昂著称的临湖别墅区。   “……在你家?”薄荧问。   “嗯。”刘羡简短地回复道。   薄荧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讯息,犹豫着没有回复,刘羡的新信息在几秒后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下午茶的点心已经在准备了,别告诉我你中途反悔了。”   薄荧看着屏幕苦笑,片刻后给了刘羡回复:“我马上出门。”   刘羡果然把薄荧邀请到了家里。   尽管薄荧早已知道刘羡出身豪门,但刘家的奢侈豪华程度还是让她大开了眼界。   在绿草茵茵的封闭式玻璃花房里,刘羡请薄荧品尝了据说是刚从法国一家米其林餐厅挖来的大厨的手艺,可惜薄荧对吃喝不太上心,虽然在面上微笑着恭维这场下午茶的美味,但是实际上什么也没品出来。   “前段时间你突然晕倒,我让人给你入住的医院送了鲜花,没想到你连一晚都没住就出院了。”刘羡抿着红茶,用精明的目光看着薄荧。   “谢谢你的关心,因为检查没有大碍,所以就没有在医院多呆。”薄荧笑了笑:“就这样都有说我‘情况危急’的媒体呢,如果再住上一晚,还不知道他们能写出什么来。”   “记者都爱捕风捉影。”刘羡笑了一下:“我拍《奇葩》的那几个月,绯闻男友都多了十几个。”   薄荧抿嘴笑了笑。   “你呢?你和李阳州的的绯闻是真的吗?”刘羡问。   “……李阳州?”薄荧愣了愣:“我和李阳州有绯闻吗?”   “当然有了,你的CP集合起来都能打几桌麻将了。”刘羡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过这里面我只觉得李阳州和林淮有点可能……对了,还有那个唱歌的——时守桐。”   “记者都爱捕风捉影。”薄荧用刘羡自己的话来回答她。   “所以呢?这些都不是真的?”刘羡问。   “不是真的。”薄荧低头喝了口茶。   “时守桐也不是?”刘羡继续追问。   薄荧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她笑着抬头看向刘羡:“当然不是了。”   “你别介意,我只是觉得像你这么漂亮的人还单着太奇怪了。”刘羡笑道:“如果我是男人,早就朝你奔来了。”   薄荧笑了笑,将话题引向另一个方向:“听说你是在美国长大的,美国好玩吗?”   “有钱的话,哪里都好玩。”刘羡说:“读完硕士以后本来我是想留在美国的,结果却被我爸连哄带骗地给弄回了国。”   薄荧笑着看着她。   “原本我以为娱乐圈有点意思,试了以后发现也就那样。”刘羡耸了耸肩:“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奇葩》就是我的唯一一部也是最后一部作品了。”   “那真遗憾,我还期待着和你共同出演一部影视剧呢。”薄荧说。   “共同出演不大可能了,作为投资方和你的名字出现在同一部作品里倒是有可能。”刘羡微笑。   “好呀,那刘大制作人一定要钦点我为女主演。”薄荧半真半假地笑道。   “那还用得着说吗?女二号的待遇可请不来你。”刘羡笑着说。   三个小时后,刘羡派管家送走了薄荧。   薄荧和管家走出花房后,花房一侧的木屋从里被打开了,一个俊美的年轻男人迈着修长笔直的双腿从里缓缓走出,他穿着一套普鲁士蓝的休闲西服,肩宽腰细,身材高挑瘦削,乌黑的短发下是一双透着寒气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写着生人勿进几个字。吴旭彬跟在他后脚走出木屋,他双手插兜,脸上露着莫测的微笑。   刘羡笑着看着两人:“这下满意了?”   “我说了不算。”吴旭彬笑着看向身旁的人:“傅哥,你满意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傅二代千呼万唤始出来。   就这样啦,我们1号再见。 ☆、第167章   傅沛令没有回答吴旭彬的话, 他走到刘羡对面, 一分钟前还坐着薄荧的欧式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谢谢,你的人情我记下了。”他说。   “不客气, 我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刘羡眯起眼, 露出宛若狐狸般的精明微笑。   无人搭理的吴旭彬自己找来一把扶手椅,加入了后下午茶时光。   “晚上有没有安排?我把郑风和罗泾叫上,大家好好玩一场?”吴旭彬优雅地架起二郎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香烟盒,打开后递向了傅沛令。   傅沛令摇了摇头, 示意不抽:“别告诉他们我回来了,我呆不了多久,七点就要乘飞机回英。”   “走这么急?”吴旭彬收回手, 自己拿出一根香烟点燃。   “英国有我爸的人。”傅沛令言简意赅地说道, 没有详细解释。   吴旭彬已经了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涂鸣在那里还好吧?英国还有没被他泡过的金发碧眼美女吗?”吴旭彬打趣道。   “在泡完之前, 他就腻了,现在他更偏爱棕发棕眼的意大利女人。”   “让他小心一些, 国外堕胎可没国内这么方便了, 别弄出人命了。”吴旭彬玩笑道。   “晚了,他已经和地下黑医熟成朋友了。”傅沛令笑了笑。   吴旭彬笑着抽了一口烟,然后看向刘羡:“羡羡,你能替我去把放在你卧室床头的那个本子拿来吗?”   刘羡白了他一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吧,你们慢慢聊, 我去看看你的空气本子是不是真的存在。”   看着刘羡离开花房后,吴旭彬才笑了笑,重新开口:“和她比起来,我才发现以前的女朋友们都是多么乖巧听话。”   “有舍就有得,她比你的前女友们聪明多了。”傅沛令说。   “……说的也是。”吴旭彬笑着问:“上午连着两场董事会你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和你那时的感受差不多。”傅沛令说。   “但是拿到股份的时候,还是觉得没有白受累。”吴旭彬说:“原本我以为你要到大学毕业才能沾手集团事务,是什么让他们改变了主意?”   “时局不一样了。”傅沛令淡淡地说:“既然已经注定要上战场,那么早一天入场也就意味着早一天成长,我已经算是来迟了。”   吴旭彬抽了一口手中已经燃到一半的香烟,慢慢吐出烟雾后,平静地说:“让我猜猜,是因为逸博去年开始的扩张行为吧?”   “逸博很早就进军了文化娱乐产业,但是规模很小,只是一个试验性决策,秦昭远对这个版块不重视,逸博影业的内部结构也有些问题,所以逸博影业一直没有发展起来,直到……”   “直到秦昭远把逸博影业这条线交给了秦焱。”吴旭彬笑道:“这位从去年开始接手逸博集团业务的秦家小儿子已经成了我爸养私生子的最佳开脱理由了,他总以为自己的私生子也能和秦家的私生子一样惊才绝艳呢。”   “就算是,你也能让他提前夭折了。”傅沛令握住面前的茶杯,慢慢磨砂着杯沿。   “哪里,我当然要好好施肥养育了。”吴旭彬嘴角带着一抹笑容,漫不经心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女人、金钱……哦,现在还有白\\\粉,毕竟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怎么能够狠下心来拒绝他呢?”   “你真是一个好哥哥。”傅沛令扬起嘴角。   “我也这么觉得。”吴旭彬也笑:“下辈子要不要来做我的弟弟啊?”   “敬谢不敏。”   “还是说回秦焱吧,秦兆远把逸博影业交给秦焱也就是十七个月的时间,秦焱就能让一个持续亏空的不良资产起死回生,从商业天赋上看,秦焱或许还赶不上他大哥,离他父亲更是还有一光年的距离,但是这实力已经不容小觑了。”吴旭彬随手把燃尽的烟头扔进了刘羡剩着半杯茶的茶杯里,烟头被茶水淹没,慢慢萦绕起丝丝灰白色烟雾。   “一个儿子有能力是好事,两个儿子有能力,不一定是坏事,但是一个儿子和一个私生子都有能力……”吴旭彬意味深长地看向傅沛令。   “帝国往往都是从内开始腐朽的,我们在防御之余,只要看准时机,在大厦将倾的时候……”傅沛令松开握着的茶杯,微微抬起了手,他的手骨节分明,指骨纤长,在透明花房散射进来的阳光照耀下洁白如玉。   那根手指在茶杯上轻轻一推,茶杯往前挪动一步,浅红色的茶水猛地晃荡起来。   “希望那两人不会让我们等得太久。”吴旭彬露出微笑,金边镜框背后的漆黑眼睛里闪着蝮蛇一般的寒光。   刘羡回来的时候,花房里已经没了傅沛令的身影。   她走向依然坐在茶桌前的吴旭彬,嗔怪地说道:“他走的时候你怎么没告诉我?你叫管家送他了吗?我还没让他给傅伯父问个好呢。”   “用不着那些。”吴旭彬姿态优雅地翘着腿,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机,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要是想讨好他,送一张薄荧的独家签名照比问一百个好都有用。”   刘羡走到吴旭彬面前,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没学着人家的长情?”   “怎么?想从我这小轿车换乘豪华超跑了?”吴旭彬放下手机,笑着揽住她的腰。   “可我就喜欢乘你这破小车。”   “你想乘多久乘多久。”吴旭彬笑道。   “你和傅沛令这么好,当初和他一起去英国的怎么不是你?”刘羡问。   “宝贝,他在国内需要一双有智慧的眼睛,这个任务,你觉得除了你老公还有谁能胜任?”吴旭彬伸手把刘羡落在脸颊边的头发别到脑后。   “臭不要脸。”刘羡嘁了一声,眼睛一转,忽然看到了吴旭彬扔在茶杯里的烟头。   “你怎么能把烟头扔在我的茶杯里!你——”她刚刚生起气来,忽然看到另一杯茶杯,哑了片刻后,她吃惊地说道:“他把那杯剩茶喝了?”   吴旭彬笑了起来,看向那杯已经空了的茶杯:“是不是很可爱?”   “……gay里gay气。”刘羡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星期后,薄荧因为《奇葩去哪儿》入围了年度最佳综艺而来到了金牡丹颁奖晚会。   而最终的结果也没有出人所料,《奇葩》创造的逆天热度和超高收视率让它成为本年度的最佳综艺,刘羡已经决定退出娱乐圈,所以当晚的颁奖典礼没来,其余四人,包括薛洋安在内都无一缺席,获奖感言和登台顺序一样,都是提前定好,薄荧在此之前一直坚持的是自己写感言,唯独这次,她把这事交给了公关团队。   资历最老,份量最重的王伦走在最前面接过了颁奖嘉宾递来的奖杯,向主持人道谢以后,王伦转过身来走到四个人中间,先是抱了抱李阳洲,然后又抱了抱薛洋安,神情百感交集。   “辛苦你们了。”他对每一个人都真诚地说。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金牡丹颁奖典礼就是《奇葩》五人最后一次同框的机会了,说不舍得是假的,节目组虽然用心不良,但是他们五个人之间却没有什么龌蹉,就连怼天怼地的薛洋安,熟了的人都知道他就那脾气,真要说恶意,薛洋安连节目组的十分之一都赶不上。   每个人都抱了抱身旁的人,薛洋安不例外,薄荧自然也不例外,她看着朝她转过身的李阳洲,笑着张开手。   李阳洲上一秒才抱了王伦,手还是张开的,他下意识地转过身来抱另一边的人,看见张开手臂的薄荧却反而迟疑了。   “难以入眼到抱不下去?”薄荧玩笑道。   她的声音通过耳麦传递出去,响在宽阔的环形大厅里,台下一片善意的笑声。   李阳洲微微红了脸,嘟哝了句什么,薄荧没听清,台下的观众更没听清,李阳洲像蜻蜓点水一样环了环薄荧,肢体接触还没一秒钟就飞快地闪开了。   所有人都抱完以后,王伦谦让了几遍,第一个走到了话筒前发表获奖感言,按照他们的登台顺序,包括薄荧在内的四人都依次发表了获奖感言。   作为头阵的综艺大赏颁完以后,接着就进入了电视剧颁奖环节。   今年的候选影帝之一是薄荧的熟人,不过不是林淮——而是陈冕。   “……今年摘得视帝桂冠的就是——”在颁奖嘉宾拖着声音大大地吊了观众一阵胃口后,终于宣布了得奖人是谁:“在《群众的名义》中展现深邃演技的陈冕!让我们掌声恭喜陈冕!”   薄荧坐在综艺人的区域,笑着鼓起掌来。她知道作为曾经和陈冕合作过《地狱与玫瑰》的她十有八\\九会被切到直播镜头里,所以第一时间就露出了衷心的微笑,笑望着陈冕鼓掌。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她的脸部特写的确被放到了颁奖台正墙上的大荧幕里。   陈冕看着大荧幕里的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朝她看来,薄荧的视线和他对上,陈冕的目光复杂不已,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愧疚。   他们的对视只有短短一秒不到的时间,陈冕微笑着对她点点头,然后就一如往常地收回目光,快步走上了颁奖台。   薄荧的特写从大荧幕上消失后,她的微笑也淡了下来。   金牡丹奖项全部颁发完以后,所有受邀明星从专门的通道离开或前往金牡丹晚宴,梁平从另一边走了过来,让她参加之后的晚宴。   “我刚刚得知金牡丹还邀请了真田雅人来参加晚宴,他是今年日剧学院赏的评委之一,如果你能得他赏识,往近了说,刚刚在日本热播完的《超越青春》被提名日剧学院赏的几率更大,往远的说,他和白木秀明一样,或许能成为今后你进军日本的关键。”   “我知道了。”薄荧说。   作者有话要说:  ——————————————————————————《八条大长腿》新文案——————————   GIN,一个以天籁之音从国内最大最热选秀节目中脱颖而出的美丽混血少女。   对观众来说,GIN有着天使的歌喉,恶魔的身材,精灵的面孔,但对她的前男友们来说,GIN只是一个有着无限原谅套餐的人。   爱我,你怕了吗?   ——————————————————————————————————————————————   新文案是不是更简洁更清新脱俗了[doge] ☆、第168章   薄荧和梁平从专用通道走进了灯火辉煌的宴会大厅。   他们来得算早, 但是已经有不少衣着光鲜, 妆容精致的明星们三三两两地包围在了制片人和导演周围殷勤热聊。梁平带着薄荧找到了那位真田雅人,和那些如同香饽饽的国内制片人及导演比起来, 真田雅人身边就显得孤单多了, 他站在自助餐台前,专心致志地挑选着食物,其神圣的表情让他像个严苛的美食家,而不是一个在日剧圈举足轻重的重要人物。   梁平对薄荧扬了扬下巴,薄荧了然, 从附近端着盘子的侍者那里拿了一杯红酒,带着得体的微笑朝他走了过去。   然而她还没走到一半,金牡丹的评委们就从另一道门鱼贯而入, 十分相熟地把真田雅人围了起来。   这个时候再过去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了, 薄荧无奈停下了脚步。   “薄荧。”就在这时,薄荧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成熟男人低沉的声音。   她已经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薄荧准备好无懈的微笑,慢慢转过了身:“陈叔叔。”   他点了点头, 然后就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 陷入了沉默。   “恭喜陈叔叔,继影帝之后,又加冕了视帝头衔。”薄荧微笑着祝贺。   “是啊……”陈冕对这个话题显得心不在焉,薄荧明明已经递出了话头,但他还是让它中断了,沉默半晌后, 他踌躇地开口: “这几年……你过的怎么样?”他试探地看着她。   “我过的很好。”薄荧说。   “那就好。”他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后低声说道:“……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那部电影,今天会不会不一样。”   薄荧沉默着没有说话。   “……现在你后悔接拍那部电影吗?”陈冕问。   “不,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薄荧开口,坚定沉着,毫无迟疑。   “……那就好。”陈冕沉默片刻后,再次说道。   两人再度陷入难言的缄默,许久之后,陈冕张了张口,似乎想要结束这场谈话的时候,薄荧忽然问道:   “戚阿姨还好吗?”   “她挺好的。”陈冕似乎就等着薄荧问这句话,脱口而出道:“其实她这几年都有关注你的情况。”   薄荧看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   “有时间的话,回去看看吧,她现在一个人住。”陈冕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再说什么,离开了。   陈冕离开后,薄荧依然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   “沙儿站这儿干嘛呢?”一个含含糊糊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薄荧抬眼望去,发现是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李阳洲在蹙眉对她说话。   薄荧猜他那句话原句应该是“傻站在这儿干嘛”。   “没什么。”薄荧笑了笑,朝他走了过去:“你拿的东西看起来挺好吃,在哪里拿的?”   “就那边,我带你去。”李阳洲牛嚼牡丹似的咽下嘴里的食物,十分有责任感地主动领着薄荧往他说的自助餐台走去:“那些人都是傻子吗?来宴会不吃东西,拿杯酒也不喝,杵在那里给谁看?”   “吃多了小腹会鼓起来的,明星要注意形象。”薄荧说。   “那你不用担心。”李阳洲瞥了一眼薄荧的小腹:“你再瘦就要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   “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薄荧笑道。   “反正快了。”李阳洲咕哝道。   李阳洲把薄荧领到自助餐台后,自己暴风吸入了手上盘子里剩下的食物,然后一边给薄荧介绍他觉得好吃的食物,一边接二连三地往自己的盘子里夹放吃的。   “……你胃不胀吗?”薄荧问。   “不啊,这才刚开始呢。”李阳洲夹着一块红亮亮的叉烧肉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她。   薄荧心情忽然就轻松了起来,她拿起一个空盘,笑着对李阳洲说:“再给我推荐一遍吧,我也要试试你说的这些究竟好不好吃。”   晚宴进行到快尾声的时候,薄荧碰见了正在和当地电视台高管谈笑风生的罗妙怡。   薄荧本想装作没看见,但是罗妙怡的视线已经和她撞上,薄荧只有对她举杯笑了笑。   罗妙怡和面前的电视台高管笑着说了句什么,抬脚朝薄荧走来。   “恭喜你拿到第一个综艺大赏。”罗妙怡笑着对薄荧说。   “这是大家一起拿到的,”薄荧微笑回应,一语双关地说:“其中也有罗PD的很大功劳。”   “有没有打算参演第二季?第二季的出场费我可以在第一季的基础上再给你增加两千万。王伦和孟毅行都已经答应出演第二季了,其他人还在接洽中,如果你愿意出演,想必对说服其他人也有很大帮助。”罗妙怡说。   “谢谢你的邀请。”薄荧露出抱歉的笑容:“我也很想参演第二季,可惜经纪团队为我制定的发展计划是一年只拍两个常驻综艺,你知道的,《LL》马上就要开拍了……”   “太可惜了,我会再向你的经纪人提出邀约,看有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在第二季开拍之前,欢迎你随时改变主意回来。”罗妙怡亲切地说。   “好,没问题,谢谢罗PD赏识。”薄荧也同样亲切地微笑着应答。   她们就好像真正的朋友一样,气氛融洽的谈笑风生,薄荧丝毫不怀疑罗妙怡早在谈话开始前就猜到了她的回答,罗妙怡不是一个会做徒劳事的人,她这么做,无非就是为还没开拍的《奇葩》第二季积攒一点话题罢了。   罗妙怡离开后,薄荧端着酒杯走向会场一角,给正在和几名制作人热情交谈的梁平使了个眼色,梁平找了个由头暂时中止了谈话,朝着薄荧走了过来。   “走,我给你介绍几位电影制片人……”   梁平话未说完,薄荧就打断了他:“让公关部做好准备,罗妙怡可能会把《奇葩》第二季不能原班人马出演的锅扔我头上。”   “第二季还没开拍就想着炒作了,真是个戏精。”梁平轻蔑地撇了撇嘴角:“我马上联系伍惠。”   第二天早上,快接近中午的时候,《奇葩》官方微博公布了万众瞩目的第二季出演人员,除了王伦和孟毅行依旧出演第二季以外,包括薛洋安在内的其他四人都将被新成员替代,如同薄荧所料,这条微博虽然没有直接表明态度,但是字里行间,都在诱导期待原班人马出演第二季的人们认为,薄荧是最先从完整六人里退出的那一个。   因为有了薄荧的提醒,薄荧的公关团队第一时间就介入了舆论,在舆论引导下,大多数的观众虽然感到遗憾,但都理解薄荧“不得不退出节目”的决定,薄荧自家的粉丝更是拍手称快:   “管你第二季谁出演,只要这个撕逼节目没有我荧就行,蹦极跳水负重爬楼,薄荧为了你们节目什么都做过了,结果你们在最后一集里那么对她?WTF??薄荧退出《奇葩》我是一万个支持。”   当然,也有对此口出恶言的:   “早就不想看见你了,快滚回去治你的精神病吧。”   在观众们还在为《奇葩》第二季不能看见原班人马而感到遗憾的时候,薄荧已经在上京市开始拍摄《LOVE LINE》先行集了。   所谓先行集,就是第一集播出之前在网络上公开的0.5集,通常是作为宣传和预告存在,从第二集开始,就转而采用在片尾播出下集预告,而非网络公开了。   薄荧现在站在电视台的摄影棚里,身旁是《LL》的其他九位常驻嘉宾,除了时守桐以外,这九人里薄荧还有一个熟人,那就是合作拍摄过《超越青春》的白泽和,白泽和和罗莎分手后人气不降反增,如今已是远远火过因为“隐藏摄像机事件”而走了下坡路的前女友罗莎,这次出演《LL》,据媒体报道的情报来看,白泽和的出场费仅次于薄荧和时守桐,虽然还没有分配CP,但是按照咖位大小,他们三人自然被安排到了中心。   在十名嘉宾的右手面,十张独立的桌椅被摆成环绕的圆形,每张桌椅上都有一个小小的用途未名的机器。   薄荧原本以为十个人会各自分组进行拍摄,没想到节目组却将大家聚集到了一起,就在薄荧猜测节目组要搞什么花样的时候,节目组宣布了《LL》的基础规则:   “《LOVE LINE》是一档推崇真实和自由、观测明星们在恋爱中真实表现的真人秀节目,我们没有剧本,只会为你们选择约会地点,同样是海边,你们既可以在沙滩上发呆聊天,也可以选择爬树下海。为了追求真实和自由,我们每一期的假想情侣都是自由搭配的,由你们自己决定这一期要搭配的对象是谁。”总PD叶欢站在制作团队众摄影师和作家之间,对每位嘉宾说道。   叶欢的话一出,其他人还没有表示什么,时守桐忽然走出了队列,暗含怒意的眼睛直指叶欢:“你在耍我吗?”   薄荧知道他在为什么生气,因为时守桐在此之前,甚至包括她自己,都一直以为《LL》的假想情侣搭配是开拍前就已经确定。因为时守桐向她传递的信息就是他们会是假想情侣,所以薄荧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现在想想,节目组的确从来没有和她说过假想情侣是已经确定了的,时守桐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   叶欢挥了挥手,示意拍摄暂时中断,他走到时守桐身边对他赔着笑耳语了几句后,时守桐脸色稍霁地走回了嘉宾队列。   叶欢拍了拍手,若无其事地对所有人说:“没事啊,一点小误会,刚刚那段会剪掉,我们继续!”   薄荧在这时也不方便说什么,只是看了时守桐一眼,她收回视线的时候,正好撞上一旁白泽和似笑非笑的目光,薄荧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撤回视线。 ☆、第169章   “请大家先随意在面前的桌椅前入座, 没有规则, 想坐哪里就坐哪里,我们会在之后宣布游戏规则。”拍摄再开后, 叶欢看着众人说道。   嘉宾们识相地忘记了刚刚发生的小插曲, 一边说说笑笑地打热气氛,一边在十张桌椅前陆续坐了下来,薄荧选了一个既不处于边缘,也不处于中心的位置,时守桐见她选择后, 立马选了她身旁的那个座位坐了下来。   叶欢见所有人都选择了座位后,立马示意工作人员上来帮嘉宾们连接上面前的小机器。   “这个仪器会记录接下来你们全程的心跳频率,我刚刚说过, 我们要通过先行集来确立假想情侣的组合, 但是这句话并不准确,实际上真正为你们做决定的, 是你们自己。”叶欢说:“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一个‘想要和TA组成假想情侣’的对象吧?请你们在面前的白版上写下这个人的名字。”   旁边的时守桐话音未落就刷刷刷在白板上写出了答案,其他嘉宾也不乏马上就写下答案的, 但是大多数人, 都还是谨慎地互相打量着,从对方的神色里接收情报。   薄荧没有像时守桐那样马上提笔写下答案,但是她也没等太久,看见大多数人都开始提笔的时候,她也翻开了面前的白板,在上面写下了时守桐的名字。   “叶PD!我提议大家写完后都看着自己写出的名字一分钟!”一名歌手出身的女嘉宾唯恐天下不乱地举手提议道。   “这个好!我也同意!”马上有嘉宾附和道。   其他嘉宾也觉得这个提议很有趣, 于是提议就被叶欢通过了。   所有人写完名字,又看着自己的白板一分钟后,叶欢才让大家依次公开了答案。   时守桐写了薄荧的名字,薄荧已经有所预料,她没有料到的是,在场五位男嘉宾里,剩下的四位有三位都写了她的名字,其中也包括了白泽和。   这就有些尴尬了。   这时候要不自嘲,要不就让别人玩笑解围,如果只是不好意思的笑?那就等着一次性得罪在场除她以外的全部女嘉宾吧。   好在十位嘉宾里身份多样,既有歌手演员,也有模特和主持人,主持人出身的刘涵是唯一一位没有写薄荧名字的男嘉宾,在提笔写出答案之前,他就通过观察其他人的神色掌握了许多情报,避开了现在的尴尬局面,同时他也是一位圆场的高手,在他的帮助下,薄荧自我打趣了几句,总算将一个可能会造成不和的火星给及时掐灭在了摇篮里。   “工作人员刚刚监测了你们的心率,在写下名字时,心跳最高的是时守桐每分钟跳86次,之后的一分钟凝视环节中,心跳最高的依然是时守桐,达到了每分钟94次。”叶欢说道。   嘉宾们都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时守桐则一脸若无其事的坦荡笑容,薄荧没有发表看法,只是笑了笑。   “在第一轮选择中搭配成功的是时守桐和薄荧,两人请放下白板。”叶欢说。   配对环节又进行了几轮后,剩下的八人终于全部配对成功,第一期的配对就算是正式定下了,薄荧和时守桐,白泽和和一个人气小花,另外六人也各自找到了这一期的“恋人”。   “为了让你们在第一期对包括但不限于’恋人’的嘉宾产生更多了解,第一期我们采用了团体约会的办法,将会在郁南省某座能够看见绝美日出的山峰上进行两天一夜的露营约会,请男女嘉宾各自准备好要带去旅游的物品,拍摄一旦开始,节目组除了必要的医疗和安全帮助外,不会提供任何额外帮助。”叶欢通知道。   “露营不错啊,我还从来没有露营过呢,你呢?”时守桐兴高采烈地转过头来和薄荧说话。   薄荧笑着摇了摇头。   “我已经有好多想法了。”时守桐的目光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既兴奋又期待地直直看着薄荧:“我一定好好准备,让你大吃一惊。”   时守桐话音未落,又连忙补了一句:“当然,是好的大吃一惊啊。”   他们的对话被胸前毛团一样小小的收音器一字不漏地收了进去,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他们一定会因此登上微博头条,但是现在不同,此刻,他们就是情侣啊。   不用担心会被伤害,仅仅在真人秀拍摄时恋爱的情侣,镜头一关,他们就又回到了不似前后辈也不似朋友的暧昧关系。   “好。”薄荧笑着说:“我等你。”   “刘涵来拍板吧。”叶欢随口说道。   拍摄到这里就暂时告一段落了,刘涵拍板后,叶欢让嘉宾们休息了几分钟后,又把分成情侣的嘉宾们依次一个个地喊到一个小房间里去接受采访,薄荧拍了《奇葩》后,已经对真人秀的模式有所了解了,这段采访视频大概会被剪到哪儿她也大致有些猜想,要不就是第一集假想情侣们互动的时候,要不就是先行集里他们亮出白板选择搭配对象的时候,这两处是最合适插入采访煽情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这个猜想是否正确,但至少她猜准了节目组的采访内容。   “说说你为什么会选择时守桐吧。”   俗套但早有预料的问题。   薄荧坐在纯色背景的采访间里,将早已准备好的回答娓娓道来。   “因为同个公司的关系,我和时守桐本来接触就挺多,也算了解他这个人吧,在我印象中,他总是充满活力、幽默阳光,和他在一起很开心,这就是我选择他的原因。”   “在现实生活中,你的择偶标准是什么呢?”   “我以前说过,没有某种固定的标准,被我喜欢上的人就是我的理想型,如果一定要选出某个特征,那么……”薄荧顿了顿,嘴角微微提了起来:“我喜欢人格上强大的人。”   “能不能详细说说,什么是人格上的强大?”   “不会被生活打倒,坚定自信,能够坚持自己想法的人。”   “你觉得我们的五位男嘉宾里,谁最接近你的这个标准?”   薄荧笑了笑:“不熟悉的男嘉宾我不便评价,但是我合作过的时守桐和白泽和都是这样的人,时守桐更坚定,做下的决定不会轻易更改,白泽和更不容易被打倒,因为他懂得变通。”   “最后再对你第一期的男友说点什么吧。”   薄荧望着镜头,微微歪头一笑:“要让我开心哦,我的男朋友。”   镜头一关,摄影师立马遭到了打趣:   “哎哟,我们的摄影师脸好红啊。”身旁的作家拍了拍摄影师的肩,腼腆的摄像师红着脸不敢看薄荧。   薄荧笑着从吧台椅上站了起来,对所有工作人员点头示意道:“辛苦大家了。”   “也辛苦你了,薄荧。今天的拍摄结束了,你有事的话就先走吧。”叶欢友善地说道。   “谢谢叶PD,我先走吧,如果有镜头要补的话可以联系我的经纪人。”虽然补镜头这种事很少发生,但是说一说表个态刷点好感还是可以有的,薄荧说了这句话后,叶欢果然更高兴了:“一般不会的,你放心走吧。”   薄荧笑着和他道别后走出了采访间,遇见了等在外面下一个接受采访的时守桐。   “我拍完了,还有别的拍摄计划,要先走一步。”薄荧对他说:“下期见。”   “下期见?中间不能见吗?”时守桐撒娇道。   “你还要准备第一次演唱会的事呢,排练就够你忙了,加油吧。”薄荧给他打气。   时守桐撇了撇嘴,无奈地放走了薄荧。 ☆、第170章   薄荧从摄影室里出来后, 马上坐上了最近刚换的豪华宽敞的奔驰MPV, 白色小保姆车被宽敞豪华的大保姆车取代,车里不仅座椅能360°旋转, 还自带了升降圆桌, 六米的车长足够薄荧带上更多的工作人员同车,按照梁平的说法,这是鸟枪换炮,她的地位提升了,其他东西也要一并提升才能符合她的档次。   她的新保姆车原本应该是另一款, 大风演绎为了奖励她这几年为公司创造的利益,给了她一个换车的大红包,但是梁平认为她如今已经是不输元玉光的超一线明星了, 要换自然就要换最好的, 所以由他做主,从薄荧的个人账户里扣钱, 加上公司发的购车费,买了奔驰新出的这一款MPV。   薄荧已经习惯由梁平来主宰她的银行存款了, 她对钱不太上心, 银行存款在她眼中就是一个单纯的数字,和她挣的钱比起来,薄荧自己花出去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银行存款的减少通常是置装费、公关费、身后所有工作人员的工资福利开支费,虽然用的多,但是薄荧挣得也多, 有时看着存款数字慢慢少下去了,但是很快又会因为有新的进账而猛地窜起来。   如果不是做了艺人,薄荧恐怕会找一个能够在家进行的工作,当山顶洞人,用白煮蛋和水煮菜对付一辈子,然后在某一天不为人知的死去吧。   这样一个人,即使她如今月入千万,有些事也不会改变,钱这个东西,在能够糊口以外,对她是没有意义的。   和恨不得在金库溺死的梁平不同,她追求的东西从来就不是物质。她也想在某种东西里溺死,但那不是金钱。   有的时候她会想,如果是金钱,反而好了。   可惜那是金钱买不到的东西。   上车后,梁平扔给她一本剧本:“你的新电影,看看怎么样。”   薄荧看着剧本封面上简简单单的“祸国”两个字,慢慢翻开了扉页。   “这是大风演绎的首次自制电影,谢静嫣为了试水自制影视,请的著名编剧为你量身定做的一部古中国宫廷电影,近年来市场上古代背景的电影几乎销声匿迹,投资人赔怕了,但是谢静嫣认为有你的加入,电影的票房至少可以维持个保本,作为试水之作,你是她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我建议你以此作条件,要求和她提前续约,借此重新拟定一份经纪合约。”梁平说。   薄荧抬头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你建议我去敲诈你的雇主?”   “一,这不是敲诈,这叫提出合理的协商,你真的觉得以你现在的咖位和为公司创收的巨额利润,依旧四六分成合理吗?二,我的雇主?”梁平说:“没了你,大风演绎就是一个二流经纪公司,我当然知道要站在谁那边。”   话说的漂亮,薄荧却知道他提出这个建议的最大目的恐怕还是自己,毕竟薄荧和公司的分成比例高了以后,作为经纪人的抽成也会水涨船高。   “当然了,我不会叫你去做这件事,交给我就好。”梁平说。   “你想改成什么分成比例?”薄荧问。   “一九分最好……不过我们还是别把他们逼急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上面那个人我们得罪不起,就二八分吧。”   就薄荧所知,元玉光和银河娱乐的分成就是一九,当红的女明星和经纪公司的分成通常在三七和二八上,如果梁平向谢静焉提出薄荧要续约,谢静焉应该高兴都来不及,至于提高分成这个问题,倒是无关大雅,梁平只是让注定会到来的那一天提前了两年来临而已,要真等到两年后再来谈续约,变数太多,谁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大风演绎还能不能留住薄荧。   “嗯。”薄荧看着手中的剧本说。   一周后,《LL》的第一集正式开拍,梁平要去大风演绎和谢静嫣摊牌,薄荧自己带着两个助理乘飞机飞到了郁南省,刚出登机口,她就淹没在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里。   机场的保安在两边艰难地维持秩序,那些疯狂的粉丝呐喊的除了自己的名字,还有时守桐的名字,薄荧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手就把她牵了起来。   周围的尖叫声猛地拔高,似乎就要掀翻整个机场屋顶。   “快跑。”时守桐满脸兴奋的笑容,牵着她就往机场出口跑去。   薄荧下意识地回头朝被抛下的伍惠和程娟看去,她们两人却已经被淹没在人潮里了,几个扛着摄像机,应该《LL》所属的随行摄影师正奔跑在他们身后,追着拍摄。   “我穿着高跟鞋……”薄荧话未说完,她就被时守桐拦腰抱了起来。   这一次,身后的尖叫声是真的要掀翻屋顶了。   时守桐抱着薄荧跑出机场后,立马把她放进了停在机场出口外的一辆貌不惊人的中型商务车里,随后他也上车关门,薄荧的目光从车内《LOVE LINE》的条形宣传海报移走到坐在副驾驶,转着身拍摄他们的摄影师上,再自然地移回时守桐身上。   节目组似乎不打算等落在后面的几名摄影师,指示司机直接发动了汽车。   “接机是你准备的惊喜吗?”薄荧微笑着看着时守桐。   “你感到惊喜了吗?”时守桐一脸笑容地反问。   “惊喜到差点心脏停跳了。”薄荧半真半假地说。   “别担心,我学过医疗急救知识,人工呼吸的技术很好。”时守桐认真地说。   薄荧避开最后一句,接上了他的话题:“你学过急救?”   “高中的时候学校组织学习的,我们那学校是当地有名的‘演习学校’。”时守桐滔滔不绝地说:“还有什么地震演习、失火演习、防恐演习、水灾演习——鬼知道连一个大点的湖都没有的山城高中为什么要学习怎么用手边材料绑救生筏。”   薄荧笑着一路和他闲聊,很快就度过了车上的三十分钟路程。   商务车停下后,薄荧和时守桐下车,转移到了节目组租借的商务大巴里。   车内的嘉宾们都已经到齐,看样子薄荧这组是来得最迟的,薄荧察觉到这个事实后,马上抱歉地笑着开口:“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我们也刚到。”一名男嘉宾说,其他嘉宾也附和着说薄荧没有迟到。   “薄荧!坐这里,坐这里!”白泽和的“女朋友”——艺名安安的人气小花一边拍着前面的无人座椅,一边热情地朝薄荧招手。   盛情难却,薄荧走了过去,时守桐见此也跟了上来,两人在安安和白泽和的前面一排坐下。   见所有人都坐好,开车的司机启动了汽车,朝着这次拍摄最后的目的地云顶山开去。   安安就像是锁定了薄荧一样,从上车开始,一直到抵达目的地所有嘉宾下车,她都叽叽喳喳地围绕在薄荧身边,说了不少俏皮话,不仅吸引了摄像机的目光,也吸引了车上其他嘉宾的目光。   时守桐对她的幽默俏皮视而不见,只热衷于和薄荧说话。   薄荧不知道安安是不是想吸引时守桐的注意力,但从结果来说,时守桐的确被她吸引了,薄荧能看出来时守桐在强忍他们的对话被安安频频打断的不耐,而他强忍不耐的原因是因为车内有四台摄像机在从各个角度拍摄他们。   所以车一停稳,时守桐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引着薄荧第一对下车。   “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自由活动了。”所有人都下车后,叶欢宣布。   “我们晚上住哪里?”一名女嘉宾问道。   “你没带露营帐篷吗?”安安奇怪地问。   “没有啊……不是住在酒店吗?”   “露营肯定是住在露天啊。”另一名男嘉宾说。   “那怎么办?我们都没带。”提问的女嘉宾和她的配对男嘉宾面露难色。   “我帮你问问拍摄组吧。”安安热心地说,她转过头去看向叶欢:“叶PD,他们没带帐篷,你们有没有多的帐篷借一顶给他们?”   叶欢摇了摇头。   在开拍之前他就说过拍摄组只会提供他们最低限度的保证安全的帮助。   安安还在不屈不挠地和叶欢讨价还价,去拿行李箱的时守桐这时拿着他们两人的箱子走了回来,他对忘带帐篷的两位嘉宾和缠着叶欢的安安毫无兴趣,一心一意地关心着他和薄荧的露营之旅:   “走吧,我们去找一个开阔的地势扎营,晚上天气好的话还能看见星海呢。”他兴致勃勃地说。   薄荧对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对和安安陷入僵持的叶欢说道:“叶PD,夜里山上或许会有有毒的蚊虫出现,让他们露天休息可能会有安全隐患,不如把大巴借给他们休息一晚吧。”   叶欢思考了两秒,然后无可奈何地说道:“这是唯一一次破例,下次请你们准备充分。”   虽然薄荧为忘带帐篷的男女嘉宾解了围,但是只有男嘉宾冲她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我们走吧?”时守桐催促道。   “嗯。”薄荧笑了笑。 ☆、第171章   时守桐和薄荧最后找了四十多分钟, 终于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地上停了下来, 时守桐放倒了他的行李箱,开始从里往外腾东西, 薄荧忧虑地回头看了一眼山林:“我们是不是走太远了?”   “走得远才好。”时守桐低头整理着搭帐篷的东西, 想也不想地回答:“别让他们来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薄荧笑了笑,加上就在旁边扛着摄像机忠实记录的摄像师们,应该是五人世界。   “我能帮什么忙?”薄荧在时守桐旁边蹲了下来,伸手要去碰帐篷的支架。   时守桐连忙把她的手拉了回来:“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崇拜地看着我如何快速地搭起一顶帐篷,然后夸我好厉害。”   薄荧忍俊不禁:“崇拜的眼神怎么演?”   “哎——你明知道我演技跟屎一样不堪入目……”时守桐感慨道。   “哪有那么差。”薄荧说:“你只是经验不足。‘   “算了吧, 比这更难听的我都不知道听那些导演们说过多少了。”时守桐无所谓地说:”有个秃头导演还说我这辈子都是当背景板的命。“   薄荧正在想如何安慰他的时候,他抬起头来对薄荧咧嘴一笑:“但是那又怎么样?现在我在《星》的MV里当男主角,我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视频网站上《星》的播放次数比他拍的一部电视剧的总播放次数都要多。”   薄荧笑了起来, 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你好厉害啊,时天王。”   冷不丁被提前满足愿望的时守桐红了耳朵, 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移回目光重新落在帐篷支架上。   在薄荧拍摄《LL》的时候, 网络上早就因为时守桐拦腰薄荧公主抱的路透图而炸翻了, 两人的名字也上了实时热搜的第一名,大量评论涌入《LL》的官方微博:   “薄荧和时守桐太有CP感了!感谢《LL》让我看见了这么令人艳羡的一对,希望他俩能因为《LL》假戏真做,真的在一起!”   “时守桐男友力爆棚,呜呜呜,这么好的男朋友要去哪里找, 国家不分配吗?”   “比守桐哥哥好的男人还没出生,出生了,那也只会是他的儿子。”   “希望守荧组合能坚持从头到尾!我不能接受时守桐或者薄荧和其他人在一起!”   “姐弟恋啊,感觉怪怪的,我还是觉得时守桐和安安更配。”   真人秀第一集还没有开播,薄荧和时守桐就因为一张路透而各自涨粉百万。   直到这时,薄荧才真正认同梁平说过的话,捆绑CP炒作是最快的吸粉途径。   大洋彼岸,傅沛令面色铁青地放下手机,让薄荧被时守桐横抱的画面一同熄灭在黑暗中。   他悄悄关注了薄荧的微博,自然也收到了微博第一时间推送的“甜炸了!时守桐薄荧下场分发狗粮,公主真的被公主抱了!”的消息。   黑暗的卧室里只有墙上的铂金色挂钟发着幽幽的光芒,上面的时针显示着现在是英国时间凌晨两点。   他再也睡不着,脸色阴沉地从床上走下。   海浪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不真切地传来,他打开卧室的落地窗,走到了露台上。   海天一线的地平线在蓝黑色的天幕下隐隐绰绰,浪花扑打沙滩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从他搬进这栋空旷孤独的别墅起,浪声就没有停止过。   浪声一直都在,而本应该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倾听海浪的人却不在了。   他望着模糊不清的海岸线,恍惚中看见了坐在旧琴室的布沙发上轻轻抚摸着他头发的薄荧。   他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柔抚摸,一边定定地凝视着用单手拿着一本《基督山伯爵》在阅读的薄荧,她恬静美丽的模样符合他对恋人的所有要求——又可能是,薄荧的模样创造了他对恋人的所有要求,她什么时候都这样好看,不论是从正面、侧面,还是这样抬头仰望,她的面孔找不到一丝瑕疵,有的时候,他会生出可笑的错觉,也许等他们两人都白发苍苍的时候,她或许还会像现在一样明眸皓齿、恬静美丽。   “如果你是基督山伯爵,你也会选择报复吗?”他忽然开口问道。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也许他只是想让她的注意力从书本上转移开,稍微投放在他自己身上也不一定。   少女脸上闪过短暂的一瞬怔愣,她垂下头来,如他所愿地将视线放在了他身上。   “应该会吧。”她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淡淡的一个微笑。   “是报复所有伤害侮辱了你的人吗?”他随口追问。   “不。”她轻柔地抚过他头顶的黑发:“如果我是基督山伯爵,我只会报复背叛过我的人。”   “对你而言,什么是背叛?”   “让我托付了真心,最终却将我的真心化为鞭子,挥舞在我身上的人。”   “为了报复回去,你也会在他身上挥鞭子吗?”   她故意扯了扯他的头发,在他眉头一皱的时候,冲他露出了俏皮的笑容:“如果只是挥鞭子,那说明他在我心中曾经真的很重要吧。”   “曾经吗?即使是这么重要的人,你也不会原谅?”   她笑了起来,轻轻揉了揉他刚刚被扯疼的地方:“……不会。”   “真可怕啊。”他勾起嘴角,将薄荧拉了下来,他怀着爱怜的心情,狠狠地亲吻她娇嫩的双唇:“我一定要小心,不要成为背叛你的人。”   她顿了顿,然后伸出手来环住他,轻柔地回应他的索取。   海浪声击破了他的回忆,傅沛令忽然醒悟过来,自己在这里呆得太久了,久到四肢都开始冰冷发麻。   他背对着室内的一片漆黑,快速地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然后他回到卧室,捡起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半晌后,电话被接通,涂鸣那醉酒后特有的沙哑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喂,傅哥?”   “我要你替我查一件事。”   “谁啊,大半夜的……”一个说着英语的女声从另一面传来,紧接着就传来了涂鸣的呵斥:“闭嘴,滚一边去。”   很快,涂鸣重新对着话筒说道:“你说吧,什么事?”   “我要知道时守桐的所有信息,以及他和薄荧的真正关系。”   “时守桐和薄荧……?时守桐是谁?他俩怎么啦?”电话那端传来啪啪几下敲击键盘的声音,片刻后涂鸣的声音再次传来:“这就是炒作吧?”   “不是。”傅沛令斩钉截铁地否定了涂鸣的话:“她喜欢时守桐。”   “你怎么知……”   涂鸣怀疑的话还没说完,傅沛令就沉声打断了他:“我知道。”   我知道。   因为她也曾用这种眼神注视过他。   在那间小小的公寓里,他每次去看她的时候。   在他吻她的时候,在那张大床上,他们一齐攀上高峰的时候。   在她听见自己邀请她一起去英国的时候,在他们一起幻想未来的时候。   他已经忘记这种隐忍倔强,不想被他发现,却又无法完全隐藏依恋的眼神很久了。   现在留在他脑海里的,更多的是他们最后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麻木无助、惶恐不安的目光。   为什么那个时候他没有发现呢?   或许他发现了,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享受着她的患得患失,享受着她完全沦为自己所有物的快感,所以才会对她哀戚的目光视而不见,所以才会对她一次一次隐秘的挽留表现不快。   他想证明,你是我的,而我却不必是你的。   然而时光证明了他的愚蠢。   她曾经是他的,如今却不属于他了,他从未承认过自己隶属于某一个人,却早已陷在某个人的监牢中无路可走。   傲慢,是人类最大的原罪。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看过一条评论,我觉得她真正看懂了薄荧。   说薄荧勇敢,或者说她懦弱,都是不全面的。   “我从未见过像薄荧这么懦弱又勇敢,脆弱又坚强的人”(大概意思是这样的,想找找原评结果没找到)   对所有认真去了解薄荧这个复杂角色的读者笔芯。 ☆、第172章   在时守桐的陪伴下, 两天一夜的露营之旅是愉快的,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拍摄结束, 薄荧和时守桐搭乘同一班飞机回上京去。   两人的出现让人来人往的机场瞬间沸腾了起来, 不分男女的尖叫声一个劲地往耳朵里钻,薄荧低着头,走在时守桐身边,匆匆通过安检口进入待机大厅。   两人离开后,陷入兴奋难以自拔的人们依旧无法安静。   机场一角, 没有人注意到一行人已经驻足良久。   “大少爷,我们……”一位西装革履的瘦高男人小心地开口。   在几名腰粗膀圆的西装壮汉的包围中,一名穿着宝石蓝西装的年轻男人从拉下的墨镜上方注视着薄荧消失的方向, 目不转睛地问:“她是谁?”   “……薄荧, 一名女演员。”瘦高男人连忙回答。   “明星?我怎么没见过她?”年轻男人皱起眉。   “她几乎不参加私人活动。”   “我要她的行程和联系电话。”年轻男人说着,重新戴好墨镜, 朝VIP通道走去。   得令的瘦高男人和几名保镖立即跟上年轻男人的步伐。   “晚上的股东大会是几点召开?”年轻男人头也不回地问。   “少爷,是八点整。”   “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我的好大哥阴沉的脸了。”年轻男人嘴角扬起, 露出一抹邪恶的微笑。   晚上七点五十, 逸博集团位于上京市万里大道的总部一片微妙的紧张和肃穆,加班的前台小姐在鸦雀无声的大厅里坐立不安,两名身穿昂贵笔挺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大门不远的地方,一边时不时拿眼瞟着门口,一边低声交谈着什么。   一名前台小姐小心翼翼地接了两杯水走上前去,其中一人不耐烦地朝她们挥了挥手。   门外响起汽车停在门口的声音, 两名男人精神一振地大步走到门口等候,送水的前台小姐则面露慌张,快步冲回前台,和急忙站立起来的另一名前台小姐双手交叠放在小腹,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去。   总部的自动感应大门向两边打开,年龄各异的四个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为首的年龄最大,大约在五十多岁,一头乌发,穿着最常见朴素的黑色西装,却能够看出量身剪裁的痕迹,一双浓眉大眼,仪表堂堂、不怒自威;在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男人,右手面的年轻男人身材高挑,面容俊俏,上挑的眼角露着一抹风流,身穿一件宝石蓝的西装,西装外套里的白色衬衫松开了前三颗纽扣,露出一小块白皙胸膛,两名候在门口的西装男人此时跟了上来,追在身穿宝石蓝西装的年轻男人身后一步,奴颜媚骨地说着奉承话,年轻男人嘴角微扬,将挑衅的目光投向身旁一身黑色的俊美男人。   俊美男人的外貌比身穿宝石蓝西装的年轻男人更为成熟坚毅,大概在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轮廓深邃程度在亚洲人里出类拔萃,宛如大师雕刻的完美作品一般,他坚\\挺的鼻梁、深凹的眼窝、凌厉的剑眉和神秘幽深的漆黑瞳孔无一不在透露着大师对这个作品的偏爱,即使他穿着最为常见的黑色西装,他的外貌依然能让他毫无意外地成为人群瞩目的中心。   此刻的他连余光都不屑投给身旁的宝石蓝西装年轻男人,依旧无动于衷地看着前方,目光中流露着生人勿进的冰冷。   走在最后的是一位有着倒三角身材的精壮男人,他同样穿着西装,但是注意力却不在任何人身上,一双锐利警惕的鹰眼不断巡视着周遭的动静,观察着环境是否有异。   一行六人走进董事专用电梯,畅通无阻地直上到了60层。   整个60层都被划作了董事会专用区域,不仅有董事会专用的会议大厅,为各大董事提供的专用VIP室各种设施也是一应俱全。   两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快一步走到会议大厅门前,讨好地拉开厚重的乌木大门,一头乌发的中年男人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两名中年男人接着讨好地看向身穿宝石蓝西装的年轻男人,年轻男人走到门前,忽然停下,似笑非笑地看向身后的俊美男人:   “……希望你一会不要输得太难看。”   他讽刺地看了一眼俊美男人,然后瞬间收敛笑容,走进了会议大厅。   “程总,您请。”其中一名西装男人笑着对俊美男人说,神色却不如先前那么赤\\\\裸\\\\裸地讨好了,虽然依旧在笑,但是笑容里却多了一份嘲讽。   程遐看也不看,面无表情地走进了会议大厅。   两名西装男人随后跟着走了进去,乌木大门在倒三角身材的男人面前关闭,他双手交握,门神一般站在门口,警惕着所有可能发生的危险。   宽阔的60层,再次寂静下来。   逸博集团的这次董事会说起来是对集团过去一年发展的总结与反思,但明眼人都知道,今晚的重头戏在于秦昭远的两个儿子的首次正式交锋。   一个是以雷厉风行手段扩大了逸博集团版图,在进入公司高级管理层四年后接手了逸博高级酒店链的大儿子,一个是在大学毕业后立马空降集团决策层,接手集团娱乐版图核心产业逸博影视链,让一个长期亏损的影业集团起死回生的小儿子。   同是秦昭远的儿子,同样能力出众,同样控制了一个逸博集团的核心资产,看似这场继承之争朴素迷离,但是最终的结果大家早就心里有数。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十分期待这场交锋。   就如同只用了七年时间将一间濒临破产的小公司发展成国内商业地产龙头企业的秦昭远一般,虽然赶不上父亲的惊世之才,但只要不是和父亲相比,他的两个儿子都拥有傲视群雄的商业才华,这两个人互为对手,就算结果早已注定,过程依然让人期待。   没有辜负台下观众的期望,这两人为各自负责的子集团交出了一份十分抢眼的年报,看得诸位董事嫉妒得牙痒,只恨眼前的两位商业天才怎么没一个投生到自己老婆肚里。   其中逸博影业的发展最为惊人,一年的时间,逸博影业的股价翻了五倍,从紧贴利润表地平线浮动,到现在气势如虹不断攀升,一年,秦焱做到这一切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去年逸博影业一共发布了七部作品,在市场上都有良好反响,今年我们预备投入市场的作品共有十五部,逸博影业已经买下云霄文学,为我们后续的大制作源源不断地提供创意和IP,不仅如此,我们还企划了’东方影都’项目计划,预计在蓝岛打造一个全球最大、最高端先进的现代影视基地,项目的具体企划书就在各位董事的右手边,上面有’东方影都’的详细计划。”秦焱站在弧形PPT荧幕前的演讲台上意气风发地解说着他第二年的商业构想,台下董事们一边暗自点头一边打量着这出戏里另外两个主角的表情,秦昭远安坐在董事长的宝座上,不置可否,神情捉摸不透,他的另一个儿子则面无波澜,神色漠然地看着台上演讲的秦焱。   “东方影都内置数个大剧院、中小型宴会厅,未来可携手中国电影协会等机构创立举办蓝岛国际电影节,我们可以在东方影都内开设‘逸博城’,初步构想为十万平方米的商业区域,集购物、娱乐、美食于一体,酒店群也由我们集团旗下酒店承包,不仅有中低端快捷酒店,也有超五星高级酒店,我相信在有东方影都的大力帮助和逸博影业的全力宣传下,逸博酒店链再出现2.2亿元巨大亏损的可能性不大。”秦焱看向安坐在座位上的程遐,露出一抹冷笑。   “预计总投资是多少?”一直沉默不语的秦昭远开口了。   “500亿。”秦焱回答后,偌大的会议厅里出现了小小的骚动,董事们神情各异。   “我反对。”程遐淡淡地开口,冷澈的声音瞬间停息了董事们的小声议论。   持股不多,仅仅坐在董事席长桌尾端的程文辉望着自己的外甥,眼中满是信任和骄傲,丝毫不担心程遐在和秦焱的对峙中陷入弱势。   在他眼里,除了秦昭远亲自出手,这世上还没有人能赢过自己出色的外甥。   “逸博影业画出的蓝图是很诱人的,但是在目前的条件下实际操作起来却是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程遐说。   “作出这个评价的人只会出于两个原因,一,他没有看企划书,二,他不识字,请问程总是出于哪一种?”秦焱露出阴鸷的笑容,将“程总”两个字咬得又重又硬。   程遐却没有搭理他低段位的挑衅。   “东方影视基地的企划没有问题,问题出在负责企划的决策人身上。”程遐站了起来,神色平静地走到沉下脸的秦焱旁边,将荧幕上显示的PPT画面从影视基地的企划书上转回逸博影业的年报。   “逸博影业在去年一年里已经通过并购手段收购了十二家文娱相关企业,在急速扩大事业版图的同时也埋下了大量隐患,一方面是逸博影业刚刚重新起步,缺少一个核心IP作为引擎,目前为止逸博影业出品的作品都属于快餐式商业电影,虽然为影视链带来了不少利润,但是缺乏影响力,没有人会去关注快餐电影的出品方是谁,你所谓的‘文学电影游戏全产业链开发’,在目前为止都缺乏足够影响力的内容;另一方面则是逸博影业经过一年的整顿后,依然缺少足够独特的战略定位,在我看来,逸博影业目前的成功不过是对明钟集团旗下的观蛟影视链的一场杰出模仿秀而已,模仿秀可以拯救经营不善的逸博影业,套用到需要斥资500亿的影视基地上只会让我们辛苦打下的地基荡然无存。”   “至于逸博酒店链的2.2亿亏损,是因为海外项目的在建工程减值,融资成本和所得税的增加,逸博酒店依旧在快速向前发展,仅去年一年我们的毛利就增加了14.1亿元,市场对高级酒店的需求依然求大于供,在未来可以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逸博酒店链都会是逸博集团最吸金的产业之一,这一点,我相信认真看过每一年集团年报的人应该心中都有数,除非他没有看过,或者——”程遐冷漠平静的目光朝身边看了一眼:“他不识字。”   秦焱的脸色就像一块用了十年也没有洗过的抹布,黑青交加,十分精彩。   台下鸦雀无声,众董事都在等着可以决策的人开口。   许久后,一直面无表情看着两个儿子交锋的秦昭远开口了:   “秦焱留下,我想进一步了解关于影视基地的项目企划,其他人可以散会了。”   看看,结果早已注定。   董事们早有预料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逸博集团的99%股份都被秦家父子把持,在场所有股东加起来才是那个可怜的1%,参与公司决策?他们还是不要想了,老老实实地当个董事会里的背景布吧。   “秦总。”   “秦董。”   董事们纷纷恭敬或讨好地和留下的两人告别。   目光再投向程遐的时候,这些董事们的笑容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一起走吧,程总?”   “不了。”程遐看也不看他们,毫无留恋地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这些董事们从来没有像其他公司的董事一样烦恼过站位的问题,从十五年前,十二岁的秦遐被剥夺秦这个姓氏起,逸博集团这个商业帝国的太子人选就已经昭然若揭。   没有圣心,再有能力又能怎么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内容提要是我恶搞的。 ☆、第173章   “程遐。”一走出会议厅后, 程文辉立即追上了程遐。   “舅舅。”程遐对他神色平常地点了点头。   两人没有乘坐电梯, 而是走向了步行楼梯,程文辉自然地走在他的身旁, 和他拉起了家常。   “什么时候来家里吃顿饭吧, 我们一家人好久没有聚聚了。”程文辉说。   “等这段时间忙完吧。”程遐说。   “这句话舅舅都听你说过好多次了。”程文辉叹了一口气。   “表弟最近怎么样了?高考成绩出来了吗?”程遐转移话题道。   “还没有,不过我和你舅妈对他的成绩都不抱希望,真要凭他自己的本事,这小子连专科大学都考不上。”程文辉摇了摇头。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开口。”程遐说。   程文辉有些动容:“别担心你那不成器的表弟了,别的舅舅帮不上你, 但是这些家庭琐事我会处理好的,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69楼的楼梯间, 程遐的办公室就在这一层, 秦昭远和秦焱的办公室也在这一层,但是大多数时候他们三人都因为飞来飞去的行程而没有碰面的机会。   程遐把程文辉请到办公室后, 候在秘书间里的余善齐倒了两杯清茶送上来,然后又自觉地退下了。   “你觉得秦昭远会同意东方影都的项目计划吗?”程文辉问。   “会, 但不是现在。”程遐说:“程焱的企划没有问题, 只是现在不是实施的最佳时机而已。”   程文辉面色忧虑,但是片刻后,他的脸色就由阴转晴:“影视基地建立起来也说明不了什么,秦焱是赢不了你的,最后也不过是为他人作了嫁衣。”   程遐垂下眼,半晌后低声说道:“是啊。”   他必须赢, 因为他没有退路。   逸博可以落到任何人手里,但绝不可能是秦焱。   薄荧乘坐的飞机在两个小时候在上京降落。   她和时守桐在两人的助理、保镖的保护下走出机场,不可避免地再次遭到了粉丝的尖叫轰炸,《恋恋星光》的效应依旧在发酵,来接机的女粉丝里许多都画着“星光妆”,就连接机牌上,都有不少写的是“俞静仪”三个字。   薄荧走出通道后,看到了早已等候在外的梁平,她和时守桐低声说了两句后就朝着梁平走了过去,时守桐面露失望,却依然听话地走另一个方向和她分道扬镳了。   时守桐带走了大批接机的粉丝,薄荧压力大减,和梁平汇合后,他们马上上了早已等候在外的保姆车。   “下一个行程是什么?”薄荧上车后,问道。   “参加私人饭局。”梁平握着方向盘说。   “私人饭局?”薄荧皱着眉重复了一遍。   “推不掉,对方是逸博影业的执行总裁。”梁平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我建议你去,除非你想要放弃电影演员这条路。”   薄荧自然不想放弃电影演员这条路,于是她只能顺从地出席这次私人饭局。   下车的时候,梁平跟着薄荧一起下车,程娟和伍惠习惯性地留在了车内,她们不知道梁平的劣迹,薄荧却不能不提防。   “程娟,你和我一起去。”薄荧说。   被点到名的程娟一脸意外,伍惠也愣了愣,只有梁平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耐烦地催促程娟道:“她让你一起来就一起来,快点。”   懵懵懂懂的程娟跟着下了车,和薄荧一起走进了饭店。   “你知道逸博集团是谁的吗?”梁平走在薄荧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知道。”薄荧马上说道:“中国首富秦昭远。”   梁平的脚步顿了顿,他侧过头,目光带着一丝狐疑:“我以为你不会关注这种事。”   “……影后钟娴宁嫁给了他。”薄荧轻声说。   梁平的脚步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   “你想说什么?”薄荧问。   “……没什么。”那抹犹豫迅速消失在梁平脸上,他一如往常地接上了之前的话题:“你马上要见的就是他的儿子,逸博集团的太子秦焱。”   “这是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要不要抓住它,你自己考虑。”他飞快地说完后,停下了脚步,薄荧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指定的包间门口。   他看了一眼薄荧,似乎是在问她有没有准备好。薄荧倒是没有慌张,反而是听到马上要见到的是国内首富儿子的程娟显得有些紧张。   “我的妈啊,我穿T恤牛仔裤行不行啊,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能见到这种大人物的一天啊……”程娟紧张不安地扯了扯自己的T恤。   “你放心吧,你就是穿拖鞋他也不会注意到你。”梁平一针见血地说道。   程娟被他呛住,在梁平转开视线后立即朝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梁平握着门把手,深呼吸了一口,随即扬起亲切又平凡的笑容,打开包间门第一个走了进去。   “秦总,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这真是太不应该了,一会我一定自罚三杯!”梁平一进门,就立马扬高声音,用快活的模样大声说道。   薄荧跟着梁平的后脚走进包间,马上就看见了独自一人坐在宽敞圆桌前的年轻男人,他面容俊秀,一双上挑的眼睛透着风流,虽然好看,但恰好是薄荧最不喜欢的外貌类型。   秦焱的目光从薄荧进门后就没有移开过,梁平告罪说要自罚酒的时候他无动于衷,直到薄荧出现,他冷硬的面孔才像活了过来,忽然窜出了笑意。   秦焱站了起来,装模作样地和伸手过来握手的梁平握了握,眼睛依然落在薄荧身上。   “薄荧,来,这是逸博影业的总裁秦焱,秦总年少有为,不知多少人想排着队认识,这次我也是沾了你的光啊!”梁平丝毫没有因为刚刚被无视而气馁,毫不犹豫地又是一记马屁送上。   “秦总,您好,很高兴认识您。”薄荧微笑道。   秦焱没有说话,而是朝她伸出了手,薄荧顿了顿,伸出手去,秦焱握住她的手,终于露出笑容:“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薄荧。”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两秒后,他神色自然地松开手,就好像刚刚那个用小指轻轻搔薄荧手心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薄荧按捺住心里对他的失望,面无异色地微笑着。 ☆、第174章   “都坐下吧。”秦焱笑着说, 就像梁平预料的那样,他对薄荧身边的程娟毫无关心。   梁平自觉地绕到秦焱另一边坐下,薄荧懂了他的意思, 只能就近选择在秦焱身边坐下, 程娟见她坐下,也跟着坐到了她身边。   秦焱一个眼神,站在一旁待命的服务生立即为薄荧递上了饭店的菜单。   “我已经点了一些, 你看你还想加什么, 别客气。”秦焱笑着说。   薄荧象征性地点了两个素菜后,把菜单还给服务生,秦焱又问:“你喝什么酒?”   不是喝不喝酒,是喝什么酒, 秦焱的问句里没有给出拒绝的余地。   薄荧笑了笑:“我酒量不好,点度数低的酒吧。”   秦焱点了点头,冲服务生说:“两瓶90年的康帝。”   梁平对红酒不感兴趣, 但是他天生对和钱相关的东西感兴趣, 秦焱话音未落, 他的眼前就飘过漫天的钞票,两瓶康帝,一句话的时间三十万就出去了。   “你是从剧组过来的吗?”秦焱明知故问道。   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 但是包间里任何一个神智正常的人都知道他问的是谁。   “我刚拍完真人秀。”薄荧说。   “你的新影视作品什么时候播出?作为你的影迷, 我可是等不及要看了。”秦焱说。   一般人都知道这是睁眼说的瞎话,不会去深究,但是薄荧一反往常的圆滑机敏, 定定地看着秦焱,笑着反问:“秦总真的是我的影迷吗?”   “当然了,”秦焱马上回答:“我骗你做什么?你演的每个角色我都喜欢。”   “秦总最喜欢哪个角色?”薄荧追问。   秦焱的笑容滞了一下,他旁边的梁平拼命用眼神制止薄荧继续刨根究底。   “是不是《恋恋星光》里的俞静仪?这是我最受欢迎的角色。”薄荧给他送上了台阶,秦焱也不负众望地立马抓住了下台的机会,仿佛刚刚想起似的一拍桌面:“对对,就是她,你瞧我这记性。”   用托盘端着两瓶红酒走进来的服务生谨小慎微地给每个人面前倒酒,还有两名服务生同样默默无言地上菜。   “秦总业务繁忙,当然不可能大事小事都一起记在心里嘛!”梁平笑着举起酒杯:“这杯我敬秦总,为了秦总今天请的这顿大餐。”   秦焱笑着和梁平喝了一杯,守候在旁的服务生立即为两人空掉的酒杯倒上红酒。   “你现在有没有想拍的影视剧题材?”十秒不到,秦焱又看向了薄荧:“我手里有很多不错的本子,电影和电视剧都有,你说说看想拍什么。”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薄荧身上,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薄荧不至于不懂这个浅显的道理。   “谢谢秦总好意,只是我手头还有一部电影马上就要开拍,实在没心思去想别的。”薄荧笑着对他举起酒杯:“劳烦秦总为我设想,让我敬您一杯吧。”   “不用说敬语,我比你大不了两岁。”秦焱端起酒杯和薄荧的酒杯轻轻碰撞了一下:“那别的呢?真人秀?或者出张专辑玩玩?再不然,国内有哪个导演的电影你想上,告诉我,都是一句话的事。”   梁平默默抿了一口红酒,神色平静,而另一边的程娟已经瞪大了眼。   “谢谢秦总好意,我现在只想做好手上的工作。”薄荧淡笑。   秦焱神色转冷,他勾了勾嘴角,若有所指地说:“既然这么热爱你的工作,那你更应该慎重的回答我的提问。”   饭桌陷入一片寂静,梁平端起酒杯赔笑着刚要开口,秦焱就抬手制止了他的话。   “好好考虑我的提议吧,一周后我希望听到肯定的回答。”秦焱低头,用擦手巾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然后悠然起身走出了包间。   半晌的沉默后,程娟不可思议地开口:“他走了?”   “走了。”梁平没好气地说。   “结账了吗?”程娟再问。   梁平白了她一眼,伸出筷子去夹了一个大闸蟹:“你觉得呢?”   “这可说不定,越有钱越抠。”程娟虽然这么说,但也赶快拿起了筷子。   “你有办法?”薄荧看着镇定自若的梁平,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秦焱虽然放荡花心,但是他从来不亏待跟过自己的女人,如果你要找棵大树,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选择。”梁平用手拿起夹到碗里的大闸蟹,无视程娟的怒视说道。   伴随着蟹腿在他手里折成两半的声音,梁平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薄荧:“但是如果你说不,我也有办法让他折戟而归。”   第二天,薄荧在一晚失眠后天不亮就联系了梁平。   “我要接边毓的那部电影。”她的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地道出了来意。   “……你想好了?”电话那端传来梁平刚醒的沙哑声音,他没等薄荧回答,又一次问道:“你没忘记那部电影需要女主角增肥吧?”   “我没忘记。”薄荧说。   “你怎么想通了?”梁平问。   “……我必须拿到最佳女主角。”   她不要再像现在这样仰人鼻息。   她必须从小花转型,成为用实力说话的女演员。   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音过后,梁平再次开口:“等我消息。”   挂断电话后,薄荧心中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她起床洗漱,然后从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出来充作早餐。   吃完后,她拿出《祸国》的剧本研读,仅仅一个半小时候,梁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换上衣服,半小时后我来接你去见边毓。”在末尾,他特意嘱咐道:“尽量打扮得清纯一些。”   薄荧听从梁平的意见,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简单素净的白色连衣裙换上,她拉直了黑发,又画了一个仅仅修饰面部细节的裸妆,连口红也是选的接近自然唇色的裸粉。   梁平接到薄荧后,对她的打扮点了点头。   薄荧坐上车:“边毓喜欢清纯型的女星?”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星我不知道,”梁平白了她一眼:“我只知道他要拍的这部电影女主角是清纯型的。”   薄荧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知道大概剧情吗?”薄荧问。   “不知道。”梁平说:“走一步算一步。”   完全就是裸考。   薄荧被梁平带到了一间设立在电梯公寓内的工作室门前,光从外表看,这扇房门就像这栋公寓里的其他房门一样,没有任何独特之处,谁也猜不出,就在这扇门后,有着如今最被人期待的导演界新星的个人工作室。   梁平敲响房门后,很快就有人来开了门,是一个年纪大约在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先是看见梁平,然后就被梁平身后的薄荧吸走了视线,直到被梁平伸手握住才回过神来。   “欢迎欢迎,快进来吧。”男人握了握梁平的手,热情地邀请两人进入工作室。   “边导呢?”梁平低声问道。   “里面。”男人同样低声回答。   “这是边导新电影的副导演,王导。”梁平向薄荧介绍道。   “王导好。”薄荧用符合今天形象的乖巧语调问好。   “你好,你好,我是你的影迷,今天能看见真人太荣幸了。”王导一点没有导演架子地说:“我觉得你在《尘与雪》里的表演太有灵气了——”   看得出他真的认真看过自己的电影,薄荧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一些:“谢谢王导夸赞。”   “跟我来吧,边导就在里面。”王导热情地领着薄荧和梁平走进了内间。   工作室里面是一间宽敞的类似会议室的房间,一张钢琴烤漆的白色大桌前,一个和薄荧年纪相仿的年轻男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笔记本电脑,右手飞快地在数位板上涂画着什么。   “边导,这是今天来试镜女主角的演员薄荧。”三十几岁的王导在边毓面前低下头来,讨好地说。   “试镜名单里有她吗?”边毓头也不抬地说道,他平淡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冷意,再加上他板着的面孔,薄荧预感此行不会轻易如愿。   “是临时加入的,薄荧对这部电影很感兴趣,所以主动联系了我,我觉得她的形象挺符合主人公,所以决定带来让你看看……”   边毓终于放下了数位板,抬头看向薄荧,他的眼神很静,平静中露着漠然,审视薄荧的目光就好像在审视一件商品,这让薄荧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梁平的时候,不同的是,梁平那时的目光透着捡到宝的欣喜,而边毓则显然对她这件商品并不满意。   “很抱歉让你专程上门,我知道你一定很忙,我的副导演没有提前告诉我你要来试镜的消息。”边毓说。   梁平虚伪的笑容刚刚挂上脸庞,边毓就一句话打掉了他的笑容。   “如果我提前知道,我就会直接告诉你,你没有被录取的可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匹萨的生日~~求么么~ ☆、第175章   梁平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稳, 做这一行, 他会说会做,即使受过不少冷眼,但被这么明晃晃的打脸却是头一次。   薄荧也是出道以来头一次遭受这种待遇, 她已经料到此行不会轻易如愿,却没想到对方会回绝得如此彻底。   她在短暂的愣神后重整旗鼓,目不转睛地看着神色淡漠的边毓:“我能知道原因吗?是我的形象不适合这个角色, 还是您另有考虑的人选?”   “你的形象很适合电影女主角,但是符合女主角形象的女星也不止你一个, 我想要找的是演技富有层次感,收敛自如的实力女星,而不是直线一样一个表演从头演到尾的偶像明星。”   “边导, 薄荧的演技还不错啊,她演的那部《尘与雪》……”   王导见气氛尴尬僵硬,笑着给薄荧说起了好话,但是他话还没说完,边毓就打断了他:   “《地狱与玫瑰》、《尘与雪》、《问仙》、《变色》——再到最近的《恋恋星光》——”边毓的话让房间里的所有人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我可以告诉你, 这部电影我从三年前就在筹划了, 看到《尘与雪》以后, 我将你定为了我的第一人选,你的所有作品我都看过, 但是《尘与雪》之后你拍了什么?”边毓的嘴角向上嘲讽地扬了扬:“你乐此不疲地穿梭在快餐影视剧里,成为了一名成功的偶像剧演员和综艺人。”   “边导,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呢?凡事留一线, 日后好相见,你觉得呢?”梁平满面笑容地看着边毓,那嘴角提得太高,反而透出一股怪异,就好像马上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般,熟悉他的人一看这表情就知道,有人未来要遭殃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让他露出这个表情的人已经被梁平记上了心里的黑色小本本,除非一辈子顺风顺水,不然总有一天会被隐忍的蝮蛇狠狠咬上一口。   “我说错了吗?”边毓无动于衷的视线从梁平脸上移走,落在薄荧身上:“你扪心自问,你现在的表演,赶得上你在第一部电影《地狱与玫瑰》里的表演吗?”   似乎还嫌这一连串的否定对薄荧打击不够似的,他接着说道:“你今天的成功不是源于自己,是源于你有一个会挑剧本,会审时度势的经纪人。你的表演配不上精良的制作团队,所以你沦为了导演和编剧手中的工具,换了任何一个稍有演技的女星去接手你的位置,都会获得一样的成功。”   边毓的话像是火焰和寒冰,一口气倾倒进了薄荧胸腔,她在忽冷忽热的疼痛中既感到羞耻又感到愤怒。   她很想开口反驳,但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边毓说的都是真的。   梁平脸上露出怒容,他刚要开口说话,薄荧就拉住了他,低声说:“算了,我们走吧。”   梁平铁青着脸,和薄荧一起走了出去,几秒后,大门打开,又重重地摔上了。   王导不敢说话,边毓则神色自若,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似的重新拿起数位板。   “女主角的人选不是你能左右的,再有下次,你就自立门户吧。”边毓平淡地说。   王导打了个激灵,连连保证再也不会擅作主张了。   梁平他们走了没有多久,工作室的房门再次被敲响了,王导看了眼边毓的脸色,走了出去开门。   又过了一会,他才领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走了回来。   “边导……”王导犹豫地叫了他一声。   边毓不耐烦地抬起头来,发现来者是去而复返的薄荧。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目光已经没有离开时的惶然了,她定定地看着边毓,一字一顿地说:“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边毓放下数位板,看着她没有说话。   “在你定下女主演之前,我会努力达到你的表演要求,你只需要留给我一个联系邮箱,我会每周发送我的表演视频给你。”   边毓看了她一会,然后拿起一旁的纸笔写了一个邮箱地址。   他撕下纸条,朝薄荧递了出来。   薄荧接过,将纸条紧紧握在手里。   “谢谢……再见。”   她向边毓和王导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工作室。   王导觉得他对薄荧太苛刻,把一个顶级的新生代女演员说的一无是处,但是谁让他是边毓呢?一个被各大电影节评委青睐的天才新人。谁都知道中国电影想要在三大电影节上崭露头角有多难,被评委赏识的边毓自然就难能可贵,薄荧不是第一位纡尊降贵上门拜访的超人气演员,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位被拒绝的巨星大咖。   边毓就像是通往最佳男女主角的金钥匙,谁都想握住这把钥匙开启通往三大电影节的大门。   但问题是,这把钥匙,最后会选择落到谁的手里呢?   一周后,薄荧入组《祸国》剧组,开机仪式之后,剧组第一天的拍摄计划就是几位主角的概念海报。   这部电影是大风演绎为薄荧量身打造,薄荧自然是放在海报中央的一番,其余主角则是饰演皇帝的新生代电影演员杨卓、饰演太后的影后易雪,大风演绎自制的电影,谢静嫣当然不会放过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不仅杨卓是自家新签的演员,其余拥有重要戏份的角色大多都被大风演绎自己的艺人包揽,梁平曾经带过的汤梦琴和宁凝自然也在其中,不过因为梁平从前的不地道,这两人对梁平都是视若空气,宁凝还会对薄荧点头示意,汤梦琴就干脆连薄荧一起无视了。   薄荧在电影中饰演的是祸国妖妃灼华,以前她拍的那些戏剧化妆师都是拼命弱化她的外貌,免得剧情被外貌喧宾夺主,但是这一次人设不同,化妆师得了命令,使出浑身解数去强化她的美貌。   “越美越好,我要一眼就能让人心脏停跳的结果。”拍摄《祸国》的导演霍秋守在给薄荧定妆的化妆师身旁,斩钉截铁地说道。   真出了人命您这戏还拍不拍啊,化妆师心里腹诽,面上却满面笑容,连说包在她身上。   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其他演员都定妆完毕了,只有薄荧这里还在上妆。   薄荧听着化妆间外传来的繁杂说话声,抬起眼皮看着镜中目不转睛盯着她的霍秋:“霍导,要不……”   “不,慢工出细活,别着急。”霍秋一眼就看出她想说什么。   薄荧只有继续呆坐在化妆镜前。   又是一个小时,她的妆容总算完成了。   薄荧站了起来,正红色的轻纱薄裙炽烈如火,轻轻拂过她坐过的化妆椅,在耀眼的正红下,她裸\\\\露的上胸和肩头更是凝白,仿佛玉石般泛着若隐若现的光泽。   “走吧。”她对看呆了的霍秋和化妆师笑了笑。   “……你必须好好看看自己。”霍秋抓着她,把她的身体扳向镜子那一面,于是薄荧不得不正视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女人眉目如画,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精致而工整,眼角眼线妩媚扬起,眼波却平静漠然,隐有流光,好似一面冻结成冰的湖泊,肤白如雪,红唇如火,两颊淡淡的绯红仿佛旭日初升的烟霞,金色的流苏耳坠在她脖颈旁摇曳,尽管她浓妆艳抹,妖艳的妆容却没有冲散她身上那股被黎露称为“厌世感”的气质,反而将它衬托得越发强烈起来。   妖艳的妆容和她自身的气质融合,就像是掉落在骷髅头里的一只洁白玫瑰,骷髅依旧是骷髅,玫瑰却更加洁白耀目了,薄荧就像是那只被放入骷髅堆的玫瑰,充满了狂乱禁忌的美感。   “……你简直是上帝最完美的作品。”霍秋看着镜中的薄荧,喃喃道。   听到上帝这两个字,薄荧有些恍惚,一个青年的面孔突然在她脑海中闪现出来。   霍秋却没发现她的异常,满意地放开了她的肩膀:“好了,我们出去吧,让他们看看用美貌杀人的灼华长什么模样。”   霍秋打开化妆间的门,示意薄荧先出去。   薄荧刚刚提起衣裙,霍秋就向她摇了摇头。   薄荧松开长裙,任它拖曳在地,然后在霍秋满意的目光下走了出去。   她就像一颗沉默炸弹投放在了嘈杂的拍摄片场,让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无数目光惊艳或嫉恨地落在薄荧身上,她装作不知,神情如常地向身边的工作人员微笑问好。   “薄荧,你来得正好,马上轮到你和杨卓的双人海报了。”摄影师回过神来,朝她喊道。   薄荧站在绿幕影棚前,和显得有些局促的杨卓打了声招呼,他穿着皇帝的装束,金穗和金龙在服装上无处不见。   “前……前辈好……”杨卓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   杨卓属于浓颜,又因为年轻的缘故面孔中带着青涩,演少年皇帝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在《祸国》之前,他演过几部电视剧,电影倒是第一次涉足,但是薄荧看过他演的电视剧,表现可圈可点,怪不得大风演绎敢把这么重要的角色交给他。   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清理完了上一轮拍摄用的道具后,薄荧和杨卓紧接着就走进了绿幕。   “两人靠近,再靠近一点。杨卓深情凝视薄荧,薄荧稍微抬起头一些,把眼闭起来,对对,没错,就像是在邀请对方亲吻自己一样——”摄影师不断在镜头后发出指令:“哎——杨卓你别脸红,算了算了,后期再给你处理。”   摄影棚里一阵善意的笑声,杨卓涨红了脸。   拍完薄荧和杨卓的双人海报后,就轮到了拍摄影后易雪的单人海报,易雪是影视圈中公认的实力派演员,薄荧看过她的很多作品,从十九岁出道,到现在三十四岁,她什么都敢演,每部作品都有不同的突破,对于今天的这次见面,薄荧准备已久,所以轮到易雪拍摄时,她一步未挪地守在绿幕外观看易雪的表演。   易雪穿着绣着五爪金龙纹的华贵朝褂,在摄影师的指导下微微昂起下巴,目光中冷冽肃杀,仿佛让人看见了身后漫天大雪的死寂皇城。   薄荧在叹为观止的同时,更加坚定了要向她学习表演技巧的决心。   易雪一拍完海报,薄荧就朝着走出绿幕的她迎了过去:“易前辈,您好。”   易雪被她叫停了脚步,面上有一丝疑惑,但还是对她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你好,薄荧。”   “我看过您的很多影视作品,您在感情上的表现力和爆发力让人望尘莫及,希望通过这次合作,我也能学到一点毛皮,如果可以的话——在您空闲的时候,我能不能向您讨教一些表演方法呢?”薄荧诚恳地说道。   易雪愣了愣,回过神后露出欣赏的表情。   “现在的年轻演员大多本末倒置,专注于他们的明星之路而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我很高兴看到如今还有不忘初心的人。”易雪温和地说:“如果有机会让他们进步,我当然会不遗余力。”   “谢谢您!”薄荧压住喜悦,对易雪弯腰鞠了一躬。   “这没什么,别客气。”易雪侧身避过,连忙伸手把薄荧扶了起来。   “要是现在的年轻演员都像你一样,这一行也不会……唉。”她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下去。   薄荧还想趁热打铁说些什么,梁平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把她叫到了一边。   “秦焱来了。”梁平低声说道。   在梁平的陪同下,薄荧在摄影大楼的地下停车场里看见了穿着黑色印花西装的秦焱,他戴着一个墨镜,骚包地倚在薄荧叫不出名字、但毫无疑问是价值千万的豪华跑车旁。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准备投出一个帅气多金的微笑,却在看见提着红纱,荣华慑人的薄荧后既忘了自己准备好的台词,又忘了把嘴合上,呆滞地张着嘴看了她好半晌,直到她走到自己面前,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咳,上车说?”秦焱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看了眼跟在薄荧身后的梁平:“当然,梁经纪人就不必跟上车了吧?”   “我自然相信秦总了,我就在车外等。”梁平笑容满面。   薄荧和秦焱一齐坐进了跑车的后座。   “考虑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想到自己想拍什么电影?”秦焱和薄荧说话,眼神却没在她脸上,他定定地看着她光洁无瑕的肩头,无数虫子在他心里钻来钻去,痒得他想伸手去摸一摸那到底是凝脂还是玉石,他不想表现得像是个色中恶鬼,于是他只是停留在想想这一步。   “胡成中正在筹备一部大电影,要不要去演女主角?”他问。   薄荧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炙热的视线一样,只是低头看着膝盖,沉默不语。   秦焱却从这种沉默里看出了别的东西,他的脸上露出了如指掌的笑容:“好莱坞的电影呢?这可是多少女星奋斗一辈子也摸不着的东西,虽然不一定是女主角,但女二号肯定没问题,以后有机会了,女一号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谢谢秦总好意,可是……”薄荧抬起头来。   “再加一个基金会怎么样?”秦焱再次抛出一个诱饵,换做其他女星,早就跪下来解他的裤腰带了,然而眼前的这个女人依旧在犹豫。   “矜持过了就是漫天要价了。”秦焱脸色冷了下来。   “不论您如何说,我都只能回绝您的厚爱。”薄荧看着他,欲语还休。   秦焱是情场的沙场老手,自然看出了薄荧的拒绝并不坚定,但又有别于单纯的欲迎还推,仿佛是在顾虑着什么,而不得不拒绝了他的青睐似的。   “你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听听?”秦焱说。   薄荧避开他的眼神,打开车门下了车。关门前,她最后看向秦焱一眼,低声说:“请不要再来找我了,公司握有我的经纪合约,如果被发现……我会被雪藏。”   “我给你付解约金。”秦焱抵住即将关闭的车门,马上说。   “他们不会放我走的。”薄荧低声说。   车门这次完全关上了,薄荧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脸消失在秦焱眼中。   仗着有张不错的脸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秦焱冷笑,觉得薄荧太不知好歹,需要有人告诉她娱乐圈中的残酷现实。   他开门下车,准备坐到驾驶席去时,发现薄荧的经纪人梁平还等在车外。   “你怎么还没走?”秦焱往四周扫了一眼,薄荧已经不见了。   “我等着见您,替薄荧给您道歉。”梁平笑着说。   “她有什么可道歉的?”秦焱讥讽地一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根香烟:“你的艺人可真够正直啊,梁平。”   “其实她也是无可奈何。”梁平笑着掏出打火机点燃后递了过去:“试问像您这样年轻有为,英俊又多金的人,哪个女人会不爱呢?说不动心的,也只是虚伪罢了。”   “你倒是挺有意思。”秦焱把烟含在嘴里,凑近点燃了烟尾:“那你说她无可奈何在哪里?”   “一旦被公司发现恋爱关系,或者接近恋爱的关系——后果难以预料。”梁平说:“这是大风演绎对旗下艺人的容忍底线,薄荧刚刚续约,还有五年握在公司手里,她不敢惹恼上面的人。”   “一个听都没有听过的三流经纪公司戏还这么多?”秦焱讽刺地一笑,叼着烟打开门坐进了驾驶室。   “告诉薄荧,我会把大风演绎买下来,作为第一个礼物送给她。”秦焱发动了汽车。   在跑车发动的轰隆声中,梁平笑着看着手握方向盘的秦焱:“……我想她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跑车绝尘而去,留下仍旧微笑的梁平。   《LL》第一期在一周后终于在电视上和翘首以盼的观众们见面了。   尽管观众们因为拍摄一开始就爆出的“公主抱事件”而已经做好了被冷冷的狗粮往脸上胡乱拍的准备,但第一集真正播出后,网络上还是掀起了一片狗嚎:   “国家欠我一个一米八六,会唱歌会跳舞会逗人开心会撒娇的大长腿男朋友!”   “时守桐和薄荧笑眯眯地抓起一把狗粮塞进了我的嘴,我能怎么办呢?只能含着泪选择原谅。”   “我看这两人做事都好默契,野炊那里,时守桐经常一句话省略成两个音节,我还没懂呢,薄荧就把他要的东西递过去了,这两人绝对有猫腻吧。”   “时守桐为薄荧准备的惊喜真是太浪漫了,如果有人在星空下给我弹唱情歌,我一定幸福得晕过去。”   “默默关掉电视去学习,从现在开始,我学习的目的就是为了以后出人头地包养时守桐。”   “他俩的眼神不像假的,我觉得这两人肯定有戏,你看隔壁安安和白泽和,做戏痕迹不要太明显。”   还有CP大战……   “呵呵,那我们林哥算什么?老粉都知道,林哥对薄荧不一般,可惜他看错人,挑谁不好,挑上一朵左右逢源的交际花。”   “某些人的粉别蹦跶,我倒没看出你正主对薄荧有什么不一样,不约。再说这是假想情侣,你是不识字还是看电视的时候没带上脑子?”   “圣父粉厉害啊,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扔锅砸人。”   “随便薄荧选谁,只要不是白泽和就行,我还没忘记白泽和是那个想要踩着薄荧往上爬的罗莎的前男友。”   “白泽和是无辜的啊,他后来不是也认清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了吗?”   “白哥哥已经和那个恶毒的女人分手了,希望薄荧能考虑白哥哥,我们粉笔灰愿意接纳薄荧做嫂子。”   “……得脑残到什么地步才会给自己起个粉笔灰的粉丝名?”   “听说一开始粉丝群是打算自称白\\\\粉的[doge],被那上面警告了,才改成了粉笔灰的名字。”   “哈哈哈哈哈狍粉看热闹,抱紧我家吃瓜的狍子,千万别祸殃池狍啊。”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谢谢大家昨天对我的祝福,看到撞了你们自己/男友/闺蜜的生日,我觉得好荣幸啊哈哈哈   上周有读者朋友问我敢不敢更个25币以上的章节,所以今天这章有没有花到你们25币啊?惊不惊喜?   所以明天没有更新,因为合并到这章了。意不意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PS:从这章开始,不常出场的人物再次出场时我会在有话说里简要介绍一下帮助你们回忆。   胡成中:著名商业导演,可以参考现实中的张艺谋。曾邀请时守桐去唱新电影的片尾曲,同样也是那个薄荧去套近乎,薄荧转头离开后和林淮说薄荧太市侩的导演。 ☆、第176章   “薄荧!薄荧!又是薄荧!全网都是薄荧!我呢?!我也参加了节目啊!”安安愤怒地将手机摔在化妆桌上。   化妆间里安安的几个助理胆小的一声不吭,胆子大的连忙上前安慰:“怎么会呢, 网友们都觉得你和时守桐搭配更好呢!”   “哼!我可没看见!”安安虽然这么说, 但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一定是被薄荧的水军给刷下去了,我刷微博的时候可是看见了好多条呢, 对吧?”说话的助理朝旁边看去, 另一名助理马上肯定道:“对呀,我也看到了,当时网上不少网友这么说呢。”   “而且一起参加《LL》的嘉宾们不是也对安安赞不绝口嘛,安安人好, 到哪里都受欢迎,比那个闷葫芦薄荧好多了。”   “就是, 天天端着架子,做给谁看啊?”   “还不是为了勾引男人!只有那些肤浅的男人才会被她吸引!”   “行了,闭嘴!”不知道是哪句话戳到了安安的痛点,她忽然大吼了一声。   助理们立马噤若寒蝉。   “烦死了,你们给我安静一点。”安安抓起手机, 神色烦躁地快步走出了化妆室。   离开化妆间后, 安安找了一个僻静的场所,四下观察无人后, 她拨打了一个电话。   安安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 烦躁地咬着手指甲。   许久后,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听筒那端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喂?”   “阿焱,你在忙什么, 人家都快一周没见到你了。”安安娇声埋怨道。   “忙着挣钱养你啊。”秦焱说。   安安一个字都不信,她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扬着笑容:“真的?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呢。”   “我怎么会不管你了呢?谁欺负你了?还是缺钱花了?”   “你知不知道人家在拍一个真人秀节目啊,节目组把我和一个讨人厌的家伙分到一起去了,我不想和他一组,你替我和制作人说说吧。”安安撒娇道。   “这点小事也要来烦我?你自己和制作人说说,报上我的大名……不管用再来找我。”   “太好了!我就知道阿焱一定会照顾我的!么么哒,亲亲阿焱!”安安对着话筒响亮地啵了一声:“我知道你忙,就不打扰你了,如果你想见我,我随时都能出现在你眼前!”   “好。”秦焱笑了一声,然后率先挂断了电话。   听见电话忙音后,安安瞬间变脸,冷冷看着电话屏幕哼了一声。   秦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找过她了,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狐媚子爬了他的床,但她早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没有吃惊。   她得抓紧时间给自己找个下家。   时守桐最好,是她喜欢的类型……   想到时守桐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样子,安安的眼神变得恍惚,随即又变得凌厉。   ……不,不是最好。她一定要得到时守桐。   一定。   挂断安安的电话后,秦焱正准备从床上起来,一个厚嘴唇的混血女人就如水蛇一般缠上了他的身体,用光滑的大腿暧昧地从秦焱肚脐一路摩擦到敏感的下腹。   “你好不容易见人家一回,就不能多陪陪我吗?”她双手环着秦焱脖颈,娇嗔道。   秦焱不耐烦地推开混血女人,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你走吧,我会再联系你的。”   混血女人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电话在这时再次响了起来,秦焱拿起看了眼来电人,然后才接了起来。   “秦总,您现在有时间,方便说话吗?”他的属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说吧。”秦焱把手机夹到耳朵和肩膀之间,用腾出的两手穿起了裤子。   “是关于并购大风演绎的事……”   “花了多少钱?”秦焱问。   “我们还没有买下来……”电话那头的下属犹犹豫豫地说。   “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我连新公司的名字都想好了,你现在才告诉我还没买下来?!”秦焱对着话筒怒吼,一旁原本慢腾腾地穿衣服的混血女人见势不对,立马抓起她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地套好,飞快地离开了。   “对不起秦总……”   “是什么原因?那边狮子大开口?”秦焱压住怒火问道。   “不是的……如果对方出了价还好,可是不论我们怎么加价,对方都一口回绝,表示没有并购意向,而且……”   “而且什么?”秦焱不耐烦地问。   “而且万通集团也参与进来了。”   “万通?做服装的那个万通?”秦焱皱起眉:“万通跟着掺和什么?”   “万通在一周前已经向大风演绎发去了并购意向书,不过同样被拒绝了。”   “有病吧万通?它一个做服装的和我抢什么?”   “据说是万通集团的公子主导了这次并购案。”   秦焱在记忆里搜寻了一遍,终于找到了能和万通集团公子对上号的人:“涂鸡?涂鸦?涂鸟?”   “秦总,是涂鸣。”属下谨慎地组织着语言:“涂鸣在圈中的风评并不好,狂妄自大、肆意妄为,在男女关系上特别混乱……我们猜测,他想要买下大风演绎,是因为看中了其中的某个女星。”   某个……属下说得倒是隐晦,但是秦焱哪怕就是被钢筋穿过大脑了,他也能用脚趾头想到这个叫涂鸣的二世祖看中的是哪个女星,和那个女人站在一起,周围的女人都不是女人,是山鸡,大风演绎上上下下,能被称为女人的只有薄荧一人。   秦焱自认靠的是本事说话,和二世祖这个词扯不上一丝一毫关系,所以他带着一丝骄傲将涂鸣不屑地称之为二世祖,自认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万通有什么资格和我叫板?他们知道我在收购大风演绎吗?”秦焱问。   “我们的并购案进行得很隐秘,所以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们也在并购大风演绎。”   “搞那么隐蔽做什么?!”秦焱话刚出口,马上就响起了这是自己的吩咐,逸博集团的董事会后,秦昭远虽然要去了关于建设影视基地的详细企划书,但也对他大肆扩展而松懈了整顿调和的疏忽提出了批评,至少在明年来临之前,他要再想收并购哪家公司,都只能放到台面下暗暗进行了。   “你让人去万通透个风,让他们自己知难而退。”秦焱冷笑道:“还有通知大风演绎他们,下周五的下午三点,我会亲自去他们公司谈并购一案,在这一周时间内,给我动用逸博影业自己的关系,尽量切断他们的资金来源。”   “好,我马上联系人去办。”属下连忙应答。   当天下午稍晚一些,万通就收到了确凿的情报显示他们的并购案里加入了新的并购者。   逸博影业他们不一定放在眼里,但是逸博影业现在的掌控者和掌控者背后的庞然大物,都是他们不得不慎重对待的。   万通的现任董事长涂丽然只是在儿子的请求下决定买下大风演绎,她没有想到秦昭远的儿子也突然向大风演绎下手,大风演绎对她而言只是一件送给儿子的小礼物,她自然不会因为这件无足轻重的小礼物就得罪逸博集团的太子,所以在她得到消息后一分钟不到,涂丽然就毅然决定放弃并购案的进行。   她给大洋彼端的儿子打去电话告知自己决定的时候,傅沛令正好和涂鸣在一起,从涂鸣和她的争吵中,傅沛令明白这次不可能靠万通迂回买下大风演绎了。   就算他说服了万通继续推进并购,但是一旦秦焱身后的逸博集团加入进来,就算再加上十个万通也没法竞价成功。如果他自己的明钟和汇力再加入进来,倒是能够和逸博竞争一番,但是现在掌控这两个集团的依然是他的父亲傅敬亨,而傅敬亨显然不会让他如愿。   归根结底,他现在还是太弱……他可以在同龄人的圈子里称王称霸,那是因为他没有和真正的王者生在相同年代。   和秦昭远生在同个年代自然是最差的选择,例如他的父亲傅敬亨,可以说是在秦昭远的光环里长大的,还有那些在秦昭远迅猛扩张的时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商业对手们,即使已经身处快要退休的年纪又能怎样?秦昭远依旧能让他们一生为之奋斗的结晶荡然无存。   他避过了最坏的年代,难道要让自己活在第二个秦昭远创造出来的最坏年代里吗?   他不相信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秦昭远,神话终究是神话。   涂鸣砸掉电话后,面红耳赤地坐到了傅沛令面前,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脸羞愧。   而和他比起来,傅沛令显得冷静异常。   傅沛令给身在国内的吴旭彬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接起了。   “傅哥?”   “大风演绎的并购案失败了。”傅沛令平静地说:“如果大风演绎给逸博影业的说辞和回复我们的一样,那么无论他们是想坐地起价还是真的不卖,秦焱都会在近期安排一场谈判会亲自下场。我要你打听到那个确切日期。”   挂断电话后,傅沛令看向涂鸣:“你替我回国一趟,以个人身份接近秦焱,我要知道他收购大风演绎的真正目的……这次失败的并购案是个切入的契机,秦焱喜欢酒和女人,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好,你放心交给我,这次我一定把事办成。”心感愧疚的涂鸣马上应承道。   傅沛令将手放到涂鸣肩上握了握:“……谢了。”   “我们谁跟谁啊,别和我客气。”涂鸣不正经地笑了起来,一拳打在傅沛令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  来,我知道你们一定会问涂鸣是谁,我已经体贴地准备好了标准答案。   涂鸣:三剑客(傅沛令、吴旭彬、涂鸣)之一,第一个察觉到薄荧和养父关系不正常并提醒傅沛令,结果被揍了一拳的人。   还想不起来相关剧情?你,去走廊罚站。 ☆、第177章   《LL》拍摄至今已经播出了三期, 各个嘉宾也是渐入佳境, 虐狗的手段层出不穷, 让屏幕前的观众们是痛并快乐着。嘉宾们为了抢有限的播出份量,不仅壁咚、腿咚、床上咚挨个玩遍, 时不时地嘴上还开个车, 谁豁得出去谁就能成为当期的份量之王。不仅《LL》本身每期播放后必上热搜,就连CP粉之间的撕逼大战也时不时地成为助攻, 引爆《LL》在网络上的热议。   前三期播出后,节目的情侣搭配也大致固定了下来,受观众欢迎的就继续扮演情侣, 有争议的,就重新分组, 说是自由选择假象恋爱对象, 但实际上怎么来,还是看播出后的观众反响。   薄荧和时守桐这对虽然反响良好, 但是呼吁薄荧和白泽和搭配的观众也不少, 按理来说总要用一期来试水, 但是不知为何, 总PD叶欢就像是毫不知情似的,从来没有和薄荧提起这个话题。   联想到先行集时守桐和他发生的冲突, 薄荧猜测他们之间应该达成了某种她不知道的约定。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刚刚十月不久,上京的气温就已经低到只有8℃了,拍摄《LL》第四期的一大早, 薄荧就收到了节目组通知,要求她今天以“纯洁”为关键词去选择服装造型,在薄荧的认知里,能代表纯洁的颜色只有白色了,而薄荧衣柜里别的颜色不多,白色的衣裙倒是多得目不暇接,所以她也用不着烦恼,随便取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色长裙就完成了节目组的要求。她用一枚镂空的浅金色边夹夹起一缕黑发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耳廓和脖颈,除此以外,她没有在身上戴任何配饰。   纯洁,就是纯真和洁净,即使真实的她和这个词背道而驰,她也深谙如何伪装才能靠近这个词。   《LL》第四期的拍摄地点在游乐园,从一周前时守桐就开始频繁提及此事了,在他的带动下,从没去过游乐园的薄荧也对此有些小小的期待。但是真正等到开拍那天,所有人都傻眼了,开拍后半小时不到,天上就落下了冰冷刺骨的霏霏小雨。   淋雨事小,生病事大,参加拍摄的哪位嘉宾不是一个商演就能入账几十万,像薄荧时守桐这种档次的,更是十分钟出场立即百万入账,要是生个病耽误几天工作,损失个上千万绝不是在开玩笑。   一时间分散在游乐园各处的假想情侣们都躲进了附近的纪念商店或小吃摊雨棚,为了这次拍摄在安全的基础上显得更自然,节目组清场了游乐园,又从志愿者中筛选了一千人投入游乐场扮作游客,他们没有料到今天会天公不作美,明星们不仅乘坐游乐设施要排队,现在就连躲雨也要排队了,商店里的雨伞更是早就卖到脱销,除了心中烦闷不耐还要故作笑容地和志愿者们挤在同一个小小雨棚下,明星们没有其他选择。   下起雨的时候薄荧和时守桐正在爬鸟笼山,准备越过小山峰去另一头的水晶湖坐游船,雨落下后,他们立即躲进了附近的一个凉亭。   不断落下的秋雨势头十足,不像是一时半会会停的样子,薄荧和时守桐被困在凉亭里无所事事地等了快一个小时,雨也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鸟笼山偏僻冷门,没有其他人来这间小小的凉亭一起避雨。   时守桐一直站着,烦躁不堪地望着越来越大的雨景,就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似的,薄荧叫了他几次,他也不肯坐下。   察觉到时守桐的低气压,四位随行摄影也不敢吭声,直到摄制组传来新的指令才不得不开口打破缄默:   “这一期的拍摄计划中止了。”一名随行摄像说:“节目组马上派人过来接你们。”   听到这一期拍摄中止,时守桐颓败地转身坐到了薄荧不远处。   “别生气。”薄荧对他柔声劝解:“以后还有机会的。”   “……我准备了很多,可是一个都没派上用场。”时守桐垂着头,声音低低地说:“这是你第一次来游乐园,我希望给你一个美好的一天……结果却糟透了。”   四名摄像依旧在拍摄,有些话薄荧不能说,她不能许诺还会和时守桐再来游乐园,只能安慰道:“我不觉得糟。”   “不,是我的错……”时守桐依旧垂着头,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不该和叶……”   “守桐。”薄荧知道他要说什么,马上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   她早就猜到这次拍摄地点和造型要求十有八\\\\九都是时守桐指定的,但是时守桐不能在摄像师面前说出,剪辑的时候叶欢肯定会把时守桐不慎说出的话剪掉,但是听到的人却没法把这段话从脑中删掉,即使是没有证据的流言,薄荧也不希望“幕后交易”这样的黑料和时守桐沾上关系。   时守桐听出她语气的变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   “我觉得这一天很美好,因为和我一起躲雨的是你。”薄荧认真地看着他:“不要责怪自己了,这没有道理可言。”   时守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中似有风起云涌,半晌后,他垂下目光,起身走到薄荧面前,蹲了下去,轻轻握起薄荧的左脚。   他捏着袖口轻轻擦去薄荧脚踝上沾到的泥点后,纠结地看着染上星星泥点的白色裙摆,一脸做了错事的表情抬头看着薄荧。   “怎么办……”   薄荧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一笑:“没事的,能洗掉。”   仅仅是这么一句平淡无奇的话,时守桐就冲薄荧露出一口大白牙,眼睛弯弯地笑了起来。   “伞来了!伞来了!”一个穿着雨衣的摄制组工作人员打破了暧昧的气氛,三阶一跨步地匆匆跑了过来。   时守桐的脸立马垮了下去,不高兴地站了起来。   “来来来,一人一把,拿了以后去中心喷泉那里集合。”来人拿了两把大黑伞分别塞给薄荧和时守桐,又给几位摄像分了雨衣后,就马不停蹄地去给其他嘉宾送伞去了。   “我背你吧?”时守桐说。   “我的腿好好的。”薄荧哭笑不得。   “可是一会又弄脏了怎么办?”   “没事的,回去洗掉就行。”薄荧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打开伞率先走进雨中。   雨水噼里啪啦地落在黑色伞面上,她走了几步也没见时守桐跟上来,转过身去,看见时守桐站在凉亭门口还在捣鼓他手中的黑伞。   “怎么了?”薄荧问。   “这伞——”时守桐在伞柄上连推了几下:“这伞是坏的,打不开。”   “怎么会?”薄荧走回凉亭,把自己的伞递给时守桐,接过他的试了几下,发现的确打不开。   “上来。”时守桐在薄荧面前蹲下:“我们用一把。”   薄荧现在怀疑这把伞的牺牲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下着雨,一会你摔倒了怎么办?”   “不会摔的。”   “一定要背我?”   “一定要。”   两分钟后,心满意足的时守桐背着无可奈何的薄荧走出了凉亭。   回到要求集合的中心喷泉后,所有人对被时守桐背着出现的薄荧神色各异,安安嫉妒又愤恨地看着亲密的两人,却碍于在场众人不能发作。   “你好像很生气?”在她身旁的白泽和似笑非笑地低声说道。   安安趁着没人拍她,转头狠狠瞪了白泽和一眼。   “瞪我没用啊,你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白泽和若有所指地说。   “用不着你说!”安安压低声音怒声道。   叶欢在简单几句吩咐后就拍板暂时中止了这期的拍摄,让所有嘉宾们上摄制组大巴,转移到室内继续拍摄,嘉宾们在经纪人的护卫下从雨中迅速走向制作组大巴,只有安安穿过众多忙于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员,来到了正在和其他人说话的叶欢面前。   叶欢看见气势汹汹的安安,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让和他说话的工作人员先走开后,他赔着笑看着安安,先送上了一记马屁:   “安安,这一期你和白泽和配合很默契,后期出来的效果一定很棒!”   安安却不买他的帐,开门见山地问道:“叶PD,你答应我近期就安排我和时守桐搭档,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兑现承诺?”   “这个,这个嘛……”叶欢焦头烂额地解释:“这也是要看时机的嘛,主要是薄荧和时守桐那里搭配的不错,突然……”   叶欢愁啊,愁啊,安安背后是逸博太子,他不能得罪,但是时守桐这里,他也不敢得罪啊!   “我也不和你废话了,下一期,如果下一期我还是没和时守桐搭档到一起,你就等着瞧吧。”安安扔下一句威胁,戴上墨镜沉着脸走了。   “你想和时守桐搭档,也得看那个祖宗愿不愿意和你搭档啊——这又不是抓阄搭配,我有什么办法啊!”安安走后,叶欢立马愁眉苦脸地低声抱怨道。   “叶PD,你一个人说什么呢?”扛着器材路过的一名工作人员打趣道。   “我在给自己设计悼文呢!”叶欢没好气地回道,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工作人员匆匆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评论突发奇想想给文中的主要男角色们排个家世榜,排名参考了财力和权利两方面   秦焱程遐(逸博集团)>傅沛令(明钟集团、汇力集团)>郑风(红三代)>吴旭彬(出版集团)涂鸣(服装集团)>李魏昂(官二代)>薛洋安(富裕家庭出身)边毓(富裕家庭出身)>时守桐林淮梁平孟上秋陈冕(都是普通家庭出身)>李阳州(原本打算在大城市里当洗碗工却被黑心导演拉去出卖色相的朴实狍子)>   应该没漏了吧?(我还真漏了一个李魏昂,已补上)那么问题来了,请问郑风是谁?(单选)   A:和薄荧合作过《那年夏天》的男演员   B:合作《超越青春》时企图和薄荧成为剧组夫妻的男演员   C:傅沛令的好友之一   D:差点QJ薄荧的花店小哥   四个选项里只有一个正确,能答出三个错误答案里的正确人物名字的同学有额外加分。 ☆、第178章   室内录制开始前, 被雨淋湿的嘉宾要重新换衣服做造型, 叶欢给了大家一个小时的时间。   薄荧也决定擦一下身上淋到的雨水, 她抱着程娟从保姆车里给她拿来的换洗衣服,等到女嘉宾都出来得差不多了, 才最后一个走进淋浴间。   淋浴间里只有安安一个人,薄荧对她笑了笑打了声招呼, 安安神色视若不闻, 专心致志地洗着身体。   安安有一张圆圆的娃娃脸, 饱满娇嫩, 充满少女气息,身材却是让宅男喷血的性感程度, 纤细的腰肢上是一对丰满滚圆的山峰, 网络上的宅男评测安安至少有D杯,但是薄荧看到实物后,觉得他们还是保守估计了。   注意到薄荧的目光,安安倒是和她视线相接, 骄傲地笑了。她什么都没说, 但是转到薄荧胸前后轻蔑扬起的嘴角已经说明了一切。   薄荧无奈地笑了笑, 用毛巾打湿后轻轻擦拭自己被雨淋湿的肢体。   “你不洗?”安安问。   “擦一擦就好了。”   “真脏。”   薄荧擦拭的动作顿住,抬起头来看向安安。后者对她扬起一个耀武扬威的笑容后,穿上衣服施施地走了出去。   安安走出女嘉宾用的淋浴间后不远, 就看见了等在走廊口的时守桐,她眼睛一亮,下意识地挺了挺自己紧身运动衣里的胸脯, 快步迎了上去。   “嗨!守桐!”安安活泼地对他挥手。   时守桐看见是她后,愣了愣,然后对她点了点头。   “你听说了吗?接下来的录制是要打室内篮球,你会打篮球吗?”安安问。   “会。”时守桐惜字如金地说,同时眼神不断飘向安安身后。   “哈哈,那你惨了,我很会打篮球哦!一会上场了可别和我求饶!”安安兴奋地跳了跳,正好挡住时守桐向后飘去的视线。   “你会打篮球?”时守桐的目光移向安安,目光中带了一丝怀疑。   “一会你就能知道,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了。”安安男孩子气地拍了拍时守桐的肩膀。   时守桐的肩膀在她手下还没呆过一秒就闪开了,因为时守桐一个跨步走到了她的身后,和她说话时漫不经心的低沉声音变得欢快而轻扬:“你好慢!”   安安克制着自己心中翻滚的嫉妒,朝时守桐扬起灿烂的笑脸:“守桐,那我先过去了哦。”   时守桐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投向她。   安安离开了。   “你还没回答我怎么那么慢呢。”时守桐扁着嘴说。   薄荧收回了投在安安背影的目光,笑着看向时守桐:“有五分钟吗?”   “我不管,我觉得等了好久。”时守桐耍赖。   薄荧见没人注意这里,伸手摸了摸他蓬松柔顺的亚麻色头发:“走吧。”   时守桐笑逐颜开地跟着她走出了走廊。   “因为下雨的原因,我们这次拍摄转在了室内。你们已经看见了,这是一个室内篮球场,我们将在这里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友谊赛。”叶欢站在所有摄像机面前说道。   “我们将分为男女两组进行,在这场友谊赛里,所有情侣都将恢复单身,男组和女组得分最高的两位嘉宾将分别得到一个‘恋爱机会’。”   嘉宾们听到这个新词,都不由竖起了耳朵,主业是主持人的刘涵察觉到各嘉宾的疑惑,主动站出来对叶欢提出疑问:“什么是’恋爱机会’?”   “这一次胜者为王,得分最高的两位嘉宾不需取得被追求者的同意即可配对成功。”   “是这一期还是……?”刘涵问。   “配对成功后即可生效,到下一期拍摄结束为止。”叶欢说。   叶欢解释了“恋爱机会”的意思后,有不少嘉宾都显得跃跃欲试,但是不是所有人都会篮球的,所以叶欢宣布篮球赛没有任何规则。   嘉宾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投篮得分。   男嘉宾们大多都兴奋不已,看来喜欢篮球的还不是少数,当然,也有唉声叹气的:   “我只在游戏机上玩过篮球经理啊!”刘涵愁眉苦脸。   而最兴奋的就是时守桐和白泽和两人了。   两人似乎都认为自己会是最后赢家,满脸自信。   女嘉宾组先开赛,薄荧没有打过篮球,但她还是决定努力一回。为了方便活动,她找程娟借来一根皮绳把长发束了起来,又换上了一双相对来说更舒适的小白鞋返回球场。   她走回球场的时候,正好看见安安在和时守桐说话:   “既然你这么厉害,那干脆让薄荧休息吧,篮球那么暴力的活动,万一其他女嘉宾伤到她怎么办?”   时守桐赞同地看了安安一眼:“本来就没必要再办一场女子赛,这些女的里有谁会打篮球啊。”   “你这话就不对了,要是男女混合,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个子不高,口气挺大。”时守桐说着,忽然看见了薄荧。   他立即丢下安安朝她走了过来。   “你要上场?”时守桐打量着她的装扮。   “嗯。”   “你会?”时守桐怀疑地看着她。   “不会。”薄荧笑了:“但是我可以试试。”   “我怕她们伤到你。”时守桐的眼中掩不住的担忧。   “我会小心的。”薄荧说。   时守桐似乎还想要劝说,但他最后放弃了。   “一定要注意安全。”时守桐说。   随着叶欢的哨响,五位女嘉宾都站到了篮球场上,叶欢拿着篮球看着她们:“没有规则,只要把篮球投进球篮就能得两分,现在——开始!”   叶欢朝着女嘉宾们的上方高高抛出篮球,五位女嘉宾里薄荧个子最高,再加上叶欢有意无意投向的方向正好是薄荧这里,所以她一下就抢到了球。   薄荧没有犹豫,立即转身跑向篮筐,她没有任何经验,在远处投篮无异于白白浪费这次机会,但是她没跑几步就被其他女嘉宾围上了。   与其被抢走,不如冒险试试。   薄荧向着篮筐投出篮球,不仅她屏息凝神,就连其他人也不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颗在空中运动着飞向篮筐的球。   “砰!”   篮球砸在了篮筐上,斜飞了出来。   有人松气有人泄气。   而安安第一时间就抢走了落下的篮球,绕到外围,高高跳起投出了这一球。   薄荧仰着头,看着这颗篮球乖乖地落进了篮框。   “这是三分球!”场外观战的男嘉宾叫了起来,有一人还兴奋地吹起了口哨。   安安朝他们送出一个飞吻,然后在薄荧反应过来之前就抱了抱她:“加油哦!”   她意味深长地说道。   当然,这在镜头里,只是一句亲切友好的加油。   接下来的几轮,薄荧进了两球,和其他一球不进的女嘉宾比起来好了不少,但是和掌控整个球场的安安比起来,她只是一个连路都走不好的初学幼童。   “比赛结束!”叶欢喊道。   公布了五位女嘉宾的最后得分后,安安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拿到了第一名的成绩。   “你瞧,我说过我很会打篮球的!”她拿着篮球,高兴地转身向场外的时守桐喊道。   “安安想用‘恋爱机会’选谁?”叶欢问。   “我再等一等吧,看他们男生的比赛结果。”安安笑着说。   女生的比赛结束后,马上就轮到了在一旁养精蓄锐的男生。   时守桐一边转着手腕一边向薄荧走了过来。   “没事,我会拿到冠军的。”时守桐一脸轻松地说:“下一期我们还会在一起。”   “太过自信是要吃亏的。”一个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   白泽和勾着嘴角看着两人,视线从薄荧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秒后就移向了时守桐。   三台摄像机对着他们,也许白泽和觉得时守桐会因此收敛,所以才会放心向时守桐发出暗含挑衅的话语。   可是白泽和错了,时守桐只会在涉及到特定人物的时候收敛,除此以外——   “关你屁事。”他冷冷地看着白泽和。   时守桐不给任何人面子。   白泽和脸色一沉,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眼附近的摄像机,他压下真正想说的话,转而扬起嘴角笑道:“那么祝你好运。”   白泽和走开后,时守桐看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有病。   “别那么说。”薄荧低声告诫他。   “他不是好人,私下里……”时守桐皱起眉,没有把话说完:“总之你别和他来往。”   叶欢吹响了集合的哨子,薄荧来不及再和他说话,快步离开了内场。   男生组的球赛开始后,时守桐果不其然成为其中表现最亮眼的一个,第一球就被他抢到,接着转眼就运球跑到了篮筐下,高高跃起,将篮球漂亮地灌进篮筐。   灌篮的声响不小,但是场外女嘉宾的尖叫声同样不弱:   “时守桐!时守桐!”   刘涵停下脚步,假装生气地冲女嘉宾们喊道:“哎,你们不要太过分了啊!”   加油声停了停,女嘉宾们谦虚地接受了他的意见,也捎带上了其他人加油:   “时守桐加油!”   “白泽和加油!”   “这些颜狗太过分了!”刘涵委屈地说。   在他忙着和场外女嘉宾互动活跃气氛的时候,一名女嘉宾忽然跳了起来:“白泽和进了!白泽和进了!”   薄荧全程关注着场内,自然清楚地看到了白泽和如何从时守桐手里抢到篮球,再一个远距离投篮将篮球准确投入篮筐。   篮球入筐后,白泽和冲和他遥遥相望的时守桐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第三局再开,这一次时守桐明显认真了许多,他盯紧了白泽和,两人互不相让,让篮球场上的其他三位男嘉宾连球都没摸到就结束了第三局。   “白泽和得分!”叶欢喊道。   时守桐的脸色已经阴下来了。   还剩下两局,就要定出这场比赛的胜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小考有很多人挂科啊,老师很心痛【捂胸…… ☆、第179章   第四局, 比任何一局花费的时间都要久, 时守桐和白泽和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阻止对方得分, 其他三位参赛的男嘉宾哭笑不得的站在一旁期待着最后能有个捡漏的机会。   “白泽和以前差点去省篮球队了呢,他最擅长的就是远距离三分球了。”安安在场下为不明觉厉的女嘉宾们热情地解说着两人的战术:“不过能和白泽和打成这样, 证明时守桐也很厉害,我听说时守桐以前代表学校参加过许多篮球比赛, 要是他没当歌手的话, 说不定现在也成了职业运动员呢!”   安安滔滔不绝, 旁边围绕着她的女嘉宾们不时发出赞叹的惊呼, 薄荧知道她们不喜欢她,所以也没有开口加入聊天, 只是安安静静地当着一块背景布维持明面上的友好, 同时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场上战况。   终于,时守桐找到机会从白泽和手中抢过球,迅速绕过白泽和来到另一边的篮筐下,将篮球用力灌进篮筐!   “时守桐得分!”叶欢高呼。   比分已经四比四, 现在决定结果的就是最后一局了。   最后一局结束得比所有人想象都快, 白泽和一个高超的运球就将篮球从时守桐手中夺过, 接着转身一个跳投,篮球就径直飞进了篮筐。   叶欢吹响哨子,胜负已定。   女嘉宾们重回内场, 一个女歌手为了之后的“恋爱机会”殷勤地向白泽和递出矿泉水和毛巾,白泽和笑着接过,然后回到了安安旁边。   “你知道一会怎么选吧?”安安恨恨地看了一眼正在安慰时守桐的薄荧, 压低声音说道。   “我有什么好处?”白泽和说。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机会是我要来的,现在该你出点力了,别妄想好事占尽。”安安侧过头背对着镜头,威胁地瞪了他一眼。   “行行行,你有后台,都听你的。”白泽和摊开双手。   “现在我们已经决出胜负,该问问两位胜者想要把珍惜的‘恋爱机会’用在谁身上了。”叶欢说。   “我去和叶欢说。”时守桐沉着脸想要走出去,被薄荧不动声色地拉住袖子。   薄荧微笑着把他的上半身拉了下来,让他平视着自己。   “别把事情闹大。”薄荧用平常的表情,拿毛巾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水,轻声说:“只是一期而已,忍一忍。”   时守桐皱着眉头还想说什么,薄荧对他加重了语气:“听话。”   他撇了撇嘴,不情愿地回到了嘉宾队列。   另一边,被问到要选谁的安安再次把白泽和推了出来,让他先选。   “既然机会难得,我就把第一期没有实现的愿望给实现了吧。”白泽和俊朗的脸上露出笑容:“我希望薄荧能成为我的女朋友。”   时守桐在别人看不见的背后悄悄握紧了薄荧的手。   薄荧握了握他的手,然后从他手中抽出,在嘉宾们的拍手和起哄声中微笑着走到白泽和身边站定。   “我还以为我们相处得挺开心呢。”安安故作遗憾地看了白泽和一眼,然后从嘉宾队列中走出,直接走向时守桐:“那我就选时守桐咯。”   “现在我们来决定其他人下一期的情侣对象。”叶欢看了一眼众人说道。   薄荧和安安这两对既定的情侣因为不用参加,所以被安排到了另一边坐下,只有一个拍摄特写的摄像机在时不时地拍他们。   “我说过吧?太过自信是要吃亏的。”白泽和笑眯眯地看着时守桐。   “那你知道太过狂妄要被打吗?”时守桐冷冷地回敬。   “你打算就在这里打我?”白泽和继续挑衅。   “白泽和。”薄荧看向他:“适可为止吧。”   “你看不出来是他和我过不去吗?”白泽和眼中露出一丝阴鸷。   其他嘉宾那里三言两语地就确定了下一期的情侣搭配,刘涵高声招呼他们道:“快过来,拍板了!”   白泽和对着时守桐冷笑一声,朝薄荧伸出手:“走吧,女朋友。”   薄荧伸出手来,和他击了个掌。   “走啊。”她微笑着说完,朝刘涵他们走了过去。   时守桐朝白泽和冷笑一声,脸色不愉地起身跟着薄荧走了过去。   “与其想着怎么刺激时守桐,不如把心思放在薄荧身上,别那么没用,白白浪费了我给你的机会。”安安皱眉看了眼神色阴沉的白泽和,跟上了时守桐。   “不就是傍上了秦焱么,等你被踹了我看你还能拿什么耀武扬威。”白泽和低声咒骂了一句,重新扬起嘴角走向了拍摄中心。   拍完板后还有一个内嵌在这期节目里抵扣不足份量的小采访等着他们,等到薄荧结束采访从篮球馆出来后,地面虽然还是湿湿的,但天空已经放晴,程娟拿着一件外套等在门口,看见薄荧出来后马上迎了上来:“冷吗?”   薄荧摇了摇头,任由程娟把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回到保姆车后,薄荧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登录邮箱,自她开始向边毓发送表演视频以来已经过去两个周了,但是她发去的两个视频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音,如果不是看见邮件属性里每次的“对方已读”,她都要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发送成功了。   薄荧没有给自己泄气的时间,她编辑了一封新邮件,附上了自己在《祸国》剧组拍摄时穿着戏服让程娟代为拍摄的一段表演视频,再次发送给了边毓。   她原以为这一次也是没有回音,然而一个小时后,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薄荧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收到了边毓的回信。   她立即从舒适的软椅上坐了起来,紧张地点开了这封邮件。   信里只有一个附件,那是简介女主角的寥寥数语,以及一个剧情片段。   “到底要怎样才能做出有深度的表演呢?”   在一次拍摄间歇,薄荧向易雪提出了这个问题,曾经两度被封后的她应该最有资格解答薄荧的疑问。   薄荧刚和杨卓拍完和一场对手戏,宠妃灼华蔑视宫规,穿着只有皇后才能穿的正红色宫装在乾清宫和少年皇帝消遣,指使皇帝剥葡萄喂自己还不够,还要娇嗔肩疼让皇帝揉肩,上天下地,能折腾皇帝到这地步的也就只有灼华一个了。   戏拍完,她就找到在一边休息的易雪请教拍戏去了,而饰演少年皇帝的杨卓,因为拍完戏后突发流鼻血状况,在一众打趣声中羞涩地逃回他的保姆车去了。   “你有没有上过专业的表演课?”两人坐在相近的演员休息椅上,易雪听完薄荧的提问,和颜悦色地问道。   “不知道算不算专业……是公司里请的表演老师。”薄荧有些犹豫,她知道易雪是科班出身,如果是易雪指的是科班那种“专业表演课”,那她是没有上过的。   “现在主流的三大表演派你知道吗?”   “知道。”薄荧很快回答:“体验派、方法派,以及表现派。”   一件厚外套轻轻搭在了她身上,原来是伍惠见她拍完后没有回保姆车,拿着衣服下来找她了。   薄荧对她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伍惠抿了抿嘴,说了句不用,然后又回去了保姆车。   “虽然各个派别间泾渭分明,但是实际表演中没人能做到百分百地依照流派去表演,就像体验派演员不可能完全不去替换表演情景,表现派演员不可能一次都没有身临其境过。”易雪笑道:“但是一个演员,总有偏向的流派,你觉得自己在日常表演中偏向哪一个流派?”   她吗?她偏向于哪个流派?薄荧还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表演对她而言,就是伪装,就像她在现实生活中二十四小时不断的伪装一样,如同喝水般自然,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如何喝水,自然也没有想过要如何伪装。这些,都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技能。   见薄荧陷入茫然,易雪笑了笑:“虽说是三个流派,但体验派如今已经被主流表演家摒弃,剩下的只有从体验派传承改进而来的方法派,以及强调在心中构建角色形象,再进行模仿的表现派。依我看,你的表演方式更偏向于表现派。”   她的目光飘向薄荧放在双腿上的两手,她的右手习惯性地握住了攥成拳的左手,经过易雪这些时日的观察,这是她面临压力时惯有的小动作。   “你是钟娴宁的粉丝吗?”易雪笑着问。   薄荧的身体不易察觉地一僵,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易雪是怎么知道的? ☆、第180章   易雪朝她握在一起的双手努了努嘴:“你有很多小习惯和她一样……还有时不时露出的神态。”   一股羞愧涌上薄荧心头, 她马上松开了交握的双手。她不愿回想小时候那段为了被人喜爱而荒唐地拼命模仿钟娴宁的日子,也不愿这段日子被人知晓。   “福利院里总是放钟娴灵的电视剧, 我和其他小孩都是她的粉丝。”薄荧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问题。   “我也是。”易雪笑道, 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怅然:“她一直是我最敬重的前辈, 和她演一场对手戏是我进入娱乐圈的目的,等我好不容易有资格和她对戏的时候, 她却嫁人了, 宣布从此息影, 如果只是这样也好, 没想到, 不过十几年,她就……”   易雪沉默着, 薄荧也没有去打断, 半晌后, 她惆怅万分地叹了一口气:“瞧我,说到哪儿去了。”   “没事。”薄荧微笑。   “你一定很喜欢她。”易雪说。   薄荧知道易雪在说她那些刻意模仿后留下的痕迹,她笑了笑, 没有言语, 而易雪看出薄荧在这个话题上不想多谈, 体贴地回到了她们原本的话题。   “表现派和方法派各有好处, 你在闲暇的时候可以试着多了解这两种流派的区别, 然后在表演的时候试着把它们融合起来,单纯的模仿或是一昧地以自身经历应对表演都是不对的,前者会造成角色没有血肉, 后者会造成演什么都是自己,我觉得你的问题,大概就出在后者上吧。”   薄荧若有所思。   “还有一点,”易雪忽然说:“虽然最令人惊艳的表演往往是体验派演员创造的,但我还是要劝你,不要尝试体验派的表演方式。体验派在三派中最需要天赋,能达到体验派要求的演员千里挑一——同时也最具危险,许多终其一生不能摆脱角色影响的演员都是体验派,他们成功地成为了角色,却再也回不到现实了。”   一旁的副导演开始喊易雪的名字了,即将开拍的场次需要易雪出场。   “我会好好思考您今天的话,谢谢前辈了。”薄荧站了起来,对着随后起身的易雪微微鞠了一躬。   “不客气。”易雪朝她点点头,向拍摄场地走了过去。   薄荧一边想着三个表演流派的事,一边回到了她的保姆车,程娟和伍惠正坐在一排一起看手机,薄荧听出那是《LL》刚拍完不久的游乐园那集,手机里时守桐正在说话,节目已经播到了接近片尾的小采访处。   程娟把手机按了暂停放到桌上,起身递了一瓶矿泉水给她:   “你要睡一会吗?”   薄荧摇了摇头:“还有一场戏就轮到我了,我上来坐会。”   “那我们一起看《LL》吧?对了对了,你知道那把伞是时守桐自己弄坏的吗?”程娟好奇地瞪着眼睛。   “什么伞?”薄荧愣了愣,然后想起来在亭子里避雨时工作人员给他们送上的两把黑伞。   程娟已经取消了手机的暂停,时守桐的声音再次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就是工作人员送去的那把伞嘛,你先走出亭子大概没看到,时守桐可坏了,你一转身他就在你背后咬着牙一直硬扳那个开关。”程娟捂着嘴嘻嘻笑道。   “不老实。”伍惠低声说道。   “你不知道啊,时守桐蹲着给你擦脚的时候,弹幕都快疯了,整个画面都被弹幕刷满了,而且还刷了好几分钟!害得我关了弹幕又倒回去重看了一遍。”程娟笑嘻嘻地说。   “别的呢?时守桐和白泽和……”薄荧话说得很隐晦。   “时守桐和白泽和怎么了?你说篮球赛吗?啧啧啧——按头小分队又逼得我关了弹幕重看一次。”   这样看来时守桐对白泽和说关你屁事的那个画面被剪掉了,不枉薄荧托梁平给汤俊递个消息,让他去找导演删除这个画面。   “下一期你真的要和白泽和一起拍?”伍惠面露担忧:“他是个人渣。”   薄荧对她直截了当的评价忍俊不禁:“拍摄的时候他不敢做什么。”   白泽和的确是个人渣,但也是个没有胆子的人渣,成不了事。薄荧没有将他看在眼里。   伍惠还要说什么,程娟手机里时守桐的声音忽然掷地有声起来:   “我喜欢一个人,绝不会用一条短信告诉她,我知道现代人的恋情普遍都是由一条短信正式开始,但是为什么大众这样我就也得这样?”   “你似乎很瞧不起这样的告白方式?”主持人问。   “是,没错。”时守桐坦然地回答:“在我看来,这只不过是害怕被拒绝的怯弱,将一件本该全力以赴的事弱化再弱化,假装成一件无足轻重的选择题交给对方。比起在精心策划的约会后被拒绝,比起当面看着对方尴尬或厌恶的表情下被拒绝,一条短信带来的伤害当然要小得多。”   “那如果时守桐被喜欢的女生拒绝了呢?”   这次采访因为这个问题首次出现了沉默。程娟抬起头悄悄看了薄荧一眼,她正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时守桐缄默的侧脸,神色不辩喜怒。   “再追。”时守桐忽然咧嘴笑了起来,他不笑的时候,眉眼凌厉冷漠,让人难生亲近之意,但是他一笑起来,阳光灿烂,春回大地,让人心里又暖又涩。   暖,因为他是阳光。   涩,因为这样的少年注定不会属于她。   “一直追到她同意为止。”时守桐笑道:“我很闲,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告白。”   “小荧……”程娟试探地看着她:“你和时守桐,我觉得你们挺配的,要不你就……”   “快轮到我的戏了,我先下去了。”薄荧先一步打断她的话,微笑着说道。   伍惠对她点点头,程娟吞回了没说完的话。   薄荧面带微笑着走下车,背对着程娟她们的时候,她没有情绪的完美微笑渐渐消失,她的嘴角垂了下去,露出一丝苦涩。   她怎么配。   手中的手机在这时震了一下,薄荧拿起,看见是条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大风演绎保护不了你,只要你点个头,我愿意为你和逸博抗衡。我们忘掉从前,重头开始。”   薄荧已经猜到了这条短信的主人是谁。   所以她没有回信,而是直接删掉了这条短信,并把这个号码设为了黑名单。   没有任何人可以一直保护她,只要付出期待,就必定会有失望的一天。   这不正是他教给她的道理吗?   明星也是有假期的,在来之不易的短暂休息日里,明星们通常会去见密友、会情人,亦或什么都不做,宅家一整天。   薄荧属于最后一类,因为她除了林淮、李阳洲之类的圈内男性能够厚脸皮地称一声“朋友”以外,她在圈外一个朋友也没有。下意识地,她也不认为异性之间能真正成为朋友。   所以梁平给她放假的时候,她从来不主动去约人,呆在家里实在没事做的时候,她就会往大风演绎跑,这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除了磨炼演技以外,时守桐如果在录音工作室,她就会顺道去瞧他一眼。   那个时候,他就会非常开心,好像天底下没有比薄荧主动去看他更令他快活的事了。他开心,薄荧也就开心,所以练习完以后上五楼去看一看,也成了她的习惯。   可是今天大概是薄荧出门没看黄历,她在三楼练习完台词,摁亮了电梯准备前往五楼时守桐工作室,她看着电梯数字从1升到3,然后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如果她提早知道里面乘着什么人的话,她一定马上调头去爬步行楼梯。   门开了,她和电梯里的谢静嫣及秦焱对上了视线,秦焱可真大牌啊,五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龄各异的男人簇拥着他,身材壮实、面露凶样的像是保镖,另外两个瘦弱的,应该是工作上的下属。   谢静嫣吃惊地微微睁大了眼,秦焱在一愣后露出了带有深意的笑容:“这不是薄荧么,没想到今天你会在公司,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还愣着做什么,不是要上去吗?”   他往旁边一让,不怀好意地看着薄荧。   薄荧在片刻后也笑了起来,她抬出一脚刚刚迈进电梯,忽然又缩了回来,抱歉地笑道:“对不起,你们先走吧,我突然想起还有东西落在练习室了。”   “阿信,你去替她拿。薄小姐,你是忘了什么东西?”秦焱一努嘴,他身边的一个腰粗膀圆的保镖就站了出来。   “他也许找不到,还是我自己……”   “阿信,你瞧瞧你,太没用了,连找个东西都不能让别人放心。”秦焱嘲讽道,叫做阿信的保镖习以为常地低下头去。   “秦总……”   谢静嫣在怀疑地打量薄荧和秦焱两人,薄荧笑得有些僵硬。   秦焱是打定主意要在谢静嫣面前暴露他们认识的信息了,薄荧再掩饰也没有用。 ☆、第181章   “上来吧, 薄荧。”谢静嫣淡淡地开口了。   谢静嫣发话了, 薄荧只有走进电梯, 她瞥了一眼电梯按钮, 五楼已经被按亮。   “谢经理, 一会谈判的时候就让薄荧在场吧, 我是她的忠实粉丝, 看见她心情就会好。”秦焱不正经地笑道。   “秦总心情好就会放弃并购打算吗?”谢静嫣冷淡地说。   按理来说, 薄荧在这时应该是第一次听说大风演绎遭遇并购危机,所以她依旧低着头, 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吃惊之意来。   谢静嫣不看她就算了, 但是只要看她, 就一定能看到她脸上的这抹吃惊。   “不会。但是我心情好,我就会让我身边的人心情好, 我心情不好,我就会让身边的人跟着不痛快,谢经理觉得哪种情况更好些?”秦焱用笑脸说着威胁的话。   “你上五楼做什么?”谢静嫣忽然问薄荧。   “去练习室练习表演。”薄荧不知道公司内部是否赞成她和时守桐走得太近,所以没有说真话。   “既然秦总点名, 你就跟着一起来吧。”谢静嫣说。   薄荧一点也不想趟这滩浑水, 开口刚要婉拒,谢静嫣就用一个不容拒绝的眼神制止了她。   没有办法, 薄荧只能眼睁睁地跟在谢静嫣身后出了电梯。   秦焱以为会议室就在五楼, 所以见到谢静嫣带着他们还要爬步行通道的楼梯时皱起了眉。   一行人走上六楼后,又被一扇紧闭的防盗门给拦住了脚步。   “为什么要把门锁上?”   在看见谢静嫣给隔绝了整个六楼的防盗门解锁时,秦焱多少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眼中露出一抹狐疑,几名保镖立即向他靠近,将他层层保护起来。   “六楼通常没有使用。”谢静嫣对秦焱保镖的动作视而不见,言简意赅地说。   谢静嫣说的是真的,但是她省略了其中最重要的,使用六楼的人是谁。   薄荧自然知道是谁,但是她巴不得秦焱吃亏,又为什么要告诉他?   “等我买下这里,第一件事就是造个直通六楼的专用电梯。”秦焱嫌弃地说:“把六楼推了重新规划,改成生活休闲区好了,再修个室内运动场。”   半晌沉默,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的爬楼梯。   没人搭理秦焱,似乎让他觉得无趣,所以开口下一句的时候,他直接点名了薄荧:   “你觉得是修壁球厅好,还是网球场好,薄荧?”   饶是薄荧八面玲珑,也找不到回他的话语了,秦焱在谢静嫣面前如此猖狂,无非就是笃定自己的并购之行已经稳操胜券,薄荧知道他愚蠢的自信持续不了多久,谢静嫣如此冷静,说明后面的那个人早有准备,秦焱不过是跳梁小丑。只怪她运气太差,偏偏在来大风演绎练习的时候撞上了他们的谈判会。   运气坏到这种程度,从前在《奇葩》里比赛砸鸡蛋,薄荧一砸一个生鸡蛋似乎也理所当然了。   “秦总,到了。”谢静嫣的声音拯救了薄荧,他们已经站到了一扇双开木门前。   秦焱就像是没长手一样,站着等他的下属给他推开了门,他才气定神闲地走了进去。   薄荧最后走进会议室,宽敞的会议室里只有一张椭圆形的大桌,里面空无一人。   “大风演绎的所有人呢?”秦焱扫了一眼,嘲讽地说道:“敢让我等着的人不多,看来你们老板还很有个性啊?”   “我有没有个性,你不是早就清楚了吗?”一个冰冷无波动的声音在薄荧头顶响起,她陡然一惊,刚想侧身回头,就看着程遐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走过,在他身后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他目光复杂地看了薄荧一眼,然后就收回目光,站到了程遐身后。   “都坐吧。”程遐无视秦焱快黑成锅底的脸,宛若自家后花园一样漫不经心地在座首坐下。   他没有问薄荧一个签约艺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谈判会上,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她一个目光,仿佛她压根就不存在似的。   薄荧见谢静嫣一言不发地坐下了,她也就挨着谢静嫣坐了下来。   但是马上,程遐冰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出去。”   薄荧愣了愣,抬起头来。没有一个人看她,就连秦焱也没有。但是她明确地知道,程遐要赶的人就是她。   薄荧抿住嘴唇,站了起来,沉默地向门口走去。   “在会议室外等着。”程遐再次说。   尽管他依然没有看向自己,但是场内所有人都明白他说话的对象是谁。   薄荧明白他已经知道秦焱想要并购大风演绎的原因是她,他早晚都会知道的,薄荧和梁平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瞒住程遐。   不过几句冷言,薄荧早有心理准备,真正决定她演艺生涯生死的,还在之后。   她垂着眼,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她踏出会议室没过几秒,她就听到了门内传出的咔哒一声。有人把门反锁了。   薄荧站在门外,心情沉重。   舞台上的光鲜亮丽,敌不过现实的轻轻一击,她是这么渺小,渺小到一个大浪就能将掀翻她的一切。   在曾慧和那些崇拜她的粉丝眼里,她无所不能;在金薇玲和其他同龄小花眼里,她已经攀上人生巅峰;但实际上的她渺小又懦弱,她不断向上爬,却总有新的阶层压在头顶,在他们眼里,除了是一件或喜爱或厌恶的玩物以外,她什么都不是。被无视自我意志的挥之即来,挥之即去,毫无尊严。   难道加冕影后,她就真的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了吗?   答案很简单,但薄荧不愿去想。她只能麻痹自己,以幻想驱使自己前进,唯有这样,她才不至于停下前进的脚步,唯有这样,她才不会精疲力尽地跌倒在泥泞里,被泥水淹没。   秦焱都快气炸了。   但是在程遐面前,他丝毫不能表现出来,他不能容忍自己一丝一毫输给程遐,所以程遐越是表现淡定冷漠,他就要表现得比他还要淡定冷漠。   “你怎么在这?”秦焱没有坐下,他身后的下属保镖们自然不敢坐下,他面如寒霜,就连声音里也缀着冰渣。   “你不是要谈并购案吗?”程遐坐在首位,面无表情地看着秦焱。   “大风演绎的所有人是王金河。”秦焱阴测测地说。   “王金河是我舅舅。”程遐没有开口,然后他身后规规矩矩站着的助理余善齐就开口了。   秦焱立即一个恶狠狠的眼刀朝主办并购案的下属射去,下属一抖,苦着脸垂下了头。   他冤啊,并购公司又不需要查家谱,他怎么知道王金河还有个外甥在程遐身边当差啊!   秦焱转回头去盯着无动于衷的程遐看,沉默半晌后,突然露出阴沉的笑容坐了下来。   “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吧,我放弃并购,你把薄荧交给我,我们握手言和怎么样?”   程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神色冷漠。   “你不会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们俩都被算计了的事实吧?”秦焱冷笑。   “终日玩鹰,反被鹰啄的人是你。”程遐淡淡地说。   “你什么意思?”秦焱眯起眼:“是你指使的?你以为拿着这件事去父亲那里说我几句坏话,你就能被父亲青睐了?”   程遐不置可否,只是勾了勾嘴角,那明晃晃的嘲讽与不屑一顾让秦焱怒火高涨,一双桃花眼结满暴戾和寒冰。   他们沉默无言地瞪着对方,眼神一个比一个冰冷刺骨,最终,先是秦焱笑了,他的笑噙着丝狠毒,古怪不已。   “来日方长,程遐,你的好日子不会太久的。”   他扔下这么一句狠话,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会议室,他的那些随行们,乌拉拉地跟在他的身后离开了会议室。   余善齐的手机震了起来,按理来说,他不该在这时接电话,但是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他立即接了起来。   “……知道了……行。”小声地应了几句后,他挂断电话正要和程遐汇报,对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向他扫来,仅仅听到他几声肯定就已经知道了那个电话代表了什么。   “十字中心那块地拍下了?”程遐说的是问句,却没有丝毫疑问。   “拍下了。”余善齐说:“要不是秦焱这一周来忙着四处打压大风演绎,疏忽了政府那边,十字中心那块地我们要拿下不容易。”   程遐点了点头,这个消息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秦焱耳里,他已经能够想象出秦焱精彩万分的脸色了。   十字中心不过是一个开始,程遐已经准备了很多“礼物”,只等一个一个地送给秦焱。   秦焱从他手里抢走的,他要他跪着一样样还回来。   程遐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坐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的谢静嫣冷淡地说:“你回去工作吧,叫薄荧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程遐……程遐也要匹萨老师提示吗?不知道程遐是谁的,去给我把第100、103、130、155章大声朗读五遍! ☆、第182章   薄荧还没有从飓风一样从会议室里冲走的秦焱那里回过神来, 就被随后走出来的谢静嫣给叫到了会议室里。   对她而言, 这才是重头戏。   从秦焱离开时的神色来看,这场对决程遐大获全胜。这在薄荧的意料之中,很奇怪,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程遐的真正身份,却敢跟着梁平把宝压在程遐身上。梁平似乎知道程遐的真正身份,但是他从不主动提起,薄荧也没有问过,但是现在她越发好奇了, 能让逸博集团太子折戟而归的, 到底是什么身份的人才能办到?   薄荧凝了凝神, 抬脚走进会议室。谢静嫣没有跟着她一起进来,而是在外面替她关上了门。   她忍住回头的冲动, 沉默地走到程遐面前,在脑中快速思考要如何尽量撇清和秦焱的关系,秦焱想要包养她的事没什么可瞒的, 这是起因,她必须要让程遐相信秦焱决定并购大风演绎的结果是由于她的坚持拒绝, 而不是她的有意引导。她和程遐已经有过三次接触, 这三次接触都不愉快, 程遐对她冷硬不讨好的印象已经固定, 这时再去扮可怜显然行不通。   “你在想如何洗清祸水东引的嫌疑吗?”在她飞快思考的时候,程遐冷冰冰的一句话惊得她瞬间思绪凝滞。   也就是一瞬间的呆滞,接着薄荧就抬起了头来, 她笔直地看着程遐,不让自己的目光有一丝闪躲。   “秦焱来找过我,说要给我资源,我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所以拒绝了。仅此而已。我从没想过要做对公司不利的事,他想要并购大风演绎,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她倔强地直视着程遐,试图往神色里加入一丝委屈来博得信任。   程遐冷冷地注视着她。若说她长得不好看,那是天下最大的谎话,她的一静一动都足够美丽,足够让人动心,她哀伤地皱一皱眉头,就能让人心碎,更毋论这样委屈又倔强的姿态。但是在程遐眼里,他只能看到她满脸的虚伪和算计,那种熟悉又陌生的谨小慎微和讨好,像是一只大手,狠狠将他的心揉在一起,又慢慢撕碎。   他一直沉默冰冷地注视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尴尬又过时的冷笑话。   薄荧和梁平实施这个计划的前提就是,他们都相信程遐对她有意,梁平的感觉更淡些,他只知道程遐在时装周后为薄荧撑腰,差点把他开除。薄荧本就感觉敏锐,察觉得更多,电梯里他的去而复返,他痛苦而强烈的眼神,以及通过谢静嫣让她去医院治疗胃病的关心,薄荧直觉这是她一个人的殊荣,程遐对她不像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但是他显然在在意着她,更重要的是,他在意她,却对她避之不及,不必担心赶走了狼又引来了虎。   然而这一刻,对着面无表情,在她的注视下毫无波澜的程遐,她开始感觉害怕了,也许她错了。   她应该直接求助程遐,既然她如此笃定程遐对她和旁人有些不一般,那么为什么一开始,她不去选择这条更为稳妥安全的道路?   薄荧厌恶上天给与的美貌,更厌恶为了达成目的,不得不放下尊严利用美貌的自己。   但是比起放下尊严,利用美貌和敌人虚与委蛇的自己,薄荧更加厌恶害怕的——是向别人发出求救。   请帮帮我吧。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对薄荧来说却比千钧还重。   她无法发出求救。她无法再将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她宁愿一个人跌跌撞撞地独行在泥泞里,也不要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弱无能,狼狈可怜。   比起直截了当的拒绝,程遐的目光更让她如坐针毡,倍感羞耻,他的目光好像穿透了她的躯壳,直照进了她的心灵,那里没有花香鸟语,只有一个个流脓的黑色创口。他眼中莫名的冰冷变得理所当然,因为即使是薄荧自己,都没有直视自己心灵的勇气。   她不由地从程遐漠然冰冷的视线中逃开,惶惶看向地面。   程遐看着她瑟缩的肩膀,不敢抬起的头颅,悲哀痛苦的侧脸,忽然之间,她的形象就和深埋在心中的那个人重合了。他已经想不起那个人的容貌很久了,极少数的时候他会主动想起那个人,但即便是想起,也是让他如坠深渊的那个画面,她的脸隐藏在深沉的漆黑里,晃晃荡荡,晃晃荡荡。   但是现在,他突然想起了,想起她曾经在黑夜里抱膝坐在飘窗上,眉眼细长柔美,右眼角下有着一点动人心弦的泪痣,冰冷的月色照亮她脸上莹莹的泪光,像是失手摔碎的钻石,璀璨而悲哀。   他的喉头忽然哽住了,他不敢让任何人发现这个事实,所以他的神色更加冷漠,沉默更加威严。   好半晌后,薄荧的炼狱才结束了。她听见缄默被打破了,程遐站了起来,她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抬头,一双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那双皮鞋和程遐一样,周身泛着冷酷的光泽,就像是磨利的刀锋一样,只会给任何胆敢靠近的人疼痛和鲜血。   “这一次,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程遐的声音从她头顶漠然无波地传来:“好好做你的大明星,不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不违反公司利益,我都不会干涉你……但是唯有一点,记住——”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不要再来招惹我。”   算计程遐是薄荧有生以来走得最烂的一步。   她现在同时得罪了程遐和秦焱两人,程遐先暂且不说,至少秦焱那个人就不像是个吃了闷亏会善罢甘休的人。   薄荧很懊悔,梁平比她好不了多少,两人私下里讨论了一次这次的事件,总结出了最恰当的结论:当时决定拉程遐过来挡箭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   他们忐忑地等待着秦焱的报复,然而一周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没发生,但是时间依旧在前进,最后一集《LL》开始拍摄了,这次拍摄耗时两天,但是拍摄地点却一直没有公布,直到所有嘉宾都到了机场,叶欢才公布了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泰国清迈,一听到要去泰国,好几个女星都欢呼起来:   “我们要去海边吗?”其中一个女星兴奋地问道。   薄荧一听这问话就心里一紧,幸好叶欢马上回答:“这次我们只在清迈市区活动。”   问话的女星露出失望的表情,薄荧面上不露分毫,心里却不由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时守桐和安安还挺投缘的。”白泽和在她身边突然轻声说道。   薄荧下意识地朝站在另一边的时守桐看去,他低头看着安安,而安安则一脸娇憨地和他说着什么,两人一同沐浴在秋日四点的余晖里,看起来那么和谐。   “是啊。”薄荧淡淡地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你不生气?”白泽和盯着她。   薄荧抬起头来,像是听不懂似的,笑着反问:“他们般配,为什么我要生气?”   “我觉得我们也挺配的。”白泽和说。   “能搭配成假想情侣的都挺配的。”薄荧笑着,避重就轻地说。   “拜托,你别忘了这一期我们是情侣,你老看别人干嘛呀。”安安半开玩笑半撒娇地对时守桐说,“就这一期你还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呀?你老看别人,节目播出后会让我很尴尬的。”   时守桐觉得安安说得没错,他猜想薄荧也不愿意他老是去看她——她总是在人前掩饰他们的关系,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她和他之间的暧昧。但是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他总是想去看薄荧,想去看白泽和那个下流胚有没有趁机占薄荧便宜,想去看她是不是也在偷偷看他,他希望和薄荧目光对接,希望看她的眼睛在见到他和安安站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像他一样露出嫉妒。   “知道了。”时守桐嘴上敷衍地答应了,眼睛却再次朝薄荧的方向看去。   她在和白泽和说话。白泽和在和她说什么呢?为什么她会对他笑?   他又嫉妒又焦灼,恨不得直接走过去分开两人,这个时候,薄荧忽然抬起眼朝他望来,和他视线交接后,薄荧愣了愣,然后露出一个状若平常,没有丝毫特殊之处的友善笑容,像她对这里的其他人一样。   时守桐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不然她不会处处为他着想,默认他的接近和停留,但是她掩藏得那样好,那样真,有的时候会让他觉得他们之间曾发生过的旖旎不过是他一人的妄想。   她若即若离、时冷时热,让他的一腔热情总在冰和火之间来回磋磨。   作者有话要说:  透露一下……只要不是生孩子,明天都来看更新吧。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惊喜。 ☆、第183章   白泽和是个衣冠禽兽。   但是他在对付女性上的确有一套, 否则光凭脸也不会吸引到那么多女人沦陷。   薄荧刚刚闭上眼没多久, 白泽和就让空姐拿来了一条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在他碰到自己的瞬间,薄荧就睁开了眼,白泽和平静自然地看着她, 语气就像他们多相熟似的:“盖上毯子,小心别感冒了。”   这里可没有摄像机,白泽和的温柔作态显然是做给她看的。   薄荧礼貌疏离地笑了笑,将毛毯在双膝上盖好,从善如流地说道:“我会的, 谢谢。”   “我们认识那么久了, 你还这么客气?”白泽和侧着头, 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习惯了。”薄荧不想在没有摄像头的时候还和他浪费时间,敷衍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后, 就摆出要休息的姿态,对着小窗户那一面闭上了眼。   白泽和的确不说话了,但是薄荧依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粘在她的脸上。   看就看吧, 视线再炽热也不能真的在她脸上烧出个洞来,薄荧烦心秦焱一事, 连虚与委蛇的精力都不想用在白泽和身上。   四个小时后, 飞机降落在了清迈机场, 制作组租了一辆商务大巴, 载着所有嘉宾前往落脚的酒店。   到达酒店后,时间已经快接近八点,叶欢宣告了第二天开始拍摄的时间后就解散了众人。薄荧在两名助理的陪同下回到了自己的酒店房间。   程娟离开后, 薄荧就去了浴室卸妆,她刚刚把脸擦干,放在洗脸台上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薄荧打开手机,发现是时守桐发来的微信:“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薄荧还不知道时守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人就已经走到了行李箱前,她用了几分钟时间换上不引人注目的T恤和牛仔裤,打扮低调地出门了。   夜色中,时守桐已经等在酒店大门,他和薄荧一样,穿着最简单的T恤牛仔,头上一顶黑色棒球帽,遮住了醒目的亚麻色头发。看见薄荧,他咧着嘴朝她挥起手来。   一看见他笑,薄荧也就忍不住笑。她走到时守桐面前,还没来得及问要去哪里,时守桐就把她拉进了一辆墨绿色的嘟嘟车。   他掏出手机给司机看了什么,司机一脸了然地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我们去哪?”薄荧问。   “游乐园。”时守桐说:“就在这里不远,十分钟的车程。”   薄荧没想到他们都跑到泰国来了,时守桐还是对去游乐园恋恋不忘。执着到这份上,没有个特殊理由薄荧是不信的。   “为什么一定要去游乐园?”薄荧忍不住问道。   “去了再告诉你。”时守桐笑得很开心,薄荧不想扫兴,也就不再追问了。   到了游乐园后,时守桐迅速买了票拉了薄荧入园。虽说是泰国的游乐园,但游乐设施哪国都差不多,真正让人有异国他乡感觉的是那些皮肤偏黑的本地人,香气四溢的泰国特色小吃,语调奇异的泰语——   天色不明亮,再加上异国的缘故,没有人注意到薄荧和时守桐的存在,一个女人在经过薄荧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薄荧向一旁歪去,时守桐马上扶住了她。   “小心一些。”时守桐的手从她肩上滑了下来,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见她没有挣脱,时守桐握得更紧了,在璀璨的霓虹灯光下笑得灿烂又狡黠,引来周围好些少女脸红的注视。   他们沿着大道朝里走去,看见性质温和的游乐设施,时守桐总会不由分说地拉着薄荧去体验一遍,薄荧手里拿着的草莓棉花糖还没吃几口,兴致冲冲的时守桐就又塞给了她一个抹茶冰淇淋,他们就像是一对普通恋人,平凡但幸福地穿梭在人群里。   “你等等我。”时守桐看见了什么,忽然放开了她的手朝一个小摊贩走去。   过了一会,他小跑着回来,把一个立着白色兔耳朵的发箍戴到了她的头上,然后又牵起了她,说:“前面有旋转木马,我们去坐。”   时守桐抓着她的手,跑到五光十色的旋转木马前买票入场,虽然旋转木马一向被看做小孩子玩的设施,但是排队入场的反而大多都是年轻的少年少女,时守桐牵着她的手,和这些少年们一起入场,径直走到一辆南瓜马车前坐了进去。   “今天晚上,这是你的南瓜马车,”时守桐抬起她的手,在她手背印下轻轻一吻:“我是你的骑士。”   木马开始旋转了,浪漫欢乐的音乐悠扬地响彻在天空。在流光溢彩、斑驳陆离的梦幻世界里,时守桐明亮深情的双眼比灿烂的霓虹灯更耀眼。   薄荧的脸颊慢慢红了起来,时守桐原本没觉得不好意思,现在看着她红了脸,他的耳根也开始火烧火燎起来。   “你还记得你刚出道那年接受的第一个专访吗?”时守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说你没有去过游乐园,小的时候总是很羡慕能去游乐园的小朋友;你说比起王子,你更喜欢骑士。”   薄荧愣住,时守桐说的那个采访忽然从落满尘埃的记忆角落里钻出,模模糊糊地展现在她眼前。   而这些连她自己都已经忘记的话,时守桐清清楚楚地记在脑中。   “……为什么你会记得?”薄荧张了张口,声音有些沙哑。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每一个听过我唱歌的人都说我应该去做歌手,但是我自己对音乐却没有多大热情,音乐一直被我当成考大学的跳板,直到我从电视上第一次看见你……”   时守桐想起十五岁的那个周末,他懒洋洋地睡到中午才起,一出卧室就被正在看电视的老妈一顿念,他不耐烦地回嘴,却无意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少女正在雪天一色的世界里欢笑旋转。他顿时就失了声音,什么老妈的紧箍咒都听不见了,他呆呆地看着电视里的少女,只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美丽的人,她一尘不染,圣洁得像是无意闯入凡世的天使,紧紧地攥住他的心口,一攥就是四年。   “我是因为你才成为歌手的……为了带你去游乐园,为了成为你的骑士。”时守桐稍微握紧了她的手,薄荧感觉他手心出了一点汗,而她自己也心跳如鼓。   “在看见你之后……我人生的全部计划都写满了你的名字。我喜欢你……全世界里,我最喜欢你。”时守桐握着薄荧的手越来越紧:“我想成为你的骑士,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在那短短一瞬间,薄荧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她想了很多,但是一瞬间过去后,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想了什么,只是心里有什么东西缠着她的脚,阻止她踏出这最后一步。   别去。别去。   会受伤的。   缠着她双脚的荆棘在不断叫嚷。   “……我考虑一下吧。”薄荧垂下眼,低声说。   时守桐握着她的那只手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松开了。   “好。”他满眼失望,却依旧故作轻松:“我们下一个去坐什么?”   接下来他们又坐了许多游乐设施,当他们从摩天轮上走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变成了墨蓝色,人山人海的人群已经走了大半,离闭园时间也只有一小时不到了。时守桐四处看了一眼,忽然对她说:“等我一会。”   时守桐朝着远处跑走了。   薄荧站在原地,垂目敛神,脑中还在回荡着刚刚时守桐的告白。   她的理智在冷冷的宣判他们不适合在一起。   时守桐年轻、冲动、桀骜不驯,蔑视一切权威,觉得只要勇往直前,一切难题好像都能迎刃而解。   时守桐出道一年不到,正是火热的上升期,歌迷大多是年轻男女。   薄荧更是被称为“第二个元玉光”,拥有令其他小花叹为观止的现象级人气的流量小花。   两人一旦公开恋爱,有多少粉丝能接受?有多少粉丝会脱粉?又有多少粉丝会因爱生恨,从此转为黑粉?   更何况,就算他们战胜了重重困难,这段恋情又能走到多远?   一见钟情是由外貌的吸引力决定的,但是在那之后,又不能只凭外貌的吸引力了,渊博的学识、高洁的品行,灵魂上总要有一处令人心动的亮点,才能让两人继续相爱相敬,爱情都是会熄灭的,更何况因一见钟情而起的迷恋呢?   可是薄荧不敢展现她的灵魂,她的皮囊越美丽,越映衬得灵魂丑陋,她的内心黑漆漆的,既生不出花朵,也照不进月光,谁会爱上真正的她呢?连她自己都……   她越想越悲哀,忽然三支白色花朵被递到了薄荧眼前,每一支上都缀着七八个铃铛一般的白色花朵,她下意识地露出笑容抬起头来,却看见站在她面前的是两名不认识的女孩。   看见她的笑容,两名女孩结巴了一下,在双方都回过神后,女孩把花递到她手里,指着前方,用英语催她往前走。   “He’s waiting for you。”女孩拉着朋友走开了。   薄荧拿着这三支娇柔可爱的花朵,凝视着女孩所指的方向。   是啊……他一直在等她。   即使她有意维持着这暧昧关系,不肯给他一个明确答复。他一直在等她。   没有催促过一次,没有吐露过一句怨言。   薄荧的左脚动了起来,她拿着白色花朵,慢慢朝女孩所指方向走去。   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白色花朵递给薄荧。   “you are very blessed。”她笑着说:“He’s waiting for you。”   金发女郎过后,接着是穿黄裙的小女孩,是皮肤黝黑的当地少年,是白发苍苍的老夫妇,他们笑着递给薄荧几支白色花朵,然后指着前方,告诉她:   “He’s waiting for you。”   薄荧走了很久,手里的白色花朵由最开始的三支变成了一大捧,她怀抱着这捧鲜花,在幽幽的花香中终于看见了时守桐,少年站在广场中央,什么都没做,仅仅是满面笑容地朝她伸出一只手,薄荧就觉得心脏软得不可思议。   薄荧咽下喉头那股甜蜜的酸涩,朝他走了过去。随着她一步步的靠近,她仿佛听见了荆棘破碎的声音,像玻璃一样,随着她的前进而清脆地碎在脚底。   她把捧着的花换了个方向,腾出一只手刚刚伸出,时守桐就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向自己。   “你来的正好,我已经问清楚了,”时守桐兴奋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这里每到十点……”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因为他心脏狂跳,而他心脏狂跳的原因,是因为薄荧忽然在他面前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不再是半遮半掩的微笑,而是彻底的笑靥,在四周忽然擎天而起的壮丽水柱里,她的脸隔着一层钻石般的璀璨水雾,朦朦胧胧,晶莹如月光下的霜花。   薄荧松开捧着花朵的手,白色花朵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她踮起脚尖勾住时守桐的脖子,笑着闭眼吻上了他怔愣的唇。   时守桐的怔愣只持续了短短两秒钟的时间,然后薄荧的腰就被紧紧搂住了,他激烈地回吻着,肆意夺取着她身体里的氧气,好像要用这个暴风雨般的吻来证明他心中强烈的感情。   喷泉的水柱变了又变,时守桐的吻也没有停止。薄荧面红耳赤、心跳如擂,而她知道,时守桐和她一样。   “我考虑好了。”薄荧的嘴唇微微离开了时守桐,她垂着眼,呼吸急促。时守桐不舍热吻的结束,因动情而迷离的目光依旧追逐着她娇艳欲滴的嘴唇。   爱情总是会熄灭的。   只要付出期待,就必定会收获失望。   ……那又怎样?   再懦弱的人,一生也要勇敢一次。   薄荧选择将一生唯一一次的勇敢用在时守桐身上。   即使明知前路渺然,她也选择踏入。   即使最后燃成灰烬,这一次,她谁也不怪。   薄荧抬起眼,氤氲的双眼中唯独映着少年的面容:   “我请求你成为我的骑士,请求你为我披荆斩棘,请求你……留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啪啪啪啪啪,让我们为爱情鼓掌! ☆、第184章   薄荧和时守桐在一起了的消息,除了两个当事人以外, 第一时间知情的是远在国内的两位经纪人。   梁平一贯的阴阳怪气, 薄荧懒得听他冷嘲热讽,通知他这一结果之后就挂了电话, 梁平拿她没有办法,心里又不痛快, 他不痛快,自然也不会让别人痛快,凌晨十二点,梁平敲开了时守桐经纪人汤俊的家门,硬是让一小时前被时守桐的电话吵醒, 刚刚睡下没多久又被梁平从床上叫起来的汤俊虚着眼听他指桑骂槐喋喋不休地抱怨了半小时。   “……我已经熬了两个通宵, 有什么事不如我们等早上……”汤俊努力从困得只剩下一条眼睛缝的眼睛里看着梁平,希望梁平能善心大发允许他休息几个小时。   “还等?!现在时间就是金钱, 就我们现在说话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没有狗仔在跟着两人?要是狗仔先曝光恋情,我们就失了先机,到时候舆论掌控不了, 谁来负责?!”梁平义正言辞地在他面前突然一拍茶桌。   桌上那杯盛着清水的茶杯晃晃荡荡了一下, 汤俊的心脏也在同一时间晃晃荡荡了一下。   吹吧你, 时间真那么宝贵的话,你还会坐那儿给我发半小时牢骚?汤俊暗自腹诽。   认识到梁平今晚不可能放过自己了,汤俊认命地端起面前的浓咖啡一口饮尽。   梁平牢骚发完了,决定处理正事:“薄荧决定公开恋情, 你那位也是这个看法?”   “是啊。”汤俊点头,没说时守桐下达的命令是“尽早公开恋情”。   没想到啊,没想到,汤俊一点也不看好的恋情居然成功了,时守桐还真把薄荧给追到手了,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薄荧啊——说实话,汤俊觉得与有荣焉。他对薄荧观感挺好,形象好、气质佳,最重要的,是能成为时守桐发疯时脖子上的牵引绳,比如这次,时守桐居然知道千里迢迢打电话通知他自己和薄荧成为恋人,让他和梁平联系商量怎么公开才能最少的引起粉丝反弹时,汤俊受宠若惊得都要热泪盈眶了。   但是显然,对面的这位就不这么开心了。汤俊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如果薄荧是自己的艺人,他恐怕也会有这种自家白菜地被猪……这个形容好像不太恰当,时守桐除了爱惹麻烦,不听劝告以外,其他还是挺好的,汤俊连忙清除了这种想法。   “你想先按一按?”汤俊试探地问。   “不,公开。”梁平眯起眼,和他因为困倦而睁不开眼不同,梁平眯起眼,眼缝里依然透着掩不住的精明:“越快越好。”   汤俊愣了愣,不相信梁平有朝一日竟然和自己的艺人想法相同了:“为什么?”   “时守桐和薄荧的粉丝都以异性粉占据绝大多数,两人都出道不久,男女友粉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沉淀为作品粉,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是偶像,偶像宣告恋爱,对人气的打击一向是致命的。”梁平说。   汤俊紧皱眉头,承认梁平说的没错。   偶像公开恋爱,人气上往往都要伤筋动骨,所以绝大部分艺人都不会选择主动公开恋情,而是要等狗仔拍到实锤,不得不承认的时候才站出来。   “不如你去劝劝薄荧……让她先别公开?”汤俊自认没有说服时守桐的能力,于是把难题扔给了梁平。   “没用。”梁平想也不想地摇了头:“她答应过粉丝,有恋情就公开。”   薄荧那个人,每天从休息时间里腾时间写签名,就是为了不让来向她探班、接机,以及参加见面会的粉丝失望,她从来不拒绝,只要粉丝要,她就给,不论对方是不是真粉丝,所以才会不论她写多少,却还是供不应求。   虽然她不说,但是梁平比谁都知道粉丝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她不贪名,不求利,一路至今看重的唯有人气,她真心对待每一个喜爱她的人,要她去欺瞒粉丝,对着他们说自己依然单身,梁平不用问就知道她做不到。   “我们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LL》。”梁平说:“《LL》为薄荧和时守桐培养出了一大批CP粉,从《LL》的反馈来看,两边唯粉中强烈反对的激进派虽然不少,但占据主流的还是随波逐流派,这类人我们可以通过粉头和官方后援会的管理人去引导立场。”   “所以我们还不能等,要趁着守荧CP热度未过一气公开。”汤俊若有所思:“为了不滋生矛盾,其他CP的势头也要遏制。”   梁平点了点头,一副思考的样子。   “今天的《LL》拍摄时守桐和薄荧被拆开了,时守桐和安安,薄荧和白泽和,都是网络上颇有人气的CP组合,如果这一期真拍出了什么反响,会对我们不利吧?”   “不管能不能拍出反响,这一期都不能顺着节目组意思拍,观众们想看的是深情,是梦幻的偶像剧,如果前脚还和别的艺人伪装情侣,后脚就公开恋爱,不管你说出多大的花样,观众都不会信任你。”梁平说。   “那退出拍摄?”汤俊问。这也不是没有先例,以前的恋爱真人秀就有一对人气明星是拍着拍着拍出真感情来,和别人装不下去了索性退出拍摄。因为假恋人变真恋人,节目获得大量曝光率,观众们怀着“其他哪对说不定也是真的”心情更热烈地奉献收视率,节目组收获大量好处,自然也不会撕破脸抓着要退出的明星不放。各取所需,好聚好散。   “我和《LL》的PD叶欢比较熟,如果要退出的话,就让我去说吧。”汤俊说。   “我说的是不能顺着节目组的安排拍,谁说要退出了?”梁平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就像在看一头还没进化完全的猿猴:“这么好的机会,你给扔了?”   “好机会?”汤俊被他绕晕了,自认不是他的对手,不再和他打太极,直接问道:“你直说吧,别绕来绕去。”   这么一只心思叵测的大灰狼,时守桐偏要往他挖出来的坑里跳,还连带着他一起不得不跌进坑,从进公司起他就一直被梁平压着打,几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一丝战胜梁平的希望。人有时候就是要认命,他和时守桐两人加起来,也比不过梁平一个人的弯弯肠子多。汤俊由己度人,忽然对最早落在坑里的薄荧升出一丝同情。   唉,薄荧那种小白兔,一定什么都不知道,被卖了还在帮梁平数钱,以后有机会的话,还是稍微提点一下吧,至少……大家都是一个坑的人了。汤俊悲天悯人的想。   如果梁平知道他的想法,一定当面就呸他一脸,好让他看清那个挖坑的人到底是顶上微笑的薄荧,还是坑底呸他口水的自己。   “不急,我再想想。”梁平心里已经有了计量,却不和汤俊交底,他是薄荧的经纪人,自然事事以薄荧为先,对薄荧最有利的就是最好的,如果能最大限度的保存薄荧的人气,那么利……咳,请鸡蛋贼帮个小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梁平眯着眼睛,神情凝重:“等天亮了我得先去见谢静嫣,试探一下公司对两人恋爱的看法。”   “应该没问题吧,只要对方不是形象特别差,大风演绎都没有干涉过艺人恋情。”汤俊不疑有他。   “还是去说一声的好。”梁平摇头。   说给谢静嫣听?   当然是说给谢静嫣身后的人听了。   谢静嫣通过余善齐转达了这个消息后,坐在黑色办公桌后的男人放下钢笔,低下头沉默地捏着鼻根,片刻后,低沉的男声在办公室里响了起来:   “大风演绎的管理层是拿来做什么的?连一个小艺人公开恋爱的事也要来请示我?”   “对不起,程总。我会转告大风演绎照章程办事。”余善齐从善如流地说道。   余善齐转身离去,程遐在他身后冷淡地说道:“没有吩咐你做的事,做了就是多余,而我不喜欢做事多余的人,你明白吗?”   余善齐停下脚步,知道自己这回惹了上司不快:“抱歉,我明白了。”   “出去吧。”程遐冷冷道。   余善齐关门离开后,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程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太阳穴突突地疼,他的脸上除了疲惫还是疲惫。   合眼休息了一会,程遐睁开眼,恢复了那副无坚不摧的冰冷面容,重新投入了沉重的工作。   余善齐离开后,给谢静嫣打了电话回复她的请示:   “程总让你照章办事。”余善齐说:“还有,今后她的事不必请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没有特殊。”   谢静嫣听得有些发愣:“程总他不是……”   “不是。”余善齐平直无波地打断她的话:“这种小事以后不用汇报了。”   谢静嫣挂断电话后,神色复杂地看了手机半晌,原来她猜错了?那么程遐之前的举动要怎么解释?   想了一会也想不通,谢静嫣索性将它抛在脑后,既然上面发话了,那就公事公办吧。   谢静嫣拿起座机话筒,接通了公司内线:“召集公关部所有人员,两个小时后在二楼会议室进行临时会议。”   作者有话要说:  梁平:生意人的事,怎么能叫利用呢?大家都是朋友,那叫帮个小忙,对不,小桐?   时守桐:呸。 ☆、第185章   《LL》最后一期开拍前三十分钟。   清迈塔塔玛传统市场的大门前熙熙攘攘,无数摄像头对准了入口大道, PD叶欢举着扩音器指挥工作, 戴着工作牌的制作组成员忙碌地穿来穿去,在人群的焦点中, 十位嘉宾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薄荧的化妆人员正在确认她的妆容,时守桐站在一旁皱着眉头, 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化妆师给薄荧脸上搽粉,神情严肃认真,好像他看的不是化妆,而是主治医师开刀似的。   在他充满压力的注视下,化妆师给薄荧补完眉尾就拿着东西飞快遁了。   “看我化妆有意思吗?”薄荧对他笑了笑。   “看你有意思。”时守桐说完以后, 顿了顿, 又接着说道:“你化什么妆都好看。”   周围没人,薄荧也不在意他直白的情话, 自从两人确定关系后, 时守桐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黏在她身上。   “一会拍摄的时候就别这么说了,注意一点。”薄荧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是只有这一期, 忍一忍就过去了。”   提到一会的拍摄, 时守桐的神色又阴郁了下来。薄荧还想安慰他几句, 这时时守桐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奇怪。   “我去接个电话。”他对薄荧说了一句,然后就拿着电话走向了远处没人的地方。   时守桐在此之前打电话从来没有避过她, 这次主动走开让薄荧意外,但是也仅此而已,薄荧一向主张恋人之间也应该有合理**,她不想去窥探时守桐隐藏起来的东西,是因为将心比心,她也不想时守桐来窥探自己隐藏起来的东西。   确定现在的距离薄荧听不到他的声音后,时守桐接起了电话,他狐疑防备地喂了一声,然后就等着对面开口。   “小桐……”   梁平带笑的声音刚刚开了个头,时守桐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叫我时守桐,别假惺惺的,有话就说。”   电话那边轻笑一声,像是嘲讽,时守桐的火气刚刚被他撩起来,梁平那边就恢复如常声调,平平淡淡地说道:“《LL》还有多久开始拍摄?”   “半小时。”时守桐说。   “大风演绎已经同意你们公开恋爱了,但是怎么公开,我需要向你确认一下。你是想两个人一起过河冒险呢,还是你先下水替薄荧踩踩河水深浅?”梁平问。   “说吧,我要怎么做?”时守桐没有犹豫。   “忘掉薄荧对你说的话,按你自己的本心进行这一期拍摄。”   “所有嘉宾就位,马上开始拍摄了!”叶欢喊道。   嘉宾们陆陆续续走向了拍摄中心,薄荧本打算站到边缘,离时守桐远些,叶欢眼尖,马上叫住了她:“薄荧!你和白泽和站到中间去,你和安安站到中间,两位男嘉宾站在旁边。”   这样的站位自然会让收视好看,但是看着她和白泽和伪装情侣,时守桐的心情必定不会好看,薄荧无奈地和白泽和走向中心。   “早呀!”安安歪着头看她,充满活力地向她打招呼。   薄荧微笑着向她点头:“早。”   她们两人都是合格的演员。   今天的拍摄地点是清迈市的塔塔玛传统市场,大道上人潮涌动,往来不绝,卖香料的店铺在门前堆了数十个小竹筐,每个小筐中都有五颜六色的香料,卖服装的店铺门前挂满了绚丽的泰国传统服饰,不远处还有卖金饰的店铺,金色的戒指一排排摆在一起,阳光折射下,像是一排金灿灿的麦穗。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勾得没有用早餐就直接被拉来此处的嘉宾们食指大动,叶欢一宣布自由活动开始,几对嘉宾就迫不及待地涌向了离得最近的一个小吃摊。   “你饿了吗?要不要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白泽和低头对她说。   “你饿了吗?”薄荧反问。   白泽和摇了摇头,薄荧说:“我也没饿,我们先往里走吧。”   白泽和点头,正要和薄荧离开,时守桐一个跨步来到薄荧身边:“我们一起走吧,安安想和你一起走。”   “啊?”安安愣了愣,然后在时守桐的注视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薄荧:“是呀,薄荧,我们一起走,人多才好玩啊。”   白泽和勉强地说了声好。   薄荧用只有时守桐才明白的不赞同目光看着他,他却从她的注视下避开了目光。   “啊!守桐,我想吃这个香蕉煎饼!”安安忽然抓住时守桐的衣袖跳了起来,兴奋地指着不远处一个泰国本地妇人经营的小吃摊说道。   “哦……”时守桐拿余光瞥着薄荧,心不在焉地说:“你去买吧。”   薄荧面无异色地和白泽和谈论着泰国的风土人情。   “你不和我一起去?哪有男朋友让女朋友一个人去的!”安安撅嘴:“拜托,和我一起去啦!”   “你要吃吗?我给你买来。”白泽和停下脚步,问薄荧。   薄荧摇了摇头,对眼巴巴看着她的时守桐说:“你们快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   安安已经向小吃摊跑了过去,时守桐又看了一眼她,然后才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   薄荧走到附近一个卖服饰的店铺前随意地浏览着门前的泰国传统长裙。白泽和后脚跟了过来,装作打量店内服装的样子,在她身边低声说:“你嫉妒吗?”   薄荧强忍恶心没有动弹,她叫时守桐忍耐,她自己何尝不是在忍耐呢。   “你瞧,他和安安在一起还是挺开心的。”白泽和说:“我也可以让你开心。”   “谢谢。”薄荧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他:“你自己开心就可以了。”   她绕过白泽和,走到另一排挂着的服装前观看,白泽和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我是真的喜欢你。”   “谢谢。”薄荧的表情纹丝不动。   白泽和还想说什么,时守桐和安安已经走了回来,安安端着一盒挤满了巧克力酱的香蕉薄饼吃,时守桐手里也有一盒,走到薄荧面前后,他径直把手里的小吃给了薄荧:“你的。”   薄荧愣了愣,抬头看向他,先一步看见的却是他身后安安瞬间沉下的脸庞,她和薄荧一样,都以为时守桐手里的那盒香蕉薄饼是他自己吃的。   “守桐虽然年纪小,但是照顾起人来比谁都周到,不仅想着自己的女朋友,还想着别人的女朋友。”白泽和笑着讽刺。   时守桐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在他还击之前,薄荧笑着开口了:“你别想拉时守桐下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和安安,你更喜欢谁?”   白泽和神色一僵,他和安安一起拍了七期,积累了大量CP粉,如果此时翻脸不认人,难免引起恶评,可是如果回答安安呢?薄荧挖着坑就等他这句话呢,选择安安,那么他也是在“想着别人的女朋友”。两头都不行,那么沉默?岔开话题?只是一瞬间的时间,已经容不得他多想,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八台摄像机有一半都对准了他的脸,白泽和在心里咬牙切齿,脸上却不得不维持笑容:“没想到我的女朋友是个醋罐子。”   薄荧若有所指地微笑:“那你现在知道了,我的心眼可小了。”   白泽和笑得勉强,第一次认识到薄荧不是他以为的那么简单。   薄荧和时守桐两对假想情侣沉默地走在大道上。   气氛微妙。实在不像是欢快约会的样子。   三四个年轻的泰国姑娘不远不近地尾随在他们身后,神色犹豫,最终在其他姑娘的怂恿下,一个姑娘紧张地走了过来。   “萨瓦迪卡。”姑娘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时守桐,后面的话用英语问的:“请问你是时守桐吗?”   时守桐愣了愣,回答是,姑娘马上激动地低声尖叫起来,并兴奋地回头朝她的伙伴不断挥手,用泰语喊着什么。   剩下的姑娘对望着尖叫一声,激动不已地跑了过来,嘴里不断喊着一个名字,虽然是泰语,但是薄荧听出了,她们在喊时守桐的名字。   姑娘们把时守桐围在中心,不断用英语表达着她们对他的喜爱之情,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泰语,时守桐宠辱不惊,一边继续朝前走,一边时不时地回答她们的问题。   在几位小姑娘的叫嚷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了簇拥时守桐的行列,他们举着手机,接连不断地拍照,高呼时守桐的名字,其中一个男粉站在人群外围猛拍时守桐的时候,忽然看到手机里多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身影,他不耐烦地用泰语抱怨着想要让他们走开,转过头却看见了一张在阳光下灿若生辉、圣洁亮丽的脸庞。   结巴半晌,迎着对方疑问的目光,他红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垂头跑了。   “没想到时守桐在泰国也有饭啊。”   薄荧还在疑惑刚刚那个人拍了她又不说话是要做什么,一旁的白泽和就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在吵闹的粉丝叫喊声中,他的声音被映衬得很小,只有在他身旁的薄荧听见了。   “因为追逐阳光是人类的本能啊。”薄荧抬起头来,望向赤红的天边。   “你别开玩笑了。”白泽和虚伪地笑着,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的心里充满嫉妒。时守桐出道一年不到就能发展出国外知名度,虽然只是一个他看不起的东南亚小国,但是——他凭什么?凭什么?!他出道连一年都不到!   薄荧却没有跟他纠缠这个问题,看了眼被粉丝包围起来,连安安都近不了身的时守桐,薄荧抬脚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我现在饿了,我们去找找有什么吃的吧。”   “女朋友饿了,男朋友当然义不容辞。”白泽和巴不得离开这条已经变成时守桐地盘的街,快步跟了上来。   他们沿着大道走了一会,渐渐远离了因为时守桐而喧闹起来的街道。   “你看!糯米饭和炸鸡!”白泽和忽然叫了起来,朝一个排着许多当地人的小吃摊走去。   薄荧跟了过去,看着他排队买了两份糯米饭配炸鸡。   这搭配薄荧从未见过,但是看排队的当地人的模样,这似乎就像是稀饭油条一般搭配常见的泰式早餐。   薄荧咬了一口炸鸡,油、闷,她肠胃本就不好,这一口进去还没咽下,胃里就一阵翻涌。   薄荧忍下不适,换了糯米饭吃了一口,甜,太甜了,甜得薄荧脑子都要齁过去了。   油腻酥脆的炸鸡配甜到怀疑人生的糯米饭,时守桐一定喜欢这个搭配。薄荧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不错,真好吃。”白泽和表情夸张地咬着炸鸡。   薄荧看着被他咬了几口,大小也没什么改变的炸鸡,默默移开了视线。白泽和也许是为了减肥,她是真的吃不下。   但是镜头面前,她没有白泽和那么虚伪,一口一口全部吃完了,想吐的时候她就歇口气,然后转过头煞有介事地向白泽和夸赞泰国的饮食。   趁摄像机没拍他的时候,迅速把炸鸡和糯米饭扔了的白泽和爽朗地笑着,不时点头附和。   光从摄像头里看,倒是其乐融融,气氛良好。   随着时间过去,天上的太阳完全从云后钻了出来,十月底泰国正处于雨季末,不下雨的时候天气闷热,太阳毒辣,和国内寒风瑟瑟的上京完全不同,薄荧走着走着,头上就浸出了汗珠。   白泽和最擅长从这些小细节上讨女人欢心了,薄荧不过转个身观看一张小摊上手工制品的时间,白泽和就买了一顶宽帽檐的遮阳帽回来,郑重其事地戴在了她头上。   “热吧?你要晒伤了我可就心疼了。”白泽和柔情似水地说。   “谢谢。”薄荧礼貌地询问:“你要不要也买顶帽子?”   “不用,我是男人嘛。”白泽和充满男子气概地挥了挥手。   薄荧没揭穿他一路上补防晒补得比她还勤的事。   薄荧吃了糯米饭和炸鸡,胃里正不舒服,白泽和装模作样咬了两口,现在真的饿了,不由分说又拖着薄荧去了路边一间粥铺,美名其曰“午饭时间到了,不能让女朋友饿肚子”。   “一定要按时吃饭,不然胃会不好,我们身为公众人物,就应该给观众们做个榜样。”白泽和虚情假意地说着,扳开一次性竹筷递给薄荧。   薄荧现在对他的反感都快麻木了,她见过很多虚伪的人,白泽和让她知道虚伪也分高低档次,梁平那样不动声色的虚伪是上位,白泽和这样一眼就能看穿的虚伪,是末流,她习惯了和上位圈的虚伪打交道,现在让她面对不上台面的虚伪,就好像是杀鸡用了牛刀,连斗志都扬不起来。   薄荧没有点餐,刚刚吃的糯米饭和炸鸡还在她肚里翻滚,她忍着如影随形的胃疼和时不时涌来的恶心,坐在白泽和对面看他大口喝粥。这次他没有假吃了,端着粥碗喝得飞快。   薄荧心不在焉地将目光移向店门外,忽然发觉天空飘下了洋洋洒洒的细雨。   “下雨了……”她喃喃道。   “是啊。”白泽和端着粥碗,用余光瞥了一眼店外匆匆走过的行人:“下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明天的预计更新只有两千字,两千字看起来很让人心烦,所以和今天的更新合并在一起了,明天没有更新,请后天再来~这两章是过度,后天又有糖吃,大糖,总之把匹萨是甜齁了,写的时候和薄荧吃糯米炸鸡的心情一样 ☆、第186章   下雨了。   时守桐一个人走在细雨里。安安难看的脸色几分钟前还在他眼前, 这会却已经完全从他的脑海里抹去了。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她去哪儿了呢?   她和白泽和在一起, 白泽和是个爱占女人便宜的下三滥,她能在白泽和手里保护自己吗?   他望着举着包顶在头顶匆匆从他身边走过的行人, 又开始想她有没有找到地方躲雨, 白泽和那个下三滥知不知道给她买把伞。   想着白泽和给她打伞,他生气,想着白泽和没有给她打伞,他更生气。   他不由又想起梁平交待的事来。他不傻, 梁平想要通过他去试水粉丝的反应, 所以梁平让他“按心意行事”, 梁平巴不得他在这一期节目里闹一场, 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薄荧。   他喜欢薄荧, 薄荧却不用做出回应。   如果粉丝反弹不大,那就顺势公开,如果粉丝反弹大, 那也是他单恋苦追, 一切从长计议。梁平的策略让薄荧进可攻退可守, 只是需要他付出自己的人气来作为牺牲的代价。   时守桐不在乎, 他本来就是为了薄荧入的娱乐圈, 他的一切都是靠近薄荧的脚踏板,牺牲人气又算得了什么。   一开始的吃醋他的确是做给其他人看的,但是当薄荧从他视线里消失后,他是真的心慌了。她和白泽和去哪里了?没了他, 如果白泽和想要占她便宜,谁来为她出头?   时守桐茫然若失地走在街头,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小型的露天临时舞台,吉他和架子鼓等乐团设备就摆在台上,却不见乐队的踪影,舞台的广告牌上写满泰语,似乎是商家促销的活动,现在却因着下雨,台下一个观众也没有,几个高矮不同的男人正在台上满头大汗地搬走音响设备。   时守桐走了上去,用英语和为首的男人交涉了几句,大约是看到了他身后跟着的数名摄像师,对方相信了他是一名中国著名歌手,挥手让员工们把架子鼓搬到舞台中心,又给他留下了一个立式话筒。   十几名寻找他的少女粉丝从街口钻了出来,一眼看见了舞台上的时守桐,又是惊喜又是不敢置信地冒雨奔了过来。   他要唱歌吗?少女们满心粉红泡泡地仰望着台上的时守桐。   时守桐的确要唱歌。   时守桐在架子鼓前坐了下来,他还没开口,台下的少女就兴奋地尖叫起来,站在舞台一边的商家看着她们的反应,知道自己赌对了。   时守桐拿起鼓槌,双脚分别踏上踩镲踏板和大鼓踏板,他呼了一口气,扬起头,静静地望着天空中松针一样密密麻麻落下的细雨,片刻后,毫无预兆地踩下了大鼓踏板,随后两根鼓槌跟上,轻快且充满节奏感的鼓声在刹那间响彻了整条街道。   闻风而来的粉丝们不断出现在这条小小的街道,她们不敢尖叫,如痴如醉地望着舞台上灿若星辉的人。   时守桐低垂着眼,对着话筒张开了嘴:   “你对我来说/比清晨的白玫瑰   比天使更美   你对我来说/对微不足道的我来说   是明亮的光/一直照亮我   你在我心中/是一首动听的歌   对我/对我来说就是幸福”   商家糊弄用的话筒自然赶时守桐录音用的专用设备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他没有在意,他低沉深情的声音通过话筒扩音出去,远远荡开,每一个音符都像是跳跃在这茫茫细雨中,街上的店铺门前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人,他们抱臂在前,神情各异地观望着独自坐在雨中打击着鼓面的的时守桐。   好不容易才找到人的安安走到台下,呆呆地看着台上专心吟唱的时守桐,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的表情和周围那些连中文都听不懂,却依然被歌声感动的粉丝们没有什么不同。   “你流下眼泪的时候   我会在你身边成为微弱的光   即使这样/即使是这样微弱的光   不要说话了/看着我吧   让我留下吧/对我来说   你是明亮的光/一直照耀我   对我/对我来说就是幸福”   雨越来越大了,越来越多的人从避雨的屋檐下走了出来汇聚在舞台下,他们听不懂中文,但是歌声里的情感是不需要文字说明的,他们能够感受到歌声中飘扬的雀跃、幸福、欢快,也能感受到掩藏在轻快节奏里的那抹淡淡悲伤。   一个歌手最重要的,不是吐词清晰,不是独一无二的嗓音,不是华丽前卫的专辑制作团队,而是声音的灵魂,有灵魂的声音能够操纵听者的喜怒哀乐,不必用文字和语言就能摄人心魄。   拿起话筒的时守桐,就是帝王。   “你听到歌声了吗?”薄荧忽然说。   “什么歌声?”白泽和喝粥的动作停了一下,不解地看着薄荧:“是卖唱的本地人吗?”   白泽和朝几个摄影师看去,他们也是面面相觑,没有听到什么歌声。   薄荧没有说话,她神情认真地倾听着白泽和听不到的东西,片刻后突然从长凳上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外面还下着雨——”白泽和喊道,然而薄荧已经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白泽和愣了愣,等他回过神来,连忙留下粥钱追了出去。   外面雨势不小,白泽和脱下外套就想要给薄荧盖上,奈何薄荧看着柔柔弱弱,跑起来却连他这个大男人都追不上,他追了一段距离就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只能气急败坏地看着薄荧和她的四名摄影师越来越远:   “薄荧!薄荧!”   白泽和夹杂着恼怒的声音在身后远远响起,薄荧连头都没有回。   时守桐的歌声就在不远,但偏偏像雾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源头的位置在哪。薄荧停下脚步,茫然地环顾着四面八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到时守桐的歌声就不管不顾地抛下白泽和冲出来。无形中就像有一个小婴儿,用小小的拳头攥住了她的心房,让她的心脏在听到歌声的那一刻开始又酸又疼。   梁平说的对,再理智的人,也会有因为爱情而冲动的一天。   “你对我来说/比清晨的白玫瑰   比天使更美   你对我来说/对微不足道的我来说   是明亮的光/一直照亮我”   找到了。   薄荧忽然朝着一个方向奔跑起来。   宽大的草编遮阳帽从她头上被吹走,她头也没回,薄荧一头乌黑光泽的长发飞舞在风中,雨水打湿了她清丽的脸庞,透澈明亮的双眼隔着一层蒙蒙细雨,像是冬夜结冰的湖面,寂寥又幽美。   四个随行摄像师扛着摄像机跟着她一起跑,隔着一段距离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拍摄,镜头下的薄荧不再完美,不再精致,但却美得更加鲜活、惊心动魄。令人望而生畏,仿佛稍微靠近也是一种亵渎。   一曲完毕,时守桐放下鼓槌。   台下掌声雷动,尖叫声不停,少女们在雨中疯狂地喊着安可。   时守桐置若罔闻,雨水从他亚麻色的头发上顺着下巴一路滑下,他站了起来,走到立式话筒前,神色平静地看着前方:   “这首歌叫做《你对我而言》,是献给我喜欢的人的第四首歌曲。我一直相信努力,只要努力,再遥远的愿望都会实现,所以今天的我才能站在这里。对我而言,她就是指引我前进的光芒,是我成为歌手的动力,是让我第一次想要成为骑士的人。”   舞台下听不懂中文的人们面面相觑,只有安安一人扭曲了脸庞。   “或许她今天没有机会听见这首歌,也没有听见我的告白,但我依然想告诉她——”   “感谢上天让我‘终于遇见你’,你是我的‘精灵少女’,‘你对我而言’是光芒、是氧气——”   时守桐顿了顿,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从街口跑出的薄荧,在视线对上后,慢慢地,慢慢地笑了起来,他明亮黝黑的双眼像在发光,右脸颊上小小的梨涡瞬间冲散了眉眼原本的凌厉,雨还在不停不休地下,时守桐所站的地方却好似有阳光照耀。   他看着薄荧,露着少年真挚雀跃的笑容,一字一顿:   “是万里‘星’光。”   作者有话要说:  啪啪啪啪啪啪   ————————   歌曲原型为Peterpan plex的《你对我来说》,歌词有改编   ——————————   匹萨算错字数了!!离榜单还差一千字,今天不更不行……哭泣 ☆、第187章   十月二十六日, 在《LL》最后一期拍摄结束后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 一则泰国粉丝发布的《LL》路透视频被转发到国内网上, 引上轩然大波。   “或许她今天没有机会听见这首歌, 也没有听见我的告白, 但我依然想告诉她, 感谢上天让我‘终于遇见你’, 你是我的‘精灵少女’, ‘你对我而言’是光芒、是氧气——”   “是万里‘星’光。”   视频里的时守桐在雨中深情告白,告白对象是谁?泰国粉丝还拍了台下同样一个被摄影师围绕的女星, 电视剧主持业都有涉及的知名小花安安!可是因为时守桐自己的话, 以及安安在粉丝镜头下难看的脸色, 安安作为第一个可能对象被网络上的福尔摩斯们排除了。   尽管网络上也有微弱的不同声音,但猜测时守桐告白对象为薄荧的人还是呈现了压倒性的优势!   出道一年都不到的时守桐作为圈内公认的“怪物新人”, 创下多项骇人听闻的成绩,出道先行曲《终于遇见你》一经推出,时守桐的微博个人粉丝数量就达到了惊人的8000%增长率,首张正式专辑《精灵少女》暴力横扫众多音源网, 在二十四小时后取得了六连冠的傲人成绩;时隔五个月后发布的第二张正式专辑《星》势如破竹, 发售五天销量即破百万,成为白金速度仅次于流行天王吴泊宁的歌坛第二人!   就是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新人, 突然用未发布的原创新曲公开告白神秘人, 不仅普通观众哗然,他的粉丝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时守桐深情告白”挤下刚刚发布新专辑,辛苦刷上头条不到十五分钟的王峰, 空降微博头条,并在半小时后因关注该话题的用户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词条后被微博附上了“爆”字 。   王峰:“嘤嘤嘤……”   各大门户网站忙着雷同的报道转载来转载去,迫切想要看戏的观众将目光转向迎来年底考核的网络营销号,大大小小的大V在一夜之间推送发布了大量研究时守桐的文章和爆料,各种“知情人”满天飘,“时守桐的隔壁栋邻居”、“被时守桐揍过的初中同学”、“时守桐七大姑的侄女”、“时守桐小学体育老师的前女友”……不论关系有多远,反正只要文章沾上时守桐,浏览量就会暴涨,这个现象导致了很多投机取巧的小广告出现,很多看戏的群众顺着时守桐的关键词搜索,点进一篇文章后才发现是“夜夜御新郎,时守桐小学体育老师的前女友吃了都说好”或“时守桐七大姑的侄女教你如何保养,这个地方一定不能摸”,气得不知多少看戏观众摔了鼠标,一边骂一边穿回脱掉的裤子。   当然,网上也不乏有理有据,扒出真材实料的大V:   “距离视频曝光已经过去了六小时,还有不少时守桐的粉丝不愿意认清现实四处洗地,其实偶像心有所属早已是时守桐大粉之间公开的秘密,大粉和公司公关一个控制粉丝群体内舆论,一个引导外界风向,双管齐下才让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没有被摆到台面,然而千算万算,他们都没想到时守桐竟会选择自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从结果来看,粉丝们很惊喜,很意外,截止推送时,时守桐的微博粉丝数量在六小时内已经锐减了三十万。”   “对时守桐在视频中告白的神秘人究竟是谁,网上各家是撕得血流成河,既有想拉郎配的粉丝,也有忙着喊不约不约抱走XX的粉丝,要我来说,你们都想多了,时守桐告白的人还用想吗?ABCD都是一样的答案啊同学们!为了学习不认真的同学,我就重新拉一遍时间线吧。”   “前年六月,结束高考的时守桐在没有接触其他任何一家经纪公司的情况下直接和大风演绎签了长达十年的经纪合同,试问如果是你,你会在不货比三家的情况下大笔一挥卖出自己的十年吗?论业内的经纪公司,造星最强的要属SL(全名Star Library),资源最好的要算银河娱乐(银河娱乐有限公司),大风演绎算哪根葱?时守桐只要去这两个公司露一露歌喉,哪个公司不是抢着要他?”   “然而他就是去了大风演绎,不仅签了十年合同,还成为了一名向演员方向发展的练习生。没错,虽然时守桐从初中时就开始展露歌唱天赋,但他一开始是打算做演员的,据大风演绎的内部人员透露,时守桐签约时压根没提自己会唱歌这件事,大学也是报考的电影学院。但是签约后,大风演绎渐渐发现自己签错了人,因为时守桐在表演上的天赋实在太烂,不管让他上了多少堂表演课,他的演技都没有一丝进步,所以就算长了一张好脸,也只能演最低档的龙套和死尸……不信你们的偶像演过死尸?来来来,图都给你们截好了,这是《封神榜》第四十八集的第二十分钟,左上仰躺在角落的那个死尸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丢丢熟悉?”   “作为预备役演员被培养,却又毫无演戏天赋,时守桐在大风演绎过的很是艰难,还是我的那位内部人员透露……时守桐那段时间在大风演绎说是人嫌狗厌也不过分,管理层对他完全失去期望,同期练习生也看不起他,认为时守桐很快就会被扫地出门。总之呢,他是孤立无援,陷入了绝境。”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去年的十月,多巧,差不多就是今天,一个帽衫少年在夜色下露天演唱的视频在网上火了,作为主角的时守桐火了,他创作的《终于遇见你》一夜之间火遍大江南北。大风演绎紧急调整了对时守桐的定位,并在五天后趁热打铁宣布时守桐的出道专辑发售日期,由此,时守桐正式重新踏上了音乐的道路。 ”   “也许你们会说,如果不是这个转折,时守桐难道就要消失在娱乐圈了?不是的,我相信就算没有这个转折,时守桐回到音乐正轨上来也是迟早的事,因为他有必须留在娱乐圈、留在大风演绎的理由。时守桐宁愿演龙套和死尸也不解约,死赖在大风演绎当然不是因为上辈子欠了大风演绎的老板,这辈子来给大风演绎还债的,当然不是了,大风演绎虽然其他条件赶不上一流经纪公司,但是大风演绎也有别家经纪公司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大风演绎的掌上明珠——比时守桐早两年签进公司的薄荧。”   “有了猜测之后,要去论证就简单了,时守桐的个人微博是他自己在管理,除了工作聚餐和任务般的每周一张自拍外,他从不上传自己生活中的事,这样的人,你能想象他会在薄荧的每一部作品播出后用各种方式去暗搓搓地帮她宣传吗?不信我的话你们去看一看时守桐微博上‘不小心’上镜的电视画面,还有‘无意中’透露的追剧,里面的主演是不是都有薄荧的名字。其实在我看来,这都不是最大的实锤。最炸人的消息总是最后公布,对吧?”   “这是去年十月在网络上曝光的露天演唱视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主拍摄对象时守桐给吸引了,没有去关注其中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视频里,时守桐一直在望着同一个方向歌唱,拍摄人途中转过身拍向了时守桐眺望的方向,一个身影在镜头里一闪而过,我已经尽力把截图放大再修复了,虽然五官还是很模糊,但是我敢压上我的全部黄瓜,赌这个人就是薄荧。”   “我把事件捋到现在,你们明白来龙去脉了吗?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无关音乐、无关名利、无关你我,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简单的,少年追逐心中爱恋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更新八条腿文案,因为主设定有更改,所以书名会改,现在还是继续用八条腿   下一章我估计你们没精力关注我更新的文案了,所以我拿到这一章来给你们看[doge]   文案一:   从大型选秀节目中脱颖而出的琴酒凭着天使的歌喉和小恶魔的性格从华夏流行音乐典礼一路火到格莱美。   没有人知道,琴酒私底下还有一个赛车手的身份。   当有一天,琴酒的前男友们碰面,发现每个人头上都有一顶快捅破天际的绿色高礼帽时——这车,翻了。   文案二:   某一天,网络上突然传起了一个恶毒的传言,那位新近崛起的歌坛小天后琴酒私生活混乱,睡过的男人能凑出一山梁山好汉,她的每一个前男友,头上都有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琴酒的前男友们得知传言后,怀抱着从琴酒那里得到的分手纪念品原谅套餐,阴森森地拧嘴一笑:   他们当然…不会选择原谅。 ☆、第188章   视频曝光后的第十四小时, 事件依然在来势凶猛地膨胀发酵。   各个娱乐平台都在轰炸式地报道时守桐的单向恋爱,电视上、网络上,凡是和娱乐有关的地方, 无处不是时守桐和薄荧的大名:   “漫漫摘星记!时守桐自爆恋情!”   “守荧恋渺茫……《LL》该何去何从?”   “盘点那些年和薄荧传过绯闻的男主角!男神收割机名不虚传!”   “时守桐圈外好友爆料,曾为支持偶像, 时守桐连续一周上影院!”   “我们依然不知道薄荧的理想型, 但目前来看至少不是时守桐型……”   “告白视频曝光后, 时守桐的粉丝数已锐减了五十万, 目前两方粉丝情绪激烈……”   “双方当事人已结束《LL》最后一期拍摄回国, 本台记者试图联系两人的经纪人,时守桐方始终处于占线状态, 薄荧的经纪人表示这是艺人的私事, 在不清楚更多信息的情况下, 不便发表评论……守荧恋可能成真吗?本台记者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情报。”   大风演绎楼三楼的梁平办公室被猛地打开了。   “进来之前要敲……”梁平抬起头, 说了一半的话咽了下去, 吃惊的表情转为平静:“按照行程,你现在应该在拍摄《嘉人》的十二月封面。”   “不劳你担心,半小时后我会准时出现在拍摄现场, 但是现在, 我有话要问你。”薄荧用从未有过的冰冷神情看着梁平, 眼睛里有沉怒闪烁:“为什么你要怂恿时守桐在众目睽睽下告白?”   “你难道不知道, 不接你电话的人,通常也不想回答你的问题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梁平依然没有丝毫压力, 假笑着看着薄荧。   “那你不知道能上门来堵人的人,都是一定要得到答案的人吗?”薄荧神色中的恼怒更甚,她怒视着梁平,不肯善罢甘休。   梁平看了她半晌,像是面对冥顽不灵的小孩似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薄荧面前和她对视:“只有知道了观众的反应,我才能够制定更好的公关计划去应对接下来的难题。这就是我让时守桐公开告白的理由。 ”   “你是在牺牲他——”薄荧竭力遏制自己的怒意,声音越发硬直。   “牺牲?不,等到你们公开恋情后,没有人会觉得他是在牺牲。”梁平忽然扭起嘴角,讥讽地一笑:“和得到你比起来,他付出的代价微不足道。”   “为什么你不先来和我商量?”   “因为你不会同意。”   “所以你就罔顾我的意愿去伤害我身边的人吗?!”薄荧再也忍耐不了,满脸怒容地看着他。   梁平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脸上的表情渐渐转化为一种冷漠刻薄的神态:“十四个小时,你的微博粉丝数量一夜之间暴涨六百万,有限平台和无限平台上的轰炸式报道让你的名字家喻户晓,就连元玉光,这段时间也要暂避你的锋芒——你还在不满什么?”   薄荧看着他,脸上的怒火慢慢沉淀。他们两人都进入了一种更为微妙的状态,如果说之前两人还是在争执,那么从这一刻起,阴冷的杀伐气息已经开始渐渐弥漫。   “你敢说这个决定完全是出于为我着想吗?”薄荧问。   “当然。”梁平冷冷地看着她。   “不,你有私心。”薄荧说:“你想伤害时守桐。”   “笑话,我为什么要——”   梁平拧着嘴角刚要冷笑,薄荧锐利冷漠的眼神就生生砍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和我都知道那是为什么——”薄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在嫉妒。”   梁平的脸上露出恼怒:“梦话应该留到晚上再说。”   “是不是梦话,你比我更清楚。”薄荧说:“你敢这么做,不就是觉得我的背后没有程遐了吗?”   “……你尽可以试试,看我被欺负的时候,程遐会不会为我出头。”薄荧看着他的眼睛,威胁道:“你的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聪明人应该见好就收。四个小时后我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如果你不愿意去做,我就换一个愿意去做的经纪人。”   “你威胁我?”梁平气急反笑。   “是的,我威胁你。”薄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的面容美得不可方物,眼神却让人发毛,黝黑无光的瞳孔像是一座暗无天日的囚牢,让梁平在这一刻陡然升起一股凉气。   “你好像对我有些误解,你算计我伤害我,我可以一笑揭过,但这不代表我是一个软弱可欺的人。如果你想试试我的底线,那就尽管去伤害我想要保护的人吧。”   “然后你就会知道……真正的我,究竟是什么人。”   上京市下午七点整,薄荧在重重保镖的护卫下走下豪华保姆车。   “薄荧!薄荧!你临时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原因是为了澄清昨天发生的绯闻吗?”   “薄荧!时守桐一年前的路演视频中是不是有你?”   “你对时守桐的粉丝宣称要给你寄血书怎么看?!”   “薄荧——”   “薄荧——”   梁平沉着脸走在她身边,一边护着她,一边拒绝没有受到邀请而只能堵在发布会外的狗仔提问:“对不起,所有问题留到发布会再说。”   薄荧在人群的簇拥下拾阶而上,快步走进发布会现场。   场内已经坐满受邀的媒体人,座位越被前排在前排,舆论影响力也就越大,坐在发布会第一排的都是国内门户网几巨头的记者,以及电视台记者、微博大V。   在如今网络发达的现状下,明星召开新闻发布会已经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都是一条微博就表明立场了,这一次薄荧召开临时发布会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众人一方面觉得和昨天曝光的绯闻有关,一方面又觉得不过一条绯闻,不值得薄荧这么郑重的召开发布会。   薄荧对几个合作过多次的媒体人微笑示好后,走上现场的高台,在长桌前坐了下来。   梁平在她身旁坐下。   调试过话筒后,薄荧在数不清的镜头下微笑着开口了: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的发布会,我知道大家都业务繁忙,来一次也不容易,今天的发布会我尽量让你们满载而归。”薄荧笑道:“关于这次发布会想要发布的新闻,我想大家心里都已经有数,我曾经答应我的粉丝们,一旦恋爱就要和他们分享这个消息,今天就是这一天。”   “我恋爱了。”薄荧话音刚刚落下,发布会现场就一片骚动,无数的闪光灯闪耀在薄荧脸上,强光刺激下,她的微笑屹然不动。   正在匆匆走过机场大厅的一行人中,走在中间的温润青年忽然停下脚步望向大厅中央悬挂的液晶屏幕。   其他人以他为首,见他停下,也跟着停下脚步。   如果机场大厅那些被薄荧所投出的爆炸性消息炸晕的游客能稍微分出一缕心神,去注意这行突然停下匆匆脚步的人,那么他们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会有和双料视帝离得这么近的一天。   林淮平静地看着电视中微笑的薄荧,神色非喜非悲,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真正想法。   “林哥……”贺澜雅张了张口,想要安慰又不知从何开口。   “走吧。”片刻后,林淮收回视线,淡淡道。   “我找到了我的理想型。”电视里的薄荧在镜头下柔声说道:“他很高,有一双凌厉的眉眼,不笑的时候让人害怕,笑的时候又让人心动,右边脸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每次微笑,梨涡都在阳光里若隐若现。”   安静的工作室里只有薄荧的声音在响荡,王导尴尬地看了眼电视,又尴尬地看了眼来客厅拿书,看到电视后却停下了脚步的边毓,他咳了一声,拿起遥控器为薄荧遮掩道:“是不是吵到你了,我还是关上吧。”   “看看。”边毓制止了他的行动,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   王导在心里叹了口气,拍爱情片,主演以单身为佳,即使有恋人,那也是没有公开的最好,只有这样才能让观众有想象空间,薄荧现在刚让边毓改观一点,就忙着自爆恋爱,而且架势还这么大,难免会让人觉得是恋爱脑。以他对边毓的了解,薄荧出演新电影的事十有八\\九都没希望了。   “终于有一点和女主角相像的地方了。”   然而,出乎王导意料的是,边毓竟然扔下一句似乎是夸奖的话转身离开了。   那句话……是夸奖吧?   王导错愕地看着边毓的背影。   “傅哥,你怎么了?”涂鸣惊讶地看着忽然从卡座上面色铁青站起来的傅沛令。   然而他嘴唇紧抿,一句话不说就转身走出了包间。   “傅哥怎么了?”一名一起玩的纨绔子弟松开身边的红发美女,醉醺醺地问道。   “没什么。”涂鸣摇了摇头,目光依然望着缓缓合拢的门扉。   傅沛令大步走出酒吧VIP包间后,脚步越来越快,嫉妒和震惊的怒火烧得他整个人头晕身重,烧得他身心俱毁。   “我的理想型,他的名字叫时守桐,就像他郑重地向我告白一样,我也想郑重地给他一个回答。”   “我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一样。”   薄荧的笑颜还在他脑海中晃荡,火苗却渐渐舔舐上她的面孔,傅沛令小心保存的她的模样,像一张落入火中的老照片,边缘渐渐焦黑翻转。   一个喝得烂醉的褐发男人迷迷糊糊地撞上了他的肩,傅沛令踉跄着后退一步,手机从他手中掉落,屏幕被踩碎在对方脚下。   “啊……哈哈,东方小白脸……”褐发男人眯着眼看着他,肆无忌惮地和他身后同样烂醉的金发男人说道。两人都长得人高马大,一身结实的腱子肉。   出言嘲讽的褐发男人从朦胧醉眼里蔑视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傅沛令,刚刚张口,第二句嘲讽就被一记重重的直拳给终结在了喉咙里。   漫天烈火,终于烧出傅沛令的身体,不远处传来女人惊恐的尖叫声,他恍然未闻,只是发狂般地揍着面前的男人,一拳接一拳,面对对方的还击也不知道闪躲,时间好像很快,又好像很慢,他看不到满面鲜血倒下的褐发男人,看不到面露惊恐转身逃离的金发男人,看不到中途参战,气喘吁吁站在他身边的涂鸣,更看不到自己眼角、嘴唇,以及从指缝中缓缓流下的鲜血,他赤红的视野中只有一个名字。   薄荧。   薄荧。   他锥心泣血地呼喊这个名字。   没有人回答。 ☆、第189章   “单恋?双向恋爱!时守桐多年暗恋终成真, 守荧CP大撒糖!”   “薄荧宣布恋爱, 倾听万千男人心碎的声音。”   “《LL》第一季完结篇播出,守荧CP被拆?雨中告白完整视频在这里!虐哭你, 也甜哭你!”   “继薄荧的发布会甜蜜告白后,《LOVE LINE》完结篇播出,时守桐的人气暴涨七百万, 两张个人专辑《精灵少女》、《星》一夜脱销, 原创歌曲《终于遇见你》、《精灵少女》、《星》强势回潮,逆袭各大音源榜!”   在大风演绎的公关团队全部下场控场后, 两方的粉丝也总算冷静了下来, CP粉头顶青天,走路都带风, 唯粉无可奈何, 接受不了的小部分唯粉或脱粉或转黑,不舍得走的那部分人只能捏着鼻子开始接受现实。   眼看着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梁平通过操纵豢养的营销号让时守桐的小号“向着梦想前进”巧妙地曝光在了观众眼前,不出意料,时守桐的小号再次打破了刚刚平静下来一些的水面。   “四千多条微博里只有篮球、甜点、薄荧三个主题……我还能说什么?[摊手]你赢了, 我这就去薄荧微博下喊嫂子。”   “厉害了,时守桐的小号看得我牙酸, 甘拜下风,我荧就交给你了,请受我一声姐夫。”   “唉,虽然难以接受, 但总比找个网红锥子脸好。”   “时守桐其实也还不错……至少看得出来他的确爱惨了我们薄荧[二哈]”   “守荧CP太梦幻了,看了几个大V的爆料总结后,我觉得自己好像看完了一部浪漫偶像剧。”   “要是有个人像时守桐对薄荧那样对我,二话不说我就拿着自己的蚂蚁花呗嫁给他[笑哭]”   风向扭转以后,梁平就让水军们停手了,一切都要适可而止,这短短四天时间里,薄荧和时守桐的曝光已经临近巅峰,再炒下去就要让人审美疲劳引发恶感了。   《恋恋星光》造成的影响至今还没有电视剧能超越,薄荧依靠俞静仪这个角色成功在中国做到了家喻户晓,现在再加上这段偶像剧一般的恋情,薄荧如今的地位在娱乐圈用如日中天来形容也不为过。   人气这个金字塔上,原本站在顶端傲视群雄的男星是薛洋安,女星是元玉光,他们两人的人气和第二阶梯的明星比起来,一个是天一个是地,就比如说金字塔顶端的元玉光和站在第二阶梯上的薄荧,在《恋恋星光》之前,她们之间差着五千万粉丝,然而四个月后,薄荧已经有了和元玉光比肩的实力。   《恋光》和恋情炒作的双重加持下,薄荧如今已经有了八千万粉丝。   八千万,离元玉光的九千万粉丝只差一千万,而她的代言身价比元玉光更高,堪称圈中第一人,影视资源也比元玉光更好,元玉光放不下那个脸去赔笑陪酒,她可以,只要能拿到优秀的资源,她不介意在散席后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知道,和她得到的相比,这点付出又算得了什么?   圈中真正火的那些人都是草根,为什么?因为他们没有人可以依靠,只能自己拼命,他们不折手段,为了出头可以拼命,而那些在圈子里不温不火的,往往都有良好的家世背景,他们没有这种狠劲,就算家里堆尽资源,他们也红不起来。   而薄荧如今获得的一切,都是她一步步靠自己走来的。   那小小的一千万,似乎她只要抬抬脚,就能轻松越过那座一直以来被她视作目标的高峰。   现在的薄荧已经不再那么执着于比较两人的粉丝数量了,元玉光马上二十六岁了,而她还有五个月才满二十一岁,她还年轻,超越元玉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的她有了新的目标,那就是拿回一个最佳女主角奖。   因为边毓的关系,薄荧对此前从未上心过的演技认了真。   她是一个虚伪的人,从记事起就是一个演员,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而时时刻刻都在表演,带着这点从小磨炼出来的能力,她在表演一途上顺风顺水,出道这几年来,从演技上抨击她的导演只有边毓一个。   她传过去那么多份表演视频,边毓也只回过两封信,一封是一个剧本片段,后一封则是在她发去这个片段的表演视频后,他回复的唯一一封信,只有短短四个字:   “流于表面。”   表演当然会流于表面了,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但是薄荧可以肯定地说,在同龄小花里,她的演技绝对数一数二,毕竟是从孟上秋手里磨砺出来的人,可是就连她也不能让边毓满意,同龄小花里还有能让他满意的人吗?   薄荧估计是没有的,不然的话新电影的筹拍期也不会这么长。边毓对符合女主角年龄段的女星演技不满意,符合他要求的实力派女星年龄又不合适,他也是进退维谷,憋着一口气想要看看事情最后能不能出现转机。   在没有转机的情况下,他只能将就。   而薄荧不是他的将就。   梁平来剧组探班的时候,带给她一个消息,边毓开始和实力派女星秦妙频繁接触了,边毓那里人少,梁平打听不出消息,秦妙周围的人多,想要从里面掏出点什么就简单多了,梁平很快就得知了边毓主动约见秦妙的事,八字还没一撇,秦妙手下的人就已经在议论秦妙要出演边毓新电影的事了。   “边毓那里看来是没希望了,这几个剧本也有夺奖可能,你自己挑两本。”薄荧的保姆车里,梁平和她面对面而坐,从挎包里拿出一叠剧本放到桌上。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如往常,好像那天的不愉快压根没有发生过,聪明人之间只会谈利益,不谈感情,薄荧和梁平是利益共同体,谁也离不开谁,梁平发现踩到薄荧底线了,识趣地见好就好,薄荧发现梁平老实了,她也就不提那天的事。   薄荧不准备换经纪人,梁平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在利益相同的情况下,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有力帮手,谁还能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呢?换新的经纪人,谁又能保证下一个没有自己的花花肠子?   没有什么存在是可以十全十美的,她不是,梁平不是,世间万物都是如此。   薄荧看着梁平拿出的剧本,心里却还在想着边毓的电影,她想出演那部电影,如果要斩获最佳女主角,那是最有希望的选择,她的演技不比这几年在电影界上封后的那几位年轻女星差,她一直陪跑,不过是那些评委可笑的孤傲,他们想要证明自己的眼光与众不同,所以轻蔑地看待因外貌而被人熟知的薄荧,不管她有没有演技,观众喜欢的大路货,一向是电影节上最不受评委喜欢的存在。   看看元玉光就知道了,如果薄荧抓不住这个机会,那她很有可能就会像元玉光一样,陪跑十年也无法得偿所愿。   “我考虑一下。”薄荧低声说,没说要接这些电影,也没说拒绝。   “半个月内给我答复。”梁平说着,下了车,他自己的车就在不远处,给薄荧送了剧本,他还要去跑应酬陪饭局,替薄荧维护关系,打探资源动向。他不在薄荧身边的时候,反而是他最忙的时候。   梁平下车后,薄荧拿出了程娟给她拍的那些视频看了起来,这些时日积累下来,她拍下的表演视频不说有一百条,五十条总有了,《祸国》的导演霍秋总夸她演的好,边毓却一条也不满意。   其实薄荧知道,她不是真的演得好,而是霍秋的要求不高,她一直用偶像剧演员的要求来要求她,自然会觉得薄荧的表现令人惊喜了。   谁都不记得她曾作为主演出现在戛纳电影节的开幕式电影里了,他们忘了,薄荧也忘了,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人们不再称她为演员,转而称呼她为流量小花,她无所谓,演员也好,流量小花也好,薄荧不在意,也不觉得羞耻,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她,这就够了。   但是她想要一顶桂冠,就像当年放着同样是重本却校规宽松的表演学院不要,偏偏选择了学业繁重的上京大学一样,最佳女主角奖对薄荧来说也是一件流光溢彩的衣裳,能够让她更接近完美。   作为一个表演者,她不能没有最佳女主角奖。   薄荧皱着眉一条一条观看自己的表演视频,她心里有数,即使再拍一百条,她也做不出比这更好的表演了。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和自己擦肩而过吗?她想不到办法,心里乱糟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八条腿改名为《绿帽王的女人》怎么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90章   保姆车的车窗被敲响了, 程娟打开了车门,从外面探进头来对薄荧说:“小荧, 到你了,导演让我来叫你。”   “好,我马上来。”薄荧放下剧本,对着镜子确认了妆容无损后, 提着一袭烈火般的纱裙下了车。外面下着窸窸窣窣的秋雨,她一下车程娟就给她打上了伞, 薄荧小心地提着裙子, 几步走进了金銮殿场景的屋檐下。   拍戏时穿的衣服和当下的温度无关,就像六月的横店里她还要披着带毛条的斗篷奔跑一样,上京市寒风刺骨的十一月里,她也要穿着轻薄半透的纱裙巧笑嫣然。   “所有人就位啊, 争取一条就过!”霍秋咋咋呼呼地喊道,招呼着所有出演者入场。   薄荧跟着其他演员一起走进金碧辉煌的大殿, 破天荒地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饰演少年皇帝的杨卓有心和她说话,看她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 也不好开口了。   边毓嫌她的表演浮于表面,因为她只是在模仿她想象中的灼华, 再精妙的模仿也总会留下人为的痕迹,或许有人能做得更好,但是薄荧在表现派这条路上已经走到尽头, 无法更进一步了。   边毓想看见的不是模仿角色的演员,他想看的是成为角色的演员。   “薄荧前辈?”杨卓已经坐上了金銮殿的龙椅,正担心地看着停步不前的她。   薄荧回过神来,提着红裙走上大殿阶梯。   把薄荧切割掉吧。一个声音在她心里说道。   切割掉自我,剩下的那部分就是她塑造出来的灼华。她不是很擅长吗?切割掉没有用处的悲伤愤怒,只用理智生活。就像她切割掉不需要的感情一样,现在她要切掉自我,让属于《祸国》的灼华降临。   忘掉薄荧。   切割掉这个人的人生。   遍布周围的摄像机和工作人员被她视若无物,她的眼里只看得到皇帝身下的金色龙椅,就是这把龙椅,害得她的兄长战死,父皇和母后自缢,乳母被乱军乱刀砍死,后宫女眷皆被乱军□□杀害……如果不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小太监帮助五岁的她逃出皇宫,她的鲜血也会流淌在冰冷的宫道上。   她一步一步走到因为她目不转睛的凝视而手足无措的杨卓面前,微微勾起嘴角,旋身在他身旁坐下。   她是亡国公主刘翊,也是抱着仇恨残喘在深宫的妖妃灼华。   火红的轻纱从他脸上拂过,杨卓心跳如擂,觉得自己大概会成为世上第一个死于微笑的人。他还没有回过神来,薄荧柔若无骨的身子已经斜靠进了他的怀里,她抬着眼,杨卓能看见她纤长如翼的睫毛,也能看见她冷艳的面孔上那股冰冷的讥诮。   “a!”霍秋喊道。   这才开始啊?杨卓回过神来,恍然有种已经拍了很久的错觉。   这一幕拍的十分顺利,薄荧超常发挥,在对上饰演太傅的老戏骨陈冬生时也没有落下分毫,霍秋拍的时候连个大气都不敢喘,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器里的薄荧。   随着太傅一头撞在金龙柱上,这一幕在剧本上也就落下了帷幕。   霍秋松了一口气,刚刚想喊卡,却诧异地发现薄荧从杨卓怀里站了起来。   戏拍完了,她应该从杨卓怀里离开,但是霍秋还没有喊卡,导演没有喊卡,也就意味着这一幕还没有结束。   薄荧冷若冰霜的面孔上露着一分寂寥,一分讥诮,那不是薄荧的表情,那是灼华的表情。   《祸国》拍了这么久,霍秋还是第一次看见薄荧自己加戏,导演圈子就这么大,出名的始终就是那几个,和薄荧合作过的商业导演霍秋都认识,他们在评价薄荧的时候,除了赞叹她的演技和当下的小花有云泥之别外,夸得最多的就是听话、刻苦:   听话,自然是听导演的话,绝不擅自加戏;刻苦,说的是拍摄条件再艰辛,也绝不会发脾气使脸色。   但是,现在是怎么了?霍秋吃惊地看着一步步走下台阶的薄荧,以霍秋对她的了解,就算有什么想法要增改剧本,她也会提前和她商量一下,怎么会不声不吭地直接在拍摄途中直接加戏呢?这实在不像薄荧的做法。   虽然这一幕不在剧本之中,但是金銮殿上扮演大臣的演员们都被薄荧的气势所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让出一条通道,鸦雀无声地看着薄荧走到仰躺在地上、满脸鲜血的陈冬生面前。   她的脚尖停在陈冬生的右耳旁,轻纱红裙微微摇晃,掩映着地下鲜血。   “两朝太傅,一生荣华,如今皆成空。”她轻声说:“太傅又是何苦呢。”   薄荧的台词功底出神入化,即使是让最挑剔的导演来,也从她的台词上挑不出错,她的每句话都如噀玉喷珠,每一次的抑扬顿挫都在最恰当的地方,光是听着她的声音,人们就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冷漠艳丽的形象来。   陈冬生不愧是老戏骨,见多识广,马上就颤巍巍地睁开眼,痛恨地望着一脸冷漠地俯视他的薄荧:“……你这个妖女,老臣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皇帝醒悟过来谁忠谁奸……”   “给我拿支笔来。”她忽然说。   全场寂静。   杨卓不知所措地望向霍秋,发现她在不断给他使眼色,电光火石间,他明白了霍秋让他配合薄荧的意思。   “还不快拿笔来!”杨卓的声音染上一丝笑意。   他是毫无准备就被推上皇位的少年皇帝,他不爱权利,不爱财宝,只爱美人,只爱灼华。   太傅统共也才教过他两年,撞死也是活该,谁让他竟然逼迫自己处死灼华呢?   现在好了,母后仙逝,太傅自己死了,再也没有人能阻扰他和灼华在一起了。   于是他说话的时候,不免露出一丝喜意,殿下饰演大臣的演员们也听出来了,他们被情景所驱,不由感到兔死狐悲,眼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失望和胆寒。   霍秋在监视器前兴奋地只想跳起来给每人一个拥抱,她有预感,这一幕会是《祸国》拍到现在拍得最好的一幕!   一个穿着小太监衣服的龙套被派上场去,战战兢兢地双手捧笔递给薄荧。   她接过毛笔,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蘸了金龙柱上的鲜血,直接在柱子上作起画来!   狼毫染血,她在太傅撞出的星星点点的血迹之上,几笔勾勒出横生的梅花枝丫,她的神情似喜似悲,在残酷地用人血作画的时候,终年不化的冰冷目光中反而溢出一抹柔软。   “梅花是我哥哥最爱的花。”她温柔地看着在她笔下逐渐显露出形状的梅花图,轻声说道。   她的声音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若有若无地拂过场内众人的心脏,却留下一道深深的鸿沟,有的人感到心动,有的人感到恐惧。   太傅看着她,露出惊恐的表情。   “你是……你是……”又惊又俱之下,太傅开始抽搐,眼睛也开始翻起了白眼。   “就让这幅梅花,送忠心为国的太傅一路吧。”她放下笔,垂下目光看向地面抽搐不已的太傅。   陈冬生知道自己该“死”了,他大力地抽了一下,然后就瞪着眼,“死不瞑目”了。   漫长的寂静。   “卡!”霍秋从监视器前跳了起来,做了她现在最想做的事——   她冲到薄荧面前用力地抱了抱她,兴奋不已地夸奖道:“太棒了!所有人都拍得十分出色!今天的盒饭我给大家都加鸡腿!”   群演们都笑了起来,杨卓受了夸赞,也一脸兴奋地从龙椅上走了下来:“薄荧前辈最后的人血画梅真是神来一笔。”   “是啊,薄荧最后这出加得好!”霍秋拍了拍薄荧肩膀,薄荧这时才回过神来,对她微微一笑,自谦道:“那也必须要大家配合我才行,我画得不好,还需要霍导帮忙完善这个镜头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找一个会画画的补拍一个镜头剪辑进去就行了。”霍秋问:“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没什么精神?”   “可能是没休息好吧。”薄荧不好说自己还在被灼华的情绪影响,轻描带写地带过后,她看见站在外面的程娟,和霍秋告罪一声后,薄荧朝程娟走了过去。   “拍下了吗?”薄荧问。   “拍了,这次你发挥得好好,那个边毓再不满意那就是他眼睛瞎了!”程娟高兴地把相机递给薄荧,薄荧看了一遍录制的视频后就还给了她:“替我发给边毓。”   “好的!”程娟利索地拿着相机去传邮箱了。   金銮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欢呼,薄荧下意识朝外望去,刚刚跨出大殿没两步的程娟又神色惊喜地冲了回来:   “小荧!时守桐来探班了!”   她的嗓门没压制,这么一喊,整个金銮殿的人都听见了,人群立即骚动起来:   “真的?时守桐来了?”   “时守桐来了!哎哟快把我的本子拿来,我要让他签名!”   其中杨卓喊得最大声:   “快快,王哥,帮把我车上时守桐的那几张专辑拿来!”   剧组这些人平常根本没机会接触到歌唱界的时守桐,现在听到时守桐来探班,一时兴奋地人仰马翻,而时守桐已经打着伞快步走进了大殿。 ☆、第191章   他一见到薄荧, 就把收下的伞递给了身后助理,然后扬着灿烂笑脸几步走到薄荧面前。   “时守桐请大家喝奶茶啊, 每个人都有,大家来我这里拿吧!”时守桐的助理提着几大口袋的奶茶吆喝道。   殿内顿时一阵欢呼,薄荧这时知道殿外刚刚的欢呼是怎么回事了。   “你怎么来了?”薄荧笑着问。   时守桐在薄荧单薄的红裙上扫了一眼后,想也不想地脱下他的外套给薄荧搭在了身上, 时守桐身上的温度透过外套传了过来,温暖了薄荧冰冷的身体。   “他们把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我得来宣示主权, 那个和你搭戏的男主演呢?”时守桐问。   说曹操曹操就到, 杨卓拿着两张专辑激动地跑了过来:“时前辈,你好!我是你的忠实粉丝!你能给我在两张专辑上签名吗?”   时守桐没想到杨卓是他的粉丝, 有些意外地接过他递来的专辑和笔:“你听我的歌?”   “是的,是的,我和我的朋友们都是你的粉丝。”杨卓掩不住兴奋,活脱脱一副粉丝见偶像的激动模样:“我们去KTV全都在点你的歌!”   看见杨卓在偶像面前瞬间变成初中生的样子,薄荧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哎……薄荧前辈别笑我啦……”杨卓脸色更红了。   时守桐这时已经签完两张专辑,把专辑还给杨卓后,他重新打量着杨卓:“我好像在公司见过你。”   杨卓马上挺起胸脯:“我们在公司见过几次, 我是大风演绎去年新签的艺人。”   “怪不得。”时守桐笑了笑:“欢迎你来五楼我的工作室玩。”   “真的吗?!”杨卓马上激动得不能自己, 他有心再和偶像热聊几句, 忽然又想起一旁的薄荧,连忙扯了一个借口和两人热切地暂时告别了。   “如果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友好,汤俊也不会拿你那么头疼了。”薄荧笑道。   “我只想对你好。”时守桐牵起薄荧的手, 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薄荧不置可否,笑着说:“你的演唱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这次全国巡演定了十二场,二月份的时候开始预售。”时守桐说:“具体日期定了以后我再告诉你,十二场里你总得来一场。”   “你第一次开演唱会,我当然会来了。”薄荧笑道。   薄荧和霍秋说了一声,陪时守桐在影视城内吃了晚饭后,就把还要回工作室录音的他送走了。   时守桐走后,薄荧重新返回剧组拍戏。一个月后,她迎来了《祸国》杀青前的最后一幕,同时也是剧本中的最后一幕,因为是夜戏,这一幕的拍摄难度又颇大,所以大家都做好了通宵的准备,霍秋专门放剧组所有人一个下午的时间去休息,就是为了争取一晚把全部镜头拍完。   薄荧回去浅眠了几个小时,随便吃了点沙拉就回到了拍摄现场,她来的时候人还不多,她正好复习了一会剧本,随着夜幕来临,现场的人越来越多,只等杨卓一来,就可以开始拍摄了。   因为是杀青前的最后一幕,所以先退组的一些演员也来了,薄荧和来打招呼的演员们笑着寒暄,接着听说就连易雪晚些也会来观看最后一幕。   十几分钟后,杨卓来了,霍秋开始招呼着所有人各就各位。薄荧也就笑着和来跟她套关系的演员们告别,快步走向拍摄中心。   这最后一幕拍的是天下生灵涂炭,饿殍遍野,农民起义的大军踏破金陵城,少年皇帝四处寻找灼华,想要带她一起逃离,最后在为她修建的登天楼里发现了她。   “灼华!灼华!”少年皇帝焦急地跑进空无一人的登天楼阁楼:“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随我一同离开金陵城!”   “站住。”灼华清冷的声音刚刚响起,已经习惯听从她命令的少年皇帝就条件反射地停住了脚步。   灼华背对着他站在雕花刻龙的玉栏杆前,身穿着一身如火的华丽长裙,她的如墨长发在身后随着肃杀寒风肆意飞舞,好似随时都要和主人一起乘风而去,少年皇帝的心里涌起焦急和不安,央求地喊着她的名字:   “灼华,跟我走……”   灼华转过身来,殊丽动人的面庞上露着一丝讽刺:“你还回来做什么?”   “乱军已经攻进皇城了,我来带你离开——我们北上,去承瑞山庄避乱,你不是一直想要去皇城外看看吗?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年少的皇帝声音里露着乞求的颤抖:“灼华——”   “你自己走吧。”灼华冷漠地看着他,和此前她虽然厌恶,却还要深藏在心的隐忍目光不同,现在城破了,大楚亡了,她的厌恶明明白白地写在眼里。   “你不想复国吗?”少年皇帝语句颤抖:“我还在啊,我是大楚皇室的皇帝,大楚还没有亡,你不想杀了我吗?你不和我走,就连杀死我的机会都没有了……”   灼华平静冷漠地审视着少年皇帝,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丝毫表情变化。   “我不杀你,也有千万人想要杀你,既然如此,又何必脏了我的手。”灼华说。   “我不信,灼华,我不信这么多年,你没有爱过我……”少年皇帝向灼华伸出手,上前一步想要走向她,她忽然后退一步,站上玉石堆砌的台阶,眉目皆厉地呵斥道:“站住!”   皇帝心神俱焚,又焦急又恐惧地停在了原地:“我不过来,灼华,你别做傻事——”   “我怎么可能爱你?”她苍白的面孔上渐渐浮现出由憎恨愤怒痛苦和绝望激出的血色,在这之前,她是笑着命令宫人给大将军之女灌下落胎药的灼华,她是在金銮殿上就敢掌掴工部尚书的灼华,她是引诱君王数月不早朝的灼华,她是暴虐、残忍、嚣张狂妄、骄奢淫逸的灼华,但是自从金陵城破,灼华就从世上消失了。   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大昭皇室仅存的血脉刘翊,她的面容清丽艳绝,双肩像是承受着什么不能用肉眼看见的重压,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在她瞳孔里翻滚叫嚣的痛苦有如实质,让每个直视这双眼睛的人都感到一阵感同身受的绝望。   “我是大昭皇帝徐仁的末女刘翊,大昭最后的血脉永昌公主!你的父亲不过是采取卑鄙手段武力窃国的乱臣贼子,你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你想要我爱你?”她的面孔渐渐扭曲,一字一顿从牙齿缝里蹦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你碎尸万段!”   杨卓忘记了自己接下来的台词,他和薄荧双目对视,受到的冲击最大,有那么一个瞬间,他都快真的以为自己和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有血海深仇,他始终不是戏里的少年皇帝,所以此刻他面容上表露出来的情感里,恐惧大过悲痛。   霍秋和中途来到剧组的易雪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监视器。   “薄荧气势太强,杨卓这次被压戏压得厉害。”霍秋搓了搓手,她呼出的空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一片小小的白雾:“你说她是怎么回事?这半个月来薄荧的演技是突飞猛进啊,有时候看得我都心惊,整个剧组里,恐怕只有你才能和她同台而不被抢戏了。”   “……她更换表演流派了。”易雪说。   “效果会有这么明显吗,换个表演方法和磕仙丹一样?”   霍秋盯着监视器没有转头,所以她没有看见易雪脸上复杂的表情。   不是每个人换表演方法都像嗑药,多少人终其一生也不能踏入体验派的门槛,而薄荧不过短短半月就能如臂指使地使用体验派的表演方法。   她是天生的体验派演员……就像曾经惊艳了整个中国的钟娴宁一样。   易雪希望她只是像钟娴宁,而不是成为第二个钟娴灵。   “卡!”霍秋中断了拍摄:“杨卓,你重新整理下状态。”   “……好。”杨卓自知自己没有表现好,羞愧地下场拿剧本去了。   薄荧在刚刚的拍摄中情绪激烈,直到霍秋喊了卡也不能完全平静下来,正好程娟小跑着拿了一瓶矿泉水过来,她扭开瓶盖喝了几口,任由程娟把带来的大衣披在她的肩上,大衣是程娟特意烘热过的,一上身就有一股热气包裹了薄荧冰冷的身体,十二月的寒风里,这件大衣抚平了薄荧身上的鸡皮疙瘩和颤抖。   “刚刚易雪前辈都来看你拍戏了,刚走!我还听见霍导演和她夸你呢。”程娟与有荣焉地说。   “谢谢。”薄荧把矿泉水递还给她,一边朝霍秋那里走去一边和程娟说话:“刚刚的拍下来了吗?”   “拍了拍了。”程娟有些不高兴:“那个姓边的导演就是眼瞎了,求你出演电影的导演从这里能排到一环去呢,他有什么可拽的。”   “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损失,继续给他传吧。”薄荧顿了顿:“而且他也没有拒绝,说明事情还有回旋余地。”   薄荧走到霍秋身旁的时候,霍秋正在从监视器里看回放,发现薄荧来了,她很高兴地邀请薄荧坐下:“幸好出演灼华这个角色的是你啊,我敢打包票,整个娱乐圈里没人比你更能演出灼华的风采了!”   薄荧听了她的话,不由微笑着自谦了几句,这些时日以来,她从旁人的反应上也能看出自己在演技上有所突破,就算最后她没有得到边毓电影里的女主角角色,她也不算是一无所获了。   “你觉得怎么样?”   幽暗的工作室里,边毓看着弧形液晶屏上播放出来的《祸国》片段问道。   “太惊人了,我很难相信这个薄荧和半个月前的薄荧是同一人。”王导震惊地看着在烈火中笑着殉国的灼华,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她现在的表扬很有张力,情绪感染力在圈内演员中恐怕已经算得上是一流,过几年等她成长起来,说不定又会是一个钟娴宁……这么大的变化,半个月里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管她是怎么做到的,只要在我的电影里也能保持这样的水准就行了。”边毓说。   王导听出了这句话里潜藏的意思,不由露出高兴的神色:   “那我去联系梁平过来签合同了?”   边毓看着电脑画面,嗯了一声:“秦妙那里,你去说吧。” ☆、第192章   对涂鸣来说, 出国镀金就是从上京市的夜店镀到伦敦市的夜店而已。   同样一个娱乐场所,笨蛋能从这里收获酒精和艳遇, 聪明人则能够收获人脉,涂鸣坐在夜店光线暧昧的二楼卡座上斜眼看着楼下满脸通红地向红发美女搭讪的一名青年,暗自想道。   他绝不承认是自己也看中了那个红发美女却被人捷足先登的恼怒在作祟。   我是聪明人。他在心里默默催眠自己。   “傅哥,你放心, 你给的机会我绝对不会浪费嗝——”大星影业的公子喝得满脸通红,他扒拉着傅沛令,一脸相逢恨晚地说道:“我早就和我爸说了, 明钟集团的傅嗝——傅沛令可以信任, 大星这次被恶意并购,你、你就是我们的——那个白——白什么来着——”   “白衣骑士。”和激动得不能自己的大星影业公子不同, 傅沛令平静地接过他的话。   “对!就是——嗝,白衣骑士!”大星影业的公子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我爸老了——他不懂!现在是我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对不——嗝,对?这次我回去——我保证——不出三天!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傅哥这么帮忙,我也必须有所表示……服务员!服务员!”他摇摇晃晃地直起上半身,朝着卡座外面喊道。   很快一个穿着招待制服的中国服务生就走了过来。   “你……你去找你们经理,告诉他, 中国的武先生让他把寄存在那里的东西拿来。”   傅沛令不易察觉地皱起眉, 涂鸣察觉到他的不耐烦, 起身坐了过去勾住大星影业公子的脖子:“武少还跟我们客气什么,傅哥坐在这里,难道还会让你请客吗?”   “不——不——好东西, 绝对是好东西——”醉醺醺的大星影业公子眯起眼,竖着食指在嘴唇前,对傅沛令斩钉截铁地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离去的男招待没多久就回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美丽纤细的亚洲女人。   哦,美人计,看着亚洲女人包裹在令人血脉贲张的紧身连衣裙里的性感身体,涂鸣决定以身饲鹰,替兄弟收下这份礼物。但是下一秒,他就吞下了这个想法,因为亚洲女人走出光线的阴影区,他看清了她的脸。   涂鸣在震惊过后,回过神后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傅沛令,这决定着面前的武杰是升入天堂还是堕入地狱。   在夜店晦暗不明的灯光下,傅沛令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似有怒涛涌动。   这下涂鸣可以确定了,傅沛令买下大星影业后干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让武杰一家提早滚出大星影业。   “武少,人带到了。”男招待说完,把亚洲女人留了下来,自己单独离开了。   留下来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坐在卡座上的傅沛令,在那张和薄荧有四分相像的美丽脸庞上既有野心也有喜悦,看来大星影业的公子已经对她交待过谁会是她的新主人,她瞟了几眼傅沛令冷酷俊俏的脸,脸上就已经染上了些许娇羞。   可惜,这媚眼是抛给瞎子看了。   “怎么样?傅哥,是不是好东西?!”   可怜武杰这时还不知道自己要倒霉了,还在不断戳着傅沛令身上那谁也不敢触碰的雷区。   人呐,找起死来,真是拦也拦不住。   “嗯,是好东西。”傅沛令笑了起来,他微勾的嘴角像是最锋利的弯刀,刀尖上亮着冰冷的寒光,但除了涂鸣以外,在场的两人都没意识到他的微笑有什么不对,男的满脸得意,女的眼含狂喜——长得是挺像,但是脑子比起正主来就差远了,涂鸣心想,至少薄荧比谁都会揣摩傅沛令的心意。   “快告诉傅哥你的名字!”武杰冲亚洲女人喊道。   “我叫陈璨,但是我也愿意叫你喜欢的名字。”女人娉娉婷婷地坐到傅沛令身旁,用甜腻的声音挑逗地说道:“只要傅哥开心就好。”   “只要我开心,”傅沛令又笑了一下:“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当然了。”陈璨柔若无骨的身体靠向傅沛令,一双葱白色的娇嫩双臂攀上他的右半边身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但是你也要对我好才行。”她若有所指地说。   “我给你两百万,算不算对你好?”傅沛令说。   一旁自饮自乐的武杰被这句话惊得呛住,一边擦嘴一边转头看向傅沛令,就连陈璨自己也没想到傅沛令第一次见面就会这么大方,狂喜得让夜店昏暗的灯光也无法掩藏她发红的脸庞了。   “算、算——”陈璨抱得更紧,故意用自己的胸去挤压傅沛令的手臂。   “那你就去整容吧。”傅沛令曲起那只被陈璨抱住的手臂,用食指和拇指握住了陈璨的下巴,从她突变的脸色来看,这一下傅沛令恐怕没有怜香惜玉。   武杰快慰的表情顿住,他迷糊茫然地看了眼傅沛令和陈璨,又不解地看向涂鸣。涂鸣没有搭理他的求助,笑着拿起自己的酒杯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   “整容费我付,手术之后从我这里拿后续保养费两百万,或者等我划破你的脸,从我这里拿两百万医疗费,你选哪一种?”傅沛令又淡淡地笑了起来,但是这一次,谁也没有会错意他的微笑了。   “傅哥……”武杰的酒被吓醒了,他畏畏缩缩地看着傅沛令,但是后者连一个余光都没有朝他扫来,他不得不看向涂鸣,希望他能出来调解一番。   “怎么了,武少?”涂鸣非常友好地问道——如果他手里没有把玩一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手里的折叠军刀的话,那的确是非常友好的表情。   武杰立马吞下了要说的话。   陈璨没过几秒就做出了决定,傻子才会拒绝这么好的条件!   “我整容!”她飞快地说。   傅沛令放开了陈璨,陈璨马上缩回手来,直起身子坐得端端正正。而傅沛令则从桌上扯了一张纸巾,面无表情地擦拭着刚刚碰过陈璨的两根手指。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涂鸣嬉笑着抽了一张名片递给惊魂未定的陈璨:“选好医院了联系我。去吧。”   陈璨抓过涂鸣的名片,忙不迭地离开了。   “傅哥……你不会怪我吧……”武杰忐忑地说。   “我怪你做什么,你也是好意。”傅沛令淡淡地说,他把擦了手指的纸巾扔在桌上,站了起来:“我还有事,让涂鸣陪你玩吧。回去劝你爸的事你别忘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他的!”武杰连忙拍着胸脯保证。   傅沛令走出二楼卡座,涂鸣起身追了出去,在楼梯那里把傅沛令叫住了。   “你要去哪?”涂鸣问。   夜店流光溢彩的灯光时明时暗地打在傅沛令脸上,让涂鸣看不出他的神色究竟如何。他很平静,但就是这股平静,让涂鸣觉得面前的傅沛令遥远又陌生。   “我还能去哪?”傅沛令笑了。   涂鸣皱起眉头:“你不想着偷偷回去就好,离毕业只有半年了,怎么说你也要看在两个集团10%的股份上忍一忍,你父母监视着你的出入境记录,上次你就……”   “你放心吧,我只是回去睡觉。”傅沛令朝他摆了摆手,打断了涂鸣没说完的话,也算作了告别,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涂鸣站在原地看着他孤独的背影消失在人海,心里百感交集。   涂鸣宁愿傅沛令直接发泄一通,也不想看见他若无其事地说着回去睡觉的样子。   回去那个空荡荡的房子做什么呢。   他什么时候才能接受那个地方除了他以外,不会有第二个人出现的现实?   涂鸣拿出手机解锁,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小时前微博推送的最新娱乐新闻:“今日狗粮,路人偶遇时守桐薄荧在滨江大道手牵手散步。”   他等的那个人,早就离开了。   涂鸣相信一个小时前傅沛令在手机上看到的就是眼前这条新闻,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收起了手机。   傅沛令和薄荧分手至今已经四年了。   三年的朝夕相处,四年的距离,分手后反而比交往时爱得更加炙热,有的时候,涂鸣都想问傅沛令一句,你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不甘心。   你既然腻过一次,又怎么担保不会腻第二次。   一只拿着半杯金色酒液的纤纤玉臂出现在涂鸣视野里,他转过头来,看见一个喝得半醉的女人正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帅哥,喝一杯吗?”   “谢了。”涂鸣笑了笑,没有接过酒杯就直接从女人身边走开了。   爱情真是麻烦。   所以他这辈子都只会做个旁观者。 ☆、第193章   《祸国》杀青后, 为了准备明年流年的毕业论文和答辩,薄荧停了除各大节日晚会以外的一切工作。在没有晚会彩排的日子, 她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扁舟台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埋头查找资料、撰写论文, 小部分时间会和休息的时守桐一起出门约会,曝光率在梁平的有意引导下稳步下降, 渐渐回归到了一个安全平稳的界限。   边毓那里也传来了好消息,薄荧坚持不懈的努力获得了回报,她击败了众多实力派女演员成功获得了《坏男人》的女主角角色,边毓的个人工作室微博发布官宣后,网络上的舆论半喜半忧,有不少人质疑她的演技能否担当大任,之前被传得最厉害的女主演人选秦妙在官宣发布后发了一条意味不明的微博, 暗指薄荧横刀夺戏。   薄荧没有回应外界对她截胡的指责,这些事自有梁平为她处理, 别说她和秦妙是公平竞争, 就算她真的是横插一脚,秦妙也不是元玉光, 截秦妙的戏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而在确定女主演后,《坏男人》也确定了开机时间, 是在明年的六月, 正好是薄荧毕业以后,在开机之前,薄荧可以安心准备毕业。   十二月三十一号的那天,薄荧从早上十点起就在上京市文体馆参加当晚上京卫视的跨年直播晚会彩排了, 上卫这次还重金邀请了时守桐加入今年的跨年嘉宾阵容,主打“时薄首次同台演出”、“时守桐再次为爱献新曲”的嘘头,以图在众卫视的跨年晚会大军中脱颖而出。   时守桐忙着准备三月份巡回演唱会的事情,整个彩排期只来了一次,直到今晚晚会正式开播了,薄荧才第二次在文体馆看见时守桐。她一看他的黑眼圈就知道他昨夜又熬夜了,又要忙演唱会,又要准备新专辑,和薄荧的轻松不同,时守桐这段时间忙得双脚都要离地了。   “你还能坚持吗?”在后台的个人待机室里,薄荧担忧地看着坐在她身旁的时守桐,他们两人都已经换好了舞台服,化好了舞台妆,时守桐青黑的下眼睑被遮瑕膏盖住了,神色里的那股倦色却遮掩不住,尽管如此,薄荧看着他的时候,他还是会下意识地咧嘴露出笑容。   “你放心吧,我就算要倒下,那也得等到我们的节目唱完以后。”时守桐握住她的手,五根干爽细长的手指分开她的手指,一瞬间完成了十指相扣:“我做梦都在期待这一天,虽然和我最初设想的演对手戏不同,但是……对唱情歌也算迂回圆梦了。”   为了今天的表演,他的头发又染回了黑发,两人的演出服也是由造型师精心研究过的,务求两人同框的时候画面和谐般配。   “你这么说到底是想让我担心还是放心?”薄荧无可奈何地说。   “一会我们的节目演完以后,我们先走吧?”时守桐期待地看着薄荧:“我去和导演说。”   “还有幕后采访呢。”薄荧说。   “那采访完了再走。”时守桐马上说:“我们抓紧时间还能赶上。”   “赶上什么?”薄荧警惕起来,先一步给时守桐的奇思妙想扎了一针预防针:“你别想去世贸天阶倒数的事,那不可能,如果因为我们引发踩踏事件,到时候十个大风演绎的公关部都起不了作用。”   时守桐垂下嘴角,嘟哝道:“你怎么知道……”   这时待机室的门被敲响了,伍蕙低沉平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提醒薄荧和时守桐该上场了。   在这场盛大的跨年直播晚会里,压轴的节目终于在众多观众的期盼中姗姗来临。   后台的总控室里,跨年晚会的总导演正看着自主持人报幕后直线上升的收视率激动不已,在总控室所有工作人员的注视下,两位正主还没真正现身,上京卫视此刻的收视率就从1.96%慢慢攀升至了2.11%。   如同他们彩排时的安排一样,漆黑的舞台中央一束亮光从上投下,照亮了场中唯一的一人,时守桐抱着吉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把高脚椅上,台下的尖叫和呼喊声此起彼伏,大量的荧光棒在场下有序地挥舞,形成一片美丽的荧光海。   时守桐拨动琴弦,音乐声起,歌迷们从未听过的浪漫旋律缓缓流淌在偌大的会场。   轻盈悦耳的女声随后默契地响了起来,又一处黑暗被点亮,台下霎时一片尖叫。   穿着白色刺绣礼服纱裙的薄荧坐在一张高悬在半空、攀着花藤的纤细秋千上,垂目哼唱着以随性的音节组成的前奏。   造价不菲的摇臂摄影机推近镜头,将她的面部特写清楚地投放在舞台中央的大荧幕上,即使是这么近距离的拍摄,她的脸上也看不到一丝瑕疵,她安静地侧对着观众,一袭如墨黑发微卷,慵懒垂下,垂下的纤长眼睫如同一片轻轻颤抖的蝶翼,在她玉雕冰琢、干净得一尘不染的脸上好像随时都要振翅高飞。   别的明星都是想法设法让自己的舞台背景变得更华丽独特,到了薄荧这里,一切都反着来了,不论是总导演、总监,还是舞台设计,所有人都一致决定化繁为简,越是简单,薄荧那张脸所带来的冲击力就越是强烈深刻,再浪漫的风花雪月,都比不过薄荧在明暗对比里的一抹浅笑来得惊心动魄   “Loving you is easy cause your beautiful   Making love with you is all I want to do”   “Loving you is more than just a dream e true   And everything that I do, is out of loving you”   依照薄荧一直以来的作风,直播中的演唱依然是真唱,她不是科班出身,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也没有过人的天赋,虽然彩排时演唱了无数遍,但真正到了直播的时候,薄荧还是很担心自己不能唱好这首歌,让歌曲的创作者本人也跟着她受嘲笑。   她看向时守桐,和时守桐一直凝视着她的目光撞上,后者对她露出一口赞赏的大白牙,笑得毫无保留,薄荧感受到鼓舞,脸上渐渐绽开一个仿佛春回大地的浅笑。   这个浅笑被摄影机捕捉,再被总控室的负责人当机立断和时守桐的深情凝视一起放大到了巨大的主荧幕上,艺体馆内的尖叫声如潮水般不断起伏。   由裸眼3D技术打造的粉白色樱花从空中斜飞而下,薄荧在清风薄雾和樱花中,美得仿佛云霓仙宫中的仙子。   一曲完毕,上京卫视的跨年晚会收视率已经飙升至4.41%,即使说薄荧和时守桐是这场跨年晚会的最大功臣也不为过。   薄荧和时守桐下场后,马上就遇到了直播采访的记者,对方为了提高上京跨年晚会的收视率,自然不会像采访其他小咖位艺人一样几句就过,足足花费了其他艺人四五倍的时间后,晚会记者才放过了薄荧和时守桐。   薄荧回到休息室后换回常服,在化妆师的帮助下卸了妆,比她先一步收拾好的时守桐早已在一旁等得不耐烦,薄荧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时守桐就迫不及待地走在她前面打开了休息室的房门。   “等下,我要先和程娟交代一声……”薄荧忙说。   “来的时候我已经和她说了。”时守桐说。   “那总导演那里……”   “也说了。”时守桐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   两人来到地下停车场,坐上了时守桐的墨蓝色保时捷。   时守桐熟练地启动汽车,平稳地将车开出地下停车场:“你家在哪?我送你去。”   “玉潭公园旁边的扁舟台。”薄荧说。   车子忽然停了下来,时守桐面露吃惊地转过头看着她:“你不回家?”   “扁舟台就是……”薄荧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回答都说了一半才猛地意识到时守桐口中的“家”指得是什么。   “他们在我住的地方等我。”薄荧说。   她又在说谎了,没有任何人在那里等她。   薄荧只是想搪塞时守桐,却没想到时守桐的神色更复杂了:“……你不知道孟叔叔去新加坡拍摄了吗?”   “可以视频见面。”   薄荧在心里后悔,为什么一开始没有随便说个小区名,等时守桐走了以后再打车回扁舟台。   “你看着我的眼睛,真的是这样吗?”时守桐的双手从方向盘上离开,握住了薄荧的肩膀,强迫她正视自己。   “……”薄荧沉默半晌后,垂下眼,右手不自觉地握住了放在双腿上的左拳:“我和他们吵架了,我一个人住。”   反正有心去查也总会查到的,薄荧没有再隐瞒。   “多久了?”时守桐问。   “很久了。”薄荧说。   她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只差没把极度抗拒四个字写在脸上,她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时守桐不要再追问下去。   片刻后,没有传来时守桐的声音,反倒是响起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时守桐沉默着重新发动了汽车。   两人一路上沉默无言,直到薄荧逐渐发现时守桐走的路不是回扁舟台的路线。   “我们这是去哪?”薄荧转头看向时守桐。   “去跨年。”时守桐直视着前方,随意地说。   薄荧愣了愣,看了他片刻后才说道:“你不用陪我……我已经习惯了,你回家跨年吧。”   时守桐松开方向盘上的右手,伸了过来覆在薄荧握在一起的双手上:“这个习惯你以后可以扔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歌曲原型loving you(其实也不是原型,就是它,歌词一个字没改哈哈哈哈 ☆、第194章   薄荧没有想到时守桐带她去的地方竟然是紧挨着一所公立高中的大型夜市。   “这里人太多了, 如果被认出来……”薄荧看着车窗外繁忙嘈杂的街道犹豫着。   “怕什么, 明星也是人, 也要约会逛夜市。”时守桐取下头上的棒球帽戴在薄荧头上, 而他自己则戴上了牛仔外套和帽衫的帽子, “走吧。”   薄荧还在踌躇的时候, 时守桐已经利落地开门下车了, 薄荧只有跟上他的脚步。   “走。”时守桐从车的另一面绕了过来, 自然地牵起薄荧的手十指相扣,“看见那里的校门了吗?十一中, 我就是从那里毕业的。以前读书的时候每天下晚自习都会和朋友翻墙出来, 来这里吃宵夜喝啤酒。”   薄荧被时守桐牵着, 静静地走在夜市的街道上,她的左手面是十一中长满青苔的古朴青石墙, 右手面是又瘦又高,衣服上散发着淡淡柠檬味的时守桐,少年的神色严肃又认真,一丝不苟地给她介绍目之所及的一切, 他的身后是灯火辉煌的现代夜市, 穿着校服的学生和已经成年的男男女女流连于街边的麻辣烫、烧烤摊和各式小商品店铺、廉价服装摊位。   他们脚下的街道好像把这里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面寂静幽深, 一面喧嚣繁华。薄荧听着时守桐兴致勃勃地讲述他读书时的趣事, 心脏好像也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冰凉,一半滚烫。   “看见墙上那个小洞没?那些不敢翻墙的学生就从这个洞里和外面的商家们交易, 这个洞里面就是露天篮球场了,我和朋友常常在那里打一下午篮球。”   “一定有很多女生来看吧。”薄荧不难想象那个场景,就连顺璟的室内篮球场,每到比赛的时候都会有大量春心萌动的女生前往观赛,其中比起热爱篮球的,还是热爱男色的更多。   “我们基本上都是逃课的时候去打,所以就算有人看,也是隔着老远从教室窗户里看。”时守桐笑了笑,把薄荧拉近:“如果我们能更早认识就好了,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多想长大,每天扳着指头算离成年还有多久。可是我每长大一岁,你也就长大一岁,我很害怕在我不在的时候你被哪个混蛋拐走了,可是我那时候算什么呢?你万千粉丝中的其中一个而已,就连每天给你发私信,内容也要斟酌半天,生怕吓到你……我写高考作文都没这么认真。”时守桐笑道。   “……我也想早些认识你。”薄荧低下头喃喃道。   如果她一开始就入读的是十一中,如果她一开始就认识的是时守桐……   “还好你还没有走远。”时守桐握紧了她的手:“还好我追上你了。”   薄荧没有说话,只是片刻后,同样握紧了时守桐的手。时守桐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大,恍若烈阳。   “那家的烤串上京一绝,以前我最喜欢来这里买烤肉串了,你一定要试试。”时守桐忽然看见了一家被人群包围的烤串摊,不由分说地拉着薄荧走了过去。   围在烧烤摊前的人没有排队,时守桐也习以为常地没有排队,他牵着薄荧三下两下就熟练地挤了进去:“老板,二十串烤牛肉!”   旁边等着拿烤串的几个年轻女人下意识地朝挤到身边来的时守桐瞥了一眼,就这一眼,她们的眼睛立马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时……时守桐?!”   再震惊地顺着时守桐握着的手朝薄荧看来,越发像是要立时昏厥过去的样子:“薄荧?!!”   年轻女人的声音像是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霎时烧烤摊前就响起了一阵阵的尖叫。   “约会中,请勿打扰。”时守桐心情不错,笑着说道:“不合影不签名——但是欢迎偷拍我和我女朋友的合照,拍得好看的麻烦上传网络艾特我。”   薄荧忍不住笑了起来,烧烤摊前的人群几乎人人都拿出了手机正大光明地拼命“偷拍”。   “时守桐!我是你的死忠粉,我超级喜欢你和薄荧,你们超超超超级般配!”一个激动的女粉丝举着手机,一边拍摄一边用带着哭音的声音喊道。   “谢谢,我也是这么想的。”时守桐听得愉快,对着说话的女粉丝笑了笑。   女粉丝这下真的激动得哭了起来。   正在烤的几大把烤肉串很快烤好了,大爷数也不数,直接抽了一大把出来递给薄荧:“拿去。”   “这……多了,大爷,我们……”薄荧愣了愣,话没说完大爷就打断了她:“这小子在我这儿吃了三年烤串,第一次带女朋友来,我怎么也得表示一下。”一头银发的大爷把烤串塞到薄荧手里,又斜了一眼站在一旁傻笑的时守桐:“臭小子,出息了啊!这么久了都不知道回来看我一下!以前请你吃的那些烤串都喂白眼狼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时守桐笑着说:“你放心,晚上回去后我就在微博上给你推广这烧烤摊。”   “谁要你推广了!你粉丝那么多,我还不想过劳死!”大爷没好气地说:“走走走,拿了烤串就快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虽然大爷嘴巴不客气,但是他眼里对时守桐的欣慰和笑意却明明白白。   “那我走啦,以后再来看你!”时守桐拉着薄荧往外走去。   “哼,别来了!”大爷哼了一声,垂下头继续去烤肉串了,嘴角的上扬却遮掩不住。   薄荧留了几支牛肉串在手里,其他的都递给了时守桐。时守桐伸过手来,却是把全部肉串都从她手里拿走了。   “我们去前面那个小广场坐。”时守桐说。   薄荧没意见,跟着他走了几分钟后,来到了在繁华的夜市对比下冷冷清清的小广场。   时守桐牵着她径直走向广场阴影里的一条长椅坐下,坐下后,他指着不远处一座从青石围墙里冒出半截的塔楼说道:“那是我们学校的钟楼,现在时间……还有五分钟不到就零点。”   他松开薄荧的手,从烤串束里分出了四五串,自己朝着其中一串咬了下去。   薄荧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咬掉了竹签上最顶端的那块肉,然后,他在她的注视下小心地咬断了竹签尖锐的那部分。接下来连着四根也是如此,时守桐处理完了五根竹签的尖锐部分,然后才把处理好的烤串递给薄荧。   对上薄荧直直的凝视,时守桐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她的瞳孔像是夜色中被风吹过的湖面、反射着粼粼波光,让他怦然心动,又让他心疼不已。   “你怎么了……”他手足无措地看着薄荧,两手拿着的烤串也不知是该放下还是怎么办。   “我只是……太吃惊了。”薄荧笑了起来,那一瞬间的水光像是假的一样,在她眼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以前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我只是太害怕了。   “那你走运了,以后每天都会有人对你这么好。”时守桐得意地笑着,把那五串烤肉递到薄荧手里。   不要再对我好了。   我很害怕。   有个声音在薄荧心中呐喊。   每一次,每一次当她卸下防备去相信一个人,得到的都是彻底的背叛。   她曾经放任自己去依赖过拐杖,后来她摔得很疼。   疼到即使是在泥泞里爬行,也不愿意再去依靠拐杖。   “咚——咚——咚——”   新年的钟声悠扬地响起,不远处的夜市方向传来了热闹的欢呼声。   在安静的小广场里,时守桐亲吻了薄荧的额头:“新年快乐,我吃了烤肉串,热吻就留到下次吧。   八年前的今天,薄荧亲手埋葬了一只惨死的白脚黑猫和一件未完成的红色毛衣。   八年后的今天,薄荧第二次拉住一个人的衣领主动吻了上去。   “我喜欢你。”短暂的一个唇齿相依后,薄荧定定地看着他说。   时守桐的目光危险炙热得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情场高手,脸颊和耳朵却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迅速火烧火燎地红了起来:“可是我爱你。”他故作镇定地说:“你也应该爱我。”   “我知道。”薄荧说。   可是我只会喜欢你。   我只能喜欢到这里。 ☆、第195章   新年的第一天, 微博上就热闹极了, 除了对昨晚各跨年晚会的讨论外, 薛洋安被八卦记者爆出在户海跨年晚会后台刁难林淮, 引发大规模林淮粉丝和路人的diss, 众人拾柴火焰高, 硬生生突破了洋葱大军的包围, 把#薛洋安滚出娱乐圈#这条话题刷上了热门话题第一, 薛洋安的个人搜索也被顶上第一,同时“元玉光情绪失控, 泪洒晚会现场”的新闻占据了热搜第二和话题第二, 薄荧和时守桐昨夜牵手逛夜市的新闻则登上了实时热搜第三, #守荧恋偶像剧开播了#的CP话题被顶上了热门话题第四,安安和白泽和在凌晨发微博宣布恋爱, 因此抢到了热搜第四和热门话题第六的位置。   “戏太多,观光团不知该先去哪里观光。”这是绝大部分吃瓜群众新年第一天的心理感受。   薄荧自己是圈中人,更要时时掌握圈中的瞬息变化,虽然她自己没时间泡在微博上, 但是她有一个热爱八卦的程娟在一旁帮忙, 早上十点的时候,她刚刚查完一篇和毕业论文相关的英文资料就收到了程娟的新私信, 对方十分贴心地总结了昨晚微博上发生的事, 就连观光顺序,程娟也周到地为薄荧准备好了。   “按照事件发生顺序,你可以先去@微博娱乐新闻, 昨晚十点半的户海跨年晚会上,元玉光在演唱《我等你》时忽然流泪失声,原因不明。接着@光影工作室在十一点发布了一则短视频,同样是户海跨年晚会,他偷拍到薛洋安的团队拒绝和林淮使用同一间化妆室,把林淮的工作人员关在门外不让进入。然后就是你和时守桐的狗粮了,你们自己最清楚,我就不说了哈哈哈[doge]。就在刚刚,@林淮发了微博,解释这是两人团队间因误会发生的冲突,薛洋安的经纪人@张继也发了澄清公告,表示都是团队的误会,和两名艺人没有关系,呼吁双方粉丝冷静下来,薛洋安个人一如既往的出了事就装死不表态。”   虽然林淮站出来解释了,但是这解释只是给不明所以的观众看的,真正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大家心知肚明事实究竟如何,薛洋安脸色一沉,他的工作团队就在他面前抖得跟鹌鹑似的,如果没有薛洋安本人的示意,他们怎么敢开罪一位堂堂视帝?   就薄荧对薛洋安的理解,薛洋安虽然脾气差爱摆一张人人欠了我两个亿的臭脸,但还没有实质去刁难过谁,就连去年他厌恶薄荧,也只是甩脸色,没有真的做什么。   “现在网友们都在说户海跨年晚会有幺蛾子,不然不会一晚上出两件这么大的事。”程娟在句尾总结道。   其实是一件事,薄荧在心里默默说道。   她点进元玉光的微博,看见最新微博下已经写满了粉丝担忧安慰的话语,而元玉光也发了一条新微博,感谢为她担心的人们,昨晚只是思家情切,没有别的意思。   薄荧沉默地看了一会她微博头像里那片长在水中的树,觉得这不是自己该管的事,她把锁了屏幕的手机放到桌上,起身去一旁的书架上拿下了《坏男人》的剧本。   虽然离开机还有六个月,但是薄荧已经断断续续地读了几遍剧本了,原著是一本无人问津的冷门爱情小说,被边毓买下后花了一年时间改编,随着薄荧每一遍深读,她对剧中的女主角姚铃越来越了解,也越来越感同身受。薄荧第一次看完的时候,一方面沉浸在剧本带来的悲戚和绝望感中不能自拔,一方面惊叹边毓对剧本精妙的改编能力,薄荧看过原著,边毓在保留大半故事骨架和血肉的情况下,将因为过度文艺而丧失了娱乐性的原著改编为了一个充满张力和冲突、极其适合被搬上大荧幕的文艺爱情故事。假如边毓发挥正常,不愧他业内“最受期待的天才导演”之名,薄荧毫不怀疑这部电影能成为名利双收的年度赢家。   故事发生在八零年代的香港,男主演特意寻找的香港演员,薄荧在开拍前也要寻找语言老师学习地道粤语,因为有薄荧的加入,所以男主演不用考虑名气了,边毓挑的是一个有多年表演经验,却一直不温不火的年轻演员,薄荧找过他的演戏片段来看,看完后只能感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己还需要更加努力。   正在细读剧本的时候,薄荧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看着屏幕上亮起的梁平两字,薄荧接了起来。   “你在哪?”梁平一接通电话就立马问道,他的声音急促,透着一丝凝重,让薄荧的神色跟着也严肃了起来。   “我在扁舟台。”薄荧说:“发生什么事了?”   “孟上秋来公司了,说不见到你就不走。”梁平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你想在其他地方见他……”   他的“其他地方”的潜意思似乎是扁舟台,薄荧不可能让孟上秋知道自己住哪,所以尽管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见孟上秋,口中的话就已经脱口而出:“不,就在公司。”   虽然不想见孟上秋,但薄荧也不可能真的放着这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危险炸弹不管,如果她坚决不见,孟上秋为了见她说不定还会使出别的法子,到时候,就绝不会是找上公司这么简单了。   沉默片刻后,薄荧声音沙哑地开口:“时守桐在公司吗?”   “不在,排练演唱会去了。”梁平说。   薄荧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感到万分疲惫:“……我马上过去。”   薄荧驱车前往了大风演绎,她走进公司大楼的时候,两个前台小姐正在说话,因为薄荧平易近人的缘故,她们和薄荧关系还不错,这时看见薄荧,其中一个连忙站了起来,拿着一张DVD走了过来。   “小荧,拜托你一件事好吗?我弟弟是电影爱好者,视孟导为人生偶像,一会你能帮我要个签名吗?”前台小姐期待地看着薄荧。   薄荧因为孟上秋的突然到来而心神不宁,她的目光扫过前台小姐拿着的DVD,《地狱与玫瑰》的黑红色封面刺痛了她的眼。   “……好。”薄荧勉强微笑,接过了那张仿佛滚烫的DVD。   “谢谢你啦!”前台小姐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   薄荧拿着DVD乘坐空无一人的电梯上了二楼。站在房门紧闭的会客室门前,薄荧数次深呼吸,数次用右手握住成拳的左手,都无法平息越来越快的心跳。   她害怕。   她不仅是在害怕孟上秋,也是在害怕那段过去。   她拼了命的往那段记忆上填土踩踏,却总是被人掀开沙土,将她想忘记的过去从记忆深处拉扯出。   薄荧想就这么在门外站到天荒地老,但是理智告诉她,再怎么逃避,她也要打开这扇门的。最后一遍深呼吸后,薄荧打开了会客室的房门。   房间里坐着两个人,桌上两杯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茶,梁平正对着她,看见她开门后笑着站了起来,看见梁平的反应,背对着她坐的那个男人跟着转过了头。   孟上秋熟悉又陌生的脸终于出现在薄荧面前,她忽然有些恍惚,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孟上秋吗?   她十八岁的时候离开孟家,自那以后,她刻意回避有关从前的一切,她还记得她离开孟家的时候,孟上秋的头发乌黑,面容俊朗,是一个看上去刚刚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但是现在呢?现在这个坐在她面前,黑发里夹杂着大量白发,眼角出现深深皱纹,神色阴沉的男人是谁?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那么无言地对视着,在薄荧恍惚的视线下,孟上秋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又依稀有了从前的影子。   薄荧和孟上秋没有说话,会客室里剩下的梁平也不敢打破这缄默,他走到薄荧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默默无声走出了房间。   无关人员离开后,孟上秋没有叙旧,没有铺垫,开门见山地把一本剧本递给薄荧:“我要你出演这部电影。”   “你可以和我的经纪人……”   薄荧话还没有说完,孟上秋就皱起了眉头,不快地说:“我不是在和你协商行程。”   薄荧脸上勉强的微笑凝滞,渐渐褪去,和孟上秋半晌的无声僵持后,薄荧妥协地走了过去,拿起桌上的剧本。   黑色的剧本封面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她不在这里》。   “你手里拿的什么?”孟上秋看着薄荧另一只手上的电影DVD说。   “有人拜托我要一个你的签名。”薄荧把DVD放到孟上秋面前。   “……这种小事他们也要麻烦你?你就是太好说话了。”孟上秋皱着眉头,从桌上的笔筒里抽了一支签字笔出来在DVD上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薄荧没有接他的话,她翻开剧本,心烦意乱地粗略浏览了一遍大概,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是一部探讨心灵的文艺片,没有骇人听闻和有违伦理的剧情。   薄荧离开孟家那会向他承诺过,只要他有需求,自己就会尽最大努力帮忙,包括出演影视作品。   她深呼吸一口气,从剧本上抬起头来看向孟上秋:“什么时候开机?”   “六月十八。”   薄荧怔了怔,《她不在这里》的拍摄日期和刚刚签约的《坏男人》撞了时间,轧戏是任何一个导演都不愿看到的现象,不仅是对导演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作品的不尊重。   她踌躇着,开口说道:“可是我已经有一部要在六月开机拍摄的电影了……”   “推掉,违约金我给你付。”孟上秋毫不犹豫地说。   愤怒和悲怮同时涌上她的心脏,她却不能表现分毫,强烈的情感找不到出口,在她封闭的内心里横冲直撞。   孟上秋的面容苍老了,芯子却变本加厉地更加偏执极端了。就像从前他毫不考虑后果地在电影片尾加上暧昧的话语一样,现在他也是同样毫不考虑后果、毫不考虑她的心情,自以为是的主宰着她的人生。   可是那又是因为谁呢?   是因为谁,他才会从一个正直仗义的人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我不会做出违约的事。”薄荧低声说道:“两部电影我都接。”   孟上秋的眉头猛地皱起,刚要开口说话,薄荧就抬起了头来:“我不会临时解约,所以你只能选择接受,或者另请高明。”   她的眼睛漆黑明亮,像是冷冰冰的宝石,此刻这双瞳孔里宿着强烈的光芒,孟上秋愣了片刻,张开的双唇慢慢合拢了,许久后,他沉着脸说:“片酬按你的行情给的两千万,签字吧。”   薄荧拿出笔,飞快地在合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式两份,她留下了自己的那份,把另一份递回给孟上秋:“片酬我不要,但是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出演你的电影。”   孟上秋神色变了几变,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出口,但最终他一句话也没说,拿起自己的那份合同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上秋走后,梁平走了进来。   薄荧将出演合同推向梁平:“对不起。”   梁平看了眼手中的合同,很快就发现了时间上的问题:“边毓可不是会容忍演员轧戏的导演。”   “我知道。”薄荧站了起来,神色麻木:“我亲自去道歉取得谅解。” ☆、第196章 [修]   这是薄荧第二次来到边毓的个人工作室, 每一次来, 她的心情都截然不同, 第一次来的时候, 她的心情忐忑雀跃, 走的时候, 备受打击, 这一次她又来了, 带着满心的沉重和不安敲响了工作室的房门。   一分钟后,房门从内打开了, 边毓目带诧异地看着站在门前的薄荧和梁平。   “……你们怎么来了?”边毓皱着眉让开房门, 让两人走了进来。   薄荧的目光扫过客厅和几个没关门的房间, 静悄悄的,没有其他声音, 似乎工作室里只有边毓一人。   “找王鹏飞?他去主持试镜选角了,我们的配角还有几个没定。”边毓说着朝厨房走去:“喝矿泉水行吗?”   似乎是因为薄荧得到了他的认可的原因,边毓没有上一次见面时那么咄咄逼人了,没有见识过他另一面的人, 恐怕还会觉得边毓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恰恰相反, 薄荧知道,他是一个非常不好说话的人, 某些方面来说他和孟上秋一样, 或许是心怀梦想的导演的通病,他们都在一定程度上刚愎自用,自我意识过于强烈。   “不用了, 我来是有事和您商量……”薄荧心里有愧,知道接下来面对的会是他的盛怒,连他的水都不敢喝就连忙叫住他。   “什么事?”边毓站住了脚,回过身重新打量两人的神情,他从两人的面色上看出了这事非同小可,神色渐渐转冷:“要带人入组?还是要提高片酬?”   他看薄荧依旧沉默不语,忽然冷笑一声抱起双臂:“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档期有变吧?”   “是这样的,边导,我们先坐下再说吧——”梁平赔笑着伸出手想要虚扶边毓去那边沙发上坐下,边毓后退一步闪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两人:“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   薄荧很难开口,但是她不能一直让梁平为她说话。   “边导……”薄荧顿了顿,握紧垂在双腿边的手,一口气说了出来:“我的另一部电影和《坏男人》撞期了。 ”   边毓笑了,但是薄荧没有感到一丝放松,因为她从边毓的笑容里感受到了被愚弄而产生的怒火。   “边导,那部电影是我今天刚接的,我有不得不接的理由,和您签合约的时候我不知道会发生后来的事,否则我不会瞒着您。我真的很想出演您的电影,您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我保证不会因为另一部电影而影响到您的拍摄进度和质量,如果两者之间的拍摄时间起了冲突,我以《坏男人》优……”   “滚出去。”边毓打断了薄荧诚挚的保证。   薄荧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素颜更加苍白。   “我不知道谁给你的信心让你觉得签了合同就是一切。”边毓说:“我宁愿从头再来,就算找一个稍逊的演员,也绝不会容忍一个轧戏的主演呆在我的剧组,你是不尊重我,不尊重电影,不尊重每一个在这部电影里付出心血的人。”   “薄荧,”他冷冷地注视着薄荧,目光里带着失望和厌恶:“你对不起从前合作过的那些导演们对你的赞誉。”   “边导……”梁平看着薄荧惨白的脸色,皱了皱眉刚要说话,边毓就朝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知道门在哪里吧?”   梁平咽下了没出口的话,拉着脸色惨白的薄荧出了门。   工作室的房门挨着他们脚后跟关上了。   梁平想说什么,看着薄荧的脸色,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走吧。”他沉声说。   “……好。”薄荧垂下目光,声音低哑。   一月二十日的时候,又一年的国剧盛宴在上京举行。   《恋恋星光》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本年度最受瞩目的电视剧,一举获得了最佳女主演、观众喜爱角色人物、年度最佳导演、年度最具影响力十佳电视剧、年度最佳剧本五个重要提名,薄荧个人除最佳女主演提名外,还入围了年度最具商业价值演员、最具人气内地演员、年度风云人物三个奖项的评选,薄荧对在国剧盛宴上获得最佳女主演已经不抱希望,评委会另给了她三个提名,很大可能她今晚的个人奖项就会在那三个提名里决出。   因为是代表《恋恋星光》去的,所以薄荧走红毯的搭档是薛洋安。这是两人自《恋光》宣传期后的第一次见面,外界的反薛潮流因为薛洋安强大的公关团队和粉丝团体的控场而渐渐平息了,娱乐圈永远不缺新的八卦,二十天过去,曾经闹得沸沸扬扬的豆瓣娱乐组和微博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新的丑闻和绯闻。   尽管薄荧如今已经公开恋爱,但是热爱着陆泰洺和俞静仪这对“星光CP”的人不在少数,他们身穿礼服在夜色中缓缓步入礼堂的时候,红毯两边的粉丝都在声嘶力竭地呐喊他们在剧中的名字。   薛洋安面无表情地朝她们挥了挥手,换来更高的一波尖叫。   薄荧走在薛洋安身边,不时朝两边的媒体和粉丝微笑示意。   其他艺人走红毯的时候闪光灯是此起彼伏的,到了薛洋安和薄荧这里,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白昼。   紧随他们入场的是同样备受瞩目的《秘密花园》主演,元玉光和周景恒,元玉光挽着周景恒步入红毯的时候,有许多追着薄荧和薛洋安的记者都被分流了过去。薄荧带着微笑,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一旁的薛洋安,对方依旧面无表情,没有因为主持喊出元玉光的名字而有丝毫动容。   如果不是薄荧知道内情,她都会以为身后的元玉光对薛洋安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爱情真是神奇,能让一个以僵尸演技著称的艺人也有演技爆棚的时候。   两人一同进入会场,在颁奖典礼安排的座位上坐下。   “你和时守桐是真的?”薛洋安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   薄荧有些吃惊,她还以为薛洋安会当她是透明人一直到典礼结束。   “是真的。”薄荧说。   “网上的爆料是真的?他喜欢你很多年了?”薛洋安问。   和薛洋安谈自己的恋情让薄荧有些尴尬,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回答道:“应该是吧,一开始他是我的影迷。”   “他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会因此感动吗?”   薄荧忽然明白了什么,薛洋安在她的注视下似乎感到一丝难堪,他转过了头,不再看着薄荧。   “是,我会觉得感动。”薄荧说。   “……”漫长的沉默后,薄荧以为这个话题已经到此为止时,薛洋安低低地开口了:“嗯,祝贺你。”   薄荧心情复杂地说了声谢谢。   颁奖典礼开始了,薄荧出道数年每年都在出席颁奖典礼,早已没了一开始的新鲜感,此时也就是走过场一样面带微笑,时不时地鼓掌,等待着主持人念到自己获得提名的奖项。   在这个过程中,薛洋安拿到了最具收视号召力演员、最受欢迎演员两个个人奖项,他神色平常地上去致谢了粉丝,然后就像拿着大白菜一样拿着奖杯下来了。   《恋恋星光》不负众望地成为了当晚最大赢家,一揽数个大奖,《秘密花园》紧随其后,两部电视剧包揽了今晚的大部分重要奖项,只剩下一些安慰奖留给本年度的其他电视剧。   薄荧意料之中的落选了最佳女主角,但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奖项会落到元玉光的身上。   吃惊的不仅是薄荧一人,就连台下也是一片哗然,元玉光被放大在巨幕上的脸也是一脸吃惊、茫然。   “鼓掌。”薛洋安用手肘捅了捅薄荧,压着声音催促道。   薄荧回过神来,在因为震惊而忘了鼓掌的会场里率先鼓起掌来,薛洋安装模作样地看了她一眼,跟着懒洋洋地拍起手来。在他们的带动下,回过神的众人跟着开始鼓掌,会场里的气氛重新热烈起来。从座位上站起身后的元玉光首先朝薄荧看了过来,沉静美眸中流露出一丝惊讶。   薄荧对元玉光笑了,她的欣喜不带一丝虚假。   “恭喜你。”她用口型说道。   元玉光愣了愣,神色复杂地对她点了点头,抬脚走向高台。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大家的意见,把引起异议的剧情删了,也许是我思虑不周,剧情安排得不恰当。不过我想解释两件事,第一个引起大家意见的是女主心理或者性格,世上女主性格千千万,我写的这个就是在童年就被抽了脊梁骨的人,她的心态一直都很病态,就没健康过,在她成长的岁月里从来没有被人肯定过,所以她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别人的肯定,只有见人杀人见神杀神才叫黑化?不,堕落腐烂也叫黑化。我删掉女主恳求边毓的剧情不是因为剧情有违人设,而是女主崩溃得太早,对她而言不出演这个电影是个打击,但也没这么厉害,一下子就崩溃了。第二个引起大家意见的是今天看到的评论,那个私自泄露剧本是我考虑不周,这个确实不符合女主人设,我已经删去,相关剧情也会修改。 ☆、第197章 [修]   元玉光领过奖之后, 很快轮到了最具人气内地演员的评选, 薄荧再次落选, 现在她获得提名的只剩下一个年度风云人物奖项, 只要国剧盛宴不是想得罪一名红透半边天的超人气明星, 那么薄荧都不会在这个奖项里落选。结果已经昭然若揭。   “我宣布——本年度的风云人物是——”主持人拖着长长的调子吊着观众胃口, 他身后的大荧幕上几个提名人的脸孔在不断循环闪现, , 漫长的停顿后,主持人大声喊出了结果:“恭喜薄荧!”   全场掌声雷动, 明亮的灯光瞬间聚集薄荧一身, 薄荧笑着站了起来, 对周围恭喜她的人微笑道谢,尽管这是一个在直播中刷脸刷人品的好机会, 脸皮厚些的甚至从后一排站了起来非要和薄荧拥抱一下,但是薛洋安依然稳如泰山地坐在位置上,冷眼看着那些人气不如薄荧的艺人满脸笑容地讨好薄荧。   薄荧好不容易才从祝贺的同行里脱身走上颁奖台,男主持的笑容说不出哪里有点奇怪, 虽然薄荧认为国剧盛宴不会想不开和她作对, 但是条件反射地,薄荧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警惕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薄荧,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现在的心情怎样?”主持人笑眯眯地问道。   “很开心,”薄荧笑着说:“这代表了大家对我过去一年的肯定。”   “薄荧已经是我们国剧盛典的老熟人了, 你第一次登上电视剧颁奖舞台就是在国剧盛宴,这次公开恋爱,我们所有人都为你感到开心,为了祝贺你寻觅到对的那个人,我们为你准备了喜上加喜!”   男主持人将笑意盈盈的目光移向薄荧身后: “现在有请我们神秘的颁奖嘉宾为薄荧颁发年度风云人物奖项!”他一边高扬声音,一边率先鼓起掌来。   薄荧在台下忽然沸腾的骚动声中吃惊地转过身,看见时守桐拿着一樽金色的小人奖杯从黑暗中走上了颁奖台,他身材颀长,穿着一套洋蓝色的正式西装,桀骜不驯的眉眼在对上薄荧视线时瞬间化作潋滟阳光。薄荧看过他斩获多项大奖的录像,他在领取那些重量级音乐奖项的时候,远没有现在捧着这樽可有可无的小小奖杯时小心翼翼。   薄荧还未说话,就被时守桐抱在了怀中。   场下尖叫四起,人们在台下起哄鼓掌,让薄荧不由有些脸颊发烫。   “上一次你连话都不许我说,这一次我要当着大家好好抱抱你。”时守桐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薄荧耳边响起。   “你还记着呢。”薄荧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要记一辈子。”时守桐在薄荧耳边说完,笑着松开薄荧,接着在台下众人以及正在观看直播的数千万观众面前,郑重地将手中奖项交给了薄荧:“恭喜你获得年度风云奖。”   “谢谢你。”薄荧笑着双手接过奖杯。   颁奖典礼结束后,没有行程的艺人都从大厅朝宴会厅走去。   薄荧和时守桐说好了不参加晚宴,准备直接离开颁奖大厅时元玉光朝她走了过来。   “你不去参加晚宴吗?”元玉光问。   薄荧眼尖地看见已经走出几步的薛洋安忽然停了下来,莫名其妙地突然让身边的助理给他擦袖口。   “这哪儿脏啦?干净的呀?”薛洋安的助理茫然地翻着薛洋安雪白的衬衣袖口。   “我说脏了就是脏了,你好好看看!”薛洋安做贼心虚地怒声说:“难道你想让我穿着脏衣服去参加晚宴吗?!”   大爷说脏了那就是脏了,薛洋安的助理无语凝噎,哀伤地从包里拿出专用的衣物清洁棒涂抹那不存在的污迹。   “我们有事要先走一步。”薄荧笑着说:“恭喜你今晚得偿所愿。”   “这不是我想要的。”元玉光淡淡地笑了笑,神色里夹杂着一丝落寞:“我知道自己在《秘花》里是什么表现,他们今晚颁发这个奖项给我,不过是因为……”她自嘲地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而薄荧知道她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评委会肯将最佳女演员奖颁给元玉光,其实只是因为元玉光是今晚他们唯一的选择。四个提名人,其中两人的表演远远比不上薄荧和元玉光,颁给她们难免不能服众,最佳女主角的人选只能从薄荧和元玉光之间选,评委们选择了元玉光,是因为如今的薄荧在人气和地位上已经隐隐超过了元玉光,观众更喜欢薄荧,所以评委们要高举艺术旗帜,反其道而行之,把奖项颁给元玉光。   世事永远难以预料。   元玉光转而看了一眼薄荧身旁的时守桐:“抱歉,我能和薄荧单独说两句话吗?”   时守桐愣了愣,看向薄荧,薄荧对他点了点头。   时守桐转身向外走去,他看见还杵在不远处没有离开的薛洋安,脚步一顿:“薛老前辈,你还没走?”   “你——”薛洋安脸色一沉,刚要发怒,看见朝他看来的元玉光,那怒火还没冒出头就被一缕春风刮灭了,他结巴一下,竟然转头就走,连时守桐的讽刺都顾不得回击了。   时守桐以为薛洋安留在这里是觑视他的薄荧,现在见薛洋安大步朝宴会厅走去了,他也没了顾虑,走向了出口通道等薄荧。   薄荧的目光转了回来,重新看向元玉光,正好见到元玉光正在仔细地打量她。   “元前辈……”薄荧刚刚开了一个口,元玉光就打断了她:“我喜欢林淮。”   元玉光目不斜视地看着她,眼神清亮坚定,没有丝毫躲避。   薄荧愣了愣。   “我原本打算放弃了,我原本以为林淮对我来说也是像最佳女主角奖那样无法企及的梦想。”元玉光说:“但是今天,我拿到了最佳女主角奖。不论它是不是对我一直以来努力的褒奖,我始终实现了我以为没有可能实现的梦想。这个小小的奖杯,给了我追逐的勇气。”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林淮喜欢你。”元玉光目不转睛地看着薄荧:“户海跨年晚会的时候我鼓起勇气和他告白,他拒绝了我。”   “他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虽然她并不需要他。”元玉光说:“但他还是想再等一等,因为他放不下她,他害怕自己走了,当她需要的时候没有人能陪着她。我知道那个人是你。”   薄荧没有说话,一开始她是愣在了元玉光突如其来的告白来,后来的沉默,单纯就是她无话可说。   “你不用多心,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林淮喜欢你的心意。”元玉光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那有多寂寞,所以不希望我喜欢的人也感受那孤独。”   “你去吧,时守桐大概也等急了。”元玉光笑了起来,她说完后不准备多留,转身朝宴会厅走去。   “元前辈!”薄荧忽然上前一步叫住了她:“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有一个人一直默默无闻地在身后为你付出,就像你常年沉默仰望林淮的身影一样,他也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直仰望着你。”   元玉光露出惊诧的表情,目露疑惑。   “每当他的作品和你的作品播出档期相撞时,他宁愿被人制片人和导演怒斥耍大牌也绝不配合作品宣传,他不怕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人面兽心的男演员大打出手,无所谓外界对他形象的妖魔化,他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不敢在公开场合提及你的名字,为了从失控的粉丝手中保护你,即使你们同处在同一个房间,他的目光也不敢在你身上多停留一秒。”   “元前辈,您的每一部作品我都看过,今晚您拿到这个奖项是实至名归,它来迟了,但总归来了。”薄荧微笑着说:“不论您选择谁,我都衷心祝福您获得幸福。”   我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人获得幸福。   “这是我最真挚的祝愿。”薄荧在元玉光微怔的目光中转过身,稳稳地朝出口通道走去。   “你们说什么了?”   看见走出来的薄荧,倚在墙边等待的时守桐站直了身体朝她走来。   “安慰我下次还有机会拿到最佳女主角奖。”薄荧说。   “她不会是在说反话吧?”时守桐充满怀疑。   “她人很好。”薄荧笑道。   “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时守桐皱着眉,自然而然地牵起薄荧的手往外面走去:“这圈子里攀高踩低,你太简单,我怕你着了那些妖魔鬼怪的道。”   “我是你的前辈,要见得多也是我见得多。”薄荧笑着说。   “可是你心善,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反击。”时守桐声音冷了下来,同时捏了捏她的手,像是在给予她力量:“但是没关系,你不用改变,因为以后有我保护你。”   薄荧笑了笑,没说话。   程娟和伍蕙已经被时守桐打发走,梁平今天没有跟行程,时守桐谋划成功,将薄荧拐到了自己的车里。   “我听汤俊说了,前几天孟叔叔来公司了,你怎么没叫我?”时守桐发动汽车,慢慢将车开出地下停车库,从车窗里忽然洒下的月光遮住了薄荧一瞬的异色,时守桐转过头来看着她的时候,她的面容依然皎洁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大家的意见,把引起异议的剧情删了,也许是我思虑不周,剧情安排得不恰当。不过我想解释两件事,第一个引起大家意见的是女主心理或者性格,世上女主性格千千万,我写的这个就是在童年就被抽了脊梁骨的人,她的心态一直都很病态,就没健康过,在她成长的岁月里从来没有被人肯定过,所以她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别人的肯定,只有见人杀人见神杀神才叫黑化?不,堕落腐烂也叫黑化。我删掉女主恳求边毓的剧情不是因为剧情有违人设,而是女主崩溃得太早,对她而言不出演这个电影是个打击,但也没这么厉害,一下子就崩溃了。第二个引起大家意见的是今天看到的评论,那个私自泄露剧本是我考虑不周,这个确实不符合女主人设,我已经删去,相关剧情也会修改。   星期一至星期二两天没有更新,存稿耗尽。星期三见。 ☆、第198章   “他路过大风演绎, 顺道来看看我。”薄荧说。   “你们和好了吗?”   “嗯。”薄荧说:“过段时间我还要出演他的新电影。”   “真的?”时守桐马上兴奋起来:“是什么电影?还是《尘埃与雪》那样的吗?”   “不是,这次是一个探讨人类心灵的故事。”薄荧说。   “我会来参加首映会的。”时守桐马上说,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了薄荧一眼, 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你会邀请我吧?”   “你喜欢我父亲的电影?”   “喜欢啊,”时守桐毫不犹豫地说:“有你的电影我都喜欢,不过我最喜欢的, 还是那部《尘埃与雪》。”   时守桐把薄荧送到扁舟台后,薄荧在电子大门处刷了门卫卡,让时守桐的车可以开进薄荧楼下的车库。   “谢谢你送我回来。”薄荧下了车, 回过身朝跟着她下了车的时守桐道谢。   时守桐嗯了一声, 站在原地不动, 像是憋着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   薄荧看见他少有的局促紧张模样, 不由失笑。   “虽然家里没有奶茶,但是清水还是可以提供的,要喝杯水再走吗?”薄荧笑着说。   时守桐紧抿着嘴唇, 以为这样就能挡住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嘴角。薄荧也没有拆穿他的喜悦,只是笑着看着他故作镇定。   这一天总会来的,与其被动,不如掌控主动权。薄荧就像被推上断头台的囚犯,既有害怕,也有终于等到解脱的释然。   薄荧带着一路嘴角失控的时守桐进了自己的家门。   房间里寂静黑暗,薄荧在时守桐前面走进玄关,打开了客厅和玄关的顶灯。和煦的乳白色灯光照亮了空荡荡的客厅,时守桐嘴角的笑意化为一丝吃惊, 显然眼前的景象和他想象中不同。   “交房后一直没顾得上软装,我又不想把这件事交给他人,就这么暂时搁置了,只有最基本的家具,不会怠慢了时天王吧?”薄荧转过身来,笑着说道。   “我说怠慢了的话,你要怎么补偿我?”时守桐盯着薄荧看,嘴角噙着笑。   薄荧刚刚帮他拿出客用拖鞋放到他脚边,闻言站起身,用另一只手在他头上轻柔地摸了摸:“补偿你一个摸摸。”   时守桐看着薄荧的微笑,耳廓又红了起来。   “明明是我撩你,为什么最后被撩的总是我……”时守桐小声嘟囔。   薄荧笑着朝厨房走了过去:“你在沙发上坐会吧,我给你倒杯水。”   薄荧打开玻璃储物柜,从满满一柜子的苏打水里拿了两瓶出来。她拿着水瓶回到客厅后,发现时守桐正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打量着一旁书架上的书。   “你喜欢心理学?”时守桐望着书架上众多的心理学书籍问道。   “我大学选修的就是心理学。”薄荧走到他身旁坐下,把其中一瓶苏打水递给他:“作为一名演员,适当的心理学知识也能帮助我更好的理解角色。”   时守桐接过水后,薄荧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随意停留在了一个台上。   “所以你能演主角,我只能演尸体。”时守桐从书架上收回视线,拧开瓶盖喝了几大口:“公司让我给《祸国》作主题曲,他们找人填词演唱。”   薄荧听出他话里的烦闷,转过头专注地看着他:“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我不想唱也不想写这些千篇一律的芭乐。”时守桐说完,又怕薄荧误会,连忙向她解释:“我不是不愿意给《祸国》写主题曲,那是你主演的电影,别说写芭乐歌了,写儿歌也没问题。我只是……不想再听他们的命令,绞尽脑汁写一些自己都不喜欢的歌放进专辑里了。”   “我明白。”薄荧握住他的手,时守桐马上翻过手掌,和她十指相握。   少年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沉郁:“八月又要发布新专辑,他们给我的任务是新专辑里至少有四首芭乐。”   薄荧对音乐上的名词没什么认识,只能大概猜测芭乐的意思就是国内流行了几十年的那种情歌吧。   “我对音乐不太了解。”薄荧说:“他们为什么不许你写自己喜欢的歌?”   “影响销量呗。”时守桐气闷地说:“国内听众就吃苦情歌那一套。”   “你看,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大风演绎故意为难你。”薄荧笑了起来,安慰道:“即使每张专辑里放四首你不喜欢的苦情歌,大风演绎也给你剩下了四五首歌的空位供你自由发挥,”   时守桐郁郁寡欢地不说话。   薄荧握了握他的手:“守桐,事情没有一蹴而就的。”   “……我知道了。”时守桐闷声说:“你说得对……我会配合公司步调的。”   薄荧笑了,她看了一眼窗外黝黑的夜色,平淡无奇地询问道:“已经很晚了,你还要回去吗?”   时守桐猛地抬起头来,一双黑亮干净的眼睛呆呆地看着薄荧。薄荧笑着又问了一遍:“你还要回去吗?”   “我……我可以留下来?”时守桐不敢置信。   “你不愿意我也拦不了你。”   “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时守桐马上激动地坐直了身体:“我……我……”   他说了两遍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耳朵越来越红,看起来傻乎乎的。   薄荧起了玩心,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道:“傻瓜。”   “我就是傻。”时守桐伸手从薄荧后颈穿过,亲密地把她揽在怀里:“你也傻,不然怎么会喜欢我。”   “薄荧。”时守桐忽然轻声喊道,他的声音轻柔缠绵,放得极低,带了一丝沙哑。   薄荧抬起头来,看见他的脸在慢慢接近。   他似乎怕吓到她,或许也是在留给她拒绝的机会,如果薄荧不愿意,她有足够的时间推开他。   薄荧闭上眼,主动迎了上去,她的双臂缠上时守桐的脖颈,展现出她前所未有的炙热和热情。   有那么短短的一刹那,时守桐觉得面前的薄荧有些异常,但是在渐渐燃起的情\欲中,他很快就忘记了那短暂的一瞬感觉,理智被屏蔽,身体感官的感觉被无限放大,时守桐忽然横抱起薄荧,大步流星地朝卧室走去。   她在燃烧。   她在绽放。   她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伏在她身上的时守桐在颤抖地寻找迷宫入口,她感觉到他试探地慢慢进入,在等待某个阻碍,可是没有。   他畅通无阻地进去了,时守桐感受到了,薄荧也感受到了。他僵住的动作那么短,又好像那么长,薄荧忽然闭上眼,以掩盖她氤氲的双眼。   时守桐抱住薄荧,将头埋在她的锁骨上,少年的喘息在耳边低低响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刚刚的一顿只是薄荧一人的错觉一样,时守桐重新动了起来。   “阿桐、阿桐。”薄荧低声呼喊他的名字,夹杂着一丝呜咽。   “我在。”时守桐混杂着情\欲的沙哑声音暧昧不清,他腰下动作不停,从薄荧的下巴吻到锁骨。   薄荧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时守桐抱起她,用更强烈的撞击代替了回答。   最后关头,时守桐从薄荧的身体里欲要退出,薄荧拉住他,时守桐吻过她的嘴角,低声说:“我不想让你吃药。”   他露着隐忍的表情,抽离了她的身体。   “我去冲个澡。”时守桐匆匆走向浴室,薄荧从床上坐了起来,沉默不语地看着他的背影。   十五分钟后,时守桐依然没有回来,薄荧披上睡袍,走到浴室门口正欲敲门,手伸到半途又放了下来,她顿了顿,直接扭开了浴室房门。   时守桐已经洗完澡,穿好了衣服,正呆呆地坐在马桶上望着被雾气覆盖,模糊一片的洗漱台镜面,听到开门声,他猛地转过头来。看见是薄荧后,他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慌张。   “你要用浴室吧?我让你。”他站了起来,一如往常地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好。”薄荧温柔地笑了笑,她走进浴室,而时守桐走了出去。   阿桐。   她望着时守桐的背影,一动不动。   阿桐。   时守桐的背影消失在薄荧的视野里。   阿桐。   一双没有温度的手从后环住薄荧的腰,X的下巴抵在薄荧肩上,不属于薄荧的光泽黑发从她肩上滑下,和她的黑发互相交融。   “好久不见了,薄荧。”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大家的意见,把引起异议的剧情删了,没有看过的再看一遍前两章吧。也许是我思虑不周,剧情安排得不恰当。不过我想解释两件事,第一个引起大家意见的是女主心理或者性格,世上女主性格千千万,我写的这个就是在童年就被抽了脊梁骨的人,她的心态一直都很病态,就没健康过,在她成长的岁月里从来没有被人肯定过,所以她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别人的肯定,只有见人杀人见神杀神才叫黑化?不,堕落腐烂也叫黑化。我删掉女主恳求边毓的剧情不是因为剧情有违人设,而是女主崩溃得太早,对她而言不出演这个电影是个打击,但也没这么厉害,一下子就崩溃了。第二个引起大家意见的是今天看到的评论,那个私自泄露剧本是我考虑不周,这个确实不符合女主人设,我已经删去,相关剧情也会修改。 ☆、第199章   第二天一早, 时守桐从床上睁眼的时候薄荧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睁着眼看了一会天花板,感觉太阳穴有些突突地疼, 半夜失眠让他眼下有些乌青。躺了一会后, 他的五感渐渐灵敏起来,听到了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时守桐这才慢慢坐了起来。   走出卧室, 时守桐发现声音来自厨房,他走到厨房门口后,看见围着围裙的薄荧正在灶台前煎鸡蛋, 听见时守桐的脚步声, 她微笑着回过头来, 对他柔声说道:“不睡了?”   “不睡了。”时守桐走了过来, 从背后抱住薄荧:“好香。”   “早上吃煎蛋和牛奶可以吗?冰箱里只有鸡蛋和牛奶了。”薄荧专注地看着锅中的鸡蛋,唯恐它们在她一个闪神的时间里就变成黑暗料理:“你要吃糖心的还是全熟的?”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时守桐说。   “好。你先去洗漱吧,我已经把新的牙刷拿出来了。”   时守桐松开她, 懒懒地应了一声,朝浴室走去。   薄荧把起了焦边的鸡蛋翻了一半起来,盖在还是流动的蛋黄上,又等了十多秒,薄荧拿起铲子把两个煎蛋分别放进了一旁的餐盘里。   薄荧走了两趟,把餐盘和牛奶都拿出去后,时守桐也洗漱完毕了,两人面对面在餐桌上坐了下来。   “你很会做菜吗?”时守桐看着形状漂亮的煎蛋好奇地问。薄荧苦笑一下:“只会煮蛋和煎蛋。”   “我还以为你是很会做菜的类型呢。”时守桐无心的一句话在薄荧心上划了一下,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说道:“论黑暗料理,谁也比不过我。”   吃过早餐后,时守桐还准备在扁舟台逗留,两人叫外卖解决了午餐,下午时守桐要参演一个音乐台的直播,在五点时离开了扁舟台。整整一个白天,他表现得比薄荧都还如常,就好像昨晚的那几秒停顿,以及身侧的半晚辗转都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薄荧等着他问,但是直到他离开,他什么都没有问。   时守桐走后,薄荧换下了昨晚被弄脏的床单枕套,塞进洗衣机清洗。她的失望和痛苦在昨晚已经燃烧成灰烬,又在今天一天的等待里渐渐被掩埋,此刻的她神情平静,比时守桐更为平常。   时守桐是她一生唯一一次的勇敢。   不是因为接受时守桐的告白,也不是因为主动吻住时守桐。   而是当时的她已经知道前路充满悲伤,但她依然愿意前往。   春假正式来临,不仅普通人进入了长假模式,明星也不例外。   时守桐的演唱会筹备暂时放到了一边,他被时父时母提着到处走亲戚,以满足父母心里想要向亲戚朋友们炫耀自己生了个大明星的虚荣心和骄傲,虽然时守桐性格桀骜不驯,但和父母关系还是挺融洽,他拿唠叨的时母没办法,只能每次在饭局后想办法溜走,一从家族聚会里逃脱出来,他就会往扁舟台跑,手里往往还提着各种各样的下午茶,托时守桐的福,薄荧这几天吃的甜点比她一辈子吃的加起来还多。   这天时守桐又拿着薄荧给他办的临时出入卡进了扁舟台,他刚刚开进扁舟台大门,薄荧就收到了门禁系统发来的短信,提醒她有人拿着她名下的临时出入证进入了扁舟台。   薄荧开门的时候,时守桐正好提着大包小包走到门口,薄荧看见他不同寻常的阵仗,愣了一下,目光从他提着的各种礼盒上扫过:“你带这些……”   时守桐提着那些礼盒进了门:“送给伯父伯母的。你什么时候抽个时间出来,我请他们吃顿饭吧?”   “我爸妈这段时间吵架了,闹得有些厉害……”薄荧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歉色:“过段时间再说吧。”   “你父母又吵架了?”时守桐一愣,前段时间是薄荧和孟导吵架,现在又是孟导和老婆吵……“你们家……是不是感情不好?”时守桐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虽然常常吵架,但是我们都很爱对方。”薄荧笑着说:“我爸才华大,脾气也大,只有妈妈才能忍得了他。”   薄荧没有说谎,于是她的表情和眼神也就分外真实,时守桐轻易就接受了这个回答。   戚容崇拜孟上秋的才华,视他为神,孟上秋被薄荧的外貌所惑,视她为缪斯,薄荧仰慕戚容,视她为母亲,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爱着另一个人。   “那你替我把这些新年礼物交给他们吧。”时守桐说着,一样一样展示给薄荧看:“这个白酒是给伯父的,他喝白酒吗?反正我买的最贵的,就算他不喝,拿出去待客也不错。还有这套绝版的黑白影碟,都是有导演签名的著名老电影,也是给伯父的……这是海蓝之谜的两套护肤品,安安给我推荐了两个系列,我也不知道选什么,干脆全买了,这个是我托人从日本带的颈椎按摩器,听说……”   时守桐话没说完,薄荧忽然从中拿起一套护肤品:“安安推荐的?”   她神情平常,时守桐也没有在意,薄荧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我问了几个朋友要和岳父岳母送什么见面礼,参考了他们的意见买的。”他顿了顿,忽然皱起眉头:“是不是伯母不用这个牌子?”   “不会,她还挺喜欢这个牌子的。”薄荧随口胡掐道,微笑着把护肤套装放回口袋。   晚上时守桐没走,睡在了薄荧这儿,第二天又磨磨蹭蹭到下午,被时母几个夺命连环call才不情不愿地叫走。   时守桐走后,薄荧把他带来的见面礼都收了起来,只有那两套护肤品被她扔进了垃圾袋,塞进了楼道的垃圾投放窗口里。她又从DIOR送自己的试用品里挑了两套护肤套装出来,和其他见面礼一起放到了一起。   她既然答应了时守桐,那么就会把这些见面礼带给孟上秋和戚容。   她没有戚容的住址,但是她从林淮那里拿到了陈冕的电话,她很容易就从陈冕那里得知了戚容如今的住址,得知她要去看戚容,陈冕很是高兴,就差没提出要当司机亲自送她去那里了。薄荧觉得他真的有这个想法,只是碍于想让她和戚容独处的心思才没有提出来。   薄荧开车前往戚容住的公寓后,提着时守桐买的见面礼坐上了电梯。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见了面应该说什么,开场白在脑海里都换了不下十个,最终她还是把见面礼放到了戚容门前,留下一张恭祝新年的贺卡就按响门铃逃走了。薄荧在步行楼梯上等了十五分钟才重新走出去,放在戚容门口的见面礼已经没有了,薄荧在感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她压下没有意义的感伤,快步离开了这座公寓。   薄荧不知道在她走出公寓的时候,戚容就在楼上阳台默默地看着她。   手中的电话震动起来,戚容接起了陈冕的电话。   “薄荧来你那儿没有?”陈冕兴冲冲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   “来了。”戚容看着薄荧坐进汽车,再也看不见后,转身朝屋内走去。   “当年的事也不是她的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别怪她了。”陈冕说。   “我知道,我没有怪过她。”戚容说。   “那就好,你们母女俩今天好好聊一场,我就不打扰了,晚上有空的话我请你们两人吃饭。”陈冕不疑有他,连忙挂了电话。   戚容的确没有怪过薄荧。最开始的那段时间的确有过怨恨,但是后来怨恨就变成了愧疚。   因为在薄荧和孟上秋之间,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孟上秋。   因为她还是自私地抛弃了什么错都没有的薄荧。   因为即使上天给她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她也会回到孟上秋见到薄荧之前,而不是她沉默无言地看着薄荧从孟家离开的那一天。   薄荧给戚容送去见面礼后就回了扁舟台,孟上秋的那一份见面礼她不打算去送,他也没什么资格得到时守桐的见面“礼”。   在厨房倒了一杯牛奶解决晚餐后,薄荧拿出《她不在这里》的剧本看了起来,现在《坏男人》变成镜花水月,她要看的剧本就只剩下孟上秋的那一本。   和以往的演员剧本不同,孟上秋这次拿给她的是导演用的分镜头剧本。上面还添加了密密麻麻手写的注释及分析,都是孟上秋亲笔所写,他不仅为薄荧解析了每一个镜头,还附注了许多在不同镜头下他构思的巧妙拍摄手法,他摈弃了导演上的专业术语,特意用了门外汉也能看懂的通俗但不精确的白话描述,如果让其他导演看到这份剧本,恐怕会吐槽一句“不专业”,但是其他导演本来就没可能会看到,这是孟上秋为薄荧准备的独一无二的剧本。   薄荧虽然不是电影专业的人,但是影视剧本和各种影视成品她看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孟上秋登峰造极的镜头语言在她看过的所有电影里都是独树一帜,尽管现在还没有看到实际画面,孟上秋的讲解依然让薄荧窥见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天才世界。   前卫、尖锐、独一无二、散发着冰冷沉郁的灵气,这种特质从《尘埃与雪》中萌发,又在《她不在这里》达到巅峰。   《坏男人》和《她不在这里》两部剧本中,边毓带给她的是情感的感动,孟上秋带给她的是灵魂上的震撼。这样一部电影,生来就是要在三大电影节上夺得最佳导演奖的,既夺了最佳导演奖,自然也就没薄荧什么事了,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评委会不会将两个主竞赛大奖放在同一部电影身上。   事已至此,薄荧也不去想已经不能挽回的事了,她只希望尽职尽责地演好她和孟上秋合作的最后一部电影,还清孟上秋对她的养育之恩,从此互不相欠。   作者有话要说:  ————————————————————   时守桐是她一生唯一一次的勇敢。   不是因为接受时守桐的告白,也不是因为主动吻住时守桐。   而是当时的她已经知道前路充满悲伤,但她依然愿意前往。   这段话的灵感来源是电影《降临》,女主明知和男主在一起会悲剧结尾,依然选择和男主在一起了,当时这句话给我感觉特别感动。 ☆、第200章   在各家各户洋溢着新春喜气的时候, 位于上京市菩提区的一座豪华半山别墅里却笼罩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沉默和压抑。   一辆黑色轿车穿破黑暗, 伴随着尖利刹车声停在了别墅门口。傅敬亨从车上走下,神色匆匆地走进别墅, 房子里灯火辉煌,大气都不敢出的女佣拿出了傅敬亨的室内鞋,傅敬亨飞快地换了鞋就往里走。   萧宜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候多时了,看见神情焦急的傅敬亨,她没有动,坐着打量傅敬亨, 神色里透着一股别样的冷漠。   傅敬亨心里着急,没有注意到萧宜的异样,也或许他注意到了, 但是他没有在意——萧宜对他的冷漠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他早已习以为常。   “沛令来了吗?”傅敬亨问萧宜。   “在上面。”萧宜扬了扬下巴。   傅敬亨急着就要朝楼上走,一名女佣把他拦了下来,战战兢兢地说:“对不起,老爷正在和小少爷说话,让所有人都在楼下等候。”   傅敬亨皱了皱眉, 却没有执意要上去。   这场谈话久得超过了傅敬亨的想象,一个小时后, 楼上传来了门扉开启的声音,眼眶微红但面无表情的傅沛令出现在了大气宽阔的楼梯中央,他望着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的傅敬亨说,平声说道:“……爷爷叫你们都上来。”   傅敬亨立刻朝楼上大步流星走去, 萧宜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走上楼梯。   “怎么样?”萧宜问傅沛令。   “他同意了。”傅沛令低声说,萧宜听出他声音里的一丝沙哑,柔了目光:“沛令,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傅沛令没有说话,转身向傅老爷子休养的主卧走去。   偌大的卧室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傅敬亨跪在傅老爷子的身前握着他枯瘦如柴的手哭泣,一名身穿黑色正装的中年男人静静站在身后,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家庭医生站在床头。一排身穿统一佣人服的女佣低眉敛目地靠墙站了一排,傅沛令进来后径直走到了傅敬亨身边,默默地看着病榻上消瘦衰老的老人。   “好,沛令也来了……”傅老爷子虚弱沙哑的声音从只剩下皮肤包裹的干瘪喉咙里发出,“让佣人们都出去吧。张律师,把东西给他看。”   傅敬亨抬着朦胧的泪眼起来,疑惑地接过身后西装中年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的合同,一开始,他以为那是一份遗嘱,等他擦干眼里的泪水再去看时,瞠目结舌地发现那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上面规定他将名下明钟集团和汇力集团旗下各30%的个人股份转让给傅沛令。   各30%的股份是他在明钟和汇力两个集团里所持的全部股份了,只要签字生效,他就连股东都不算了,只是两个集团的聘用人员,傅老爷子突然让他签署这份协议是为什么?   “爸!这——”傅敬亨惊得眼泪都回去了,他惊疑不定地来回看着床上的傅老爷子和一旁的傅沛令,以及站在后面的萧宜,傅敬亨想从这三人中看出个什么名堂,但是傅老爷子眼睛已经肿得只剩条缝,至于傅沛令——他的亲生儿子傅沛令,神情平静地看着傅老爷子,没有丝毫吃惊,萧宜依旧冷眼看着他,但是他这时看出来了,这冷眼中还混杂着鄙夷和讽刺。   “爸,傅沛令现在还小,现在就将公司交给他还为时尚早……”傅敬亨说。   “不是有你在旁边帮他么。”傅老爷子的目光从傅敬亨身上转向旁边的傅沛令,他干薄的嘴唇抖了一下,似乎是一个笑意:“……我都听说了,这一年你做了不少事,不错……是我们傅萧两家的好孩子,爷爷没白疼你……”   傅沛令的两片嘴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他也在傅老爷子床前跪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压抑的悲色:“爷爷……”   “咳,萧宜,沛令,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和爸单独……”傅敬亨还沉浸在傅老爷子突然要他转让手中股份的震惊中,他刚想把傅沛令和萧宜两人支出去,傅老爷子就激动起来,把手突然从傅敬亨手里抽了出来。   “我要死了,所以我说的话算不得数了对不对?!”傅老爷子怒声说。   他的手因为激动而抖个不停,声音虽然不大,但也影响了他的呼吸,在他猛地咳嗽起来的同时,一旁的心电监测仪器也跟着报起警来。   “爸!爸——你别急,别急——医生呢?医生快来!”傅敬亨母亲生他时难产去世,是傅老爷子一手把他拉大,怕他受后母虐待,傅老爷子连续弦都没有再找,虽然傅敬亨为人凉薄,但作为一个儿子来说,他还担得上一句“孝子”,现在看傅老爷子病弱的样子,他心痛如绞,快半百的男人了,此时依旧泪如泉涌。   候在一旁的家庭医生早就傅老爷子咳嗽的第一瞬间就冲了上来,又是顺气又是轻拍,半晌后,心电监测器总算安静了。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你自己想不到吗?”傅老爷子缓过气来,对傅敬亨怒目而视:“你忘了你在结婚前夕签下的那份保证书了?!”   傅敬亨一愣,神情忽然局促羞愧起来。   “我看着你签下你的那份,萧老头看着小宜签下她的那份,婚后你掌有汇力集团的30%股份,小宜掌有我们明钟的30%股份,不论你们谁对谁错,只要一方在外生下私生子,名下的两家集团股份都将转让给你们双方的孩子。你既然今天不想转让股份,当日又为何要生下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傅老爷子怒声斥责。   “爸……”傅敬亨说不出话。   “你不愿意,是不是还想着要把你的股份留给外面那个贱种?!”傅老爷子怒不可遏地拍起了床榻,旁边的心电监测器又滴滴地叫了起来,傅老爷子面色铁青,险些喘不过气来,傅敬亨泪流不止,抓住傅老爷子的手说道:“爸,你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孩子是她偷偷生的,我一时心软……但是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那孩子认祖归宗,对我来说,我的孩子只有傅沛令一个,永远都是……你别气,我这就签,这就签……”   傅敬亨抹去脸上泪水,抢过被他放在床头柜上的转让协议,看也不看地就要签下大名,傅老爷子忽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力度之大,让傅敬亨都愣住了。   “小宜。”傅老爷子忽然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萧宜,萧宜忽然被叫到,她连忙垂下眼,遮住眼中计划顺利进行的愉快,快步走到了床前:“爸,我在这。”   “爸的诚意,你都看到了。”傅老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宜:“这事的确是傅敬亨不对,我们愿意履行保证协议,但是这事牵扯甚大,爸信你,却不能信萧家以及汇力集团的所有人。”   萧宜隐隐察觉事情偏离了她想要的方向,但是又不明所以,只得暂时顺着傅老爷子的话说道:“爸想要怎么样?”   “你依然保留在明钟的股份,但是汇力集团的那30%……我要你转给傅沛令!”傅老爷子沉声说。   一语落下,傅敬亨和萧宜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不已的神色,他们狐疑又惊惧地看着对方,最后将目光一同转向了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傅老爷子的傅沛令身上。   一张股权转让协议被张律师递到了萧宜面前。   萧宜看了看傅老爷子,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傅沛令,脸上的震惊神色渐渐沉淀下来,她自以为是这场棋局的下棋人,没想到却是棋局的一份子……   “如果你不愿意,罢了……两份转让协议就都作废吧,以后两家的路是分是和,你们自己决定吧……”傅老爷子疲惫地闭上眼。   分?怎么可能分?!傅萧两家的业务早已融合,共用人脉共用渠道资源,两家集团早已形同一家,现在要拆分,必定会鲜血淋漓、元气大伤!萧宜一直想的都是如何吞并明钟集团,将两家彻底融为一家,而不是怎么分开两家!   萧宜沉默半晌后,向张律师伸出了手,后者立即把转让协议交给了她。   “爸,阿令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当然愿意。”萧宜说。   傅老爷子这才松开了傅敬亨的手,他欣慰地说:“好……这下,我也能放心了……”   傅老爷子看着两人签完转让协议后,松了一口气,这口气像是带走了他生命力的最后一丝活力,整个人越发干瘪枯瘦。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和敬亨说说话……”傅老爷子疲惫地想要挥手,结果手却只是在床榻上无力地动了动。   房间里的人鱼贯而出,走出门外后,萧宜叫住了傅沛令,张律师和家庭医生识趣地离开了。   “……沛令,你长大了。”萧宜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眼前的人离她记忆中那个孤傲又盛气凌人的少年越来越远,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像他的父亲和母亲,“为什么你不直接和我……”   “妈,”傅沛令低低地说道,他没有转过身来,萧宜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她可以想象,那一定是张陌生至极的脸:“辛苦你了。”   傅沛令说完,头也不回地下了楼,留下怅然若失的萧宜站在原地。 ☆、第201章   明钟集团的巨变在第二天早上十点不到就席卷了各大门户网站商业频道的首页, 打下了傅家江山的傅显年在当日凌晨病逝, 正值壮年的原掌门人傅敬亨退居二线,由他二十一岁的独子傅沛令接任明钟集团执行总裁一位, 在傅沛令的照片曝光后,这条新闻又从商业报纸及网站扩散到全网,标题也由正正经经的“明钟集团权利一夜交接”变为“新任国民老公强势出炉,豪门贵公子将为谁承包鱼塘?”   数万新晋“豪门贵太”涌到已经通过大V认证的傅沛令个人微博,开始从第一条微博巡查,最早的微博来自六年前, 新晋贵太们掐指一算,正好是自家老公十五岁的时候,青葱可人、少年英气——可惜没有个照片让她们舔……不, 怀念, 真是令人扼腕不已。少年的傅沛令一周最少也会发两条新微博,带图的是冰球赛,不带图的是冰球赛点评,贵太们纷纷点头,豪门贵公子果然不一般, 同龄人沉迷于网游的时候,贵公子已经在冰球场上厮杀了。她们快速浏览完第一年的微博, 正要犯困时,忽然出现在傅沛令微博里的“她”让贵太们猛地打起精神。   这个“她”出现频率不高,但总在贵太们快遗忘她的时候又在博文里跳了出来,从第二年一直延伸到第四年, 又在第五年彻底消声灭迹。贵太们心知肚明,虽然老公没有明言,但这个“她”不出意外就是他在校园里认识的前女友了。   啊!校园纯恋!花季雨季!贵太们在脑补了一部二十万怅然若失的青春疼痛小说后,意犹未尽地点开了老公的关注人。   三十二个关注人,数量有点少,但是没关系,看看这优秀的质量——涂鸣,这是连锁百货开遍全国的万通集团继承人、吴旭彬,这是国内七大电商之一的橙C集团继承人、郑风,这个不是继承人,但是更厉害,人家是开国上将唯一的孙子,根正苗红的红三代,即将从军校毕业,前途也是不可限量,还有这个薄荧,薄荧是……   ……嗯?   ……嗯嗯??   贵太们看着在三十几个非富即贵的关注人里,唯一的一名女性,唯一的一名草根,满脸懵逼的问号。   贵太之中有人这时想起,好像……薄荧高中读的就是顺璟?好像……这名豪门贵公子高中读的也是顺璟?   “震惊!小仙女险成豪门妇!豪门贵公子为其承包三年鱼塘!”   程娟啪地一下砸下鼠标,怒不可遏地冲着电脑屏幕怒斥道:“你放屁!”   过年来她家串门的闺蜜正躺在床上玩手机,闻言支起上半身看了一眼程娟的电脑,好奇地问:“怎么啦?”   “这狗屁松鼠网天天震惊震惊个没完,就知道取些危言耸听的标题吸引流量,现在居然还震惊到小荧身上去了!”程娟怒声说。   闺蜜在手机上也看到了这则挂在松鼠浏览器首页的新闻,她看着看着,大概是看到了挂有傅沛令照片那里,忽然就花痴地尖叫起来。“傅沛令好帅啊啊啊!”闺蜜兴奋地拍着床坐了起来。   “滚滚滚,有时守桐帅吗?!唱歌有时守桐好听吗?!”程娟怒瞪闺蜜。   “他比时守桐有钱啊!再说了,我还觉得傅沛令更好看呢,我就喜欢这种冷酷霸道的总裁范……”闺蜜把手机放在胸前一脸幸福地蹭了蹭。   “……算了,和你说不清,我得和小荧打个电话。”程娟白了闺蜜一眼,拿着手机拨通了薄荧的电话。   如果不是程娟打电话专程来告诉薄荧这件事,薄荧现在都还不知道傅沛令已经一跃成为明钟集团的掌控人,离傅沛令大学毕业都还有四个多月,为什么傅家会放心把整个集团公司交给他?网上已经有八卦消息称傅敬亨将名下明钟集团和汇力集团的所有股份都移交给了傅沛令,手里只剩下了傅显年去世后留给他的10%,虽然名头上是从执行总裁换到了董事长,但是就连门外汉的薄荧都知道,只有10%股份的傅敬亨在傅沛令面前也就是个挂名董事长,已经失去左右明钟集团决策的实权了。   虽然不明白傅家内部发生了什么,但权力中心显然转移了,这对薄荧来说是个坏消息,她只希望傅沛令对她已经失去兴趣,今后两人能够井水不犯河水。   在程娟打来电话后不到十分钟,回了老家过年的梁平也打来了电话,叮嘱薄荧不用回应网上的流言,以不变应万变,就当是送上门的热度。   薄荧心不在焉地应了后,挂断电话,重新回到手机上的松鼠浏览器,她在意的是……时守桐看到了吗?   薄荧静静地打开手机相册,看着其中一张时守桐揽着她自拍的合影。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问呢?   “你明明知道答案,又为什么装作不知道呢?”X漫不经心地笑着。   “我愿意。”薄荧面色平静地放下手机。   “你不抗拒我的出现了——自从那晚后。”X笑意盈盈地望着薄荧:“你是不打算‘杀死’我了吗?”   “我学了那么久的病态心理学,还不是没能让你彻底消失。”薄荧风淡云轻地笑了一下,从X的笑脸上移开目光:“……医者不自医,我救不了自己。”   天色越来越沉,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冰冷的冬雨,滴滴答答,幽幽地响彻在空旷的房间里。   这一天,薄荧写毕业论文一直写到凌晨两点,时守桐没有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有给时守桐打电话。窗外的雨还在不停落下,万籁俱寂中,只有寂寥的雨滴声不断响起。   薄荧合上笔记本,去浴室洗漱后正要走进卧室,忽然在经过玄关时心有所感地停下了脚步。她原地站了一会,忽然抬脚向门口走去。   开门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清晰不已,薄荧握着门把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门旁的一个晦暗不明的影子。   “……你在这里坐了多久?”薄荧松开门把,走到时守桐面前,正欲把他拉起,却反被时守桐拉入怀中。   时守桐没有开口说话,薄荧从他带着雨气的衣服上闻到了一股仿佛刚从雨后枝头采摘下来的淡淡柠檬味,他**地坐在薄荧门口,一声不吭。   “先进来再说吧。”薄荧拉着他站了起来,这次时守桐轻易被她拉起,沉默地跟着她进了门。   “你淋到雨没有?浴室里有干净毛巾,先去擦擦吧,我给你热杯牛奶。”薄荧一如往常地笑着,安排了时守桐后就走进了厨房。   开封的牛奶在冷藏室里冰镇,薄荧打开了燃气灶,拿出小奶锅倒了半锅牛奶进去。一双冰冷的手从后面环住了薄荧,时守桐恹恹地把头搁在她的肩膀,往她耳朵里吹气。   “别闹。”薄荧笑着用手肘轻轻推了推身后的时守桐。   “我想和你说说话。”时守桐说。   “好啊。”   时守桐把薄荧转了过来,正面对着他,然后又把她抱上了冰凉的大理石台面。坐上柜台的薄荧高了不少,尽管如此,她还是堪堪只能和时守桐平视。   “你怎么了?”薄荧温柔地抚开遮住时守桐眼睛的刘海。   “新闻……你看了吗?”时守桐环着她的腰,那双黑夜中依然闪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那是真的吗?”   “傅沛令的确是我的前男友。”薄荧神色平静,就连嘴角的微笑都没有丝毫弧度变化。   厨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暗沉的月光将她照出一个轮廓,她的面容那么美丽脱俗,就像月上的仙女,时守桐光是看着她,就觉得似乎身处云霓仙宫。   在甜蜜和痛苦交织的天网中,时守桐收紧双臂,将头埋进她的肩窝:“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薄荧轻抚着他亚麻色的短发。   “因为我很嫉妒。”时守桐低声说,薄荧轻抚他头发的手在这瞬间顿了顿。   “我很嫉妒……对不起,我很嫉妒。”时守桐的声音低沉沙哑,他紧紧地抱着薄荧,就像害怕下一秒会被她推开一样:“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我很嫉妒,没有参与你的过去,我很嫉妒……这些明明都不是你的错,可是我还是很嫉妒……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感到痛苦,没有得到你的时候,我只想拥有你的现在,拥有你的现在后,我又开始肖想你的未来,愤怒我错过的过去,我太贪心了……”   “我知道自己很低劣,我怕你讨厌我,怕你生我的气……但是我必须要把这些话告诉你,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时守桐紧紧地抱着薄荧,他不愿也不能抬起头看薄荧的表情,他害怕看见薄荧脸上的失望,也害怕被她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直到一双手环住他弓起的背,在他背上温柔地轻抚。   他动容地抬起头来,却看见她静静地投目于窗外昏昏的夜色。   奶锅里的牛奶开始翻腾小气泡,不断升起又破裂,发出一种令人感到安宁的声响。   “阿桐,贪心是人类的本性。”薄荧将目光从窗外的雨幕上移回时守桐身上:“谁都会想尽善尽美,这不是你的错。”   “你也会吗?”时守桐没有察觉薄荧回避了他的问题。   “是啊,我也会。”薄荧笑道。   “我错过了你的过去……”时守桐用力握住了薄荧的手,“但我绝不会缺席你的未来。现在在你眼前的是我,今后也是我。先认识你又怎么样,我才是你最后一个男人。”   当天晚上时守桐没走,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却什么都没做,时守桐嘴角噙着笑意,满足地一遍一遍抚摸薄荧的眉眼,少年的喜怒哀乐都是那么好懂,对擅长察言观色的薄荧来说就好像是隔着透明的水晶观花。   等时守桐慢慢睡着后,拿手指轻轻抚上他眼角的变成了薄荧。她脸上的笑意已经淡去,只剩下孤独的平静。   就像时守桐爱上她的纯洁无暇一样,她喜欢的也是时守桐对她倾其所有的形象,他们爱上的都是彼此的幻象。   没有对错,也没有卑劣和高尚,这是她自愿陷入的水月镜花,是她和时守桐共同编织的一场美梦,他们互为猎物,也互为织梦者。   她终其一生都在拼命摆脱童年和少年时期对她的影响,每当她以为,自己已经和过去那个自己截然不同时,现实就会让她认识到,过去带给她的影响依然如同附骨之疽,他人的爱是可以再生的,是汪洋大海,他们可以爱上一个又一个的人,薄荧的爱是用完就会枯竭的,是雨后凹地里留下的小水泊,她死守着自己的小水泊,用伪装诱骗一个个路人在她身前停驻,尽可能多地从他们身上吸取爱,尽可能少地,从她的小水泊里拿出爱。   她的父母不爱她,抛弃她。   同是孤儿的孩子厌恶她,排挤她。有能力帮助她的院长信奉绝对公平,冷眼看她。福利院中唯一爱她的人,一步步推她向地狱前进。   她总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她小心翼翼地捧出自己的爱,总是被摔在地上碾碎。久而久之,她心里的水源就枯竭了,只剩下一个可怜的小水泊,她可以对每一个人微笑示好,可以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陪新人在烈日下一遍遍CUT,可以为无关紧要的人拿着最讨厌的电影,去向最不想见的人要一个签名。她很慷慨,也很吝啬,她真正重要的东西,爱和信任,总是被她锁在箱子里。   薄荧在心里暗暗地奢望着,有一个人能从她的伪装里看破真实的她,即使是这样自私、虚伪、阴暗丑陋的她,也能得到对方一个拥抱。   她一直在饮鸩止渴,她想要被爱,所以拼命展示浮华的羽毛来吸引猎物前来驻足,他们爱上的是那只光鲜亮丽的大鸟,真正的她依旧独自困在漆黑的牢笼,所以才会不够,不管她拥有多么令人艳羡的人气,拥有多少声称要支持她一辈子的粉丝,她依旧贪恋着更多人的爱。   薄荧轻轻抚过时守桐的眉眼,神色柔和:   “你不知道,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喝奶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我的评论区也是一个缩小的娱乐圈啊,以前傅沛令上位的时候傅党多活跃啊,后来被一张超大匹萨砸脸上,#傅沛令滚出《迷人病》#的话题就被铺天盖地地刷起来了,“行了行了,一个炮灰让他赶快下场吧”之类的评论满眼都是,一直到时守桐上位前,傅党都只能暗搓搓地时不时冒出来为偶像鸣冤辩解几句,后来时守桐上位了,挖,头顶青天的时党在评论区里只差没开香槟了,各种我的偶像怎样怎样,后来,时守桐再次被一张匹萨迎风砸面……评论区的反时党和傅党瞬间活跃起来了,还有来打秋风蹭热度的狍子党、林淮党、程总党……哈哈哈哈哈真的好像现实的娱乐圈啊!评论区比我写的小说还要更具娱乐圈感doge感觉今天要因为这个突然发现的现象而乐一天 ☆、第202章   虽然边毓已经决定弃用薄荧, 但是因为剧组的宣传公关人员都休春假去了,正式的宣布还要等到春节以后, 所以虽然边毓已经在开始筛选新的女主演,但知道换角这件事的除了出品方外,也就只有团队里的几个核心主创。   秦妙那里已经得罪了,边毓不愿意去吃回头草,这几天里他考察了以前没有考虑过的台湾女星, 倒是发现了一个可以一用的苗子, 名气和演技比不上薄荧,但是可塑性和角色符合度却比薄荧强了许多, 边毓和台湾女星达成口头的初步协议后, 把包括参演名单在内的电影资料都提交给了出品方辛迪影视,提出春节后就将约定的投资款打入剧组账户。边毓根本没想过这之中会出什么问题,他原本只等着春节后收钱组剧组了,没想到提交电影资料的第二天,他就接到了辛迪影视总经理的电话, 让他约个时间面谈一次,对方说的支支吾吾,边毓心下有不好预感:   “你们不会临到头来要撤资吧?”边毓问。   “撤资倒不会……但是以前答应过你的后续投资也许没有了……”   对方话里的犹豫让边毓的心沉了下去。   “我们签合约的时候,你明明承诺过——”边毓气急。   “唉,边毓, 你别急。”对方叹了一口气:“我一直都很欣赏你的才能,如果我还能做主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削减投资的。我老实和你说吧, 辛迪影视被收购了,现在的高层对你组建的班底好像不太满意,你要是想拿到后续投资,还是来和能做主的人面谈一次吧。”   “辛迪影视被收购了?”边毓第一次听说,眉头紧皱了起来:“被谁?”   “明钟集团旗下的观蛟娱乐。”   辛迪影业的总经理给边毓留了一个观蛟娱乐负责人的联络电话后,边毓立即就打了过去,他已经做好了被搪塞到春节后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倒是很爽快,让他下午就到明钟集团总部来当面详谈,电话里边毓不便追问,但是他的心里已经疑云笼罩,为什么谈电影的事不去总部下面的观蛟娱乐,而是去集团总部?   在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边毓到达了明钟集团修建的总部大厦。和他电话联系的观蛟娱乐的负责人就坐在大厅里等他,边毓有些吃惊,对方却没打算解释什么,对他微微一笑后就引着他往电梯走去。   边毓只知道他姓许,所以见面时尊称了一声许总,没料到对方忙摆了摆手:“担不起,我只是傅总的助理,和您详谈的是我们傅总。”   “……傅总?”边毓不由停下脚步,脸上也露出吃惊神色:“哪个傅总?”   “您说笑了,明钟集团只有一个傅总。”电梯在他们面前打开,许助理含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边毓走进电梯,心里惊疑不定。辛迪影视那里给他观蛟娱乐的联系电话时说的是负责人,所以他以为面前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是公司里的重要人物,开始见对方坐在大厅里等他时才会有些惊奇,因为他一直以为,和他面谈的会是观蛟的总经理,总经理怎么会亲自到大厅来接他。   没想到对方虽然不是正主,却比总经理亲自来迎接还让他吃惊。   和他详谈的竟然是傅总,那个刚刚继承了明钟集团,还不满二十二岁的青年。边毓一直很有自信,但是他还没有自信到认为自己的电影值得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决策者出面的地步。   边毓不知道傅沛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的心脏已经加速跳动起来,明钟集团旗下的观蛟娱乐是业内龙头,国内票房市场占有率高达14%,辛迪影视被收购或许不是他的阻碍,而是送上门的机遇,辛迪影视不能提供给他的,观蛟娱乐能,辛迪影业能提供给他的,观蛟娱乐能提供更多!   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边毓跟着许助理走进了一间奢华大气的私人会议室。   “您请稍等,傅总马上就来。”许助理给边毓倒了一杯热茶后就微笑着退了出去。   边毓坐在两人座的沙发上,等了快十分钟时,会议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许助理开了门,请进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后恭敬地退了出去,悄然无息地关上了门。   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有着一双冷淡锐利的眉眼,面容俊逸,边毓直觉他就是刚上位的傅沛令了,迎着对方平静无波的目光,边毓站了起来,首先开口道:“傅总,您好。”   “你好。”傅沛令对他点了点头,请他重新坐下,自己也在对面的双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有短暂的几秒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在傅沛令审视边毓的时候,边毓也在打量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年轻男人,他很年轻,连大学都还没有毕业却已经接管这么庞大的一个商业帝国了,虽说是家族企业,但儿子越过了年富力强的老子继承集团就很不寻常了。   “我看过你的电影企划了,说实话,不尽人意。我有理由相信这部电影不能为观蛟提供预期收益。”傅沛令开口,开门见山地说道。   边毓不敢小觑他,所以他收起了那些恃才傲物,试图说服傅沛令相信他已经筹备良久,《坏男人》不仅能顺利创收,如无意外还会夺回最少一个最佳导演或最佳男女主角奖,这对观蛟娱乐在业内的名声来说有利无害。   “顺利创收?创多少?如果我给你投三千万,你只能回馈我五百万的利润,对我来说,这叫做保本。”傅沛令无动于衷地看着边毓。   “傅总,《坏男人》还有附带利益,贵公司出品的电影能够获得业内大奖,对贵公司的知名度也是一大促进……”边毓话未说完,傅沛令就打断了他:“你觉得观蛟娱乐还需要一部电影来扩大知名度吗?”   边毓沉默,以观蛟娱乐的规模来说,的确,投资电影获不获奖都无所谓,到了观蛟娱乐这种龙头地位,他们关心的只剩下回报率了。   “观蛟娱乐不差一部获奖电影,但是观蛟娱乐差一个足够优秀的导演。槐树影业有孟上秋,逸博影业有胡成中,边导年纪轻轻已经颇得国内外电影圈赏识,如果边导愿意,我希望你能加入观蛟娱乐,成为我们的顶梁柱。对于自家的人,观蛟娱乐一向慷慨,不论是投资还是排片率,都会给你最好的待遇。”   边毓蹙眉,露出深思的表情,傅沛令的话的确让他意动,但是成为签约导演,意味着今后他要拍什么,怎么拍,都不是自己说了算了。边毓不想被旁人指手画脚,所以他也只是意动,没有心动。   “如果我拒绝呢?”边毓问。   “观蛟还是会履行辛迪影视和你定下的合约,前期投资三千万我们照付,但是后续投资就不一定了。”傅沛令端起桌上温热的清茶抿了一口,不看边毓,看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说道:“按照边导的开机时间,上映应该是在明年吧,明年有许多欧美大片扎堆上映,在排片率上恐怕要做好失望的准备了。”   边毓面色难看地盯着傅沛令,他明白,要想在国内电影圈里混,他就不能得罪眼前的年轻男人。   傅沛令的威胁里已经暗示,如果他拒绝观蛟娱乐的签约邀请,即使他把电影拍出来了,在排片率上也会遭到观蛟院线的打压,他要想从观蛟院线的打压中突围,必须找到比观蛟院线市场占有率更高的院线,但是放眼国内,还有哪家院线有和观蛟院线一敌之力?目前业内独大的三家出品发行公司中,槐树最弱,却有一个在国际上大名鼎鼎的文艺片导演孟上秋镇场,旗下人才汇聚,龙飞虎跃。新兴的逸博影业规模和资源在槐树影业之上,凭逸博影业背后的庞然帝国,假以时日逸博影业未必没有和观蛟娱乐龙虎相争的资格,但是现在,逸博影业还是无法和观蛟娱乐抗衡。   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   “好,我答应加入贵公司。”边毓说:“但是我希望贵公司在选片拍片上能给我一定的自由。”   “可以,在特例外,我可以给你最大的自由。”   边毓刚想问什么是特例,傅沛令就说道:“边导是想走小众文艺片路线?”   “不,我的理想是掌握商业和文艺之间的平衡,在拍出有深度的电影同时,也能兼顾商业性。”边毓说。   傅沛令放下茶杯:“十八线小演员和初出茅庐的新人导演,以及名不经传的原著,边导是想用哪个去挑起商业性这面大旗?虽然边导在业内很有名气,但这不代表观众也会买账。”   “如果观蛟娱乐加大投资,我可以去请更著名的演员。”边毓目不转睛地看着傅沛令。   “这部电影原定的女主演是薄荧吧?”傅沛令忽然说。   边毓愣了愣:“……是。”   “你去把她请回来,我在辛迪影视承诺的三千万基础上给你翻一倍,一次性给你六千万。”傅沛令面无波澜,好像刚刚承诺的只是一笔小钱,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脸色变了几变的边毓,慢慢地说:“当然……这只是前期投入。”   边毓心中天人交战,一边是难以拒绝的威逼和利诱,一边是自己的自尊,如何选择早已昭然若揭,但是要他那么快迈过自己那关不容易,前几天傅沛令和薄荧的绯闻才传得沸沸扬扬,就算边毓不想多想都不行,可是如果薄荧和傅沛令早有这层关系,当时她找上门时为什么没明说出来?是故意看他笑话?还是说,薄荧是先被他拒,然后才找上的傅沛令?   不论是哪种可能,都让他心里对薄荧越发没有好感。   “边导慢慢想吧,我还有事,先失陪了。”傅沛令站了起来,步伐平稳地走了出去,许助理重新回到会议室,将一份合约放到了边毓面前,他稳稳地微笑着,看着神色不定的边毓:“边导,您看看经纪合约,有什么问题我马上给您解答。”   一个小时后,许助理敲门走进了明钟集团的总裁办公室。   傅沛令坐在临窗的办公桌前,桌上一沓待审阅的重要文件,电脑屏幕亮着一个待机的小灯,他却侧着转椅,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大厦。   “他签没有?”   “已经签了。也同意请回薄荧重新担任女主演,但是他提出《坏男人》上映的时候观蛟院线要留出25%的排片率给他。”   “可以。”   “这是合同的复印件。”许助理将手中文件放到桌上,“傅总还有事吩咐吗?”   “告诉边毓……”傅沛令头也没回,声音平淡随意:“在时机成熟之前,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观蛟娱乐参与了投资的事——特别是薄荧,也不要搞特殊,他原来怎么对薄荧的,现在就怎么对薄荧。”   许助理愣了愣,神色古怪地应了一声。   边毓原来怎么对薄荧的,傅总比他知道得更清楚,既然知道还嘱咐边毓“一切照旧”,他是看不明白了,傅总到底是要追回旧爱……还是摧毁旧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工作繁忙,没有更新~~ ☆、第203章   离春节假期还剩一周结束的时候, 薄荧接到了意料之外的一个电话。   边毓把她约到一家会员制的高档咖啡厅后, 开门见山地说可以让她重回《坏男人》剧组。   薄荧没有料到事情到了如今还会有转机,她在惊喜的同时心里也产生了疑虑,边毓为什么要越过梁平直接联系她?单纯只是知道梁平那边不好说话, 还是另有原因?   也许是察觉了薄荧眼中的怀疑, 边毓皱了皱眉,神色中露出不快:“我只是试着相信你给出的双戏同拍不会影响拍摄质量的话,如果那天的话已经算不得数了, 你就当我没说。”   “抱歉, 我只是想和我的经纪人商量一下。”薄荧说:“我能带走合同吗?”   边毓皱着眉点了点头:“尽快给我答复, 如果你没有出演意愿, 我也要尽快寻找新的女主演。”   “好, 我尽量两天内答复您。”薄荧微笑道。   千里之外正在和第三十三个相亲对象喝下午茶的梁平忽然被一个电话叫出了咖啡厅。   “可以说话了,你说吧。”梁平单手抄在兜里, 皱眉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你看合约没有?他有没有在合约上动手脚?”没等到薄荧回答他就啧了一声, “……算了,你还是把合同给团队里法务部的人看吧, 就算真有什么陷阱也不会让你看出来。”   “我已经让法务部的人看过了,合约没有问题, 和上一次的合约变动很小,只是新增了一条在有工作冲突的情况下优先《坏男人》拍摄需要的要求。”薄荧说。   “你怎么想?还是要回去?”梁平转过身, 冷不丁撞见相亲对象正隔着一墙玻璃看着他,他马上扬起笑脸,冲对方挥了挥手。再转过身的瞬间, 他的脸立马沉了下来,嘴里也发出一声郁卒的叹息。   “我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你叹什么气?”   “大龄单身男青年的痛,你别管了。”梁平烦躁地说:“你给边毓说的考虑时间是多久?”   “两天。”   “你先别忙着回复他,我托人打探一些情况,后天再联系你。”   梁平挂了电话,走进咖啡厅,无聊地坐在桌前的娃娃脸女人刚刚露出笑颜,梁平就拿起座椅上的手提包,抱歉地说道:“实在是对不起,工作上临时有事要加班,我先走一步了。咖啡钱我已经付了,回头再联系。”   不等对方说话,梁平就匆匆离开了咖啡厅。   两天的时间还是太过仓促,梁平只来得及探听到边毓曾在和薄荧解除合约后接触过台湾小明星关辛爱,除此以外就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发生了,边毓找的投资方辛迪影视在业内口碑也还行,没有出过什么丑闻,梁平努力寻找可疑的蛛丝马迹未果后,开始怀疑是边毓遍寻无人,这才捏着鼻子吃了回头草。   如果是这样的话,让薄荧出演这部片子倒也不是不行,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如果他的手里能捧出一个影后,他离金牌经纪人这个称号也就不远了。   梁平在第三天早上提前结束春假,一个飞的回了上京。当天下午,薄荧就在梁平的陪同下和边毓签下了新的出演合约。   春假过后,大风演绎分了两个小新人给梁平带,薄荧依然忙着写毕业论文,梁平忙着带小新人对她没有造成影响。三月份的时候,时守桐的演唱会顺利展开,因为近期只需要准备毕业论文的事,所以薄荧在时守桐的请求下答应了随他一起转场,白天的时候时守桐在演唱会现场排练,薄荧就在他的专属休息室里查资料写论文,有的时候转换心情,也去现场看他排练。   十二场演唱会,场场爆满,时守桐的超高人气在这次的巡回演唱会里再一次得到验证,出道仅两年,时守桐就已经从“怪物新人”成长到了能和吴泊宁相提并论,在流行乐坛中各占半壁江山的新晋天王。   最后一场在平都召开的巡回演唱会结束后后,时守桐推却了庆功宴,和薄荧两人乔装打扮后偷偷去酒店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吃了火锅。因为临近关店时间的缘故,薄荧和时守桐是店里最后的客人,省去了不少被粉丝认出后的麻烦。两人吃完火锅后,时守桐提出走夜路回宾馆,消食的同时也散散身上的火锅气味。   平都作为“天府之国”,三月底的气候已经温暖宜人了,回酒店的路上两人途径了一条宁静美丽的街道,道路两旁的樱花树上零零散散地开着粉白色的早春樱花,薄荧和时守桐手牵着手,几步一个的路灯驱赶了黑暗,在平整的地面上印下樱花树和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时守桐忽然心血来潮,在薄荧面前蹲了下来,说要背她回酒店。   薄荧拗不过他,无奈地趴上了他的背。时守桐轻而易举地起身把她背了起来。   “你该多吃点饭了。”时守桐说:“每次你都像猫吃食一样。”   “……你养过猫吗?”薄荧的声音低了下来。   “没有。”时守桐转过头来,目光柔和:“你想养我们就养一只,这次我们一起好好守护它。”   薄荧刚想说话,突然亮起的闪光灯让时守桐脸色大变,薄荧朝发出亮光的方向望去,恰好看见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狗仔怒视着另一个年纪要小上许多的狗仔,用本地方言骂道:“你脑壳挨锤了,开什么闪光灯?!”   时守桐沉着脸放下薄荧,大步朝两人走去,那个年纪大的见势不对立即丢下年纪小的独自跑了,年纪小的也要跑,但是已经被时守桐提住了后衣领。   “阿桐!”薄荧快步走了过去,拉住时守桐的手:“别这样。”   “就是……就是……别这样,你敢打我你就要上头条了……”圆脸的年轻小记者一边害怕一边嘴硬,胸前还死死护着他的相机。   “走到哪里都有你们!你们是不是想二十四小时吊在我身上才能满意?!”时守桐怒声说。   薄荧拉开时守桐,让他放开了小记者,微笑安抚道:“你别生气了,这也是他们的工作。”时守桐冷着脸盯着小记者,让后者瑟缩成一团。   “你是新人吗?下次记得把闪光灯关掉,还有,”薄荧看着小记者笑了下:“跑快点。”   小记者在薄荧的微笑注视下脸涨得越来越红,他张了张嘴,不敢直视薄荧:“我……我不拍你们了,刚刚的事我也不会写到网上的,你们放心吧……”   “谢谢。你们也不容易,照片可以发,但是多给阿桐说些好话,好吗?”薄荧微笑。   小记者没说话,薄荧也没有执意等他回答,她挽着时守桐就要离开,小记者忽然在身后叫出了她的名字:“薄荧!”   薄荧回过头去,友善地看着他。   “薄、薄荧……”他结巴了一下,红着脸,飞快地说道:“你最好小心一点!刚刚除了我们,还有光影工作室的狗仔在跟拍你们。”   “有料要爆的话就找我……我什么都敢写。”   小记者跑上前来,往薄荧手里塞了一张卡片后就转身跑了,慌慌张张的背影越发显得他年纪不大,大概是刚成年不久的年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读书,而是当了狗仔。   “他给你什么了?”时守桐皱眉问。   薄荧张开手掌,发现是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自由记者·熊凯”几个字,附带了一个联系电话。   “扔了吧。”时守桐没有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小记者刚刚说的“光影工作室”上,他烦躁戒备地四下扫视,试图发现隐藏在暗处的光影工作室的狗仔:“要是让我看见光影的狗仔,我一定要把相机给他砸了。”   “宁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杨泽重现在被誉为国内第一狗仔,你得罪了他的工作室,不是上赶着求人泼脏水么?”薄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光影的狗仔跟狗皮膏药一样,到哪儿都甩不掉,上次那个粉丝追车的新闻,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他们工作室导演的好戏!”时守桐面露怒色。   因为知道光影工作室的狗仔就在附近,两人也没心情散步了,打了辆车就回了酒店。   薄荧回到酒店后,发现两人刚被偷拍到的散步图已经被上传到了微博,不知是嫌新闻太小,还是动作慢了一步,发布的人不是光影工作室,而是那个叫熊凯的小记者,不愧薄荧好言好语安抚他一阵,熊凯寥寥几句丝毫没有提及被时守桐揪后领的事。   路透图发布一个小时不到,评论数就超过了十万,对于时守桐和薄荧这对三天两头就天女散花式三百六十度旋转无死角倾洒狗粮的明星情侣,许多网友的心态都是“好了,直接告诉我什么时候结婚”,也有不甘示弱呸出口中狗粮的人,言之凿凿地肯定“秀恩爱,死得快”。   对此时守桐让她不要在意。   他不知道,薄荧真的没有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有空的读者、喜欢匹萨文风的读者,请至匹萨的微博【坚决不吃药的匹萨娘子】或参与下本新书的投票,最多两票,一票投你最想看的女主类型,一票投你最想看的故事背景,匹萨会作为参考的,谢谢大家,鞠躬!(八条腿已经改名为荣誉绿帽,居然没人发现吗!八条腿还是会写,不过匹萨娱乐圈有点写腻了,所以也许不会马上写,如果你想看八条腿,那就投无法无天小恶魔型女主+现代言情娱乐圈这两个选项为绿帽王疯狂打call吧) ☆、第204章   时守桐的演唱会结束后, 薄荧又在扁舟台深居简出了两个月, 六月份的时候, 薄荧顺利递交了一份优秀的毕业论文, 以哲学系前十的优异成绩顺利从上京大学毕业, 好久没有工作的薄荧个人团队里的公关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愣是把这件事炒得就连小学生都人尽皆知, 再联手段子手和外聘水军, 将“薄荧型”一词生生炒成了最新流行语:   “想要一个薄荧型的女朋友。”   “已经知道肚子里的宝宝是女儿了,希望能生一个薄荧型的女儿。”   “这辈子来不及了……希望下辈子能有一个薄荧型的女朋友, 或者薄荧型的姐姐or妹妹, 薄荧型的妈也行……最不济, 还是给我一个薄荧型的偶像。”   一个人将另一个人当做偶像,大多是因为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此生无悔入荧坑”是薄荧粉丝的最贴切写照,出道四年,薄荧的形象无比正面,合作过的演员和导演提及薄荧, 出现频率最高的词语就是“礼貌”和“努力”, 就连剧组的工作人员私下在自媒体上发布的小料,都是诸如拍摄结束后薄荧会留下帮忙收捡道具一类, 再加上热心公益、容姿端丽, 除了手气不好这种算得上是萌点的缺点外,薄荧几近完美,无疑是众多少女心目之中最理想的自己。   经过四年的筛选, 在薄荧的粉丝里占绝对优势的群体已经从三教九流的颜粉和宅男沉淀为了受过高级教育的精英和白领,十至十六岁的少年少女也不在少数,但是和薛洋安吸引的“社会哥、社会姐”不同,薄荧低年龄层的粉丝大多是品学兼优的学生。这就是偶像对粉丝的正面激励作用,偶像和粉丝两者之间是相互吸引影响的,什么样的偶像会培养出什么样的粉丝,什么样的粉丝,就会被什么样的偶像吸引。   近一周铺天盖地的“完美少女”人设炒作后,薄荧迎来了入组《坏男人》剧组的那一天。从五月底起,边毓派来的营养师就在天天监督薄荧遵照她开出的快速增肥餐进食,一天五餐,每餐都是超高热量的食物,然而一直到二十五天后,薄荧的体重也仅仅是上浮了五斤,离边毓要求的四十斤还差得很远,当初夸下海口一切都包在她身上的营养师都被边毓骂得狗血淋头,薄荧自然也没从边毓那里得到好脸色。认为薄荧故意隐瞒了吃不胖体质的人不在少数,不是边毓一人这么想,许多工作人员看薄荧的眼神也怪怪的。   薄荧对此只有苦笑,她的饮食一向简单,吃的量也少,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是吃不胖体质。将近一个月的高热量饮食,薄荧旁的没吃出来,倒是把X吃出来了,这个一两个月才出现一次的幻象,最近就像是要弥补从前消失的时日一般,三天两头就出现在薄荧眼前,如果X能安分守己当空气都好一些,薄荧头疼的是她不仅要出来刷存在感,还总是说一声让她怀疑自我的话出来,就像现在,特效化妆师正在辛辛苦苦给薄荧做倒模,边毓坐在她的左耳朵边利用这段时间给她讲戏,唯恐天下不乱的X就在她的右耳朵边对着边毓评头论足:   “不抽烟、不喝酒,五官端正,洁身自好——还是个雏。你真的不要睡了他?”   薄荧忍耐。   “你难道不想看见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边导演匍匐在你脚下吗?”X往她露在硅胶之中的右耳朵里吹了口气:“如果你是担心自己拿不下他,放心,有我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拿不下的人。”   薄荧继续忍。   “难道是因为时守桐?你们明星不是有个词叫剧组夫妻吗?他那么爱你,一定会理解你的。”X孜孜不倦地给她鼓吹鬼话:“你还没受够边毓的吹毛求疵吗?拿下他,你就一劳永逸了。况且你也不亏,这人弟大物博——”   “你闭嘴。”薄荧终于忍不下去,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打断了X的话。   X是她幻想出来的东西,X的思想自然也是她的潜在思想。薄荧一向是无神论者,一切不科学的东西都是可以用科学来证明的,但是这一刻,薄荧开始怀疑自己的无神世界观。   “你真没意思,那张脸白长你身上了。”X无趣地嘁了一声。   “和你有什么关系。”薄荧冷言。   “当然和我有关系了。”薄荧被硅胶覆面,看不到X的幻象,却能从她的声音里想象出她那副狡猾又意味深长的模样:“我实现你三个愿望后,你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薄荧想呵呵。   四个小时后,倒模制作完毕,薄荧看着镜子中宽了三倍不止的脸和脖子吃惊不已,现在的高科技真是发达,这样逼真的仿真皮肤,就算是切近景也难以看出什么不妥。   “还算看得过去。”边毓抱臂站在一旁,用苛刻的目光仔细地审视着薄荧脸上的仿真硅胶皮肤说道:“这些仿真皮肤能用多少次?”   “您放心吧,用到拍个第二部都没有问题。”特效化妆师笑道。   “那就好。”边毓沉声说,倒模费昂贵,假的毕竟是假的,他不得不用个假的就已经让他很不愉快了,要是让他再付一遍钱……他除了再付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难道还能开除了薄荧不成?   ……恐怕那个时候,先被开除的就是他边毓了。   想到这里,边毓忍不住横了薄荧一眼。   莫名其妙被白了一眼的薄荧摸不着头脑,X唯恐天下不乱地凑到她身边来:“他在对你暗送秋波呢。”   薄荧自动无视了X的鬼话。   薄荧在椅子上重新坐下,让特效化妆师取下她脸上和脖子上的硅胶仿真皮肤,边毓站在一旁,蹙眉说道:“这个周的拍摄通告板你应该看了吧?”   薄荧应了一声。   “为了让你们更好入戏,拍摄顺序是尽量按照剧本时间线安排的,我希望你不要浪费我的苦心,能够在接下来的合作中展现出令我惊喜的表演。”边毓说。   薄荧连忙保证不会辜负边导信赖,后者从喉咙里嗯了一声,满意地走出化妆间了。   今天只是试妆,正式的拍摄在第二天开始。薄荧卸完妆后就和边毓打了声招呼提前离开了,虽然孟上秋的新电影还有半个月才开机,但是现在的薄荧就已经足够忙碌了,除了熟悉剧本外,她还需要苦学粤语,因为薄荧和边毓都是现场收音的拥护者,后期配音是他们想都没想过的事,经过几个月的勤学苦练,如今薄荧已经能流畅地用粤语和出演男主角的彭峰交流了,彭峰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十八岁入行,如今已经三十五岁,他在得知薄荧的粤语只学了四个月后,不住地夸她有语言天赋,但是薄荧依然不满足于止步于此,她依旧请着粤语老师,想要学出那股“地道味”。   第二天一早,薄荧定在五点的闹钟准时响起,她利落地起床洗漱完毕后复习了半小时的剧本,然后下楼和其他主演们一起在餐厅吃了早餐,由一辆大巴统一送往影视城里今天拍摄的地点。   有戏的演员们起的早,但是工作人员起的更早,他们要在演员抵达现场前搭好场景,往往是演员们还在睡梦中,这些剧组最底层的工作人员就顶着夜色在工作了,薄荧体谅他们的难处,所以能够自己做的事,她都尽量自己做,碰上她有空的时候,还会主动帮忙。也因此无论她到哪个剧组,都格外受普通的工作人员欢迎。   开机后的第一场戏拍什么、谁来拍,都是一件有门道的事,通常统筹会安排演技派来做这个“开门红”,争取一次即过,象征一个好兆头,就像是《地狱与玫瑰》中,孟上秋选了演技派的陈冕和老戏骨古妍霭来做开场演员一样,边毓选为开场演员的是彭峰和薄荧,也算是对他们的信任。   《坏男人》的故事背景是香港连锁麻将馆大亨陆启明因经营不善欠下巨额欠款,抛下女儿和妻子,只带了婚外所生的四岁儿子仓皇逃往海外。陆启明的妻子姜茵受此打击病倒,留女儿陆咏茜一人面对眼前的乱摊子。边毓选做开场的就是电影中的第二幕,前来替债主讨债的流氓混混找上门来,威逼姜茵马上搬出已经不属于她的陆家,还要带走陆咏茜出卖身体挣钱还债,危急时刻,陆启明手下的得力干将季宏绍赶了过来英雄救美,收留了无处可去的陆咏茜和姜茵。   这一幕难度不高,薄荧和彭峰没有悬念地一条就拍完了,因为薄荧要尽量在孟上秋的《她不在这里》开机之前多拍几条的缘故,她几乎没有下场休息的机会,拍完和彭峰的对手戏,马上就接着拍和其他人的对手戏,所幸这几天的拍摄都在室内,虽然累,但好在避过了六月毒辣的烈阳和高温,让薄荧还能坚持下去。   因为晚上还有以让主创之间更加熟悉为目的的聚餐,第一天正式开工只拍到五点就结束了,普通工作人员留下收拾现场,包括边毓在内的主创们则一车拉向了影视城的美食街。   薄荧本不喜欢参加这种场合,但是想着毕竟是第一次聚餐,意义特殊,她还是来了。   薄荧原以为聚餐的场所会是烤肉店或火锅店这样更平易近人的地方,没想到边毓把他们带去的却是影视城里平均消费最贵的一家高级酒楼,以想要拉进主创之间的感情来说,这样的场所显然不是很合适。   但是很快,薄荧就知道了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部电影的剧情也不细写了,我他喵的一写戏中戏就卡文,放弃治疗   提醒还没给新文题材投票的读者去微博投票哦,地址上一章的有话说里有,微博搜坚决不吃药的匹萨娘子也能找到,目前领先的题材是ABO,万万没想到 ☆、第205章   “边导, 您坐。”在戏中饰演一个重要配角的年轻男演员眼疾手快地拉开了主位的椅子, 殷勤地邀请边毓坐下。   王导只恨自己手短晚了一步, 他伸了一半的手拐了个弯, 拉开了主位旁边的椅子。   “坐这里的人还没来。”边毓摇了摇头, 拉开了主位另一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薄荧听他这么说, 这才意识到包间里的椅子多了一把, 但是主创团队都在这里了, 还有谁会来?抱有这个疑问的不止她一个,在主创们陆陆续续落座的时候, 和边毓隔着一个主位而坐的王导出声问道:“还有谁要来?”   边毓刚要张口, 包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酒楼的招待小姐领着一个高挑瘦削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在看见对方容貌的瞬间, 薄荧全身都僵硬了。   边毓第一个站了起来,“傅总。”   桌上的人一半露出了惊喜交加的表情,一半则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虽说傅沛令前段时间在网上大出风头, 但也有不少人没有看过他的照片, 没能把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和明钟集团的新任掌门联系起来。   边毓省去了握手这个步骤,对傅沛令点了点头以示问好, 要他主动对谁讨好地伸出手, 边毓还拉不下这个脸,好在傅沛令也不在意,下巴微微往下点了点, 算作回礼。   傅沛令走到边毓身边后,边毓就向疑窦丛生的众人介绍兼解释了傅沛令的身份:“这位是明钟集团的总裁傅沛令,这次《坏男人》的出品和发行都是由观蛟娱乐负责,傅总这次是来影视城视察影院工作的,路过这里,进来和大家喝一杯。”   听到来人是明钟集团的总裁,已经落座的人呼啦啦地全站起来了,薄荧落后一步,但为了不格格不入,她还是低着头站了起来,桌上不少人一口一个傅总不说,脸上的笑容还笑得比花儿还甜,距离最近的王导这次没被任何人抢在前头,先一步拉开了主位,满脸热情地请傅沛令坐下。   好几人的目光隐秘地在傅沛令和薄荧之间转圈,不信日理万机的集团总裁是单纯“路过”。   薄荧低着头,面色若常。   在半桌人的蓄意恭维下,整顿饭的气氛热烈不已,处于目光中心的两人里,薄荧没有任何异样表现,她默默吃菜,时不时微笑着回应几句身边人的问话,而傅沛令更是除了进门的那一眼外,再没看薄荧一眼,让一些疑心她和傅沛令关系的人都自我怀疑起来。   难道这两人真的没关系?   富贵险中求,揣摩老板心思或许讨不了好,但是不揣摩老板心思,那什么时候才出得了头?还不如回家当一条咸鱼呢!   当下一名胆大的男演员就越过中间隔着的四五个人,对薄荧喊道:“薄荧和傅总是高中校友吧?你也敬傅总一杯呀!”   桌上一半的眼睛刷地一下都看向了薄荧,剩下的那一半,则低调地瞟着傅沛令。   傅沛令没有波澜的目光移向薄荧。   “抱歉,我这两天有些感冒,吃的药不能同时饮酒。”对着男演员的方向,薄荧歉意地笑了笑。   “那就以茶代酒——”男演员还要再劝,傅沛令冷冷地开口了:“不用。”短短两个字,强硬地截断了这个话题,男演员摸不清傅沛令的意思,讪讪地闭上了嘴。   随着时间的过去,酒桌上的人们越喝越高,如来佛祖的金大腿就在眼前,任谁都想拼了命地抱上,薄荧眼见着人们醉得差不多了,离席走到边毓面前,不去看旁边的傅沛令,弯下腰对边毓低声说她有事要先一步离开了,边毓也喝得有几分醉了,脸色酡红,他点了点头,没留她。   薄荧松一口气,从酒楼里独自走了出来。   夜色下的美食街灯火辉煌,遮去了天边明月的光辉。   薄荧站在门口准备打车回酒店,正好这时一辆空的士从不远处开来,薄荧立即招手拦下了这辆出租。   开车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薄荧拉开车门正要上车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从后面伸了出来,按住车门将它重新关了回去。   “开走。”傅沛令往车窗里投去了几张百元大钞。   薄荧脸色沉了沉,直接松手往步行回酒店的方向走去。   傅沛令跟了上去,他落后薄荧三步,用眼睛定定地勾勒着薄荧的背影,有多少次,这个背影的主人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又有多少次,他望着她在荧幕上的笑脸想象她看着的人是自己。   他那么爱她。他们原本可以回到从前。   可是如今一切都毁了。   在饭桌上喝下去的酒此时像是火焰一样,在他的五脏六腑里灼烧起来,多么熟悉的痛感,看着眼前冷漠残忍的背影,傅沛令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住无动于衷的表情,他猛地加快脚步,把薄荧拉进了旁边的小巷。   “放手!”薄荧低声怒斥着,想要从傅沛令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奈何她的力气远比不上一个成年男子,只能是徒劳。   “你看见我,就没有一点想说的?”傅沛令盯着她。   薄荧挣不脱,也就不挣了,她垂下眼,低声说:“傅总,请自重。”   “傅总?哈,傅总?”傅沛令的表情似笑似痛,他用另一只手抓起薄荧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四年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   “你的男朋友知道我们的关系吗?一个卖唱的艺人而已,他拿什么打动了你?”傅沛令故意压低的声音在薄荧耳边响起,他的吐息拂过薄荧耳廓,薄荧皱着眉头,拿手臂挡住了傅沛令前倾的身体,“你喝醉了,冷静一些吧。”薄荧的余光瞟着巷口,希望接到他电话的梁平能快些赶来。   “你要给谁守身如玉?”薄荧的抗拒深深刺痛了傅沛令的内心,他冷笑着加大了手上的力量,在薄荧露出吃痛表情的瞬间,俯身吻了过去。他的嘴唇刚刚碰到那张魂牵梦绕的嘴唇,薄荧就剧烈挣扎起来,傅沛令不管不顾地想要撬开她紧闭的嘴唇,下一秒脸上就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薄荧面若寒冰地看着他,那双让人如坠冰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薄荧,回到我身边。”傅沛令说:“我们可以忘记从前的事。”   “我已经忘了。”薄荧无动于衷地看着巷口。   “你别忘了我现在是这部电影的出品方!你现在在我的手里!”   傅沛令一脸沉怒,薄荧感觉自己被他报复性用力握在手里的手腕像是要碎裂了,但是她忍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我马上解约。”   “好啊。”傅沛令注视着她,忽然冷笑起来:“你不害怕付违约金,那你害怕北树镇的过去被曝光在所有人眼前吗?你希望你的小学和初中同学接受匿名采访吗?你想要听听他们怎么评价你吗?”   他冷下脸,甩开薄荧的手:“如果你想的话,那就去解约吧。”   傅沛令看着薄荧陡然失去血色的脸,知道自己抓住了她的软肋。他相信薄荧不会做黑料里说的那些事,但是不可否认他的心里还是因为那些流言滋生出了一缕怀疑,这句话不仅是警告,还是试探,现在他打破了薄荧那张冷漠的脸庞,仅有的一丝怀疑因她被屈辱受伤的表情而烟消云散,他应该感到开心,但是恰恰相反,傅沛令的内心被更沉重的痛苦和愧疚充满,压得他的心脏不堪重负。   “我最后问你一遍……”他低声说:“你是要一意孤行,还是回到我的身边?”   一个身影出现在巷口,梁平故作诧异的目光从薄荧身上扫过,落到傅沛令身上:“傅总?这是……”   傅沛令恍若未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薄荧,希望她能向他走来。   然而她只是转头向梁平走去。   “薄荧!”傅沛令脸色大变,怒不可遏地看着她的背影。   薄荧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了头,傅沛令看见她的脸镀着巷外的明亮灯火,在夜色下像钻石一样微微发光,美丽不可方物。   她没有看他,好像他不值得她一个目光。   “你真恶心。”   薄荧平静到死寂的声音在说完这几个字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13号也就是明天的,今天提前更,明天不更了哈—————————————   三个新坑的文案都出来了,分别是现言娱乐圈《荣耀绿帽》,科幻ABO《混乱美学》,古言女主争霸《公主的野望》,地址都在迷人病文案上挂着了,有兴趣的可以去收藏。   目前微博投票古言背景已经快反超ABO题材了。   ————————————————————————————   展示一下我新撸的古言文案:   元朔四年,洛阳城破,南北两宫,火焰相接;长乐宫廷,尽为焦土。   千里迢迢赶来勤王的兖州牧从太监的床底下找到了姬王朝仅存的最后一名皇子,心满意足地带着新帝回兖州号令诸侯了,回想这洛阳三日游,兖州牧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找到那枚传说中用和氏璧打造的传国玉玺。   洛阳城外的一间尼姑庙里,带发修行的姬萦听闻噩耗,立誓为枉死的父兄姐妹报仇。   于是她高高兴兴地挖出了后院歪脖子树下的传国玉玺。   本文又名《公主她总是欠揍》、《扛鼎的公主》、《女扮男装从不会被怀疑的公主》。   ————————————————————————————————————   如果你喜欢娱乐圈and赠人绿帽、怼天怼地、戏精附身,请为《荣耀绿帽》的女主演金鲤真送上一枚收藏!   如果你渴望长义肢,对心愿是世界大乱的人感兴趣,请为《混血美学》的女主演格洛丽亚送上宝贵的一枚收藏!   如果你不反感女扮男装,对唯我独尊、力拔山河、自信非凡的**型公主有好感,请移步《公主的野望》,献上收藏觐见公主!   你要是问匹萨哪本爽,哪本不虐……你点兵点将好了,三本全是没心没肺的女主,哪本都不虐。 ☆、第206章   梁平的车就停在街道对面, 薄荧径直地大步走了过去, 坐上了车。梁平后一步坐上驾驶席, 皱着眉, 神色凝重地发动了汽车。   “到底是怎么回事?”梁平问。   “如你所见。”薄荧神色沉郁地望着窗外, 不愿细谈。   “你要是还想在电影圈混下去, 就别得罪傅沛令。”梁平叹了一口气:“就算你没有和他复合的意思, 也哄着一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骨气当不了饭吃。”   身后的薄荧没说话, 梁平警觉地问道:“你不会是想退出《坏男人》吧?”   梁平从后视镜里观察着薄荧的表情, 后者望着窗外, 半晌后才给他回答。   “他说……我要是和剧组解约,他就派人去匿名采访我的小学和初中同学。”   梁平愣了一下, 很快反应过来这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下面隐藏的深意:“……他知道那些事?”   薄荧笑了一下,那抹笑消失得太快,梁平还没来得及判断出那是一个冷笑还是自我嘲笑,薄荧就恢复了平静又没有生气的面容。   “你都能知道的事, 他知道有什么奇怪的。”   梁平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些是真的吗?”   薄荧笑了, 这一次梁平看清楚了,那是一个陡然尖锐, 充满敌意的笑, 她像是一个受到威胁的刺猬一样,把浑身尖刺对准了他:“梁哥说的是哪件事?”   “是我破坏别人家庭,还是勾引福利院义工?”   梁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抹凄凉, 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低声说:“看来哪件都不是真的。”   每个明星都有不辨真假的黑料,但是薄荧出道后谨小慎微、谦逊努力,不论是编造“耍大牌”还是“演技烂”都没有多大说服力,他们能够用来攻击她的地方只有薄荧还在福利院生存的那段时期。   虽然她的公关团队一直在净化网络上她的黑料,但是依然有不少的网民在传播着薄荧的“光荣事迹”:   “你别看薄荧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其实人家道行可高了。”   “上次我看到一个爆料,博主和薄荧是一家福利院出来的,她说薄荧在福利院的时候,为了和其他孩子抢东西,勾引了当时的义工。绝对可信,因为这条爆料没过多久就被博主删了,听说是被薄荧的团队威胁了。”   “听说……”   “据说……”   嘴皮子翻一翻,就能收获不知情人士的崇拜和惊叹,再由新诞生的这位“知情人士”嘴里,传递到下一个人那里,流言就如生命力顽强的野草,生生不息。   言语,是最轻的东西,也是最锐利的武器,因为只有它才可以伤到灵魂,一刀一刀,从内在毁灭一个人。   第二天,薄荧乘剧组大巴前往片场时,发现许多人看她的目光都变了。   昨晚薄荧前脚离开酒饭桌,后脚傅沛令就跟了出去是大家亲眼所见,要说只是巧合,没人会相信。   在拍戏的间歇里,就有胆子大的来向薄荧打听风声了:“你和傅总……?”来人不论是挤眉弄眼,还是好奇或防备,薄荧一律用无懈可击的微笑回应:“不是。”   至于说好的出品方辛迪影视怎么会到头变成观蛟娱乐,梁平在打听了一晚后告诉薄荧,辛迪影视在前不久已经被观蛟娱乐秘密并购了,除了核心高层以外,就连公司里的职工大多都不知道自己的东家换了人。其他人知不知道这个消息薄荧不敢肯定,但是边毓肯定是知道的,否则他当初怎么会回过头来邀她重回剧组。   她以为是边毓舍不得她的演技,她以为是自己的努力起了成效,结果却只是一场可笑的交易。   她没有去质问边毓,毕竟站在他的立场上这也没什么不对,薄荧和他非亲非故,边毓自然会选择最符合他个人利益的选项。   薄荧原本都做好了在片场见到傅沛令的心理准备,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直到收工回酒店,傅沛令也没有出现在片场。   就连网上也一片风平浪静,没有薄荧预想中的最差情况出现。   就这么平静了半个月,孟上秋的《她不在这里》开机了。《坏男人》在上京影视城拍摄,《她不在这里》却在距离上京四个小时车程的言坡市影视城拍摄,薄荧来回赶场,往往是她在《坏男人》这里拍完了,连妆也没时间卸就马不停蹄赶往言坡市,在车上的四个小时即是卸妆时间又是睡眠时间,这还只是外人所知的睡眠时间,实际上薄荧本就有些神经衰弱,在有人的车上更难入睡,四个小时里她能睡着两个小时就算不错了。除此以外,她只能在拍戏的间歇里抓紧那十分钟或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在保姆车里关上门短暂地休息一会。   她越来越累,也越来越睡不着,参片成了她常备的药品,没有时间休息的时候,她就含上一片,咖啡更是她的标配,一杯接一杯。这无疑是在饮鸩止渴,程娟和伍蕙都劝了她多次要节制,但是正主不听,梁平不管,她们作为助理,也没有办法。   薄荧当初向边毓保证过不会因为轧戏而拖延拍摄进度、影响拍摄质量,她就要说到做到,不管背后有多疲惫辛劳,在人前的时候,薄荧永远是谦谦有礼、温和耐心的人。   睡眠不足不是薄荧遇到的唯一难题,七月以后,《坏男人》的剧情发展到了女主角陆咏茜和男主角季宏绍相爱的地方,戏里的陆咏茜开始神秘发胖,戏外的薄荧也贴上了仿真硅胶皮肤,在七月的烈阳下薄荧不仅要贴着密不透风的仿真皮肤拍戏,戏服里还要塞能够让她看起来臃肿肥胖的道具,就连站在如同火炉一般的聚光灯旁的灯光师也不得不承认,薄荧是整个片场里最热最辛苦的人,毕竟就算是灯光师,他至少可以打赤膊,薄荧却要在四十多度的高温里穿长袖长裤。   所有人都觉得以薄荧的体质,她迟早会倒下。   但是薄荧却坚持下来了,她没有请一次假,也没有一次迟到,即使是因为他人的失误而必须补拍,她也好脾气地陪着人补拍。薄荧拼命程度的敬业让人叹为观止,渐渐覆盖了剧组众人印象中轧戏在先的不敬业,就连最难说话的边毓,近来对她也和颜悦色了许多。   星期五这天上京的室外气温直接攀上至了四十三度,薄荧仅仅是站在太阳底下就汗如雨下,不仅如此,因为睡眠严重不足的缘故,她一会觉得恶心想吐,一会又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她的脸色差到就连化妆都掩饰不住,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声不吭地想要坚持把戏拍完。   “CUT!”正在拍摄的一幕还没结束,边毓就喊了卡,“薄荧,你过来一下。”   薄荧以为是自己没达到要求的表演效果,心里一沉,向坐在监视器前的边毓走了过去。   “你脸色很差。”薄荧走过去后,边毓没有铺垫,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对不起,我马上补妆。”薄荧说。   “我不想拍死人脸的女主角。”边毓说:“你明天再来吧。”   薄荧愣了愣:“可是……”   “进度赶得上。你下午回去休息……”边毓顿了顿,又警告地说道:“你最好不要拿着我给你的休息时间跑去另一边拍戏,我会去确认的。”   “……我知道了。”薄荧沉默片刻后,“谢谢。”   “走吧。”边毓说。   作者有话要说:  15-19号整理大纲,无更新,20号星期四见。   离完结还有10-20万字,没必要慌哈 ☆、第207章   薄荧卸了妆后回到自己保姆车,从前座伸出一只手递了一枚参片过来, 薄荧刚说了句不用, 才发觉这是一只男人的手, 她抬起头来,看见嚼着口香糖的梁平悠然地望着她。   “下午没我的戏,不用。”薄荧说。   梁平把参片扔回程娟递来的药盒里,启动了汽车:“那你是回酒店还是扁舟台?”   薄荧沉吟两秒后,说:“扁舟台吧……你怎么来了?”   “我来了不是很正常吗?”梁平反问。   “我以为你要跟那两个新人的行程。”薄荧说。   “我又不是他们的老妈子。”梁平皱了皱眉。   车子开出影视城后, 梁平从绕城高速进城, 道路两边的街景渐渐繁华起来,由于正好撞上了下午两点的上班时间, 保姆车堵在车流里寸步难行, 程娟体贴地问道:“小荧,要不你先睡会?到了我再叫你。”   “谢谢,不用。”薄荧靠着椅背,淡然的目光望着窗外街景,在视线扫到不远处一栋大楼外墙上的海报时,她的神色有了微弱变化。   “今天是钟娴宁的忌日?”程娟无意间也扫到了那栋张贴着“钟娴宁逝世十六周年纪念官方影迷会”黑色海报的大楼。   梁平只是瞥了一眼就嗤笑着收回了视线, 神色里的嘲讽不言而喻。   “在路边停下。”薄荧忽然开口。   梁平皱起眉头, 动作颇大地转过身看向薄荧:“你不是吧?”程娟也吃惊地看向薄荧。   “我想去看看。”薄荧说。   梁平不同意, 他认为与其把时间花费在缅怀死人这样无意义的事情上,还不如回家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没人和你说你现在的脸色像死人一样吗?”   “……边毓刚刚说过。”   “这一次我非常赞同他的观点。”梁平皱眉说道:“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时间,你就老老实实回家睡到明天。”   “要不了多少时间,我看一眼就走。”薄荧说。   梁平还欲劝阻, 程娟在这时站到了薄荧身边,“梁哥,你就让她去吧,小荧在剧组每天可辛苦了,她想去看看,就让她去看看吧,又花不了多少时间,就算被认出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嘛。”   梁平瞪了程娟一眼,又看了眼薄荧坚定的表情,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无可奈何地将车一步步挪动到路边。   “完事了给我打电话,我在附近找个地方把车停下等你。”梁平说。   薄荧应了,然后戴上墨镜下车。   薄荧走进大楼后,很快就看见了一扇双开大门外的入场登记处,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坐在桌前,登记参加影迷会的名单,给来参加的影迷分发纪念手册。   薄荧走了过去,拿过桌上的登记本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负责登记的女人漫不经心地扫了薄荧一眼,一秒后满脸惊诧地移回了目光:“你是……薄荧?你也是钟娴宁的粉丝吗?”她兴奋地问。   薄荧签完名字,把笔和登记本还了回去,对女人笑了笑:“是的,我很喜欢钟娴宁。”   “谢谢你来参加纪念会。”女人双手递给薄荧一本钟娴宁的纪念手册,她看了看薄荧脸上的墨镜,了然地说:“进去以后坐离出口最远的最后一排,一会熄灯了就没人能看清你了。”   “谢谢。”薄荧感谢地说。   进去大厅后,薄荧按照门口那位女人的话坐在了距离出口最远,也是光线最暗的最后一排角落,果然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没有注意到戴着墨镜的她。没一会,大厅的灯就熄灭了,取而代之亮起的是最前方的投影画面,薄荧把手机调成静音,静静地看着墙上的影像。   在墙上投影出的是钟娴宁过去获奖时的画面,薄荧看着那个美丽的女人落落大方地接过评委递来的奖杯,听着戛纳的主持人夸奖她眼角的泪痣是多么具有东方风情。   影迷会的持续时间是一个半小时,薄荧在离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算趁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走下阶梯,薄荧刚刚绕过隔起阶梯和走廊的墙面时,正好和一个迎面走来的男人撞到了一起。   “对不起。”薄荧下意识地道歉,男人条件反射扶住她的手一僵,慢慢地收了回去。薄荧抬起头来,从模糊的光线中看清眼前人长什么模样时,脑海里只剩下流年不利四个字。   薄荧低下头,准备识相地消失在程遐眼前,她错开程遐,往前刚刚迈出两步,程遐就在她身后发话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程遐问。   薄荧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觉,自她认识他以来,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问责的语气。可是想来想去,薄荧都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她只算计过他一次,而从他们初次见面起,程遐就对她表现出了明显的厌恶和排斥。   他很矛盾。   就像现在这样,薄荧转过身,看见程遐定定地注视着她,那张英俊但冰冷的脸比以往更要令人生畏,像是蒙着一层阴云,使人无端感到一阵寒意。   既然反感,又为什么主动把她叫下?   “……参加影迷会。”薄荧说,目光瞥了眼墙上挂着的宣传横幅,“钟娴宁逝世十六周年纪念官方影迷会 ”这么几个字加粗加大地写在上面,难道他看不见?   “你是她的影迷?”薄荧看见程遐的嘴角在昏暗的光线里扭了一下,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物以类聚。”   程遐说完就走,一股怒气从薄荧胸口涌了上来,在喉咙口生生止住,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拉住了程遐的衣袖。   “……程总。”薄荧回过神来,在程遐冰冷的注视下松开了他的衣袖:“我哪里得罪您了吗?”   “……”程遐看着薄荧的脸,半晌没有说话,那眼神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你应该和他的前女友长得很像。”黑暗里,X冷不丁地开口,说出了薄荧心中的想法。   就在薄荧以为程遐什么都不会说了时,他冷峻的神色有微弱变化,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又充满敌意了,薄荧从他眼里捕捉到了一抹疲惫。   “……她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程遐说了薄荧始料未及的话。   就像是回应她心里的疑惑似的,脚下的地面也跟着抖了抖,刚开始薄荧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本能地朝地面看去时,大地在刹那之间强烈抖动起来,不知是哪个方向——亦或是四面八方,传来了轰隆摇晃声,大厅里的尖叫声压过了投影仪的放映声,咔嚓一声,投影在墙上的画面消失,活动大厅彻底陷入黑暗,天花板上不断有碎石落下,厅内的尖叫声越发凄惨,其中还夹杂着惨叫和哭声,在薄荧意识到发生了非同小可的强震同时,面前的程遐忽然神色大变,下一秒,薄荧就被程遐拉了过去,一个踉跄后,薄荧来到了阶梯楼梯下的三角形空间里,一根碎裂的钢筋震耳欲聋地砸在了刚刚薄荧站立的位置上。   大地依然在轰鸣。   建筑不断坍塌,蹲在三角空间角落的薄荧被程遐护在怀里,他的手将她的头按在胸前,为她遮去了地狱般的景象,只有不远处人的惨叫和哭喊在薄荧耳蜗里回荡。 ☆、第208章   不知过了多久, 地震停息了, 只剩下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微弱哭声。   程遐的手从薄荧头上移开了。   “你受伤没有?”目不能视的黑暗中, 程遐的声音在她的耳朵上方响起。   “……没有。”薄荧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她伸手想去摸自己的包, 这才发现手机和包在刚刚的动乱中都掉在了外面。   在无光的漆黑里, 薄荧感觉到他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 他似乎是在摸索周围。   “……这里被堵死了。”程遐说。   薄荧感觉到他侧过身,挨着墙壁坐了下来, 随后一缕光发出, 程遐看着自己的手机, 幽幽的光线照在他那张足以让娱乐圈众男星相形见绌的脸上,微弱的光线柔和了他脸上的冷峻, 薄荧忽然觉得他的眉眼有些像一个人,但是在她想起那个人是谁之前,照在程遐脸上的光就熄灭了。程遐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说:“没有信号。”   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不知从何处传出的哭声越来越微弱, 渐渐停了。空气变得越发沉重。   被掩埋在废墟下,薄荧吃惊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害怕。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在想, 要是刚刚那根钢筋砸在她的头顶就好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 薄荧就迷惑地蹙起了眉心,她怎么会那么想?   “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援的。”程遐低沉的声音沉静地响起,薄荧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几秒后才后知后觉地发觉:“……你在安慰我?”   “说点别的。”程遐说。   薄荧没想到程遐竟然愿意和她说话,她还以为程遐会让她闭嘴。   说点什么呢,薄荧忽然想起,她遇见程遐的时候,程遐正从厅外走进,所以他也是来参加钟娴宁影迷会的?但是从他厌恶的口吻来看,他应该不喜欢钟娴宁——   等等,薄荧忽然觉得捕捉到了什么,程遐厌恶她,程遐厌恶钟娴宁,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程遐说,“她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你认识钟娴宁吗?”薄荧问。   “认识。”   “她是你什么人?”   对面的程遐沉默半晌后,不快地说:“再换个话题。”   也许是非日常的环境给了薄荧非日常的勇气,薄荧反而闭上了嘴,她还偏不说了。   薄荧胡乱想着外界现在的情况,知道她遇到地震被埋了的目前只有梁平和程娟,边毓恐怕都以为她已经躺上扁舟台的床了吧。一想到梁平现在在大楼外面疯狂跳脚的样子,薄荧就不合时宜地有些想笑,要是自己出事了,梁平的年收入得锐减多少啊。   正在坍塌的大楼外暴跳如雷的梁平忽然打了个喷嚏。   “你是孤儿吧。”程遐忽然冷不丁地问。   薄荧本来松懈的精神因为这句问话而瞬间紧绷了起来,她骤然尖锐起来的目光朝程遐射去,试图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看清程遐此刻的表情。   “是。”薄荧说。   “你想找到亲生父母吗?”   程遐莫名其妙的问题让薄荧越发警惕,她选了一个不置可否的回答:“……随缘吧。”   尽管她已经尽力维持声音里的不偏不倚,但程遐或许还是听出了她的抗拒,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下来。   在没有参照物的黑暗里,时间仿佛静止了,薄荧数着秒数,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再醒过来时,眼前依然一片漆黑,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好像被世界遗弃了,无法言喻的恐惧忽然涌上薄荧心头,她低声喊了一句程遐的名字,声音带着微小的颤抖。   “嗯。”几步远的地方马上传来了程遐的声音。   确认自己不是孤身一人陷于黑暗后,薄荧吊起的心落回了胸口。   “现在什么时候了?”薄荧问。   “马上八点了。”程遐说。   薄荧这一觉竟然睡了四小时,她坐直了身体,感觉因疲惫而迟钝的思维又恢复了正常,她的求生欲燃了起来,心焦起了救援的到来。   没有事情可做,如果X在身边对她胡言乱语也能打发个时间,但是她在心里默念了几遍X的名字,这个不听话的幻想依旧没有出现。寂静空间里,只有程遐一人可以和她说话。   “你要睡会吗?”薄荧迂回试探程遐有没有说话的**:“一会来人了我叫你。”   “不了。”程遐的声音里透着某种隐忍,薄荧把它归结于被困在废墟下的心烦意乱,虽然她不知道程遐的来历,但既然敢和秦焱正面对抗,想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说不定这么一下午的时间过去,他的手里就溜走了好几千万。   程遐顿了顿,说道:“你不睡的话就说点什么吧。”   真是稀奇,从被困到现在,程遐这是第二次主动要求她和他聊天了。   总不至于是霸道总裁怕黑吧?   “你一直都这么冷静吗?”薄荧问。   薄荧觉得就算是有一天七窍流血的厉鬼站在程遐面前了,他也能皱起眉头,对厉鬼吐出冷冷一句:“让一让。”   半晌后,程遐才开口道:“……差不多吧。”   “为什么?”   薄荧似乎听到程遐轻轻笑了一声:“……你不是最应该清楚答案吗?”   “我?”薄荧疑惑地蹙起眉头。   “你不敢不微笑,我也不敢不冷静。”程遐的声音低了下来,“没人在乎你害不害怕的时候,你就只剩下冷静这一个选择。”   薄荧愣了愣,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说话。”程遐第三次催促道。   “……说什么?”薄荧压下复杂的心情。   “随便。”程遐的声音又冷了下来,似乎是在代替他那张隐没在黑暗里的脸指责薄荧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薄荧想了一会,实在想不出在这黑漆漆的空间里要和素来看她不顺眼的程遐说什么,想要打探他和钟娴宁的关系,想要知道他为什么看自己不顺眼,他又不乐意,又让她换话题,那她还能跟他说什么?   “我想不到。”薄荧老实说。   程遐那里几秒没说话,薄荧感觉他是被她的话噎住了。   “……算了,我睡一会。”半晌后,程遐说。   “你能把手机给我吗?我想看看时间……我的手机和包落在外面了。”薄荧连忙说。   几秒后,一个硬物被扔进薄荧怀中。   按亮屏幕的时候,薄荧感到一阵安心。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着现在是晚上八点三十,不知道外面的救援进行得怎么样了,幸好地震时程遐反应快,把她拉进了楼梯下的三角区域,两人都没有受伤,平平安安地被救出去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那些当时还留在座位上观看投影的人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地震刚停那会薄荧还时不时地听到几声呼救和哭泣,等她睡了四个小时后,废墟下的世界就彻底安静了。   虽然明知保存电量是明智之举,但薄荧一个人找不到寄托,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去点亮屏幕看个时间,附近的程遐已经睡着,薄荧中途还忍不住拿手机去照了他的脸,程遐的脸在屏幕幽光下有些惨白,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俊美,如果程遐也愿意去接受一个财经采访,那就没傅沛令那个“豪门贵公子”什么事了。   最重要的是,她也就能知道程遐到底是什么来历了。   薄荧打着光端详着他的脸,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他到底是像记忆中的谁。只是那么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她伸直了手也够不到。薄荧忽然觉得滑稽,程遐在透过她看某个人,如今她也在从他脸上寻找另一个人,她忽然觉得意兴索然,锁了手机不再看他了。   灯火明亮的安宁街上此刻一点也不安宁,应该说,整个中国此刻都很不安宁。上京市突如其来的七级地震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上京市倒塌的建筑数不胜数,安宁街上的这一栋坍塌建筑灾情算不上严重,但是牵扯的目光却是数一数二的。不仅是因为坍塌的废墟里埋了一个人气足以和元玉光比肩的女演员,还因为新生代的超人气流行天王此刻就站在废墟边来回走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心上人名字。   时守桐的衣服和脸上都沾着泥土和灰尘,苍白的脸上只有那双黝黑的眼睛还在炙热地燃着火光,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绕着这栋坍塌的建筑走了多久,他赖以谋生的声音已经沙哑,每一次张口都伴随着声带火辣辣的疼痛,但是为了在嘈杂混乱的大环境中把声音传递到不知被困在何处的薄荧那里,他还是强迫自己大声呼喊。   时守桐这几天一直在海外拍摄新专辑的MV,十六个小时的长途飞机回国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上京影视城给薄荧一个惊喜。   时守桐去到影视城后,才被边毓告知薄荧刚刚离开,他打电话给薄荧却没人接听,联系梁平后得知她去参加钟娴宁的影迷会了,他心急火燎地开着车赶来,看见的却是四层楼高的小楼在他眼前轰然坍塌的模样。   在专业的救援人员到来之前,是时守桐用手挖出了被掩埋的入口一角。专业的救援人员到来之后,他就被赶走了,许多人来劝他离开——他听不见。   他一遍一遍地绕着废墟呐喊,竖着耳朵倾听他无比渴望的那个声音,那个温柔的,柔软的,无可奈何的声音。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从家里匆匆赶来的伍蕙跑到面色铁青的梁平面前,梁平望着废墟没有说话,伍蕙又看向一旁的程娟,程娟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她对伍蕙摇了摇头,哑着声音说:“……还没找到。”   伍蕙神色不安地朝在各种探照灯下亮如白昼的废墟看去,片刻后,心神不宁地收回了视线,在转头的时候,她忽然在不远处看到了另一个面色铁青的人。   “……他怎么也来了?”伍蕙大吃一惊,脸上随即露出忧虑:“这……网上得传成什么样……”   程娟看了一眼正在和救援负责人说话,面色十分难看的傅沛令,再次摇了摇头。   “希望小荧没事……”伍蕙忧心忡忡地望向坍塌的建筑。 ☆、第209章   九点过的时候, 薄荧忽然听到钢筋乱石乱传来了乱糟糟的人声, 薄荧立即精神了过来, 朝外大喊:“这里有人!”   她喊了几声后, 少有的被好运眷顾, 外面的人听到了她的声音, 安慰她别担心, 救援马上就到。   “程遐!程遐!”她一时兴奋, 回头叫了两声后才发现自己的口误,马上就要从废墟下出去了, 他们也不再是平等的等待救援的可怜虫关系了, 她是没有后台的演员, 他是她的大老板,薄荧调整了语气, 放柔了声音重新喊道:“程总,您醒醒,救援来了!”   程遐没有应答,薄荧又叫了几声, 他也没有醒来。薄荧正觉得疑惑的时候, 一缕光线从外面透了进来,她条件反射地转过头看向透光进来的地方, 一个灰头土脸戴着安全帽的人正从搬开碎石块的洞里看她, 看见她的脸后,那个人惊喜地朝外喊道:“找到薄荧了!”   “你受伤了吗?能自由行动吗?”外面的救援人员对她问道。   “没有,这里还有一个人, 我们都没受伤。”薄荧说完后再次看向睡着的程遐,她伸手推了推程遐,他依旧眼皮紧闭,借着洞外的光线,薄荧忽然看见他的脸上满是细密的虚汗,脸和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程遐?!”薄荧意识到不对,猛地加大了音量,程遐的眼皮颤了颤,从雪青色的嘴唇里吐出四个字:“吵什么吵……”   “你怎么了?救援来了……你受伤了吗?”薄荧的目光在他身上紧张地扫视了一遍,除了衬衫被弄脏了以外,薄荧没在他身上看出什么异常:“你还能走吗?”   黑暗空间的打破让程遐重新变回那个不近人情的男人,他闭着眼,冷冰冰地说:“我还没死。”   没一会后,薄荧面前的碎石块被清理出一条足以让一人通过的通道,救援人员在外面冲她伸出手,“抓住我,慢慢出来,别怕!”   薄荧回头看向程遐:“程总先走吧。”   “别废话了,快走。”程遐终于睁开眼,薄荧看见那双疲惫异常的眼里竟然有着血丝。   薄荧这下肯定他是受了伤了——或许是内伤,她不敢耽搁,马上抓住起身抓住救援人员的手慢慢向外走去,尽量不触及周围的碎石,以免再次引起坍塌,她一边走,一边对前面的救援人员急切地说:“里面的人受伤了,请准备担架马上送他去医院!”   “严重吗?丧失行动能力没有?”救援人员马上转过头来,神情凝重地问道。   “……我不知道,应该还能自己移动。”薄荧有些愧疚,程遐受伤了,那也一定是在保护她的那一瞬间受的伤,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还丢下伤者自顾自地睡了四个小时……   “你放心吧,外面已经有救护车了,你们都会没事的!”救援人员回过头来对她打气:“对了,你的男朋友也在外面,他一直都在等你,你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薄荧愣了愣,时守桐?他不是在法国拍新专辑的MV吗?   薄荧刚刚走出废墟,眼睛还没看清周围的情况,就被一双颤抖的手臂给紧紧捁在了怀里,她闻到了微弱的柠檬香,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视线余光里薄荧看见被拦在外围的记者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拼命按着快门,而被允许进入救灾现场的电视台记者原本已经朝她递出了话筒,但是现在又放了下去。她听到四面传来的哭声和病痛的呻\\吟,到处都是崩溃绝望的脸,呐喊着亲人名字的遇难者家属匐在已经逝去的人身上,泪流满面,哭得喘不过去。薄荧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阵后怕,她的双腿发软,全靠时守桐紧紧抱着才依然站在地上。   薄荧看不见时守桐的脸,他极致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却随着他浑身的颤抖传了过来。   “我好怕……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时守桐往常清亮的声音干涩沙哑异常,薄荧听着耳中那些呼唤亲人的声音,立即猜到了时守桐声音沙哑的原因。   哑成这样,他要喊上多久?   薄荧心中酸涩,默默地抱紧了他。   救灾的负责人看了看身边面沉如铁的傅沛令,又看了看忘情抱在一起的薄荧和时守桐两人,一时拿不准这三人的关系。   今晚的救灾明钟集团出力许多,要不是傅沛令出面第一时间调来了不够的救灾物资和设备,今晚的救援进度不会这么快。做商人的不会无事献殷勤,赈灾是扩大集团知名度和国民好感的极佳时机,傅沛令作为明钟集团的总裁,理应去有更多报道空间的政府大楼外帮助救灾工作进行,这栋四层小楼,显然不是最佳的选择。   “你要多少设备,我给你多少设备,你要多少资金,我给你多少资金,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看见活的薄荧。”负责人想起他正在为救灾设备不齐而焦头烂额时,这个偌大集团的总裁大步拨开外围的人群,面色铁青地站到他面前,说出的那句话。   贵圈真乱啊。负责人在心里感叹,为免引火烧身,他对一旁沉着脸的傅沛令借口说还要组织工作,忙不迭地走了。   薄荧抬眼的时候看见了脸色奇差的傅沛令,他神色阴沉地站在不远处,像块坚硬的石头,一动不动。有那么一瞬,薄荧都以为他会走过来对她发疯了,然而下一秒,傅沛令就转过了那张可怕的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请让一让,有伤者出来了!医护人员呢?!抬担架来!”薄荧身后忽然响起了救援人员焦急的呼声。   薄荧回过神来,转过身看向废墟入口,正好看见救援人员扶着脸色惨白的程遐走了出来。照明的灯光打在他那张俊美工整的脸上,周围的空气有一瞬凝滞。   “快让让!”救援人员喊着,扶着程遐从清理出的通道里走过,薄荧吃惊地看见程遐竟然弓着背,连下巴都从来没有低过的人,此刻在众多无关紧要的人面前弓着背。和他狼狈的形象不同,他的神情依然是冰冷的、傲视群雄的,就好像薄荧只是路边的一粒灰尘一样,程遐目不斜视地穿过了她的身边。   等他走过薄荧身边后,薄荧知道了他弓着背的原因。他的衬衣背部被触目惊心的大片鲜血浸染,整个贴在血肉模糊的背上,薄荧忽然明白了在废墟下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和她不断说话的原因。   薄荧只是看着他惨不忍睹的后背,自己就产生了一阵痉挛的幻痛,那么真正受伤的人,又该有多痛苦。   “……你怎么了?”薄荧的手被握了一下,她回过神来,对上时守桐目光复杂的双眼,“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薄荧压下混乱的心情,对时守桐安抚地说。   一直自说自话直播了许久的电视台记者终于找到插话的时机,将话筒和摄像机一齐对准两人,薄荧刚刚从废墟里出来,没有精力说话,她应付了几句后,就任由时守桐把她带离了废墟入口。   程娟和伍惠奔了过来,看见安然无恙的薄荧,两人都有些眼泪哗哗。梁平沉着脸打量着她,像在确认她这个珍贵的商品有没有磕着碰着。   “受伤没有?”梁平问。   薄荧摇了摇头。   “先上车,我联系了私人医院。”   “我真的没受伤……”薄荧话没说完,时守桐就破天荒地和梁平达成了统一战线,不容置疑地说:“这要医生说了才算。”   不容置疑地,薄荧就被推上了她的保姆车。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剧情的车轮在飞快地前进[doge]   下章有个小新闻,再过几章有个中新闻,再过几章,大新闻。这些重要角色们纷纷要搞事情了。 ☆、第210章   梁平联系的私人医院是上京市一所以收费高昂, 出入皆权贵而闻名的中外合资医院, 薄荧被众人半强迫地推去做基础检查了, 一行人或站或坐地等着外面, 墙上壁挂的电视里正在报道今晚的地震情况, 上京市震级七级, 相隔不远的震源陵县高达八级, 整个县城几乎毁于一旦, 死伤者数不胜数。   “……此次救灾获得了各界人士的慷慨解囊,由逸博集团捐赠的价值三千万的救灾物资正在陆续运往陵县, 逸博集团董事长秦昭远已奔赴灾区亲自监督赈灾……”   除了时守桐在专心致志地等薄荧外, 梁平和程娟都在刷微博, 程娟已经替薄荧在个人微博上发了保平安的微博,在新微博下面, 除了一条接一条的“你没事就好”外,还有不少“和你一起出来的男人是谁?”、“傅沛令出现在现场是巧合吗?”之类的提问。   梁平头大如斗,立即吩咐水军上场,通过点赞等方式把其他评论顶起来, 压过那些八卦的评论。   傅沛令和程遐,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大牌,他敢让谁来给薄荧澄清?他敢替谁做主, 编造一个理由出来解释他们出现在那里的理由?   半个小时后, 薄荧做完检查从科室里走了出来。时守桐立马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都说了没有受伤了。”薄荧无奈地笑笑。   一行人离开医院,上了停在街边的白色保姆车, 在车上留守的伍蕙神色有些忧虑,明显有话要说,但是她看了眼一同上车的时守桐,忍住了。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薄荧坐好后就立即开始了解现状,她问的笼统,其他人还没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时,梁平已经开始为她梳理头绪:“地震震源在陵县,刚刚出来的新闻上说是八级地震,很严重,整座县城几乎都毁了。上京这里受损不大,倒塌的建筑只有十几栋——”他顿了一下,多余地加了一句:“你运气不好。”   时守桐的双手成拳,放在膝盖上,似乎还在后怕。   “才不是呢,连医生都说小荧运气好,那么危险的情况下,竟然连擦伤都没有。听说今晚的上京医院都已经被人挤爆了。”程娟转过头来为薄荧说话。   薄荧有些心虚。   “等艺人们开始捐款的时候,替我捐一个适中的数字吧。”薄荧说。   “知道了,你的手机。”梁平把做检查时从薄荧那里拿走的手机递给她。   薄荧拿到手机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手机不是和提包一起落在倒塌的大楼里了吗?她不安地按亮手机屏幕,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锁屏界面。   她好像忘记把程遐的手机还给他了。   锁屏界面上空无一物,没有一个未接来电,没有一条未读短信,而距离程遐的脸被直播出去已经快过去三个小时了……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发现程遐遇险的事实吗?   “没人在乎你害不害怕的时候,你就只剩下冷静这一个选择。”程遐的声音在薄荧心里回响起来。   薄荧垂下眼,默默地握紧了手机。   当晚时守桐留在了扁舟台,他的嗓子哑了,可以预见在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登台演唱了,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新专辑已经制作完毕,不会影响发售时间。薄荧在扁舟台内的超市里买了一袋冰糖梨,回公寓后就给他煮了起来,虽然熬糖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以薄荧拙劣的厨艺,她觉得还是守在厨房里看着熬更保险。   自打她从废墟下出来后,时守桐就像追着鸭妈妈跑的小鸭子,走哪儿跟哪儿,要不是薄荧强烈拒绝,他连薄荧上卫生间也想跟进来。因为不能开口说话了,所以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比平时更有存在感,在那双幽怨的眼睛注视下,薄荧不由升起一股虐待小可怜的罪恶感。   薄荧借了时守桐的手机给梁平打了电话:“我的手机和包都落在大楼里了,你看看能不能把那些证件找回来……找不到的话就算了,明天我去挂失电话卡,在那之前有什么事就联系时守桐。”   “他没有行程了?”梁平在电话那端问。   “嗓子哑了。”薄荧看了一眼在身后抱着她,恹恹地把头垂在她肩膀上的时守桐,“汤俊已经把行程推到一周后了,你给汤俊说说,让他别生时守桐的气。”   “他这次可是大出了风头,今晚那场演出,一晚不到就给他吸了一千多万的粉,史无前例啊。汤俊现在怕是乐得在被窝里打滚了吧,哪还顾得上和他生气,这买卖划算得很。”梁平阴阳怪气地说。   “你少说两句。”   薄荧已经见怪不怪梁平对时守桐的日常诋毁了,她压下声音,带有斥责的说。梁平在电话那面冷哼了一声。   挂断电话后,薄荧转过身,温柔地看着时守桐:“我已经没事了,不要再担心了。”   “……”时守桐摇了摇头,清澈而黑亮的眼睛里露着一抹哀伤,他重新抱住薄荧,好像连片刻的分离都不能忍受:“我……最近常有一种感受……”   时守桐沙哑粗粝的声音在薄荧耳边响起,她刚想让他不要勉强说话,时守桐接下来的话就打断了她的动作:“我总觉得……好像随时都要失去你了一样……这一次,我真的好怕……”   半晌后,薄荧的手抚上他的后背,像是安抚孩童似的轻拍着:“我在这里呢。”   时守桐沉默不语地将脸埋在她的脖颈上。   薄荧通过敞开的厨房门,看见走廊里壁挂的椭圆装饰镜里映着他们的身影,时守桐的侧脸茫然而哀伤,她的神色异样地平静,而在镜中照不到的对面,X抱臂靠墙,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做人类真累啊。”X说。   既爱,又不爱。既恨,又不恨。既想松手,又反而紧紧把他握在手中。   “是啊,做人真累。”薄荧在心中低声说。   薄荧原以为X会一如既往地劝她许愿,没想到她竟然说:“既然你明白世上没有完美的人,那么为什么不试着去原谅一次呢?”   薄荧愣了愣,不由看向X,片刻后,她垂下眼,什么都没说。   原谅吗?在她人生的二十二年里,她从来没有原谅过谁,不论是抛弃她的父母,还是带领同龄人孤立她的屈瑶梅,亦或是诱导孤立升级为欺凌的陈厚,她从来没有原谅过任何人。   可是璧无完璧,人无完人,既然她已经自知找到一份完美无缺的感情是不可能的事,那么为什么不试着去原谅一次?   薄荧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抱住时守桐。   薄荧回到卧室的时候,被她放在床头的手机正亮着屏幕,一个没有储存名字的陌生号码正在拨打这个电话。   薄荧直觉是程遐打来的电话,接起来后,她谨慎地没有发声,对面果然传出了程遐的声音:“你出来一下。”   薄荧走出卧室看了一下,时守桐正在浴室里洗澡,她拿着手机轻轻打开公寓房门,往外探头一望,程遐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低头像在想着什么,听闻开门声响后,程遐面无波澜地抬眸看向她。   薄荧把门虚掩上,走到程遐面前递出手机:“谢谢。”   程遐一言不发地拿过手机后就转身向他的房门走去,薄荧的目光定在他已经换上新衬衣的背上,想要问他伤怎么样了,最后又忍住,她刚要转头回房,一个沉重沙哑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喂。”薄荧心脏一跳,回过头来看见时守桐湿着头发站在自己的房门口,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程遐的背影,一双黝黑的眼睛像是地下深处的暗河,冰冷汹涌。   “你是谁?”时守桐慢慢从门槛上走了出来,在薄荧身边站定,他盯着停下脚步的程遐,依旧不看身旁的薄荧。   程遐转过身后,薄荧从时守桐越发难看的脸色上看出他认出了程遐就是晚上和她被困在一起的男人。   “回去我告诉你。”薄荧伸手去牵他的手,被他躲开了。   薄荧看着自己落在半空的手,愣了愣,抬头看向时守桐,程遐平静无波澜的目光从薄荧被躲开的手上转移到了时守桐的脸上。   “我是你的老板。”程遐好整以暇地看着时守桐:“大风演绎的总经理。”   “你们果然早就认识了。”时守桐粗粝沙哑的声音里按压着悲怒,他的声音像是在锯木头,说出的话是锯,而薄荧的心在他躲开自己手的那瞬间,成了木头。   “你们早就认识……晚上我看着你们从同一个地方被救出来……而他就住在你的隔壁……”时守桐的声音越来越快,按压的怒火也越来越明显:“今天一晚,你有很多机会和我解释……但是你什么都没有说。”   “……你们下午难不成是在影迷纪念会里谈工作吗?”他说得太用力,嗓子像生生撕裂一样,处处破音,他仇恨挑衅的目光转向程遐:“你不会告诉我,他也是钟娴宁的粉丝吧?”   “不是的。”薄荧连忙说,她刚要解释,程遐凉凉地开口了:“我可以走了吗?”   时守桐的脸上闪过一簇怒火,薄荧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大步走了过去一拳揍到了程遐脸上,薄荧脸色一白,看着时守桐揪起程遐的领口,再次挥拳——   “时守桐!”薄荧扑了过去,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他救了我——他还受着伤!”   时守桐的力气很大,但是薄荧也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她脸色惨白地挡在两人中间,终于推开了时守桐。程遐皱眉,用手指擦过裂开的嘴角,厌恶轻视的表情仿佛被野狗咬了一口。   时守桐踉跄无力地后退两步,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如同败北的斗犬一样,神色间混杂着狠厉和绝望。   “……我也受着伤啊。”他的声音又低又颤,像是在哭一样。   薄荧一愣,目光从他全身紧张地扫过,最后停在时守桐紧握在腿边的拳头上,鲜红的血液流过他蜷起的手指,在他脚下,冰冷光滑的浅金色地砖上印着星星点点的红色。   “你的手怎么了?”薄荧心里一紧,立即向他走去。   时守桐却摇晃着后退一步,步履踉跄地转身走了。   “阿桐!”薄荧叫着,追了上去。   时守桐猛地回过头来,如同一匹受伤的野狼那样,眼里充满抗拒和狠厉:“别过来……”   薄荧不由停下脚步。她看着时守桐消失在电梯里,不远处传来程遐的关门声,走廊里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寂静得如同坟墓。   X站在黑暗里看她,薄荧不想去看她同情的神色。   “你果然还是向我许愿比较好。”X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没有更新,大家认真上班~我也认真上班~~ ☆、第211章   陵县的地震牵动了全中国人的心, 但是在地震救援有条不紊的进入正轨后, 人们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之前被暂时忽略的一些事上。   比如说明钟集团的新任总裁傅沛令为什么会出现在一栋和自家完全没关系的建筑前监督救灾?和薄荧一同被救出的神秘美男子又是谁?三天两头就发狗粮的守荧二人为何自地震夜后就销声匿迹了?薄荧在震后第二天就重返了剧组,那么声带受损的时守桐又去哪儿了?为什么往常那些见了八卦就像见了鲜肉的豺狼的狗仔们这次完全没有动静?   谜题太多,答案太少,翘首以盼的围观群众等了快半个月, 才等到一则语焉不详的八卦爆料, 暗示神秘美男子和中国第一大集团逸博集团有很深的关系。   很深的关系?有多深?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什么都没说清楚的爆料, 也在半天后消失于茫茫网络。   狗仔去哪儿了?别的人杨泽重不知道,但是他自己, 最近搭上了一个贵人,今天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有意思, 有意思。”秦焱一边翻看杨泽给出的照片和文字资料, 一边颇为愉快地笑。   “我还以为他们是逢场作戏, 没想到两人那么早以前就有一腿了。”秦焱拿着两张照片轻笑,其中一张是低着头的薄荧从贝尔蒙多大酒店走出,另一张则是程遐从同一家大酒店走出,“你没拍到同框吗?”   “没有, 他们很谨慎,相隔两个小时才相继离开的。”杨泽重说。   “那就没用了,我需要的不是这种虱子一般的小绯闻。”秦焱说:“不过嘛,你的这些资料倒是有些用, 至少我知道程遐为什么会对薄荧另眼相看了。都是孤儿,都是没有背景的演员,都是委曲求全地讨好别人的性格——”   “和钟娴宁?”杨泽重立马联想到了秦焱话里的对象。   秦焱上一秒还笑得没个正经, 下一秒就朝杨泽重投去冷冷的一眼: “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瞎打探。”   杨泽重悻悻地坐正了身体。   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又不是不知道,虽说秦家对外给出的说法是钟娴宁不幸病逝,但钟娴宁实际是自杀死的,知道的人不多,杨泽重就是其中之一。他的狗仔精神让他很想调查一下里面包含的阴私,但是他还没疯,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他还是认得清的,在小命面前,他决定抛弃狗仔精神。   “你拍到的这些,先不要发布,等我的通知——”秦焱把桌上的东西都装了起来,放进了一个大信封里,然后抬眼看向杨泽重:“你确定还能拍到更重要的东西?”   “我敢用自己十年的娱记经验作保证,薄荧身上有大秘密,这个秘密,我差不多已经清楚了,只是口说无凭,我还在等一个拍下照片的时机。”   “这个秘密有多大?”   “大到足以让她万劫不复。”杨泽重意味深长地笑道。   “你不会让我等上两三年吧?”秦焱怀疑地看着杨泽重:“我可没那闲心。”   “秦总放心吧,不出三个月,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秦焱拿着大信封站了起来,“之后三个月的’赞助’,我会在明天之前打到你的卡上。”   “多谢秦总了。”杨泽重站了起来,满意地向秦焱伸出手。   秦焱漫不经心地和他握了握后,抬腿走向会馆外。   建筑外的太阳高挂,刺得人睁不开眼,秦焱站在屋檐下,偏要眯着眼去看那耀眼的光圈。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有机会把那个高高在上的太阳扯下了。   这都是你的功劳,薄荧。   秦焱轻笑一声,戴上墨镜走了出去。   自从那天以后,薄荧没有再见过时守桐。   虽说她在第二天就回了剧组,但如果是往常的话,时守桐嗓子哑了没有工作,一定会住到影视城来陪她拍摄,但是他没有。薄荧从一开始的每天两个电话到后来的两天一个电话,他都没有接过。   薄荧自认这次吵架错在她身上,她一直都是这样,遇事从不想着去坦白获得谅解,而是第一时间就懦弱地把可能会引起裂缝的东西给藏起来,然而欺骗是需要新的欺骗不断去掩饰的。   这样是不对的,薄荧知道。   但是假若她要将事情和时守桐和盘托出,又要怎么说呢?是说出一部分,“程遐虽然住在我的隔壁,但那只是偶然”,还是说出全部,“我们在几年前就认识,曾经阴差阳错在同一张床上度过一晚”?   前者就不是欺骗了吗?后者就不会引起争吵了吗?   ……薄荧知道自己是在狡辩。   归根结底,她不相信自己,不相信时守桐,也不相信两人之间的“爱情”。   她真的还有爱人的能力吗?   “……我现在去改,还来得及么?”薄荧躺在空无一人的保姆车里,望着车顶喃喃自语。   从《坏男人》到《她不在这里》,薄荧刚刚度过不眠不休的第三十个小时,她的肢体疲惫不堪,头脑却毫无睡意。   “你真的相信自己能改变吗?”X看着小圆桌上摆放的《她不在这里》剧本,不以为意地说。   “在你看过的一本书里,有一句话我一直记忆犹新。”X抬起头来,笑着看向薄荧:“‘也许我们并不希望改掉我们的弱点,也不希望变得更好,只是希望在我们的道路上受到怜悯和鼓励。’”   “人……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X再次总结道。   “……我真的很讨厌你。”薄荧闭上眼,低声说。   “说真话的人总是不被喜欢。”黑暗中,薄荧听见X低低的笑声:“没关系,我不用你喜欢我。”   保姆车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了,程娟在外小声喊道:“小荧,小荧,你醒着吗?”   薄荧从放平的座位上坐了起来,“醒着,你进来吧。”   “小荧,我打听到时守桐的行程了,今晚他要参加芭莎慈善夜的晚会,你要是想找他和好,今晚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啊!”程娟钻进保姆车,一屁股坐在薄荧对面,比当事人都要兴奋地说。   “芭莎慈善夜?我好像没有收到邀请。”薄荧蹙了蹙眉。   “邀请了的!不过梁哥给你回绝了——他没告诉你吗?”程娟说。   “他觉得这个行程不必要吧。”薄荧淡淡地说:“慈善夜几点开始?”   “八点。”程娟说。   薄荧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要想在慈善夜红毯开始的时间赶回上京,她现在就要立即动身。   “等我一下。”   薄荧打开车门,下了车。   一股热浪从车外袭来,薄荧找到正在给演员说戏的孟上秋,走了过去。   “孟导,我有事和您商量。”薄荧说。   孟上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右手朝那个被指导的演员摆了摆,对方一脸得救了的表情飞快跑了。   “今天我的戏份只有零星几个镜头了,能不能把剩下的镜头挪到明天再拍?”薄荧说。   “你有事?”孟上秋问,脸上看不出什么波动。   “今晚有一个慈善夜的行程。”   孟上秋看了她半晌,那目光和蛇的皮肤一样,凉凉的,令薄荧不由感到一阵不安。   “嗯,你去吧。”孟上秋说,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随着《她不在这里》的拍摄进度越来越接近结尾,孟上秋给薄荧的感觉也越来越可怕了,那是一种即将毁灭的平静的疯狂。   “谢谢。”薄荧低声说道,快步离开了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时守桐决定搞个中新闻。 ☆、第212章   四个小时后, 薄荧所坐的保姆车已经驶进了上京。在上京市外风驰电掣一路高速开来的保姆车在进了上京市后反而陷于了车海的沼泽, 一米一米地慢慢挪动着。   “没事的,小荧,我已经打听好了,时守桐的红毯顺序在靠后的位置, 八点半之前我们能赶到的。”程娟回过头来安慰她。   “没事。你不用急, 赶不上也没什么。”   薄荧反过来安慰她。   她骗得了别人, 却骗不了自己,薄荧再次取出镜子, 观察在车上匆匆化好的妆有没有问题。   镜子里的她化着时守桐喜欢的裸妆,穿着时守桐喜欢的秀美礼裙, 是她, 却又不是她。薄荧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希望时守桐能看在他喜欢的薄荧份上,对她心软。   假使湖面上飘荡着一截浮木,那么溺水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抓住吧。   不是大船,不是小舟, 如果只有浮木,那么浮木也好啊。   薄荧只能抓住这截浮木,她只能抓住这个人。   因为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她的世界只剩这一点阳光了。   拜托。   拜托。   不要留我一人在黑暗里。   四点三十三, 薄荧的保姆车开进了举办慈善晚会的大厦附近,在刷了脸之后,组办方的安保人员把薄荧的保姆车放进了外门。   大厦正门前铺着鲜红的红毯, 无数载着明星的保姆车按照出场顺序在大门前排成一条长龙,红毯两边围着数不清的记者,俏皮可爱的金薇玲正在摆POSE配合记者拍照,闪光灯的亮光让红毯亮如白昼。   程娟探着身子从前视玻璃里寻找时守桐的保姆车,“时守桐应该排在金薇玲后面,要不我给汤俊哥打个电话问问?”   “不用,别让汤俊惹时守桐生气了。”薄荧把车窗按下一条缝,仔细听着司仪的声音。   金薇玲之后,又有七八个艺人走过红毯。   “接下来这位虽然是新生代,但早已创下多项记录,你们一定知道我说的是谁,因为你们的手机里一定有他的歌!让我们欢迎红到发紫,红到爆炸的流行小天王——”   终于,薄荧听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   “时守桐!”   薄荧脸上跃起一抹微笑,她打开车门,提着裙摆下车朝红毯起点走去。   她已经一眼看见了人群中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他面色冷冷,眉眼凌厉,那抹少年的青涩正在从他脸上褪去,让他板着脸的时候越发令人生畏。但是薄荧不怕,她看见时守桐,想起的永远是他在阳光下仿佛在发光的笑容。   时守桐以为是自己摘下了星星。   却不知是蜘蛛的蛛网先一步拥抱了他。   从第一次在谢静嫣的办公室外看见他时,从他对她露出笑容的那一刻起,薄荧就决定抓住那抹盛在梨涡里的阳光。   时守桐让她想起白手套。   那只对他人总是冷漠,却会用身体轻轻摩挲她裤脚的白脚黑猫。   白手套在它的世界里最喜欢薄荧。   时守桐在他的世界里,最喜欢薄荧。   每次时守桐看着她,眼里那份全神贯注的认真和爱意都会满得像要随时溢出来。   他是如此喜欢薄荧,薄荧是如此喜欢那么喜欢薄荧的他。   就算是假的也好,让她抓住这抹假的阳光在黑暗里活下去吧。   薄荧扬起笑脸,加快脚步朝人群簇拥中的时守桐走去。   “看看时守桐身边是谁?这可真是令人惊喜——欢迎时守桐——还有我们的超人气偶像安安!”司仪的声音让薄荧的脚步停在原地。   她看着笑意盈盈站在时守桐身边的安安,觉得身上的温度被什么阴冷的东西慢慢吸走了。   她站在聚光灯外,忽然觉得发冷。   “那是薄荧!薄荧来了!”   红毯边的一个记者忽然发现了不远处的薄荧,猛地大叫起来,先是一个闪光灯打在薄荧身上,接着就连成了一片。   这些记者都知道安安的正牌男友白泽和远赴日本拍摄杂志封面了,而时守桐的正牌女友薄荧又忙着拍戏,那么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走个红毯也不是什么好惊奇的事,毕竟两人合作过《LL》,遇上篮球赛季的时候安安还会时不时在微博上@时守桐一下,看得出两人私底下也是朋友。   不是大新闻,这是建立在双方的男女朋友都知情且同意的情况下。   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薄荧单独出现在了会场!时守桐却和安安搭档走红毯!   这可是大新闻啊!记者和狗仔们疯狂地对着不同方向的三人狂杀菲林,还管什么慈善晚会,拍完这一条就回去写稿!接下来除非是有人气艺人在红毯上裸奔,否则谁也阻挡不了这三人登上今晚和明天的新闻头条了!   时守桐在听到记者的第一声呼喊时就停下脚步朝她看了过来。   听到她出现在现场,时守桐的心里除了惊诧外,还有一股慌乱,但是那股慌乱不过一霎就被镇压了下去。   他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遥望着薄荧,眼里再没有其他人。   她穿着刺绣的乳白色长裙,一头乌发被蛇形的金色发箍拢在耳后,露出白皙的耳垂和毫无瑕疵的美丽脸庞,在那张让人忘了言语的脸前,花朵太俗,月亮太木,她的眼睫轻轻一眨,就让世间所有失了颜色。   时守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要将她的任何一抹表情变化都收入眼中。   她嫉妒吗?   她受伤吗?   她有没有感受到被欺骗的痛苦?有没有感受到被背叛的愤怒?   有没有一分一毫,感受到他当日所受的仿佛世界覆灭一般的绝望?   只要有那么一丝表现在她脸上,时守桐都会毫不犹豫地丢下安安大步朝她走去。他只是想让薄荧也感受,那天他踉跄着走出扁舟台时,仿佛被无数恶鬼抓挠、撕咬、咀嚼心脏的那股疼痛。   他等待着,等待着,在漫长到仿佛时间停止的那么两三秒内,他看见薄荧慢慢扬起了微笑。   保姆车内等着出场的林淮看着窗外不远处的两人,深深皱起了眉。   他伸出手,拉开了保姆车的车门。   “哎呀,这难道是要三人一起走红毯吗?让我们掌声有请薄——”   司仪的声音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忽然中断了。   “久等了。”一个低沉冷漠的声音在薄荧身边响起,薄荧抬起头,看见了一张按理来说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脸。   程遐下巴微抬,神色平静,那张不输任何模特演员的脸上露着一如既往,睥睨众生的冷漠。他穿着一套量身剪裁的定制西服,勾勒出宽肩窄腰和两条颀长笔直的双腿,在异样的寂静和众目睽睽之中,他平静自若地解开双排扣西装上的第一颗扣子,朝薄荧勾起了手臂:“走?”   也许是几秒,也许一秒不到,薄荧伸出了手,抓住了这块浮木——   “好。”   “这……程总不是素来不在媒体面前曝光的吗?”几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相隔不远的一栋建筑下,神色各异地看着处于闪光灯中心的程遐。   “我请他压轴走红毯都被拒绝了……这又是闹哪一出?”主办了这次慈善晚会的扶贫基金会会长面露疑惑。   “算了,看来人家也不需要我们来接了,还是先回会场吧。”《时尚芭莎》的主编摇了摇头。   即使没有肢体接触,安安也能感觉到时守桐身上那股紧绷的气势。   她原本想借着这次机会和时守桐关系更进一步,顺便再刷个头条,结果薄荧出现了,凭着她对时守桐的了解,她毫不怀疑时守桐会撇下她走向薄荧,虽然不甘心,虽然愤恨,但是她也只能忍着吃到狗屎的心情走个三人红毯。   至少刷到一个头条,安安想,顺便还能看个薄荧失魂落魄的表情,就算只有一秒钟,那也是好的。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薄荧不仅没有失魂落魄,她还笑了!笑?她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她难道是在嘲笑自己吗?!最可恶的是,安安还没看够薄荧孤独一人站在外面的惨样呢,一个让她险些失了理智的人就出现在了薄荧身边,还对她勾起了手臂!   那可是程遐!秦焱的哥哥程遐!逸博集团董事长秦昭远的长子——程遐!   安安嫉妒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旁边的时守桐动了动,安安想也不想地挽住时守桐,如同铁钳一样紧紧箍在他的手臂上。   “难道你想输给那个男人吗?!”安安保持微笑,却用恶狠狠的声音低声说道。   时守桐顿住脚步,安安暗暗用力,将他拉向了红毯。   “接下来有请主演了众多脍炙人口的影视作品、拥有非同凡响人气的国民小仙女和他的男伴——逸博集团执行总裁——程遐!”   薄荧脚步一顿,抬头往身边看去,对方目不斜视,神色平静到仿佛刚刚司仪念的不是他的名字。   旁观了一切的其他人是什么心情?   悲痛欲绝。   因为菲林没带够。   红毯两边的记者觉得自己从没这么繁忙过,他们慌慌忙忙地刚拍几张前面的时守桐和安安,就又忙不迭地转头去拍落后数十步走上红毯的程遐和薄荧,一边痛心疾首自己今天怎么没带个几十卷出来,一边又痛并快乐着拼命按着快门。   足以翻来覆去写上一年的年度大戏啊,现在就算是薛洋安出来裸奔,也撼动不了这年度大戏霸占头条的未来了。 ☆、第213章   “我真是看错时守桐了!”程娟在保姆车里气得直锤方向盘。   程娟放在一旁手机座里的手机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 拿起来一看发现亮着梁平的名字, 瞬间她就蔫了下去。   “哈哈, 梁哥……?”   梁平的怒吼差点没把程娟耳膜震破, 她苦着脸把手机拿远, 可怜兮兮地说:“梁哥……我错了……”   “你现在知道错了?!你看看现在网络上, 全炸翻天了!慈善夜的直播网页都被你们挤跨了!”梁平怒气冲冲地说。   “这也不是我们的错啊, 明明是时守桐……”程娟想辩解,梁平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你闭嘴!现在给我老老实实为你惹出来的事擦屁股吧!”   梁平命令了几句后, 啪地挂断了电话。   程娟撇撇嘴, 按照梁平所说的打开了微博, 用她自己的个人账号发了一条新微博:   “呵呵,你把我们小荧当什么了, 小荧在连续三十小时的拍摄后又巴巴地坐了四个小时长途回上京,图什么?不就是想要陪你走红毯,结果呢?要不是遇见了朋友,我们小荧就成了今晚最大的笑话!敬告某些女人, 白泽和喜欢戴绿色高礼帽我管不着, 你想给我们小荧加冕,不好意思, 我们小荧不约!”   她看着这条新微博下开始慢慢增加的评论数和转发量, 默默计算着时间,等到过了二十分钟后,程娟在八卦小组和兔区转了一圈。   都截图了吧?都保存了吧?   发现已经有人开楼贴出她的微博截图后, 她回到微博,满意地删除了刚刚发的微博。   走完红毯后,薄荧松开了程遐的手臂:“……谢谢。”   程遐面无波澜地看着她:“你最好不要让我帮太多忙,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你欠得多了,总有一天要拿东西来还。”   他理了理领结,留下薄荧一人站在玄关处,独自走进了晚会大厅。   薄荧转身走进一旁的紧急通道,给程娟打了个电话让她来地下停车场接人后,一步未停地走下了步行楼梯。   另一边,程遐走进宴会大厅后,立即就被来势不善的时守桐堵住了。   “她在哪儿?”时守桐盯着程遐身后。   程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走了。”   时守桐刚要冲出大厅,程遐在他身后说道:“如果你不知道怎么保护,就趁早放手。”   时守桐猛地停下脚步,脸色阴沉地转过身来: “……你什么意思?”   “酒量尚且有大有小,更不要说人心对伤害的承受能力。”面对时守桐神色里危险的怒意,程遐那双冷峻的眼睛没有丝毫变化,他看着时守桐,声音一如既往的从容冷漠:“因为生长环境的不同,有的人养成了健康强健的心灵,有的人却养成了单薄孱弱的心灵,在你眼中不算什么的一击,落在单薄孱弱的心灵上却有可能会成为致命一击。”   “如果你秉着这样‘有借有还’的态度继续下去,”程遐看着他:“你会亲手杀死她。”   “你以为自己是谁?!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不需要外人在旁边指手画脚!”时守桐额头的青筋迸露,他紧握着拳头,目露凶光,仿佛一只随时会暴起攻击的野狼。   程遐没有说话,仿佛是认为他不再值得他说话,程遐冷漠的眼神从他脸上移走,转身走向了厅内。   薄荧坐上保姆车时,时守桐正正从步行楼梯里冲出。   “熄火。”薄荧命令道。   程娟忙取了车钥匙。保姆车静静地呆在车海里,伪装一辆平凡无奇的无人车辆。   薄荧隔着一层灰黑色的贴膜静静看着时守桐疯了似的在停车场车道里奔走四顾,她的心情也像这灰黑色的视野一样,缓慢、粘稠、平静。   她和时守桐之间的那种脆弱的联系,在一开始裂出丝丝细纹后,终于在今天彻底断裂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懦弱呢?   因为她的每一次勇敢,最后得到的都是伤害。   小白鼠如果在进食的时候每次都遭受电击,那么即使把它放进粮仓,它也会饿死在粮食上面。   薄荧就是那只被困在牢笼里,时不时被命运电击一下的白鼠。   薄荧以为会受到梁平的斥责,毕竟这场风波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从前因为CP粉而凝聚起来的人气,很有可能在分手后如同手捧的流沙,一个眨眼就从指缝里尽数流走。   然而梁平来到扁舟台的时候,不仅脸色和缓,甚至还给她带了日料外卖。   “我猜你没吃晚饭?”梁平坐到了沙发上,把日料盒子放到了茶几上。   薄荧拿着盒子去厨房,把吃食腾出来装在了干净的碗碟里,再用托盘带出。   她坐到了梁平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递了一套碗筷给他:“现在舆论是什么情况?”   “有说你攀高枝甩了时守桐的,有说时守桐先出轨的……不管怎么样,那个安安已经被打成第三者了,你去她的微博下看看应该会心情好一点。”梁平幸灾乐祸地说:“她把评论都关了,没办法呀,下面全是谩骂。”   “今天晚上还有一个叫熊凯的独立狗仔忽然爆料安安被Q姓富二代包养了两年,证据确凿,安安这回翻不了身了,从玉女变**,不知道她现在心情如何。”梁平说。他审视地看着薄荧,“这料是你放的?”   “你有意见?”薄荧抬眸静静看着他。   “不,我只是在吃惊你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人才。”梁平夹起一块寿司,嚼了几下就吞入了腹中:“什么双龙戏珠、仙女插花……这些词在网上已经变成热词了,从今往后安安只要被人提起,那都是和性经大典联系在一起的。”   薄荧夹起一块玉子寿司,机械地咀嚼着。   “你是打算和时守桐分手了?”梁平问。   薄荧没说话。   “我就当你默认了。公关的事我会处理的,你不用担心。”梁平说。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梁平一直看着她木然地进食,半晌后忽然说道:“程遐就是钟娴宁的儿子。”   薄荧进食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来,手中的筷子不知不觉放下了。   “……为什么告诉我?”薄荧问。   梁平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你总会知道的。”   “他为什么不姓秦?”   “十二岁之前都是姓秦的,为什么改姓……你得去问本人了。”梁平说:“钟娴宁的原名是程娴宁,钟娴宁只是艺名。”   薄荧没说话了。   “你的两部戏下个月都能杀青,拍完了我给你放半个月的假。”梁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别想太多,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我不难过。”薄荧说。   梁平已经走到了门口,这时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希望你也骗得了自己。”   梁平走后,薄荧打开了微博。刚刚才因为地震而爆炸过一次的网络,因为这次慈善夜红毯的关系,又一次流量爆炸了。   “果然男人劈不劈腿和对象的颜值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微笑]”   “某宇宙第一美的粉丝别急着往别人身上盖劈腿的帽子,地震那时候宇宙第一美可是和今天同她一起走红毯的总裁先生在一起啊,洗地之前不如先帮你们偶像找个合适的遮羞布?”   “在全国人民的眼前给时守桐戴了顶绿帽子,现在还好意思大言不惭地说时守桐劈腿,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时守桐那么爱你!你怎么能伤害他?!坏女人你去死吧![匕首]”   “时守桐的粉丝都活在上世纪吧?[微笑]发言之前不知道先搜索一下吗?程遐的真身都被万能的八卦er扒出来了,要是地震那天他出现在影迷会不合适,那全天下就没人会合适了。”   “什么?我只是一个小时没上网啊![二哈]谁来告诉我程遐的真身是什么?不就是逸博集团的总裁吗?还有比这更吓人的身份吗?”   “科科,落下课程的吃瓜群众请去搜’秦遐’,保管惊呆你。”   薄荧进入自己的微博主页,底下的留言一半是“相信你”、“支持你”,一半是“贱女人”、“去死吧”。   薄荧下拉的动作因为一条评论停了下来,在数不清的谩骂和鼓励中,唯有这条失望的留言刺破了她的防御,□□她的胸腔。   “不管谁对谁错,守荧恋最终破灭了,我还记得时守桐在雨中深情告白的场景,也记得薄荧特意召开记者招待会,一脸自豪地说时守桐是自己的理想型的画面,他们的甜蜜点滴我如数家珍、历历在目,这两人却已经忘了。”   一滴水珠打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屏幕上的文字。   薄荧握紧了手机,在沙发上蜷起双腿,慢慢抱紧了自己。她的脸埋在膝盖上,谁也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薄荧平静得如同一尊雕像,然而X知道,她的心脏已经被浸泡在了无尽的泪水中。薄荧已经长大了,她不会再动不动就流泪,那个曾被她嘲笑为眼泪包的人类幼崽,已经成长为将所有情绪都内敛地藏了起来,不动声色的大人。   如果这时蛊惑她许愿,或许她会被迷惑吧,X想。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别哭了,我快被你吵死了。”   久到她都以为薄荧会无视她到底的时候,薄荧冷冷地说:“我没有哭。”   “你的心里,”X双手抱在头后,往沙发上靠去,她身上繁琐的饰物们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很吵。”   “我不会再去喜欢别人了。”薄荧抱着双膝,抬起头来,水光盈盈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空无一物的地面。   “哦。”X拿起左手,摩挲着食指和拇指,观赏着自己黑色的指甲。   “我努力地去对别人好,却总也做不好。”薄荧呆呆地说:“没有人教过我,应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二十二年了……没有人教过我应该怎么去爱人。”她仿佛很冷似的,神情恍惚地收紧了抱在双膝上的手,“我生身父母的爱是不负责任的冲动,孟上秋的爱是偏执和极端,戚容的爱是盲从,傅沛令的爱是占有欲,时守桐的爱是自我幻想……到底什么样的爱是正确的呢?我不知道,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试,但是最后总会使我受伤,使对方受伤……”   “X……”她茫然地望着虚空,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弱:“我只是想要被爱,为什么会这么难?”   X沉默地望着自己的手。 ☆、第214章   第二天, 薄荧回到《坏男人》剧组的时候, 发现组内气氛很不寻常, 无论是谁从她身边走过, 都低垂双眼避免和她实现对视, 一开始薄荧以为这只是他们因为昨晚慈善夜的事而不知如何和她相处, 直到她看见了安坐在边毓不远处, 被众星捧月的傅沛令, 才明白了剧组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氛从何而来。   薄荧不知道傅沛令打的什么主意,但显然, 来者不善。   薄荧换好装束后, 尽量无视傅沛令的存在开始了第一场拍摄, 随着拍摄时间的增长,她对陆咏茜的了解越来越深, 入戏也越来越快,有的时候,她感觉陆咏茜就在她的体内,代替了她控制这副躯壳, 在镜头下表现出关于陆咏茜的一切。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体型日益臃肿的陆咏茜望着成熟俊雅的季宏绍, 恍惚喃喃道。   季宏绍捧起她的脸,那张水肿又精神恍惚的脸上已然不复美丽, 但是他却觉得眼前这张只属于他的脸比从前更加令他动情。   “因为我爱你啊。”季宏绍深情地注视着她黝黑的眼眸, 声音低沉迷离,胜过最令人沉沦的毒品:“因为我比世上任何人都爱你啊。”   “我已经不是那个千金大小姐了……我没有家了……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抛弃我了……”陆咏茜忽然在他怀里挣扎起来,眼泪一涌而出, 被小山般丑陋的肥肉阻拦,蜿蜒着流过她的脸庞:“就连我自己,都放弃我自己了……”   季宏绍抱紧她挣扎的身体,亲吻她流泪的面颊:“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抛弃了你,你还有我……你还有我,我永远都在你身边。”   “人们如今都叫我季爷,但他们不知道季爷也是从下三滥的混混爬上来的,季爷也曾挨过追杀、和乞丐抢过桥洞……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是你让陆总收留了我,既然你都不曾嫌弃那个一无所有的小混混,我又怎么会嫌弃如今的你呢?更何况,在我眼里,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美丽善良……”季宏绍亲吻着怀中渐渐停止挣扎,因啜泣而颤抖不已的陆咏茜:“陆小姐,你记住,世上有一个叫季宏绍的人,永远为你生……为你死,世上所有人都可能离开你,他绝不可能。”   “这一生……这一世,他都决心要和你纠缠在一起。”   薄荧泪眼朦胧地正要说出台词,一个冰冷突兀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拍摄:“卡。”   所有人都朝傅沛令看了过去。   傅沛令双腿交叠在一起,左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右手拿着手机在膝盖上缓缓转动,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薄荧,冷冷地说:“女主演发挥不好,重拍。”   薄荧朝边毓看去,对方避开了她的视线。   薄荧竟然笑了出来,她擦干眼泪,笑道:“好。”   第二遍。   “卡,女主演太僵硬。”   第四遍。   “卡,既然女主演一直不过,那就单独拍女主演的画面。彭峰先下场休息。”   第六遍。   “你就是靠这样的演技在圈子里生存下来的吗?”   第八遍。   “这不是在拍偶像剧,再来。”   到后来,傅沛令都不屑去寻找借口了,他用一个卡字,让薄荧一直演到第三十五遍。   终于,他先忍不下去,傅沛令从导演椅上站了起来,对逆来顺受的薄荧怒声说道:“你跟我过来!”   薄荧微笑着看着他,眼中不知是她自己的泪还是陆咏茜的泪,傅沛令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痛苦,她宁愿忍受羞辱,也不愿向他低头的事实像一只无情的野兽,蚕食了他的灵魂。   “傅总不满意,我还可以再演。”薄荧微笑道。   “你跟我过来!”傅沛令再次重申,这次声音里已经带了难以掩饰的愤怒。   薄荧接过程娟递来的纸巾,擦掉了眼中的泪,对担忧不安的程娟摇了摇头,抬脚走向了傅沛令。   傅沛令把薄荧带到了离拍摄中心有一段距离的空地上,他转过身看着薄荧:“你和程遐是怎么回事?”   “这和傅总没有关系吧。”薄荧漫不经心地看着地面。   “和我没有关系?那么和谁有关系?程遐吗?薄荧,你从前就是这样……”傅沛令冷冷地笑了,难言的愤怒和痛苦在他的胸腔里左冲右撞,将他折磨得奄奄一息,他在说出那些伤人的话语时,那些伤人的话语也同样将他割得鲜血淋漓:“你也是像从前接近我一样,去接近程遐的吗?是不是你也告诉他,他是你最好、唯一的朋友?”   “随你怎么想。”薄荧低声说,转身朝拍摄场地走去。   “薄荧!”傅沛令低声怒吼,拉住薄荧的手腕:“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我想要的……谁也给不了我。”薄荧垂下眼,用宛若自言自语的音量说道。她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头也不回地朝担忧地站在外围观望他俩的程娟走去。   再美好的感情也经不起日常的锤炼,那么非日常的呢?那些站在舞台外的阴影里,远远地喜欢她的影迷粉丝们呢?   如果一开始就不曾接近,他们的眼里也就只有近乎完美的自己。   只有留在天上的,才叫仙女。   只有不曾得到的,才会一直美好如初。   从那天起,傅沛令三天两头就来片场找薄荧的茬,给本就疲惫不堪的薄荧身上再加重压,因为傅沛令的缘故,本来就快杀青的电影,生生拖慢了半个月进度。   半个月后,《坏男人》的拍摄进入了最后一幕,拍摄场景是法庭,这一天傅沛令没来片场,所有人都卵足了劲,希望借此机会赶快拍完。   “a!”在最后确认了一遍准备工作无误后,边毓喊道。   彭峰饰演的男主角季宏绍被两名狱警一左一右禁锢着走了出来,他抬起目光在旁听席上扫了几遍,没有见到那抹期待的身影,他的脸上既有意料之中的释然,也有希望落空的失望。   季宏绍被动地站到了审判庭中央的被告席前,身前是几名穿着白衬衫的记者,两名狱警一左一右桎梏着他的手臂,上百名普通民众站在旁听席上,一齐见证着香港一代黑帮大佬的陨落。   “被告人季宏绍,犯走私武器、弹药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绑架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并处罚金十万元;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个月……”   审判长冰冷的声音伴随着咔嚓咔嚓响个不停的快门声响彻在宽阔的大厅里。在念诵判决的时候,季宏绍面无表情。   “现判决如下:被告人季宏绍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五个记者站在季宏绍的正前方狂拍着这位大佬被宣判死刑的表情,他们想要一张或悲痛或癫狂的特写好登上当晚头条,但是他们失望了,季宏绍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珠黑沉沉地,像是最深的夜,也像是大火肆意烧尽后的灰烬,有的只是死寂。   审判长宣读完判决后,两名警察羁押着季宏绍退庭,季宏绍顺从地转过身,跟着他们往出口走去,他走了两步,抬起的视线在触到站在旁听席出口前的女人时,那双眼睛里盛满的灰烬,忽然被一根看不见的钩子勾了一下,炽热的火苗瞬间从灰烬底部窜出,来势汹汹地燃遍他整个人。   “陆小姐。”他低语出声。   片场安静得落针可闻,彭峰的表演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震,但是随即,他们更加期待地看向薄荧,薄荧在剧组里飞速进步的演技大家都看在心里,这次她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呢?   2号机按照拍摄计划向薄荧推进,她已经取下了那些硅胶仿真皮肤,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不堪,仿佛一张随时都会被风吹走的纸片,那披散在面颊和双肩上的黑发凌乱而濡湿,白色雪纺衫的肩头也是濡湿的,看着她,所有人都会恍然大悟,啊,外面下雨了吧。   那一定是场悲凉而孤独的雨,就像是女人第一眼给人的感觉一样,这股悲凉感甚至压过了她的靡颜腻理,成为了人们最先感受到的东西。   边毓目不转睛地看着监视器里的薄荧,心里感到一阵惊喜。剧本里陆咏茜的衣服是没有湿的,自然也没有外界下雨的描写,薄荧自作主张加上这处细节,完全是神来之笔。   女人苍白的面容上露着一股诡异的平静,和季宏绍脸上死灰般没有威胁的平静比较起来,她的平静宛若一座喷发前颤抖的活火山,谁都能看出那平静下翻涌的岩浆。   所有人都注视着薄荧,而薄荧饰演的陆咏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场中央的季宏绍。她苍白的嘴唇在喧宾夺主地颤动,嘴角几次都要扬起了,旋即却又被某种看不见的重物拉下。   在几次反复中,下一秒,仿佛有千钧重的嘴角终于完全提了起来,这是一个机械牵动嘴角,干硬僵硬的笑,她似乎想竭力表现自己的快慰,所以努力笑着,但是谁都能看到她撕裂胸膛似的痛苦在薄薄的面皮下左冲右撞。   眼前的人是害得她人生毁灭的罪魁祸首,他背叛她的父亲,使得陆父一夜之间背上亿万巨债,被迫逃亡海外,他引诱她的母亲染上毒瘾,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成为寄生在她身上的一只吸血虫,他陷害于她,让她背着剽窃的罪名从大学退学,他投毒于她,让她因为日益臃肿的身材而不愿出门,自愿沦为他笼中一只丑陋的鸟雀。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季宏绍让她从娉娉婷婷的陆咏茜变为浮肿丑陋的陆咏茜,失去一切的陆咏茜,人人厌恶的陆咏茜。   这场恶毒的、炽烈的、引人**而不自知的爱情之火,用了八年时间预谋,换得三个月的尽情燃烧。   季宏绍看着陆咏茜,“陆小姐,你来看我了。”他说,黑亮的眼睛微微弯起。   他再次朝陆咏茜走了一步,走到了法庭的扶栏前,没有人敢制止这个曾经的黑道大佬,即使他今日已经被判死刑,但是他留下的势力还活着,没有人会为了这几分钟时间担上事后被黑道报复的危险。   “陆小姐,你别哭,我不怪你。”他带着微微的笑意说道:“我也对你做了许多坏事,如今拿命来抵,能不能平?”   陆咏茜脸上的那股古怪笑容消失了,她轻轻地说,“你欠我的,永远都还不了。”她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圆珠滚盘,轻盈清脆,落在冰冷的空气中。她神情木然,眼底沉积着破碎的灵魂。   “季宏绍,你是天底下最坏的男人。”陆咏茜说完,转身朝出口走去。   “陆小姐,外面下雨了,记得打伞。”季宏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陆咏茜头也不回,季宏绍看不见背对着他的陆咏茜绷紧了面皮,把堵塞在紧咬的牙齿后的呜咽硬生生咽了下去,她面无表情地大步朝前走去,眼泪大颗大颗地离开了眼睛,快速地冲过脸颊。   季宏绍看着身姿笔直的陆咏茜消失在了眼前,他低下头,又恢复了那死灰般沉寂的眼神,顺从地在狱警的推搡中走了。   “CUT!”边毓满意地喊道,随着他的出声,周围众人才从那种玄妙的气氛中回过神来,这两人的情绪感染力太可怕,就连他们这些旁观的工作人员都被不由自主地带了进去,他们毫不怀疑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人会在影片上映后的权威电影节上捧回一个最佳男主角或女主角奖项。   程娟小跑着过来,一脸高兴地递了瓶矿泉水给她:“太好了,小荧!这部戏终于杀青了,以后你不用再两边跑了!”   过了片刻后,薄荧脸上那股属于陆咏茜的悲怮才渐渐褪去,她接过程娟递来的水,小口抿了几口后就再也喝不下去了,情绪的激烈起伏让她疲惫不已。   “小荧,晚上的杀青宴你要去吗?”程娟问。   薄荧摇了摇头:“替我和边导说一声,我还要赶去另一个片场,抱歉了。”   “行,那你先回车上休息吧,我去和边导说。”程娟说着,朝一旁被众人包围着的边毓跑去。   薄荧正要朝保姆车走去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她转过头来,看见彭峰微笑着看着她。   “你刚刚演得很不错,我完全被你带入那个情景了。”   “谢谢。”薄荧谦虚地回应:“你才是那个表现最出色的,我差点就被你压戏了。”   彭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个……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如果你不忙的话?”   薄荧略微吃惊地看向他的眼睛,她从中看到了一丝隐藏在黑色眼眸中的期待,她顿了顿,笑道:“抱歉,我还要赶去另一个剧组。”   “是吗。”彭峰脸上闪过一抹失望:“……那我就不耽误你了。”   薄荧和他道了再见后,抬脚朝保姆车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有两件事说一下,一是关于更新,二是关于本章的戏中戏   +————————————————————————————————————   关于更新:匹萨换新岗位了,新岗位工作多、要加班,还TM(电脑屏幕)对着大门口(先汪汪大哭一百遍),今后的更新时间不会日更了(理想更新情况是隔日更),迷人病预计完结的时间会推后,新坑的开更时间也会推后(我打算先存稿到一半才正式开更,因为现在的工作恐怕没法满足连载读者稳定更新的需求)大家可以每两天来逛一次,如果早上六点以后没有更新,那这一天就没有更新了。可以养肥,但是请不要留言告诉我,因为养肥的读者一般就是在说“我弃文了”,所以匹萨还是会有点受伤。尽量隔日更,还是那句话,早上六点以后没有更新, 那就是没有更新。   PPPPPS:星期一不用来看,铁定没有更新。   ————————————————————————————————————————   关于戏中戏:   由于最初的那段戏中戏隔了一段时间,我复制过来,给忘记了的读者看   开机后的第一场戏拍什么、谁来拍,都是一件有门道的事,通常统筹会安排演技派来做这个“开门红”,争取一次即过,象征一个好兆头,就像是《地狱与玫瑰》中,孟上秋选了演技派的陈冕和老戏骨古妍霭来做开场演员一样,边毓选为开场演员的是彭峰和薄荧,也算是对他们的信任。   《坏男人》的故事背景是香港连锁麻将馆大亨陆启明因经营不善欠下巨额欠款,抛下女儿和妻子,只带了婚外所生的四岁儿子仓皇逃往海外。陆启明的妻子姜茵受此打击病倒,留女儿陆咏茜一人面对眼前的乱摊子。边毓选做开场的就是电影中的第二幕,前来替债主讨债的流氓混混找上门来,威逼姜茵马上搬出已经不属于她的陆家,还要带走陆咏茜出卖身体挣钱还债,危急时刻,陆启明手下的得力干将季宏绍赶了过来英雄救美,收留了无处可去的陆咏茜和姜茵。   以上。   如果你没有看懂戏中戏,匹萨简单说一下,就是说,季宏绍这个心机婊在N年前对在最落魄时候帮助了他的陆小姐一见钟情,此后谋划了八年,终于把陆小姐的父亲搞破产,让陆父不得不逃亡海外,又诱惑陆母吸毒,让陆母成为不断勒索陆小姐的吸血虫,还给陆小姐下毒,让陆小姐激肥,三管齐下,让陆小姐不得不、并且只能依靠他一个人。   so,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坏男人卑劣的爱。 ☆、第215章 [修]   “今天的舞台表演后台所有人都在夸你出色, 辛苦小桐了, 接下来还有《音乐无国界》的录制, 你休息一会, 我给你说说之后的安排。五点十五的时候我们有一场封面拍摄, 之后有一个十分钟的访谈, 问题和回答都在这里了, 你抽时间看一看……我们坐六点半的飞机飞往韩国, 第二天要辗转几个城市举行专辑签售,晚上七点坐飞机前往日本……”   汤俊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接下来几天的安排, 歪坐在沙发上, 脸上依然画着舞台妆的时守桐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   “……她有打来电话吗?”   汤俊尴尬地看着时守桐。   时守桐已经知道答案, 他眼神一黯,什么也没说。   “你要手机吗?”汤俊说着要去包里拿他的手机, 时守桐打断了他:“……不用。”   与其拿着手机时时刻刻深陷在失望中,还不如让手机留在汤俊那里。   这样还能保有一丝期待。   “小桐,”汤俊斟酌着用语:“你和薄荧……现在是什么情况?虽然我们这里一直在驳斥那些分手传闻,但是薄荧那方不回应不配合, 这始终不是个办法, 要是真的分了,那就早点公布、澄清, 我们现在处于被动状态, 这对你的人气不利……”汤俊看着时守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的音量直接一出口就消散了。   “有什么好说的。”时守桐脸上闪过一丝暴戾:“我们没有分手。”   “小……”   “我们没有分手。”时守桐抬起头看向汤俊, 不容置疑地重复道。   汤俊收到他那狠厉的目光,不敢再提这件事了。   薄荧结束了《坏男人》的拍摄后,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孟上秋的电影之中。   《她不在那里》和《坏男人》不同,不需要那么多情绪激烈的表演,女主人公是一个对生活丧失希望的人,她有丈夫,有父母,有朋友,但是她却和这些人格格不入,女主人公活着,却有一种“她不在那里”的痛苦,对薄荧来说,她只要释放自己心中的厌倦和疲惫就能完成大半表演了。   之前的拍摄都是在影视城里完成的,孟上秋把需要外出取景的十几场放到了最后,等薄荧在影视城里拍完最后的几幕后,孟上秋就带着整个剧组飞去了海南。   随着电影的趋近完成,孟上秋的精神越来越冷漠颓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吸走了孟上秋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温度。每当薄荧被他那双波澜不惊的冰凉目光注视的时候,就仿佛被没有温度的毒蛇攀上了身体,背脊发寒。   在拍摄外景的某一天,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雨来,所有人都躲进了临时搭建的棚子里躲雨,九月的海南正值雨季,窸窸窣窣的雨似乎总是在下,频频被打断工作,再有耐性的工作人员也开始浮躁了。   薄荧在临时搭建的厕所里方便时,外面排队的几个工作人员正聚在一起抱怨:“如果不是薄荧轧戏,我们根本不会拖到九月才来海南。”   “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   “还不是仗着和孟导是养父女的关系。”   这几人说话的速度比薄荧证明存在的速度更快,等薄荧推开门,她们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   对上她们尴尬惶恐的视线,薄荧一时有些恍惚,想起这个画面曾经相识。   同样是说人坏话被当事人撞破的尴尬,同样是浪花层叠的海边,同样是摇曳在微风中的椰树,她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一切都是这么熟悉,熟悉到她好像再走几步,就会有一个笑起来右脸颊上会出现梨涡的高挑少年朝她迎过来。   看着半天没回过神来的薄荧,那几个议论是非的工作人员怕被怪罪,连忙推搡着离开了。   薄荧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回到雨棚下后,一名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说孟上秋找她。   薄荧下意识朝孟上秋看去,他坐在人群中心,被许多人众星捧月着,神情却依然冷漠厌倦,深陷的眼窝下有着一抹青黑。薄荧深呼吸一口,朝孟上秋走了过去。   孟上秋看到薄荧后,用冒出青黑色胡茬的下巴朝旁边的一把空椅上抬了抬,神色淡淡地说:“坐吧。”   薄荧依言坐下后,孟上秋坐在导演椅上,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对结局女主人公的选择怎么看?”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薄荧斟酌了片刻,说道。   剧中的女主人公选择了死亡,就文艺片来说,这种结局不算少见。孟上秋在电影中想要传达的是一种思想,人该不该有选择死亡的权利?   薄荧认为,人既然有选择活着的权利,那么就理应拥有选择死亡的权利。   “一直以来,自杀都被看作是懦弱的象征,但是恰恰相反,自杀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薄荧低头笑了笑:“至少我不敢。”   孟上秋平静地看着她:“那是因为你还有想要活下去的理由,等到你失去所有活着的理由,你就会发现,死亡也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他转过头,望向雨棚外的迷离细雨:“真正的可怕,是虚无,丧失了一切目标的虚无,你走在漫无边际的大雾里,无论你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都没有区别,甚至你停下脚步,也不会有任何区别。”   围在一旁等着合适时机插科打诨混个脸熟的小演员悻悻地走开了,名导就是名导,这么高深缥缈的话题他们实在是有心无力。   薄荧沉默,片刻后,孟上秋转回视线,再次说道:“看样子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了,把伞带上,我们出去走走。”   “去哪儿?”薄荧望着他,而他已经站了起来,俯视着薄荧。   那双阴沉的眼睛黑黝黝的,像是两个无底的黑洞,寂静地望着薄荧。   “狼牙礁。”孟上秋说。   那是女主人公最后选择自杀的地方。   薄荧的心里颤了颤,那一瞬间,仿佛有很多东西从她心中穿过了,可是她一个都没抓住,或者说,她一个都没敢抓住。   “虽然已经试过景了,但我还是想自己去看看。”孟上秋看着她:“你知道,不是这次……也还有下次。总要去的。”   “既然是试景,那么就叫上副导演和摄影师吧。”薄荧说。   “如果你想的话。”孟上秋不在意地转过头,对一旁的副导演和摄像师说:“不用带设备,和我们一起去趟狼牙礁。”   一行人打着伞,慢慢走在蒙蒙细雨中。远处宛若狼牙的山崖伫立在海边,汹涌的浪花不断拍打着礁石,孟上秋和薄荧沉默无言地走在前方,副导演和摄影师落后好一段距离,时不时地谈论几句电影拍摄中的问题,那声音被海浪声覆盖,传到薄荧那里时已经模糊不清。   薄荧正在心烦意乱地猜测孟上秋此举的用意,对方就在她身旁开口了:“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为什么要到狼牙礁来?”薄荧问。   “因为这里有着其他地方没有的风景。”孟上秋望着沐浴在细雨中变得灰蒙蒙的狼牙礁,轻声说道。   两人慢慢走上狼牙礁,副导演和摄影师则停在了崖下,对着风雨中的狼牙礁不断交谈、用手比划。   “那个叫边毓的导演,我看了他学生时期的几部微电影。”孟上秋忽然说:“不乏灵气,但是匠气太重。”   薄荧摸不准他究竟是贬是夸,谨慎地没有说话。   “今后在国际上能够占有一席之地的中国导演里,必定有他的名字,你可以和他多些来往。”孟上秋说:“胡成中是百分之百的商业导演,除非是片酬多到让你无法拒绝的贺岁片,否则没必要自降身份去出演。”   无视薄荧犹疑不安的目光,孟上秋自顾自地继续说:“目前导演界里只有李耿瑾、仲伟刚还算有些想法,其他的大多大同小异,靠的全是流量明星撑起票房,那些烂片就算给你再多片酬,也不要出演,对你的口碑和身价只会有害无益。”   他沉吟片刻,忽然说:“你那个经纪人还算有本事,眼光和工作能力都是一流,只是你性子软,不爱和人争斗,有什么事也是一个人默默忍受,这样的人你恐怕难以驾驭。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和公司商量换一个经纪人,以你现在的价值来说,这不难。”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薄荧想问他,但是她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张开。   因为她知道答案。   她不是正因为知道答案,所以才会跟来狼牙礁的吗?   孟上秋等了一会,见薄荧没有说话,又说道:“唱歌的那小子是真的劈腿了?”   薄荧张开嘴,干涩低沉得仿佛不像她的声音从喉咙里发了出来:“……没有。”   他说的平静又寻常,就好像真的是一个父亲在关心女儿的事情一样。   “我想也是。”孟上秋一副如我所料般的样子,点了点头。   薄荧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时,孟上秋停下了脚步,薄荧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悬崖边,再往前,就会掉入礁石林立的海中万劫不复。   “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老实回答我。”孟上秋说:“你后悔在那年电视塔下跟着我离开吗?”   薄荧的眼泪刷地从早已发烫的眼眶中流出,她流着眼,用力摇了摇头。   “我没有遗憾了。”孟上秋说着,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这一刻,他仿佛又变回了《尘埃与雪》之前的他,那个曾经将她救出噩梦般的北树镇,让她开始了从前想也不敢想的新生活的孟叔叔,那个不苟言笑,却会带她和戚容一起去吃法国菜,会笨拙地用往她的抽屉里悄悄放额外零花钱来表达关爱的孟叔叔。   薄荧刚要开口,孟上秋就敛起了笑容,打断了薄荧的话:“不要劝我,否则我会误以为你在挽留我。”   “你知道我最难过的是什么吗?”孟上秋从她满面泪痕的脸上移开视线,投向漫无边际的灰色大海:“我自认对你没有任何污秽的想法,你却在心里将我定义为了罔顾人伦的禽兽。”   “人伦?”他低声嘲笑了一声:“我们原本是没有人伦关系的。我大你二十岁,这难道是我愿意的吗?我知道我们之间毫无可能,所以我没有想过要得到你的回应,从头到尾,我都只是希望能从外界的伤害里保护你。对这个丑陋的世界来说,你太过耀眼,你一个人,要怎么在这个群狼环饲的世界里生存下去?你告诉我,离开家里这些年,世界善待你了吗?”   “你宁愿一个人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跌跌撞撞地闯,也不愿走进我为你打造的暖房里。可是我不恨你,我恨这个世界,”他低下头,喃喃自语:“它磨灭了我闪闪发光的小仙女,还给我一个冷冰冰的蜡像。”   悬崖下一个激烈的浪头拍了上来,发出轰的一声,银色的浪花融进雨幕,海天模糊了界限,在雨中,在泪中,两人谁也看不清谁,只有无边的沉默随着浪声飘荡在空气中。   半晌后,孟上秋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雨大了,我们回去吧。”   当天晚上,众人回到入住的酒店大厅后,薄荧站在人群里远远地看着孟上秋,她将他疲惫颓唐的面容深深地刻在心上,在对方撞上她的视线前,含泪决绝地转身离开了。   薄荧,你是罪人。   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冷冷地说道。   我知道。她在心中回答。   只要她现在倒回去说一句软话,之后的结局都可能会不同。但是她没有。她头也不回地,毫不犹豫地乘上了回房间的电梯。   她是天底下最卑劣的人,伪装着最善良无害的外表,却拥有最歹毒的心灵。凡是威胁到她自身根本的事物,都会被她毫不留情地铲除。   留在大厅里的孟上秋,长久地注视着薄荧的背影,看着她急匆匆地走进电梯,低着头,慢慢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沈石青的小蝴蝶死了,孟上秋的小仙女也死了。   他失去了一切目标,只剩下无边的虚无。   原本他打算不论她愿不愿意,都在今天的狼牙礁上拉着她一起赴死,但是临到头来,他看着她一边流泪,一边用力摇头的样子,最终改变了主意。   他看得出,那眼泪是真的,那没能出口的不后悔三个字,也是真的。   这就够了。   “尽管我们有争吵,尽管她蛇蝎心肠,尽管她矫言伪行,尽管这一切都卑劣、危险、根本无望,我仍然沉醉在我自选的天堂里——天堂的穹空布满地狱之火的颜色——但仍然是天堂。”   他默念着《地狱与玫瑰》中的台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出去。   当万家万户还陷入清醒前的最后一段浅眠时光时,海南角市的公安局大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崇峻的男人背着初升的朝阳走了进来,逆光模糊了他的五官,只能看出他□□在T恤和短裤外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和健康光泽的古铜色皮肤。   在他身后,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长发男人被推了进来,一名身材同样精壮颀长的男人走在最后。   作者有话要说:  “尽管我们有争吵,尽管她蛇蝎心肠,尽管她矫言伪行,尽管这一切都卑劣、危险、根本无望,我仍然沉醉在我自选的天堂里——天堂的穹空布满地狱之火的颜色——但仍然是天堂。”改自《洛丽塔》。   ——————————————————————————   删掉了女主推波助澜的一段话,这里是我的大纲和正文有冲突被我忽略了。   写到这里,正文已经和大纲有很多区别了,变化最大的是程总的人设。在大纲里,他给薄荧心理上的施压不比任何人少,不过写到后来觉得这样不好,报\复\社\会也要适可而止,老虐女主也没意思,所以他现在已经比大纲好很多很多了。   大纲里的孟上秋比正文龌蹉多了,大纲里的孟上秋是跳楼死的,不过是薄荧推的。起因是孟上秋绑架女主,想和她殉情。这一版本里要比正文残酷多了,掉下去的时候孟上秋抓住了薄荧的手,薄荧挣扎着想要松手,后来是孟上秋自己放手的,松手之前,他说的台词也是正文里的这段。   不过正文里孟上秋没那么龌蹉了,所以女主的推波助澜也过了点,我已经删去了。女主只是见死不救,没有暗示怂恿。 ☆、第216章   当万家万户还陷入清醒前的最后一段浅眠时光时, 海南角市的公安局大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材崇峻的男人背着初升的朝阳走了进来, 逆光模糊了他的五官, 只能看出他裸\\露在T恤和短裤外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和健康光泽的古铜色皮肤。   在他身后, 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长发男人被推了进来, 一名身材同样精壮颀长的男人走在最后。   “请问您是要……”坐在接待台的一位年轻警员疑惑地站了起来, 职业的敏感让他下意识地朝蓬头垢面的男人双手看去, 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银光。   为首的那名男性站在原地,朝他出示了一份黑色的证件, 年轻警员探过身接过, 仔细看了几眼内卡上的防伪暗纹后, 抬头朝眼前的人看去,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和刑警证上的照片相比, 变黑了、瘦了,左脸颊下方多了一道结痂的细长伤痕,眉眼里那股肃然和冷厉也更加浓重了,照片和真人之间的差别就好像是刚出炉的兵器和已经开刃尝过鲜血的凶器, 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借下你的……”那人的话还没说完, 身后蓬头垢面的男人就突然暴动起来,年轻警员刚刚紧张起来, 就看见对方已经被走在最后的那个男人制服。   “看牢了。”李魏昂皱眉说道。   “废话!老子跟着他跑了小半个中国了, 好不容易逮到,他就是长出翅膀来也飞不出老子的手掌心。”晒得黝黑的肖晟不客气地往手上加了力量,被他反剪手臂的男人立即发出一声哀嚎。   “借你的手铐先用用, 这家伙一路上弄坏了好几个。”李魏昂重新看向目瞪口呆的年轻警察,说完了刚刚未完的话。   年轻警察立即找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铐交给了他。   焦市已经数十年没有发生过重大案件了,所以当一名穷凶恶极、犯案累累的连环杀人犯在角市落网时,不仅震动了焦市政府,也吸引了许多闻风而动的记者。   李魏昂将杀人犯暂时移交给角市公安后,又做了许多交接工作,才得到喘口气的休息时间。   比他先一步写完报告的肖晟已经叼着烟等在走廊里了,见到李魏昂出来,肖晟拿下香烟,一脸兴奋地凑了过来:“你猜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距离最近一班回上京的飞机还有一个半小时。”李魏昂不为所动地看着手表:“我们现在出发还能在机场吃个便饭。”   “我刚刚可是听到你那偶像出事了啊,角市警方正要出警呢,你要是恭恭敬敬地求我,我就……”肖晟的迷之微笑被李魏昂投来的冰冷视线给冻结,“那你就当一辈子二级警员吧。”李魏昂说。   “草!有你这么以权谋私的吗?!”肖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神情激动地跳了起来:“有个局长老爹了不起啊!”   “的确了不起。”李魏昂看也不看他,径直朝办事处的一名警察走了过去。   肖晟立即拉住他:“哎哎,你别急嘛,你这人,就是太急躁了,我那是和你开玩笑……怎么可能不告诉你嘛!哈哈哈!”肖晟欲盖弥彰地大笑了几声,“我刚刚吓唬你的,你偶像没出事,是你偶像的爸出事了……不过也可能没出事,毕竟只是找不着人而已,说不定到了吃饭时候他就自动出现了呢?不过你要是跟着一起出警,一定能和你偶像见面。”   “不去。”李魏昂说着,朝大门走去。   “你不去我去,哎呀,这个小仙女刚刚失恋,不知道我有没有趁虚而入的机会……”肖晟吊儿郎当地把烟叼上,一把勾住了穿戴整齐正要出警的年轻警察脖子:“老兄,你走运了,我现在正好有时间指导你这个菜鸟……”   角市附近有一个风景优美的海岛景区,孟上秋的剧组就是在那里拍戏。在半个小时的坐船时间里,肖晟已经成功和姓张的年轻警察称兄道弟了,他勾着张警察的脖子,不拘一格地从晃荡的船头跳了下来,眼睛扫着早已候在码头的男人:“你是来接我们的人?”   赵统筹看着眼前没个正行、撑死也就二十三四的年轻男人,皱了皱眉,这人甚至连警服都没穿,他很难相信这就是他要等的警察,这年轻男人旁边的人倒是穿了警服,但是面容更加稚嫩,同样让赵统筹难以信任。   在他打量这两人的同时,又一个男人弯腰从游艇里走上了船头,耀眼的阳光洒在他的黑发上,反射出一道冷芒。他稳稳地走下船头的瞬间,赵统筹立即就把他当成了这三人中的主心骨。   “我能看下你们的证件吗?”赵统筹看似在回答那个向他提问的年轻男人的问题,实际却只看着最后走出的那个男人。   李魏昂拿出一个黑色的证件,在赵统筹面前一晃而过,赵统筹正想让他拿来看个仔细时,那个看起来最年轻、身穿警服的男人就将自己的警\\察\\证递到了他面前,赵统筹明显看出这两本证件有所不同。   他看了眼那个拿黑色证件的寡言男人,到底没有追问下去。   “不好意思,我们职业特殊,要谨慎一些才行。我是剧组里的统筹,姓赵,我们边上车边说吧。”赵统筹笑着请他们跟自己走。   坐上车后,张警察正要开口例行询问,肖晟就抢在他前面开口了:“是谁最先发现人失踪的?”   “也没什么特定的人……”赵统筹说:“就是大家吃早餐的时候发现孟导没下来,但是这也不是头回发生,所以我们也没在意,直到离预计拍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孟导还迟迟不现身影时,我们才觉得有些不对。”   “电话联系不上吗?”肖晟问。   “联系不上。”赵统筹摇了摇头后,顿住,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你还知道什么?”肖晟追问。   “就是……那个吧,也不是什么大事。虽然我们是今天早上发现孟导失踪的,但是昨晚,他好像……可能就,那个……”赵统筹说:“我说过吧?我是统筹,其中一项工作就是安排剧组第二天的拍摄计划,通常来说,我会在晚上的十点去房间找孟导确认拍摄计划,孟导也是知道的,一般也都会空出那个时间见我。但是昨天,孟导九点过的时候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让我晚上不用去找他了,我自己安排拍摄计划就行。”   赵统筹拿出手机,将那条短信点出来拿给他看。   “嗯……这么说,人有可能是昨天晚上就失踪了,这条短信,是犯人拿着他的手机的发的……”肖晟陷入沉思。   “犯……犯人?不是单纯的失踪案吗?”赵统筹大惊失色。   肖晟立即吊儿郎当地笑了起来:“抱歉、抱歉,职业习惯,不知不觉就往那方面想了。其实这位穿警服的小哥才是民警,我们是追查逃犯的刑事警察。”   “这岛上有逃犯吗?”赵统筹更惊恐了。   “逃犯已经落网,你别害怕。”肖晟笑道:“我们只是顺道来岛上散散心,顺便看看剧组是什么样的……刑警也有好奇心嘛,赵统筹不会见怪吧?”   “哦……不会不会,只是一会进了剧组还请不要随便拍照,如果想和明星合影的话,也要得到了对方的同意才行。”赵统筹放下心来,叮嘱道。   “放心吧。”肖晟从怀里掏出一盒烟来:“抽一根?”   十多分钟后,岛上的观光车停在了剧组拍摄的荧光海滩。   赵统筹领着三人往人群中走去,一直沉默无言的李魏昂默默地在人群里寻找那个身影,他没有花费多少力气——不,应该说,他根本就是第一眼就望到了那个人,她从来都是这样,总是能从混乱的人群中脱颖而出,她正在听一个面露不安的女人说话,她似乎在倾听,面露忧色,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孑然独立的气息,和周遭嘈杂混乱的环境显示出强烈的矛盾来。她总是那样,和身边的环境格格不入,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被摄去了心神。   “薄荧!警察来了!”赵统筹喊道,在这个岛上,作为孟上秋养女的她是最有资格接待警察的人。   薄荧回过头来,此时李魏昂已经走到了距离她只有短短几米的距离,他能看到她修长的双眼皮,白皙光洁的肌肤,还有那双沉静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怔色。   “你……”张警察有些羞涩,他刚要开口说话,话头再次被肖晟截了过去。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肖晟大大方方地朝薄荧伸出手去。   “……你们好。”薄荧伸出手来,短暂地和他握了握。   “你们认识?”张警官都顾不上生气,吃惊地来回看着两人。   “是啊,太有缘了,是吧?薄荧。”   薄荧看着对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由移开了视线。   “肖警察怎么会在这里?”因为问话的原因,薄荧在下意识避开视线的下一秒,又不得不重新看向肖晟。   “工作原因经过焦市,听见有熟人在这里出事了,连忙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肖晟大言不惭地说,他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只录音笔,当着薄荧摁亮后,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当事人不见的?”   薄荧说了一遍,和赵统筹说的大同小异。   “你们去他的酒店房间看过了吗?”肖晟问。   “看过了,没有找到任何留言。”薄荧摇头。   “我听赵统筹说,是你最先提议报警的。我想知道,在大家都觉得孟上秋只是心血来潮去散心,过几个小时就会自动回来的情况下,是什么依据让你做出了独排众议立即报警的决定?”肖晟问。   薄荧没有立即回答,她欲言又止地看着肖晟,似乎有什么顾虑。   “我们尽量保密。”肖晟说。   “我爸爸……也许是太过沉浸于新电影的缘故,他近段时间很消沉,昨天在试景的时候还告诉我,他觉得生活很无趣,很羡慕这部电影主人公最后的结局。”薄荧说。   “这部电影的主人公是什么结局?”肖晟立即追问。   “……她选择了自杀向世界告别。”薄荧低声说。   “把孟上秋的酒店房卡给我。”肖晟的神色变得严肃,他对薄荧说完这句后,马上转过头要去交代张警察,却看见张警察已经在李魏昂的指示下联系角市警方,要求立即出动海陆搜寻队了。   薄荧身旁的程娟立即递出早已准备好的酒店房卡。   “如果他要自杀的话,会选择什么地方?你心里有谱吗?”肖晟又看向薄荧。   停顿片刻后,薄荧说道:“狼牙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这两天还来想我的读者朋友,(上一章有修改的地方,如果只看了上一章一遍的,请倒回去看看最后几段,如果不知道改了哪里,看作者有话说,是很重要的修改)匹萨已经在新岗位上班两天了,心得只有一个,国、企太、他、妈忙了,忙到吐血绝对不是夸张手法,我从早上八点二十坐到单位,一直忙到十一点三十才有上厕所的时间,想以前在事业单位的时候,我可是一个想迟到就迟到,想早退就早退的任性girl……现在完全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别问我事业单位那么好咋去了国企,我也不想啊,暴风哭泣,只有现在这个单位还差人了。没办法。而且,工资也很低,两千来块,三线小城市。我觉得要是继续这个忙法,搞不好便秘一样把这本完结,我都要封笔了……心累,我还有好多堆积的会议纪要没写,想到就要晕厥,下班到现在,我还没开文档……嘤嘤嘤,不说了,滚去码字,搞不好凌晨前能写出一千来 ☆、第217章   “没有, 什么线索都没有。”肖晟带上孟上秋酒店房间的门, 叹着气走到站在走廊窗边不言不语的李魏昂旁边。   “你还想有什么线索?”李魏昂冷冷说。   “一切可疑的线索。”肖晟咧嘴一笑, 背靠在窗沿上, 拿出一支烟点燃, “你不觉得, 薄荧身边的这种事太多了吗?”   见李魏昂没有搭话, 肖晟不在意, 继续说道:“一般人一辈子都遇不到的事……人命相关的事,她这么短的时间里, 已经遇上第二件了。”烟雾从他嘴唇里轻轻呼出, 他似笑非笑, 若是唇边那抹弧度是笑,也是噙着嘲讽的冷笑:“我不信你没有一点起疑, 你只是故意忽视那些蛛丝马迹而已。”   “你和薄荧,”他转过眼,睨着李魏昂:“你们以前就认识吧?”   “不认识。”李魏昂面无波澜地转身朝走廊外走去:“我们现在离岛,还能赶上下午四点……”   “你是不认识所有同学, 还是仅仅不认识薄荧这一个小学乃至初中的同班同学?”   肖晟的声音让李魏昂停下了脚步, 李魏昂那张脸在清冷明亮的白炽灯光线下显得更加理智冷漠,他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 片刻后转过身了身, 冷冷地看着肖晟:“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肖晟取下嘴边的香烟,转过身面向窗户,往下面抖了抖烟灰。“你不再适合牵扯进和薄荧有关的案件里了。”   “理由呢?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 薄荧是我小时候的同班同学?”李魏昂神色冷静地看着他:“如果你能改掉直觉操控理智的坏毛病,我也会在一开始就告诉你薄荧是我从前认识的人。”   肖晟变了脸色刚要反驳,李魏昂就面无表情地说道:“霍翔案、刘先强案、文清案……你告诉我,因为你所谓的直觉,我们走的冤枉路还少吗?”   肖晟窒了窒,失去了说话的先机,导致李魏昂趁胜追击:   “如果我不适合再涉及和薄荧有关的案件,刚刚在你拿薄荧当嫌疑犯审问的时候我就会阻止你了。”李魏昂冷笑一声:“我说一句话了吗?”   “酒店的监控显示孟上秋昨晚在和大家一起回到酒店大厅后,没有回去房间,而是从后门又离开了酒店,至今未回。薄荧在这段时间的行踪有监控可以证明清白,七点的时候薄荧从房间里走出,在一楼餐厅用了晚餐,九点的时候助理程娟去她的房间取干洗衣服,离开时薄荧送至门口。之后薄荧一步未出,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人证物证具在,你告诉我,所谓的蛛丝马迹在哪里?”   “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蓄意预谋!我不信薄荧那么倒霉,这种事都发生在她身上!”肖晟梗着脖子,怒声说道。   “仅仅是两个巧合而已,你是警察,请你记住你的身份,”李魏昂也被激起了火气,他沉着脸,大步走回肖晟面前:“你是警察,不是私人侦探,你的言语要用可靠的证据来支撑,不能仅凭你时灵时不灵的直觉做出判断。”   肖晟看着他,难看的脸色上翻滚着愤怒和其他难以言喻的情绪,他们谁也不退让地对峙着,直到燃尽的香烟烫到了肖晟的手指,他才猛地转过身,在垃圾桶上用力按灭了烟头。   “好,这只是两个巧合。”肖晟冷冷地看着李魏昂:“你最好祈祷,她身边不要再发生第三件命案。”   李魏昂刚要说话,他的电话忽然震了起来。   他看了肖晟一眼,拿出了手机,看见一个曾经熟悉,如今却早已陌生的名字。   “谁啊?”肖晟瞄了一眼李魏昂的手机,曾道明三个字明晃晃地亮在屏幕上,但是据他所知,李魏昂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老同学。”李魏昂简略地说了一句,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肖晟站在原地,百无聊赖地看着他说了十几分钟后转身走了回来。   “少有见你打这么久的电话。”肖晟抱怨:“你哪次不是三分钟之内挂我电话?”   “你先回上京吧,我下午要去角市见朋友。”李魏昂说。   “他怎么知道你现在在角市?”   “网上已经有新闻报道了。”   “靠,这么快?”肖晟从窗边站直了身体:“角市警方的保密性真是让人想拍朵小红花在他们脸上。”   “我才不要一个人坐那么久的飞机,我在角市逛着等你。”肖晟拍了拍李魏昂的肩膀,“老兄,这次回去你就要升成警司了吧?苟富贵,勿相忘啊。”   “这是我们共同的功劳。”李魏昂不为所动的说。   “算了吧,咱俩不一样。我没想过和你比升职速度。”肖晟漫不经心地又抽出一根烟点上:“这里就交给海陆搜救队和角市警方了,我们走吧。”   李魏昂走进茶楼的时候,曾道明一眼就看见了他,但是他犹豫着审视了半晌后才他试探地喊了一声:“李哥!”   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让李魏昂心里有些恍惚,他转过头,看见了不远处坐在一张靠窗的卡座前的曾道明。   “道明。”李魏昂走了过去。   “你变化太大了,我都不敢认。”曾道明起身,像从前那样对他伸出拳头,李魏昂笑了笑,同样伸出成拳的右手,和他撞了一下。   两人相视一笑。   “我是黑了许多。”李魏昂落座。   “不是外表,气质也变了很多。”曾道明笑着拿起桌上的玻璃茶壶给李魏昂倒了一杯:“谁能想到以前那么跳脱的小霸王会变得这么深沉啊,要是读书那时候的你,早就扑过来用拳头欢迎我了。”   “是。”李魏昂笑着承认:“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怎么没变化,老了老了。”曾道明用混合着失落的羡慕语气说:“当年我就觉得你以后会很有本事,你瞧,现实证明我看人还是很准的,你没有加我们的班级群,不知道今早新闻报道一出来,这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班级群都活了,大家都在问报道里的李魏昂是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李魏昂,毕竟当年听说你考了警校,大家都很震惊。”   “正常,换我我也会很吃惊。”李魏昂不以为意地转着面前的茶杯,“我还记得那时的班主任当着全班给我下批语,我天生是蹲号子的人才。”   “结果你当了警察。”曾道明忍俊不禁:“这可是对赵泉最好的耳光。”   “别说我了,你呢?你怎么来海南发展了?”李魏昂说。   “我没你那么有出息,小时候是混混,长大还是混混,随便考了个中专就出来当卡车司机了。”曾道明的神色黯然下来:“现在想想,才知道当年那些摸鸡偷狗、打架斗殴的事做得有多傻。”   李魏昂不知道怎么接话,还好曾道明自己也不想谈这方面的事,马上转移了话题:“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李魏昂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你呢?”   “我结婚了,是海南的本地人,做服装生意,这几天她去外地进货去了,不然我一定叫出来让你见见。”曾道明说着,习惯性地伸手往胸口摸了摸,李魏昂看着他胸前空荡荡的口袋,说:“你戒烟了?”   “是啊,老婆怀孕了。戒了。”曾道明反应过来口袋里早已没烟了,只能放下手,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他放下茶杯后,又回到了上一个话题:“你是刚分手还是怎么?”   “没有。”李魏昂说:“上一个还是……”他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好像是我读大二的时候。”   “你是祸害了太多女孩,记不清了吧?”曾道明打趣。   “不,我就交过两个女朋友,一个高中时候,一个警校时候。”第一个上午答应对方的告白,下午就由他说了分手,第二个交往了一个周,也是对方告白,他说分手。   他就是觉得感觉不对,在他和第二个女朋友交往的那一周里,李魏昂终于醒悟了自己在寻找什么感觉。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有交过女朋友。   “你还记得薄荧吗?”曾道明忽然说:“我们班里,就你和薄荧最有出息了,你别告诉我你忘了啊,我可不信。”   突然出现的名字让李魏昂沉默了片刻。   “我记得。”他说。   “她也发达了,不过就她那长相,发达是肯定的事。”曾道明感慨完,看着李魏昂默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又问道:“你转学后和她有过联系吗?”   “没有。”李魏昂放下茶杯,神色平静。   “你们虽然平时看起来谁也不理谁,但我一直觉得你俩之间有什么猫腻。”曾道明看着李魏昂:“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该对我说老实话了吧?”   “说什么实话?”李魏昂淡淡地笑了笑:“我和她关系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   曾道明沉默了,他从开学后没多久和李魏昂混到了一起,他的确应该对此最有发言权。李魏昂是初二下学期转走的,在小学和初中八年的时间里,李魏昂和薄荧,足足八年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人说过一句话。   多奇怪啊!六年的同班,两年的前后桌关系,他竟然从来没见过李魏昂和薄荧之间有过一句对话。   “那就是你单方面暗恋了。”曾道明肯定地说:“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当年我们打得那些架,有多少是为薄荧打的。”   “看不出你心还挺细。”李魏昂低头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哪里敢和你比。”曾道明打趣道:“要不是你,我们怎么能在北树镇逍遥那么多年,你走了以后,没人领导我们了,进局子和医院的频率都增高了好几倍,我们还和屈瑶梅的人干过几次架,后来屈瑶梅出了事,北树镇就彻底成我们的地盘了,其他初中……”   曾道明还在滔滔不绝,李魏昂忽然打断了他:“……我走了以后,她还欺负薄荧吗?”   “欺负啊,”曾道明说:“不过也没欺负多久,你走了以后,一个月不到她就死了。”   “死了?”李魏昂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神色里掩不住的怔然。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不是估计,我肯定你们都忘记曾道明是谁了,我提醒一下,虐猫那次,李魏昂本来是站出来为薄荧撑腰的,但是在屈瑶梅和小团体二把手曾道明的威胁下,半推半就地离开了。   曾道明是当时李魏昂那个混混小团体的二把手。 ☆、第218章   “你不知道?”曾道明也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我还以为这事闹得人尽皆知了呢!”   “我不知道。”李魏昂问:“屈瑶梅怎么死的?”   “一晚上没回福利院, 第二天死在河边被人发现了, 大家都说她是二中的那几个……你也认识, 就是以前常和我们作对的王强那帮人, 学校里都传是那几个人杀死的, 不过警察来了也没找到证据。”曾道明耸了耸肩:“过了几天, 警方就说是失足溺水, 不明不白的结案了。”   “……溺水?”   “是啊, 就在我们镇上那条河里。”   “为什么会怀疑王强他们?”   “因为屈瑶梅出事之前,和她的那群跟班们交代的就是要去找王强他们要一个公道……哦, 你肯定又不知道, 屈瑶梅死之前, 还出了一件事。有人把她的头像和别人的裸\\照PS在了一起,张贴在了学校布告栏上。屈瑶梅去找王强他们, 也是因为她认为这件事是王强他们干的。”   曾道明说得口干舌燥,端起面前的茶杯牛饮了一口:“不过嘛,我后来问过王强,他说这件事不是他们做的, 我觉得他没骗我。”   李魏昂沉默, 不知道该为屈瑶梅说什么,当年他们的确有过恩怨, 但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按照曾道明的说法,屈瑶梅死的时候只有十四岁,一个人的人生才刚刚要开始, 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结束了,他升不起丝毫快慰。   “说起来,那两年真是多事之秋呢。”曾道明神色复杂地感慨道:“先是屈瑶梅落水死了,后是镇上的福利院有义工失踪,那两年镇上的装神弄鬼的道士都多了许多。”   “……谁失踪了?”李魏昂抬起眼来。   “叫什么来着……陈……陈……”曾道明抬起眼珠,努力地翻找着记忆:“时间太久了,我只记得是个姓陈的——啊,对了!就是屈瑶梅说薄荧勾引的那个义工!”   曾道明这时将目光转向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脸色有些难看。   “你怎么了?”曾道明问。   李魏昂摇了摇头,刚要说话,肖晟的电话打了进来:“我马上就到你在的茶馆了,你们的老同学聚会恐怕要提前结束了。”   “发生什么事了?”李魏昂刚刚问出口,个子瘦削颀长的肖晟就推开茶馆的门大步走了进来。   他环视茶馆一圈,马上看见了正一边看着他,一边从卡座上站立起来的李魏昂。   “那是……?”曾道明疑惑地看着肖晟。   “那是我同事,不好意思,工作上出了急事,我要先走了。”李魏昂拍了拍曾道明的右臂,抱歉地说:“下次你来上京,我做东,我们好好聚一次。”   “好好好,大忙人你快去吧,我不耽误你正事。”曾道明随和地笑着说。   李魏昂大步朝迎面走来的肖晟走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肖晟就在他身旁低声说道:“海陆搜救队已经在距离狼牙礁十海里外的地方发现孟上秋了。”   下午六点,国际著名导演孟上秋自杀未遂的消息通过网络传遍了大江南北。   在外界纷纷扬扬闹成一团的时候,李魏昂正和肖晟一起,快步走在角市公立医院的走廊里。   “孟上秋的前妻戚容已经抵达角市了,正在朝医院赶来的路上。”肖晟一边大步走,一边快速地说道。   “这么快?”   “她今天中午收到孟上秋快递过去的遗书,马上就买机票赶来了。”肖晟说:“我没仔细打听,听角市警方的人说,遗书里主要是在交代电影的后续操作。”   李魏昂没说话,他已经看见了伫立在走廊尽头的警察,在他们身后,一扇病房房门紧闭着,梁平和薄荧的两位女助理都或站或坐地分散在门外,三人的面色无一例外都透着凝重。   李魏昂快步走了过去,朝向他看来的梁平点了点头,然后给警察出示了证件后,开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人不少,但是李魏昂眼里只有静静坐在床边的那个人。她一言不发地望着病床上戴着呼吸机、昏迷不醒的孟上秋,神色忧伤,面容纤尘不染,仿佛是误入凡间的天使,圣洁不可侵犯。李魏昂走进病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洁净安宁的画面。不仅是他一人被这副画面摄去了心神,病房里的另外两名警察虽然站的地方不同,但在李魏昂开门进入的时候,他们的目光也都痴痴地看着薄荧。   开门声打破了病房里宁静的气氛,薄荧怔怔地抬起头来,目光在李魏昂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就自然地落到了后他一步进入病房的肖晟身上,她站了起来,神色难掩忧伤:“你们也来了。”   肖晟迫不及待地刚要开口,拿着病历档案的女医生和两名护士走了进来:“你们谁是孟上秋的家属?”   “我是。”薄荧开口道:“请问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女医生走了过来,一边翻看病历一边给薄荧讲解了孟上秋现在的状况,太专业的词汇李魏昂也没听懂,他只是总结出了一个重点,那就是孟上秋成为植物人的几率很大。   薄荧过了许久后,才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医生。”   “你们没事了就先出去吧,接下来还需要病人配合做几个检查。”女医生说。   病房里的无关人士都被送了出来,薄荧面露疲色,被她的助理和经纪人簇拥在中心摇头说着什么,两个警察里的其中一个要留在现场等戚容,另一个则走了过来,问李魏昂和肖晟要不要搭他们的车。   “谢谢,不麻烦的话请送我们去有机场大巴的车站。”李魏昂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要往薄荧那里走去的肖晟,对面前的警察说道。   “哎你——”肖晟刚要抱怨,被李魏昂充满迫力的眼神看了一眼,不怎么甘心地停下了脚步。   “我们正好要路过机场,就送你们过去吧。”面前的警察爽朗地一口应承。   李魏昂拉着肖晟,不由分说地走在了前面。   “你干什么!”肖晟分外不快地皱着眉头。   “逃犯已经被押送回上京了,周警长下午才给我打了电话,后续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们回去处理,孟上秋这案的自杀性质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不要再去浪费时间了。”李魏昂低声斥责。   “我也没说孟上秋不是自杀的嘛,我只是想多了解了解薄荧这个人……”肖晟狡辩道:“那路茂案不是还悬而未决么!”   肖晟以为李魏昂会像之前那样对他勃然变色,又居高临下地指责他像个侦探而不是警察,然而李魏昂却没有像他预计的那样发怒,而是沉下了脸,一言不发。   “……你真生气了?”肖晟自觉理亏,讪讪地说道:“我承认,这对被我冤枉的人来说很无辜……”说到一半,他又理直气壮起来:“但是我的直觉也帮我破了不少案啊!那杨振明、朱祥……不都是因为我找到真犯人才洗清嫌疑的嘛!”   “可是被你洗清嫌疑的杨振明和朱祥的清白,抵消不了被你误会的霍翔和刘先强所受的舆论伤害。”李魏昂用冰冷的、警告的目光看了肖晟一眼:“你既然是个警察,就应该用证据说话。”   “我不明白。”肖晟停下脚步,不甘示弱地盯着李魏昂:“虽然我的方法难免会伤及无辜,但是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如果所有警察都因为怕误伤无辜的人而不去调查眼前的疑点,那世上会多出多少逍遥法外的犯人?!你会选择成为一名警察,难道不是因为想要让罪有应得者接受惩罚的正义感吗?”   李魏昂的脚步顿了顿,“……你想多了。”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肖晟回头看了薄荧一眼,恰好看见薄荧也在遥遥地看他,他对她笑了笑,那笑容恐怕不太友善,因为她旁边的经纪人沉下脸朝他瞪了过来,他想解释一下这臭脸不是针对她,后一秒又作罢,她怎么想和他有什么关系?   肖晟不在意地转过身,朝李魏昂追了过去。   路茂的确是死于他杀,但薄荧有不在场证明,孟上秋的自杀在现有线索看来也是确凿无误的事实,在李魏昂的连番否定下,肖晟也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难道,真的是他又一次的直觉错误?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问本文目前死了多少人,屈瑶梅已死,陈厚生死不知,路茂已死,孟上秋没死透,所以目前只死了两个,如果大纲后续没有变动的话,还会再死一个。   kkkk,本文元素众多啊,娱乐圈背景的悬疑虐爱致郁探讨人与人之间信任的心理学科普小说。   顺便一提,大纲里孟上秋是死了的,哈哈哈你们已经知道了,我说过的,正文孟上秋没那么恶心,留他一命再说 ☆、第219章   目送着李魏昂和肖晟离开后, 薄荧收回了目光。   “小荧, 那个警察太讨厌了, 我听人说他一下午都在剧组里打听你的事情。”程娟皱着眉说道。   “他打听什么了?”薄荧神色淡淡地问。   “你和孟导平时关系怎么样, 和剧组里其他人关系怎么样, 私下为人怎么样……你说他这是想做什么?”   “还能想做什么?”梁平冷笑一声:“狗闻来闻去是想找骚味, 他也是一样。”   “我记得路茂案的时候就是这样, 你做了什么让他这么针对你?”梁平问。   薄荧摇了摇头, 苦笑一声:“我能做什么。”   正在说话的时候,病房的门打开了, 女医生和护士走了出来, 告诉薄荧家属还可以再看病人几眼, 然后就要推去监护室了。   薄荧道了声谢,独自走进了病房。   关上房门后, 她脸上那股萦绕不去的忧郁就消失了,她走到病床边,低头看向床上紧闭双眼、面色惨白的孟上秋。   “我要是你,就借此机会除掉他。”X在一旁抱臂靠墙, 凉凉地说。   见薄荧沉默不语, 她继续说道:“他刚刚脱离危险,随时恶化都是正常的事, 你不趁此机会动手还等什么?”   “他没有做过必须去死的事。”薄荧在心里回答。   “你认真的?”X深深皱起眉头, “他毁了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家,妄图将你囚禁为他一人的缪斯。更何况,本来就是他一心求死, 他现在没死透,你不过是帮他一把。要是等他醒来又来纠缠你,你再想杀他就不容易了。”   “他还会醒来吗?”   “会。”   薄荧脸上神色有几次微妙的变化,最后统统化为一个嘲讽的淡笑:“我可以看着他去死,却没有办法亲手杀死他。”   薄荧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孟上秋,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克制的悲哀和强颜欢笑在她脸上交融,形成一个难看的微笑。   “做不了彻底的善人,升不入天堂…成不了完全的恶人,堕不了地狱。”她低头笑了一声:“……所以我才只能挣扎在人间。”   薄荧和梁平他们和留在病房外的警察做了交代后,乘电梯下到了负一楼。在可以预想的不久之后,角市市医院将会有记者蜂拥而至,但是那时孟上秋已经不在这里了——薄荧已经动用自己的关系为孟上秋预约了上京市最好的私人医院,大概两个小时后,孟上秋就可以乘医院方面的私人飞机转院接受更好的治疗,但是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戚容同意她的安排。   薄荧听说戚容今天中午收到了孟上秋快递寄出的遗书,但是遗书里具体有什么内容,告诉她这个消息的警察却说不清楚,详细的要等戚容抵达角市了再做了解。   薄荧觉得戚容不会想看见自己,所以她没有等戚容抵达就先行离开了。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无常,薄荧特意提前离开,没想到还是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看见了面色憔悴、眼眶红肿的戚容。   自从离开孟家后,薄荧再没有见过戚容,她消瘦了、苍白了,她头顶发根的白发也仿佛在对薄荧说“我过得不好”。薄荧在那一瞬间被强烈的负罪感淹没了。   是孟上秋亲手敲碎了那个家,但是起因,却是因为她。   孟上秋不无辜,她也不想评判自己无辜不无辜,但她知道,戚容无辜。   莫名其妙的喉头酸涩让她说不出话,她强迫自己拉了拉嘴角,一声戚阿姨还没出口,就被凌厉的一耳光给打散在了喉咙里。   “你干什么!”梁平一把将薄荧挡在背后,怒不可遏地怒视着同样愤怒难耐的戚容。   薄荧的脸被打来偏向一边,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她火辣辣的半个脸颊。   “既然你当初决定选择离开,现在又为什么要回头?!”   戚容愤怒痛苦地注视着薄荧,眼睛里的怒火仿佛能燃尽一切,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张同样发白的嘴唇悲愤不已地颤抖不已。   “你为什么要接演这部电影?你为什么要回到他的生活里?”她神情越来越激动,上下嘴唇抖个不停,她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但是很快,那股潮红又转为了铁青:   “你既然回到他的生活,又为什么说这是最后一部合作的电影?!你难道不知道,你就是他所有的灵感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憧憬吗?!你这样,和逼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戚容隔着一个梁平,愤怒憎恨的目光比世界上任何一把匕首都要锋利,在薄荧的灵魂上捅出无数个洞窟。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不想说。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了她,她神情麻木地感受着口中渐渐弥漫的铁腥味,连抬头正视戚容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你搞清楚!是你前夫逼着薄荧接的这部电影,不是我们上赶着要出演的!”梁平用冒火的眼睛瞪着戚容,虽然他对戚容话里的某些意味还抱有惊疑,但这不妨碍他为了保护自己篮里的鸡蛋而战:“薄荧本来已经接了另外一部戏,因为孟上秋的缘故,她只能两边不讨好地轧戏,薄荧甚至连片酬都没要!你以为我们愿意?!因为这件事,薄荧在业内的评价都降低了很多,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巴掌,是不是太武断了?!”   “是啊阿姨,小荧前段时间一直是用参片强熬的,一天也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程娟也不忍地开口为薄荧说话。   “如果不愿意那为什么还要接受邀约?!”薄荧不看她,戚容愤怒的目光于是主要对向了梁平:“谁拿刀子逼你们出演了吗?既想捞奖又要假清高,别恶心人了!婊\\子立……”戚容说到一半,忽然收声,然而已经晚了,即使没有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联想到了完整的那句话。   戚容的怒火正在迅速退潮,铁青的脸色又转向了苍白。电梯间内外都是寂静一片。   程娟无法相信这样的话出自一位母亲,强烈的愤怒涌上她的面庞,她怒视着戚容,刚要说话反驳,一声平静到死寂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走吧。”   不待其他人说话,薄荧就低着头率先走出了电梯。   “薄荧……”戚容和梁平的声音同时响起。   梁平大步迈出电梯,正要走向薄荧,忽然看见了隐在远处水泥柱后的一个摄像头,他脸色大变,“谁在那里?!”对方转身就跑,梁平拔腿朝他追去。   发现有狗仔偷拍,程娟和伍蕙都变了脸色,一个条件反射地按下薄荧的头,护着她疾步走向保姆车,一个拿出车钥匙,飞快地跑在了前面开门。   薄荧如同一个提线木偶,木然地被她们推动。   “你刚刚就不该心软,白挨一巴掌。”X愤愤不平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薄荧只觉得疲惫无力、心理上,她想哭又哭不出,眼眶干涩到近乎疼痛,生理上,她头重脚轻,被一股想吐又吐不出的恶心感所支配。无法说出、无法言喻的哀怆淹没了她,她觉得自己快死了,但是在死之前,她不想让自己虚弱的一面被任何人看见。   幻象和现实重叠,虚构的人影在她面前影影绰绰。   傅沛令冷笑着看着她:“那算什么强\\奸?我们不是各取所需吗?”   孟上秋冷笑着看着她:“那算什么污秽?我从来没有做过越界的实质性举动。”   戚容冷笑着看着她:“又当又立,谁也没有拿刀逼你。”   亲生父母冷笑着看着她:“浑身是病,死又死不掉,简直是条吸血蛆。”   是啊,都是她的错。   她不该喜欢上自己的利用对象,她不该对如影随形的目光耿耿于怀,她太笨、太傻,无论怎么选择,最后抵达的都是最坏的尽头。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堵上了她生命里的所有出口,没有路,没有窗,连老鼠洞也没有。她在黑暗里撞得头破血流,无论怎么做都是错。   时守桐灿烂的笑脸在她眼前变脸为厌恶的冷脸:“你真脏。”   她最大的错,是明明早该死去,却偏要挣扎着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都是有铺垫的,就像是孟上秋一眼相中薄荧演《地狱与玫瑰》,暗示了薄荧一开始就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一样,和戚容共同生活的那几年,戚容一切以孟上秋为第一,也铺垫了今天她的反应。前文我借陈冕(《地狱与玫瑰》男主演,戚容和孟上秋的共同好友说过,戚容是倒追孟上秋七八年两人才在一起的)如果不是深爱,想必也不会坚持那么久。我有过几次侧面描写,戚容就很崇拜孟上秋的,人人都有一个不允许别人触碰的雷区,孟上秋的雷区是电影艺术,戚容的雷区是孟上秋,孟上秋出事了,她就会boom—— ☆、第220章   人民大学一间宽阔的阶梯教室里, 一堂面向大一心理学新生的心理专业课正在进行。   程遐从后门进入阶梯教室, 悄然无息地坐在了最后一排。讲台上刚刚开始上课的徐静逸在看见程遐后, 短暂地愣了愣, 几秒后神色恢复如常。   “……我们刚刚说到这堂课的内容是**型抑郁, 谁能先带我们回忆一下上堂课讲的典型抑郁表现?”徐静逸目光温和地看着坐在教室里的几百名学生, 语带鼓励。   有一名学生举起手来, 徐静逸请他回答, 男生站了起来,毫不怯场的侃侃而谈。   “很不错, 谢谢你的回答, 请坐。”徐静逸微笑着让他坐下, 在补充归纳了典型抑郁症的表现和几大病因后,徐静逸回到了今天的课题, **型抑郁。   “拥有**型抑郁表现的抑郁症患者很难在日常生活中被发现,往往是自残多次或自杀成功后家人才会发现异常。”徐静逸点开PPT的下一页,那是一张表格,统计了**型抑郁患者的自杀成功率。   “**型抑郁患者是所有心理疾病患者中自杀成功率最高的, 因为他们最隐蔽, 最难诊断,等身边的人发现不对时, 往往已经为时已晚。普通的抑郁患者有明显且长期的情绪低落表现, 从言行举止中,你能明显感觉到他们消极悲观的思想,在一个抑郁患者身边, 你是不可能开心起来的——”徐静逸顿了顿:“除非是具有**型表现的抑郁患者。”   在台下学生专注的注视下,徐静逸点开了课件的下一页,那是教材上提供的一位**型抑郁患者案例视频,在和心理医生交谈时,虽然略微有些紧张,但女孩看起来非常友善,也能感受到她一直在努力配合主治医生的谈话,就在主治医生高兴地以为她的抑郁已经好转时,面对主治医生“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的提问时,女孩微微一笑,告诉医生她只想去死。   “我现在活着,只是因为我的妈妈为了我的病牺牲了那么多,我不忍心看她失望。我是为她活着,但是我自己想死,我真的想死,我的愿望就是去死。”徐静逸用平静但忧伤的声音念出了女孩的话,“短短的最后一句话里,女孩一共说了三次想死。我们看到**型抑郁患者的微笑,往往会误以为这是病情的好转……却不知道那个微笑的背后实际是无药可救的绝望,我将这种抑郁称为——微笑抑郁。”   “美国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中,抑郁症的诊断标准包括持续性的心境低落,对所有活动失去兴趣、丧失愉悦感、活动减少、体重明显增加或减轻,失眠或睡眠过多,几乎每天都感到疲倦或精力不足,反复想到死亡等。**型抑郁患者同样具有以上特征,只是更隐蔽更难以察觉,和大多数难以融合进社群的抑郁患者不同,**型抑郁患者甚至可能是一个群体中的开心果、领袖人物。”   “徐老师,您诊治过此类患者吗?”一名学生举手提问。   徐静逸的脸上露出了思索久远往事的神色:“……拥有**型抑郁表现的患者在抑郁患者中非常少见,在我的职业生涯中,确诊的**型抑郁患者至今还没有遇到过一例。”   “您为什么要强调‘确诊’呢?”刚刚提问的那名女学生捕捉到徐静逸话里的深意,立即追问出来。   学生们纷纷专注地望着讲台上的徐静逸。   徐静逸意外地笑了笑,片刻后说道:“就像你们猜想的一样,我的确遇到过一名疑似**型抑郁的病人……不,也不能称之为病人,因为我们之间只有过一次非正式的,连心理咨询都谈不上的短暂交谈。”   “那是一个刚刚遭受了生活重大打击的少女,她的母亲因为担心她的情况,所以请我去给她做心理疏导。”徐静逸淡笑着说:“我以为我会见到一个恐惧到充满攻击性或濒临崩溃的孩子,我准备了很多安抚的话语,但是实际和她见面后,我一句话都没用上。”   “她的情绪非常平和,脸上甚至带着微笑,就连我试探着提及那次重大打击,她也十分配合地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像那次事件,在她的心灵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一样。那时的我对**型抑郁还没有多少了解,虽然察觉了少女的异常,但却没有把她异常的表现往更严重的地方想,仅仅是将它简单判断为了少女对我的不信任和防备。在那之后,少女拒绝再接受心理疏导,我也就没有再和她交谈的机会了,但是她激发了我对各种**型心理病症的研究热情,这也是我从临床心理医生转为大学讲师的主要原因。”   “她还活着吗?”一名坐在台下的男生忍不住问道,他没有举手,但是清晰的声音却传遍了大半个教室。   “她还活着。”徐静逸说:“并且活得很好,是绝大部分人艳羡的对象。”   “说不定那女孩就是心大,的确不在意啊。”男生嘀咕道:“搞不好就是你大惊小怪了。”   徐静逸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大多数抑郁患者都试图掩盖自己的抑郁倾向,但微笑抑郁者尤为严重,除开在现有的社会环境里,心理疾病患者会遭受他人偏见外,掩盖自己的抑郁表现还是病人本能的一种防御机制,在多数情况下,他们的微笑不代表快乐,反而代表悲伤,微笑抑郁患者用微笑来否定和掩饰悲伤,用微笑来告诉关心或伤害他们的人,‘我很好’、‘我没事’。”   徐静逸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步调讲解下去,绝大多数学生都听得入神,直到下课铃响才恍若梦醒地回过神来。   当学生们起身离开教室时,想要从后门离开的学生立即发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程遐。他面无表情地穿过一群神色紧张、面颊泛红的女生,走到讲台上正在收拾东西的徐静逸面前。   “我想和你谈谈。”程遐说。   徐静逸收起课本,无奈地抬头一笑:“来我办公室吧。”   二十八岁的程遐以计深虑远、冷酷无情令敌人闻风丧胆,但是留在徐静逸心里的却永远是那个十二岁应激性失语、沉默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的秦遐。   两者之间如今已经截然不同,但是徐静逸依然能从他们身上找出共同的地方,有的人不论外表如何变化,心灵上的伤疤都会出卖他们。徐静逸浸淫心理学数十年,临床经验无数,她无比清楚,心理疾病可以改善,却不可能痊愈,就像深入真皮层的伤口,再强的愈合能力,都抹不去那一条疤痕。   有些人的冷漠是因为傲慢,有些人的冷漠是因为自我保护。   心理医生的耐心优于绝大多数人,不是因为他们天生如此,而是因为他们明白来到自己面前的人,越是冷漠尖锐,越是拥有苦难的经历。   “如果你和以前一样,是来问我你母亲的事,那么对不起,我的回答还是和以前一样,为病人保密是一名心理医生的基本职业道德,我不会为任何人违背我的原则。”徐静逸倒了杯水给程遐,在他面前坐下。   “我是她的儿子,我有权知道她在做出那个决定前和你说了什么。”程遐接过那杯水,随即放到了桌上。   “不,你没有权利。”徐静逸不为所动,看着程遐温和但毫不退让地微笑:“任何人都有保有秘密的权利,既然我承诺过她和她的谈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那我就会践行我的诺言到生命最后一刻。”   “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程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   “那我就摧毁你现在的生活。”   徐静逸愣了愣,片刻后微微一笑:“请便。”   程遐面色沉沉,却依然牢牢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弹。   片刻后,徐静逸又是一笑,只是那笑里多了丝无奈和怀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嘴硬心软。”   程遐像是被那个词刺了一下,立即露出了冷笑:“不知道那些被我打击得家破人亡的竞争对手听到这句话会怎么想。”   “距离你上一次来找我已经快十四年了,”徐静逸平和地说:“是什么让你想起了我?”   “临时起意而已。”程遐面色冷漠地站了起来,露出离开之意。   “我能看出你现在的内心很不平静,如果你想要找人聊聊,我随时都愿意当一个倾听者。”徐静逸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关切。   “就像我为钟娴宁保密一样,你应该相信我和你的谈话,同样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徐静逸说。   程遐露出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徐静逸的一笑:“我收买不了你,不一定秦焱也收买不了你,我不会摧毁你现在的生活,不一定秦焱也不能……”他冷冷地说:“我不信你。”   程遐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如果你改变主意了,你知道该怎么联系我。”   作者有话要说:  微笑抑郁的素材来自简单心理公众号,有兴趣的可以去看整篇文章   匹萨从高一开始对心理学感兴趣,各种科普书看了不少,多余的不在这里赘述了,咱们来看小说的,不是听我科普的,只是既然主人公是抑郁症患者,我希望大家都知道抑郁症是病,不是“心情不好”,请千万不要将抑郁症定义为这么简单的事,抑郁症和其他病症一样,是会影响身体的(主要是大脑分泌的化学元素,直接影响情绪反应)   心情不好可能是一个小时,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一周或半个月,抑郁症患者的抑郁是一年、两年、三年、十年,一天天的抑郁累积起来,是绝望,正常人可以想象你人生中心如死灰的一天,然后扪心自问,这样的日子如果让你体验数年甚至数十年,你能承受吗?所以我真的很反感一提到抑郁症,自动就归结于“不就是心情不好吗”“你自己要想开一点啊”“你太脆弱了”“真是大题小做”的人,如果是陌生人,这可以理解,但如果你身边亲近的人患有抑郁症,就算你没有时间去查阅几篇资料了解这个病症,也请不要这么简单的就定义他的痛苦,这对他来说,是对他感受到的痛苦的全盘否定。 ☆、第221章   程遐出来时带了助理余善齐, 他的车就停在教学楼下, 坐进黑色的宾利欧陆GT后, 余善齐默默发动了汽车, 对程遐为什么会突然抛下公务来到人大只字不提。   程遐打开手机, 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国际名导孟上秋投海自杀的新闻, 程遐心里越加烦躁, 重新锁上手机向窗外看去。车窗外的太阳已经西坠, 天边的暮色有着明显的界层,程遐看着沉积在远处的那片黑色, 眉头越皱越紧。   余善齐从后视镜里偷偷观察程遐的神情, 连大气也不敢出。   眼看着离公司越来越近, 程遐忽然开口道:“去墓园。”   余善齐不敢质疑,在下个可以转弯的地方改了道, 向着市区外疾驰而去。   程遐在山底就下了车,在守园大爷惊诧的目光下,他独自往山巅步行而去。   穿着一丝不苟黑色西装的冷酷男人穿过林立整齐的墓碑,披着火烧的夕阳, 面无表情地踏过墓园蜿蜒的青石路, 最终停在了一面独占了数百坪山巅的大理石墓碑前。   布满美丽的天然纹路的青白色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和其他墓碑上字体风格截然不同, 龙飞凤舞、笔锋霸道的草书名字:“程娴宁”。   程遐面色冷冷、压抑沉静地看着那个名字, 巍然不动,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石雕。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墓碑前,好像时间已经停止, 微风吹动他的黑发,却吹不动他眉间那抹沉重,直到一阵离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响起,程遐才猛地抬起头,用锐利的目光朝来人看去。   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俊逸少年坦然地迎着他的视线,大大方方地露着眼中的好奇,没有一丝怯意,从他的衣着打扮来看,少年显然出身大富大贵之家,应该也是来祭拜安葬在墓园山顶的亲人。   发现自己大惊小怪后,程遐神色淡漠地移回目光。   他没有兴趣去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只知道要不了多久,少年就会自觉无聊地从他方圆百里内离去,然而过了许久,一个清澈明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她是你的妈妈?”   程遐恍若未闻,面色不改地看着墓碑。   “我爸爸就葬在山顶的另一边。”少年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道:“上个月刚去世的,这已经是我在44天里第43次来到墓园了。我妈在那边哭得厉害,不哭到太阳下山她是不会走的。”   “你是刁桦朗的儿子?”程遐这才看了他一眼。   能够买下这里的墓地,又在近期去世的,人选只有那么一个。   “我叫刁昌濑。”少年咧嘴一笑。   “你父亲不幸遇上空难去世,你不伤心吗?”程遐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那是你妈妈吗?”刁昌濑反问。   “为什么猜是妈妈?”   “因为在我第23次来墓园的时候,我在这里看见了一个比你大许多的男人,他也是像你这样一动不动在这里站了很久。”刁昌濑笑道。   “既然这样,那么再去问知道答案的问题就显得愚蠢了。”程遐无动于衷地说。   少年自动忽略了这一句话:“你经常来看她吗?”   程遐望着面前的墓碑,脸上闪过一丝恍惚。   上一次来看她,是在两年前,而更早的一次,则要追溯到十四年前。十四年前,他以为那会是他最后一次踏进墓园。   十四岁的秦遐在蒙蒙细雨中和母亲诀别,下定决心要走出过去,二十六岁的程遐食言回到墓园,二十八岁的程遐对自己的选择开始动摇。   这都是因为一个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生活中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可能到死都不会知道她对他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她很喜欢你。   程遐在心里默默对母亲说道。   她和你一样,用完美的人设伪装起真正的自己;她和你一样,看起来成熟理智,实际却自卑又软弱;她和你一样,爱上了被虚假人设所吸引的男人。   她强装镇定不肯服输的表情、不说话时眉眼里的落寞、甚至就连那个小动作——   “妈妈告诉你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小秘密哦,当你一个人感到害怕的时候,就用右手紧紧握住左手,同时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秦家的后院里,母亲抱着他坐在秋千上,温柔地说道:“然后你就会变得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勇敢。”   她的身上到处都是你的影子。   她就像是一团火、一窝小虫,在第一次见面后就悄然无息地进驻了他的心房,时不时地灼烧他的心灵,时不时地钻出来啃咬他的理智。   他一直认为她只是像母亲,直到今天听到她的养父投海自杀的消息。   她的亲人也丢下她自杀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驱使她的养父做出自杀的决定?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们不惜抛妻弃子也要选择死亡?   她像的,到底是只敢用假面目面对世人的程娴宁,还是被最亲近的人抛弃、无依无靠的秦遐?   “你在想什么?”刁昌濑的声音让程遐回过神来。   “……如果你看见一个溺水的人,你会对她伸出援手吗?”程遐怔怔地望着青白色的墓碑,不知是在问刁昌濑,还是在扪心自问。   面对程遐莫名其妙的提问,少年竟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会:“那个人对我很重要吗?”   “不重要……又很重要。”   “我要救。”少年笑了起来。   “即使很有可能你也会被拉入水中一起溺毙?”   “我要救。”少年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轻飘飘地笑着说道:“因为我运气很好,不可能发生你说的那种情况。”   远处传来刁昌濑的母亲沙哑着嗓子呼喊他的声音,刁昌濑回头遥遥看了一眼后,又转过头来。   “不过我劝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据我所知,普通人都是很倒霉的,搞不好你真的没救上人,又把自己搭上去了呢。”刁昌濑懒懒散散地抬着眼皮看着程遐:“就这样啦,我回去了。”   他摆摆手,像来时一样迈着轻快的步伐又走了回去。   留下程遐一人,孤独地站在冰冷的墓碑前。   余晖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散去了,山间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夜色,世界很静,静得好像只剩下程遐一人。   他伸出手,慢慢触向墓碑上镌刻的名字,到了仅剩一张纸张的距离时,他的手指一颤,指尖流淌过一丝凉意,他猛地攥紧手指,收了回来。   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他用尽办法都没能让她留下。随后噩梦伴随他一千四百多个夜晚。   他还要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眼前慢慢毁灭吗?   明知很有可能只是徒劳,他还要再感受一次无能为力的绝望吗?   程遐在心里没有找到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感觉到剧情像游乐园的过山车,正在慢慢爬向最高点啊?   下一章达到最顶点,亲爱的游客们,系好安全带了吗?   星期天有更新~星期一无更新~ ☆、第222章   千里之外的焦市, 梁平看着微博收到的私信, 勃然大怒地将手机摔在桌上:“他这是在敲诈!”   “杨泽重开口要多少?”程娟神色忧虑地问。   “六千万!几张连同框都没有拍到的照片, 就想敲我六千万!”梁平从酒店房间里的沙发上腾地站了起来, 怒不可遏地在咖啡桌旁来回走动。   程娟皱着眉头, 拿过梁平的手机, 看着他和光影工作室的私信记录, 私信记录的最开端是光影工作室发来的数张照片, 一半拍的是是薄荧低头匆匆步行离开,剩下一半拍的是程遐不慌不忙地走出, 坐上一辆黑色轿车离开, 两人的照片背景都是同一个地方, 贝尔蒙多大酒店金碧辉煌的招牌在照片里醒目非常,透过酒店玻璃大门里还能够看见一排挂钟, 超清晰的相片放大后,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上面显示的当日时间。   虽然没有拍到同框,但这已经是近乎同框的实锤了。   继地震后一同被被救、红毯时的英雄救美之后,没有人会相信这两人真的是碰巧住在了同一间酒店。   “今天下午他拍到的东西呢?”程娟问。   “给了我几张废图, 说没有拍到。”梁平冷笑一声。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还能为什么, ”梁平脸上嘲讽和憎恶神色更甚:“不是为了拿去换名声就是为了换钱,他一张张地敲诈不是比打包卖给我们要划算得多?”   程娟脸色凝重地不说话了。   “给他吧。”在满室沉重的沉默中, 薄荧的声音轻若羽毛地响起。   所有人都下意识朝她看去, 薄荧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纤薄的背脊浅浅地陷在沙发里,从回到酒店房间后她就一直以同一个姿势坐在那里, 好像很疲惫似的,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尽管她素面朝天,却依然璀璨得像个发光体,仅仅是散落着黑发轻轻靠在沙发上的样子,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去把照片买回来。”薄荧沉静而决然地说。   “你疯了!”梁平怒视着他:“他开了一个天价!”   “你才是为钱疯了。”薄荧不为所动,从沙发上平静地抬起眼:“照片一旦被杨泽重发布,我就会被贴上劈腿、骗子、水性杨花、攀龙附凤的标签。不论在这之后我拿回多少座最佳女主角奖,都洗不清我身上的污泥。他们或许还是会赞叹我的容貌和演技,但却绝不会再喜欢我了。”   这是薄荧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发生的事。   “我拿到杨泽重的电话号码了!”伍蕙从另一个房间里匆匆走出。   “给我。”梁平立即走了过去。   过了快半小时,梁平才打完电话,从另一个房间里沉着脸走出:“我讲到四千万了,还有今天他果然拍到了东西,我提出两千万去买,他说考虑一下。”   “你真的要两千万去买?”程娟问。   “先哄着对方把和程遐的这几张照片买回来再说,和戚容的还可以说是母女吵架,不是什么大事。”梁平话音未落,薄荧就说:“不,你一定要说服杨泽重把今天拍到的卖给你。”   梁平深呼一口气,一脸克制的怒意,他如同一只愤怒的无头苍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半晌后,他猛地站住,对薄荧怒目而视:“你还有什么不能被人逮到把柄的黑料,一次性告诉我。”   他的目光表示他已经明白薄荧和戚容之间不单单是母女吵架那样简单,杨泽重拍到的吵架照片有超出他想象的黑色能量。   薄荧仰起头,望着白色的天花板露出一个自嘲又疲惫的微笑:“……太多了。”   “再多你也要告诉我!”梁平愤怒的声音响彻在酒店房间里:“你不能每次都是等出事了再告诉我!”   “我累了。”薄荧仿佛风一吹就倒的纸片,轻飘飘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套房的卧室走去,她单薄的背影里透着孤独和萧瑟:“不论花多少钱,那些照片一定要买回来。”   关上门后,薄荧靠着门慢慢滑座下来,一动不动。   她很累,应该说,她一直很累。戚容的话像是即将压垮骆驼的那几根稻草,将她推到了崩溃边缘。   但是她不能崩溃。   她知道那只是戚容气急时的口不择言,戚容只是太担心孟上秋了,他们有几十年的感情了,不像她,真正的接触只有那么几年,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   她在心里不断对自己重复,心里的悲凉和无力却没有丝毫减轻。   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再怎么伤心也无济于事,所以要把伤心全部压下来。因为这是不好的情绪,因为这是无用的情绪,太阳会在第二天照常升起,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把这些没用的情绪从心口上剜出来,扔出去,或者把它们深深地摁下去,挖心房上其他地方的血肉来填埋,让它消失,让它滚开——她还要集中精力应对接下来的工作,拍戏、平面拍摄、无处不在的摄像机和话筒——她不能倒下,她还有那么多喜爱她的人对她翘首以盼——她不能倒下。   “你和程遐的照片已经买回来了。”梁平敲了敲门,在门外说道。   没有听到薄荧回答,外面也就静了。   “我们走吧,让小荧自己呆会。”程娟的声音在门外轻轻响了起来。   半晌后,门外传来一声关门声,房间里彻底静了下来。   薄荧拿起手机,慢慢地看着自己的未关注人微博私信:   甜菜头小迷妹:“刚刚才看到新闻!孟叔叔怎么样了?你一定要坚强!”   汤姆杰克苏:“加油!我们都是你坚实的后盾,不要害怕!”   我的偶像是仙女:“荧宝你为什么这么美[舔屏]”   比特仑苏都纯:“天天看你,再看其他人简直辣眼睛。”   我荧哟:“抱抱荧宝,我一直都在。”   薄荧锁上手机,扶着墙站了起来,强撑着走到卧室的桌前看起了《她不在这里》的剧本。   她不能倒下。   只要还有人在爱着她,她就不会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放在桌旁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了微博的最新新闻推送,薄荧抬眼看了一眼,随后苍白的脸色就变成了惨白,熟悉的酒店房间忽然变得陌生,白色的天花板仿佛茫茫的云,脚下没有踩到地面的实感,薄荧的嘴唇战栗着,阵阵发黑的视野里前后左右都是混沌的深渊。   程遐回到车里的时候,距离他下车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余善齐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不问地发动了汽车。   黑色的欧陆GT离开了墓园,畅通快速地重新驶回市区。   当街道两侧的风光越来越繁华时,余善齐小心翼翼地问道:“程总,回扁舟台还是公司?”   “回公司。”程遐平声说。   他的犹豫和脆弱都只能存在于不为人知的角落,在人前,他必须是那个运筹帷幄的程遐。   可是运筹帷幄是有代价的,处理不完的公文、看不完的资料,二十四小时超额运转的大脑,他必须要比任何人都努力,才能一直确保成功。   秦焱有失败的权利,有退路,他没有,他的背后是万丈深渊,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不远处红绿灯变化,黑色的跑车不得不在十字大道路口停了下来。   “程总,威廉姆斯先生的飞机改点,将于明天下午六点抵达上京,您要邀请威廉姆斯先生同用晚餐吗?”   余善齐等了半晌,后排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程总?”余善齐从后视镜里朝程遐看去,发现对方根本没听他说话,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方向,脸上的神情是罕见的凝重严肃。   余善齐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程遐看的是挂在大楼外播放即时新闻的大荧幕,在大楼下,大量的人群聚集在一起对着荧幕指指点点,就连远处路过的男男女女,也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望着荧幕。   “……光影工作室继一个小时前爆出薄荧被继母掌掴的照片后,于十分钟后再次爆出薄荧和继父孟上秋的惊天丑闻,在光影工作室曝光的十张从角度上来看显然是偷拍的相片中,每张相片背后都有孟上秋手写的句子。”   荧幕上开始依次放出那十张相片,每一张的主角都是薄荧——她无所事事地坐在演员休息椅上,出神地望着天边的模样,她微笑着和工作人员打扮的女人交谈,右手勾起脸颊边的黑发往耳后挂去的模样——   “我望着她,望了又望。一生一世,全心全意。我最爱的是她,可以肯定,就像自己必死一样肯定。”   “她可以褪色,可以萎谢,怎样都可以,但我只要看她一眼,万般柔情,便涌上心头。”   主持人在旁白里念着相片上的字,每一张相片后都是一句或悲哀或柔情的话。   “……目前薄荧和其经纪人的电话都是无法接通,光影工作室的爆料让孟上秋投海自杀的原因更加扑朔迷离,如今网络上已掀起轩然大波,薄荧已登上实时热搜第一,其个人粉丝数量在一小时内锐减了两百万,并且还在跳水式下跌中……”   红灯熄灭,绿灯亮起,余善齐回过神来,连忙发动汽车开了出去。   夜风重新吹了起来,在飞驰的跑车带动下,初秋凉爽的夜风吹起程遐乌黑的头发,半遮半掩住他那双幽深冷峻的眼睛。   他的理智依然没有找到答案,但是他的情感,他那毫无道理可言的情感已经替他给出了答案。   “送我去机场。”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游客们,过山车已经爬上最高点,系好安全带,匹萨将在下一章带领你们冲过本文的第三次核打击——   小贴士:我觉得没必要养一下,因为核打击一章就过,经过最后一次核打击,女主的黑化度将达到100%。 ☆、第223章   程遐抵达焦市后, 第一时间去了薄荧入住的酒店。得到通知的梁平和薄荧的两个助理已经早早地候在大厅, 程遐一走进酒店大门, 一脸焦急的梁平就快步迎了过来。   “薄荧怎么会不见了?”不等梁平开口, 程遐就面若寒冰地诘问道。   梁平在程遐面前一向乖顺得像只鹌鹑, 只是现在那乖顺之下还露着难掩的焦急和不安, 他先是和程遐简略地说了一遍用四千万从杨泽重手里买回照片的事, 又说杨泽重收钱后就翻脸不认人, 迅速曝光了薄荧和孟上秋的丑闻。   “在和杨泽重谈判的时候,他一个字都没透露手里还握着有孟上秋手写的那些照片!杨泽重那混蛋一开始就打得是名利皆收的主意!”梁平咬牙说道。   杨泽重不敢曝光薄荧和程遐的照片, 因为程遐他惹不起, 所以用那些照片来换钱, 而孟上秋只是一个导演,还是一个徘徊在生死一线的导演, 所以杨泽重决定用薄荧和孟上秋骇人听闻的丑闻来一料封神,在杨泽重亲自打理的光影工作室官方微博里,他透露这个大料他跟了四年,也是最近才拿到这些相片。在他的微博留言里, 已经有人不少人开始叫他“娱乐圈第一狗仔”, 钱拿到了,名声也赚到了, 打得真是一手好算盘!   “梁哥……”程娟忽然匆匆走来, 她看了程遐一眼,不知道他身份的她不知道该不该在这里说。   “说吧,这是大风演绎的总经理程遐。”梁平神色焦虑地说。   “我刚刚收到剧组通知, 《她不在这里》的拍摄部门从明天开始不用上工了,我联系了统筹,据说是孟上秋在遗书里的交代,电影的结局实际已经拍完了,只是隐藏在前面的拍摄里,除了孟上秋外没有人知道而已,电影的后期剪辑制作将由戚容主导完成。”   梁平听说这件事,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要说孟上秋什么准备都没做就抛下未完成的电影去死,他不信,眼下才是符合孟上秋性格的发展。   “戚容知道新闻了吗?”程遐问。   “这么大的事,应该已经知晓了。”梁平说。   “应该?”程遐冷冷看他一眼,梁平噤若寒蝉。   “联系戚容,看看她是什么态度,之后的公关她的态度至关重要。”程遐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先封锁消息,不能让人知道薄荧失踪,你们谁在负责联系薄荧?”   “是我……”伍蕙握着手机走来,怯懦的视线望着地面,尽管要她直视程遐有些困难,但她还是努力表达清楚自己想要传达的信息:“薄荧的电话、微信、微博全都联系不上,我问过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有人在不久前看见薄荧离开,因为她脸色不太好,所以有酒店人员上去问她需不需要帮助,但是薄荧像是没听见似的,径直走了。”   “她的朋友联系过了吗?”程遐问。   “她没有朋友。”梁平马上回答,说完了以后他才发现自己说的太快,未免有武断嫌疑,他又苦笑着补充道:“真的……她的每个休息日都是在家渡过,后来和时守桐交往了要好上一些,但是现在……”他欲言又止。   “小荧会不会回家了?”程娟忽然说:“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手足无措的情况下我会回到最让我感到安全的地方。”   “……应该不会。”梁平说:“你没有注意过吗,她永远都是说‘回扁舟台’,而不是‘回家’。”   梁平脸上的苦笑多了丝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近乎怜惜,又像是怜悯:“……所以我才会担心她,因为她连一个可去的地方都没有。”   片刻的沉默后,程遐开口了:   “既然她没有特定的地方可去,那就八成还留在焦市,你们两人一人负责联络薄荧,一人去见戚容,务必说服她配合之后的公关工作。”他对伍蕙和程娟说,然后又转向梁平:“你马上联系谢静嫣,紧急召集公关部所有人举行网络会议制定接下来的公关方案。”   “可是小荧……”程娟神色焦急。   “我去找。”程遐说完,不顾众人惊诧的视线转身往酒店外走去。   他拨通余善齐的电话,开门见山地说道:“联系航空公司的人,给我查薄荧今晚有没有离开焦市。”   和余善齐通过电话后,程遐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张局长吗?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我想请您动用局里的关系帮我在焦市找一个人。”   作为焦市重要地标建筑的龙西大桥笼罩在夜晚灿烂的霓虹灯光之中,宽阔大气的大桥上干干净净,偶有车辆从桥上飞逝而过,车里的人忙着归家,亦或开始下一场盛宴,谁也没有注意背对马路站在人行道护栏前一动不动的女人。   孟上秋偷拍的相片如今已经传遍整个网络,各大娱乐网站的头条都挂着她和孟上秋的名字,道听途说的扒皮和爆料也在陆续从营销号那里新鲜出炉,数不清的诅咒和谩骂涌入她的微博评论和私信,不断刷新她的消息数量:   “我他妈省吃俭用给你刷代言产品的销量,没想到你却和自己的继父睡到了一起!世上怎么会你有这么恶心的人?为了名利,连做人最基本的良心都可以抛弃吗?!”   “看见没?你的海报、代言产品、周边,今天我就一把火烧了它们,如果你在我面前,我保证火里也有你[图片评论]”   “原来这就是孟上秋称你为小仙女的原因,好一个小仙女,我现在恶心得想把自己舌头割掉。粉你是我眼瞎,今后余生不见。”   “滚出娱乐圈,你脏了我的眼,猪荧。”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婊\\子,平时装白莲花装得开心吗?”   “老子替你倒霉的养母操\\你全家,听见没?”   “无限抵制你的所有作品,还有两部电影正在制作吧?先预祝你扑到地心了。”   “从前有多喜欢你,今天就有多愤怒绝望,长得漂亮又怎么样?芯子居然这么肮脏。我恨你,我诅咒你,我要你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   “你在和时守桐交往的期间到底劈腿了多少个男人?时守桐瞎了眼那么爱你,希望经此一事他能够醒悟你是个多么下贱的骚\\婊\\子。”   “今天就用大号骂了,薄荧贱货倒贴万人骑,勾引自己的养父?恶心到这程度放眼娱乐圈也就只有你了,你的骚\\B是有多寂寞,不好好伺候金主,连自己的养父也要勾搭,你养母上辈子是杀你全家还是杀你全家了?你该跪着和时守桐道歉。贱人粉来一个我撕一个,正主最好这段时间别出门,不然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天降硫酸。”   薄荧自虐般地浏览着不断刷新的评论和私信,其中也有极少数为她说话、相信她的评论,但这些善意的评论就像是掉入汪洋的一滴水珠,很快就会被恶毒的留言淹没,薄荧颤抖的手指滑过一条条诅咒和谩骂,胸腔下传来的绞痛仿佛要将她整个灵魂撕碎。   她拼命去抓的每一样东西,都如流沙一般从她的指缝中流走,每破灭一次希望就多上一条沟壑的心脏,血肉模糊的伤口由内至外地溃烂,黑色的阴影日复一日地蔓延侵蚀,终于将她完全吞噬。   银针样的细雨在短短几秒的时间内由稀疏到密集,最后化为一片无边无际的针帘,沉静黝黑的河面被打破了平静,在涟漪中闪出层层叠叠的鳞光。   这孤独又绝望的细雨啊,从来没有在她的世界里停歇过。   “那是薄荧吗?”两个从桥上路过的行人惊讶地停下脚步。   “我的天啊,那是薄荧啊——发到网上去我就红了——”其中一人兴奋地掏出手机,对好相机焦距后朝前方不远处的黑发女人突然高喊道:“薄荧!”   消瘦高挑的年轻女人条件发射地转过头来,她有一张慑人魂魄的面孔,几缕被夹杂细雨的夜风所吹起的黑发半遮半掩住遍布泪痕的脸颊,她在细雨中狼狈、无助,同时凄美得触目惊心,再高明的摄像师也捕捉不了她如墨瞳孔里的流光,再炉火纯青的画家也画不出她身上的物哀之美,任何人只要此刻瞧了她一眼,就永远不会忘记这样一个女人。   明明是行人自己叫住了薄荧,此刻呆住的反而是她自己,她的心神全被雨幕中美到令人战栗的年轻女人所摄,唯有手指忠实地践行了上一秒她发下的命令——按下拍摄键。   薄荧看着她们,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立即跑了起来。   两人回过神来,拿着手机的那个立即拉着朋友追了上去:“快!别让她跑了!”   十分钟后,两人追丢了薄荧,她们在路口不断徘徊寻找,最终在越来越大的雨幕中失望离去。   从大楼侧面的应急逃生楼梯一路走上天台的薄荧在倾盆大雨中泪流满面地望着这个亮着万家灯火,却连一丝烛光都不愿留给她的冷酷世界。   她一步步走上天台边缘,单薄的身体在大雨和夜风中摇摇欲坠。   这个世界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无论如何挣扎,结果都是一样。   “你怎么不去死!”屈瑶梅面容狰狞地一脚又一脚踹向蜷缩在地的她的小腹。   “谁会相信你的话呢?”陈厚的轻笑声中夹杂着暧昧粗重的吐息,冰凉的手指如同毒蛇,轻轻摩挲着她衣摆下颤抖的肌肤,“最后倒霉的恐怕只有你……如果你不想被我抖出那晚的事,就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你。”   山洪一般的阴影覆灭了她心中那间秘密的囚室,困兽在挣扎,在怒吼,锈迹斑斑的牢笼在困兽的绝地反击下不断摇晃。   这个夜晚,无数正义的人士正在屏幕的另一端对她发出讨伐,千千万万句诅咒和谩骂从地球不同地方发出,最后聚集在这个在死亡边缘摇摇欲坠的人身上。   有那么多的人想看她去死。   是不是她真的死了,他们才会称心如意?   她仰起头,沐浴在令人窒息的针雨中,战栗的羽睫下流出的热泪和肆掠的冰冷雨水交融,顺着消瘦的面颊滑下,她闭着眼,渐渐笑了起来。   那么多人想要她死,她偏要活着。   她要活着,伤害想要伤害她的人。   绝望让她绝望的人。   让逼她去死的人去死。   让踩她入地狱的人下地狱。   世界既然不要她的爱,那就收下她的恨。   到不了的天堂燃起大火,堕不入的地狱掀起海啸,薄荧站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拥抱从囚室走出的野兽。   作者有话要说:  核打击就这一章,OK了!恭喜女主黑化度达到100%,啪啪啪啪啪   接下来我清点一下会被黑化女主打击报复的人,你们看看要为谁平反,或是检举谁被遗漏:   target1:妄图撬墙角的安某   target2:跟拍国内顶级流量女星四年,妄图一料封神的杨某   target3:罔顾人伦为爱鼓掌,丧尽天良遗弃病女,究竟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的薄某   target4:手握键盘行侠四方,左婊\子,右去死,电子屏幕后每一个光芒万丈的正义化身   target5:将一个纯洁灵魂扭曲污染的每一个北树镇人 ☆、第224章   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从逃生楼梯那里传来, 皮鞋用力踏在生锈的逃生楼梯上的声音, 雨水飞溅的声音, 来人急促的呼吸声, 在寂静的午夜里, 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薄荧一动不动站在天台边缘,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颤抖微弱的呼喊:   “薄荧……”   薄荧慢慢转过身, 看见身穿西装、浑身湿透的程遐, 大雨洗刷着他的面容,却浇不灭他眼中灼灼的火光。   她望着他, 缓缓露出微笑, 雨水或者泪水从她的睫毛处滴落, 融入雨中不见。   程遐的脚步在进到离薄荧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就停下了,不敢再进,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单薄身体在夜雨中的每一次颤抖,神情隐忍而克制地对她伸出了手。   “……过来。”   如果不是他指尖的颤抖,薄荧都要险些认为他的实际心情和神色一样镇定。   她注视着他,片刻后脚步虚浮地走下天台, 在程遐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走到了他面前。   薄荧略过那只在冰冷的雨水击打中难以察觉地颤抖的手, 直接投入了程遐和夜雨同样冰冷的怀抱。   她能感觉到程遐的身体一僵——但是他没有把她推开。   “……帮帮我吧。”薄荧的声音空灵、低哑,仿佛雨中的一声琴弦弹跳, 向空气中传荡着一丝若有如无的魅惑。   许久后, 程遐那只停在半空的手落在了薄荧肩上,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就好像世上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倒他。   “我就是为此而来。”他说。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薄荧入住的酒店房间里, 程娟一脸焦急地看着正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打字的伍惠。   “网络热度太大了,我们的水军无法控场。”戴着老式黑框眼镜的伍惠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现在都凌晨两点了,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关注这件事?”程娟急得前倾身体,去看伍惠电脑上的网页,一条条不断刷新的恶毒留言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当下就红了起来:“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在网上胡说八道带节奏,他们知不知道随手打出的一句话对无辜的人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打完电话的梁平脸色阴沉地推门走了出来。   “梁哥,怎么样了?”程娟等不及地问,伍惠也停下飞快打字的双手,朝梁平看去。   “这事闹得太大了,微博不肯收钱,怕引火烧身。”梁平说,“谢静嫣已经联系上了公司所有说得上话的艺人,从明天一早开始就会陆续发表言论支持薄荧,你让我们的水军早作准备,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就引领舆论朝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今天晚上我们已经被网民们带走了节奏,明天一早的公关决不能再失败。”   “收到。”伍慧立即在网上通知聘请的水军。   “梁哥,时守桐一直在打我和伍惠的电话……”程娟欲言又止地看着梁平,得到后者一个冷笑:“你以为只有你们?我的电话也快被他打爆了。”   “我是不是该和他说下现在的情况?”程娟试探地问。   “他现在在网络发声表态了吗?”梁平问。   “……没有。”   “知道为什么吗?”梁平冷笑。   程娟看着他,眼中露出一抹疑惑。   “说穿了,他还是不信薄荧。如果他打心底里相信薄荧不会做这样的事,他就会在第一时间表态支持薄荧,而不是夺命连环call找薄荧求证。”   程娟张了张口,似乎想为时守桐辩解,但是在梁平冷漠的注视下,她最终颓然地闭上了嘴,她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梁平所说那样。   “更何况……”梁平说:“如果薄荧愿意和他联系,他也就不会打到你那里去了。”   一门之隔的主套房里,一张干毛巾落到了穿着干净衣服,坐在床尾发呆的薄荧头上。   薄荧回过神来,抬起上眼皮。依旧穿着湿衣服的程遐低头看着她。   “把头擦干。”程遐用不带感情的平稳声音说道。   “不管它过会也会干的。”薄荧一动不动。   程遐皱了皱眉,拿下毛巾动作生硬地给她擦拭起来。   酒店粗粝的毛巾擦过薄荧的面颊,薄荧不知为何想笑,她也的确轻笑出了声。   “笑什么?”程遐眉心一皱。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有人给我擦头,不太习惯。”薄荧平视的视线正好落在程遐的小腹上,被雨水打湿的黑色衬衣紧贴在平坦的小腹上,隐隐约约透出衣服下的肌肉线条。“你可以借用这里的浴室。”薄荧说。   “不急。”程遐神情淡淡。   薄荧没有坚持,她转而问道: “之后的公关需要我做什么?”   程遐的手顿了一下,拿着毛巾离开了她的头。   “……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故意讨好我。”他占着地理优势俯视薄荧,脸上却没有了她熟悉的刻薄和冷漠,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既然我答应帮你,就一定说到做到。”   薄荧没有问为什么,她知道这和那个与她相像的人脱不了关系:“谢谢程总。”她淡淡一笑。   程遐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半晌后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不会相信,你只要记住这句话就好,”他看着薄荧,慢慢地说:“在我这里,你可以做你自己。”   房外响起了敲门声,程遐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打开了门,梁平站在门外,目光先是瞟了一眼安坐在床尾的薄荧,然后才落回程遐身上:“程总,我们最好现在就去机场,不然天一亮,到时再想躲过狗仔和群众就难了。”   “不急。”程遐又说。   梁平眉头快速地一皱,他张嘴刚要说话,酒店套房的大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程遐朝外望了一眼,平静地说:“来了。”   一脸疑惑和防备的程娟走到门口,将挂着安全链的大门拉开了一条缝:“谁?”   “你好,我是程总的助理,余善齐。”门外传来一个平稳的男声。   程娟回头朝程遐看去,后者对她点了点头。   余善齐被程娟放进套房后,提着一袋干净衣物直接走向了程遐:“程总,这是您的换洗衣服。”   程遐接过口袋,对程娟吩咐道:“你去陪着她,别让她一个人独处。”   程遐提着换洗衣物进了副卧后,程娟听话地坐到了薄荧身边,她想安慰薄荧,但是又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说道:“小荧,别担心,梁哥和程总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嗯。”薄荧抿唇,看不出情绪地轻轻笑了笑。   “余助理先坐吧,你要喝点什么?”梁平引着余善齐朝客厅的沙发走去,余善齐却提着手里剩下的塑料口袋径直走进了主卧。   在众目睽睽下,他将连锁药店白色塑料口袋里的一叠药盒拿了出来,递给一旁愣住的程娟,对薄荧面不改色地说道:“薄小姐,这是程总交代我买的药,雨冷伤身,您要注意身体。”   程娟一时没回过神,余善齐朝她看了一眼,那眼神和凌厉一词丝毫扯不上关系,但依然戳得程娟眼皮一跳。   上司厉害,助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程娟自感这也是个惹不起的主,连忙接过药盒到一旁去拆药了。   “谢谢。”薄荧轻声说。   余善齐垂下眼,一脸和面对程遐时如出一辙的恭敬:“哪里的话,都是程总想的周到。”   “余助理辛苦了吧,这焦市不比上京,大晚上的怕是很不好买衣服。”梁平一次套近乎不成,不屈不饶地开始了第二次套近乎。   “不是买的,这是程总自己的衣服。”余善齐看了梁平一眼。   “小荧,来吃药。”程娟一手盛着药,一手拿着矿泉水瓶走了过来。   薄荧默默不语地接过,看也不看地将几片药丸吃进嘴里,又接过程娟递来的拧开的水把药咽下。   “谢谢。”薄荧把水递还给程娟后,又安静下来。梁平原本准备了一肚子搪塞薄荧的话语,但是唯独算漏了一种情况——她什么都不问。   梁平干咳一声,没头没脑地直接说道:“之前我就和你说过电影拍完了给你放假,现在《她不在这里》提前杀青,你也可以度假去了,想好去哪里了吗?”   “我哪里也不想去。”薄荧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轻声说。   “去日本、韩国?还是去欧洲?”梁平无视她的上一句话问道。   “不去。”薄荧的声音虽轻,但充满无可反驳的坚决。   “你不想出去就留在扁舟台吧。”换了一身衣服的程遐从副卧里大步走出,他黑发半湿,熨得工工整整的白衬衣解开了上两颗纽扣,没有了雨中浑身湿透的那股狼狈,却又比平日密不透风的三件套西装更为随意,即使黑发半湿、衣襟微敞,程遐眉眼里严厉锋利的冷酷依旧让人不敢生起任何亵玩之心,风流而不下流,傲骨而不傲慢,说的大概就是程遐这样的人,不论薄荧何时见到他,他给人的感觉都是冷酷又强大,仿佛无所不能。   他一出现,余善齐就自觉地退开一步,将薄荧完完整整地献进程遐视野。   “程总,感冒药已经让薄小姐服下了。” 余善齐主动说道。   程遐点了点头,将装着湿衣服的口袋递给余善齐,余善齐立即快步上前接过。   “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回上京。”程遐说。   “我去订机票……”程娟立刻说。   “不用。”程遐说。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后基于我个人的恶趣味,番外会有各平行世界个人结局,比如傅沛令啊时守桐啊狍子啊(话说太大了会不会闪到腰,咳……不一定说到的这三个人都有,也不一定只有这几人,到时候看我脑洞,也许是good end,也许是bad end,和哪个角色相关我会在章节标题注明,ge还是be大概从标题名字上也能看出,你们按需购买。   最近老是被问还有多少字完结,剧情其实进展挺快了,只是我写的慢……(哭泣)保险估计,十万字以内应该能完结。   我想问下有没有最近一口气追到这里的新读者?老读者看疲了很正常,我想参考下新读者的看法,这文的剧情节奏怎么样?   不爱看长篇的就不用说了,不用拿二十几万字的小甜饼来和我对比节奏,他们的整个故事时间跨度许多连一年都没有,硬和我比节奏我会心累。 ☆、第225章   二十分钟后, 所有人都明白了程遐那句“不用”的含义。   一手拖着一个行李箱的程娟目瞪口呆地看着停在酒店天台中央的灰色小型直升机, 双眼不敢置信地眨了又眨。   “飞行许可是找陈局批的?”程遐一边走向直升机一边问。   “这点小事还不需要动用您的私人关系, 我有个朋友正好在航空管制部门, 我走的他的路子, 申请了临时飞行计划。”余善齐说。   走正常途径向飞行管制部门申请飞行许可要在拟飞前1天15小时提出, 显然不适合急需飞行许可的现在, 余善齐把申请打擦边球转为临时飞行计划, 只要在拟飞前1小时向飞行管制部门提出就可以了,大大节省了时间不说, 还免了程遐欠下一个人情的后果。   “做的不错。”程遐说。   所有人都坐上直升机后, 薄荧那大量的行李占去了许多空间, 使得梁平和伍蕙程娟两人要肩贴肩地挤在一起——除了直升机的主人程遐,他和薄荧单独坐在一边, 不受任何影响,余善齐去了驾驶舱,也不必在后面和一堆行李挤在一起。   平时要用四五个小时的路程,这次只用了一半都不到的时间就到了, 飞机上的大多数人都没想到, 直升机降落的地方竟然是扁舟台,而且恰恰就是薄荧入住的那一栋。   “小荧, 你住的地方还有停机坪?”程娟带着一脸“你们城里人好厉害”的表情跳下飞机, 她还是第一次来到公寓顶楼的天台,原本以为这是每栋楼的标配,但是她环视一圈, 发现周围众多公寓里只有她所处的这一栋天台设置着停机坪:“可是为什么只有这栋楼才有?”   “因为只有程总有这个需要。”余善齐开门,从驾驶舱走了下来。   “程总有需要?”程娟的脸色忽然古怪起来,不止她,梁平和伍蕙也脸色各异地看了过来,“程总住在扁舟台?”   余善齐看了三人一眼,了然:“你们不知道?”   “程总为什么会住在这里?”程娟神色古怪地追问。   “……扁舟台是逸博集团的产业,程总住在这里还需要理由吗?”余善齐回答。   余善齐说这话的时候,程遐刚下直升机,他在地面站稳后,转身自然而然地把手伸到侧着身,正要小心翼翼走下直升机的薄荧面前。   薄荧一愣,下意识朝他看去,程遐神色如常,就好像他做出的只是如同喝水吃饭一样随意至极的事。   “……谢谢。”片刻后,薄荧微微扬唇,借着他的手平稳地下了直升机。   薄荧站稳后,程遐就把手收了回去。   薄荧的行李箱太多,几乎每人都拿了两个,就连程遐也帮她拖了一个二十八寸的大行李箱,如果这个场景被逸博集团里的人看见了,一定会吓得下巴掉到地上,毕竟他们认识的程遐,是D罩杯的性感美女在他面前娇弱摔倒也能目不斜视从旁经过的冷酷男人。   一行人乘电梯从天台停机坪下到60楼,和一路上的随波逐流不同,薄荧这次第一个走出了电梯,走出电梯后,她立即转过身来,对众人露出一个疲惫又虚弱的淡笑: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们……我太累了,很抱歉不能请你们进去喝杯茶。”薄荧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又从包中摸出一串车钥匙递给梁平:“梁哥,我的车就停在楼下停车场,麻烦你帮我送程娟和伍蕙一程。”   没有人不明白这个委婉的逐客令,程娟也明白,但是薄荧脸上逞强的微笑太让人放不下心,她还是忍不住说道:“小荧,你有这么多行李,还是让我们帮你提进家吧。”   “没关系,程总就住在这一层,他会帮我提进去的。”薄荧看向没说话的程遐:“是吗,程总?”   “……程总也住在这一层?”今晚震惊过太多次,终于震惊不起来的程娟双眼麻木地看向程遐。   “让程娟或者伍蕙今晚留下。”程遐从电梯里走出,开口道:“你现在不能一个人呆着。”   “我是成年人,不需要多余的照看。”薄荧不软不硬地反驳。   “今晚你必须留一个人和你在一起。”程遐的语气不容置疑,如果换了其他人,大部分也就在他的强势下退让了,但是薄荧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   “那就请程总陪我吧。”   程娟、伍蕙两人一同瞪大双眼,梁平神色复杂,虽有吃惊,但更多的是意料之内,余善齐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人形背景板的样子。   程遐看着她,固若金汤的平静表情有了一丝松动,半晌后,他嘴唇没张,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于是薄荧转过头看向梁平,微微一笑:“拜托你了,梁哥。”   梁平脸上的复杂神色在和薄荧的互相注视中渐渐变为他惯常的亲切笑容:“……我们走吧,程总会照顾好小荧的。”   程娟不得不咽下了后面的话,伍蕙倒对此没什么异议,她看着薄荧,目带担忧地轻声告别:“好好休息,小荧。”   “你们也是,再见。”薄荧的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看着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合拢。   薄荧一共有十一个行李箱,和某些入住剧组时行李数动辄以车计算的女明星比起来,她的行李并不算多,但是在没有其他帮手的情况下,薄荧还是重复了几趟才和程遐一起把行李箱都搬到了自己的门前。   薄荧开门后,从玄关的白色漆木鞋柜里拿出一双大号的男士拖鞋放到程遐脚边后,对他淡淡笑了笑:“新的。”   她和程遐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程遐换上室内鞋,走进客厅,不辨喜怒的目光在所到之处皆为纯白的玄关和客厅慢慢扫过。   这是一间除了白色外没有任何颜色的屋子,就算是重症监护室也比这间了无生气的房子更有活力,至少它不会让人联想到寂静的雪原、虚无的宇宙和孤独的深海。房子里的所有密闭式家具都是透明的,沙发和咖啡桌也是无脚的样式,和地板紧密无缝的贴在一起,屋子里的房门全部打开,能够看见的窗户却是无一例外紧紧关闭——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的话,这就是一间将个人感情抑压到了极致的屋子。   薄荧从他的身后走出,白如浅葱的纤长手指轻轻抚过书架上包着白色书皮的书籍,她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这就是我不想让他们看见的东西。”   “既然不想让人看见,为什么选了和你最不亲近的我?”程遐问。   “最不亲近?”薄荧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你错了,在这些人中,你是最亲近我的人。”   薄荧放下书架上的手,朝他慢慢走来,那刚刚抚过冰凉书脊的浅葱般的五指这次抚上了程遐的下颌,她的心里飘荡着一股亵慢轻浮的勇气,当一个人失去一切后,就会变得无所畏惧,不论是从前难以启齿的弱点,还是自我厌恶的长处,所有的一切在需要的时候都可以化为武器。   “你比他们更清楚我的狼狈和不堪……你就像是一个英雄,总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被人下药的狼狈、电梯里的胃病发作、地震中的保护、红毯上的解围……还有这一次的连夜赶来,程遐是所有人里见证她狼狈最多的人。   薄荧仰起头,那双迷离深邃的美丽眼眸定定地看着程遐,他们离得太近,程遐甚至闻到了她肌肤上淡淡的香气,那是不同于任何人工香氛的幽谧清香,隐秘而勾魂。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薄荧没有有趣的灵魂,但她遍体鳞伤的灵魂同样万里挑一。薄荧眉眼里若隐若现的炽热妩媚和神色里似有似无的冷冷倦怠矛盾地交织在一起,整个人像是从内而外地散发着光彩,那光彩是柔和的、孤寂的,像月光,像星光,没有人能拒绝她的请求,天使们会爱她如同类,就连地狱的魔鬼,恐怕也会受她诱惑。   程遐面无表情,但是紧绷的身体依然透露了他的不平静,在他冷峻幽深的黑色瞳孔中,薄荧看见了恶魔的模样。   “……这一次,我会被赶出娱乐圈吗?”薄荧用一种轻飘飘的奇异语调问道。   她的吐词轻盈缓慢,整句话仿佛一根柔软干净的被毛,每吐出一个音节,这根羽毛就在程遐的胸口上轻柔地挠一下。   薄荧伸向程遐脸颊的手忽然被握住了,他的掌心是温热的,指尖也不会让人感到凉意,和冰冷的外表不同,程遐有着温暖的体温。在薄荧愣神的下一秒,程遐已经把她的手拉了下来。   “我说过,我会帮你。”程遐松开了她的手,目光专注笔直地注视着她,神色沉静而坦然,没有丝毫犹疑:“你不必这样。”   “……谢谢你。”薄荧自然地离开了他的身体,那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也随着她一同离开了,薄荧提起嘴角温柔一笑,那一瞬间程遐仿佛看见了她身体里炽热深邃的火光:“我要用什么来报答你,程总?”   那声程总浇灭了所有旖旎,驱散了两人之间暧昧不清的空气。   “我要一个承诺。”程遐说。   “什么承诺?”   “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薄荧脸上美丽但无意义的笑容有了微弱的变化,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程遐,似乎在探寻这句话背后的真意。   半晌后,她笑了起来:“我答应你,永远不向命运认输。”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未来我写多少本书,毫无疑问薄荧是我最美的女主,设定上她就是地球第一美人(?ˉ??ˉ??) ☆、第226章   第二天早上的日出仿佛一道救命的敕令, 将薄荧从浑浑噩噩、半醒半梦的睡眠中拯救出来, 她睁着木然的双眼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再回过神来就已经过去了快半小时, 她拖着沉重的四肢从床上坐起, 缓了缓眼前的眩晕后, 才穿上拖鞋故作如常地走了出去。   程遐已经收拾妥当, 换上了新的干净衣服, 正站在客厅的窗前不知和谁通话,薄荧瞥了一眼客房打开的房门, 露出的床铺一角和昨夜之前同样平整, 仿佛一开始就没有被人使用过一般。   程遐的目光在薄荧开门的第一时间就移了过来, 看见安然无事的薄荧,程遐冷硬的神色稍有缓和, 就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他的视线和薄荧短暂接触后,便毫不留恋地收走了,继续对电话另一端说道:“我会让助理来接你。”   薄荧去浴室洗完脸,看着镜中脸色莹白、下巴还在往下滴水的人, 低声喊了两声“X”,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又消失了。   薄荧拉出一张洗脸巾,擦去脸上的水珠和面无表情后走出了浴室。程遐已经不在客厅了, 厨房里却发出了食物的香味。   薄荧走进厨房, 正好看见挽起黑色衬衫衣袖的程遐拿着铁铲,将两片蘸着蛋液煎得金黄的吐司盛进盘中,骨骼分明的纤长手指和精瘦手腕在窗外浅金色朝阳的照射下, 镀出一层柔柔的光芒。   “借用一下你的厨房。”程遐听见声音也没有回头,仅仅用通知的语气说了一句。   “你会下厨?”薄荧懒懒地靠在冰箱上,面带好奇地问。   “会一点。”程遐说。   薄荧也是“会一点”,但单就程遐娴熟的动作而言,薄荧觉得他的“一点”和自己的“一点”,恐怕不是一个层次。   “我来倒牛奶,你可以喝牛奶吗?”薄荧转身后退一步,拉开了冰箱柜门。   得到程遐用喉咙发出的一声“嗯”后,薄荧从橱柜里拿出两个富士山杯洗净,又把冷藏室里已经开封了不知几个月的牛奶扔进垃圾桶,拿出一盒1L的牛奶开封后慢慢倒入杯中。   乳白色的牛奶在透明的玻璃杯中缓缓上升,程遐的目光转移到倒牛奶的薄荧身上,她目光专注地注视着柜面上的玻璃杯,就好像手中的事是世上最重要的事,一缕柔顺如绸的黑发从她的肩头滑下,半遮半掩住她狭长精致的丹凤眼和眼中冷淡的星芒。   毫无疑问,薄荧是美丽的,她有着一种东方古典式的冷淡之美,就像是壁画中懒摇扇的贵族女子,亦或是神话古籍中云雾缭绕的仙子,薄荧的美高贵而疏离,那双清澈沉静的眼眸,像结冰的湖在雾夜中泛着光。   “公司和扁舟台都被狗仔堵死了。”程遐说。   薄荧无动于衷地应了一声。   “我叫了谢静焉和梁平一起来商量怎么处理这次丑闻,”看见薄荧抬头朝他看来,程遐又说道:“在我那里。”   “哦。”薄荧重新低下头,将牛奶盒盖上盖重新放回冰箱。   “近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出门,如果一定要出门,告诉梁平或任何人。”程遐利落地铲起又两片金黄的吐司盛入盘中,左手干脆关火。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薄荧侧头看着程遐。   “没有。”程遐拿上刀叉,端起两个餐盘朝外走去。   “是没有问题,还是没有兴趣?”薄荧也端起牛奶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没有问题。”程遐走到餐厅,将餐盘放在桌上,转身走回又拿过薄荧手里的牛奶,他把一切能做的事都做完了,留下薄荧看着他在坐下之前还顺手拉开了他对面的餐椅。   薄荧觉得程遐似乎在身体力行地照顾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残障人士。   “……你不像一个总裁。”薄荧说着,走到他拉开的椅子前坐了下去。   “哪里不像?”程遐面无波澜地将一对刀叉分到薄荧面前。   “没见过你这样爱照顾人的总裁。”   程遐的动作顿了顿,他抬眼看了薄荧一眼:“我不爱照顾人。”   “可是你照顾我了。”薄荧说:“第一次有人这么照顾我。”   程遐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吃起了早餐:“你的第一次太多了。”   薄荧笑了起来,同样低下头去用起了早餐,当她低下头后,脸上的微笑消失无踪,只剩下没有波澜的漠然。   吃过简单的早餐后,薄荧在玄关换好鞋,准备和程遐一同前往隔壁他家。   “他们已经过来了吗?”薄荧一边问一边打开了门。   刚刚跨出门,薄荧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几步外靠墙站立的人。   “梁平自己开车过来,谢静嫣没来过这里,我让余善齐去接了。”程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薄荧头也没回,凝结的视线一动不动地看着时守桐。   他苍白的脸让人联想到在狂风暴雨下被刮弯了腰的野草,时守桐神情平静,但那却是完全异常的平静,他的眼神很冷,那是彻底心死的冷。   程遐完全从门后走出来了,他也看见了门外的时守桐,看着时守桐的表情皱了皱眉。   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数秒缄默后,程遐对薄荧说:“你一会自己过来。”   他刚刚朝着自己的公寓迈出一步,时守桐就打断了他:“你不用走,我走。”   时守桐最后看了站在原地不动的薄荧一眼,冰冷、失望、讥讽、厌恶,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掠而过,随即转身大步朝电梯走了过去,时守桐在电梯间停留了仅仅片刻,就像是连等待电梯到来的短暂时间里和薄荧呼吸同一片空气也是种煎熬似的,他焦躁粗暴地推开了背后的应急逃生门,大步冲了出去。   沉重的应急逃生门在时守桐身后自动关拢,程遐看了薄荧一眼:“不用追?”   薄荧眼底深处的悲伤就像是幻觉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隐匿进了无边无际的黝黑里,仿佛从一开始她的脸上就只有无动于衷。   “不用。”她轻声说。   应急通道的门在身后重重合上,时守桐身体一晃,扶住两步外的楼梯,他的掌心和金属的栏杆一样冰冷。   他神态麻木地站着缓了两秒,然后就松开栏杆,失魂落魄地往楼下走去。他起先是走,然后变成了跑。就像是外表给人的感觉一样,他迫切地渴望逃离这片天地,逃离他碎成齑粉的尊严和爱恋。   一路超速,闯过无数个红灯,时守桐步履踉跄地打开了家门。   正在看电视的时母听见开门声回过头来,刚刚露出惊喜表情,就在看见时守桐惨白脸色的瞬间变为了惊吓:“……发生什么事了?!”   时守桐无视母亲的问话,一步未停地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   “守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时母在外焦急地呼喊。   时守桐恍若未闻,他的目光从墙上一张又一张,贴满了整整一个房间的海报上缓缓滑过,痛苦就像喷发的火山,气势汹汹地冲破了他眼中的麻木,他的胸口痛得厉害,又好像痛得不止胸口,找不到源头的剧痛绞碎了他的五脏六腑,他觉得自己在看见程遐从薄荧家中走出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病入膏肓的行尸走肉。   时守桐朝着满墙的海报走了过去,他用颤抖的手指粗暴地撕下海报,一张张破碎的海报落在他的脚下,他撕得越多,脸色就越惨白难看,好像撕的不是海报,而是他心脏上的血肉,而地上七零八碎的薄荧依旧光彩夺目,笑看着他狼狈可怜的垂死挣扎。   撕完最后一张海报,已经不能称为少年的高挑青年将目光移向了书架上单独一格用来保存的纸制手工奖杯,白色的纸面上有着他龙飞凤舞的笔迹——“最佳女主角”。   这是他们最初的交集。   “如果我有一座奖杯,全球七十二亿人里我只想颁给你。”   当现在覆灭,过去的甜蜜就会成为蚀骨的□□。   时守桐的表情猛地扭曲了,他抓起简陋粗糙的手工奖杯就要撕碎扯烂,但又在左手抓住奖杯的一瞬猝然停了下来。   他直愣愣地看着手中已经扭曲变形的奖杯,呆了片刻后又手忙脚乱地想要复原奖杯,但是纸质的奖杯是那么脆弱,被折损的地方已经再也立不起来了,即使时守桐努力让那些折角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这座奖杯也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它伤痕累累,七歪八扭,就像是拂开美化的迷雾后他的爱情。   “向着梦想前进”有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为薄荧带来笑容。   第二个愿望,成为薄荧的男朋友。   第三个愿望……   变形的纸制奖杯掉落在他脚边,时守桐捏着珍珠白的天鹅绒小盒子顺着墙慢慢滑座下来。   第三个愿望,永远没有机会实现了。 ☆、第227章   半个小时后, 谢静嫣最后一个来到扁舟台, 至此, 处理这件丑闻的关键人物就都到齐了。   来开门的梁平拿了一双鞋套给谢静嫣, 谢静嫣拿出一双后, 又递给身后的余善齐。换好鞋套后, 她和两人一齐往里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和程遐在公开场合外见面, 更何况是家这么私密的地方,谢静嫣除了感到不便外, 还觉得很紧张。   在进入客厅的一路上, 她屏息凝神地打量着四周, 干脆利落的极简风格让这个地方没有太多装饰,家具色彩也是以灰白黑为主, 程遐的家和他的个人一样,充满着克制冷淡的色彩,走出宽阔的玄关后,谢静嫣来到更加宽敞的连接着开放式厨房的客厅, 她一眼就看见了分别坐在浅灰色沙发上的两人, 程遐穿着衬衫和西裤,神色淡然地靠在沙发上, 两条长腿随意地张着, 笔挺的西裤下勾勒出的腿部线条清晰又修长,薄荧坐在他斜对面,穿着奶茶灰的连衣裙, 外搭一件镂空的长款针织衫,长发散落,左手握着自己的右臂,漫不经心地斜视着玻璃茶几的边缘。   谢静嫣的视线在薄荧身上不由多停留了几秒,她觉得薄荧有什么地方变了,再看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直到薄荧抬起眼皮,神色慵懒地朝她看来的时候,她才忽然发觉,变了的是她的气质,她的态度,如果是以前,薄荧见到她进来,会起身友善地朝她微笑,柔柔地轻声问好。   “谢经理。”注意到她的视线,薄荧露出了随意的微笑。   “嗯。”谢静嫣的目光在掠过薄荧脚上的男士室内拖鞋后,神色变得有些微妙,想到程遐那些不像他的举动,一切都有了确实的答案。“小荧早。”谢静嫣在两秒后补上一句面带笑容的问候。   梁平和余善齐后她一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人都到齐了,就先说说目前的情况吧。”程遐平声说。   “丑闻热度还在持续上升,今天早上的上京日报和多份娱乐报刊都刊登了这则新闻,现在外界已经出现了抵制薄荧代言产品的情况,大量粉丝脱粉、转黑,情况不容乐观。”谢静嫣说。   余善齐从厨房岛台的橱柜下拿了几瓶矿泉水回来递给众人。   梁平把矿泉水接了过来,握在手里,接着谢静嫣的话说道:“因为引起的关注太大,微博不肯收钱帮我们撤下热搜,这是热度难退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还因为光影工作室攀咬不放,我已经出价出到五千万,杨泽重依然不愿意私了。”梁平顿了顿:“实际薄荧的账上只有一千万不到,我出价五千万只是为了试探杨泽重,杨泽重对这五千万虽然动心,但依然拒绝改口——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杨泽重背后一定有人,一个能够让他面对五千万诱惑依然不屑或者不敢动心的人。”   “为什么薄荧账上只有一千万不到?”程遐问。   “孟上秋的电影薄荧分文未收,边毓的电影因为拍摄日期和孟上秋的电影撞在了一切,不得不轧戏,边毓只给了薄荧正常演出费的一半作为退让要求。又加上昨天花了三千万从杨泽重那头老狐狸手里买了几张照片……”   说起这件事梁平就气得肝疼,要是知道杨泽重转头就会曝光孟上秋的手写照片和戚容的掌掴照片,他打死都不会花三千万去买程遐和薄荧的照片,谁怕谁?!虱子多了不痒!和**丑闻比起来,程遐和薄荧先后出入酒店的照片简直就是无足轻重的花边新闻,那时候薄荧单身,程遐也是单身,杨泽重吹破了天也就是一个包养疑云,还能怎样?!结果现在好了,三千万就像打了水漂一样,买了几张无足轻重的照片回来,真正致命的照片却被杨泽重公之于众。   “初步的公关方案拟出了吗?”程遐看向谢静嫣。   “昨晚连夜拟出了,但是在那之前……”谢静嫣的目光转向薄荧,试探地问:“我希望你诚实的告诉我,杨泽重手里有没有可能握着其他对你不利的东西?”   “你是想问我,这个丑闻是不是真的吧。”薄荧笑了笑:“孟上秋对我的确不一般,但我对他只有父女之情。杨泽重既然能拿到那几张照片,那么完全有可能手里还握着其他证据,但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你们打算怎么公关?”程遐问。   “这桩丑闻的关键在于孟上秋,如今孟上秋尚未脱离生命危险,我们失去了最直接有力的反击方式,恐怕杨泽重也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曝光的新闻。我们目前只有从戚容这个切入点着手,戚容的电话目前打不通,我会亲自上门请她出面澄清。”谢静嫣说。   “另一方面我会继续和杨泽重虚以为蛇,争取套出照片的来源和其他情报。”梁平说:“网络上的水军已经交给伍惠负责,她会在线上指挥水军控评。”   “没什么好控的。”薄荧忽然开口,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去。   她懒懒靠在沙发上,冲所有人漫不经心地一笑:“在没有强力证据去反击的情况下,控评也只会被看成是欲盖弥彰,删博删楼除了败坏路人好感、激励黑子越挫越勇外,根本治不了本,悠悠众口,你能堵吗?”   “难道就不管了?”谢静嫣皱眉。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能够让人哑口无言的反击证据。”薄荧说。   谢静嫣面露不赞同地刚要开口说话,薄荧就再度开口:“对了,”她看向梁平:“你准备的分手声明可以发布了。”   “时守桐不会罢休的。”梁平说。   “他现在会了。”薄荧神色平淡。   梁平愣了愣,随即紧皱起眉心:“我一向赞成你们分手……但是如今时机不对,这个节骨眼宣布分手,舆论会对你更加不利。”   “早晚都会分开的,不如现在就放他走,何必陪我趟这滩浑水呢。”薄荧轻声说:“至于戚容那里,我亲自去请。”   谢静嫣松了口气,这件事的确薄荧本人出面更好。   “那我就去见那些代言品牌方,尽量稳住他们。”谢静嫣说。   谢静嫣和梁平把现况和接下来的公关方案说完,客厅一时就安静了下来,片刻后,程遐开口作了批语:“就这么执行吧。”   “还有一件事……”谢静嫣看向程遐:“梁平希望公司艺人能公开为薄荧说话,我个人的看法是,在是非尚未明确的现在贸然站队,很有可能会让群众的抵制风潮延伸到站队艺人、甚至公司身上,所以……我不建议这么早就动员旗下艺人为薄荧发声。”   谢静嫣提心吊胆,生怕程遐为了薄荧一人就不顾公司内其他艺人的前途。   “嗯。”程遐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表示同意。   谢静嫣刚放下心,就听见程遐神色淡然地说:“连个海报C位都抢不到的小角色们,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声援也是倒蹭流量。”   神色不快的梁平闻言这才笑了起来:“确实是这样。”   事情都大致安排了,这场临时会议也就宣告结束了。梁平要回去继续死缠硬磨杨泽重,谢静嫣要去为薄荧摇摇欲坠的代言奔波。   薄荧自己身上也担负着说服戚容出面为她澄清丑闻的重任。   “你什么时候去见戚容?”在所有人起身后,程遐叫住薄荧。   “现在。”薄荧回答。   程遐看向一旁的余善齐,余善齐连忙说道:“程总,今天早上有股东大会。”   “我会让程娟陪我。”薄荧善解人意地说。   程遐看着她,片刻后说道:“如果杨泽重手里只有那几张照片,戚容澄清后自然能够平息舆论,但如果杨泽重手里有更多对你不利的东西,戚容就只是我们引出杨泽重后手的人,你最好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   “我知道。”薄荧微微一笑。   薄荧和梁平他们离开程遐家后,谢静嫣看了眼梁平:“你要回公司吗?”   “你先走吧,我一会直接去光影工作室堵人。”梁平说。   谢静嫣点点头,和薄荧告别后独自走了。走廊里只剩下薄荧和梁平两人,薄荧拿出手机给程娟打了个电话,一分钟不到的通话时间不长,但已经足够谢静嫣乘坐电梯离开了。   薄荧这才向着电梯间走去,一旁沉默的梁平跟着走了上来。   进入电梯后,梁平通过电梯反光的镜面墙壁观察着薄荧的表情,开口道:“你在谋划什么?”   薄荧也看着镜面墙壁里映出的梁平,笑道:“你觉得我在谋划什么?”   “你为什么不希望水军加入控场?舆论是会传染的,大多数人不会去管你事实真相如何,他们只会跟着风向走,如果不在一开始介入,等到你后悔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梁平说。   “难道水军此时介入就能翻盘吗?不能,最多只能形成对峙之势。”薄荧笑容淡去,目光移到镜面墙壁上自己的投影,她神色非喜非悲,只有漠然的平静:“没有必要。”   “难道就因为赢不了,所以你要任由网上的黑子泼你脏水、肆意编排?!”梁平扬声质问。   “没错。”   梁平脸上怒色刚显,就看见薄荧伸出手,苍白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镜面墙壁上女子苍白的脸庞。   “……让他们谩骂吧,让他们诅咒吧,越恶毒越好,越肮脏越好。”投影中的年轻女子有着一张清瘦美丽的脸,乌黑沉静的瞳孔宛若阳光下的湖面,反射出楚楚可怜的粼粼波光,她抚摸着投影中冰冷的自己,下一秒,嘴角缓缓扬了起来:“现在不倾尽所能的伤害我,日后怎么会感到心疼后悔、愧疚难耐呢?”   她收回手,令人心动令人疯狂的粼粼眼波流向一旁变了脸色的梁平:   “你不是怀疑杨泽重背后有人吗?我们就助他一臂之力吧。”薄荧一笑,风淡云轻地说:“让我们请的那批水军伪装成黑粉,在各大社交网站极尽所能的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从我骂到祖宗十八代,随他们高兴,他们的任务就是妖魔化我的形象,诱导普通网友加入攻击我的行列,谁能成为热评,谁的评论影响力大,谁的酬劳就越多。”   梁平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会怎么样?那时候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把你洗不白了!”   “不先置之于死地,怎么能够后生。”薄荧神色漠然,毫不在意。   “……你难道就不怕吗?”   电梯门到达地下一楼,冰冷的金属门扉缓缓打开,薄荧一个跨步率先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声带着讥讽的“不怕”。   身处地狱的人,何惧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点题文案了!!   “谁被虐得最狠,谁就会成为最狠的人” ☆、第228章   薄荧开车接上程娟后, 径直朝孟上秋所在的康爱医院驶去, 大部分人都认为戚容一定在某个临时工作室和电影后期人员一起制作电影, 但是薄荧知道, 孟上秋在哪, 戚容就会在哪。   康爱医院是上京市最好的中外合资私人医院, 除了拥有一流的医疗水平外, 还有其他公立医院难以企及的私密性, 至今为止,孟上秋在康爱医院接受治疗的消息还没有走漏一丝风声。   薄荧下车前戴上了口罩, 又拿了程娟递来的帽子, 让程娟留在车里等她。   “……你一个人没关系吗?”程娟面露担心地看着薄荧, 她至今都忘不了戚容在她面前甩给薄荧的一巴掌。   “放心吧。”薄荧对她笑了笑,开门下车。   戴上帽子后, 薄荧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快步走进康爱医院。   在一间安静的单人病房外,薄荧站了一会,然后才抬手敲响了房门, 不等里面传出回应, 薄荧就打开门走了进去。   她的目光对上正正起身要来开门的戚容,对方一愣。   病房里只有戚容和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 插着呼吸机的孟上秋两人, 病床旁不远有着一张书桌,上面一台笔记本电脑,在薄荧敲门前, 戚容就坐在那里剪辑影片。   戚容看着薄荧,神色复杂,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在片刻后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对不起,我又出现在你眼前了。”薄荧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戚容眼中闪过一抹愧疚,她避开薄荧视线,拉开病床边的一条椅子:“……坐吧。”   薄荧走了过去,在戚容对面坐下。   “我知道你这次为什么来……这件事我会向记者澄清的。”戚容主动说道。   “谢谢你,”薄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能知道你打算怎么澄清吗?”   戚容愣了愣:“就是告诉记者,你和他只是正常养父女关系。”   “那些照片你准备怎么解释?”薄荧问。   “所谓的‘情书’只是电影里的台词,照片也是随手拍的——”   “你觉得记者和大众会相信你的说辞吗?”   戚容沉默了。   “你知道那些照片是谁流出去的吗?”薄荧问。   戚容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我连有那些照片的存在都不清楚。”   薄荧没有再问她是否知道孟上秋还有没有其他对她不利的东西,看样子戚容也不会知道这个答案。   “知道或者发现了这些照片,并且将它流给狗仔的人一定是在工作或私人上和孟叔叔走得很近的人,戚阿姨能想到可疑的人选吗?”薄荧询问。   戚容面露难色地想了一会,说了几个名字,薄荧默默记下,准备回头让梁平去调查这几个人近期的异常举动。   “现在不能排除曝光这件事的狗仔手里还握有其他证据的可能,如果戚阿姨只是准备用几句话否定这件丑闻,恐怕不会起到多大的效果,人们依旧会将孟叔叔和我打上难堪的标签,我的星路毁了,孟叔叔的导演生涯也会画上句号,即使能在国外找到出路,这个污点也会跟他一生。”   薄荧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孟上秋,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随着每一次呼吸,呼吸机的面罩上都会被喷上白色的雾气,在她的带动下,戚容也不由将目光投向孟上秋,看着昏睡不醒的孟上秋,戚容的脸上蒙上一层悲色。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戚容哀声问。   许久的沉默后,戚容的心坠入谷底,直到薄荧重新开口:   “有。”薄荧说,她平静地迎着戚容猛地朝她看来的目光:“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   薄荧离开病房后,手机适时地震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见上面显示着“林淮”两个字。   她望着屏幕顿了顿,然后拿着手机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接起了电话:“林淮哥?”   “是我。”林淮特有的温和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他的声音比往常更轻柔、更缓慢,好像她是一个声音稍微大点就会被吹倒的纸人一样,“我看到新闻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对不起,我是不是又让林淮哥担心了?”薄荧的声音带着一丝忐忑,这让电话另一端的林淮声音越发温柔起来:“别这么说,听到你没事我就安心了,最近你就别上网了,网民都是听风就是雨的性子,没必要因为那些不了解你的人发出的恶评而让自己伤心。梁平想好公关方案了吗?如果人力不够,你可以借用我的公关团队。”   “谢谢林淮哥,梁哥已经在着手处理这件事了,连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和副经理都亲自出手了,我一定会没事的,你放心吧。”薄荧说。   “那些照片……”   “是狗仔的断章取义。”薄荧说。   林淮在电话那头轻轻笑出声来:“我是想问你照片是如何流到光影工作室的?”   “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已经有头绪了。”薄荧也笑了一声。   “那就好。”林淮停顿了片刻,忽然说道:“你今天有时间吗?要不要出来散散心?”   “对不起,梁哥让我最近都不要出门了,我也没有心情出门……”   “没关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林淮体贴地说道。   挂断电话后,林淮望着手机屏幕半晌没说话。   保姆车外是嘈杂的剧组拍摄现场,神色匆匆的工作人员和小演员在车窗外来来去去,他望着手机,思绪却已经不知飘向了何处,手机忽然叮咚一声,拉回他的神智。   “年度大戏?孟上秋前妻戚容已经发表澄清声明,力证孟薄两人清白,斥责杨泽重‘狗言狗事’;薄荧经纪人发声,正式声明宣告时荧恋告终!”   林淮拉开这条新闻刚刚看完,保姆车就被敲了几下,贺澜雅拉开车门,大大咧咧地坐了进来:“林哥,你还没准备好呢?”   “导演叫了吗?”林淮问。   “没有,不过快了。”贺澜雅眼尖地看见林淮握着的手机,“你也看见微博刚刚推送的那条新闻了?”   “薄荧的公关团队反应太慢了。”林淮微微摇了摇头:“已经错过了黄金公关时间。”   “我看薄荧的经纪人挺精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贺澜雅说:“也许是被什么耽误了吧。”   “现在有多少人站出来为薄荧说话了?”   “在事情明朗之前,除了想蹭热度的小明星,真正有名气的谁敢出来给薄荧作担保?”贺澜雅说,言下之意就是在圈内能说得上话的还没有一人站出来为薄荧说话。   这倒不是薄荧人缘太差,而是这次丑闻性质太过恶劣,只要沾上,铁定一身骚——谁敢拿自己的星途豪赌?这种事放在一般明星身上,早就死到不能再死了!唯有薄荧这种顶级流量,才能有绝处逢生的可能。   “不过,既然薄荧那方已经开始还击了,那相信要不了多久圈内就要开始站队了。”贺澜雅说。   “是吗?”林淮笑了笑:“那就让我把这个时机往前再拉一点吧。”   他打开手机,开始编辑新微博。   “林哥……你不和经纪人商量一声?”贺澜雅有些紧张地看着林淮手中的手机:“要是薄荧公关失败,你的名声会跟着她一起毁于一旦……”   “这和她无关。”林淮看着屏幕微笑:“如果我的星途需要为人的良知来换,这样的星途不要也罢。”   编辑好新微博,林淮按下发送,随即,屏幕上跳出了“发送失败”的字样。   “怎么回事?微博怎么刷不了了?”刚下飞机的李阳州推起脸上的墨镜,满脸不快地瞪着宛若断线的微博界面:“什么破烂玩意!”   “马上就出薇爱批通道了,你看着点儿路行不?”经纪人邬贵河背着一个黑色挎包走在李阳州身后两步,一个劲地数落:“都二十五了,还这么毛愣三光的,俺怎么让你娘放心啊?”   “俺怎么了俺?”李阳州不甘示弱地用白菜炖粉条味的方言回怼:“你也不想想,俺在那旮旯被关了整整三天的小黑屋!啥都没有!俺都快成山顶洞人了!那群黄毛鬼说话贼啰嗦,一件事反反复复说个一天也定不下来,俺在一旁烦都烦死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么好的机会!”邬贵河在后面气得抬腿就往李阳州屁股蛋子上踢了一脚:“好莱坞!超人气大电影!BC第一位亚裔超英!导演钦点!不掺水分的男一号!这有多杠,你知不知道?!”   “你说了万儿八千遍了!俺知道了!知道了!”李阳州为了躲避邬贵河的飞踢,一边不耐烦地叫喊一边向前跑去。   刚刚冲出VIP通道,一群扛着长\\枪大炮的记者就蜂拥了上来,李阳州如同闯进狼群的羔羊,立刻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你们干啥咧!干啥咧!”李阳州措手不及,一脸惊恐,连语言系统都没来得及转换。   “李阳州!”一名突破重围,只差把话筒戳到李阳州脸上的男记者声嘶力竭地压过其他记者的提问:“作为友人,你有没有在事情发生前察觉两人关系的异常?”   “啥?”李阳州一脸懵逼:“什么异常?谁?你们不是要问我电影吗?”   提问的记者一脸鸡听牛话的表情,不耐烦地说:“我们只想听实话!薄荧真的和孟上秋有不伦关系吗?作为友人的你究竟有没有察觉这一层关系?”   “你说什么?”李阳州皱眉瞪眼,拿食指掏了掏耳朵:“谁和谁不伦? ”   “薄荧和孟上秋!”不消提问的记者回答,围起来的记者里就有人大声说了出来。   “放你妈的屁!”李阳州勃然变色,猛地出手推了说话的记者一把。   谁都没想到在众多摄像机的拍摄下李阳州还敢动手,记者们面面相觑地看了一眼后,猛地炸开了锅:   “李阳州打人了!”   “这就叫打人?你怕是连巴掌都没挨过吧?”李阳州满脸讥讽地说。   “让让!让让!”外围的邬贵河终于杀出一条血路来到李阳州身旁,他一把捂住李阳州的嘴,拉着他不由分说往外挤去:“无可奉告!无可奉告!下回再说!”   邬贵河现在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不妨碍他拿出经纪人必学的金句来破局。   “李阳州!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然敢打人!”被推的那个记者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喊道。   邬贵河死命捂着李阳州的嘴,依旧敌不过李阳州不知哪儿来的蛮力。   李阳州丢下邬贵河的手,回过头朝大喊大叫的记者投入一记冰冷的眼刃:“你再他妈胡说八道,老子还要削你。”   作者有话要说:  林淮,一个脑门上写着苦逼的男人。   第一次,圣诞夜,被时守桐截胡。   第二次,红毯上,被程遐截胡。   第三次,微博,被自带金大腿的李阳州截胡。   作者都想给他在腿上大写一个惨字了。   估计狍子黑这次会再次攻击狍子的金大腿,狍子的金大腿算什么啊,和《荣耀绿帽》的男主之一,已经在前几章露过一面的刁昌濑的金身大佛比起来,狍子的幸运值还不够看。   以前有人说林淮是中央空调,这点我一直不认同,到处乱撩的才是中央空调,本文所有角色,最接近“好人”这个词汇的,除林淮外不作他想。 ☆、第229章   “松鼠娱乐:震惊!第一个站出为薄荧说话的竟然是他!”   “芒果快报:李阳州于上京机场与记者发生肢体冲突, 被打记者称‘他说要削死我!’, 本报将继续为您追踪报道。”   “微博新闻:日前微博突发故障, 技术员小哥已飞快修复好了BUG。”   “中国娱乐:继李阳州用行动表明立场后, 林淮紧随其后发表了站队微博‘所谓看人, 是用自己的眼睛去从日常点滴中判断一个人的为人, 而不是道听途说, 人云亦云, 你们的每一句恶言,都有可能成为压倒无辜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   “海浪娱乐, 前有孟上秋前妻发表澄清申明, 后有李阳州和林淮挺身而出, 目前舆论已经开始回转,而当事人薄荧至今没有露面, 其经纪人也始终拒绝透露任何消息。”   在股东大会进入尾声的最后一小时内,程遐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机不断因为推送的新闻而震动,每一次他都神情严肃地拿起来浏览,注意到程遐异常的人根据他的性格, 自动脑补成是遇上了生意上的棘手难题,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程遐紧皱眉头看的东西, 和他们儿女此刻在看的是同一份东西, 他人如此,秦昭远也是如此,唯有穿得像是风流花孔雀的秦焱在一旁扬着唇似笑非笑。   “会议就到这里吧, 程遐留下,其他人可以离开了。”秦昭远神色淡淡地说。   程遐看了秦昭远一眼,起了一半的身体又坐了回去,秦焱老神在在地坐在原处,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其他人”,秦昭远也像是没看见似的,任由他留了下来。   “生意上有什么困难?”秦昭远问,他面无表情,一张脸上满是和程遐如出一辙的冷漠,虽说秦昭远明显更青睐后生的小儿子,但谁都得承认,两个儿子里最像秦昭远的还是程遐。   “没什么,一切如常。”程遐平声说。   对程遐的回答秦昭远没有任何意外,他不置可否地撇开这个话题,转而说道:“我已经和西班牙当局搭上线,准备在塞维利亚开发一个大型度假城项目,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如果你办得让我满意,我就把旅游业这一块也交给你。”   秦焱变了脸色,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了,他还没胆子去置疑秦昭远的决定,所以只能沉着脸看着程遐。   “好。”程遐点头,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哥,你这就准备走了?”秦焱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今天是爸的生日,你不会忘了吧?回家来吃顿饭吧。”   程遐面无表情地瞥了秦焱一眼,仿佛他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虫子。   程遐看完秦焱,又漠然地看向等待他反应的秦昭远:“秦董,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他连“如果没事”都不愿说,一句“我还有事”堵死了所有秦焱把他框回秦家的可能,程遐知道秦昭远不会出言挽留,这么多年里,他只会用古井无波的表情看着他,这一次也是一样,秦昭远静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程遐走出会议室后,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知道是秦焱跟了出来。   “大哥走得这样急,不会是回去看那个大明星吧?哦对了,现在既然flop了,也不能叫大明星了吧?”秦焱脸上带笑,那双上挑的桃花眼里却毫无笑意地紧盯着程遐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尽会使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程遐脚步不停,继续朝电梯间走去,秦焱跟在他身边,满脸笑容,仿佛和程遐真的是心灵相通的好兄弟一般:“不管黑猫白猫,能逮耗子的猫就是好猫;阴谋阳谋,能成功的就是好谋。大哥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程遐讽刺地朝他睨了一眼,“你懂得多,只可惜这么多年还是没有赢过我的一天。”   秦焱的笑脸陡然沉了下来:“你别高兴得太早。”   “你也别高兴得太晚。”程遐站在电梯间前按下了向下的按钮,面前的电梯很快向他打开了门,他笔挺西裤下的长腿迈进电梯,再转过身时,俊美的脸上挂着冷笑,他看着秦焱,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你没多少可以高兴的时间了。”   程遐结束股东大会后就回到了位于集团会议室楼下的总经理办公室。坐回熟悉的办公椅后,程遐刚习惯性地翻开桌上等待审阅批示的文件,一股异常的违和感就从他心里升了起来,不过一天时间没来,办公室里就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程遐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偷拿或者偷放了办公室的东西,直到他冷峻的目光在办公室里仔细地扫了两遍后,才发现陌生之处来源于窗外。   逸博集团总部大楼坐落在寸土寸金的万里大道上,主楼310米的高度足以俯视这个区域里的所有建筑,从总部大楼驱车到热闹繁华的白嘴湾需要四十分钟时间,而从程遐所坐的位置,抬眼就可以眺望到白嘴湾林立的高楼大厦,那些仅占玻璃窗一角的建筑物从前并不引程遐注意——直到其中的一块巨幅广告牌换上了薄荧的广告。   现在那张巨幅广告牌上已经换人了,原来是抬眼含笑的薄荧,现在成了一个短发的女星,她长得有几分孩子气,一双杏眼乌黑水灵,像是不涉世事的纯真少女,修身的针织背心却挤出和娃娃脸截然相反的沟壑来。   程遐觉得这女人像是见过,片刻后想起是在秦焱身边见过一次。   正当他望着那张广告牌沉思的时候,余善齐在门外敲了三下,开门走了进来。   “程总,这些是需要您签字的文件。”他拿着一沓等着程遐审阅的资料走了进来,递给程遐,程遐却没接。   余善齐跟着程遐没动的视线望去,同样看见了故意两臂夹拢显摆胸中沟壑的女星,和程遐不同,余善齐立马认出了这是当红女星安安,和程遐不同,余善齐一点没注意这块广告牌的前一个主人是谁。   余善齐一点也不认为引起程遐注意力的会是那个女星,所以他又仔细看了两眼,依然没发现那个方向有什么值得程遐注意的地方。   “程总,外面有什么问题吗?”余善齐问。   “……把那块广告牌给我买下来。”程遐依旧神色淡淡,就连声音也是平整无波。   余善齐没想到他看的真是那块广告牌,不由隐晦地又看了两眼,还是没看出什么玄机,只能单纯服从命令:“我马上去办。”   余善齐转身刚要走,程遐叫住他:“……薄荧呢?”   作为总经理助理,余善齐会的百般武艺里还有一个揣摩上意,有些事,程遐可以不问,但是问了,他就最好有答案,虽然因为薄荧的事,余善齐就被警告了一次,但是今非昔比,他还是在股东大会结束前向程娟确认了薄荧的行踪,本是保险措施,没想到果然用上了。   “薄荧已经回扁舟台了。”   “她一个人?”程遐又问。   “是。”余善齐回答。   程遐沉吟一会,似在思考,余善齐杵在原地等着他的决定,许久后,程遐站了起来:“把工作收拾一下,下午我回去办公。”   可是余善齐站着没动。   “有什么问题?”程遐也站住了脚步。   “杨泽重背后有很大可能站着秦焱。”余善齐说。   “我知道。”程遐说。   “……薄荧是秦焱为您准备的饵 ,明知如此,您还要咬上去吗?”余善齐低着头,一副谨言慎行的模样,说出的话却一反常态,毫不含糊。   程遐冷峻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他的目光从余善齐身上扫过,随后抬脚走向门口:“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第230章   薄荧去见了戚容后就直接回了扁舟台, 现在她正处于风头浪尖的时刻, 如果在街上被人认出, 即使没人敢像黑粉私信她所说的一样泼她硫酸,但是向她投掷一些让人难堪的脏东西还是很有可能的。   距离梁平发布分手声明后已经快两个小时, 如她所料,时守桐那方没有任何回应, 算是默认了分手声明。   薄荧回到扁舟台后, 给物管中心打了电话,撤销了时守桐的来访权利,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出入扁舟台了。   打完电话后, 她又上网看了遍舆论风向,有了戚容的澄清和李阳州、林淮二人的力挺后,舆论已经开始渐渐偏向她, 看着那些支持她、为她反驳的留言,薄荧无动于衷,若说心里有什么感觉,那也只是一丝冰冷的嘲讽,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为她说话的人,和几个小时前诋毁她的人没有本质区别。   如果杨泽重抛出第二个炸\\弹,现在这些为她说话的人,很有可能就会沉默不语或是对她倒戈相向,甚至他们还会因为自恃受到欺骗, 成为攻击薄荧最凶狠的那批人,这就是粉丝之爱,天下最偏执疯狂且毫无理由的爱。   她曾经着魔似的执着于粉丝数量,将勤补拙、夜以继日的四年,她终于爬到了娱乐圈顶端,成为仅次于元玉光的人气女星,她曾以为八千多万粉丝数代表的是八千多万个喜爱她的人,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数字永远是冰冷的数字,她强加的心愿,不过是她天真又可笑的妄想,粉丝和明星的关系,看似是我强他弱,实际却是我弱他强;明星私底下无论如何厌弃追车、跟踪、对父母毫无关心却执着于一日三次私信问安的粉丝,明面上却必须装出宠溺温柔的模样来面对粉丝,因为他们光鲜亮丽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粉丝的追捧身上,失去了他们的追捧,明星也不过是流星,注定消失于天际。   每天都有新的明星冉冉升起,那些声称永远爱着薄荧的人,从来不乏心动。   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微博的界面被来电显示取而代之,薄荧看着屏幕上没有显示姓名的号码,半晌后才按下了接听键。   接通电话后,她没有说话,对方也没有说话,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在话筒中传递。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三十秒,对方终于开口了:“新闻报道是不是真的?”   “答案和你有关系吗?”薄荧说。   “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你。”   薄荧闻言,低声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虚伪。”薄荧将手机握在耳旁,平静地望着对面空无一物、宛如皎洁雪地的墙壁:“你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捡破鞋的理由,不论我回答如何,都顶替不了你心里的答案。”   “你——”话筒另一端故作冷硬的声音有了剧烈起伏,“薄荧,你为什么总是不信我?!”   “是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傅沛令。”薄荧漠然地说。   “当我赤脚在冰岛的冰原上旋转跳舞,冻得四肢都失去知觉还不忘找人偷借电话打给你时,你不信我;当我偷了护照离开剧组,坐了二十一个小时的长途飞机赶回上京为你庆生时,你不信我;当我告诉你有人在暗地里跟踪我时,你不信我。”薄荧平静地说着冷酷无情的话语:“我曾经信过你,事实证明我信错了人,我曾经全身心地依赖过你,事实证明我依赖错了人。”   话筒另一面的傅沛令哑口无言,只有急促的呼吸声传到薄荧耳里。   “你不是想挽回我,只是想挽回你头上最耀眼的那顶王冠,如今这顶王冠已经跌落尘泥,你还要捡回去戴在头上吗? ”薄荧说:“到此为止吧,傅沛令。”   对面还是沉默,薄荧却不再等待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打开鲜少使用的笔记本电脑,一边以“薄荧”为关键词在微博等各大自媒体上搜索,一边新建了一个文件夹,神情冷静地将一个又一个ID的发言截图记录。   被她记录的发言既有恶毒脏污到难以想象这是一个陌生人对着另一个陌生人发出的诅咒,也有不分是非曲直、扬言薄荧无论是吸毒还是**都会爱护支持到底的宣言,薄荧面无表情地,冷静又漠然地这些发言截图下来保存。   她的心像是冻结的湖面,无论是和煦的微风,还是狂暴的雷雨,都再吹不皱一池春水。   寂静无声,仿若无人的客厅里忽然响起了悦耳的门铃声,薄荧合上电脑后,朝玄关走去。   玄关的对讲机屏幕上映着程遐冷漠的脸,如果薄荧有心,她可以装作不在家的样子,无视这门铃声,可是她连想都没想,就按下了开门键。   现在在她面前站着这个世间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她为什么不见?为什么不迎?为什么不紧紧抓住?   厚重的防盗门开了,穿着黑色正装的程遐刚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薄荧站在玄关处弯腰为他拿拖鞋的情景,她习以为常的姿态,微扬的嘴角,以及起身后暗含欣喜的目光,都让程遐恍然有种这是他的家,有人在等他的错觉。   在片刻的怔神后,程遐脸上神色重回平静,既然薄荧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来,他也就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按响她的门铃。   “吃午饭了吗?”程遐平淡的声音像是在问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我不饿。”薄荧说。   程遐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不会饿,但是会胃痛。”   他从薄荧身边走过,径直入了厨房,薄荧像条小尾巴,跟着他走进厨房,看着他望着除了苏打水和牛奶鸡蛋外空无一物的冰箱沉默不语。   半晌后,程遐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薄荧。   他神色依旧冷漠,一双狭长眼眸黑黝黝的,不辨喜怒。薄荧刚要摆出无辜不安的表情,就见程遐啪地关上了冰箱门。   “我去楼下超市一趟。”他说。   薄荧立即笑了起来:“我也要去。”   程遐的嘴立即张开了,薄荧已经能够想象他冰冷的拒绝,没想到程遐顿了一下,似乎在思量什么,再开口时,已经成了消极的允许:“随你吧。”   薄荧立即去拿了黑色的球帽和口罩出来。   扁舟台超市是一间中型超市,因为已经过了饭点正值午休时间的缘故,偌大的超市里门堪罗雀,薄荧连口罩都没有用上,她跟着推着购物车的程遐,仿佛后院散步一样不慌不忙地游走在目不暇接的货架前。   “你想吃什么?”程遐一边巡视着两旁的蔬菜水果,一边冷声问。   “都可以。”薄荧说。   “世上没有‘都可以’这道菜。”程遐停下脚步,看向她:“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只有你自己才清楚。”   “难道程总会把自己的喜好放心地告诉别人吗?”薄荧反问。   “我喜欢豆腐,讨厌鱼。”程遐毫不犹豫地说。   程遐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她,继续说道:“但是我会告诉你,那就蟹黄豆腐、木耳肉片、地三鲜、酸菜粉丝汤,饭桌上我每样都吃,但每样都不多吃,这样一来,我既吃到了想吃的东西,你也摸不准我喜欢的究竟是哪一样菜,这是策略。”   “而你是直接抹杀了自己的**,假装自己什么都喜欢,将选择权交到了别人手里,这是逃避。”   薄荧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她一言不发地看着程遐。   “你想吃什么?”程遐再次问。   薄荧盯着他,半晌后从和他的视线对峙中败退,开口说道:“……炒土豆丝、番茄炒蛋、蟹黄豆腐。”   听到蟹黄豆腐,程遐微微一愣,这功夫里薄荧已经从几步远的货架上拿着一盒豆腐回来了:“是这个豆腐吗?”她举着水嫩嫩的豆腐问道。   程遐回过神来:“是。”   “螃蟹在那里。”薄荧指着远处的水产货架说。   “蟹黄豆腐里的蟹黄是指咸蛋黄。”程遐说。   薄荧第一次听说,怔怔地哦了一声。   程遐推着购物车,很快买好了薄荧点的三个菜的食材,薄荧以为要去结账了,程遐却推着车走向了鲜果区域:“想吃什么水果?”   “你呢?”薄荧问。   程遐顿了顿,回答:“柑橘。”   他刚刚的话只是给薄荧举例,却没打算今后连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也和她用地下党接头似的复杂方式说话。   “我知道了。”薄荧笑了笑,快走了几步去一旁扯了两个塑料口袋,仔细挑了几个柑橘,又到一旁的石榴货架上选了几个石榴和梨回来。   结账后,薄荧对两手都提着东西的程遐伸出手去,他没有像薄荧预料的那样断然拒绝,而是将装着豆腐和咸鸭蛋的塑料袋递给了他,自己留下了装着水果等重物的袋子,薄荧拿到的袋子没什么重量,她在接手的瞬间忽然懂了程遐结账后亲自分装口袋的用意。   回到公寓后,程遐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径直入了厨房,薄荧跟了进去想帮忙,于是被分配了一个清洗蔬菜的任务。   清洗完蔬菜后,轮到了切菜,看着程遐干脆利落的刀工和又细又均匀的土豆丝,薄荧这才知道程遐的“会一点”和她的“会一点”到底有多大差距,不过这也就带出了一个疑问:   “程总从什么开始自己下厨了?”薄荧问。   程遐把冰箱里的鸡蛋拿出来,在薄荧还没看清的时候,就利落地连磕了三个入碗,他往里洒了一点毛毛盐,用筷子打散,做这一切的时候神情专注而平静:“一个人住后。”   薄荧刨根问底道:“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住的?”   “十四岁。”程遐回答了她的问题,神色里看不出喜怒。   程遐十四岁的时候,钟娴宁已经去世了两年,而薄荧八岁,带着一身病痛在公立医院里接受最低限度的治疗,徒劳绝望的等待死亡的降临。他为什么会一个人住,为什么会改姓,这些薄荧都没有问,她注视着在明亮的光线下面无波澜翻炒土豆丝的程遐,忽然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同样伤痕累累的味道。   薄荧忽然走上前,在程遐抬眼朝她望来的时候,伸手仔细地将他落到手腕处的衣袖重新挽了上去,程遐似乎很不习惯别人的靠近,但到底,他还是不躲不避地让薄荧挽起了这只袖子。   “那只手。”薄荧极其自然地说。   过了几秒后,程遐的右手才松开锅铲,伸到了薄荧面前。   程遐一动不动地看着薄荧动作温柔地将随意推起的衬衣衣袖抹平,仔细折了上去。   “好了。”薄荧仰起头,朝他邀功似的微笑。   “嗯。”   程遐重新握住锅铲,接着炒起了已经发出香气的土豆丝,薄荧继续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程遐炒菜,一切如常,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卡文卡到想拿鞭子抽程总……就是你!就卡在你这里!我要抽死你!   ————————   每条评论我都有看哦!因为工作太忙,白天没时间,晚上忙着码字,只有下班或者上班回家的时候在公车上回下留言,如果没被我回到的读者也不要桑心哦,每条留言我都有看的!如果是关于剧情的提问,我都是100%回复了的!希望这不会影响你们留言的积极性! ☆、第231章   饭菜上桌, 薄荧因为好奇程遐的手艺, 少见地有了几分食欲, 随意挑了离自己最近的蟹黄豆腐来尝后, 色香俱全的饭菜变成了色香味俱全, 薄荧又尝了别的菜, 全都各有千秋。   “吃得惯吗?”程遐问。   “如果每顿吃的都是这样的饭菜, 我的胃病大概要好了。”薄荧拍了个马屁。   程遐抬眼瞥了她一眼, 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到自己碗里:“不管吃什么,都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程遐话音刚落, 两人的手机就同时震了一声, 程遐看得更快, 只是扫了一眼,就抢在薄荧前面按住了她的手机。   “先吃饭吧。”他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薄荧愣了愣, 心里已经对手机上的信息有了些谱。   同时到达的,除了新闻推送还有什么,程遐不让她看,显然不是什么增进食欲的好事情, 薄荧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所以顺从地收回伸了一半的手,应了声“好”。   那条不知内容的新闻打破了室内融洽的气氛, 两人谁都没有继续交谈, 半晌后,程遐开口打破了这缄默:   “……当演员是你的梦想?”   薄荧手中的筷子一顿,她望着碗中洁白晶莹的饭粒, 好一会没有说话,程遐以为她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刚要开口,就见薄荧抬起了头,对他露出一个宛若余晖,柔和又惆怅的笑容:“不是。”   \"我的梦想,\"薄荧轻声说:“是成为一个受人喜爱的人。”   程遐握筷的右手紧了紧,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的梦想是被人喜爱,选择演戏这条路不过是在物尽其用,浑身上下,薄荧称得上天赋一词的只有外貌这一点,不入娱乐圈,她能入哪?就算她愿意,顶着这张脸,无权无势,她能做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吗?   “程总一定觉得我很不争气吧?”薄荧对着神色晦暗不明的程遐笑道:“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经过这次这件事,我却忽然醒悟了。”薄荧说:“世上有梦想权势滔天的人,有梦想美貌无双的人,有梦想富甲天下的人,也有倾尽家产献身神佛的人,我梦想成为一个被人喜爱的人,为什么就要受人不屑?”   “我没有觉得你不争气。”程遐忽然说道:“我从来不觉得受人喜爱是一件简单的事。”   “是。”薄荧忽然笑了,笑完后,她垂下眼,声音低了下去:“……所以我已经放弃这个梦想了。”   “如果你想退出娱乐圈,”程遐说:“我可以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薄荧抬起头来,程遐那张脸依然一如往常的冷峻淡漠,寒星冷月般的狭长眼眸平静地凝视着薄荧,没有心动,没有波澜,他仅仅是在做一个承诺。   “我不想输。”薄荧说,她定定地看着程遐,直视着他清冷的双眼:“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边,如果在这时屈服……我一路经受的痛苦,一路放弃的那些东西又算什么?”   她放在桌下的左手早已攥紧成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带来令人快慰的疼痛。   她是罪人,世间众人也是罪人,她须承受惩罚,世间众人同样。   程遐对于她的回答早有预料,他垂下眼,夹了一筷番茄炒蛋进薄荧碗中,神色平静:“吃吧。”   接下来的一顿饭,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饭后,薄荧将碗碟放入洗碗机,启动后回到客厅,程遐已经在沙发上坐好了等她。   薄荧在他身旁坐下后,程遐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杨泽重发布了新的十九张照片。”   薄荧不想细看,粗略扫了一遍后还了回去,说道:“是拍摄《尘埃与雪》以及这次的《她不在那里》期间。”   和杨泽重第一波发布的照片相同,这些照片背面同样写着各自电影中的台词。   看她神色还算平静,程遐继续说道:“我答应帮你,自然会让你重回原来的地位。”   他把手机平放到玻璃茶桌上,平静地看着薄荧:“我想问你,杨泽重你想怎么处理?”   “你曾说过在你面前我可以不必伪装。”薄荧说。   “是。”   程遐面色平静地注视着薄荧,在她那双黝黑透澈的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这火焰焚他人,也焚己身,但程遐却无法说出任何劝告的话语。   因为他同样困在这火焰中备受煎熬。   “我可以不善良吗?”她扬起唇角。   她在笑,可是这笑是冷的,无端令程遐心中一紧。恰好一阵微风从敞开的窗外吹进,乱了她耳旁的黑发,在她下意识望向客厅窗户的时候,程遐伸手将她脸颊上的发丝抚下,温热的指尖在她冰冷的脸上一触即离。   迎上薄荧的视线时,程遐面无表情地说:   “只要你想。”   “DIOR护肤、掌珠珠宝、M&C香槟都已经提出和你解除合约了,我给品牌公关打了几次电话,听得出他们的解约意愿很强烈。”梁平说。   薄荧握着电话坐在合上了盖的抽水马桶上,面不改色地说:“那就解约。”   “因为是我们在合约期间出现重大丑闻,所以还要向他们支付违约金,三家的违约金一共是二千三百万,你准备到哪儿去凑这笔钱?”梁平的声音充满凝重。   “什么时候赔付?”薄荧冷静地问。   “最迟下个月。”   薄荧低声说:“足够了。”   “你要去哪弄钱?”梁平满腹狐疑,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接着问道:“你想去找程总借?”   “我自己还。”薄荧不愿多谈:“如果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程总在你那里?”梁平忽然问。   薄荧没有说话,但是她片刻的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   “好好抓住他,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梁平说。   挂断电话后,薄荧又坐了一会,然后默背出一个号码,照着打了过去。   十几秒后,电话被人接了起来:   “喂?”   薄荧握着电话,轻声说:“你能帮我送一个料到杨泽重那里吗?” ☆、第232章   “薄荧现在已经山穷水尽, 等这个料公布出去——**再加无情无义,她马上就会成为圈子里最声名狼藉的人, 到时就算是天王老子下凡,她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杨泽重神色得意地对秦焱说道。   秦焱没有回应, 转而看向了另一个方向:“傅总觉得呢?”   坐在另一侧的傅沛令目光依然停在手中的资料上, 不发一语,在会所暧昧的灯光下,他的神色晦暗不轻, 光怪陆离的光束扫过他傲兀冰冷的脸庞, 显得他更加高不可攀,被秦焱叫来作陪的小模特打扮入时性感, 不住地瞅着傅沛令, 见傅沛令不答话, 她堆起娇笑借机凑去攀他的手臂:“傅总,您走神了……”   手还没沾上傅沛令衣袖, 小模特就被一脚踹到了地上,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傅沛令。   傅沛令弹了弹不沾纤尘的衣袖,一脸厌恶:“滚。”   秦焱夸张地笑了起来, 他一把搂过身旁一尖下巴的网红,不正经地笑道:“傅总何必这么认真,玩玩而已,不喜欢再换就是了。”   “他这人有洁癖,不管他不管他, 秦总的美意,我领!”坐在傅沛令身旁不远的涂鸣嬉皮笑脸地说着,放开抱着的又一网红,起身把跌落在地的小模特拉回卡座,直接抱在了腿上。   小模特回过神后,娇羞地环住了涂鸣的脖子,涂鸣伸手摸进小模特的背心,在滑腻腻的腰上捏了一把,惹得佳人吃吃娇笑,秦焱对上涂鸣的目光,露出一个男人间心照不宣的笑容。   虽然涂鸣是傅沛令的死党,但这不妨碍秦焱和涂鸣一起花天酒地,经过一年多的酒肉情培养,如今秦焱已经和涂鸣好到可以玩同一个女人的程度,当然,虽然涂鸣玩世不恭,将家族生意都丢给了职业经理,但秦焱不会昏庸到就此放心,将一些机密事项透露给涂鸣,说到底,他愿意和涂鸣一起做点荒唐事,但绝不可能傻到信任一个似敌似友的家伙的死党。   “这上面的资料,傅总已经看过了,你觉得如何?”秦焱笑眯眯地看着傅沛令。   傅沛令终于抬起眼皮,他的嘴角似有一抹冷笑:“我以为秦总邀请我来是想要商议怎么对付程遐,难道我猜错了?”   秦焱笑道:“你当然没猜错,傅总愿意和我站在一条战线上,我自然要投桃报李,除了昨天电话里承诺的市场份额外,我还帮傅总捉到了从你那里逃走的小鸟。”   “只要你愿意,”秦焱笑着向傅沛令前倾了身体,斑驳的灯光下,他的笑脸带出了几分诡谲:“鸟儿的翅膀我替你折,接下来是要拱手让人,还是据为己有,你自己抉择。”   傅沛令拿着资料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他能感觉到纸张在他指腹下起皱,但是面上,他依旧面无表情。   “我等你的决定。”秦焱一脸成竹在胸的笑容。   戴着墨镜的薄荧上车后,梁平启动了黑色小汽车的引擎。   “程总不去?”梁平以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经过一个白天的修整,她看起来比凌晨分别时的状态好了许多。   虽然脸上依然苍白无血色,但是已经不会再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梁平松了口气,他还真的担心杨泽重这一击会让薄荧一蹶不振。   这可是他价值连城、很有可能会拿到影后头衔的鸡蛋啊——一怎么能让杨泽重这个渣渣给半路毁在这里!   “走了,有个商业晚餐。”薄荧说。   “他在你那呆了一下午?”梁平侧头又瞥了她一眼,薄荧轻轻地“嗯”了一声,神情平静,好像丝毫没有察觉他话中的暗示。   他知道这不可能,薄荧是就算他把暗示藏在抑扬顿挫里,也能精确锁定、正确挖掘的人。   “程娟和伍惠已经先一步到达碧溪会所了,以防杨泽重提前到达安装微型摄像或录音器。”既然薄荧不想谈,梁平也就转了话题,“虽然地点是我们定的,但是谨慎一些总归没错。”   “杨泽重既然敢让你来定地方,那就不会傻到自己把把柄送到我们手里,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让伍惠藏了录音器在沙发底,到时候你见机行事,能抓到什么马脚当然更好。”梁平说。   梁平想的很周到,自从两个小时前一直不露面的杨泽重松口,提出要和薄荧面谈后,他就一直在推敲这次见面,来者不善,但是又不得不见,他在保证薄荧不被算计的同时,还要尽可能想法子去算计杨泽重。   梁平对从他(的鸡蛋)那里骗走六千万的杨泽重恨得牙痒,自出事后就在一刻不停地想着要如何给这位踏着薄荧一夜之间响彻娱乐圈的狗仔一份大礼,他相信凭他的才智,只要有机会和杨泽重见面,不管怎样都能从杨泽重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针孔摄像机、微型录音笔都准备好了,就算这些没派上用场——他还准备了一个后手,保证杨泽重在地下停车场被人不知鬼不觉地套上麻袋一顿胖揍。   当梁平准备好了一切,雄赳赳气昂昂地和薄荧一起坐在会所包厢里等待杨泽重赴约,却在看见傅沛令独自一人推开房门时,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梦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傅沛令神色冷漠,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卡座上的薄荧,他穿着浅灰色的西装,贴合身体线条剪裁的西装外套勾勒出他宽阔的背和狭窄的腰,无论是他高挑的身量,还是成熟的装扮,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薄荧,记忆里的少年已经完全地蜕变成了男人,完美地褪去了年轻的青涩、冲动,变得阴沉、狠厉。   看着意料之外的人出现,梁平似乎听到一声轻笑,他暗中一惊,下意识朝一旁的薄荧望去,她勾着嘴角,显示那声不合时宜的轻笑的确出自于她。   这时候她还笑得出来?梁平头疼地皱起眉头,虽然他一直猜测杨泽重背后有人,但是比起某个嫉妒薄荧成就的圈内人,有权有势的集团总裁显然更为难缠,程遐或许会为了一个圈内举足轻重的人物为薄荧冲冠一怒,但是要问程遐会不会为了薄荧和明钟、汇力两个大集团杠上,梁平表示怀疑。   “傅总这是……”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梁平笑着站了起来,刚起了个头,他就被傅沛令冷冷地打断了:“你先出去。”   为了让杨泽重掉以轻心,伍蕙和程娟在完成任务后,就被梁平派到另一间包厢待命了,现在他要是走了,包厢里只剩薄荧和傅沛令了。   梁平看向薄荧,她挑着唇,漫不经心地对他颔了颔首。   “我在门口等你。”梁平对薄荧说话,眼睛却看着站在门口的傅沛令,语句里着重强调了“门口”二字,然而傅沛令只顾盯着薄荧,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梁平皱着眉,从傅沛令身边擦肩而过,包厢门挨着他的脚后跟在身后合拢了,梁平脸上的笑容消失,神色阴沉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拿出手机给程遐打去了电话,电话刚刚拨出,他就想起薄荧说的程遐正在和人共进商业晚餐,梁平挂断电话,转而给程遐发了一条短信:   “杨泽重没来,来的是傅沛令。”   在收到梁平的短信之前,程遐先一步就接到了秦焱的电话。   在程遐连续挂断三次之后,他才终于在生意伙伴威廉姆斯促狭的笑容中说了声抱歉,拿起电话走到了法餐厅外的露台上。   程遐接起电话,背后的餐厅灯光掩映了他厌倦的神色,只留下俊美冷厉的侧脸和微蹙的眉头在柔和的月光下影影绰绰,不远处一名坐在镂空雕花围栏边独自用餐的年轻女性忽然放下刀叉,在夜色中目不转睛地看着程遐。   “我亲爱的大哥,你和威廉姆斯先生的晚餐用得愉快吗?别这么不待见我啊,你的好弟弟可是特意来给你传消息的。”秦焱特有的——笑意盈盈的恶意几乎要从听筒里满溢出来,程遐眼中闪过一抹厌恶,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仅仅一秒,他的电话再次震了起来,程遐拿到耳边,声音更冷了:“说。”   “我都说了是来和你传消息的,怎么还是这么没耐心呢?你的小情人、小仙女——或者小宝宝小贝贝——随便啦,总之——”听筒里传来秦焱意味深长的笑声:“我刚刚得知,她的前男友傅沛令假借杨泽重的名义去见她了,在一所灯光暧昧的会所里,在一间昏暗的包厢、同一条柔软的沙发上——你说这对初恋情人会聊些什么?”   “他们聊什么是他们的自由,如果你闲得不行,那去找你的狐朋狗友,别来烦我。”程遐面无表情地说。   “行行行,腿长在你身上,我强迫不了你,只可惜这位小仙女今晚不知道要遭什么罪了。”秦焱阴阳怪气地笑道:“她这位前男友,可是货真价实的坏脾气,急起来连女人都打,啧啧啧,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算了算了——”   秦焱挂了电话,随后一条短信送进了程遐手机,那是一个会所地址,就在距离法餐厅不到半小时的车程里。   程遐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最后把这个地址转发给了余善齐,他清楚秦焱打的什么主意,所以更不可能丢下威廉姆斯去薄荧那里,一是因为他不能让薄荧成为秦焱手里的砝码,有一就有二,只要这次他表现出一丁点焦急,秦焱马上就会送上第二次威胁,二是因为和威廉姆斯相关的这个收购案价值百亿,对被他管理的逸博酒建来说极其重要,所以无论对他还是对薄荧,如今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在法餐厅悠然地坐下去。   在程遐定下心来,准备返回餐厅的时候,那名一直盯着他看的年轻女性终于起身朝他走了过来:“嘿,帅哥——”   程遐如年轻女性所愿地朝她投去一瞥,冰锥般锐利冷酷的视线冻结了她的笑容,也冻结了她搭讪的勇气,年轻女性撩动成熟卷发的右手僵在耳下,直到程遐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后才讪讪地放了下来。   程遐快步回到餐桌后,金发的威廉姆斯出言打趣:“程先生如此优秀,不怪女朋友为此忧心。”   他怔了怔:“你误会了,不是……”   程遐的话还没说完,威廉姆斯就摇了摇手,一脸过来人的表情说道:“女人都是这样,我夫人,和程先生的女朋友,都是这样,不用不好意思。”威廉姆斯的中文要表达“疑神疑鬼”这个意思还有些困难,但他相信,同是难友的程遐应该明白他说的“这样”是哪样。   程遐察觉到威廉姆斯话里的亲近后,没有继续澄清,转而说道:“威廉先生下次带上尊夫人一起来上京吧,想必她会喜欢这座城市的。”   “等这件事定下后,我准备休个长假带她环游世界,第一站就是上京,这里的繁华会惊呆她的。”威廉姆斯笑道。   “届时请一定让我做东招待两位。”程遐说。   威廉姆斯高兴地应下了。   作为法国最大连锁酒店“贝里龙大酒店”的CEO,威廉姆斯这次来华寻求资金帮助吸引了多方势力,想要吞下这块肥肉的人不少,除了代表逸博集团的程遐外,澳岛的赌王大亨金东旭也加入了这一角逐,有金东旭的加入,程遐吃下贝里龙大酒店并不容易,这顿一对一的晚餐是一个拉近关系的难得机会,按照计划,他应该在今晚想法设法增加谈判砝码,然而在接下来的谈话中,程遐却总是想起秦焱留下的话:“只可惜这位小仙女今晚不知道要遭什么罪了 。”   这种心烦意乱在半小时后收到梁平的短信时爬上新高。   他自认掩饰得很好,没想到依然被威廉姆斯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不知能让程先生如此挂心的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威廉姆斯颇为好奇地问道。   沉默片刻后,程遐在威廉姆斯好奇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人。”   “怪不得。”威廉姆斯问:“程先生是因为女朋友的美貌而心动的吗?”   程遐的神色依然平静自然,无人注意到他手中的刀叉因此顿了顿:   他沉默了片刻,回答:“不。” ☆、第233章   “既然来了, 何必傻站在门口呢?”   在漫长的沉默过后, 薄荧露着无谓的微笑打破缄默。   傅沛令一言不发地走了过来, 隔着半个人的位置在她身旁坐下,薄荧拿过桌上的点单平板,煞有介事地看了起来:“你吃了晚饭吗?”   傅沛令来时设想了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两人的见面会是如此平和。   “……你呢?”他问。   “吃了。”   “我也吃了。”傅沛令说。   “那就点瓶酒吧,唔……你说哪种比较好?” 她低头看着菜单,声音里透出一丝踌躇,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要和他喝哪瓶酒。   这样的和平是他无数个午夜梦回里最期待的场景,那些两人从不曾决裂过的美梦里,她依然愿意为他吹干湿发,他依然可以拥她在怀中,听她柔声说话。   “黑桃A。”傅沛令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这个酒名。   薄荧把菜单往下划动了两下,找到叫这个名字的香槟,点了一瓶。   傅沛令的喉咙滚了几下,他看着薄荧,低沉的声音里露出一丝期冀:“我给你庆祝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酒,我们倒香槟塔、开香槟喷人、你第一次叫我阿令……你还记得吗?”   薄荧放下点单平板, 将脸颊边的黑发别到耳后,说:“还有这种事?”   她的微笑非常温柔, 但是傅沛令却没看漏她眼底的一缕讥讽,薄荧冷酷的话语宛如一条淬着毒的鞭子,狠狠抽碎了他可笑的幻想。   他脸上薄弱的那抹柔情消失了, 阴冷的目光如附骨之疽般贴在她的脸上。   会所的招待生敲响包厢房门,用托盘带着酒走了进来。冒着寒气的冰桶和金色烤漆外表的香槟、晶莹剔透的玻璃酒杯被依次放在眼前,招待生彬彬有礼地询问是否现在开瓶,薄荧点了点头:“开吧。”   招待生倒了酒后,鞠躬道了一句慢用,和来时一样轻轻走了出去。   薄荧端起加了冰块的酒杯喝了一口,冰凉的酒液滑过她的喉咙,冷冰冰地落入她的腹部,引起她病弱的胃部一阵痉挛。   傅沛令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她喝尽一杯香槟。   薄荧将空杯放回桌上,杯底和大理石桌面发出的清脆碰撞声显示出和她镇定自若的微笑不一样的情绪,薄荧看着傅沛令,笑着说:“怪不得杨泽重不愿将照片卖给我,和傅总比财力,我这卖艺的戏子自然是比不过的。”   “你非要这么和我说话吗?”傅沛令冷冷看着她:“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   “救?我怎么了,要劳烦傅总来救?”薄荧笑吟吟地说。   “杨泽重不仅查到了你的出身,还收集到了你从未向北树镇福利院捐款的证据,这些东西一旦被他爆出,你知不知道你的人生就彻底毁了?”被薄荧无谓的笑容触怒,傅沛令怒声说。   和傅沛令的怒容截然相反,薄荧的笑容越来越大,她像是听到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一般,甚至笑出了眼泪。   在傅沛令的记忆里,她从来没有这么放肆的笑过,即使笑,也是抿唇微笑,鲜少发出笑声,可是眼前的薄荧笑得歪了身子,笑出了眼泪,还有那断断续续、毫无快乐的笑声,从她身上透出的陌生和违和正在迅速打破傅沛令心中固有的印象。   “……你在笑什么?”傅沛令的心里窜出一股火气:“我没和你开玩笑!”   “我没说你在开玩笑呀。”薄荧的笑在她脸上像潮水一般快速褪去,露出了底下真正的、如刀子般锋利冷酷的神色,那抹明晃晃的水光还留在她的眼眶里,只是傅沛令如今已经不再将它看作是笑出的泪水了。   “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薄荧说:“我的人生,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毁了。”   “我可以帮你。”傅沛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入木三分,仿佛要靠着这力度将他的话刻在薄荧心上:“你看看周围,在你落难的时候,和你有过纠缠的男人现在在哪?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真正爱你的人是谁吗?”   薄荧沉默不语,仿佛在思考他的话语。   她的肩膀被人握住,傅沛令沉痛而愤怒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他强迫薄荧与他对视,那双黝黑暗沉的眸子里涌动着风雨欲来的阴云,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往外蹦字:“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五年了……为什么你就不肯退让一步?”   “我一直在等你回心转意,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等了。”傅沛令狠声说:“……当大众知道你血管里流着什么血,他们还会相信你和孟上秋之间是清白的吗?”   “你睁开眼看看吧——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   被傅沛令握住的肩头传来仿佛寸寸疼痛,可是薄荧冷漠的面容纹丝不动。   她看着傅沛令,说出她曾向另一人问过的问题:“那么,我要用什么来报答你?”   “你。”傅沛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神色里露着已经入骨、毫无理智可言的偏执:“……我所求的,从来没有变过。”   薄荧望着他,忽然一笑,冷酷的神色如冰雪消融,傅沛令被她耀目的笑容所慑,不由自主松了手上的力气。   薄荧拂开傅沛令的手,伸手拿起酒瓶,为面前的空酒杯注上了半杯香槟,璀璨的金色液体在玻璃酒杯里激荡,映着她纤细的手腕皓白如雪。   “你来了这么久,还没有陪我喝上一杯。难道是改了主意,忽然觉得这种酒难以入口了?”   薄荧慢慢地往自己的酒杯里添加冰块,接二连三被投入酒杯的冰块很快压过了酒液,在傅沛令狐疑的目光下,薄荧举起盛满了冰块的高脚杯看向他。   她勾着唇角,笑得浅浅的、柔柔的,仿佛一缕阳春三月的阳光。   在她的笑容照耀下,傅沛令有片刻怔愣,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连狠厉的神色都缓和不少。   他看着薄荧,心里的苦涩和甜蜜一股接一股地冒出来,这是他半生的执念,是梗在他心尖的一根刺,是他痛苦和甜蜜的全部来源,每当他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想起她,最先出现在脑海里的永远是最初心动的那一刻,少女在昏黄的路灯下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痴呆老人裹紧自己的棉衣,即使她冷得脸色苍白,脸上却依然带着温柔的微笑。   对被放任自流长大的他来说,那抹温柔太过致命,横亘了从相识至今的八年时光,即使在薄荧缺席的那五年里,也不曾有一刻黯淡过,那抹冬夜里柔弱的微光,伴随着他从少年成长为一个男人,见证了他如何一步一步成为他少年时最为厌恶的言而无信、两面三刀的大人。   他曾信誓旦旦对父亲说“不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可是如今,他已经青出于蓝,比他的父亲更为冷酷、心狠手辣,他蜕去了很多东西,那抹微光却依旧留在他的心里,割得他血肉模糊。   她对他是如此重要,重要到即使要折断她的翅膀才能留下她也在所不惜。   待傅沛令回过神时,他已经端起了面前的那杯香槟。他望着薄荧,嘴唇动了动,想要告诉她他们可以重头再来,梗在心头的话还未淌过舌尖,冰冷的香槟混杂着坚硬的冰块就泼上了他的脸。   傅沛令闭着眼,被冰块砸过的疼痛远远赶不上从天堂堕入地狱的五内如焚,香槟从他颤抖的睫毛上滴落,仿佛眼泪。   薄荧看着他刚刚柔和下来的脸在短短几个眨眼间重新变得冷漠坚硬,再睁开眼时,他铁青着脸,眼底只剩漫无边际的冰冷。   “敬你。”薄荧目不斜视地迎着傅沛令恨之入骨的目光,轻声说。   “薄荧——!”   她的名字从傅沛令的牙缝里挤出,他猛地抓住薄荧的手,逼近了她,他想问问,她的心是用铁来做的吗?无论是火烧还是水淹都动摇不了分毫,每一次,都能毫不犹豫地挥刀贯穿他的胸膛。   一抹寒光止住了他的动作,傅沛令僵硬地看着横在他和薄荧之间的那把小刀,就连怒火也被不敢置信的情绪给暂时冰冻了。   这一次,薄荧轻而易举地挣开了傅沛令的禁锢。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刀?”傅沛令的神色里闪过一丝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慌张,那慌张不是来自闪着寒光的小刀,而是来源于过往的认知被忽然推翻的无所适从,来源于眼前陌生的薄荧。   “这个啊。”薄荧神色平静地看了手中的小刀一会,扬着嘴角看向傅沛令:“……你猜?”   傅沛令心惊胆战地看着薄荧用转笔似的漫不经心转着小刀,寒光擦着她凝白纤细的指尖一遍遍飞逝而过又卷土重来,他害怕那刀光割破她的手指,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屏住了,直到薄荧利落地抓住那把在她指尖不断飞转的小刀。   随着轻微的咔嚓一声,薄荧将小刀折叠起来,扔进了提包。   她拿着包站了起来,一如傅沛令走进包厢时的傲慢,她也借着地理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傅沛令。   “就算我变成淤泥,也不会溅上你的裤管。” 她微笑着说:“求我?下辈子也不行。” ☆、第234章   薄荧走出包厢的时候, 立在门外的梁平立即迎了上来, 他皱着眉心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低声问:“没事吧?”   薄荧点了点头, 目光移向不远处安静站着的余善齐。   “薄小姐, 程总让我接您回家。”余善齐神色平静地说。   薄荧还未开口, 身后的包厢门就打开了, 傅沛令从房间里跨出, 看见候在走廊里的余善齐时,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转过头, 对薄荧露出一个夹杂着恨意和痛苦的冷笑:“……不论你逃到哪里, 你都摆脱不了我。”   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余善齐的目光始终在薄荧身上, 他彬彬有礼地说:“我送您回家吧,薄小姐。”   “好。”薄荧收回目光, 对余善齐礼貌地笑了笑。   程遐带着威廉姆斯参观过上京市设施最新最齐全的逸博酒店,又亲自将他送进总统套房后,才沐着月色回到了扁舟台。   人在夜深人静独处时的时候,思绪总是容易跑偏, 程遐离开酒店时想的还是怎么拿下威廉姆斯, 等他乘上扁舟台的电梯时,脑海里早就被另一个人完全占据了。   他在回来的途中无意瞥到一个飞速后退的公车站广告牌, 仅仅一眼, 那个在黑色记号笔留下的十字和凌乱愤怒的文字掩映下变了感觉的笑容,就这么措手不及地闯进了他的脑海里,并在之后的一路上挥之不去。   当电梯升到55楼的时候, 程遐收到了一条短信,信上只有短短四个字:“一切办妥。”   这意味着明天对薄荧、对杨泽重来说,都将会是天翻地覆的一天,他想了想,给薄荧发了一条短信:“睡吧,养好精神明天反击。”   距离余善齐向他汇报送回薄荧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但他能猜到薄荧没睡,遇上这种事,或许真的有人能心大到照常吃好喝好,但是他知道,薄荧不是那种人。   所以他希望看到这条短信的薄荧能稍微安心一些。   随着脚下微弱的一顿,电梯在他面前缓缓开启了,程遐放下手机,抬脚从明亮的电梯厢走进幽暗的走廊,与此同时,一声短促的手机震动声从幽暗里传来,让程遐脚步一停,皮鞋后跟落在光滑大理石地面上时,发出清脆的“嗒”声,走廊里的自动感应灯在这一刻应声而亮,照亮了程遐脚下的路,也照亮了走廊尽头抱膝坐在他门前的那个单薄身影,她正在看手机上的信息,此刻下意识地朝他望来,狭长的眼眸又黑又亮,好像盛着波光,那样柔和,那样美丽,而她的目光和神色却是冷的,不是寒冰的冷,而是月光般孤独而寂寥的冷,程遐一路的克制,一路的自我告诫,都在这一眼中溃不成军。   程遐一步步朝薄荧走去,她依旧坐在地上没动,只是慢慢扬起了唇角。   “……你在这里做什么?”程遐站在她面前,低头问道。   “我在等你。”薄荧仰着头,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微笑里仿佛有春光、有花香、有翩飞的蝴蝶,有温柔美好的一切,没有真正见过薄荧的人,永远想不到世上会有这么一种人,只是微微一笑,就让人想将一生所有都捧到她面前。   在半晌的沉默后,程遐将手递给她:“起来,地上凉。”   薄荧笑着握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我送你回去。”他说。   “我不想一个人呆着。”薄荧依旧看着程遐,只是嘴角垂了下来,眼中露着一抹让她看起来有些可怜的哀愁:“你已经去过我家了,可是我还没有去过你家。”   在半晌的对视后,程遐退让了,他越过薄荧,伸手在门锁上按下了指纹。   啪嗒一声,门扉开启,程遐看着薄荧,平淡地说:“进去吧。”   于是她的唇角又扬了起来,程遐看着她的笑容,感觉心上有什么地方痒痒的,几乎要让他哑然失笑了,察觉到这莫名的情绪,程遐立即抿紧了嘴唇,恢复成比上一刻还要冷淡的面孔。   薄荧已经毫无所觉地走进了玄关。   这间房子的面积比薄荧那间还大,因为所处方向的不同,在薄荧那里是出现在露台的樱花园夜景,在程遐这里却是正对大门,薄荧一走进玄关,最先看见的就是一面代替了墙壁的宽阔落地窗,夜风正在从打开了一半的窗户外徐徐吹入,撩动窗边及地的浅灰色薄纱,窗外是夏末初秋的星空,幽深浓重的琉璃蓝里,零零星星地点缀着几颗明亮却孤独的星星,天边的月光挥洒下来,为空旷的客厅蒙上一层不食人间烟火的冷光。   “别开灯。”薄荧望着窗外的星空,出口的声音迷离又轻柔,和眼前的景象如此相配。   程遐看着她的背影,放下了已经按在灯光开关上的手。   “除了我,没有其他人会来这里,我没有准备多的拖鞋。”程遐说:“你直接进去就好。”   薄荧却直接脱去了脚上的高跟鞋,光脚踩上了光洁明亮的地面,程遐皱起眉,想说地上冷,却又中途忍住了。   他换上拖鞋,跟在薄荧身后看着她着迷一般走向宽阔的落地窗。   “……真美啊。”薄荧的双手放上窗沿,仰头看着遥远天空中的那片弯月,轻声说道。   程遐看着她和月色一样孤独冷寂的眼睛,问道:“你喜欢月亮?”   薄荧的神色里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惘然,她依旧望着窗外的明月,没有说话。   “……是他对你说什么了吗?”程遐问。   “杨泽重的背后有傅沛令。”薄荧轻声说:“他说……要毁了我。”   “只要你自己的心不折,谁也伤不了你。”程遐说:“能够毁了你的,只有你自己。”   薄荧转过头去,看见的是程遐百折不回的神情,他的神色永远是那么坚定,和迷失在大雾中,跌跌撞撞也找不到方向的薄荧不同,他拥有明确的目标,并且坚定不移地朝着目标前进。   “你说的对。”薄荧微微笑了起来。   她的笑落寞而孤独,不是在认同程遐的话,仅仅是一个附和的微笑。   “是我不够坚强,是我太笨太软弱。”她垂下眼,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更像一张白纸了,夜风吹起她泼墨般的长发,好像连她单薄的身躯也要一起吹走。   程遐心底忽然涌上一股后悔,为他正确但毫无用处的大道理。   也就是这时,他注意到薄荧不仅面色苍白,额头上甚至浮出了虚汗。   “你怎么了?”程遐脸色一变,握着薄荧的手臂强行将她转向自己。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快速地审视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她的小腹:“……胃疼?”   他用肯定且带着责备的语气问道。   “过会就好了。”薄荧从他手中抽出手臂。   “你之前吃了什么?”程遐盯着她,他去见威廉姆斯之前为她做了晚饭,他肯定这不是饥饿引起的胃疼。   “一杯冰的香槟。”尽管他面若寒冰,薄荧依旧无所畏惧地在疼痛中朝他露出微笑,这微笑虚弱而无力,却丝毫无损于她的美貌。   “……我送你回去吃药。”程遐当即就要转身朝门口走去,是薄荧拉住了他。   他因为薄荧的出手而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回过身时,薄荧松开了他的手臂,转而抱住了他。   “不要让我走,一个人太冷了……”她喃喃自语般的声音又低又轻地在他怀里响起:“不要赶我走,好吗?”她抬起头,凝视着程遐的目光里有粼粼波光。   但是和她预想的截然相反,程遐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他平静地看着薄荧,让她无端感到一阵被看穿的慌乱。   他拉下薄荧的手,让她从自己怀里离开:“如果你是因为杨泽重即将公布的新闻而这样,大可不必。”   薄荧如遭雷击,僵僵地站在那儿。   “即使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不会因此收回援手。”程遐说。   “你怎么知道……”   “为了洗清丑闻,我收买了光影工作室的人。”   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知道网络上有一股截然不同的势力在抹黑薄荧,第一时间知道一名叫熊凯的记者卖了一个情报给杨泽重。   她的计划,从一开始他就知道。   “而且,你的事……我早就知道。”程遐顿了顿:“我未经同意就调查了你……对不起。”   薄荧用了好一会才处理完这句话的意思,她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沙了:“……你都知道多少?”   “你的身世和经历……还有你的病。”程遐低声说。   薄荧笑了笑,那笑容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要从脸上破碎:“我的身世?你找到证明我身世的证据了吗?”   程遐看着她,没有说话。他查到的,也不过是医院从业人员之间的“听说”,薄荧的父母就像从来不曾存在似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查到证据,对吧?”薄荧还在笑着:“当然查不到证据了,因为那是我故意透露给杨泽重的假消息,只要他前脚曝光,我后脚就告他诽谤。”   “我的亲生父母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两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有着普通的工作,普通的外貌……也如同其他父母那样普通地爱着自己的孩子。”薄荧喃喃道,眼前浮现出来的却是那两人厌烦的表情。   每当她生病时,那如出一辙的厌烦就会充斥在他们的每一个毛孔里,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只有“怎么又生病了……”和“怎么又生病了?!”两种。   “他们只是走投无路了,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将我留在医院……”薄荧说。   她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懂事的,大约是在她明白父母是用看残次品的目光来看自己时。   大约是在她明白自己是个累赘时。   夜风透过她空洞干枯的心脏,冷进骨头缝里。   她的鼻子痒痒的,连眼眶也又痒又热,就像有一个无形的洋葱摆在了面前,她想哭,可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于是她望着程遐笑,笑得更加努力,更加美丽。   她的笑容像是一把钝刀子,在一刀一刀割他的肉。   “既然你不是那么无动于衷,一开始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痛苦当做武器?”程遐最初的神情还是平常无异的,但是随着语气的逐渐加重,他眼里痛心的怒意也渐渐显露出来:“你明明可以等我解决这件事,却偏要站出来作践自己,你为什么就不能爱自己?如果这是你的女儿,你舍得让她用伤害自己的代价来伤害别人吗?”   程遐直白的斥责让薄荧的笑容僵在脸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曾被温柔以待,所以忘记了他原本是一个多么冷酷的男人,尽管他们一个是曲意逢迎,一个是配合做戏,没什么值得伤心的,但是愤怒、羞耻、痛苦还是一齐冲晕了她的头脑,让她突然间彻底失控:   “我为什么不能爱自己?因为我不知道怎么爱自己——因为我从来没有被爱过!”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最后一句近乎失声尖叫:“因为——我恨自己!”   那张世间罕有的美貌面庞上第一次出现了因极度痛苦而可以称得上可怕的扭曲表情,她怒视着程遐,第一次在人前暴露了疯狂、歇斯底里、绝望、丑陋,真正的她。   从来就没有什么温柔的薄荧,她一直不美丽、不善良、不值得被爱。   就像她最讨厌的月亮一样,剥开伪装,她的心灵上满是丑陋的大洞和沟壑。   她恨为了一己之私生下她又抛弃的亲生父母,恨一手引导了孤立排挤和暴力欺凌的陈厚,恨对她施暴的福利院孤儿和学校同学,恨不愿多生是非、自找麻烦的学校老师,恨在路上看见她被屈瑶梅追着打,却只是诧异地看一眼就离去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路人,恨自己的容貌,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存在。她的恨统统集中在前十六年,这十六年的经历砍掉了她的自信自尊,抽去了让她挺直腰板走路的脊柱,扭曲了她人格里最核心的部分,成为她所有噩梦滋生壮大的肥沃土壤,和这些几乎把她的心划烂划穿的破口比起来,孟上秋戚容傅沛令时守桐等名字留下的伤痕完全不值一提。   所有人都在随着时光前进,唯有她好像被时间遗忘,依然困在十六年前。   “为什么我这么痛苦,他们却可以把我忘得干干净净,若无其事、开开心心的长大成人、结婚生子,恶有善终?!”被她一次又一次压抑克制的痛苦绝望愤恨从来没有消失,它们只是潜伏起来,等待一个像现在这样的机会,如山洪爆发般迅猛、突然地冲破理智的堤坝。   她浑身战抖,脸色白得不像样子,歇斯底里地朝面前模糊的人影尖叫,直到被紧紧地拥入怀中,她挣扎、踢打,像个野兽般咬上对方的肩膀。   “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知道,你很难过……”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在真切地为她感到悲伤,沉稳深邃的木香和他的体温一起传递过来,抽走了她的暴怒和全身力气,她的牙齿松开了程遐,身体无力地往下跌去。   程遐为了不让她受伤,抱着她让她慢慢坐到了地上,她的脸已经被泪水完全打湿了,激烈狂躁的情感消去后,她呆呆地平视着远处空无一物的地面,任由被泪水粘在脸颊的黑发留在那里,木然地就像是一个没有了灵魂的假人。   对大多数人来说,此刻的薄荧并不美丽,但是对程遐来说,却像是一记响锤,重重敲在他的心上,她就像是一个弱小的婴儿,一个失去了拐杖的盲人,她连呼吸都显得那么困难,必须有他在身边帮助,才能继续活下去。   这样的她让他心痛到难以自抑。   “程先生是因为女朋友的美貌而心动的吗?”威廉姆斯那时候问。   “不。”   他再次听到自己的声音,慢慢地、低沉地说:   “……我为她的伤痕而心动。”   程遐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在他心中缠绕多年,却因懂得太晚,而永远没有办法向那个人说出的话:“不要为了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   她依旧表情木然,但是眼泪却突然汹涌地流下。   “可是我好痛苦……我不能容忍他们在想起我时,用几句无心之举、年少不懂事来一笔带过,我不能容忍他们毁了我,却还能理所当然地将我埋进记忆无人所知的角落。”薄荧慢慢揪住自己胸前的衣服,连带着衣服下的皮肤和血肉,胸口的疼痛让她感觉自己从一个行尸走肉又活了起来:“我不要道歉,我只要他们和我一样痛苦……”   下一秒,那只手就被程遐握住了,他向来冷漠的脸上露着一抹不同寻常的耐心和疼惜,他小心但有力地拉开了她揪在胸前的手,然后像她无数次做的那样,将她的右手握拳包了起来。   “你可以去做任何事,只要记住我就在你身后。”   片刻后,她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薄荧慢慢垂下眼,脸上的表情正在趋于冷静,“……我想借用洗手间。”   程遐伸手扶她起来,这次没被拒绝。薄荧进入洗手间后,反锁上门扉,站到了清晰的化妆镜前。镜中的她前所未有的狼狈,红肿的眼眶和凌乱的黑发让她看起来像是刚受了暴行,亦或刚发了疯。她深呼吸一口气,打开水龙头捧着冷水不断浇在脸上。   混乱的人影在她颤抖的眼睑下交叠,几分钟后,她关掉水龙头,双手撑在洗脸台的两边,急促地呼吸。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动不动,镜中只有她安静的背脊。   许久后,镜中的人直起了背,她对着镜子,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从容不迫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丰姿冶丽的面庞上除了依然发红的眼眶外,丝毫看不出不久之前的歇斯底里。   他知道的,她早就知道。   她知道的,他永远不会知道。   她用痛苦锻造的不是武器,而是天下最大的网,对准的除了普罗大众——   “……还有你啊。”   镜中的年轻女人,慢慢弯起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千大章,为了剧情连续性没分成两章更新,so星期四就没更新了,星期六再见 ☆、第235章   震动整个娱乐圈的“**丑闻”还未平息, 光影工作室于第一次爆料的第三天, 再次发布了一条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爆料, 让薄荧本就摇摇欲坠的“完美”形象彻底破灭。   长达五千字的图片爆料里有两个重点:一, 薄荧年入数千万, 却从来没有向抚养自己长大的福利院捐过一分钱;二, 薄荧的亲生父母是亲兄妹;三, 薄荧在福利院时期就风评很差。   薄荧的名声彻底烂进了泥坑里, 光影工作室这一手,摆明了是要搞死薄荧, 这下再有名人表态, 也就只是表态, 而不叫站队了——因为胜负已分。   在梁平发布分手宣言的当天就曾发微博@时守桐“好兄弟,随时陪你打篮球”的安安, 在丑闻曝光第二天同样发了一条若有所指的微博,等到光影发布足以把薄荧钉死在死刑架上的最新爆料后,她直接在一个小时后的直播中用一脸为难的表情回答粉丝的提问:“……虽然我们合作过一个综艺,但其实不是很熟, 因为各人性格不同, 就像我十分钟都坐不住老喜欢凑热闹一样,有的人就是比较孤僻、不合群, 不过演员嘛……摄像机一开, 也没什么区别。”   “时守桐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直播里活泼大方的安安在提到时守桐时有些害羞,含糊地说:“别的就随缘吧。”   自守荧CP惨烈的破灭后,守安CP又以火热的架势上升起来, 在飘过的弹幕墙里很多是尖叫的CP粉,但是泼冷水的弹幕也不少:   “自我**吧,微博上@时守桐那么多次,时守桐哪次理她了。”   “时守桐和薄荧分手后瘦得脸上都没二两肉了,明显的难忘旧情。”   “只认守荧恋,我不相信爱得轰轰烈烈的那两人会这么轻易就分手了。”   曾经和薄荧合作过的大大小小明星也纷纷出来表态了,生怕自己一个迟了就被划分为近墨者黑的人。   而另外一些始终不相信薄荧是光影工作室爆料里的那种人的人,在大势所趋下能做的也只有沉默,毕竟已有下场不好的前车之鉴:早先为薄荧出声的李阳州和林淮,现在个人微博已经被出离愤怒的网友占领,两人的粉丝在辛辛苦苦净化评论的同时,不断给两位正主发私信,恳求他们接下来和薄荧保持距离。   然而不久之后,最为提心吊胆的狍子粉丝还是见到了李阳州新发的微博,短短两句话,让她们看一遍晕厥一遍:   “她说不是真的,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信。@光影工作室欺负一个弱鸡算什么本事,有胆子来黑我啊?! ”   晕也不能放心晕,醒来后还要哭着给这位祖宗净化评论和搜索,隔壁的林淮粉丝看看自家偶像一声不吭的微博,自豪地感慨智商不同果然行事也就不同,殊不知自家偶像的微博密码已经被胆战心惊的经纪人在第一时间给更改了。   薄荧身上的代言品牌争先恐后地宣布和她解约,以挽回直线下跌的销量。   作为事件主人公的薄荧自然是所有媒体的目标,但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狗仔们使劲浑身解数,也挖不到关于她的一点现况。退而求其次,新专辑即将发布,正处于高曝光率宣传期的时守桐自然成了最好目标,利欲熏心的狗仔们忘了,这是一个比李阳州还要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在当天时守桐的歌迷见面会上,当无线的金属话筒擦着一个对薄荧口出不逊的记者头皮飞过,“咚”地一声砸倒一片打光灯后,记者们安静如鸡了。   面色阴沉冰冷的时守桐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们,他的温顺、他的阳光开朗,都只留给特定对象。   仅仅三天时间,薄荧从娱乐圈中人人称道的现象级流量小花变为人人喊打的人渣败类。   事到如今,人们都认为事情不会有什么变化了,不论光影曝光的那些事薄荧做了多少,这些丑闻都将跟随薄荧一生,她的演艺生涯已经惨烈的结束了,几乎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即使是在大风演绎的官方微博宣布将在四小时后召开临时媒体招待会后。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次媒体招待会只是薄荧的一次垂死挣扎,即使她能澄清不实丑闻,也不可能再回复到出事前的人气了——更何况,别的是否真实不说,至少出道以来从未向北树镇福利院捐款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错不了,就是任何一个声誉未受影响的普通明星沾上这事,都免不了被贴上一个“薄情寡义”的标签,更别说公众信任度已经跌破底线的薄荧。   光影工作室爆出的丑闻像一片浓重的墨云,抹消了她身上的全部闪光点,让她从人人称赞的聪慧又刻苦,充满正能量的模范女星变为不仁、不义、不慈、不孝、人人喊打的两面派。   这就是明星们的悲哀,他们永远是漂浮于名为粉丝的水面上的一片浮萍,粉丝可以将明星捧上浪尖,也可以让明星瞬间覆没,再独立的明星,归根究底依然是依附在粉丝身上的东西。   无论曾经取得多大辉煌,被粉丝厌弃的明星只能坠落。   受邀参加这次媒体招待会的一共有三十名来自不同新媒体、杂志报纸的大V和记者,在众多响当当的业内俊杰中,熊凯作为一名刚刚展露锋芒不久的小娱记,受到了诸多好奇的注视,熊凯施展狗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很快就和身旁的几名大V打成了一片。   “真是可惜了,薄荧那相貌,原本可以在娱乐圈里走得更远。”微博ID叫做“金牌八婆”的男人惋惜地说道,当年那篇大火的《三千星光不如你,今天就来八一八漫画里走出来的完美少女》博文就是出自他手,说起新媒体上的娱乐圈爆料大V,金牌八婆的影响力不在前三也在前五。   “谁让她原本塑造的形象太高大上,现在一朝打回原型,谁能接受自己憧憬的偶像其实是个道德败坏的人?”另一个翘着二郎腿,挺着大大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说道,他和金牌八婆一样,都是新媒体上举足轻重的媒体人。   “这应该是薄荧最后一场这么大的媒体招待会了,”坐在金牌八婆旁边的年轻女人说,熊凯往她胸前瞄了一眼,看见“上京日报”几个字,“她可算是撞到广电的枪口上了。”   “哎——对了,你不是那个爆料安安被富二代包养的娱记么?”金牌八婆无意间扫过熊凯名牌的时候忽然一拍大腿,想了起来这个名字熟悉在哪:“小伙子你挺有前途的,那篇爆料我现在还记得。”   “安安更是要记你一辈子了。”啤酒肚男人也跟着笑,男人那种心照不宣的笑,毕竟那篇爆料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些新奇的床上术语了。   “不被人惦记的娱记是一个失败的娱记。”熊凯一脸谦虚:“干咱们这行的,哪能有什么好名声。”   除了上京日报那位,附近的几名大V和娱记都露出了十分赞同的表情。   “你这话说到我心坎上去了。”金牌八婆感慨道。   招待会还有十多分钟开始,他们又从安安聊到别的明星去了,好像已经笃定接下来的招待会只是一场忏悔秀,不外乎就是薄荧憔悴现身,说几句对不起,然后哭一哭,最后求公众原谅——难不成还能翻出别的花样来?   的确能翻出新的花样来。   熊凯附和他们言论的同时却在心里怜悯他们接下来要措手不及面临的反转,今天过后,娱乐圈就要变天了。   八点整,由大风演绎主办的临时媒体招待会准时召开。   所有直播镜头一齐对准了台上还空无一人的主席台,获得媒体招待会转播权的各直播平台在短短半小时内就涌入了近千万流量,且还在随着时间的推进不断飙增中,与之相反的,线上线下的各个节目收视率正在大幅下跌,所谓现象级流量明星,就是即便在坠落的那一刻,也能散发出较之普通明星数百上千倍的热量。   自钟娴宁去世后,能被称为现象级明星的只有三人,分别是薛洋安、元玉光、薄荧,而如今成名最早,出道时间最短,最有潜力取代元玉光成为中国超人气明星第一人的薄荧,却因为突然爆发的恶性丑闻而永远失去了问鼎第一的机会,对某些人来说,是可惜,对某些人来说,是可恶,观看这场直播的普通人大多是想要看薄荧如何摔得更惨,而不是看她如何翻身。   爱之深,恨之切,如今在这场风波里攻击薄荧最厉害的,往往是曾经爱她最疯狂的那些人。   薄荧是她们梦想成为的人,没有人想要成为一个罔顾人伦、假仁假义、惺惺作态的人。   八点过两分,在媒体招待会现场刚刚有些嘈杂的时候,主席台下通向后台的通道里出现了数人的身影。   “那是——”啤酒肚男人浑身一抖,压着声音惊叫了一声,连漫不经心的二郎腿也不知不觉放了下来。   其他人比他好不了多少,坐在前排右侧的熊凯不断听到两侧和身后传来的躁动。   “陈冕怎么会来这里?!”   “你们知道陈冕要来参加招待会的消息吗?”   台下的哗然没有影响到陈冕,保镖们在护送到台阶下就停下了脚步,神色沉着的陈冕继续走上高台,这时,人们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个子的女人,有眼尖的娱记立刻认了出来:   “是孟上秋的前妻戚容!”   此刻观看直播的陈冕粉丝已经炸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明明是来做吃瓜路人的,怎么会见到自己的本命也出现在直播里呢?   陈冕和戚容走上高台后,没过几秒,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蕾丝连衣裙的薄荧出场了。   在她现身的那一刻,整个会场就像被施了时间魔法那样暂停了几秒,没有亲眼见过薄荧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真正的她有多美,尽管她素面朝天、面色苍白,甚至就连嘴唇也泛着青色,但在会场里的每个人眼中,她依然美得那么惊心动魄。   薄荧出场的那瞬间,观看直播的人们瞬间发现屏幕被由诅咒谩骂组成的弹幕阴云给遮完了:   “人美有什么用?心那么黑!”   “滚出娱乐圈!!”   和薄荧一同走出的还有她的经纪人,大风演绎著名的王牌经纪人,此刻这位总是笑容满面的经纪人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他沉着脸,小心翼翼地护着薄荧往台上走去。   “薄荧!”一声大喊从会场中心传出,正要迈上高台的薄荧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朝声音方向看去。   她什么也没看到,因为一瓶水击中了她,她眼前一黑,随即被身旁的梁平紧紧握住了手臂。   “抓住他!”梁平暴怒大喊。   薄荧忍住眼角的疼痛,在剧烈的眩晕中感觉到不断有水流下自己的头发和脸庞,她闭着眼,凭声音感觉到自己身边围了一群人起来。   一只粗糙的手在她**的脸上沾了一下,大约是保镖,接着她就听到对方说:“是普通的水。”   “你怎么样?”梁平克制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我没事。”薄荧睁开眼,神色平静地抹去脸上的水迹。   无数的摄像机目睹了这一幕,相机的闪光灯连接起一片不间断的白昼,台下各个娱记、大V都是一脸兴奋。   直播平台上占据绝大多数的弹幕都是“打得好!”。   真正的吃瓜路人看着直播中狼狈的薄荧,却或多或少产生了一点同情。   她曾那么耀眼,是观众们将她捧上品德的神坛,如今却沦落到过街老鼠一般,在媒体招待会上被当众抵制的地步。   人类对处于绝对弱势的人总是容易产生同情,即便这个人是他们亲手逼到如此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各个城市为了抢文明城市要血流成河了,流得当然是我们这种体制内小市民的血。从明天开始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要去公车上当文明劝导员,周末也不例外!!!早上八点上班,晚上也是七八点下班,我想go die!!没有加班工资没有补贴,中午晚上都吃民工档次的盒饭,微波炉打两圈蹲着吃完就继续干!!气到变形,一心只想休产假,就差个男朋友了。妈个鸡的,说起我这份工作,真是满嘴巴跑脏话就没一句好话。 ☆、第236章   “跑了。”梁平在她耳边低声说。   薄荧没有做声, 她推开梁平, 在所有摄像机和目光的焦点中挺直了脊梁, 她的目光越过台下的记者和大V, 落在了站在洞开的前门边的人, 他静静地望着她, 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 好像要隔开世上一切温度, 但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藏着某种隐忍、克制且温热的感情。   看到那双眼睛,薄荧就知道尽管她什么都没说, 但他还是什么都知道。   薄荧转过头, 继续一步一步缓慢但坚定的朝台上走去。   已经从主席台上站起, 犹豫着是否要过来的陈冕和戚容在薄荧的视线下重新坐了回去。薄荧走上高台,在主席台中央的位置上坐下, 梁平随后,坐在了她左侧。   看到媒体招待会照常举行,台下的受邀记者、大V,以及坐在屏幕前观看直播的人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首先, 我要感谢现场应邀出席的媒体人, 以及坐在屏幕前观看直播的每一位观众将宝贵的时间花费在我的身上。”薄荧露着观众熟悉的微笑,平静不乱地说。   在一架由美国起飞, 即将飞抵中国上京的客机头等舱里, 时守桐面无表情地看着直播中的薄荧,他的头发为了接下来的行程已经大部分染成银色,唯有发根还留着黑色, 一名造型师正站在他背后给他造型,对方用抹了发蜡的两手抓着他侧分的银发以制造人为的凌乱感,反复几下后,又顺了顺他两侧被剃得只剩一寸的短发,准备好了下机面对接机粉丝和狗仔的造型。   “一会下飞机就戴这个吧,和你今天的嘻哈装扮很配。”造型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有着金色细框、十分时髦的蛤\\蟆镜,试探地说。   时守桐恍若未闻,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的薄荧。   造型师知道时守桐心情不好,不可能傻到再去追问,他权当时守桐的沉默是默认,从善如流地回到他的座位了。   “小桐啊,”和时守桐之间只隔着一条过道的汤俊咳了一声,试着说道:“和环球唱片签约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么,今后你可以尽情唱自己喜欢的电子和摇滚了,过去只是过去,我们还要朝前看啊。”   时守桐依旧沉默不语,久到汤俊都以为又是一次对牛弹琴时,时守桐开口了。   他低沉的声音为消瘦的面颊更添一丝颓废,而他的正脸,始终对着屏幕上衣领、头发湿透,却依旧淡淡微笑的女人。   “我的梦想……从来不是唱歌。”   他的梦想曾经挂在天上,后来到了他的手中,再后来,碎成片片落在了地面。   每一片都找不回来,每一片都补不回去,每一片都深深扎进了他的心脏。   第一个被允许提问的是上京日报的女记者。   她的问题被手中的话筒扩散到整个会场,清晰地收进每台录音设备中:“关于光影工作室爆料的自你出道五年来从未向出身的北树镇福利院捐献的事情属实吗?”   “是真的。”薄荧说。   “是因为不想暴露出身还是另有原因?”   薄荧却没有回答,而是让女记者坐下,又请了另一个举手提问的新媒体人起来,这次她也是没有回答问题就让人坐下了,连着提问了几人,直到诸如“和孟上秋有超出父女之情的感情存在吗”、“写有情书的照片如何解释”、“孟上秋是否是因为情感受挫而自杀”、“亲生父母真的是兄妹吗”、“现在造成的苦果是否和福利院时期就品行不良有关”等关键问题被提完,再没有人举手时,薄荧才缓缓开口:   “我出生在二十二年前的一个春天。”   没有人想到薄荧一开口不是澄清丑闻,而是直接将时间拉到了二十二年前,台下的人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安安静静地等着薄荧说完。   薄荧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没有人给她递毛巾,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她就坐在那里,任由水滴划过苍白的脸上,她狼狈,她可怜,但她始终挺着脊梁,神色平静到异常,仿佛一面激不起波浪的死水。   “我自出生就体弱多病,但这不是光影工作室爆料的近亲结合的原因,而是低几率的先天不足,简单来说就是——”薄荧淡淡笑了笑:“我运气不好。”   “我的原生家庭经济条件很一般,无论我的父母如何辛勤工作,都填不满我这个无底的洞窟,尽管如此,双亲也没有在我面前吐露一句怨言,他们很爱我,像每一个做了父母的人一样,他们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   薄荧垂下眼皮,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   论台词功底,薄荧在圈中可排前三,在同时期女星中更是无出其右,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抑扬顿挫,都可以随着她的心意带上喜怒哀乐,触动听众心中那根名为“情感”的弦。   “八岁那年,我再次突然地发病了。”她低声说:“……我还记得,那个夜晚下着鹅毛大雪。”   台下的记者大V们已经从一开始流于表面的安静转为了全神贯注而不自知的状态,与此同时,线上直播的弹幕也明显减少了许多。   “大约是凌晨的时候,我的双亲发现我开始吐血,他们立即将我送往医院。”薄荧微微抬起眼,对着台下屏住呼吸的听众,渐渐发散的目光却像是看着更远的地方,跨越空间和时间,她仿佛重新回到那个夜晚。   她是被疼醒的。   醒来后,张嘴就是一口鲜血。   浓稠到半凝固的鲜血啊,洒了她一身,连身下的床单也沾上了斑斑血迹。   她的心中被彻骨的恐惧占据,浑身哆嗦着跑向父母的房间,她站在反锁的房门外,绝望地哭泣着拍打房门,“爸爸”、“妈妈”,她不停呼喊,也不停呕血,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竟然有这么多血,多到浑身血迹,多到脚下也落着片片鲜红。   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渗进骨头缝的疼痛、被鲜血染红的双手、无止境的眼泪、窗外灌进的寒风、赤脚踩在地板的冰冷、被抛弃的惊恐,这一晚永远留在了她的心底。   这是她灵魂上第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在超出承受界限的强烈恐惧中,拼命向父母求助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再后来,她在绝望中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已经身在医院。   “经过抢救和一系列诊断后,我被判定为患有遗传性溶血性贫血疾病,需要终身输血并打排铁剂才能生存,同时重要器官还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竭现象,在此之前,我已经被诊断出凝血功能障碍和先天性哮喘两种疾病。我的家庭无力负担我昂贵的医疗费,他们坚持了八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于是他们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这些隐秘的过去薄荧从未在媒体上披露过,也没有和他人提起过,不论是台下的媒体还是台上坐在她身侧的人,都是一脸备受冲击、难以置信的表情。   “当时的主治医生认为我活不过十二岁,可是我不仅活到了十二岁,还活到了二十二岁。”薄荧的视线渐渐聚焦,她对着众多镜头淡淡一笑:“命运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有的时候你以为是条绝路,其实尽头柳暗花明,有的时候你认为是条光明大道,实际脚下就是沼泽。”   “我十八岁出道,自现在已经五年,五年间我通过不同渠道为慈善事业一共捐出三千万现金,以及价值六百万的物资,除了少部分为了符合慈善形象人身份的需要而公开,绝大部分的捐款都是秘密进行,相关汇款证明我已经托经纪人在公司官方微博上发布,欢迎每一个攻击我‘假慈善’的人一笔一笔调查取证。”   薄荧的捐款数字一出,现场立即出现一阵小小的哗然。五年三千六百万,相等于一年就是七百二十万的捐款!即便保守估计,这个数字在娱乐圈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   “而我没有向北树镇福利院捐款的原因,很简单,”她又笑了笑:“因为我不想捐。”   台下的哗然声瞬间变大了,甚至一瞬间压过了快门不停咔嚓的声音,而线上的弹幕也瞬间激烈起来。   “在今天之前,我从未想过要将我的过去公之于众,因为无论对你而言是多么深刻痛苦的伤口,对没有感受过的他人来说,都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对我们这种职业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薄荧悲凉中夹杂着一丝讽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达到现场每个角落,台下的人们再次安静下来。   “成为孤儿后,政府负担了我最低限度的医疗费,最便宜的保守治疗带来的副作用包括但不限于疼痛和脱发,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感觉身体要从内部一寸一寸地裂掉,护士必须要把我绑在床上,才能制止我用头去撞墙、撞床头柜,撞一切我能撞的东西。对我来说,医院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但是北树镇福利院,是一个比医院可怕百倍的地方,那里……”   她闭上眼,似乎在思量如何不带情绪色彩地组织语言,但是和她想要的结果背道而驰,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甚至肩膀还带上了肉眼可见的颤抖,而她平静的神色也在破碎,死寂的冰河下慢慢翻涌出似悲愤似绝望的波涛。   坐在同一张主席台上的其余三人神色各异,薄荧左侧的经纪人面沉如水,放在桌上的右手紧握成拳,薄荧右侧的养母半侧着身,神情哀痛难以自抑地看着薄荧,陈冕则既神情复杂,一动不动地垂目看着桌面。   好半晌后,薄荧的肩膀不再颤抖了,她慢慢地睁开眼,直视着正前方的直播镜头。   “你们体会过下雪天里水球在身上炸开的冰冷吗?你们听过被当街追打时路人开心的笑声吗? ”她面对着镜头,在笑,笑得很美,眼中却闪着水光,“你们感受过烟花绽在皮肤上的刺痛吗?你们知道饿到只有半夜偷跑去厕所,边哭边灌自来水充饥的绝望吗?”   “你们有过向护工、老师求助,却被冷漠敷衍、袖手旁观的经历吗?你们有过因为莫须有的‘血统罪’和惹眼的外貌就被妖魔化,以讹传讹到最后成为整座小镇的耻辱和病毒的经历吗?”   痛苦化作的武器,伤人的同时也在伤己。   薄荧的眼泪流下而不自知,她克制着喉咙的梗塞,强迫着自己一字一字,清晰有力地说:   “如果没有,那么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不向北树镇福利院捐款的决定?”她说。   此起彼伏的快门声有片刻的停歇,在那短暂的几秒里,现场静得落针可闻。   “我曾以为,努力就是一切,我竭尽全力成为一个值得被喜欢的人,”薄荧的泪眼在闪光灯的强光下潋滟生辉,仿佛阳光下琉璃折射出的光芒:“……我没有想到,几句诽谤就足以覆灭我五年的努力。”   “我想请问今天不在现场,作为这场风波始作俑者的杨泽重先生,”薄荧说:“为什么你冒着伪造照片的风险也要致我于死地呢?”   这句话一出,整个大厅一阵轰动!   光影工作室爆料的三个丑闻,薄荧如今光是承认了一个,反驳了一个,形势就已经开始逆转,现在就连最初爆光的照片也不是真实的吗?   面对台下的骚动,薄荧身旁的戚容擦掉泪水开始说话了:   “我从大学就开始和孟上秋认识,十年的朋友生涯,十二年的爱人生涯,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他的字迹。”戚容神色坚定地说:“虽然两者极其相似,但我可以肯定,杨泽重曝光的照片背面笔迹并非孟上秋所写。至于我和孟上秋离婚的原因,也是因为我们对电影的理念产生了无法缓解的冲突,和薄荧无关。”   “我和孟上秋的交情大家应该知道,这件事原本和我没有直接关系,我坐在这里,仅仅是因为我想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大家。”戚容身旁的陈冕在她说完后慢慢开口了:“当初拍摄《地狱与玫瑰》时,薄荧是我和孟上秋一起去福利院接的,后来薄荧被孟上秋收养后,我也时常接触,从某方面来说,我应该是最了解他们家的局外人,孟上秋对薄荧只有父亲对乖巧女儿的疼爱,导演对天赋出众的演员的欣赏,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杨泽重通过捕风捉影、捏造事实来攻击抹黑一个还在昏睡不醒的父亲和一个本身就怀有心理阴影无法为自己辩解的女儿来达成名扬天下的目的,实在是让人不耻。至于孟上秋投海的原因,我认为是高强度拍摄引发的长期压力造成的结果。”   台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媒体人们激动不已地交头接耳。   “我已委托律师向杨泽重及光影工作室提出控告,”薄荧一开口,现场的声音就奇迹般地降下去了:“在法庭宣判之前,我不接受任何采访,所有商业活动也将停止。 ”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将退出娱乐圈。”薄荧站了起来,对着台下哗然的众人以及众多镜头深深地弯下了腰:“最后,我要向你们道歉——“   她站直了身体,含着泪光微笑。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第237章   上京市的另一边, 杨泽重将手中的照片狠狠摔向地面, 映着薄荧容颜的照片飞散了一地,他抓起面如土色的助手, 目眦欲裂地大吼:“连照片被人换了都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   杨泽重的徒弟曾施有着一张憨厚的圆脸,总是露着傻乎乎的笑容, 但是此刻这张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阴沉如水的目光比杨泽重发泄出来的怒火更让助手胆战心惊。   “照片一直被我锁在工作室抽屉里, 不可能被替换啊……”助手哭丧着脸说道。   “要是不可能,为什么现在我拿着的是假照片?!”杨泽重怒火冲天地瞪着助手:“说!是不是梁平收买了你?!”   “我没有啊!我不知道, 这照片——不可能啊——”助手惊慌失措地连话都说不清了, 他拼命回想着杨泽重把照片交给他后发生的事,他小心翼翼地把照片锁在了工作室的办公桌抽屉里, 谁能进入工作室呢,谁能到他的办公桌前呢……   “对了!我知道了!”助手忽然大叫起来:“是章总监!昨天晚上加班, 他突然说请我吃宵夜,我们叫了外卖在工作室吃,他一直灌我酒, 后来……后来……一定是那个时候他换了照片……”   助手话音未落, 曾施已经掏出电话给章远华打去了。   片刻后,他放下电话看向杨泽重:“……空号。”   “他妈的!”杨泽重推开助手, 暴怒着踢倒近旁的椅子:“给我打梁平的电话!”   “我们想做什么?这句话问的真奇怪啊,我还以为杨大记者已经看到我们发出的律师函了呢? ”梁平坐在没有发动引擎的汽车里,目光随意地看着前方空旷安静的车道:“律师函只是开始, 接下来你还会收到法庭传票,如果你对法律程序有疑问,不妨问问你们工作室的法律顾问?”   “你别得意忘形!”杨泽重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你难道忘了,我早就曝光了那些照片,就算你替换了实物,我已经留档和发布的照片你要怎么替换?!”   “杨大记者——”   梁平笑了起来,他笑得阴阳怪气,说的话也阴阳怪气,每说一次“杨大记者”,那几个字就像巴掌一样打在杨泽重的脸上,气得他怒火攻心。   “我该说你天真哪,还是无知呢?”梁平漫不经心地说:“好歹勉强算是一个记者,连只有胶卷底片才能作为证据的常识都不清楚吗?你有照片的照片,那么请问你的底片在哪里?”   “……杨大记者,你要是真有胆子找你背后的人那就去找,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放空话威胁我,事到如今,你觉得自己对他们还有价值吗?我要是他们,你浪费了我宝贵的时间和财力,最后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别说帮你,我不反过来把你踩到泥里都是我慈悲为怀。”   许久的沉默后,杨泽重才重新开始说话,梁平冷笑着听了一半,打断了他的话:   “别拿四千万来和我谈条件,那原本就是我们的钱,你咬下我们一块肉,现在吐出来,就想把事情两清了?你咬我们一口的事要怎么算?”梁平冷笑:“看来杨大记者还是没想清楚,没关系,诽谤罪可以判三年有期徒刑,你大可以在狱中慢慢想。”   梁平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他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聪明人会做什么选择。   副驾驶的车窗在这时被敲响,梁平抬起头来刚刚露出笑容,却在看清来人的脸后僵了一瞬。   等梁平按下车窗后,程娟探着脑袋对他说道:“小荧和程总一起走了,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不用等了。”   “哦。”梁平很快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他随手发动了引擎后,又停了片刻,忽然转过头对上程娟的视线:“吃午饭,去不去?”   “嗯?谁请客?”程娟惊讶过后立即谨慎地按住了自己的皮包。   “今天心情好,哥请你。”梁平故作潇洒地说。   “哇,梁哥你太好了!”程娟眼睛一亮,立即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伍蕙还在公司加班,我们外带回去和她一起吃吧,这次你们都辛苦了,我请你们吃顿好的犒劳犒劳。”   “好好好!快走吧,我都要饿晕了!”程娟迫不及待地说。   程娟话音未落,梁平一脚踩下油门,在她的惊叫声中冲了出去。   薄荧的媒体招待会无疑是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炸翻了目前的舆论格局!   所有娱乐媒体都在争相报道这次招待会,微博实时热搜榜中,薄荧一人就占据了就其中六个位置,其中四条热搜的背后还带上了“爆”字,成为微博运营以来首位同时拥有四条“爆”热搜的人,刷新了薛洋安留下的同时三条“爆”热搜的最高记录。   薄荧在媒体招待会上说的话,再次搅乱了原本已经开始沉淀的水潭,比最开始杨泽重向里投石子的时候更混乱,本以为是盖棺定论的媒体招待会变成了绝地反击,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新的风波又开始了。   在短暂的混乱后,网络上的舆论迅速分成了两个极端,一种是相信薄荧的说辞,认为她是可怜至极的受害者,一种是相信光影工作室的爆料,认为这场媒体发布会只是她的作秀,虽然持否定态度的群众基数更大,但是多亏那些曾经转黑的荧粉,他们在负罪感的驱使下活跃在各大战场的前线,发挥着一人顶十人的能量,使网络舆论始终处于胶着状态,没有被倾向光影工作室的言论主导。   薄荧已经出招,如今就看光影工作室如何回应,然而就像是回到了事件爆发最初一样,两个事件当事人,一个始终失联,不过这个失联的人如今成了光影工作室的杨泽重,无数的媒体联系光影工作室想要一个回应,得到的答复却始终是“现在联系不上负责人,不便回复。”   而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因为在招待会上就明言尘埃落定前不会接受任何采访,所以失联也在众媒体的意料之中。   尽管这一夜两个当事人谁也联系不上,但各大媒体不会没有事做,不论是深挖薄荧的出身,还是联系当年接收薄荧的医院,甚至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偏僻小镇,都是需要他们亲自奔走调查的事情。   在外界因为薄荧闹得人仰马翻时,她本人却在扁舟台的一间公寓里安静地接受他人的照顾。   薄荧感受着眼角传来的冰冷,说:“你在这件事上花了多少?我还你。”   “不用。”   回答声从她的右手面发出,她转过头去,眼角的那块冰凉也跟着转移。   程遐坐在她的身旁,背后就是那面宽阔的落地窗,窗外疏星朗月,凉爽的初秋微风从洞开的窗户外吹进,带起浅灰色的窗纱微微晃动。   他的眉眼和声音都是冷的,薄荧知道他在生气,可是她依然笑着说:“你不要我还钱,我还能拿什么还你?”   程遐凝重的目光从她眼角的那包冰块上移到她的眼上:“……你看不出我在生气?”   “我看出了。”薄荧点点头。   “那你还开玩笑?”程遐的声音沉了下来,那张俊美冷傲的面孔随着他压下剑眉,显得更加冰冷、危险了,这张令人生畏的脸唯独在薄荧这里失了威慑力,薄荧没有说话,但是从她轻松的笑容里程遐知道她毫无悔改。   “自己敷。”程遐眉心一皱,把冰块塞到薄荧手里,冷着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薄荧看着他的背影,轻声说:“下次我不会这样做了。”   程遐没有回头,只有冷冷的声音传了回来:“你还想有下次?”   薄荧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然而没过一会,他重新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绿色的小瓶子和医用棉签。   程遐重新在她身旁坐下,用棉签沾了药膏往薄荧眼角伸去,冷冷说:“拿开。”   薄荧听话地放下手,接着程遐顺手将她手中冰冷的毛巾拿走,放到玻璃茶几上的不锈钢盆子里。   “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他面无表情地往薄荧眼角擦拭药膏,和他冷淡的面孔相反,他手上的动作轻柔到几乎感觉不到力度,薄荧倚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温顺地任他擦药,她的目光落在程遐脸上,忽然注意到他的左耳下方有一道两三厘米的疤痕。   她的目光停在那条疤痕上半晌,终于忍不住伸手。当程遐反应过来的时候,薄荧带着冰块气息的冰冷手指已经触上他耳下的伤疤。   薄荧没有看程遐的表情,却感觉棉签在空中顿住了,久久没有落下。   那条有着增生组织的伤疤因为面积小,颜色浅,很难被人注意到,薄荧抚过这条微微不平、明显是利刃造成的伤疤,轻声问:“为什么?”   程遐沉默着,半晌后,拿着棉签的手垂了下来。   “我被绑架过一次。”程遐说。   薄荧专注地凝视着他,程遐不得不接着说下去:   “……十二岁那年,我因病休学,在我父亲派人将我送往乡下外婆家的路上,一伙拿着自制机枪的蒙面匪徒打晕了司机将我绑走,绑匪将我带到一个杳无人烟的山头,囚禁在一间废弃的小木屋里,直到一周后警察才找到那里,这一刀是警察破门而入时,狗急跳墙的绑匪划的。”他神色平淡,语气波澜不惊,劫后余生没有在他眼中留下一丝后怕或是庆幸:“如果绑匪的刀尖再深入两毫米,就会划破颈动脉,我连撑到医院的时间都没有,当时为我治疗的医生都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   “……你的父母一定很担心你。”薄荧喃喃道。   她想起自己的父母,心脏就是一阵被攥紧揉碎的疼痛。   程遐垂下眼,把棉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我的母亲那时已去世十个月,我的父亲,”他顿了一下,嘴角牵动上扬:“在我被警察救出的时候,他正在办理秦焱的收养手续——为了及时把他带回家,给他一个美满的春节。”   “我的父亲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他总是在各地奔波,每个月回家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但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在我生病的时候,他默默无言地做了许多……我以为他只是不善言辞,实际还是个好父亲,”他的嘴角又扬了扬:“直到秦焱出现,我才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   “对我父亲而言,我只是一个可以替代的物品。”程遐说:“一旦我担负不起秦家继承人的称号,他就去寻找新的合格继承人。对我,对我母亲,都是如此,为了他的商业帝国,一切都可以舍弃。”   他神色平淡,唇角扬起的弧度可以忽略不计,薄荧在他冷漠的脸上看到了寂寥的孤独。   “我很庆幸钟娴宁的儿子是你。”满室寂静中,薄荧忽然说道。   他们何其相似,相同的孤独,相同的扭曲、心脏上相同的空洞。   当她回过神时,她的掌心已经覆在程遐温热的脖颈,她的心脏随着他颈下微弱的脉动一起收缩又膨胀,仿佛茫然无助的盲人找到拐杖,软弱无力的菟丝花抓住可以寄生的大树,她的心脏泵出某种满足而酸涩的悸动,电流一般流过她的四肢百骸,她慢慢靠近了程遐,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   “不是天底下任何一个人——而是你。”   程遐一话不发,那双冷淡锐利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她,眼中的神采越来越深,越来越重,将他在白天包得密不透风的克制和隐忍正在黑夜中动摇。   空气中漂浮着某种躁动的、一触即发的危险分子,他们都在被对方强烈地吸引,这是一种异常的、可以称得上扭曲的吸引力,他们的怦然心动并非源于对方的美好品德,而是产生于彼此灵魂上的阴影和伤痕。   就像X所说一样,程遐是最好的猎物,他足够强大,对薄荧来说,也足够易控,她的手里握着开启程遐心防的钥匙,别人需要翻越千山万水才能走到他的面前,而她仅仅只要展示软弱,他就会走到她的面前对她伸出手。   除了伸手握住,她不需要再做其他努力,在程遐面前,她可以不再掩饰自己的软弱、自卑、阴暗、犹疑,因为这些都是打动他心灵的品质。   他严肃认真地守候在她的身旁,想要重塑她扭曲的人格,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每当她表现出痛苦绝望时,他的神色最为柔和。   他们是天生一对的病态同盟,一个没有他人的肯定就无法确认自己的存在,一个通过被完全依赖来感觉自己被需要。   “程遐——”薄荧看着他。   已经习惯了生疏冷漠的“程总”,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薄荧口中说出,程遐不免一愣。   “因为是你,我愿意做她人的影子。”   薄荧看着他,说出连自己都无法判断真伪的话。   做戏做久了,总会生出感情,更何况薄荧撕给他看的伤口每一个都是真实的,在侵蚀对方心灵的同时,她何尝不是在自毁城防,让他入侵心灵。   “拉他一起下地狱吧。”   一个声音在她心中悄悄响起。   “你想要他。”   “你想完全占有他。”   这是恶魔的呢喃。   薄荧听从心中的恶念,想要和他一起堕落。   和时守桐在一起的时候,她想要和他共上天堂,在程遐面前,她却只想和他同堕地狱。   程遐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当她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眼里像是含着星光,很少有人能抵挡这种目光,然而他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他一边撕开一张裁剪过的药贴往薄荧眼角贴去,一边神色平静地说:   “你永远成不了钟娴宁,就像世间没有人能成为又一个你,你和我母亲有相似之处,但我从未将你当做任何人。”   这是程遐第一次承认和薄荧相像的那个人的身份,薄荧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承认,也没有想到他会在她措不及防的情况下说出她迫切需要的肯定。   她的手从程遐脖子上慢慢垂了下来。   程遐在贴好了的药贴上轻轻按了按,使药贴和薄荧的皮肤完全贴合。他放下手,看着怔怔的薄荧:“我不需要你成为任何人,做你自己就好。”   “做我自己?”薄荧看着他,慢慢笑了起来,笑着笑着,那笑变成了讽刺的冷笑,“……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吗。”   沉默片刻后,程遐看着她说道:“敏感、自卑、胆小。”   “……”   “悲观、偏执。”他看着薄荧的眼睛说:“你就像是一只蜗牛,伸出蜗牛壳的触角无论碰到什么都会惊恐地缩回壳中,只要在一个地方受伤过一次,你绝不会再往同一个方向靠近一步。”   “够了。”薄荧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   “……就像现在一样。”程遐无动于衷地说。   “那你呢?你又有多好?”薄荧怒极反笑。   “至少我从来没有否定过自己。”程遐说:“我不会为了其他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   “你不会?”薄荧冷笑着站了起来:“你不会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年对你母亲念念不忘?”   看着程遐骤然冷下的面孔,薄荧知道自己触到了他的逆鳞。   “……对不起。”薄荧从他脸上移开视线。   她不等程遐说话,转身走出了他家。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向所有追文的亲说一声抱歉,因三天两头的加班(星期二加班到晚十点,只能微笑)和卡文导致更新速度极度低下,我相信除了少部分读书党、工作清闲的工作党,大部分挣扎在生活中的人都能理解我的苦衷,要吃饭啊,写文养不起我,我只能把工作排第一,要说赶紧更文赶紧完结,我比追文的各位更为迫切,有些事情再急也没办法,我每天写到十二点睡觉,第二天六点半又起床上班,下班赶紧回家继续码字,周末基本不出门,还是码字,依然不能满足大家的期望,我先说一声抱歉,再说一声等不及的可以等我完结再来补,等不及的,你有弃文的权利,但是不用在文下留言还不更就弃文了,我尽我所能了,再威胁也掉不出更新。   目前的更新模式是通常情况下一周三更,一章2500-4000,根据读者调查,大家都想一次性看粗长的,今后的更新模式会转为4000-6000一章的大章模式,更新时间不定,两种更新方法的总字数都差不多,只是更新频率的差别。   大家有什么剧情上的看法可以留言说出,每条评论我都有看,个人难免会有有失偏颇的时候,多看看别人的想法有利于对人物的把控。 ☆、第238章   网络上关于这场媒体招待会的讨论层出不穷, 从网络上接地气的八卦汇总到有限电视台上著名心理学家的微表情分析和病理学家对凝血功能障碍、哮喘以及遗传性溶血性贫血的科普, 只要你没有离群索居、回归原始,那么不管你愿不愿意,薄荧这个名字和她的事迹都会频频出现在你的世界。   不论是好奇驱使还是利益所策, 有不少人开始着手调查薄荧的出身之谜, 也有一些媒体人直接奔赴了北树镇取证调查,有的铩羽而归, 有的则取得了可信度十足的人证。   其中速度最快的是一名叫做熊凯的自由记者,俗称狗仔,他没有加入任何工作室,却在这次媒体忙着扒皮的扒皮、追踪的追踪时,第一个拔得头筹,请到了薄荧的初中同班同学匿名出镜接受采访,这条只有模糊人像的视频采访在短短一天时间里就在微博上取得了三亿的点击量、四十万的评论数,成功让所有人都记住了熊凯这个在此前名不经传此刻却一飞冲天的名字。   如果说一天前的媒体招待会只是拉开了反转的序幕, 那么熊凯发布的采访视频无疑是在这场战斗打响的第一枪, 在此之后,海浪娱乐自制的网综《娱乐大侦探》、户海电视台的老牌访谈节目《芊芊说》也相继请到了当年的相关人员。   无所不用其极的诋毁抹黑、排挤孤立和暴力欺凌——随着尘封多年的过去在不同的人口中慢慢拼凑还原后,网络上迅速掀起了一阵讨伐北树镇曾经施暴的人的飓风!   代号7653:“我原先还以为招待会上薄荧说的太夸张了, 没想到根本不是夸张,薄荧所说根本不到事实的百分之一!她还是留情了!”   薄冬冬:“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为对方留着余地, 小荧啊,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善良!”   关爱智障吃瓜协会:“不想急着站队,但是杨泽重这么久了也不出来反驳一下, 让人细思极恐。如果这些事是真的,那薄荧还真的是红颜“薄”命啊……”   海绵宝宝baby:“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类,实际上,人的恶依旧还是突破了我的想象。”   异次元欧巴桑:“十三四岁的年纪,居然能够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恶性?!幸好姓屈的那女孩意外死了,不然活下来的话到今天又是一个社会渣滓!”   王金King:“这种装满人渣的垃圾小镇不曝光出来你还留着过年返乡探亲吗?”   荧火虫姑娘:“那个福利院出身的王强说的对薄荧很照顾的护工是谁啊?我想跟他说声谢谢!”   荧宝对不起我爱你:“这些小孩是人吗?是魔鬼啊!我的荧宝啊啊啊啊啊啊!”   一直蛰伏在阴暗中生长,却总是被人们忽略的校园欺凌和社会偏见所造成的悲剧就这么触目惊心地摊在了每个人的眼前,在薄荧的影响力带动下,无数发生在全国各地,原本得不到正视、正在发生或发生过的校园欺凌被连根带出,无数的人为此震惊,进而愤怒。   没有亲眼见到的人,永远想象不到有多少罪恶就发生在自己的咫尺之遥。   “……对不起,我一直想和薄荧说这句话,当年没有勇敢向你伸出援手,而是在屈瑶梅的压迫下参与了对你的殴打,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那只白脚的黑猫。”   当年曾参与了对薄荧的殴打,并目睹了屈瑶梅虐杀白手套的初中男同学在电视节目里哽咽说道。   薄荧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IPAD中隔着一张屏风映出的人影,身旁是神色严肃的梁平。   “我现在明白你的决定了。”梁平按了一下已经放完节目开始播放片尾曲的IPAD,抬头说道:“与其在招待会上大肆哭诉曾经的不公,还不如给个线头,让他们亲自扯出这一团乱麻——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   “我说的再多,也比不上人们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的更有震撼力、说服力。”薄荧轻轻一笑:“既然他们喜欢挖,就给他们指条挖的方向。”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对人心的把控能力真的很可怕。”梁平神色复杂地感叹道。   薄荧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后,梁平接着开口: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的亲生父母是谁?”梁平皱眉:“如果你的亲生父母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脱离控制的因素就多了许多,你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他们不会找到的。”薄荧淡淡地说。   “你有什么根据?”梁平狐疑地看着她。   “你只要知道他们不会找到就可以了。 ”薄荧没有动弹,只是将冷淡的目光睨向身旁的梁平:“唯一有能力查到蛛丝马迹的,只有秦家那种阶层的人了,如果他们真的能发现什么,最高兴的反而是我。 ”   “……为什么?”梁平皱眉。   “因为啊……”薄荧慢慢笑道:“狗咬狗是我喜欢的戏码。”   网络上的形势在逆转,只要观看薄荧的微博粉丝数就可以知道这一点。   从八千万到四千万,用了三天时间,从四千万再回弹到八千万,只用了二十四小时。   光影工作室的支持者一直在催促杨泽重出来发表声明,然而随着时间的过去,杨泽重和他的工作室依旧沉默,就连原本相信杨泽重的人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网络上为杨泽重及光影工作室说话的人越来越少,到媒体招待会举行后的第三天时,已经统一成了对杨泽重的讨伐之声。   薄荧是我宝蛋:“你有本事造谣,怎么没本事出来说话啊!”   无肉不欢的滚滚:“杨泽重在我手上,你们点赞一次我就喂他吃一口屎。”   戏精本人:“杨泽重你这个烂屁股的成天造谣你怎么还没被车撞死!”   现实中的杨泽重没烂屁股,不过焦头烂额的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在逸博影业大楼的冷沙发上坐了三天也没能见上秦焱一面。为着薄荧这件事,他急的上火,嘴唇干裂不说,牙龈上还生了溃疡,疼得他更是心烦意乱。他在冷沙发上坐着的时候,把从薄荧到秦焱的人都怨恨了一遍,当然,他是不会反省自己的,再来一次,如果有这么一个名扬四海的机会,他依然不会错过。   在冷沙发上胡思乱想的时候,终于有人前来请他去总经理办公室,即使对方露着轻蔑的神情,杨泽重也不在意了,三天的磋磨,已经足够他将自己和秦焱的地位差距刻在心里。   来人将他送到秦焱的办公室外就先行离开了,杨泽重小心翼翼地刚打开房门,秦焱的怒吼就冲进了他的耳朵:“你究竟搞清楚对方为什么单单卡我们的申请没有?!五部电视剧,两部电影,全都没通过审批,这其中要是没鬼,谁信?!”   杨泽重的手还握在门把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立在那里,还是见谁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才犹豫地走了进来。   “有人给我透露……”那个站着挨骂的西装男人畏畏缩缩地说:“好像是上面总局长陈兴璞的意思。”   “陈兴璞?”秦焱坐在办公桌前,脸上怒容转为狐疑:“你们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没有啊!”西装男人苦着脸说道:“就在几天前还是好好的,办理手续一切顺利……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后局里的情势就变天了,我们的申请在局里被不断推三阻四,想疏通关系……陈兴璞也不见我们,就连之前送给下面分局局长的烟酒都退了回来。”   “几天前?”秦焱阴沉着脸:“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西装男人说。   远远站在门口假装事不关己的杨泽重这时竖起了耳朵。   三天前,那不是薄荧的媒体招待会召开的那一天吗?   同时想到这一点的还有秦焱,和杨泽重一头雾水的表情不同,秦焱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可怕了。   三天前发生的大事有三件,从时间顺序上分别是杨泽重爆料薄荧出身、薄荧召开媒体招待会澄清、他派人从源头调查薄荧身世。   比起那些一窝蜂涌到北树镇的愚蠢记者,秦焱在看了薄荧的媒体招待会后捕捉到了关键的一点,既然薄荧是在大姚市人民医院被接收的,那么她的父母有极大可能那段时间正在大姚市常住,几乎是招待会刚结束,他就派人前往了位于中国西南的大姚市,想要寻找能够一槌定音的消息。   只要能够反驳薄荧对自身父母并非近亲的这一句话,她在媒体招待会上说的所有就会失去公信力。   这三件事都和薄荧息息相关,难道近日申请连连被拒的原因就出自这里?可是为什么?陈兴璞和薄荧有什么关系?从年龄上来看不大可能,薄荧出生那会,陈兴璞还在读大学,更何况陈兴璞是最落魄的寒门出身,只有一个寡母,别说亲姐妹了,连个表妹堂妹都没有,要说是薄荧的生父,实在勉强。   难道陈兴璞也只是在代人行事?可是又有谁能够支使得动堂堂一个广电总局的局长?   秦焱越想越心惊,猛地从皮椅上站了起来,抓起手机就往外大步走去。   “秦总!”杨泽重大惊,他的来意还没说出呢,要是现在让秦焱走了,他又得等到什么时候?!   秦焱这才注意到杨泽重,杨泽重在他气头上出现,无疑是在火上浇油,秦焱一想到他竟然把煮熟的鸭子都给飞了就怒不可遏,大吼:“谁放你进来的?!”   “我……”杨泽重还没说一句,秦焱就转头对西装男人说道:“把他赶出去!”   “秦总!”杨泽重脸色大变。   “废物!滚!”秦焱厌恶地扔下这句,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秦焱一路飞车前往万里大道,当他大步迈向集团董事长办公室时,在外间的秘书办被拦了下来。   “秦总,董事长在里面谈事,请稍后。”彬彬有礼的秘书温和但不容置疑地说。   王韬作为秘书,已经追随了秦昭远二十二年,从很多方面来说,他甚至可以说是秦昭远最信任的人,秦焱可以对杨泽重那样无关紧要的人跋扈,但对王韬,至少表面上他一向亲热随和。   “王叔,我爸在和谁谈事呢?”秦焱笑眯眯地问。   王秘书刚要开口,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手工定制西服,连最细微的衣角都一丝不苟的男人迈着长腿从里跨了出来。   看见程遐,秦焱短暂一愣,随即皮笑肉不笑地故意扯了扯本就松松系在领口的印花领带。   “真是稀客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哥。”   程遐的眼角余光漠然地从他身上扫过,接着就要目不斜视地走过他,秦焱上前跨了一步,拦住他的半个身体,笑着说:“别急着走啊,晚上我们一家人吃一顿饭吧,哥?”   程遐停下脚步,终于看了他一眼。   “有心思和我废话的话,不如去想想怎么处理手里那堆废片,十亿的亏损,不是你一句失误就可以揭过的事情。”   秦焱瞬间脸色铁青!   在秦焱突然逼近程遐的一刹那,在此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王秘书忽然插入两人之间,他的右手轻轻拦在秦焱面前,心平气和地说:“秦总,您可以进去了。”   秦遐沉着脸瞪了程遐一眼,扭过头大步走进董事长办公室,留下程遐,对王秘书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以示谢意,随即毫不留恋地迈步离去。   秦焱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秦昭远正在看手上的一份报表,他已经花白的头发在落地窗前的余晖下折射出一丝银光,他已经老了,不管他曾创下怎样的辉煌,曾让整个商界都为止地动山摇的帝王已经开始衰老。   “什么事?”秦昭远头也不抬,冷淡地问。   “……爸。”秦焱回过神来,收起不合时宜的同情和心酸,斟酌着如何向秦昭远开这个口。从程遐的反应来看,这件事恐怕秦昭远已经清楚,如果这十亿真的砸在他手里,恐怕他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   事到如今,只有向秦昭远坦白并寻求家族帮助,想清楚后,秦焱结束了半晌的停顿,接着说道:“逸博影业今年筹拍的五部电视剧、两部电影都被广电总局打了回来,据说是上面总局长陈兴璞的意思……我想,能不能请爸想想办法,把陈兴璞约出来见个面,解释一下其中的误会?”   “你要我出面?”秦昭远放下手中报表,面色平淡地看向秦焱。   “只要您把他约出来就好了,其他的我自己解决。”秦焱连忙说。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秦昭远说:“没有这个必要。”   秦焱一愣,不解地看着秦昭远:“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秦昭远的面容古井无波,已经爬上皱纹的双眼中露着和程遐类似的冷漠:“这是你自己结出的苦果,你要是不咽,就会轮到整个逸博咽。”   “陈兴璞只是一个广电总局的局长,他有什么能力让整个逸博都吃亏?!”秦焱难以置信地说。   “陈兴璞算什么?”秦昭远冷笑一声,冷冷看着秦焱:“事到如今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对付你,看来这几年你也没有什么长进。”   秦焱的脸难堪地涨红了。   “对方没有把你的路堵死,已经算手下留情了。只要撤了发行许可证的申请,转投线上播放许可,逸博影业依然可以挽回大部分损失。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想着去报复,也不要再去调查你不该调查的人。 ”秦昭远冷冷说:“至于因为你的决策失误而造成的损失——董事会会在讨论后对你做出相应处罚。”   秦昭远所说的处罚绝不是言语上的几句批评,秦焱脸色难看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因为他知道,辩解——在秦昭远那里,永远不起作用。   有的时候,他会有种错觉,自己真的如外界以为的一般,是秦昭远偏爱的儿子吗?   “还有事?”秦昭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了……”秦焱的“爸”还没出口,秦昭远就冷淡地低下了头。   “那就走吧。”他说。   秦焱抿了抿唇,随即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那我走了,爸。”   秦昭远依旧低头看着手中报表,没有回应,秦焱的嘴角垂了下来,转身离开了。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后,他拨通一个电话,响了几声后,那方很快就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了乱糟糟的声音,让秦焱本就低沉烦躁的心情更加不快。   秦焱还没开口,对方就愉快地说道:“秦总!我正要和您打电话呢!”   “让你调查的那件事……”   秦焱正要说不用继续查了,急性子的对方就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我正要和您说的就是这件事!事情有眉目了,我在大姚市查到一个各方面都很符合线索的家庭,那一家人在大姚住了半年,因为昼伏夜出的,邻居都不太清楚这一家的具体情况,只是时常见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女孩独自去楼下的便利店买食物,我拿薄荧刚进福利院时候的照片给他们看后,他们指认那个小女孩就是照片上的女孩。”男子一字不顿地侃侃而谈:“虽然那夫妻的线索没打探出来,但是我打探到那时期有一辆豪车常常停在楼下,车牌号是京C66666,因为车牌好记,所以他们一直记得。”   秦焱不知不觉听了下来。   “我查了,这个车牌号到现在已经转过几次手,在那个时期,是留在一个叫郭恪的年轻男人手里。”男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个郭恪,现在是户海市的省\委\书\记。”   郭恪?秦焱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这个名字他倒是听过,其人很有能力,几乎每到一个地方上任都留下了漂亮的成绩单,据说极有可能在下届入选中\共\中\央\政\治\局 ,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委员之一,前途不可限量。   秦焱回到逸博影业自己的办公室后,立即让助理搜集了陈兴璞、郭恪两人的详细履历交来,他仔细对比着电脑中的两份文档,缓慢地滑动鼠标滚轮,在看完两份文档后,他神色慎重地把两份文章都拉到了开头的地方。   “陈兴璞,毕业于人民大学政法系。”   秦焱的目光移向另一份文档:   “郭恪,毕业于人民大学政法系。”   两份文档中,两人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先后入读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系,除此以外,两人的成长轨迹天差地别,根本找不到其他可能的交集。   秦焱沉吟片刻,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给我查陈兴璞和郭恪入读人民大学期间,当时在任的校长、政法系主任和相关任课教授是谁。” ☆、第239章   “杨泽重已经把四千万打回账户了。”梁平说。   薄荧所住的扁舟台公寓里, 梁平坐在空旷的白色空间里唯一的一张长餐桌上, 看着对面不断敲击键盘的薄荧,她神情平静,好像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之后你想怎么做?”他问。   见薄荧不言语, 梁平继续说道:“诽谤罪最多可判三年, 三年出来后杨泽重还可以继续对你打击报复,比一个失去所有的敌人更为可怕的, 是一个因为我们而失去一切的敌人。杨泽重既然向我们服软,就说明他背后的秦焱和傅沛令已经完全放弃了他,与其把他送进监狱彻底结为死敌,不如为以后留上一线。”   “那就给他一个选择吧。”薄荧依旧目光专注地看着笔记本屏幕,神色淡淡说:“是和我合作——还是进监狱,让他拿出诚意。”   梁平刚要说话,薄荧已经把笔记本的屏幕转向了他:   “替我联系这个人,聘请她来担任我的官方后援会会长。”   摆在梁平面前的是一份记录文档, 在文档开头, 有一个微博地址和ID截图,从ID“薄荧的荧”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追星饭, 追的正是薄荧,作为一个没有V标志的追星号来说, 对方的粉丝数未免有些太多,有六十万之多,单条微博的评论量也稳定在数百以上, 而文档记录的正文是一条接一条的微博截图,梁平挨个看下去后,越看越心惊。   如果说追星饭有两个极端,那么面前的这个“薄荧的荧 ”无疑就是爱的极端,她的数千条微博里几乎每条都是薄荧的身影,从薄荧出道那年开始,一天数条相关微博,没有一天中断,她发布的微博除了转发薄荧的官宣微博外,还会自制宣传MV、安利向的长图文,在薄荧丑闻缠身的这一个多周里,她没有像其他极端粉丝那样逮着攻击薄荧的路人或黑粉一个个撕,而是在自己的微博和其他成为战场的微博下呼吁荧粉在为偶像澄清时保持冷静。   “薄荧的荧”整体是炙热的,每条微博里都可以看出她对薄荧毫无道理可言的热爱,但是这种热同时也是冷的,是稳定、冷静、危险的,就像裹在冰块里舔舐氧气的蓝白色火焰,虽不张扬,但依旧让人心生畏惧。“薄荧的荧”就凭借着这股并存的理智和疯狂,吸引了大量的荧粉聚集在她身边。   “很有意思的人,对吧?”在梁平看着记录文档的时候,薄荧十指交叉,下巴轻轻压在手指上,微笑着说:“她甚至还有几个上百人的荧粉群,群里实行军事化管理,除了每天在群里布告宣讲,激励荧粉们理智净网控评外,她还会坐镇中枢,控制着这数百荧粉,指哪打哪。这种模式的粉丝团体,你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梁平几乎是在薄荧话音未落的瞬间就在脑中浮现出了答案——   薛洋安身后那群如同邪教团体般的后援会。   “……你难道想走薛洋安那条路?”梁平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满脸的异议。   “薛洋安?”薄荧看着梁平,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他是戴着项圈的宠物,我想做的是手拿牵引带的人。”   似乎笃定这位“薄荧的荧”接受聘请是板上钉钉的事,薄荧甚至说起了关于建立官方后援会的详细章程:   “……想要入会的粉丝必须经过严密考察、填写详细个人资料,每三个月,我们就要求会员更新一次个人资料,你说,这里面会藏着多少可以为我所用的力量?会有多少各领域的关键人物?”薄荧抬着眼,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没有看到梁平越来越震惊的表情:“后援会里会员越多,我的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就越远、手能伸向的地方就越多——”   她忽然将眼波转向梁平,对措不及防的他歪头笑道:“怎么样,你觉得这个构想有可行性吗?”   瀑布般的乌黑长发随着她的歪头从肩上滑下,薄荧双眼明亮,纤长细密的睫毛像是蝶翼上的纹理,又像是恶魔的羽翼,轻轻拍打在梁平心脏上。   梁平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不止是因为心动,还因为她的话而恐惧。   他喉咙干得仿佛在冒火,他很想问一句,你到底想做什么?   梁平想捧出一个人气和实力兼具的影后,现在忽然惊觉,这枚鸡蛋比起影后,更像是要朝邪教教主、特务头子或者幕后反派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先暂定这样吧,到时再根据实际情况改进。”   他的疑问还未出口,薄荧却像已经等得不耐烦,径直奔向了另一个话题:   “之前让水军引导的舆论,现在可以派上用场了。”薄荧的手指在白色的鼠标上快速点了几下,开出一个满是截图的文件夹:“把这些交给靠得住的大V,应该能以此为素材写出一篇让我满意的文章吧?”   梁平走马观花地扫了一遍,发现截图全是各大网络平台上ID未被马赛克的极其恶毒的言论,他甚至还看到了黑粉PS出来的薄荧的遗像。   “这份文件……”薄荧沉吟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给我未来的后援会会长也留一份。”   “知道了。”梁平迅速调整好心情,应了下来,他顿了顿,目光停在薄荧眼角的淤青上,皱眉说:“这么多天了,淤血还没消,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过是比常人消得慢一些而已,没关系。”薄荧不在意地说:“过几天正好还能再用一次。”   梁平看着她,有好几秒的时间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薄荧放下手,坐直了身体笑道。   “没什么。”梁平的理智一如往常地战胜情感,神色一如平常地说道:“你看时守桐的新闻了吗?”   “铺天盖地都是,不想看也不行。”薄荧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新专辑发售后同名主打歌《ME》一夜空降九个音源榜第一,刷新了吴泊宁早年创下的七连贯记录,更别说和环球唱片签约,下一张专辑将全球同步发售的大新闻—— ”   “你什么感觉?”梁平问。   薄荧奇怪地看着梁平:“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你没有后悔就好。”梁平叹了一口气,看着薄荧的眼睛说道:“在杨泽重公布你从未向北树镇福利院捐款的黑料后一个小时,时守桐工作团队的人曾找过我。”   汤俊是时守桐的经纪人,薄荧还记得他有一张平平无奇的圆脸,总是在时守桐面前逆来顺受,迁就他叛逆固执的脾气。   “找你?”薄荧不辨喜怒,轻轻地问。   “这是对方给我的。”梁平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推向薄荧。   “我不确定那时的你看到这些东西后是否会心软,所以擅自隐瞒了这件事,抱歉。”梁平看着薄荧,说:“我认为程遐比他更适合你。”   “你这么为他说话,难道程总会给你加薪吗?”薄荧低头淡淡一笑,似嘲讽,接着她抬起眼来,对梁平说:“你有没有想过,他对我的感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即使不是我以为的男性对女性的感情,你也完全有能力把它变成我想象的感觉。”梁平直视她的双眼,目不转睛地说:“……只要你想,没有人能从你手中逃脱。”   即使是时守桐,也是你自己亲手放走的。梁平在心里默默地说。   他看着眼前淡淡笑着的薄荧,联想到的却是她悲惨多舛的童年,他心中一涩,低声说:“我是真心在为你考虑……时守桐,他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你。”   傅家、秦家……还有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其他男人,时守桐可以在乐坛呼风唤雨,但是和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骄子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   “……我知道。”薄荧的睫毛垂了下去,望着面前的牛皮纸袋:“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就先去替我联系‘薄荧的荧’吧。”   梁平走后,薄荧打开牛皮纸袋,抽出了里面的厚厚一叠纸张。   她怀着淡淡的疑惑心情往纸上看去,发现这是一张捐款证明和银行的电子汇款单,被捐赠方是是北树镇福利院,捐赠人是“我心中的荧火”。   薄荧面无波澜,嘴唇却无意识地抿紧了。她接着往下面的纸张看去,发现每一张捐款证明上都写着一样的被捐赠方和捐赠人,时间从时守桐出道的那个月起,一直持续到六天前,一开始断断续续,金额大多在数百到数千之间,到后来时守桐成名,就稳定成了每月一捐,固定五万。   每一张捐款证明上的捐赠人信息处,都写着——   我心中的荧火 。   一种尖锐的悸痛从心脏开始,游走过薄荧全身。   她想起从前和时守桐还在一起时,汤俊几次独自面对她时的欲言又止,那时,他是不是就想告诉她这件事?告诉她,时守桐拿着一成的极其苛刻分成,却在以她的名义向她出身的福利院持续捐款?   时守桐参加颁奖典礼穿的私服大多是设计师品牌,不了解的人说他有时尚品味、说他潮,汤俊却私下向她抱怨过,那是因为时守桐没有每次出席正式场合都买一身奢侈品牌正装的财力,和公司一九分成的比例也是那时汤俊告诉薄荧的,那时薄荧还建议汤俊等这张新专辑发售后趁热和公司重新商议分成比例,她也答应会在其中帮忙调停。   不过短短数月,已经物是人非。   薄荧沉默平静地收起这些捐款证明,将它们收到了上锁的书柜深处。   第二天上午,薄荧和杨泽重约在一家地处郊外的高级茶楼见面,梁平和她一同前往。   按照两人一贯的谨慎性格,依然是伍蕙先一步抵达茶楼包间检查,确保包厢内谈话安全后,梁平再将地址发送给杨泽重,这么一来一去,当两拨正主都坐在包厢中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   和薄荧带着梁平一样,杨泽重也带了他的徒弟曾施,两拨人正好一对一地坐在同一张茶桌上。室内茶雾缭绕,依然挡不住杨泽重那张青色的脸。   “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一坐下没有十秒钟,杨泽重就长驱直入地问道。   “这个问题难道不该我来问你吗?”薄荧含笑,看着如临大敌的杨泽重:“杨记者能够拿出什么打动我的诚意?”   “一千万,”杨泽重盯着薄荧的眼睛:“我愿意赔偿一千万作为你的精神损失费。”   薄荧还没说话,一旁的梁平就嗤笑出声:“杨大记者家大业大,怎么一开口才只是区区一千万呢?你给我们造成的损失,别的不说,单就薄荧赔给几个代言品牌方的违约金,难道是一千万能够弥补的吗?”   “你想怎么样?难道是让我们负担这部分损失吗?”坐在杨泽重身旁的曾施说话了,他的圆脸肉嘟嘟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他的眼珠比常人更为黝黑,像是不透光的黑珠子,此刻他不笑,这双眼珠就黑沉得有些渗人。   “你们是不是对娱记的收入有些许误会?”杨泽重青着脸说:“你就是抄了我的家,也找不到那么多钱。”   “杨大记者这句话就是说笑了,一个薄荧你就能挖到四千万,谁知道你还从其他人那里挖到了多少钱?”梁平淡淡笑道:“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混的人,说这话谁信呢?要是杨大记者连开诚布公的诚意都没有,那何必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杨泽重铁青着脸看着梁平和薄荧,沉默半晌后,再次开口:“五千万,一千块都不能再多了。”   “那就多九百九十九块吧,凑个吉利,杨大记者不介意吧?”梁平在杨泽重话音未落的时候就接着说道。   如愿看到杨泽重气到发白的脸色后,梁平在桌下翘起二郎腿,身体向后靠去:“好了,接下来的条件,你和正主商量吧。”   “还有条件?!”杨泽重看起来像是在生生克制自己拍案而起的冲动,他对转过头,对薄荧怒目而视:“五千万还不够?!你们还想要什么?”   “五千万只是面谈的诚意,难道我们说的还不够清楚?”梁平嗤笑。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杨泽重大怒。   “欺人太甚的还不知道是谁呢。”梁平冷下脸来,冷嘲道。   “大不了就让你们告去好了!撑死了也就判个三年,又不是死刑,有什么大不了的!”杨泽重怒声说。   “你还留着让人给你疏通关系的妄想呢?”梁平讽刺地说:“你也不想想,没了人在后面给你撑腰,我们想在狱里收拾你有多轻松,弄不死你,你说弄残容不容易?”   杨泽重闻言脸色苍白,但是他依然强撑着一口气怒瞪着已经撕破脸的梁平。   在两人僵持的关头,曾施忽然笑了起来,他一笑,那张圆脸就变得憨厚讨喜起来,他伸手按住茶桌上杨泽重跃跃欲起的小手臂:   “算了,师父。”曾施笑眯眯地说:“就让我们听一听他们的要求好了。”   杨泽重深呼吸几下,强压下胸口的愤怒,这才将目光移向一旁不言不语地薄荧。   看到杨泽重冷静下来,薄荧这才神色从容地开口:“问我有什么要求,不如你们想想,有什么能提供给我的?”   “我?我们这些狗仔除了消息外还有什么能提供给你的?”杨泽重冷冷嘲笑。   看到薄荧提起嘴角,杨泽重脸上表情变了变:“你真要消息?”   薄荧但笑不语,身旁的梁平则漫不经心喝着茶,杨泽重只有将目光重新看回薄荧:“……你要谁的消息?”   “看你有谁的了。”薄荧轻声说。   “……安安?”杨泽重试探地问。   薄荧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地低下头轻抚面前洁白的茶杯茶耳。杨泽重从那声轻笑里听出一声轻视,他又试探地说:“……时守桐?”   这回薄荧连轻视的笑都没有回应他了,脸上的笑也消失了,她神情专注地盯着手中的茶耳,让杨泽重有种下一次他再回答错误,她就会直接起身离开的预感。   杨泽重没法,看向身旁的曾施,希望自己这个面憨心奸的徒弟能给自己一点提示,没想到却看到曾施直勾勾地看着薄荧,杨泽重刚刚心生不快,就见他看着薄荧,直接问了出来:   “你想要秦焱的情报?”   杨泽重心里一惊,连忙看向薄荧,在看见她一动不动坐在原地,只是放开了手中的茶耳,抬眼向旁边的曾施看来时,心里的惊吓变了意味。   “……你真想要秦焱的情报?”杨泽重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他像是第一次看到薄荧那样,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难不成你还想报复回去?”   “你知道秦焱的经营漏洞吗?”薄荧目光温柔。   “我又不是他助理,怎么可能知道。”杨泽重想也不想一口否定了,一脸鄙视薄荧智商的表情。   “那你是知道他生活上的惊天丑闻吗?”薄荧依旧神色温柔。   “我和秦焱认识也不过几个月,再说了,我想死吗?去偷拍调查秦焱?”杨泽重恶声恶气地说。   “那你怎么觉得我能靠你的消息报复回去?”薄荧露出一个讥讽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杨记者,我希望你在接下来的谈话中能证明自己的价值,而不是用聪明得不明显的问题来削减我的耐心。”   杨泽重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脸色刷白,他强压着摔门而去的冲动,怒瞪着薄荧:“你就直说了吧!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秦焱,你所知道的一切。”薄荧温和但毫无温度的视线直直地看着他:“有没有价值,由我判断。”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看菜谱发现,蟹黄豆腐的高级版就是用蟹黄,身为贫民窟出身的匹萨,想当然地让程总吃咸蛋黄版的了,我有罪,这几天创文明城市,匹萨去公车上捡垃圾了,累得不得了,这个BUG今天有时间的时候再改 ☆、第240章   和梁平一起走出茶楼后, 薄荧戴上了墨镜, 在走进保姆车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里,谁也没有说话。   等到上车后,梁平默默启动了汽车, 在驶出露天停车场时, 他掌着方向盘,目光看着前方, 开口道:“我没有想到你会以秦焱的信息来作交换。”   薄荧望着窗外,没有说话。梁平的目光从正前方移向上面的后视镜,他看着薄荧平静如水的侧脸,压低了声音说道:“秦焱家大业大,你去和他斗和蜉蝣撼大树有什么区别?”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薄荧轻轻一笑,毫不在意:“没机会就算了,有机会的话……我也希望他能尝尝被当做棋子玩弄的感觉。”   “你小心一点,别惹火烧身。”梁平蹙眉说道。   “代言解约的事解决了吗?”薄荧问。   “自媒体招待会后, 以M&C香槟为首的几个品牌方就变了嘴脸, 先前还一刻都等不及,现在已经和和气气地让我解决了不实传闻大家再坐下来谈了。”梁平嗤了一声,讽刺地说。   “《她不在那里》和《坏男人》的公映时间定了吗?”薄荧忽然转向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梁平没反应过来这之间的联系, 愣了愣,答道:“虽然还没定档, 但大概的时间已经有眉目了。边毓野心很大,第一部电影就瞄准了国内电影的两个最高奖:金马奖和金龙奖,按现在的制作速度来看, 这部电影应该能在明年的九月至十二月公映,正好赶上后年三月底的两个颁奖典礼,至于《她不在那里》,这部电影早就被预定了在戛纳电影节全球公映,如果戛纳电影节开展时孟上秋依然没有醒来,到时会是戚容代他出席。”   也就是说,这两部电影能否为薄荧捧回一座最佳女主角奖,最迟后年四月就会一清二楚。   “能和平解决就和平解决吧,代言截止时间在后年四月以前的合约可以继续,超过这个时间的就解约吧,当然,续约不必再谈了。”薄荧说:“新的工作也不必再给我接。”   “什么意思?”梁平差点在车流中就踩下刹车,他强压下回头的**,又惊又怒地看着后视镜中的薄荧:“你还真想要退出娱乐圈?!”   “我只是想要休息一段时间。”薄荧从窗外收回视线,平静迎上梁平在镜中的愤怒目光:“你不是也答应给我一段时间的假期吗?”   “你休息的时间也太长了。”梁平闻言脸色稍霁,但依旧难看:“你是想休息到后年四月?将近两年的时间你没有作品,你拿什么留在观众的记忆里?这么长的时间,圈子里的局势都可以洗个几遍了!”   然而不论他如何说,威逼还是劝诱,薄荧依旧不为所动。   “随便你!”梁平愤怒地说,随即将目光从后视镜中移开。   然而没过两秒,他感觉有一双微凉的手臂从颈后缠绕了过来,梁平霎时僵硬,心脏在胸腔里激烈跳动得像要爆炸。   薄荧的下巴抵在座椅头靠的侧边,歪着头看着强装镇定,面色却一点一点红得浸血的梁平,在青年这张平凡温和、普通无奇的面容下,藏有一个截然相反、出奇狡诈自私的灵魂,然而在此刻薄荧的注视下,这个灵魂却连侧头的勇气都没有。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厚厚的座椅,梁平只感受得到她手臂微凉的温度,她的手指却搭在他失去控制、狂跳不已的心脏上,这是恰恰踩在线上,随时可能会过界的危险距离,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比直截了当的触碰更让梁平无法自抑。   梁平的眼珠微微转动,看向后视镜中似笑非笑的她。   “只要你想,没有人能从你手中逃脱。”亲口说出的话在这一刻响彻在脑海中。   也许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也是陷于蜘蛛天网中无法逃脱的一个。   “你会支持我的决定吧?”她笑吟吟地问。   “不然还能怎样?”   “你还会背叛我吗?”   “你说呢?”   梁平看着镜中的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那双微凉的手臂从他身上缩走了,梁平在感到放心的同时又感到一阵失落和怅然,但随即,他压下了这股和理智背道而驰的情绪。   “美人计使多了会让你掉价,与其用在我身上,不如用在程遐身上。”梁平的眼神冷了下来:“只有套牢了程遐,我才不用担心休息这么长时间后你的复出问题。”   薄荧安坐在后座上,望着他微微一笑:   “我会的。”   梁平说不出自己的心情是安心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如果你没有其他安排,我打算尽快降低这次事件的热度了,过高的曝光率会消费大众对你的同情,滋生反感,对我们的长期发展不利。”   薄荧挂着没有意义的微笑,将目光转向了车水马龙的窗外。   “……这件事,我们不必去收尾,让它继续发酵吧,真正因为事件曝光度过高而感到坐立难安的不是我们。”薄荧望着窗外,如冬夜结冰湖面的目光中只有平静:“会有人替我们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第二天,光影工作室发布长微博,承认此前发布的照片不实,在向当事人薄荧道歉的同时,声称自己也是受了爆料人的欺骗,光影工作室希望双方能坐下来好好协商,通过法律以外的途径取得和解,并透露正在积极接触薄荧方,愿意以任何方式弥补薄荧因己方不慎而受到的伤害。   光影工作室发布的申明让本就大幅倾向薄荧的舆论彻底倒了过去,仅仅就在三天前,薄荧还是舆论攻击的对象,三天后,被唾沫星子淹没的就换成了杨泽重和他的光影工作室,普罗大众对杨泽重的轻率很愤怒,认为他不仅伤害了薄荧,还误导了大众成为帮凶。   所有人都等着薄荧的回应,当天零点,自出事后再也没有更新过微博的薄荧发布了新微博,这条点击量迅速过百万的微博只有短短一句话:   “我只要应有的公道,别的你给不起,我也不想要。”   八个小时后,杨泽重于早上八点在光影工作室官方微博上发布了公开致歉视频,承认自己受人蒙骗,将伪造的照片当做事实发布,为自己不谨慎的行为向薄荧致以最诚恳的道歉,视频的最后结束在杨泽重脸色憔悴的一个九十度鞠躬道歉里。   网络上曾站在不同立场激烈对抗过的人们不约而同将矛头指向了光影工作室,在讨伐杨泽重一类的狗仔们为了一己之私而轻率地将一个人的人生置于死地时,自网络普及后就屡屡被提及的网络暴力也再次被推上了热门话题,曾经助纣为虐的普通人们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就在招待会之前发生在薄荧身上的舆论攻击,和十多年前发生在薄荧身上的暴力欺凌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他们这些不分青红皂白,听信了网上谣言而对薄荧群起而攻之的人又和那些迷信保守的偏远小镇镇民有什么区别?   一个普通的微博用户在当天夜里九点的时候发布了一张在丑闻爆发之初,于海南角市龙西大桥偶遇薄荧时用手机仓促间拍下的一张照片,这张没有经过任何处理,甚至因为没有来得及聚焦而略显模糊的照片在短短半小时后就登上了微博热搜第一,照片里的薄荧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干裂的,夜风拂起她长长的黑发,掩映着她泪痕斑驳的半张脸孔,掩映着她那双绝望惶然、在霓虹灯光下仿佛钻石一般,闪耀着璀璨光辉的泪眼。   到了此时,人们一直所求的真相已经完完全全地摆在了台面上,他们相信的**照片是伪造,不正当关系是诽谤,近亲结合出身是谣言,而他们怀疑的福利院虐待、校园欺凌、随时都可能复发的重症却是真的。   薄荧的媒体招待会之后,不论是为了一己之私还是仗义出言,陆续有著名的公众人物为薄荧发声,不论是最早和薄荧合作过《问仙》的女一号金薇玲,还是最近刚刚在《坏男人》里结束合作的彭峰,他们都通过不同的渠道表明了对薄荧的支持。   在这场舆论之争里,吃瓜路人占据了发声人群的绝大多数,他们曾为戚容不平过,为薄荧愤怒过,为孟上秋不耻过,也曾以看戏的轻松心情观赏薄荧如何坠落,也曾唯恐天下不乱地积极参与了不实丑闻的传播,而真相逐渐大白时,他们手中的瓜渐渐变了味,从一开始的津津有味,最终转为了满口苦涩:   阿悬:“吃个锤子的瓜,联想一下薄荧在《奇葩去哪儿》里对海水和小孩的恐惧,还有最后一集沙盘测验的表现,你会发现手里不是西瓜,是能崩出血的苦瓜。”   风起秋冬:“再回顾一遍这短短一周内发生的事,依旧感觉眼前的一切超出了自己的接受能力,连我看过的最虐的虐文,都抵不上薄荧本身,因为故事是假的,薄荧受的所有伤害都是真的。”   蓝色小鱼520:“真的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我只要一想象那些残酷的小孩把十三岁的薄荧逼到墙角拳打脚踢,强迫她看着收养的小猫被活生生溺死在自己眼前的场景,我就止不住地想哭。那些小孩到底是什么样的铁石心肠,才能这样恶毒地对待自己的同学?”   皮皮狗要努力:“至今为止,我们只从当时的第三者口中拼凑出了事实,除了最开始站出来的那个薄荧初中同学承认了自己的暴行并道歉,几乎所有被人肉出来的加害者不是咬死自己没错就是直接否认曾参与施暴,他们越是如此,越是证明了薄荧当年受过什么伤害。”   西瓜红:“刚开始只是看好戏……现在觉得实在是太凄惨了……事到如今,我反而不希望再扒薄荧的过去了,就连我这个局外人看着都难受,当事人的薄荧再重温过去又是什么心情?”   melissa:“薄荧当时站在龙西大桥那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只差一点,我们就亲手逼死一位无辜可怜的人?”   西瓜红:“作为医学生来科普一下珠蛋白生成障碍性贫血这个病,根据目前的爆料来分析,薄荧的这个病从程度上来分应该属于中间型,通常情况下,没有接受骨髓移植的珠贫中间型患者最多只能活到成年,而像薄荧这样没有经过骨髓移植却控制住了病情的少之又少,可以算是医学上的一个奇迹了,再专业的我也不知道了,毕竟不是主修这个,只希望她能早日找到合适的骨髓,尽早移植吧。”   狍子的头发丝:“一开始还很怀疑,现在事实证明,我狍子的眼光是精准的,不论是薄荧还是林淮,被狍子喜欢的人都是好人。”   喵吃葡萄:“这场撕逼看起来是杨泽重输了,但是薄荧也不是赢家。”   如果说网络上的舆论倾倒还算是在众人意料之中的话,那么从央视新闻里看到这次闹得沸沸扬扬的薄荧事件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在杨泽重发布致歉视频的第二天,央视早间新闻简略播报了薄荧事件的来龙去脉,以杨泽重及光影工作室为典型,批评了现今存在的娱乐新闻工作者以博人眼球为首要目的的捏造证据、虚假报道,以及部分群众偏听偏信、以谣传谣的不正之风,紧接着就是各大网络平台和有线电视台对相关话题的强行降温,薄荧在微博热搜占据的六个爆话题转瞬之间就消失了五个,还未播出的有限电视台相关节目也紧急换档或是大幅剪辑,网络上最受认同的一种说法是说,此举是因为上面传达了要传播正能量新闻的指示,所以各大平台才会对这次事件紧急降温。   如果说之前杨泽重和其光影工作室还打着等风头过去后卷土重来的念头,那么当央视新闻的“捏造证据”、“虚假报道”两座五指山压下来,即使是再天真的人也该明白,“杨泽重”这个人,及“光影工作室”这个招牌,已经再无翻身之日。   在大多数人觉得大快人心的同时,也有一小部分人觉得疑惑,按照央视新闻几乎不点评娱乐行业的作风,比这次性质更恶劣的事件以往也不是没有,央视一直秉持充耳不闻入眼不见的态度,为什么此次偏偏为薄荧事件发声了呢?   秦焱没有实时看到这一次的央视早间新闻,等他看到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字正腔圆的播音腔从高档小巧的黑色音响里放出,清晰地传荡在逸博影业宽敞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里播着央视主播五官端正的国字脸,秦焱却看也不看,他的目光钉在同一张桌上的墨绿色超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一动不动。   如果真的和他推测的一样,薄荧和那个人有血缘关系,那么秦昭远的警告也就来得理所当然了,其他人说要打压逸博集团那是痴人说梦,那个人这么说的话,逸博集团就是真的要元气大伤了。   薄荧对那家人来说是耻辱,一个不慎就会让他们沦为圈内笑柄,甚至断送职业生涯,他们对薄荧没有亲情,只有忌惮,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她在偏远山区的福利院自生自灭,放任她进入娱乐圈这个浑浊的大染缸摸爬滚打,冷眼旁观媒体发布编造抹黑她的黑料,但是一旦有人想要挖掘她真正的出身,他们就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将那只伸向薄荧身后的手\雷厉风行地斩断。   外间总经办的助理在听到呼叫的铃声后,立马敲门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和他想象中秦焱一脸阴沉的画面不同,这位喜怒多变的上司正撑着下颌看着笔记本电脑,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轻松弧度,让走到面前的助理心里实在摸不着底。   “秦总,您有什么事吩咐?”助理恭恭敬敬地问道。   “我记得上个月收到了户海市主办的扶贫基金会慈善晚会邀请,邀请函还在吗?”秦焱抬头问道。   “还在。”助理不明就里地回答。   “告诉他们晚会那天我会去,还有,再替我要一张晚会邀请函,避人耳目地送去薄荧那里。”秦焱说。   “送去薄荧那里……?”助理愣了愣,有些犹豫:“要说什么吗?”   “程遐和他的联姻对象将会一起出席这次慈善晚会,去不去随她。”秦焱一笑,那洒脱的淡笑在中途加入了一抹冷意,变为笃定的冷笑:“告诉她程遐的联姻对象是谁,她会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被我的女主角美哭了 ☆、第241章 [修]   薄荧收到扁舟台物业送来的快递已经是晚上七点, 快递单上没有发件人信息, 问送包裹的物管阿姨, 对方也是一头雾水, 只知道这个包裹下午就出现在了扁舟台收发室中。   向对方道谢, 又收获了一句没头没脑的安慰后, 薄荧拿着文件袋关门回了客厅。   在这特殊时期, 她拆信封的时候不免有些过于谨慎, 在小心翼翼地划开信封口,她发现仅仅只有一张户海扶贫基金会的慈善晚会邀请函。   邀请函上写得明明白白, 主办单位是户海市政府, 晚会时间是下周五下午六点, 着装要求是正装。   薄荧正在看这份邀请函的时候,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显示在屏幕上的是一个陌生电话,薄荧看着那个不认识的号码,停了一会才接了起来:   “薄小姐您好,我是秦焱秦总的助理, 我们秦总邀请你参加下周二下午在户海举行的扶贫基金会慈善晚会, 希望您能百忙之中抽空,赏脸露面。”   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从话筒那端传了过来, 在薄荧出声询问前就已经道清了来意。   “秦总让我带话给您, 程总的未婚妻僰昭届时会和程总一同出席慈善晚会,您可以独自出席,也可以自带一位男伴。”   薄荧刚要出口的拒绝在半道卡在了喉舌处, 上一刻还风淡云轻的脸庞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忽然变得僵硬:“……谁?”   “程总和他的未婚妻僰昭也会出席这场慈善晚会,您可以选择独自前往,也可以自带一位男伴。”秦焱的助理没有丝毫不耐,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   薄荧像是听了一个荒谬无聊的玩笑,不知道作何反应而呆滞在原地。   “喂?”   秦焱助理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块厚玻璃,模糊不清地传来。   “……薄荧小姐?”   “……薄荧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终于安静了下来,当她回过神后,耳边只剩下孤独的忙音声。   她一动不动地呆了一会,才想起拨打程遐的电话号码求证,一向灵巧的手指在这时却忽然笨拙起来,几次拨错后,她终于将电话打出,然而另一端却始终没人接起。   许久后,电话里的声音消失了,薄荧重新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她又拨,不断拨着那个号码,无尽的回铃音仿佛带走了她血液里的所有温度,让她的心脏也跟着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没有人会接的。”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一旁轻轻传来,消失已久的X再度出现,她依旧一身黑衣,雪白的手腕上戴着叮叮当当的金属首饰,她抱臂站在客厅一角,神色淡淡地看着濒临失控的薄荧,身后的落地镜映出宽阔的客厅和一心只在电话上,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向她施舍、面部表情因过度压制而僵硬得木然的薄荧。   正在薄荧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屏幕时,手机震了起来,那个名字瞬间点亮了她的眼睛,在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电话拿到了耳边:   “程……”   “薄小姐。”电话那边安安静静,传来的声音却不是程遐。   在薄荧沉默的那两秒时间之后,对方主动解释道:“我是程总的助理余善齐,薄小姐找程总有什么事?”   薄荧沉了沉气,尽量声音平稳如常地开口:“程总呢?”   “程总正在和安赫尔先生参观工厂,因为保密需求,他把手机留在了外面,您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不用了,我等他回扁舟台再去找他吧。”薄荧说。   “薄小姐,”余善齐顿了一下,语气有些微妙的说:“程总现在在西班牙办事,恐怕下周二之前都不会回国了。”   “……下周二?”薄荧低声重复了一遍。   “下周二程总有个慈善晚会需要参加,所以最迟下周二一定会赶回国,如果您有急事需要联络程总,可以过几小时再打来试试。”余善齐彬彬有礼地说。   “让他忙吧,我只是想和他说说话,没有要紧事。”薄荧的声音里染上了笑意,但是她挨着手机的那张脸却是面无表情。   “好的,我会告诉程总您来过电话。”余善齐没有察觉异常。   “不用了,其实上次我们吵了架,我想当面见到他再道歉……你能帮我这个忙吗?”薄荧对着话筒柔声说。   电话那方的余善齐停顿了一会,似是在犹豫、斟酌,半晌后,他的声音重新传来:“好吧。”   挂断电话后,薄荧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她静静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一言不语,X依然站在那面落地镜前,镜中依然只有薄荧冷漠木然的侧影。   X放下了抱着的双臂,手腕上粗犷凌厉的金属手镯叮叮当当发出声响,清脆地响荡在虚无的白色世界中。   “二十二年来,你伸出的手,有哪一次被人真正握住了?”X轻声说。   许久之后,她终于等到薄荧极低极冷的声音,宛若一缕刚刚吹拂过寒冰的微风,依旧还夹杂着森森寒气:   “他是我的……”她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她此刻的表情:“这一次,谁也不能抢走。”   星期二晚上,户海扶贫基金会晚会如约在地处上海外滩的暻苑大饭店举行。这场由政府主办的慈善晚会论规模比芭莎慈善夜更为盛大,有资格出席的人士不是达官贵人就是一掷千金的商贾富豪,但是由于严禁任何形式的现场采访和即时报道、又鲜少有话题明星参加的缘故,户基慈善晚会并不为大众所熟知。   参加过户基慈善晚会的艺术家很多,流量明星却还是头一遭,鉴于薄荧最近经历的风风雨雨,她出现在暻苑大饭店门口的路透图第一时间就爆红了网络:   颜值担当Maya:“我有同款白T黑裤,就差一张同款脸了。”   W0nmwen:“基础款也能穿成这样,给薄荧一个麻袋估计也能穿出高定感。”   我喜欢的少年是你:“同志们……薄荧同款小白鞋已经在TB网出现了,这才几分钟啊,已经卖出几十双了[笑哭]和薄荧解约的DIOR这次看走眼了。”   薄荧是我女朋友:“荧粉澄清一下,目前官方已经宣布解约的只有掌珠珠宝和M&C香槟,DIOR暂时没有宣布解约,但是说实话,就看事件发生后DIOR第一时间撤title、删官宣的行为,这个代言人身份,不要也罢[微笑]不过就是一个护肤线,荧宝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机会。”   林淮的大老婆:“看薄荧脸色感觉还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变了许多,那种说不出的气质上的改变,她依然很美,但是她的美很哀伤很厌倦,看来这次事件真的给薄荧很大影响。”   在普通大众对薄荧在风波后首次露面的衣着打扮、脸色神情等仔细推敲评论后,又开始对薄荧风波后的第一次露面产生了好奇:   甜猫记:“这不是外滩的暻苑么,那儿今天有什么活动?”   糖豆的TD:“这家饭店很不错的,想念那里的大闸蟹。”   跳舞的乌鸡白凤丸:“窝草,薄荧厉害呀,她是去参加户基慈善晚会吧?这个晚会和芭莎慈善夜不一样,出席门槛很高,以往参加的全是重要政要和资产过十亿美元的大富豪,直到前几年才开始出现各界精英,薄荧能参加这个晚会,是不是一种政治信号释放?别的不说,至少网上黑子们传的要被封杀的流言可以平息了吧?”   顺着跳舞的乌鸡白凤丸的线索,后来的网友们纷纷在搜索栏里输入“户海扶贫基金晚会”,在“户海扶贫基金晚会”这个词迅速加热的时候,薄荧已经走进了暻苑大饭店举办晚会的晚宴大厅。   薄荧在侍者的引导下穿过灯光昏暗的大厅,在一路上投来的诧异眼光中神色平静地走到了放有她名牌的圆桌前坐下,那张刻有“演员薄荧”四个字的名牌在此之前一直没有引起注意,直到此时才被人后知后觉地收入视野。   同张桌前已经入座的两名年轻女人在薄荧坐下后,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嫌弃和无可奈何的眼神,在数秒的缄默后又热络地谈起了其中一人在比利时新买的豪宅,像是生怕薄荧不知趣地硬要插嘴一样,和薄荧离得最近的那人还大幅转过了身,拿后背面对薄荧。   薄荧没有将这两人露骨的嫌弃放在心里,冷眼看得太多,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们不承认薄荧和她们同属一个阶层,薄荧也不屑和她们同属一个阶层。   随着大厅里空着的座椅越来越少,慈善晚会开始了。   本就昏暗的灯光此时真正暗了下来,只剩下主持台上的灯光还在继续照明,身穿黑色正装的主持人拿着话筒走上了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移动的时候,薄荧却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宴会厅门扉。   所以除了薄荧,无人看到厚重的门扉被推开了一半,一群以正装为主的人正在从门后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这些人分成了两拨,一拨年龄层普遍偏大,中心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身材保养良好,容貌俊雅非凡的成熟男人,他正在低声和身旁一个年纪大概只有十四五岁的清丽少女说话,少女瞪着美丽的大眼睛,一脸不服气。   而后一拨进入的人们年龄层相较更为年轻,薄荧猜测那是逸博集团的核心领导班子,因为她在其中看到了程遐和秦焱,走在中间的中年男人身材没有前一个男人那样有精心保养过的痕迹,仅仅只是一种单纯的消瘦,而他的面容也呈现着一种自然的衰老,尽管他冷面无笑,面容上依旧横亘着岁月留下的痕迹。   尽管如此,他站在两拨人之中,甚至是容貌气度远超常人的程遐身前,也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单就那股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气势和威压而言,甚至就连程遐都无法比拟,更是把一旁被环绕的俊雅男子秒杀成渣。   薄荧没有见过逸博集团那位被誉为商界传奇的董事长照片,但在看到这个男人的那一刻,薄荧就已经知道,这个人就是秦昭远。   他们没有发现来自薄荧的注视,快步走上了大厅内侧的木质楼梯,正对主持台的二楼露台上摆放着两张铺着白色桌布的大圆桌,他们就在那两张圆桌前陆续坐了下来,围绕成一个面对主持台的半圆。   级别高的俊雅男子和秦昭远、秦焱、程遐以及另外几个薄荧不认识的高层坐一桌,那个清丽的少女已经坐到了程遐身旁,叽叽喳喳地和他说着什么,程遐冷着脸一言不发,剩下的其他人单独坐了另一桌。   薄荧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都转了一圈后,停在了那名正和秦昭远时不时说上两句的俊雅男人身上。   晦暗的灯光照射着他那眯眼含笑的神情,使他的侧脸更加深眼高鼻、轮廓清晰,他的右手很舒服地放在长桌上,香烟在他食指和中指之间,升着迷离的袅袅青烟。他是一个在外形上很有魅力的男人,但不同于程遐和秦昭远冰山一般巍然不动、冰冷强大的魅力,俊雅男人的魅力更接近风流的秦焱,但是比起秦焱潇洒不羁又带有危险性的邪魅气质,俊雅男人的年龄加成让这股风流更加成熟、没有侵略性,能够更轻易地让女性产生信赖、怦然心动。   “他过的很好。”X背对着激情四溢的主持台,旁若无人地坐在圆桌上,漫不经心地说。   “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过的很好。”   薄荧目不转睛地看着和别人谈笑风生的俊雅男人,在心中轻声说。   “你明知秦焱的话是假的,还决定过来。” X说:“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怎么不明白。”   薄荧的目光移到那个含羞带怯地望着程遐的少女身上。   “今天,我会做出决定。”   慈善晚会已经进行到了爱心拍卖的环节,正在拍卖的是一副线条凌厉的抽象画,作者是一名十四岁的智障人士,起拍金额是一万人民币,拍卖款项将用于特殊学校的建立,目前已经加价加到了二十万。   这差不多已经是这幅画能被拍到的最高价值了,毕竟这样一副出自名不经传的智障作者的画作,拿到外界能卖出十分之一的价格都算意外之喜。   就在主持人第三次高喊出二十万的竞价,准备落下拍卖锤时,薄荧举起了自己的竞价牌。   “一百万。”   她温柔动听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安静的大厅,就如同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水面,楼下楼上的所有目光都朝她一齐投来,薄荧举着牌子,淡定地微笑:   “我出一百万。”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好累,基本每天加班,这次国庆也差点加班了,压力大到爆炸,唉   不管怎样,还是挤出了一章,我希望一周至少保持更新一万字,不然真的愧对辛苦追更的你们 ☆、第242章   “那不是——” 僰昭两眼发光地看着楼下举牌的人, 几乎都要坐不住了。   让她几乎都要离开座位的身体重新落回去的是茶杯发出的一声清脆响亮的响声, 僰昭转过头, 吃惊地看着她脸色铁青、手里的杯盖失手砸到茶杯上的父亲:“舅舅……”   僰安秋镇定下来, 接过一旁总经理王云鹏连忙递来的纸巾擦去了手上的茶水, “……没什么。”他脸色难看地说。   秦焱看到僰安秋的反应, 已经能够断言他的猜测没有错, 当他从明显失了分寸的僰安秋身上收回视线时, 对上的就是程遐冰冷的目光。   秦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哥,你把薄荧叫来, 怎么也不和父亲和我说一声?”   “薄荧是遐哥哥叫来的?”僰昭吃惊地看向程遐。   程遐面无表情, 冷冷地看着秦焱。   秦焱笑眯眯地说话了:“你的遐哥哥和薄荧——”   秦焱话没说完, 一个平静无波的低沉声音就打断了他的话:   “秦焱。”   仅仅两个字,就让秦焱乖乖地闭上了嘴, 只有那副意味深长的笑容留在脸上。   “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秦昭远神色平静,声音低沉。   片刻的沉默后,总经理王云鹏见僰安秋没有说话, 笑着开口了:“哪里哪里, 不过是一张邀请函,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董客气了。”   同张桌上的其他几人也纷纷开口缓和气氛。   “安秋, 招商局集团的效益现在是越来越好啊,前段时间还作为国企典型在大会上被点名表扬了,作为董事长的你是功不可没啊!”在最新福布斯中国排行榜上名列第九的刘庆后笑着说道。   “都是国家政策好, 我做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僰安秋言语谦虚,但是神色里难掩得意。   傅敬亨哈哈一笑,趁机追捧道:“安秋什么地方都好,就是太谦虚了,你这么说,让我们如何自处呀?”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秦焱就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傅董,贵公子今天怎么没来呢?上次招标会贵公子就让我聘请的前职业经理人吃了大亏,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可小觑啊。”   傅敬亨的笑容淡了一些,秦焱说得客气,但是谁不清楚,要是他和傅沛令同时出现,到时占据主导地位的到底是老子还是儿子。   “沛令这几天正带队视察全国各子公司经营情况,没办法呀,只有我出山给他顶上了。”傅敬亨皮笑肉不笑地说。   傅家的事,在场众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这个圈子里要想完全保密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多少都会有风声漏出。   “孩子嘛,都是这样的,谁的孩子省心,远的不说,就说我这个——唉。”刘庆后说到一半,以一声烦心的长叹作为结束。   “你家刘羡不是已经退出娱乐圈了吗?还有什么可心烦的?”坐在刘庆后身旁的一人好奇问道。   “女儿大了,留不住啊!”刘庆后没有细说,神情却更加烦闷了,见他如此,也没有人再不识趣地继续追问了,只有傅敬亨端起茶杯,掩饰嘴边幸灾乐祸的笑意。   刘庆后只有一个独女,他对这个女儿可是寄予厚望,现在这个女儿直接要带着偌大家产嫁到外边去了,刘庆后能不心急吗?如果是一个好掌控的倒还好说,刘羡直接选中了新生代中心眼最多最深,连他都不敢过多打交道的那个,这和把肉送到老虎嘴边有什么区别?   “安秋,僰老的身体怎么样了?”傅敬亨关切地看着僰安秋。   “唉,我父亲这几年的身体情况是每况愈下了。”僰安秋垂下眼角、嘴角,呈现出一种忧愁的表情:“这是他一手创立的基金会,但凡有一点可能,他都不会缺席,身为人子却不能为父分担,我这心里实在愧疚得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僰老虽然不能出席户基慈善晚会,但是安秋代僰老主持工作,不也是在为僰老分担吗?”傅敬亨一脸感同身受似的表情出言宽慰道。   即使是人精,聚在一起也能分出个高低,从见面开始,一个问题就横亘在了在场众人心中,尽管所有人都在心里等待其他人问出这个问题,但有的人沉住了气,有的人久等不至,耐不住自己开了口:   “那郭书记呢?郭书记今晚会出席吗?”傅敬亨身边的一个矮个子方脸中年男人在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有人开口后,终于忍不住自己问了出来。   郭书记几个字一出现,僰安秋的脸色立即肉眼可见地沉了一下。询问郭恪的人暗道不好,立即后悔起自己的莽撞来,而圆桌上其他人则是神色各异,秦昭远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神色如常地看着楼下拍卖环节的进行;程遐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秦焱嘴角噙着一抹深长,似笑非笑;而秦家以外,傅敬亨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抿了一口,杯沿下藏着他上扬的嘴角,刘庆后竖着耳朵,目不转睛地看着僰安秋。   “郭书记日理万机——”僰安秋慢吞吞地说着,尽管他面上维持得还算得体,但那语气里多少还是能听出一些阴阳怪气:“怎么可能会事必躬亲呢?”   僰安秋凉凉的目光扫向那个问话的人:“赵总这么问,是不是嫌我招待不周,觉得郭书记来主持更好啊?”   “当然不是了,您说笑了。”方脸男人已经后悔万分,陪着笑脸说。   僰安秋不置可否地冷冷一笑。   现场的气氛冷了下来,一直到慈善晚会进入自由交流的尾声时也没重新热络起来。   薄荧痛快地写了支票,让服务人员把她巨资买下的画作送回扁舟台去。   大厅里的圆桌上已经开始上热盘,但更多的人是端着酒杯在四处走动,薄荧将签字笔还给服务人员,转身准备回到座位时,那个曾坐在程遐身边的少女已经一溜烟地小跑来到了她的面前。   “薄荧,你是薄荧!”她眼冒星星地看着薄荧。   薄荧静静地注视着她,有好几秒的时间都没有说话,她的嘴角依然噙着刚刚面对服务人员的微笑,但是那双狭长动人的眸子却丝毫感情也没有,就像是地面上平直无尽的隧洞,抑或是宇宙中寂静深邃的黑洞,僰昭感受到薄荧眼中不同寻常的冷漠,心里一颤,神情也瑟缩了一些,而就在此时,那个让她害怕的目光仿佛只是一时的错觉,薄荧已经对她露出温柔的微笑:   “请问你是……?”   “我……我叫僰昭,我是你的忠实粉丝!”僰昭鼓起勇气,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薄荧。   “谢谢你的支持。”薄荧温柔笑道。   “我……”僰昭得到鼓舞,兴奋地还想说什么,身后已经传来一声难掩愤怒的严厉斥责:“僰昭!我和你妈妈说了什么你都忘了吗?!”   “舅舅……”僰昭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僰安秋:“那些丑闻都澄清了,薄荧不是……”   “别狡辩!给我回去!”僰安秋怒声说。   僰昭脸色白了又红,一跺脚,委屈地朝秦家三父子跑了过去。   少女的灵魂简单又干净,笑时眼睛也在笑,不高兴时眼睛也闪着委屈,她径直跑向了秦家三父子中的程遐,仰着头一脸委屈地向他说着什么,量身定做的白色小礼裙暗含心机设计,褶皱定型的波浪裙摆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轻轻晃动,忽隐忽现着裙下少女美好的绝对领域。   她是那么美好。   是薄荧梦想成为的样子。   是她原本应该成为的样子。   “他们凭什么能够在抛弃你之后心安理得的开始幸福的新生?”X低沉冰冷的声音在她心中直接响起。   她感觉身体里有一条地下河流,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舒张,将阴冷的水流泵到四肢百骸。   “你……”僰安秋惊疑不定地盯着薄荧,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   薄荧看着他忐忑不安的表情,半晌后才慢慢扬起嘴角,她的表情依然是温柔的,声音却冷得像是刚从寒冰腊月的水井里打捞出来:   “怎么了,难道十四年未见,你就已经不记得我了?”薄荧微笑着看着他,一字一顿地从口中吐出冰冷的两个字:   “爸、爸?”   僰安秋脸色一白,第一反应是去看周围有没有人听到。   薄荧看着他将白着的脸重新转向她:“你先出去等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除了这里,我哪儿也不去。”薄荧露着如常的微笑。   “你——!”僰安秋刚刚露出怒颜,薄荧就柔声提醒道:“注意你的表情,你也不想明天的新闻里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怕?!要是出现丑闻,第一个毁掉的就是你!”僰安秋咬牙说道。   “我还有什么可怕的?”薄荧微微一笑,宛如春风:“生命——我本就是不知道能活多久的人;事业——我已经毁过一次了;爱情——我没有;亲情——我也没有,我孑然一身,我毫无牵挂。”   “你告诉我,我有什么可害怕的?”薄荧神色平静地微笑。   僰安秋忽然扬起勉强的笑容,朝身边走过的一个男性高官举了举杯,对方没有插入谈话,只是留下了一个因为这个组合而产生的八卦眼神。   “你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僰安秋盯着薄荧,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紧咬的牙缝外蹦。   他的神情在句尾的时候忽然大变:“你不会是真的来找程遐的吧?”   “这很重要吗?”薄荧反问。   僰安秋没有回答,只是神色瞬息百变,仿佛刹那间转过了许多念头。   薄荧笑了起来:“难不成,你真的想让僰昭和程遐订婚?他们之间可是相差了十四岁。”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僰安秋恼羞成怒一般,压低声音怒喝道。   “不要告诉我,你一次都没有见过我和程遐的新闻。”薄荧看着他,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你明知道他和我关系匪浅,还是打算让僰昭和程遐联姻。”   “……对你们来说,我是不是只是单纯和你们血脉相连的一个肉块?一个连人都不算,只象征着错误和耻辱的丑陋肉块?”薄荧微笑。   僰安秋的神色几变,那双和薄荧相似的丹凤眼又开始往四周紧张地偷瞟,观察有没有人在偷听、注视。   “僰安秋。”薄荧全须全尾地念出他的名字,笔直地迎上他惊诧带怒的视线:“多亏了你,我长达十四年的梦终于醒了——”   薄荧端着手中的酒杯,和僰安秋手中的酒杯轻轻碰撞,碰杯后,她没有停留,直接和僰安秋擦身而过,妖艳赤红的葡萄酒液在她杯中摇晃,仿佛她胸腔中晃荡的残缺心脏。   “希望你今后也能一直耀武扬威下去。”   僰安秋惊疑不定地转过身去,眼前已经只有薄荧的背影。   如蛇般冰冷渗人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他耳边,僰安秋犹豫了一下,抬脚想要追上去,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挡了一下。   平整的黑色西装袖管,从尽头处稍微延伸出来一点的白色衬衫袖口,精致沉稳的圆形浮雕袖扣,以及五根骨节分明、纤长干净的手指——僰安秋抬起头,对上一张俊美但冷漠的脸。   “你要干什么?”僰安秋青着脸。   “马上就要开席了,僰董应该留在这里主持大局。”程遐平静地说。   “你敢指使我?”僰安秋的眉毛危险地向下压了下去。   “舅舅……”后一步跑来的僰昭在看见两人非同寻常的表情后,犹豫地左看右看,不知如何是好。   “建议而已,决定做什么是你的事。”程遐面无波澜地迎着僰安秋暗含威胁的目光: “只不过——我的人,就不劳僰董费心了。”   “你的人?”僰安秋都被气笑了:“你把一个混娱乐圈的叫做你的人?!”   “她不叫混娱乐圈的。”程遐的神情依然漠然,声音依旧冰冷,他平直无波地说着让僰安秋怒火中烧的话:“她是一个实力派演员。”   “既然你不认,那么我认——”程遐冷冷说:“从今天起,她是我程遐的人。”   僰安秋脸色铁青,僰昭则茫然无措。   “希望僰董今后在做什么的时候,能够提醒自己,她是一个有靠山的人。”   程遐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朝薄荧离开的大门走去了,留下气得脸色又青又红的僰安秋无处撒火和神色茫然又不安,无助地看着舅舅的僰昭。   “大哥也真是的,不知道和僰董说了什么,这下糟了。”隔着几十米距离已经落座的秦焱一脸真情实意的忧愁,他身边坐着的就是同样目睹了全程的秦昭远,秦焱无法从他无动于衷的神情来揣摩想法,不得已才出言试探。   对于他的话,秦昭远只是朝他投去冷淡的一眼:“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把戏?”   秦焱一愣,不由坐直了腰。   “从前不管你用阳谋还是阴谋,我都没有干涉过你。”秦昭远平静地说:“但是看来就算你机关算尽,甚至连这样上不了台面的把戏全部用上,也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不……爸,你相信我!我会证明自己比大哥强!”秦焱脸色一白:“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不是你教给我的道理么?!”   秦昭远神色淡漠:“先把这几次决策失误为集团造成的损失补回来,你才有资格说别的。”   “……是。”秦焱克制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终于码完了!   僰昭叫僰安秋舅舅,文中有一处叫成爸是笔误,已经修改 ☆、第243章   程遐在大步往饭店外迈去的时候, 忽然被一只纤细皓白的手腕给迅雷不及掩耳地拉进了女洗手间。   他被往后一推, 身体抵上盥洗台, 薄荧扬着美丽但危险的微笑欺身而上, 带有凉意的双手亲昵地缠上他的脖颈, 他感觉到大理石冰冷的凉气正在慢慢侵染全身, 而他滚烫的心脏却在胸腔里激烈跳动。   厚重的门扉在薄荧身后悄无声息地自动合拢。   “松手。”程遐的喉结在薄薄的皮肤下滚动了一下, 低沉悦耳的声音就在薄荧咫尺之远的地方响起。   “不松。”薄荧笑着看着他, 轻若羽毛的声音带有让人血脉贲张的魅惑。   “……这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包括记者。”程遐面无表情地说。   “我不喜欢你在看着我的时候还在想其他无关紧要的事。”薄荧声音微哑, 粉色蔷薇一般娇嫩饱满的嘴唇靠近程遐的耳廓, 将温热的气息吹向程遐耳蜗:“……吻我。”   程遐沉默不语、面不改色, 一双深邃的星眸却骤然露出了令人生畏的威势。   薄荧视若无物,微微一笑, 在那一刹那间绽放的笑颜盛过世上任何一次春华秋露、夏星冬雪,程遐从十二岁那年起一砖一砖垒砌起来的金汤城池,在这抹宛如神迹的笑容下轰然坍塌。   “……那我就吻你啰。”   薄荧轻笑着靠近程遐,而她话音未落, 和程遐的立场就已经反了过来。   她被抱上冰冷的大理石盥洗台, 下一秒她就顺势双腿夹住程遐的腰,仰头迎上程遐激烈的吻。   放纵自弃的快感如潮水一般从她心脏泵出, 让她连指尖都酥麻不已。   抛开礼义廉耻, 这一刻她只想和程遐一起坠落。   坠落。   坠落。   坠落。   向着深渊一起坠落。   深渊太冷,而她想要人陪。   许久之后,她错过程遐火热的嘴唇, 忽然狠狠咬向他脖颈上的那条疤痕。   他的领带早已被她扯松,薄荧抓着那条松松垮垮的深灰色领带,将他措手不及地拉向自己,狠狠一口咬在留有疤痕的脖子上。   程遐的身体在瞬间僵硬,薄荧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但是他没有推开薄荧,没有出声制止,他只是一动不动,沉默地纵容薄荧。   薄荧的心在沉稳安宁的木香中化成一池柔软的春水,她的牙齿松开程遐,改由小兽般轻柔的舔咬对他进行新的考验。   程遐的身体重新放松下来,他将薄荧圈在怀中,在道德和情\欲的双重拷问下一遍遍安抚似地抚摸她脑后瀑布般的黑发,不知过了多久,薄荧终于抬起了头,她的双眼黑亮迷离,脸颊潮红,凌乱的发丝和红润的嘴唇无一不在煽动程遐作为一个男人的本能,她像是丝毫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诱人犯罪一样,将这张足以让天下人都疯狂的脸毫无防备地露在程遐眼前。   薄荧抬起手,轻轻抚摸程遐棱角分明的轮廓,极低极轻的声音更像是喃喃自语:“你没有让我失望。”   今天晚上,她不是来见僰安秋的,不是来见僰昭的,她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   “你选择了我。”薄荧轻声喃喃。   不是大局,不是应付僰安秋和僰昭,不是理智地留在秦昭远身边,而是追出来,来到了她面前——   “秦焱和你说什么了?”程遐低声问。   “他说……你会带着未婚妻一起出席这场慈善晚会。”   “……僰昭?”程遐皱起眉头:“那只是僰安秋一个人的异想天开。”   “我知道。”薄荧看着他笑。   程遐将她从盥洗台上扶下,理好她凌乱的头发,低声说:“回去吧。”   薄荧专注地看着他,眼中似有星光闪耀:“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和僰安秋认识吗?”   在程遐的车上,薄荧坐在副驾驶上,侧头问出了这个问题。   程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面无波澜:“我猜到了。”   “什么时候猜到的?”薄荧也没有丝毫吃惊。   “……调查你的那一次。”   “你总是猜对。”薄荧低下头,轻声说:“我很羡慕你,你总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而她不论如何选择,迎来的好像都是更坏的结果。   “……你可以走在我身后。”一只手从旁边伸来,握住薄荧放在膝盖上的手,薄荧转过头去,看见程遐平静沉着的侧脸,听他用一如往常的平静口吻轻轻说道:“如果你无法分辨方向,就跟着我走。”   “……如果我有自己的路要走呢?”薄荧怔怔地问:“如果我要走的路,必须横穿过沼泽呢?”   程遐沉默了片刻,开口说:   “我陪你走。”   薄荧的心中没有丝毫波动。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没有丝毫波动,眼泪却从眼眶中径直涌出。一旁的程遐注意到了,他从纸巾盒里连抽了几张纸递给薄荧。   “不想出车祸就自己擦。”   薄荧接过纸巾,一边擦一边低声说:“你就不能说好听一点吗?”   程遐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别哭了,我会想要给你擦眼泪。”   “不是我自己想哭……我很少哭。”薄荧擦掉眼泪,欲盖弥彰地说道。   “谁都会哭,没什么大不了的。”程遐望着越来越黑的天色,打开了车子的前灯。   “你也会吗?”薄荧看向他。   “……会。”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薄荧单纯有些好奇。   街边的霓虹招牌发散的彩光斑驳陆离地映在程遐的半个侧脸上,他深邃俊美的五官在这一刻如同异域的神祇雕像一样,冷漠又神秘。   他漆黑无光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前方尾灯闪烁的车流,神色平淡地说:   “我母亲下葬那一天。”   薄荧沉默许久,开口说道:“我能问吗?”   程遐的车正巧卡在了红绿灯口,他转过头,松开握着方向盘的右手,在薄荧头上轻轻摸了一下:   “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但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十月底的上京已经进入深秋,程遐洞开的家里和户外一个温度,薄荧刚刚走进,就被一阵冰冷的夜风激起一个喷嚏。   一件温暖的西服外套从天而降,将薄荧裹了起来。   薄荧抬起头,看见的是程遐高大的背影。她心中一暖,正要脱鞋光脚进入的时候,程遐一边关窗一边背对着她说道:“鞋柜里有你的拖鞋。”   薄荧愣了愣,打开进门处正对的木制鞋柜,果不其然在其中看到了这个家的第二双也是最后一双白色拖鞋。   她抬起头,正好看见程遐扯松领带、将第一颗纽扣解开的样子,他也在看着薄荧,“不合脚吗?”他问。   “……没有。”薄荧回过神来,默默地换上拖鞋走入客厅。   在程遐拿杯子接热的饮用水时,薄荧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这间房子,这是她第三次来这里,和她纯白的房子一样,程遐住的地方也有着违和的地方,只是这异常更微小、更让人难以察觉。   “你在看什么?”程遐走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将手中冒着热气的温热玻璃水杯递给她。   薄荧接过水杯,恰到好处的舒适温度从指间渐渐朝她的心脏扩散。   “这里……看不到电线。”薄荧轻声说。   屋内的所有电器,其电线都用不同的手法巧妙地隐藏了起来,如果只是为了协调风格,做到这种程度未免太过不可思议。   程遐顿了一下,沉默下来。   薄荧没有立即开口说话,她静静地看着程遐,耐心地等待着。   半晌后,程遐的嘴唇动了动,慢慢地开口:“你还记得么,我曾告诉你,钟娴宁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记得。”薄荧说。   “她和你一样,她完美的外壳只是用于讨好他人。”程遐低声说:“荧幕里的她优秀、坚强、温柔、无所不能,被封存在虚假外壳下的内心却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我母亲在六岁的时候曾走失过一次,直到七年后才被警察打拐时从一个偏远山村解救出来,买下她的夫妇是一对农夫,男方没有生育能力,女方是个赌徒加酒鬼,她逃过几次,每次都被村人捉了回来交给夫妻两人,逃跑迎来的是一次比一次厉害的毒打,最后一次逃跑被捉回来后,喝醉了的养母直接拿着比手还大的老式剪刀夹在她的喉咙上,威胁下一次逃跑会剪断她的喉咙。”   “她不敢再跑,每天踩着腐朽的小板凳上灶台给养父养母做饭,第一次把饭烧糊的时候,她被打得下不了床,养母扔了一碗薄粥给她就出门打牌了,冷漠麻木的养父直到日落才扛着锄头回来,发现妻子又出去赌,他锄头都没放下就阴沉着脸出去了,再回来时,是两个人,就隔着一道薄薄的、仿佛纸糊的破旧木门,养母的头被抓着不断砸向水泥墙壁,那道木门在她面前不断震动、摇晃,她害怕地用带有潮气的薄被裹住头,养母尖利的鬼哭狼嚎和咒骂却依旧响彻在耳中。”   薄荧一边听,一边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些栩栩如生的往事,他是如何知道的?   “她就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了七年。”程遐低声说:“舅舅说她走失前,是一个开朗活泼、一句一个笑的孩子,她被找回后,畏畏缩缩,不敢看人的眼睛,即使只是用桌上的水杯倒杯白水,都要小心翼翼地去看一旁亲人的脸色。”   “在那户人家发生的事,也是舅舅告诉你的吗?”薄荧轻声问。   “不。”程遐抬起眼来,平静地看向薄荧。那双眼睛就像是隔着一层寒雾的清冷秋夜,像是什么都没有,却又总是让人看不清。   “二十岁那年,当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势力后,我派人去了那个村庄,我想了无数种兵不血刃就能让夫妻俩家破人亡的方法。”程遐说:“却没想到那户人家的女人在前几年就醉酒跌入水库,淹死了,男人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住在那间连电灯都没有的水泥房中,每日靠馒头咸菜度日。”   “当我从发回的视频里看见他贫困交加、衰老无力的样子后,我顿觉索然无味,除了让我的人调查当年母亲的经历外,我什么也没做——对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我连报复的心都失去了。”   “我母亲终其一生都在看别人的脸色过活,她总是害怕被人抛弃,她压抑自己的所有需求,战战兢兢地讨好别人,对我舅舅是这样,对我父亲是这样,甚至就连对我,也是这样。”   “她和我父亲的相遇就像是一部偶像剧的开端,刚刚在娱乐圈中崭露头角的新人,在一次私人宴会中被心生嫉妒的同行推入十二月的泳池,众目睽睽之下,浑身湿透的她站在冰冷的池水中惨白着脸不知所措,入眼的是推她入水的同行躲在人群中的残酷笑容,入耳的是衣着光鲜的上流人士毫不遮掩的笑声和议论。而就在此时,我父亲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蹲在泳池的扶梯旁对她伸出了手——”   “‘过来。’当着陡然安静下来的众人,他面无波澜地对我母亲说。”   “在之后的近二十年里,我母亲无数次地向我重复过这段回忆,每次说起,她都是一脸幸福,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那一刻,你父亲在我眼中就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在她的余生里,她的确把我父亲当成了生命中唯一的神来崇拜,她把这位神看作是比自己生命还重的东西,她疯狂献祭着自己拥有的一切,她在事业最如日中天的时候宣布隐退,同年即举办了世纪婚礼,婚后,她学社交、学钢琴、学芭蕾、学茶艺、学一切一个豪门贵妇应该具有的技能,她放弃了自我,自愿成为依附于父亲的一株攀援小花,她的愿望只有一个,希望能在神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可是她期望得太多,我父亲能给的太少,当幻想破灭,她的世界也就毁灭了。”   “她是一个安安静静、内向腼腆的人,她从未做过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但是最后她却选择了和她性格截然相反的方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程遐永远记得,那是一个风驰电掣的雷雨夜。   半夜他被雷惊醒,想起母亲最怕打雷,连忙起身去母亲房间查看,他在门口叫了数声都没有人答应后,直接扳下门把走了进去。   门打开后,他见到的,是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噩梦,即使有人拿着小刀从他心口剜去这一块记忆,也无法斩断由这块记忆生长蔓延出的,遍布整个心脏的吸血的吸器。   一道闪电从洞开的窗外如箭一般割开阴云,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母亲消瘦单薄的身子悬挂在半空,和被吹进卧室、斜飞的雨滴一起在风中无力摇晃,他一动不动地僵硬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脖颈上死死缠绕的数根电线,与此同时,一声迟来的雷响声势浩荡地轰鸣而至,震动了大地,也震碎了他本来的人生。   “直到她死后一年,我才知道她已经患有重度抑郁症多年,但是在我们面前,她却从没展露过丝毫异常,她总是对我说’我没事’、’我很好’,将一切压力和痛苦留给自己。即使偶尔被我撞见在哭泣,也会马上擦干眼泪,露出轻快的笑容安慰我不要担心。”   “在她活着的时候,我从没有真正了解过她,在她死后,我才渐渐明白,她曾经走的,是一条多么孤独的路。”   他的手背上轻轻覆上了一只温热的手,他将手掌翻转过来,握住薄荧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薄荧:   “我眼睁睁看着我最重要的人走向毁灭,这是我一辈子的痛。你说的没错,我也在因为别人的错而惩罚自己,所以时隔多年,我还会在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因为你脸上和我母亲相似的虚伪而心生反感和害怕,我害怕重回那一夜,我以为自己已经大步向前,但实际上,我还是停留在了那时。”   “所以你不用对我有任何感恩,我不需要你的报恩,因为救你,也是在救我自己;也不用有任何愧疚,因为我被你利用,那也只有一个原因——”程遐看着她说:“我心甘情愿。”   “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他说,握紧了薄荧的手:“如果前方是绝路,你就停下脚步,你的背后有我,我会带你回家。”   “……答应我,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心脏的颤栗快速扩散至身体每个角落,薄荧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变成了一个柔软的水气球,她的情感在这层薄薄的橡胶里横冲直撞,如果程遐再碰碰她,她觉得这层橡胶就要破了。   “我绝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薄荧顿了顿,尽力拉平她颤抖的声调,装作平静的样子说:“如果你见过我在医院的样子,就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想活下去。”   在无数个性命濒危的夜晚,她插着呼吸机视野朦胧地望着窗外的星光,她的生命之火奄奄一息,求生欲却在心中熊熊燃烧,她想活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想要活下去。   死亡的背后,没有天堂,没有地狱,什么都没有。   她在心中向并不存在的神和恶魔一起祈求,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请让我活下去。   “……怎么了?”程遐注意到薄荧忽然的怔愣,出声询问。   紧闭窗户的客厅里没有夜风,也没有悬挂风铃,但薄荧还是听见了寂寥的风铃声,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X抱臂靠墙而立,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   也许,他们是存在的。   也许,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们的其中之一已经回应了她的祈求。   作者有话要说:  长假马上就要结束了,暴风哭泣 ☆、第244章   从程遐的公寓回到自己的公寓, 薄荧反手关上门后, 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 在这间关闭了所有门窗的房间里, 空气是凝滞的, 沉闷又冰冷, 紧密的遮光窗帘挡住了窗外所有亮光, 白天的白色囚牢, 在夜里,变成了黑色囚牢。   薄荧在这压抑死寂的黑色囚牢之中, 目不转睛地看着盘腿坐在背对窗户的沙发上、一身黑衣却依然清晰的X。   即使知道X能听到她心中的问题, 她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挣脱了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X。”黑发的女人平静地迎着她的视线。   “告诉我!你真正的身份——”   “我已经说过了, 我是X。”X注视着在黑暗的光线中强装镇定的薄荧,平静到漠然地说:“代表‘未知’和‘目标’的X。”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些——”薄荧抑压多时的颤抖终于从声音里显现出来。   “你想问的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X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一身配饰的叮当声响中慢慢朝薄荧走来:“你想问的是我究竟是你的幻想还是神魔——你想问这些年发生在你身上的坏事,究竟是自己时运不济,还是恶魔的杰作——你想问, 究竟是他人毁灭了你——”   X在薄荧面前停住, 她微微低头,在面如白纸的薄荧耳边低声说:“……还是你毁灭了他们。”   X没有温度的手轻轻放在了薄荧激烈跳动的心脏上方, 她怜悯地看着薄荧:“……你真的想要知道答案吗?”   许久的沉默, 薄荧的嘴唇迟缓地打开了,在她开口之前,X就看着她笑了起来:   “即使你想知道答案, 我也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X的笑容仿佛阳光下的一簇白雪,转瞬就融化消失了。她冷淡地看着薄荧,说:“我只是实现你愿望的人。”   满室寂静中,一声骤然响起的来电震动声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几秒过后,薄荧像被时间暂停了的身体才重新动了起来,她伸出冰冷发麻的右去拿手机,却因为身体的无力,从包中拿出的手机在半空中就失手落了下去。   砰的一声后,手机仰面静静躺在了浅色的木地板上,发着亮光的屏幕上布满了蛛丝一样细密的裂纹。   薄荧慢慢蹲了下去,捡起手机,拨出了梁平的电话,一声不到,对面就接了起来:   “喂?你怎么把电话给我挂了?”梁平狐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薄荧张了张嘴唇,一秒后,延迟的干涩声音才从喉咙里发出:“……手机掉地上了。”   她垂目望着地面,被手机屏幕照亮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情绪波动,失去了作为一个“人”应有的表情,那张独一无二的美丽脸庞就像是一张没有生命的面具,在幽幽的光线中呈现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哦,不是有事就行。”梁平没有在意,紧接着就进入了他这次来电的主题:“你让我联系的‘薄荧的荧’已经联系上了,对方是一名小公司的行政文员,性别男,今年二十四岁,为人孤僻古怪,在公司里的风评并不好,我试着提出邀请后,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没提其他的要求?”   “我给他开的工资可是她目前的十倍——又能和偶像接触,又能拿钱,这么好的条件,他还敢提别的要求?”梁平一口气把话说完后,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你声音怎么那么沙?生病了?”   薄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明天把人带去公司,我要见他。”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没问题。”梁平说:“你要是精神不好就早点休息吧。”   “好。”   挂断电话后,薄荧呆呆地看着手机,直到黑暗房间里唯一的光在她手中熄灭。   “你真的想要知道答案吗?”X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回响在她心中。   她蹲在那里,慢慢收紧环抱着自己双膝的手臂,将脸庞埋入黑暗,一动不动。   第二天,薄荧在大风演绎见到了“薄荧的荧”,对方的真名叫关直,今年二十四岁,比薄荧大两岁。   和文字所表现出来的一样,真人也是同样的冷静又炙热,关直见到薄荧后神色平静,言谈清晰而有条理,唯有那副款式简洁的黑框眼镜背后透出的灼灼视线,才能让人想起他是一名正在近距离接触偶像的狂热粉丝。   “你看看合同上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没有就签字吧。”梁平将两份合同从玻璃桌上推向关直。   “这就签约了?”关直没有看梁平,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梁平身旁的薄荧。   一直安静无言的薄荧静静看着她的视线,微微一笑:“还差什么过程吗?”   “我以为要经过一场严格的面试,通过许多个刁钻的问题来考验我的营销和公关能力。”关直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梁平:“实际上,我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胜任你的经纪人一职。”   “我们有专业的公关团队,”梁平皮笑肉不笑地说:“一个小小的官方后援会而已,还用不着考验营销和公关能力。”   “一个小小的官方后援会会长而已——”关直接过梁平的话说道:“还用得着艺人亲自接见?”   “恐怕你们想组建的,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官方后援会吧?”关直的目光从压下眉毛的梁平脸上转向微笑的薄荧。   “我没有考验你的能力,是因为我已经大致有所了解。”薄荧微笑:“如果要了解一个人,比起听别人怎么说,我更喜欢去看别人怎么做。”   薄荧的双手在膝上合拢,她看着关直,轻声说道:“事实证明,你足够敏锐、也足够聪慧,完全能够胜任我的后援会会长工作一职,我在此真诚地邀请你加入我的团队,如果你对工作环境有什么特殊要求,请尽管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的合理要求。”   “有这一行的普通待遇水准就行了。我对钱财没有兴趣——”关直的目光钉在薄荧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我只是喜欢你的脸,希望和世界分享这份奇迹,如果不能以经纪人身份将你推向世界的第一高峰,那么退一步,做个幕后将军勉强也能接受。”   “关先生说话真有意思。”梁平的嘴角抽了抽,他的笑容有些古怪,熟悉他的人一眼就看出,那是梁平怒火中烧却强要保持微笑时特有的表情。   “谢谢,认识我的人都说我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关直说。   梁平的目光落到玻璃桌上的合同上,他现在十分地想要收回那两份合同:“我只希望你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关键时刻不要掉链子。”   “这一点还请你放心,我能活到现在不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吗?”关直说:“不论你们需要什么角色,我那包括‘薄荧的荧’在内的众多性格和人生截然不同的账号人设总有一个是你们想要的。”   “你在网络上不止一个有影响力的账号?”梁平马上问。   “粉丝数在10万以上的微博号44个,30万以上的12个,60万以上的3个,如果不是因为白天要工作,我能培养更多有独立人格、互不关联的账号起来。”关直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   梁平没有发现人才的惊喜感觉,反而更警惕了,他盯着关直问道:“既然你这么有能力,为什么不去各大经纪公司或艺人工作室应聘?为什么要一直待在你目前的公司做没有前途的文员工作?”   “如果不是为薄荧工作,那么转不转行、跳不跳槽,对我来说都没有多大意义。”关直将目光转向薄荧:“我很喜欢你的脸,我觉得那是该进卢浮宫的艺术品——但是在你看来,你好像不是那么喜欢你的脸。”   除李阳洲之外,薄荧很少遇到这种说话直来直去的人,她还没想清楚怎么回答,关直已经再次开口——或许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等薄荧回答——   “我无法忍受这张脸因为压力而憔悴丑陋,所以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我会不遗余力的。”关直说完,拿起桌上的签字笔,看也不看地在两份合同上签下了大名:“顺便一提,虽然我叫关直,但我已经弯成蚊香,这不会对我们的合作造成什么影响吧?”   放下签字笔以后,看着依旧看着她不说话的两人,关直再次用冷静的口吻开口了:“怎么了,合同里规定同性恋不能出任后援会会长了吗?”   即使能言善辩如梁平,此刻也在关直带有魔性的强大气场里词穷了。   薄荧倒是很快回过神来,她笑着站了起来,说:“当然没有,你愿意加入我的团队,我很高兴。愿我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合作愉快——”   关直起身用力握住她的手,冷静说:“会的。”   肖晟自角市因薄荧一事而和李魏昂起了争执后,两人虽然还和从前一样同出同入,但到底有些生疏了,其中的原因,还是因为肖晟憋着一口不服输的气。   反观李魏昂,人家倒是自在的很,从前怎么样,现在就还是怎样,仿佛他们因薄荧起的理念上的分歧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狗屁,狗屁散去,连一丝臭味都没有留下。   肖晟气得要死,碍于面子却只能和李魏昂比冷酷,结果快两个月过去了,李魏昂屁事没有,肖晟的眉心已经皱出皱纹了,出于对自己颜值的考虑,肖晟觉得是时候和李维安敞开了沟通一下了。   没想到等他这头刚下决心,那头就传来李魏昂休年假去了的震撼消息!   这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卡在肖晟喉咙里,让他把牙磨得咔咔响。   在气愤之余,他又有些疑惑,不声不吭的,李魏昂去哪儿休年假了?   “你别看我们福利院小,但是该有的设施还是基本都有,就比如说我们的体育室吧,有几个福利院有室内篮球馆?我们就有!”北树镇福利院的院长一脸骄傲地向李魏昂指着前方一栋外墙还算洁白的小平房说道:“没建几年呢!还是去年刚修的,孩子们可喜欢了,闲暇的时候,除了打篮球,我还会组织他们在那里做游戏、跳健身操,组织各种活动把地方利用起来——我们的宗旨呢,就是绝不浪费捐赠者的一分钱,要把我们收到的所有善款都切实用在孩子们身上!”   李魏昂不言不语,走到体育室大门前,将几张摊开放在石碑上挡住字样的废纸壳给拿开了。   他望着石碑上的字没有说话,还是院长先一步沉不住气,尴尬地咳了一声:“呃,这大概是哪个阿姨随手放在这里了吧。”   李魏昂的目光从石碑上写着捐赠者“我心中的荧火”几个字上移开,将纸壳放在了地上,平静地问:“这是薄荧捐赠的?”   “……大概是吧。”院长含糊不清地说,一脸避之不及的神色,生硬地将话题重新转回了刚刚的话题上:“……我们的宗旨是将捐赠者的每一分钱都花在孩子们身上,所以您要是捐给我们,绝不用担心善款去向不明的问题,用在哪,用了多少,我们都有记录,您随时可以查询……”   见李魏昂没说话,院长心里越来越没底,他继续说服道:“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听信了外面的谣言……我们福利院绝对没有虐待哪个孩子,在我之前的任院长是一个非常公正的人,她是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这里的,因为这些不实谣言,我们福利院今年收到的捐赠已经锐减了很多,如果您能够伸出援手,这里的孩子今年就能过一个暖冬……”   “我的确有捐款意愿,但是在此之前,我想跟和薄荧同时期的护工和老师谈一谈。”李魏昂说。   没想到他话音未落,一直很好说话的院长就变了脸色。   “你是记者?!”院长怒目圆睁。   李魏昂刚刚说了“不是”两个字,院长武断地斥责道:“你不承认也没用!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记者多了去了,这段时间我基本每隔几天就要遇上一个,你们弄出来这么多事,还嫌不够?!上到我,下到院里煮饭的阿姨,你们还有谁没采访?还嫌不够?!我们福利院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些造谣生事的记者搞坏的!”   “滚出去!”   “滚出去!”   几声高低不同的稚嫩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李魏昂抬起眼,看见几名最大不过八岁的孩童站在墙边对他怒目而视。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李魏昂话没说完,院长已经不耐烦地开始将他往大门处推搡。   “你说再多也没用!托你们的福,以前的老人谁还敢留在福利院?都走完了!难道还要留在这里等那人的粉丝过来朝她们继续吐口水?”   见院长完全听不进去话,李魏昂沉下脸来,双脚往地下用力一稳,院长再推,就像推一座沉甸甸的小山,再怎么用力对方也巍然不动了。   “你还想干什么?!我要叫警察了!”院长愤怒地说。   “不用你打电话了,警察就在这里。”李魏昂掏出自己的证件,看着震惊瞪大双眼的院长,沉声说道:“关于多年前贵院小孩落水溺亡一事,我有一些疑问,请你接下来配合调查。”   作者有话要说:  啊……答应了读者今天尽量更新,不想让看到这条留言的读者失望,不管咋样,我码出来了……头晕眼花,睡觉去了,一大早6点还要起来去公司值班,哭唧唧 ☆、第245章   “当年的影像资料已经没有多少了……我们这种小地方的福利院比不上大城市里的福利院, 没有地方来保管这些资料, 即使是那些保管起来的资料, 也要看有没有运气躲过耗子和霉变的双重威胁。”院长一边说着, 一边从办公室的玻璃柜里抽出一本厚重的相簿, 向坐在桌前的李魏昂走了回来。   院长在他旁边坐下, 将相簿放在两人中间的桌上翻阅起来:“我记得有一张大合照留了下来……在后面一点, 嗯……找到了, 就是这张。”   “这个胖胖的小女孩就是屈瑶梅。”院长指着泛黄照片上的中心一点说道。   李魏昂的视线在那个一脸横肉的女孩脸上停留了数秒后,视线扫过整张合影, 最终在角落一名明显和人群隔开的长发女孩身上停了下来。   在绝大多数穿着不合身衣服、面黄颊红的农村孩子里, 肤色凝白、穿着一件鹅黄色上衣, 脑后一左一右束着乌黑马尾的薄荧如同鹤立鸡群,格格不入地照亮了整个画面。   李魏昂看着照片中的女孩, 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刚来北树镇的那一年,那年她九岁,他也九岁。   这件鹅黄色上衣一看就不是福利院的东西,衣服上栩栩如生的蕾丝小鸟和花朵在当时的北树镇见所未见, 一度曾是学校女生的话题中心……不, 应该说,薄荧的一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都是所有人的话题中心。   对于这个突然插班的孤儿, 李魏昂虽然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但实际和其他人一样,也在不由自主地关注。   当薄荧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 要想忽略她转而去关注其他事物对成年人来说都是一件难事,更别说本就心智不坚的孩童。   北树镇的人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孩子,即使是电视上那些可爱的童星,也连她的十分之一都拍马难及,他们对薄荧的出现一开始是怜爱的,特别是在发现她品学兼优后。学校的老师总是喜欢抽她回答问题,在学校小卖部买三毛钱一颗的巧克力球时老板总是会偷偷多给一个,班上同学对她又敬又畏,又羡又嫉,她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灿烂夺目而不自知。   镇上有不少家境富裕的家庭都向福利院提出了申请,希望领养薄荧。然而这些传闻最终都没了后续。一开始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以薄荧这么好的条件却无人领养,直到一年后,薄荧**出身的传闻不知不觉在北树镇病毒式渐渐传播开来时,他们才知道答案。   也就是这时起,人们看待薄荧的目光渐渐变了。   近亲生下的孩子往往有着明显残缺,不是智力迟缓就是有着某种身体残缺,而薄荧呢?   太过聪慧。   太过美丽。   凡事过了度就会变得意味深长,薄荧的聪慧和美丽在近亲结合出身的背景下,渐渐成了恶魔的馈赠,思想保守的老人和成年人将她看作不吉的象征,开始对她隐隐有了排斥和歧视,这些大人煞有其事的告诫自己身边的孩子,不要和薄荧走得太近,他们喜欢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超乎常理超乎现实的孩子——“邪门”。   世界不是从一开始就扭曲的,薄荧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邪恶的象征。对她抱有偏见的,一开始只是少部分人。   她容貌殊丽,成绩优秀,仅仅如此还不足以超脱众生,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薄荧身上某种不能被画笔和机器记录下来的独特气质,吸引着人们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停留,隐秘而危险地勾动人们心中最深处的恶念。   量变慢慢积累,最终会转为质变。   质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李魏昂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个灿烂的午后,屈瑶梅在教学楼背后的小树林外指挥着她的小弟小妹们将那件鹅黄色的上衣剪碎了扔进火堆。   对他来说,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屈瑶梅没有发现在楼顶俯视的李魏昂,他也没有声张自己的存在,但是那一天放学后,他独自一人和屈瑶梅那伙人在校门口以一个十分无聊的理由十分凶悍地打了一场,打得屈瑶梅几个跟班哭爹喊娘,自此开始了他在北树小学无人敢惹的小霸王时代。   他以为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回想起来的时候,一幕幕却依旧历历在目。   “……可是警察为什么要调查这么久以前的事呢?当时你们已经下了意外落水的结论,现在是有了什么新发现吗?”   院长的提问把李魏昂从久远的回忆中拉扯出来,他定了定神,目光重新在那张老照片上定格聚焦。   想要糊弄一个久居乡下的小福利院院长不是太难,在警\察\证和乡音的基础上,李魏昂轻而易举就让他相信了自己是因为即将召开的大会而被派来这个市巡查回顾从前的意外事件。   “哦,只是例行调查啊……吓我一跳。”院长松了一口气,看着李魏昂也没那么紧张了:“你既然是当地人,那么也该知道,那条河出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小孩子总是喜欢到那附近去玩,屈瑶梅的同伴也承认他们时常在那里聚会……我唯一想不通的是,屈瑶梅为什么会在大冬天的晚上一个人去那里。”院长顿了顿,哑然失笑道:“不过想不通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些孩子啊,你根本无法想象皮起来的时候能有多皮,这个孩子虽然我没带过,但是‘活泼’的程度可是远近闻名。听说连当时的院长和学校的老师都拿她没有任何办法,但是她却唯独很听我们这个义工的话。”   院长的手指移到画面一角,在薄荧身后的某个瘦高青年身上轻轻一点。   “他是谁?”李魏昂看着照片中青年搭在薄荧肩上的右手。   “他叫陈厚,是一名自愿来支援山区的大学生。”院长看着照片里的人:“这个小伙子性格温和,在我们这里做了五年多的义工,附近的人们没有哪个说他不好,几乎每个孩子都喜欢他。”   “五年?”李魏昂心里闪过一丝疑窦,本能提出了反问。   “是啊,一般来支援的大学生不会做那么久的,他是个例外。”院长的眼中露出惋惜的神色:“如果不是出了那样的事,也许他现在还在这里呢。”   李魏昂从照片上抬起眼来:“什么事?”   “你不知道吗?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啊——”院长朝他投来惊异的目光。   “我初三的时候就转学去外地了。”李魏昂平静地解释。   “你看起来和薄荧差不多大,你是几届的学生?”院长起了好奇。   “同届。”   “那就怪不得你不清楚了,这件事正好是你走的那年发生的。”院长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望向泛黄照片上面带温柔笑容的青年。   “他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院长说:“这件事当年在北树镇闹得很大,他的父母来闹过几次,但都无功而返,警察来调查也没能调查出个什么所以然,这么说起来,那两年北树镇还真是不平静。”   “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吗?”李魏昂问。   “我个人是没有听说……听说那家人直到现在还在找儿子呢。”院长想了想,说:“当时的院长应该知道更多细节,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写个地址给你。”   “屈瑶梅?”头发花白的任清华没有任何停顿,眼神清明地说:“我当然记得。”   院长的女儿端着两杯茶走进书房,一左一右地放在了李魏昂和老人面前。   李魏昂道了声谢,中年女人笑了笑,对老人柔声说:“妈,有需要就叫我。”   任清华严肃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唯有下巴朝下点了点。   中年女人走出书房后,任清华重新看向李魏昂:“为什么突然又重新调查起了屈瑶梅的事?”   李魏昂把对北树镇福利院现任院长说的话又对任清华说了一遍,但是这次,听这话的人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上面正好要复查十年内发生的意外事件?负责复查北树镇的又正好是你?这话说给外地来的现院长听听还差不多。”任清华平静严肃的脸正对着李魏昂,平声说:“李魏昂,你骗不了我。”   “……你认识我?”李魏昂的脸上首次露出一抹错愕。   “在你看来,难道我已经老糊涂了?”任清华对他的说法露出不屑的眼神:“北树镇曾经的混世魔王,你的大名可是从镇南响到镇北。”   任清华盯着李魏昂,一双眼睛锐利又无畏:“你那警\察\证,不会是伪造的吧?那可是要坐牢的,你别犯傻。”   李魏昂哑然失笑,再三解释,又给当地的警方打了电话,找了昨天因为调查卷宗已经见过的北树镇派出所所长给自己证明,任清华才总算相信了他如今的确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人民警察。   “这么说……你也是有出息了,你母亲要是地下有知,也能够心满意足了吧。”任清华说。   李魏昂的母亲病逝当年,已经在上京再婚的父亲就把他接了回去,出于对无亲无故的前妻的愧疚和同情,李魏昂的父亲料理了她的后事,将她葬在上京一处价格高昂的公墓。两人是正常的夫妻感情破裂,没有第三者介入,李魏昂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对父亲没有恨意,但是同时,因为长久的隔阂,也生不起爱意。   “希望如此吧。”李魏昂面色平静地说。   “你和从前真的不一样了。”任清华叹了口气,记忆中叛逆急躁的男孩形象在她心中渐渐淡去,被眼前沉默寡言、锋芒尽收的青年所取代:“说吧,你想问什么。”   “屈瑶梅溺死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李魏昂问。   “我知道的都已经写在笔录里了,你想听,我就再说一遍。”   任清华眯起眼,回忆着遥远的记忆,将事情从她的角度叙述了一遍,和李魏昂在派出所看到的档案相差无几。   “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事发生了?”李魏昂看着任清华。   任清华认真想了想,刚摇了摇头,忽然又停了下来。   “你想到什么了吗?”李魏昂追问。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和屈瑶梅的事有没有关。”任清华说:“我曾无意间看见屈瑶梅生前最亲近的义工,在她死后的第三天晚上和薄荧一起,在福利院背后的小树林里为屈瑶梅做黑弥撒。”   李魏昂的喉咙有些干涩,他张了几次嘴,才将卡在喉咙里的问题推出:   “……那个义工,叫什么名字?”   “陈厚。”任清华说。   “我听说他已经失踪了。”   “是的,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任清华说:“我还记得他是6月14日失踪的,距今已经7年了。”   任清华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魏昂,那目光像是审视,又像是看破一切的居高临下:   “那一天,也是薄荧被收养,离开福利院的时间。”   李魏昂从任清华家中离开的时候,天上已经乌云密布,一派风雨欲来的不详景象。   他站在已经入冬的萧瑟街头,不知该去往何处。   “当年在还未认定屈瑶梅溺水为意外事件前,薄荧也曾作为嫌疑人之一进入过警方视线。但是后来因为作案动机不充分,再加上又有其他更有力的嫌疑人而被剔除出了嫌疑人选。”   “一直以来,我和警方的看法一样——直到前不久我看到了新闻,屈瑶梅在薄荧眼前亲手淹死了她的猫。”   “都是淹死……真巧。”任清华低声说。   “……你什么意思?”李魏昂看着她。   “我什么意思,难道大老远回到北树镇,胡编乱造一个借口开始调查屈瑶梅溺死事件的你不清楚吗?”任清华冷冷说:“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证明她的有罪还是无罪而来,我只希望你能对得起你的警察身份,不要做出让你母亲失望的事。”   李魏昂的心中充满茫然。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贴身保管的纯白信封,上面没有收件人,也没有寄件人,由快递员在几天前送到了他的面前。   信中只有一句话:   “屈瑶梅是被人杀害。”   屈瑶梅、陈厚、路茂、自杀未遂的孟上秋,围绕在薄荧身边发生的命案究竟还有多少?   “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蓄意预谋!”   肖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彻,扣问他动摇的灵魂。   “你最好祈祷,她身边不要再发生第三件命案。”   肖晟冰冷的目光在他眼前浮现。   他低下头,口中喃喃自语的,是一个从来没有光明正大出现过的名字:   “薄荧……” ☆、第246章   几天后, 正在拍摄新剧的安安和白泽和被狗仔拍到了在剧组酒店夜会的实锤, 其中两位事件男女主角都是单身偶像, 不存在什么有违道德的情况, 在他们各自的粉丝看来, 俊男美女虽然也算门当户对, 但大概是偶像滤镜的缘故, 他们各自的粉丝都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家偶像:   “我家哥哥怎么可能看上安安这种有包养黑历史的女人!”   “少拿八百年前就被澄清的黑料出来黑人!安安今天的成就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你们知道她有多努力吗?!”   而围观的吃瓜路人们皆是一脸“有趣”的表情:   “但笑不语。”   “这两个一个被包养,一个**, 这两人要真凑合在一堆了, 娱乐圈大幸啊!”   然而在绯闻爆发后仅仅一个半小时, 男方就通过微博发表了澄清:“没想到酒店里也潜伏着狗仔,是我疏忽了, 看来以后对戏还得把门敞开。”   安安紧随其后,在白泽和发布新微博两分钟后发了一条附有剧本照片的微博:“讨厌[doge]你们明明知道人家喜欢的另有其人。”   此时正值时守桐的新专辑风靡亚洲,在美国公告牌世界专辑榜上连续获得两周第一,风光无限的时候, 安安凭此回应摆脱了人们对夜光剧本的关注点, 更进一步用#安安告白时守桐#这一话题漂亮地把自己炒上了热门。   在此之前,安安已经多次隔空表白时守桐, 时守桐那方一直采取不回应政策, 就在众人以为这次也和之前任何一次一样时,霸占着热门第一的安安屁股还没坐热,话题忽然就被撤去了。   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安安又发表了新的微博:   “我喜欢的人不是圈内人啦,只是一种憧憬而已,请大家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谢谢!”   安安这段时间煞费苦心培养起来的cp粉很失望,本来就不喜欢安安的时守桐粉丝则是普天同庆,在惯例骂了安安倒贴炒作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只有对安安的秉性已经熟悉的路人觉得很惊讶——凭本事买的热门,咋就突然怂了?圈内第一炒作女王如今这是转性了吗?   炒作女王当然没有转性,一张由网友眼疾手快保存下来的截图悄悄在网上流传起来:   原来在安安的暗示微博发布后不到十分钟,时守桐的经纪人汤俊就在个人微博上回应道:“上一次炒作的时候就和某人明确说了,之前小桐欠你的人情至此还清,不见好就收反而蹬鼻子上脸,是觉得小桐脾气好么?你不澄清,脾气好的小桐就要亲自出面澄清了[微笑]”   而安安撤去热门话题,表示喜欢的人是圈外人的微博就发表在汤俊这条微博的三分钟后。   除了安安的粉丝外,还有谁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时守桐放任安安的捆绑炒作不是因为不想澄清,而是为了还清“人情”,只是这个所谓的“人情”又是什么,除了当事人以外就没有人能知道了。   路人只知道,安安偷鸡不成倒蚀把米,在千万网友前被打了脸,现在一定是微博上笑嘻嘻,现实中mmp的状态。   实际情况和网友们的猜测也差不了多少了,只有安安的助理才知道她在休息室里面色狰狞的摔了多少东西,而事件的另一主人公则坐在美航的飞机上正返回上京。   “我们要不要把安安撤下热搜、发布澄清宣言的事告诉守桐一声?”时守桐的助理小声询问打完电话的汤俊。   汤俊放下电话,看了眼斜对面半仰躺在座椅上闭目歇息的时守桐后,对年轻的男性助理摇了摇头:“算了,他知道。”   头等舱的舱门在这时被打开,□□的金发空乘推着餐车走了进来,将包括餐前沙拉和餐后甜点在内的豪华航餐一一摆在了众人面前,轮到时守桐的时候,餐桌还没被放下来,时守桐就抬起一只手阻止了空乘:   “no.”   他的脸上戴着黑色的眼罩、白色中夹杂金色线条的头戴式耳机,正踩在少年和青年分界线上的他在六个月前才刚满二十岁,却已经走上了大部分歌手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他甚至走得比吴泊宁更远,没有人再叫他‘小流行天王’,他在中国流行乐坛的第一人地位已经无人质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他是国内最热最火的创作型流行歌手、也是最有可能在欧美市场开拓出一片新天地的中国歌手,他已经实现了许多同行连想都不敢想的成就,然而他的身上却见不到丝毫丹凤朝阳的喜悦,镜头下的时守桐在面对自身所取得的一系列成就时,甚至还没有他的经纪人和助理看起来高兴,漠不关心得像是眼前的一切不是他想要的,心如死灰得像是曾得到世界却又不幸失去。   欧美的歌迷为黑发青年的冷酷颓然而尖叫,作为其经纪人的汤俊却因此而忧心忡忡。   “小桐,小桐——”汤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时守桐一侧,轻拍了他的肩膀。等时守桐取下耳机、揭下眼罩,露出那双漠然麻木的眼睛后,汤俊柔声劝道:“你昨天就没吃什么东西,今天多少还是吃一些吧。”   “我不饿。”时守桐冷冷地说着,就要重新戴上眼罩。   汤俊横下心来,按住了时守桐的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多少吃一点吧,你不想吃,可是身体也受不住啊!”   时守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就要去拉眼罩。   汤俊再次按住他的手,脸上闪过一丝怒色,猛地拔高音调:“时守桐!”   时守桐愣住了,忘了去挣脱汤俊,不远处从未见过汤俊发怒的助理更是傻住,手无足措地地看着两人,一旁的空乘看着气氛不好,迅速摆完航餐后出去了。汤俊呵斥了时守桐后,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怒声道:“我当了你的经纪人两年了,你扪心自问我对你到底如何?!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这次算我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汤俊一脸怒色:“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流行歌手?你靠的是你的嗓子和才华吃饭!可是你一次次地做了什么?!把唱歌的嗓子活生生吼裂,把握鼓槌和弹琴的手指伤得鲜血淋漓,更别说更早的把自己的星途送上门去让别人利用——!“   “以前的事就算了,但是现在你不要忘了,你和她已经分手了!你再怎么折腾自己,再怎么把她放在第一位都没有用了!难道就因为和她分手了,你连事业都不想要了吗?!”   时守桐勃然大怒,他刚刚张口,汤俊就抓起了他的衣领,逼着他直视自己怒不可遏的眼睛:   “你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了!你看看现实!你想想自己一路上获得的那些别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荣誉!”汤俊怒瞪着时守桐,大声说:“你想想一路上因为喜欢你的音乐而聚集在你身后的歌迷,你想想在幕后尽心尽力将你推到如今这个地位的所有工作人员——我抛下连一面都来不及见的刚生产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千里迢迢跟你跑来美国不是为了看你怎么作践自己的!”   汤俊的怒喝声安静以后,被包下的头等舱里鸦雀无声。   时守桐眼里攒动的火苗像是被风刮了一把,颤巍巍地闪了闪,随后,那双被怒火照亮的眼睛在汤俊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下慢慢黯淡了。   “你为她做得够多了——这就是命,放弃吧——!”汤俊慢慢松开了时守桐的衣领,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说道。   许久后,沉默望着角落的时守桐才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水分摄入不足的沙哑,又低又轻地响起:“……对不起。”   时守桐终于愿意吃饭了。汤俊以为自己会觉得高兴,可是当他看着面无表情的时守桐味同嚼蜡、沉默不语地吃下航餐,他的心情却越发沉重了,拜他和时守桐两个低气压所赐,年轻跳脱的助理也小心翼翼,不敢出大气。   吃着吃着,时守桐忽然说道:“这次回去后,我想休息一周……你也回去陪陪家人。”   吞下最后一口食物后,不等汤俊回应,时守桐已经重新戴上眼罩。   他的世界再次沦为一片黑暗,唯有激烈沉重的打击乐在耳膜中鼓荡。   林淮接到薄荧的约饭电话时,想也不想地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虽然他对薄荧将两个单身男女的吃饭地点定在一家中低档涮羊肉馆这样和浪漫背道而驰的地方而不太理解,但这不妨碍他推掉所有行程,心情很好地赶往那家他不熟悉的羊肉馆。   下车之前,他接过贺澜雅递来的墨镜还犹豫了一下:“戴着墨镜是不是不太好?”   ……会不会显得他很傲慢?   贺澜雅翻了个白眼:“要不你穿玩偶装?这样别说墨镜了,你连后门都不用走,直接光明正大走前门我都不拦你。”   这是个不用权衡就能做出选择的问题,林淮叹了口气,接过墨镜戴上,打开车门,低着头快步朝通往后厨的羊肉馆后门走去。   在打开薄荧发信息告知的那间包厢门后,一声上扬的招呼声就中气十足地响了起来:   “林哥!”   黑衣黑裤再加上身后挂衣架上的黑色外套以及一个看不懂用处的黑套子,恨不得将自己的脸也一齐染黑的李阳洲冲他露出一个真诚热情的笑脸,兴高采烈地挥手招呼他在身旁坐下。   “林哥,咱们好久没见了,上次还是两个月前吧?”林淮刚一坐下,李阳洲就啪啪地拍着他的肩膀说。   “是啊。”林淮等李阳洲拍够了,将手从他发麻的肩上移开后才笑着看向薄荧:“我们也很久没见了,事情都解决了吗?”   “大致上解决了,害你们担心了,抱歉。”薄荧笑道:“我一直想和你们当面道谢,只是等事件的余波完全平息花了些时间。”   林淮打量她的神情,发现她除了瘦了许多外,精神还算不错,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你瘦了许多……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的事都不急。”林淮说:“道不道谢,我们都知道你的心意。”   在此之前,林淮并不知道事件的详细,等他从薄荧口中大概了解了情况后,也不由感叹:“这次真是太惊险了,换了我遇到这种污蔑都不一定能绝地逢生。”   又聊了几句,嘱咐完薄荧如何投桃报李感谢这次出了大力的经纪公司和经纪人后,林淮将话题带向了日常。   “这家店你来吃过?”林淮问。   “是李阳洲推荐的,本来我定的是去酒店吃粤菜。”薄荧笑着看了一眼李阳洲:“他用全部身家给我担保这家店的羊肉很好吃。”   “啧啧啧……”李阳洲意味不明地咂着嘴,一边不客气地率先动筷,夹起羊肉片往锅中涮去:“我是听说林哥要来,专门推了行程来的,可是等了好久你都没来——”李阳洲瞥了旁边笑眯眯的薄荧一眼:“我都要以为是薄荧居心不良想和我炒绯闻了。”   “是是是,让你受惊了,对不起。”薄荧笑着起身,亲自给两人把冰冷的啤酒倒上。   听到薄荧坦然道歉,李阳洲反而不自在起来,他不自在地撇开眼,嘟囔道:“……我开玩笑的!”   “我当然知道。”薄荧举着啤酒杯,对两人说:“……谢谢你们在这次丑闻里毫不犹豫地信任我。”   “只是顺从心意而已,不必在意。”林淮笑着说。   李阳洲腮帮子鼓鼓囊囊,他不停嚼着羊肉片没说话。   三人把这杯开席酒喝下后,重新坐下,李阳洲的心思都放到了来自老家的羊肉汤锅上,鲜少参与谈话,剩下林淮和薄荧一边吃一边谈笑风生。   “这件事以后……你变了不少。”在一来一回地交谈许久后,林淮忽然神色复杂地说道。   薄荧的脸上先是微微一愣,接着荡起笑颜:“人总是会成熟的。”   “是啊……我只是想起了拍《问仙》的那段日子。”林淮说。   “那时我没想过自己真的能火,也没想到会和你们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李阳洲咬着肉,含含糊糊地说。   薄荧抿唇笑着看了李阳洲一眼,即使在圈子里发展了四年,李阳洲依然保留着大男孩特有的那种似是而非的天真,换做薄荧,她在咽气之前永远无法坦然将“一辈子”这样的话从口中说出。   一辈子那么长,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成熟……因为成熟总是伴随着痛苦。”林淮的神色沉了下来,眉眼里染上一丝郁色:“枉你喊我一声前辈,遇到难事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林淮哥,有的事别人帮不了忙,只能自己跨越。”薄荧笑着安慰:“你别自责,在那种情况下,你能义无反顾地支持我就已经足够了。”   林淮依旧没有释然,李阳洲举起酒杯打起圆场:“开开心心地吃羊肉,说那些不开心的做什么!事情已经圆满地解决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看我,审美曝光后,谈的几个代言都黄了,唱衰我的人到处都是,结果呢?我反而接到了好莱坞超英大电影!”   “你这次渡过难关,之后一定会发生好事的!”李阳洲斩钉截铁地说:“你放心,我说的话,准错不了!”   林淮闻言终于笑了起来,他也举起酒杯,对薄荧说道:“借李阳洲的吉言,祝你柳暗花明又一村。”   三人热热闹闹地吃完这顿饭,薄荧正准备叫服务员来结账时,林淮叫住了她:“不用了,我已经结过了。”   薄荧愣了愣,刚要开口,林淮就笑着说道:“这一顿算是我的赔礼,下一次你再单独请我吃吧。”   “不行!你们还得叫上我!”李阳洲忽然大声说。   等到两人都朝他投去吃惊的目光时,李阳洲才反应过来自己激动了点,他咳了一声,欲盖弥彰地说:“我……我知道很多好吃的地方,你们怎么能不带上我——”   林淮忽然沉默下来,看着李阳洲没说话。   薄荧笑了:“只要未来的好莱坞巨星有时间——当然没问题。”   晚饭后的小小插曲让融洽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这短暂的微妙感在没有持续到一分钟就因为李阳洲的行动而终结。   “你在干什么?”薄荧惊讶地看着他。   “戴帽子啊。”李阳洲一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一边将黑色头套背后的拉链从下巴一路拉上额头。   ……真是丑出了格调。薄荧看着那根明晃晃挂在他脑门上的拉链,在心中感叹。   “……你就是这么走来的?”林淮的神色和语气同样复杂,他开始思考自己刚刚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李阳洲怎么可能想到那面去呢?   “我当然是坐车来的了。”李阳洲昂头说道,黑色头套上只有两个露眼睛的洞,他就从那洞里用纯真的目光看着两人,难掩兴奋地说:“接下来去哪儿?我请客,哪儿都行!”   薄荧看他自得其乐、随心所欲的样子,心情也不由轻快起来:“我的车就在后门,坐我的车吧,路上再决定去哪儿。”   走出羊肉馆后门后,三人沐浴着月光,有说有笑地朝路边停靠的白色保时捷走去,小路上没有行人,月光以外唯一的光源是老式居民楼外发着昏黄光芒的壁灯,在夜色的掩护下,薄荧李阳洲滔滔不绝地说着生活中的琐事,他和从前一样,总是不知不觉中成为人群的开心果,薄荧被他逗得时不时发笑,一旁的林淮看着两人也面带微笑。   “你是不是得意忘形了?”X带着讥讽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薄荧轻松愉悦的心情。   薄荧脸上的笑容一僵,她没有回头,X的声音却不断挑战着她的忍耐。   “朋友?他们真的是你的朋友吗?”X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注视着你的时候心跳如鼓的朋友吗?”   “那又么怎样。”薄荧压着烦躁,在心中回答:“他们还是我的朋友。”   “是啊,”X的嗤笑声如同一把小刀,锋利地割破了薄荧的防备:“只是你单方面以为的朋友,这么多年了,你自欺欺人的习惯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薄荧抿住嘴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因为克制而显得紧张严肃,不知不觉,她落到了李阳洲和林淮后面。   “你的手上沾满罪恶,尽管你拼命掩饰,但是你的灵魂是和白色截然相反的颜色,死后你会堕入地狱——”X的声音靠近了,在她的耳边响起,狠狠刺入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活着的时候你也不配获得幸福。”   薄荧在马路中间猛地转身,强烈的恼羞、愤怒和惶恐短暂支配了她的理智,愤怒的怒喝从她口中脱口而出:“你给我闭嘴!”   前头的声音截然而至,李阳洲和林淮同时回头,李阳洲又震惊又委屈地指着自己:“你让俺闭嘴?”   薄荧没有看他,她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马路对面神色讥诮的X。   她们之间隔着数十米距离,X的声音却依然清晰非常地在她耳边响起——   “ 还是说,你觉得这次程遐不会辜负你的期待?”X勾了勾嘴角,讽刺的光在她漆黑如夜的眼瞳中流转:“究竟要头破血流多少次,你才会明白——没有我的帮助,根本没有人会真的爱你?”   “薄荧!”   林淮和李阳洲陡然拔高的声音忽然同时响起,薄荧来不及回头,就被径直朝她射来的远光灯模糊了视野。   薄荧本能地伸手挡在眼前,在呼啸的风声中,她隐约看见一个巨大的阴影朝她飞驰而来。 ☆、第247章   曾施点燃第七根香烟的时候, 他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目标。   他匆匆将电子烟收入怀中, 拿着揭开镜头盖的单反跑了过去, 放好电子烟的同时, 他也打开了怀中录音笔的开关。   “时守桐!请问这次你的美国之行有什么收获?接下来是否会将工作重心逐步转移至美国?”曾施在靠近高挑青年时被一旁的助理拦了下来, 充满都市未来感的银发青年面色冷硬, 看也不看他, 视若无物地朝前走去。   “北美星报爆料环球唱片已经请来了最负盛名的著名的制作人Dennis Oppenheim为你量身打造新专辑, 消息属实吗?”   “传闻环球唱片的亚太区总裁的千金对你苦追不舍,这是否和你被环球唱片力捧有关?”   汤俊在看到曾施身上既没有电视台标志也没有传媒品牌的标志后就不再看他了, 对最底层的小狗仔, 说一句“要预约采访请联系工作室”都要看心情, 显然,汤俊此时的心情不是太愉快, 连敷衍都不想敷衍。   就在他打定主意不去管这个小狗仔时,走在前面的时守桐忽然停下了脚步。   时守桐皱着眉头,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他的脸, 眼中露着一丝疑惑:“……你是杨泽重工作室的狗仔?”   “杨泽重是我师傅。”曾施咧嘴笑道, 那张肉呼呼的脸越发单纯和气。   “光影工作室都消失了,你们这群狗怎么还没消失?”时守桐冷笑道。   汤俊皱起眉头, 走到时守桐身边:“别说了, 我们走。”   “当然是因为吃瓜人民需要我们。”曾施毫不在意地一边笑,一边不忘他的本职工作——连按数次快门。   “需要你们编造的谣言吗?”时守桐毫不掩饰他的嫌恶,看着曾施的目光像是看见了一只癞蛤\蟆, 那么恶心那么讨厌,这目光里又带有浓浓的攻击性,好像如果法律允许,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这只癞蛤\蟆一样的人给一鞋底板拍死。   “究竟是不是谣言,你怎么不去问问薄荧?”曾施脸上的假笑转为阴冷的冷笑:“薄荧这一手借力打力玩得好啊,我们技不如人,老实认栽,但是总有一天,我会让真相大白。”   “别听他胡言乱语,快走吧!”汤俊拉住面露怒意的时守桐,推着他往前走去。   “你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看这个视频吧?现在网上热传有人买凶谋杀薄荧,你有什么看法?”曾施的话成功让时守桐挣脱汤俊,停下了脚步,曾施拿着手机,将正在播放视频的屏幕对向时守桐。   视频中,薄荧和林淮以及一名着装奇异的神秘人从羊肉馆后门走出,神情愉快地走向街对面停放的白色保时捷,走到马路中央的时候,一辆停靠在远处黑暗里的小货车忽然毫无征兆地发动引擎、目标明确地朝薄荧飞速冲来。   视频里除了汽车的轰鸣声,还有两声惊恐的高呼,偷拍的人似乎也没料到会拍到这样的场景,视频里的景象在强烈摇晃中急剧下降,并随着一声砰声,在镜头与地面的亲密接触中就戛然而止了。   在像是闪电撕裂乌云般迅猛的惊慌和愤怒中,时守桐推开脸色大变、第一时间拦在他身前的汤俊,大步走到曾施面前揪起了他的领子:“薄荧怎么了——?!”他脸色极其可怕地瞪着曾施,毫不顾忌曾施手中还在运作的单反:“是你们做的?!”   “冷静——冷静——”曾施被揪着领子,依然游刃有余地笑道:“为了新闻,我们的确不择手段,但是扯上人命,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汤俊和助理一起好不容易分开两人后,怒色满面地看着正在检查单反的曾施:“你究竟想做什么?!我要叫警察了!”   “欸,别动手啊,如果你不想出个时守桐暴力伤人的丑闻的话。”曾施躲过来夺单反的助理,神色轻松地说:“我已经拍到我想要的东西了——流浪的狗仔也要吃饭嘛,对不住了,希望我们能互相理解一下。”   如果说曾施轻飘飘的、更像是嘲讽的道歉让汤俊怒火中烧,那么曾施的下一句话直接让他被一盆凉水浇头,连对曾施发怒都顾不上了。   “想知道薄荧的情况?自己亲眼去看啊,现在恐怕全城的娱乐记者都聚到日华唯爱医院去了。”曾施从他的单反上抬起眼,略带讽刺地一笑。   而他话音未落,时守桐已经撇下众人朝机场出口跑去。   “小桐,你去哪儿!”汤俊又气又急地追了上去:“一个小时后就是中央三台的直播采访!”   时守桐头也不回,连脚步都不曾停下一瞬。   “时守桐!”汤俊气得两肺直炸、太阳穴突突地疼,然而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守桐跳上一辆停在出口外的出租绝尘而去。   深夜的机场因为时守桐的名字而醒了过来,留在机场大厅的人们或好奇或兴奋地看着被艺人甩下的汤俊和助理,而更早发现时守桐几人存在的人已经眼疾手快地拍下了这一幕上传至网络,为网络上熊熊燃烧的人言上浇上一瓢热油。   日华唯爱医院的后门外挤满了手拿长\枪大炮的记者,闪光灯在黑夜里刺目地间歇闪烁,无论保安如何驱逐,门口的记者都没人离去,连后门都尚且如此,完全可以想象医院前门的情况。   林淮皱着眉放下窗帘,转身看向半坐在病床上的薄荧:“后门完全被记者堵死了,就算让经纪人来接也会马上被发现。”   “我已经让经纪人开朋友的车来医院了,狗仔不认识那个车牌号,到时候我们一起走。”坐在病床边的李阳洲说道,他特立独行的防偷拍头罩就摆在床边的小柜子上,薄荧一扭头就能看见。   “要不薄荧今晚就留院检查吧,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林淮不放心地看向薄荧。   “不用了,医生都说了只是擦伤而已。”薄荧笑道。   “可是医生也说了建议你留院检查——”林淮望着薄荧,少见的露出了郑重严肃的表情:“你的身体情况——我不放心你今晚就回家。”   他从窗边走了过来,在薄荧右手边——李阳洲的对面坐了下来,细心地为薄荧捏了捏被角:“今晚我会留在这里陪你,明天检查过后我再送你回家。”   李阳洲看着两人,心里的天平摇晃了一会,最后还是在薄荧开口前赶紧插话进来:“林哥,你一个人守夜多累啊!我也留下来帮你!”   薄荧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人:“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那时候虽然什么都没想起来,但身体本能还是往旁边扑了过去,托福,只是摔到地面上有些擦伤。”她曲起右手,露出小手臂上的一圈洁白纱布,同样的纱布在她身上还有几处,但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虽然我有凝血障碍,但这种程度的伤也只是比普通人愈合得慢一些而已,你们都别担心了。”   林淮刚要说话,不远处的门口忽然传出一声东西碰撞的轻响,三人的视线在瞬间一齐投向了声源。   病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个鬼鬼祟祟拿着手机,染着黄色头发、耳朵上打满耳洞的少年正从门缝里和他们面面相觑,他穿着医院的条纹病号服,瘦得像个衣架,在这个年级本应该饱满的脸颊却深深凹陷。   “你——!” 李阳洲愤而起身要去抓人,然而少年脑回路清奇,竟然不退反进,一个闪身就进了病房,并且在李阳洲抓到他之前就冲到了窗边。   “别过来!过来我就跳楼啦!”   干瘦的黄毛少年扒着窗框,毫无畏惧地看着病房里的另外三人。   “你偷拍不说,还敢威胁我们?!”李阳洲气急败坏地朝他走了过去。   少年一点不慌,利落地打开了窗户,旋即半条腿就跨到了窗户上。   “你再过来!再过来我就叫了!让下面的记者都来拍你们!”   林淮拉住了李阳洲,神色平静地看着有恃无恐的少年:“你先下来说话。”   “你以为我傻呢,我下来还不被你们收拾!”少年理直气壮地说道,同时不忘拿手机对着两人录像。   在少年和两个男人互不退让的对峙中,一个沉静柔和的声音忽然响起:   “让他走吧。”   薄荧对露出吃惊眼神的少年微微一笑,柔声说:“你下来吧,我们不收你的手机,别在那里了,很危险。”   李阳洲和林淮沉默了片刻,林淮先开口:“本来也只是朋友谈话,即使你发到网络上去也没什么。你走吧。”他后退一步,让出了少年离开的路。   “你们没意见的话,我更无所谓了。”李阳洲耸耸肩,直接走回了薄荧的病床边坐下。   少年狐疑地看着三人,慢慢收回了跨出窗框的腿,虽然他重新拉拢了窗帘,但右手依然紧攥着窗框,似乎随时都准备好了再次跨栏。   他看向薄荧,流里流气地说:“不行,你得和我签名合影我才走——你要是答应亲我一下,我就把手机里的录像给删了。”   少年的话刚刚出口,其他三人还没来得及各自反应,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的房门就吸去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个年轻男人脚步急促地冲了进来。   在看见病房里的林淮和李阳洲后,他脚步一顿,慢慢停了下来。   他目光中的焦急在扫过面露诧异的林淮和李阳洲后,慢慢沉淀了下来。   最后,他将目光转向了病床上静静坐着的薄荧。   在半晌的寂静后,薄荧先打破了微妙的缄默:“你为什么来这里?”   年轻男人一身葡萄灰色的西服,衬托得体态颀长匀称,他有着俊逸的外貌和高人一等的贵族气质,就连他眉眼里挥之不去的冷漠和气傲,也在为他出众的外形锦上添花。此刻他正定定地看着薄荧,寒潭一般幽深冰冷的目光在薄荧身上上下扫了一遍后,落在了她那双沉静得令他愤怒、生恨、心痛如绞的眼睛上。   “……我犯贱。”傅沛令冷笑着,沉声说。   看到车祸视频时的记忆在他脑中苏醒,和受到冲击的第一时刻比,他逐渐冷静下来的神智已经足够他注意到“薄荧发生了车祸,生死不知”这件事以外的事情。   在发生车祸的时候,她刚和眼前这两个男人吃完饭。   是他太蠢,自以为薄荧在此刻会需要他。   是他犯贱,即使一次次被不屑一顾、被冷酷践踏,他也总是控制不住为她跳动,为她疼痛的心。   “怎么,程遐一不在上京,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给他戴绿帽子?”傅沛令说。   不是的,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想说的,是你没事吗。   他想说的,是你疼吗。   他想说的,是你害怕吗。   但是他想说的,不是他能说的。他和薄荧之间的关系,已经只剩下恨来维持,如果连恨都没有了,那么他手中紧攥着、把掌心勒得血肉模糊也不肯放的东西就会断裂,薄荧会如同断线的风筝那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你这丑八怪没事找揍呢?”李阳洲怒目圆睁地站了起来。   “我和她的事没有你插嘴的余地。”傅沛令冷冷看向李阳洲:“敢撬你老板的墙角,你老板知道吗?”   “我老板的墙角……”李阳洲一脸懵逼地看向薄荧:“我老板是谁?”   “即使你曾经和薄荧交往过,你们如今也分手了。她想要见谁,想要和谁在一起还是分开,都是她自己的事,更别说今晚只是朋友间的寻常见面。”林淮跟着站了起来,神色严肃地看着傅沛令:“你没有资格对她横加指责,也没有资格对她冷嘲热讽。”   傅沛令低头冷笑一声,再抬起头时,目光更加冰冷:“看来我们分开的这些年,你一点没松懈,连护花使者都多了不少。”   “如果你想说的只有这些,那么就请出去吧,这里不欢迎你。”薄荧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就连语气也没有丝毫波澜。   他的柔情她不稀罕,他的恶毒被她冷漠以对,他拼命想要在她心中激起一丝涟漪,双拳砸上的却是三尺寒冰。   伤人的话语化作武器投出,最后也只会回到他这里。每次下定决心远远逃离这段只有他一人还在继续的感情,最后他还是会像回旋镖一样回到原地,回到有她在的地方。   “看来你来之前没有打听清楚,这所医院的中国投资方就是汇力集团,在这所医院的地盘上,无论站在哪里都是我的自\由。”   “包括女厕所?”李阳洲讽刺道。   “李阳洲对吧?”傅沛令平静地看向他:“北东出身,现在京片子说得挺好,私底下花了不少功夫吧?你说要是占据全国70%市场份额的蛟龙院线抵制你,还会有人拼着破产的风险也要找你拍电影吗?”   “我拍国外的电影就行了呗!”李阳洲眼皮一翻,不屑地说:“再不济我还有电视剧可拍,怎么,你能把电视台也买下来?”   “是转市场还是转主攻,那是你的自由,你只需要知道,彻底葬送你在中国电影界的前途是我一句话的事情就可以了。”   李阳洲刚想还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露出喜滋滋的神色:“你有钱你就厉害?我要将你仗势欺人的丑恶嘴脸公之于众!没注意到吧?你刚刚说的话都被录下来了,劝你识相就快点滚!”   傅沛令看了眼从他进门后就缩进了窗帘里,只从窗帘缝里露出一双眼睛的少年,冲他伸出了手。   “吴鹏武,把手机拿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傅沛令似乎认得这个少年,交情还不浅,从少年犹疑畏惧的神色来看,李阳洲的打算十有八\九都要落空。   “……我的手机,你用你自己的去。”先前还胆大妄为的少年,此刻耸拉着头,犹如一只见到天敌的鹌鹑,瑟缩在窗帘背后不肯出来。   “我数三声,不交给我,我就告诉你父亲,唯爱医院治不了你,让他还是送你去戒毒所。”傅沛令冷冷说:“三、二——”   傅沛令似乎笃定少年不会违背他的意愿,所以倒数三声念得飞快,而吴鹏武不负他望,在他口中说出戒毒所三个字的同时就脸色大变,在傅沛令刚刚倒数出三时,就飞快从窗帘后蹿了出来。   “拿去拿去!”吴鹏武一脸晦气地递出手机。   傅沛令接过手机后,看也不看地对吴鹏武说:“你哥在疗养院会客室等你。”   吴鹏武瞬间亮了眼睛,那是一种和见到亲人有着微妙不同的兴奋、渴望,某种邪恶的垂涎在那一瞬间扭曲了少年脸上的五官,使他丑陋得令人生厌。   傅沛令话音未落,吴鹏武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所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傅沛令随手将手机扔进背后靠墙摆放的壁挂大鱼缸里,转过身看向面露怒色的李阳洲。   “这里不是个休养的好地方,我们转院吧。”林淮扶起薄荧,神色平静地说。   李阳洲厌恶地看了傅沛令一眼,跟着帮忙扶起薄荧。   “我还没有残疾……”薄荧苦笑。   即使是这么寻常的一个表情,对傅沛令来说也是见血封喉的毒匕首,毫不留情地插入已经麻痹的胸腔,从胸骨的间隔中一割到底。   他听到血液决堤的声音,从他胸口里,哗啦啦地流出滚烫血液,灼烧着他的四肢百骸。   你应该看的是我。   你应该微笑的对象是我。   你应该爱的是我。   当他回过神时,他已经紧紧握住了薄荧的手腕。   “你干什么!”李阳洲动怒,一个箭步挡在薄荧面前想要分开两人。   傅沛令紧紧抓着那只带着凉意的手腕,像是抓着湖面上仅有的一根稻草,他任由李阳洲揪起他的衣领,沉痛哀求的视线始终看着薄荧。   看着那个无动于衷的女人。   “别走。”傅沛令哑声说。   薄荧神色淡淡地看他一眼,“放手。”   “……别走。”傅沛令的声音更低更哑了,那双心高气傲的眼睛里似乎有一层若隐若现的水光,总是忽略不了,真的去寻,却又如同水中捞月。   薄荧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她说出分手的那一刻,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放下尊严地哀求她、恳求她,为了她的一个谎言,在楼下生满荆棘的蔷薇花丛里找寻了整个夜晚。   动摇仅仅只是一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刹,刹那过后,她的心再次竖起层层防备,将所有曾有过劣迹的人严防死守在外。   “放手!”她低声喝道,声音里带了威严。   傅沛令在她终于带了感情的严厉注视下,松开了一丝她的手腕,而就在他想要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一个黑影冲到他面前给了他结实一拳。   “你他妈听不见吗?!她叫你放手!”   傅沛令摔在和病床尾端相对的矮茶几上,玻璃茶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瘦削高挑的银发青年如同一只被侵犯了地盘的猛兽那样,满脸凶狠地拉起倒下的傅沛令,再次狠狠一拳砸了上去。回过神来的傅沛令同样暴怒,毫不示弱地攥起拳头回击。   李阳洲和林淮面面相觑,不知该趁机离开还是分开殴打在一起的两人,几秒后,林淮朝傅沛令走了过去,李阳洲跟着朝时守桐走了过去。   暴怒失控的两名成年男人可以发挥出比平时更甚数倍的力量,即使有了林淮和李阳洲的加入,场面也没有好转多少。   病房里连番发出茶几椅角划过地面、玻璃碎裂、拳头击打在身体上的噪音,以及风箱般急促刺耳的呼吸声,薄荧气得浑身颤抖,无法忍耐地怒声道:“傅沛令、时守桐!都给我住手!”   两人都听到了她的声音,时守桐一顿,挥出的拳头在半空中顿住了,旋即他就被没有收手的傅沛令给打到了地上。   下一秒,林淮和李阳洲趁此机会架住了两人,将情绪激动的傅沛令和时守桐拉到了病房的对角上。 ☆、第248章   “你们放下自己的事跑来这里, 难道就是特意来给我难堪的吗?”薄荧克制着自己的怒意, 严厉的目光从阴沉着脸用大拇指抹去唇上血液的傅沛令, 一路扫到傅沛令的对角线, 一双眼睛旁若无人地牢牢盯在她身上时守桐身上。   要想完全屏蔽一个星途似锦的当红\歌手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不管薄荧愿不愿意, 她都能从不同的渠道听到他的名字、看到他的样子。   他远比电视和画报里来的消瘦, 薄荧和他分开的时候他还是对于上镜来说刚刚好的身材, 而现在,时守桐一米八七的个子, 看起来却连六十公斤都不到。   薄荧的目光在他身上极其短暂地顿了顿, 接着就移向李阳洲:“邬经纪人什么时候来?”   “我问问。”李阳洲二话不说, 当着众人就拿出电话打出去了。   在李阳洲用家乡话催促邬贵河快点开车过来的时候,薄荧看向时守桐, 平静地说:“回去吧,汤俊该着急了。”   时守桐笑了笑,右脸颊的梨涡浅到几乎无法看出,盛在其中的不是阳光, 而是一抹苦涩。   “我之后没有行程, 没关系。”他说。   “你听不懂她在让你滚吗?”傅沛令阴冷地笑道。   “要说听不懂人话,你的程度比我更严重。”时守桐抬起眼, 凌厉的目光不甘示弱地射向傅沛令。   “你还是先确认了自己头上有没有绿帽再说话吧。”在如愿看见时守桐变了脸色后, 傅沛令又冷笑着看向薄荧:“说起来,现在你和程遐到底是什么关系?情人?还是又一个护花使者?”   薄荧面不改色:“这和你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我说过, 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傅沛令目光阴鸷地看着薄荧:“是情人,他总会有厌烦你的一天;是护花使者,他也总会遵照家族的意愿成婚,你真的奢望他会护你一辈子吗?”   薄荧刚要开口,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就随着开门的声音一起响了起来:   “那么,是未婚妻呢?”   程遐稳步走了进来,带着一句无异于平地惊雷的话语。   李阳洲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出现的程遐,耳边的手机不知不觉滑到了下颌,邬贵河的大嗓门从听筒里隐隐约约地传出,而李阳洲浑然不觉,另一边,听到程遐公开宣言的林淮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傅沛令看着程遐走到薄荧身边,神色更加阴郁可怕,时守桐的脸色骤然惨白,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薄荧,垂在腿边的双手不知不觉中紧紧攥了起来,他希望听到薄荧否认,哪怕只是一个表露抗拒的眼神,然而,没有。   她的眼中只是闪过一抹意外,随即便宁静地对程遐扬起微笑。   就像千百次对他做的那样。   分开的三个月里,每当时守桐觉得自己已经开始麻木时,她的名字就会不经意闯入他的生活,融化他已经冻结的内心。   他曾以为在扁舟台撞见程遐从薄荧家中走出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人生最痛的时刻,后来他才明白,万箭穿心,不止于此。   真正的痛,是在分手后开始,是半夜醒来,模模糊糊为旁边提被单,却发现旁边空无一人时;是习惯性买了抹茶味奶茶和双人份甜点,却发现无人可以分享时;是看着手机发呆一晚,既找不到拨出的理由,也等不来期盼的来电时。痛是持续的、连绵的、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消退,反而成为心脏上一个久治不愈的痂,每天都有无数个理由重新撕裂,流出其中滚烫的、汹涌的心头血。   疼痛让他清醒,让他注意到了从前不曾注意到的现实。   让他的心在无数个夜里燃成灰烬的现实。   “伤得严重吗?”程遐皱着眉,低头看着薄荧,他的神色虽然一如既往地冷,但是视线却格外专注,仿佛映入眼帘的只有薄荧一人。   昨天晚上薄荧和他通话时,才听到他说三天后才会回上京,而不过一天时间,他就站到了她的面前,身姿颀长、容貌俊美的黑发青年穿着手工定制的黑色西服,手肘处有轻微褶皱,他冷峻的眉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种种迹象表明,程遐临时结束工作,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上京——   在她可能会需要他的时候,第一时刻来到了她的面前。   “只是一些擦伤。”薄荧笑道。   “那就好。”程遐微微点头,抬起眼来重新看向目光阴沉、没有说话的傅沛令:“我们是正当的恋人关系,未来还可能是夫妻关系,我的确打算护她一辈子——无论她最后是否接受我的戒指,我都会尽我所能,给她一个无忧的后半生。”   “你还有疑问吗?”程遐说。   在漫长的寂静后,傅沛令紧抿的嘴唇松开,拧出一个僵硬的冷笑:“……你以为自己赢了吗?”   他的目光在双眼空洞、沉默不语的时守桐身上扫了一眼,最后回到面无表情的薄荧身上,从牙缝里挤出:“我们都曾以为自己是赢家。”   “……退院手续一会让余善齐来办,我们走吧。”程遐似是厌倦了和傅沛令对话,转而低头对薄荧轻声说道。   在薄荧点头朝门外走去的同时,程遐抬头看向傅沛令:“作为一个商人,我能够理解你在逸博集团的权力斗争之中施展手段趁机获利的行为,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我绝不容忍旁人对我的恋人出手。”   “如果傅总还要执迷不悟地将那些小手段用在薄荧身上,我只能理解为这是傅氏集团对逸博集团的宣战行为。”   程遐平静冷漠的视线直直地望着脸色转青的傅沛令,在数秒后,才结束了无声的对峙,神情淡然地收回视线,和等在门边的薄荧一同走了出去。   病房门在神色僵硬木然的时守桐旁边合上了。   剩下的人或是面面相觑,或是沉默不语,李阳洲最先神色恢复如常,他挑起右边的浓眉,刚要对林淮说话,就被忽然发出声响的房门给带去了注意力。   病房门口已经没有了时守桐的身影。   李阳洲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亲近地勾住林淮的脖子往外走去:“林哥,走吧!我请你吃烧烤!”   林淮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李阳洲半拖半拉地带出了病房,林淮的目光下意识往前扫去,洁白的走廊前端空无一人,薄荧和程遐已经不见踪影。   “时守桐追过去了……我们……”   林淮还未说完,李阳洲就语气轻松地说:“那儿哪里还有我们的事呢?我们还是赶去吃第一炉烧烤吧。”   林淮过了几秒才回味过来,的确,薄荧那里已经不需要他们的存在了。   “再喝几瓶酒?”林淮露出一丝苦笑。   “行!今晚我们不醉不归!”李阳洲大力拍了拍林淮的肩膀。   他们谁都没有捅破喝酒的那层原因,但是却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林淮和李阳洲离开后,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了傅沛令一人了。他后退一步,在沙发上无力地坐下,一动不动地望着医院明亮整洁的菱形天花板吊顶。明亮的白炽灯光散落在他的脸上,却照不亮那双幽深悲凉的瞳孔。   穿着墨绿色西裤、洁白衬衫,右手上搭着一件同色西服外套的吴旭彬从门外走了进来,倚在门边,晦暗不明的目光从金色极细镜框的镜片背后看着傅沛令:“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而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有意思吗?”   傅沛令的视线低低垂下,纤细的睫毛掩去眼里的自嘲和悲凉,他扯了扯嘴角,低声说:“……这是我爱了八年的女人啊。”   “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薄荧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地问道。身旁的程遐跟着停下脚步,看向不远不近缀在身后的时守桐。   医院天台的停机坪上停着程遐的私人直升机,灰白的云遮住了太阳的光线,使目之所及的城市建筑呈现出冷漠肃杀的感觉,余善齐正坐在驾驶席上,隔着一层厚厚的强化玻璃看着他们。   程遐看了一眼薄荧的神情,低声说:“我在直升机上等你。”   程遐走后,薄荧转过身,面无波澜地看向时守桐:“说吧,有什么事?”   听着薄荧冷漠的话语,时守桐的心里如同刀割一般,他定定地看着薄荧,三个月来每天夜里在他脑海里翻滚冲撞的情绪堵住了他的口,凝结了他的理智,他有无数的话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而薄荧,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没有给他太多冷静的时间。   “你和他真的在一起了?”   时守桐从干涩的嗓子里挤出一句昭然若揭的问题。   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却还是忍不住去确认,希望听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回答。   “是的。”   薄荧微笑着,毫不犹豫地回答。   初冬的寒气像无形的蛇,无孔不入地往时守桐身体里钻,一阵微微乍起的风吹过寂静的天台,洞穿过他心中的大洞,他想笑,可是发现自己连假笑都笑不出来。   “我们分开才三个月不到啊……”   时守桐脸色苍白,迷惘失神的双眼里印着薄荧的身影。   薄荧看着他,半晌后,在他犹如看着救命稻草的目光下,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声“抱歉”。   “……我明白了。”时守桐自嘲地笑了笑,他消瘦高挑的身躯在萧瑟的风中显得异常孤独,“你爱他吗?”他问。   薄荧没有说话。   “你只是喜欢他,就像曾经喜欢我一样。”时守桐努力保持笑容,即使他知道脸上这份僵硬可笑的笑容会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怜,他还是竭力想要在她面前保留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   “恋人之间发生争吵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争吵、原谅,再和好,两个人逐渐磨合,最终成为亲密无间的家人……大家都是这样,我也就错以为世上所有人都是这样……我不知道,你从不原谅。”   “只有喜欢,才会轻易消散。你只是喜欢我。”他轻声说:“……喜欢过我。”   薄荧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否认。   “一开始我的确是爱上了一个纯白无瑕的幻象,我也的确因为现实有过茫然和失望,可是在这些动摇过后,我发现——即使你不是纯洁无暇,即使你不是那个在冰天雪地里快乐旋转的小仙女,我还是会因你心动、心痛。”   时守桐痴痴地望着孑然独立的薄荧,沙哑的声音被风吹颤、吹散。   因为她是纯洁无暇的小仙女,所以他爱上了薄荧。因为他爱上了薄荧,所以她不是小仙女也可以。   可惜他醒悟得太迟,而薄荧察觉得太早,在他发觉自己真正的内心之前,她已经对他失去了信赖。   “我的确没有真正了解过你……可是你给过我了解你的机会吗?”时守桐哑声说。   上京地震那晚,他为了给薄荧一个惊喜,连夜赶完MV的拍摄乘飞机回国,十六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后,他风尘仆仆地去往薄荧所在的地方,尽管精疲力尽,他依然满心欢喜,因为只要一想到薄荧的面容,他的内心就充满雀跃的力量。   薄荧被困在地震坍塌建筑下的消息击碎了他的所有喜悦,他忘记了所有,惶然无措地绕着坍塌建筑一遍遍呼喊薄荧的名字,他无法想象自己失去了薄荧会怎样,在救援机械还没有运到现场的时候,他徒手挖出了建筑的大门一角,为后来的专业救援人员节省了确定方位的时间。也许薄荧就在大门内不远,也许不在,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十个指头上流出的鲜血就没有白流。   薄荧从废墟下被救出后,他立即把她送往了医院,而他自己,仅仅是在医院的洗手间里默默洗干净了手指上的血迹和砂砾,在薄荧做完检查,确认身体无恙后,那颗悬在他胸口一直焦躁不安的心才终于安静下来。   他将手放在她的肩头,五指微微悬空、手心推着她的肩头走出医院,他在厨房里从身后环住她的腰,手指轻轻内扣在自己的手臂下,不让她发现自己受伤的地方,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愿让她自责伤心,如他所愿,她的确毫无察觉。   他做的太好,太天\衣无缝,所以她才会推开他,挡在另一个男人的面前,对他怒目而视。   一切只因为“他救了我——他还受着伤”。   那一刻,时守桐知道了把心扭紧、捣碎、撕开、掰烂,最后完完全全支离破碎的感觉。   疼痛和绝望堵住了他的喉口,伶牙和俐齿忽然消失不见,他就像一个委屈又愤怒的孩童,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在无数句成熟的话语之中选了那个最幼稚、最狼狈不堪的。   “……我也受着伤啊。”   薄荧无动于衷的神色在时守桐悲切的注视下渐渐起了波澜,她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混杂着无奈和悲哀的苦笑。   “我也有错……我知道。”她轻声说。   如果她在第一次发生矛盾之后,不是选择可有可无的一天两个电话,而是直接去寻人当面解释——   如果她在第二次矛盾爆发之后,拦住绝望的时守桐耐心澄清她和程遐之间的关系——   又或者是,从一开始,她就对时守桐坦言自己的需求及喜好,她不喜欢抹茶味的奶茶,也不喜欢太过甜腻的甜食和快餐——   或许,今天又是不同的局面了。   时守桐怀疑她和程遐的关系,她又何尝真正信任过时守桐?   她对这段恋情没有真的抱过希望,也不相信时守桐会接受真实的她,所以她在事情还有挽回余地的时候,就先一步松开了手。   在确认前方伏击着危险之前,蜗牛就在触须碰到异物的第一时间完全缩回了躯壳。   “不论我多么渴求你的解释,你都不愿对我多解释一句,如果我对你说’我爱你’,你也只会回答我’我知道’,就连一个缥缈无踪的承诺,你都不愿对我许下。可是啊……我只是个凡人,会不安,会嫉妒,会冲动会愤怒的凡人啊……”   时守桐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已经无暇顾及前言和后语中的联系,一开始,他还想着薄荧的回答,但是到后来,他只是自言自语、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三个月来日夜堆在他心里的凌乱思绪。   因为他有种可悲的直觉,这是他最后一次表白心迹的机会了。   “……我不应该把安安牵扯进来给你难堪,对不起。红毯走秀之后我一直想对你说这句话却没有机会,现在……你也不需要这句话了,对吗?”   他勉强笑了笑,尽力表现洒脱,声音却事与愿违地哽咽了。   “在你最需要人支持的时候,我缺席了,对不起。”   “没能百分百地信任你,对不起。”   “自以为是地做着认为对你好的事,对不起。”   “在不知不觉中……我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没有资格再做守护你的骑士,对不起。”   时守桐永远也看不够地、痴痴地看着薄荧,看着她柔和狭长的眼眸、克制地抿成直线的嘴唇、脸颊上那抹早春樱花般仿佛风一吹就要散去的血色,他的心和五年前第一次在电视里看见薄荧时一样软成一片,同时携带着如绞如榨的剧痛。   “我拥有的一切,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献给你。和这个圈子里的其他人不一样,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里的啊……我想要的,至始至终……只有你啊。”   “我付出了我的所有来爱你,将你看在名誉、金钱,以及我的生命之上。尽管我不太成熟,时时冲动,总是给你带来麻烦,也请你相信我,我付出了我的所有来爱你。”   时守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用尽浑身力气,才抑制住了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恨我吗?”他问。   “我曾非常……非常,喜欢过你。”薄荧看着他,微笑起来。   她的微笑在风中很美,漾着波光的眼眸在没有阳光的冷酷的钢筋水泥世界中是如此夺目耀眼的存在,仿佛下一秒就要刺得他流出泪水,时守桐不敢再看,生生移开目光,对着她斜后方的天空笑道:   “不管多久,我会等你。”他说:“只要你回头,我永远都在。”   那是一个久违的灿烂笑容,薄荧仿佛看见了银发青年右脸颊上小小梨涡中盛着的阳光。   许久的沉默之后,薄荧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就挪动脚步转过了身,迈出一步后忽然又犹豫地停下。   “和你交往的时候,我从没有背叛过你。”薄荧背对着时守桐,说。   “我信。”时守桐看着她纤瘦的背影,轻声说:“你说的我都信。”   只要你说。   薄荧抬脚,头也不回地朝程遐所在的直升机走了过去。   迎着看不见的太阳,时守桐还是被她的背影灼伤,一抹水光从他的眼角快速滑落,消失不见。   在薄荧转身朝直升机这里走来后,驾驶舱里的余善齐才松了口气。她要是再不过来,余善齐都要以为薄荧会改变主意跟着时守桐走了。   在听到薄荧乘上直升机后,他立即发动了引擎,以最快的速度升起了直升机,在飞上高空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依然留在天台,动也不动地仰头看着直升机的银发青年。   这到底是下属挖上司的墙角,还是上司挖下属的墙角呢?   贵圈真乱。   感叹一句后,他拉动操纵杆,完全飞离了这片区域。   直升机机舱里,程遐丝毫没有问及薄荧刚刚和时守桐的谈话,扶着薄荧在机内坐好后,他神色平静地告诉薄荧:“肇事司机刚刚被捕了,人就在上京公安局。”   另一边,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在众多忽然之间像打了鸡血的狗仔的夹道欢迎下驶进了日华唯爱医院。   薛洋安在保姆车内,隔着一层黑色涂层玻璃昏昏沉沉地向外看去。   “……谁泄露了我的行程,回去查……查出来了开除。”他耸拉着眼皮,没精打采地说。   一车助理,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这些记者围在这里的真实原因。   “看着我干什么,你什么眼神……有话要说?”薛洋安蹙着眉头,不耐烦地看着一个神色复杂的男助理,后者连忙摇头否认,和其他助理一样,干脆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当着一群被挡在医院大门外的记者们下车走进医院,即使在看到满大堂护士吃惊的目光后,薛洋安依然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我来……”   我来挂个针还没说完,离他最近的那个年轻护士就激动地截走了他的话:“我知道,要隐蔽是吧?悄悄跟我来吧。”   薛洋安觉得这个护士很上道,虽然他心里也闪过一抹疑惑,但低烧带来的身体不适让薛洋安没有精力深想就跟着这位年轻护士走了。   “薄荧不是刚刚已经走了吗?小赵带薛洋安上楼也没人了啊。”护士站里一名年轻护士忽然回过神来。   半晌她也没等到同伴回答,转头去看时,发现同伴正在电脑上奋笔疾书。   “爆料!还是我!继娱乐圈以人缘著称的某位影帝和外号某动物的男演员、商界新晋贵公子和国民老公亲哥,以及女主人公的前男友——辣位今年开始进军欧美市场的流行歌手相继出现后,就在刚刚!国内第一男流量也来了!!厉害了我的小仙女!”   年轻护士白了脸,立马小心地往四周看了眼,弯下腰在同伴耳边紧张地说道:“你这是在泄露客人**,你想被医院开除吗?!”   “放心吧,我用的小号爆料,还套了VPN,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的。”刚进医院不久的小护士不在意地说。   她把之前发布的几条长微博汇总起来,以图片形式发在了一条微博里。   这条名为《小仙女和她的六条神龙》的图文爆料,因为逻辑清晰,细节丰富,剧情狗血刺激而在网络上引起了小范围传播,看到的人大多半信半疑,直到几分钟后某个在现场的狗仔发布了最新路透,公布了薛洋安探病薄荧的新闻后,这篇文章才在网络上以一种病毒爆发式的迅猛趋势传播开来。   等到状况外的薛洋安终于弄清了前因后果,又从助理那里看到已经转发过五十万的《小仙女和她的六条神龙》,在医院里撑着病体暴跳如雷时,薄荧和程遐已经走进了上京市公安局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傅沛令说李阳洲撬老板的墙角,那里是笔误,时守桐的老板才是程遐,因为晋江的规则,要去修改还要加同样字数或以上的句子进去,我加不进去,以后再改吧,这里就说一下。   以及这章不知道写得如何,时守桐的心思不太好揣摩,我看看评论的反响,不排除修改的可能。 ☆、第249章   按理来说, 处于侦查中的案件原本受害人是没有办法和嫌疑人直接或间接见面的, 但是在程遐的疏通下, 薄荧在问询室外顺利见到了被暂时拘留的肇事司机。   “嫌疑人叫张超, 是一名建筑工地的施工工人, 有一个身患白血病的女儿, 为了生计, 他夜里也在兼职当地一家连锁超市的送货司机。今晚原本不该他去送货, 只是因为轮班的司机王洪理忽然腹泻无法工作才临时顶班。我们已经得到事发路段的监控录像,录像显示他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将车开到了事发路段, 熄火隐于路边, 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发现走出汤锅店的薄荧后, 才忽然发动汽车加速撞向薄荧。”   主管此案的警官站在程遐身边为两人介绍目前掌握到的情报,两人都在倾听, 只是程遐看的是说话的警官,薄荧则看的是单向可视玻璃墙里的疑犯张超,对方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审讯室中唯一的一张木桌前, 洗得发白的蓝色化纤毛衣下隐隐约约勾勒出肱二头肌发达的健壮手臂, 他剃着一个极短的寸头,五官凶狠, 两条粗眉凌厉地斜在眼眶之上, 一看就让人望而生畏,另各有一名主审此案的警长和警员站在张超身旁,不断逼问他诱骗同事服用泻药的原因, 而不论如何威逼利诱,张超都梗着脖子,咬死了这是一场误会不放。   “放监控录像给他看。”江警官通过无线设备对负责审讯的周警长说道。   周警长用遥控器将审讯室内的小电视打开,调出了当时监控录下的一幕。   被监控拍下的录像和网络上正在如火如荼传播的那份视频除了角度和清晰度外,最大的区别就是完整度。   审讯室里播放的这段录像,比网上流传的那段视频里多了一段薄荧走到马路中央,忽然停下脚步,神色几变后转身朝摄像看不见的死角说了什么的画面。   “请问你当时是看见了什么吗?”江警官看向薄荧。   “听错了,我以为有人在叫我。”薄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许是最近压力太大的原因吧,我已经决定放下工作,休息一段时间了。”   江警官一脸理解,凡是没有和这个世界脱离的中国人,都知道前段时间发生在薄荧身上的风风雨雨。说压力太大,出现幻听,完全是合情合理的解释。   “江警官,”一名警员从外走来:“王洪理的身体检查报告和茶杯残留物分析报告都出来了,其在交接班之前从张超那里喝的‘凉茶’,的确是番泻叶水。”   “我们已经查到一周前有一个瑞士银行的账户往张超的银行账户里一次性转入了一百万人民币,张超用这笔钱一次性付清了因女儿张静静欠下的九十七万人民币的高利贷。我们怀疑这极有可能是幕后黑手为买凶支付的非法酬劳,但是因为瑞士银行拒绝提供开户方信息,追查起来有很大困难,我们只能通过调查和该瑞士账户发生过交易往来的其他国内银行账户来寻找线索。”   江科长点点头,通过无线设备将同样的话对审讯室里的警长说了一遍。   “只是意外?那么你账户里一夜之间多出来的一百万人民币也是意外吗?!”周警长一巴掌用力拍在木桌上,面色狠厉地给张超施加压力:“我劝你不要和我耍花样!你故意杀人已经证据确凿,尽早坦白背后买通你行凶的人才是你唯一的出路!你要是想死扛到底,错过了从宽的机会,最后后悔的只有你自己!”   “你说的我根本不知道!”张超看着警长,油盐不进地冷笑道:“警察先生,你怎么就知道这不是我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亲戚或朋友,看我生活可怜而悄悄资助的善款?”   “这笔钱来路不明,我们有权利追回冻结。”站在警长身边的一名年轻警员似真似假地威胁道。   “那你们就去找那些放高利贷的啊,我巴不得你们把他们一网打尽,要不你们也可以去找医院——有本事你们去把我女儿的血管扒开,把那些药物一点一滴全吸回来。”张超全然不落套,眉头一挑,讥讽尽现:“你们还要逼供多久?我要求的律师什么时候才来?!”   听着审讯室里的声音,窗外的程遐忽然开口:“他付清的只是以前欠下的高利贷?医院有没有收到他预先缴纳的治疗费?”   “目前医院收到的打款只够他女儿下个月的化疗费,听说再下个月张静静就要做骨髓移植手术了,到时候还需要六十万左右的相关费用——加上后续一系列的其他费用,总的治疗费可能在一百万上下。”   “可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凑不齐这一百万。”程遐看着玻璃墙里气焰嚣张的张超。   “因为有人承诺解决他女儿的医疗费用?”薄荧也轻声开口。   “从我们已经得知的情报来看,这的确是最大的可能。只是……”江警官面露犹豫,欲言又止。   “说。”程遐看向江警官。   “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以故意杀人罪起诉张超了,只是如果他不松口,要想抓出背后的人恐怕有些困难。”江警官说。   程遐和薄荧都没说话。正值此时,又一名警员快步走进了房间:   “江警官!最新消息,张静静的银行账户刚刚收到了五十万人民币的打款,还是来自同一个瑞士银行账户!”他略显激动,激动的原因却不是因为案件,在汇报案情的时候,他面颊泛红,腰板挺得笔直,轻易就能让人看出醉翁之意不在酒。   江警官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让这名警员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就算我们知道这笔钱来路不明,但因为国内外政策的不同,即使追查通常也查不出来什么。”江警官对程遐和薄荧笑了笑,暗示两人不要对这条线索抱太大希望。   薄荧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张超故意杀人的这个罪状跑不掉,但是十之八\九,背后的人是捉不到的。   张超一时半会不会松口,再看下去也没有意思了,薄荧和程遐准备打道回府,离开审讯室的隔间后,她发现一个熟面孔正站在走廊里,对方叼着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虚着眼看她。   “肖晟,你在这里做什么?手头工作做完了?”后一步走出的江警官面露疑惑。   “只是来见见一位老熟人。”肖晟将烟头摁灭在一旁的烟灰桶上,低头吐出一口烟雾后抬头看着薄荧:“是吧?薄大明星?”   “见过几次。”薄荧轻声说,回应程遐询问的目光。   “三次。”肖晟盯着薄荧:“除了这次以外,一次是因为路茂案,一次是因为孟上秋案,如果我早生个二十几年,说不定还能因为屈瑶梅案再认识薄明星一次呢。”   “瞧你说的,孟上秋那件事哪里算得上是案件呢——”江警官尴尬地打圆场:“我看你是闲得发慌吧?还不赶快回去你的岗位!”   “江警官!难道你都不觉得奇怪吗?!屈瑶梅是落水溺死,路茂是落水溺死,就连孟上秋,他如果死了的话死因也会是溺死!你摸着良心告诉我,你一丝疑点都没有发觉吗?!”   “还是发觉了,但是畏于强权,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觉?”肖晟冷笑,对江警官不客气地质问道。   “肖晟!你胡说八道什么!”江警官变了脸色。   “薄荧,你敢用那只被屈瑶梅溺死的猫来发誓,这些人的死和你无关吗?”肖晟忽然转头看向薄荧。   薄荧顿了一秒,刚刚开口,身旁的程遐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你认为薄荧有至少两项谋杀嫌疑,对吧?”   “……”肖晟谨慎地沉默下来,戒备地看着程遐。   片刻后,程遐抬了抬嘴角,神色中露着淡淡的嘲讽:“既然怕被起诉诽谤,那么肖警官为什么不管好自己的嘴?”   “‘扬浩然正气,写公平正义’——我能理解肖警员想要伸张正义的决心,但这不是你急功近利的理由。”程遐神色平淡地望了一眼肖晟背后的高墙上的标语,又将目光移回脸色难看的肖晟脸上:“绝对的正义和绝对的邪恶就像悬崖的边界,彼此只有一线之隔。”   “你已经越界了。”程遐说。   肖晟脸色阴沉,他握紧了垂在腿边的双手,又是羞恼又是愤怒。   “就算天下所有人都被你蒙骗——”肖晟扭头看向一旁默默无言的薄荧:“我不会。”   “你的眼睛——”肖晟一字一顿地说:“就是杀人犯的眼睛。”   薄荧走出上京市公安局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肖晟这辈子或许都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更或许,下个月她就能听到肖晟玩忽职守而遭到调离或开除处分的消息。   有热血不是坏事,但是徒有热血,结局大多就只有洒满石阶一条路可走。   在隐于黑夜的黑色欧陆GT前,程遐沉稳地为薄荧拉开车门,待她坐好后,程遐随后也坐上了车。   程遐将车驶出了公安局的大门,薄荧坐在副驾驶上望着窗外,车上和两人来时在直升机舱内一样安静。   “你什么都不问我吗?”薄荧忽然开口。   “你累了。”程遐目视前方,精雕细琢的侧脸上不辨喜怒:“回去再说吧。”   回到扁舟台后,两人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言地往同个方向走去。在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时,薄荧正欲停下脚步,一只带着舒适体温的手轻轻拉住她。   她转过头,看见程遐沉着的目光:“观察期这几天就在我家休息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薄荧顿了两秒:“好。”   她反手,握住程遐的手。扬起唇角。   程遐的家依然是那副冷静简练的模样,以灰白黑为主色调,间或点缀着一抹金色,虽然低调却不失内涵,尽管这间房子里也有小小违和,但是和薄荧那间称得上异常的雪白世界比起来,这里已经充满人气,就连温度,似乎都要高上几度。   薄荧带着自己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在程遐家里的浴室中休整完毕,她擦干脸上的水迹后,抬头望着雾气洇洇的镜面。在脸色苍白的女人身后,还有一张面露讥讽的面孔。   “给我消失。”薄荧从紧咬的牙关里用力挤出几个字。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阴冷狠厉。   “我只是想要实现你一个愿望。”X从身后走来,站在薄荧身后,露着一脸讥讽,伸手轻抚过她紧绷的下颌:“我给了你许下三个愿望的权利,你可以现在就使用一次——只要你许下愿望,我就如你所愿消失。”   X的声音低沉魅惑,蛊惑着意志不坚定的人走向地狱。   “如我所愿消失?”薄荧望着镜中的黑发女人冷笑,由愤怒痛苦和绝望混杂的火光从她眼中轰然蹿出,瞬间点亮了这张苍白殊丽的容颜。   “当我许下愿望,消失的究竟是你——还是我?”   X平静如常地微微一笑:“我给你的是三个愿望……”   X话没说完,镜中薄荧的神色就已经轻微扭曲了,她猝然转身,一双美丽的丹凤眼里又深又黑,那抹一闪即逝的水光引人在不知不觉中追寻、沉沦。   “可是我已经用了两个——”薄荧盯着X,惨然一笑:“对吗?”   X脸上的微笑一滞,在片刻后,一层一层地褪去了。   望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X,薄荧胸腔里那根悬挂住心脏的单薄的弦终于断掉了,被勒得血肉模糊的心脏径直往下落去,摔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   她一直拒绝正视、拒绝去证实的事实,终于揭开了最后一层薄纱,赤\裸\裸地摆在了她面前。   “如果我许下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身体康复,那么第二个愿望又是什么?”薄荧的胸口沉重地起伏着,嘴唇也在颤抖:“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是神吗?是恶魔吗?”薄荧哑声问。   “我必须称赞你的直觉。”在半晌的寂静后,X开口说道:“你是我数百年里遇到的唯一一个,在许下三个愿望前就察觉了陷阱的智慧生物。”   “即使我操纵了你的记忆,你的直觉依然让你保持警惕,拒绝向我许愿。”X迎着薄荧强烈的目光,不为所动地笑了笑,她挑起薄荧的下巴,冷酷诡谲的流光在她眼中一闪而过:“我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对你们这样的低等生物来说,我即可以是神,也可以是恶魔。”   薄荧用力拍开X没有温度的手,颤声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喜欢美丽的生物——正巧,你又向我求救。”X说:“而我,不过是回应了你的请求而已。”   薄荧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地抓着盥洗台冰冷的大理石台面,她有一种强烈地想要抓住什么的**,但是传到手心的只有毫无容赦的坚硬和冰冷。   “第二个愿望……我许了什么?”   X静静看着强装镇定,却无法藏住神色中全部惧色的薄荧,眼中露出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再一次对她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真的想要知道答案吗?”   这一次,薄荧给出了回答。   程遐找来钥匙从外打开反锁的浴室门后,满腹喧嚣的担忧和焦急在看到薄荧的一瞬间,就像被扔进了寂静的真空,悄然无息地安静了。   “你在干什么?”程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蜷缩着身体,抱膝坐在马桶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绸缎一般的乌黑长发从她肩头垂下,覆在薄荧单薄纤瘦的背部,她将头埋在膝头,藏住了所有表情。   程遐一一步步朝她走去,绕到她的正面,慢慢蹲下。   “薄荧。”他清晰、沉着地念出她的名字,仅仅包含两个音节的句子,却像包含着世上最强大的力量。   他的声音消散后,又过了片刻,面前的人才缓缓抬起了头。   薄荧怔怔地看着他,她的脸上是干爽的,那双总是会在不期而至间刺痛他心脏的眼睛却如同银湖泄波,泛着莹莹的、宝石一般冷冽的水光。   程遐伸出手,轻轻覆在薄荧一拳一掌、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上,坚定有力地握了握。他直视着她涣散惶然、茫茫然的眼睛,轻声说:“不要害怕。”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等薄荧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接着再说:“因为我在这里。”   “即使警方最后找不到证据指控僰安秋买\凶\杀\人,我也会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程遐看着她的眼睛,沉声说:“我向你保证。”   从得知消息匆匆赶回上京,到从公安局回到扁舟台,程遐心中的怀疑就没有指向第二个人。   薄荧为人隐忍谦逊,需要退让时总是先退一步,即使因为事业冲突而和谁结仇,也绝不是生死之仇。因为薄荧的存在而感受到强烈的威胁、不惜杀人害命的人——   只有僰安秋。   即使他那样警告了,僰安秋还是按捺不住,对薄荧出了手。   “僰安秋?”薄荧呆呆地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就像是开启现实之门的开关,她的目光渐渐聚焦在程遐脸上,聚焦到这个成熟冷酷的男人脸上。   因为众多阴差阳错,她才有幸成为他眼中特殊的人,他生命中的温柔不多,却尽数被她拥有。薄荧一直以为这是上天对她的弥补,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我的亲生父亲……竟然真的想杀了我。”薄荧垂下眼,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滴眼泪砸在程遐的手背,灼得他的心口开始作痛。   “你还有我。”程遐抬起薄荧低垂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不会离开你。”   薄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许久后,在他的注视下微微扬起了唇角。   在程遐眼里,含泪微笑的薄荧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呼啸的狂风带走,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拥住薄荧,可是眼前的人脆弱得像是连一个拥抱的力度都承受不住,他只能握着她的手,希望借此给她力量。   “为什么?”薄荧带着笑,从婆娑的泪眼中望着他。   回答她的仅有短短一句,毫不犹豫、坚定沉着,带有程遐特有的镇定人心的魔力的声音。   “因为我爱上了你。”程遐说。   “我可以相信你吗?”薄荧轻声问。   “我下定决心的事从来不会改变。”程遐看着她:“包括爱你这件事。”   薄荧伸出手,环住程遐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流入程遐的衣领,灼伤他的五脏六腑。   在隔绝了光源后,漫天的小小光斑铺满了薄荧眼前的黑色苍穹,那些曾经非她本意被遗忘、被埋葬的记忆重新涌现出来,她看到了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八岁的自己。   “我的第一个愿望是快些病好。”   消瘦病弱的女孩望着病床边一个巨大的阴影,缓慢吃力地张合着嘴唇,无声地说道。温热的气息呼在氧气面罩上,聚起一片亮了又黯、反反复复的雾气,就像她眼中挣扎着不愿熄灭的生\命\之\光,时而明亮,时而黯淡。   “我的第二个愿望是——”   她无谓地喘着气,发出风箱一般急促沙哑的喘息声却依旧于事无补,她的眼前越来越黑,她的恐惧越来越甚,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她不想死去,因为没有人会缅怀她。   她的死亡对这个世界而言只是湖面的一丝涟漪,数秒之后,就会彻底失去存在过的痕迹。她的身体会被火化,其中一部分会被放入廉价的公墓一角,和数百上千没有家属的骨灰盒挤在一起,等到过上一段时间,就会和垃圾倾倒在一起,成为大地的肥料、空中的飞尘,消散得干干净净。   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从怀念她的最后一个人死亡之时开始。而她的死亡,从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努力地睁大视线模糊的双眼,试图看清眼前越来越近的阴影。   泪水从她眼角源源不停流出,她的声带在血肉中颤抖,为她发出无声的祈愿:   “我的第二个愿望是,我喜欢的人都能喜欢我。” ☆、第250章   素雅整洁的次卧中, 程遐坐在床边, 骨节分明的右手隔着一层薄被, 连续不断地轻轻拍在薄荧的手臂上。薄荧侧躺在床上, 从被子下伸出的手和程遐的另一只手轻轻交握。   她用缥缈轻柔的声音说着没有头绪的话, 就像是为了弥补从前的缄默一样, 她一反常态, 喋喋不休地说, 程遐则沉默包容地听,上一秒她还在自嘲地说起自己第一次下厨做出的黑暗料理, 下一秒, 她就用怅然的语气说起了幼时照顾她的一位老人:   “……每天放学后, 我都会到奶奶的店里去做一个小时的作业,既是陪奶奶说话, 也是奶奶陪我说话。奶奶的店就是一张从老式居民楼底楼延伸出来的一张长桌,那张桌子上每天都摆着很多零食,有两毛钱一颗的彩色巧克力球,有一毛钱一包的小冰, 还有学生之中很有人气的各种辣条虾条……每次我去做作业, 奶奶总会拿吃的免费给我,这次是饼干, 下次就可能是糖果, 即使我偷偷将钱压在桌上,下一次从奶奶那里回来,我留下的钱就会和多出来的五块、十块一起出现在我的书包里……”   “那时候我一个月只有十块不到的零用钱, 我要买书和学习用具,还要防着被曲瑶梅把钱抢走,每个月真正能剩下的钱几乎没有……我总是盼着,快一些长大,快一些长大……”薄荧迷离的目光看着虚空一角,醉人的眼波不再流动,那抹湿润的水光也定在漆黑清透的瞳孔之中,迎着清冷的月光发亮:“我想要上一所好大学,找一个好工作,挣很多钱,给奶奶买一栋大房子,带她到世界各地去看山看水……”   “现在我从国内最好的大学毕业了,我成为了娱乐圈里最炙手可热的明星之一,一次剪彩仪式的出场费,就比一个普通人一辈子挣的钱还要多……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她低声喃喃:“在我带奶奶享福之前,奶奶就不在了……我不想要漂亮的衣服,不想要璀璨的宝石,不想要昂贵的跑车,那些钱对我而言只是银行账单上的一串数字……”   “我买了一间大房子……可是那也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我没有家,我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阴云遮去了她眼中的月光,像是大雨将至。   “你知道奶奶的店为什么叫幸福杂货店吗?因为她觉得心诚则灵,只要虔诚地祈祷幸福,幸福就会来临;她相信好人会有好报,恶人会有恶报——她总是告诉我,只要我善良正直、豁达阳光,人们最终会看到我的好,会真心实意接受我——”   “所以既不善良也不正直、既不豁达也不阳光的我,为了被人们接纳而戴上了沉重的面具……”   “我亲手杀死了自己,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愿意容纳我?”   “……我只是想要一个小小的容身之地,一个可以临时避雨的屋檐就好啊。”她颤声说:“我只是不想被孤立,不想被扔爆竹、不想被看作病毒,不想在跨年夜里藏在又冷又黑的小树林里,听遥远的烟花和欢声笑语在胸膛炸开,我只是……想要有人和我说说话,想要被人肯定,想要有人爱我啊……”   程遐紧了紧手里没有几分肉的纤瘦手背,似安慰,似诺言,他哑着声音说道:“从今以后,你有我呢……再长的路,我们也一起走。”   即使是在此刻,他的面容也依然没有太过明显的情感外露,乍一看仿佛还是那个冷酷理智、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程遐,只是细看下来,那冷,却不再是冰块的冷,而是玉石的冷,玉石的光泽虽冷,却带着温度,那温度源于他眼中的疼惜,让他的冷酷里多了一份褶褶生辉的温柔。   他原本,就是一个温柔的人。没有人比薄荧更了解这个事实。   “……我想看看你后背的伤。”她凝视着程遐,眼底藏着一丝怕被拒绝的怯意,小心翼翼地说:“可以吗?”   程遐望着她情怯的眼睛,片刻后,脱下外衣,将裸\露的后背呈在她的眼前。   在程遐宽阔的后背上,一片几乎占据整个后背的伤疤触目惊心地扼住了薄荧的喉咙,稀薄的空气让她的整个身体都隐隐作痛起来。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跪在程遐身后,颤抖的指尖慢慢抚过程遐背后那片凹凸不平的浅粉色伤疤。   “很难看吧?”程遐轻声问。   “不。”她说。   感觉到她冰凉的唇虔诚地吻上他的后背,程遐的身体不由一颤。   薄荧说:“它们很美,很美。”   薄荧一直强忍的眼泪,在程遐背对她的时候,终于难以抑制地从眼眶中夺眶而出。   感觉到贴在背上的温热泪水,程遐握紧了空落落的双手。   一开始他注意到薄荧的确是因为她的模样和钟娴宁时时重合,但是在他为她心酸,为她哀痛,为她心痛如绞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起过钟娴宁。他渴望将她拥入怀中,渴望为她打造一片没有伤害的天地,渴望将整个天空的星星都捧到她的面前,只为她破涕为笑。   “我对傅沛令说的话,都是真的。”程遐背对着她,看着乳白色的墙壁说:“不论你的喜乐是否和我有关,我都会护你一生喜乐。”   “我的运气很坏……凡是想要抓住的,最后必定会从手中溜走。”薄荧忍着声音里的颤栗,慢慢抱紧了程遐:“我不在乎你为什么爱我,只要你的爱永不结束——”   薄荧的心被某只看不见的大手攥成一团,鲜红的汁液从指缝中滴滴答答地落下,心脏寸寸皲裂般的疼痛感越来越强,越来越无法忽视。   “对我来说……那就已经足够了……”   薄荧的手指无能为力地从程遐腰上脱落,她捂着胸口慢慢蜷缩起来,缺氧的肺叶在痛苦的抽搐,她无谓地急促喘息着,像一只快要报废的老旧风箱。   程遐前所未有的惊慌声音从她耳中远去,薄荧发黑的视野中,映着X漆黑无光的冷酷眼眸:   “你以为,你有选择的机会吗?”她冷冷说。   在人们纷纷陷入沉睡的深夜两点,上京市一家拥有尖端医疗科技的美资医院秘密接收了一名特殊的病人。   薄荧苏醒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程遐疲惫但坚毅的侧脸,薄荧还没有动弹,他就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一样,马上将目光转了过来。   “你醒了?”他眼中的平静迅速盖过上一秒的疲惫和沉重,若无其事地看着她。   薄荧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她的手一直被程遐紧紧握在手中。   她回过神来,对程遐虚弱地笑了笑:“……我怎么了?”   “哮喘发作,已经没事了。”程遐说。   “还有呢?”薄荧问。   “还有什么?”程遐面不改色地看着她。   “珠蛋白生成障碍性贫血复发了吗?”薄荧轻声说。   程遐握紧了她的手,以沉着坚定的口吻说道:“没有,你别多想。”   薄荧沉默地审视他的表情,意外地发现他没有说谎。   她的神色里多出一丝不解:“只是哮喘?”   “只是哮喘。”程遐毫不犹豫地说。   几声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一名拿着病情记录表的金发女医生走了进来,而程遐的电话也适时震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拍拍薄荧的手背:“我马上回来。”   薄荧正好也想避开他问问主治医生自己的病情,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程遐走出高级病房后,走到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前接通了舅舅程文辉的电话。   “刚刚睡着了没接到,你半夜打我电话是出什么事了?要我马上来找你吗?”对方的声音有些焦急。   “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舅舅。”程遐看着窗外茫茫的夜色:“因为我有件急事想要拜托舅妈帮忙。”   “你说!”程文辉毫不犹豫地说。   “请舅妈帮我拿到薄荧昨天的通话记录。”程遐说。   “谁?薄荧?”程文辉顿了顿:“你舅妈在工信部工作,有不少三大运营商的朋友,想查这个倒是不难。”电话那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从床上坐起的声音。   “你查这个做什么?”程文辉问。   “我有我的用处,越快越好。”程遐说。   话筒那端的程文辉低声向一旁复述了一遍程遐的要求,一个女声说了什么,然后程文辉的声音重新靠近话筒:“你舅妈说明天一早就把名单给你。”   “好,还请舅舅替我向舅妈说声谢谢。”   挂断电话后,程遐又马上拨通了余善齐的电话。   “喂,程总?”余善齐倒是没睡,声音还很精神,只是听起来和他平时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细微的不同,更紧绷、更上扬,似乎有些紧张。   程遐到了嘴边的话忽然换成了问句:“……你在忙吗?”   “我在复查明天要用的会议材料呢,不忙,您说吧。”余善齐说道,声音又恢复如常了。   程遐没有找出什么疑点,顿了顿,回到正题:“天亮以后我会发给你一份通话记录的名单,在拨出或接通的记录里,有一人的身份是记者,或者是狗仔、新媒体写手,是他在网上匿名爆料了车祸视频,我需要你派人去盯着这个人,一旦发现有公安系统的人和他接触——特别是一名叫肖晟的警察,不管什么时候,立即通知我。”   “好的,我明白了。”尽管对程遐莫名其妙的要求摸不着头脑,余善齐还是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放下电话后,余善齐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没有温度的冷淡眼眸。   “是程遐的电话。”余善齐对秦昭远说。   秦昭远面无波澜,倒是一旁坐在单人沙发上喝茶的总裁助理王韬垂下眼,对着茶杯上漂浮的茶叶提了提嘴角。   凌晨一点的逸博集团总部大楼里,除了值班的安保人员外,整栋寂静的大楼里只有他们三人,宽阔气派的巨幅玻璃幕墙外是首都市中心辉煌的夜景,高耸入云的总部大楼凌驾于目之所及的所有建筑之上,秦昭远的办公桌就在玻璃幕墙的中央,他背对着整个世界,却反而像站到了世界之前一样。   “程总让我调查一份通话记录,找出其中一个身份是媒体从业者的人,盯紧他,防止公安系统,特别是一名叫肖晟的警察和他接触。”余善齐自觉地竹筒倒豆子,把程遐吩咐他的事简洁复述了一遍。   他还在思量程遐这么做的原因时,秦昭远开口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及的问题:   “他还和那个女明星在一起?”   余善齐摸不清秦昭远如何看待薄荧,忐忑地答道:“……好像是的。”   “你天天跟在他身边,只知道‘好像是的’?”秦昭远冷冷说。   “程总和薄荧正式开始交往了。”余善齐背后一凉,只得改口。   秦昭远将目光从余善齐脸上移开,若有所思地望着空无一物的一点。   “这么说来,程遐认为拍下视频的狗仔和薄荧有不为人知的关系。”王韬放下茶杯,“如果他猜得没错,那么这次事件就算不是薄荧一手引导,她多多少少也有所预料,所以才会提前安排了狗仔蹲守在侧,再第一时间爆上网络。”   “我从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女人。”王韬苦笑地摇了摇头,“她是真的只差一点就成为车下亡魂了。”   王韬的话音落下后,许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余善齐是惊的,秦昭远则是一脸似听非听的神游表情,好像并不在意他们的谈话内容。   “如果她想拉着逸博集团一起对付僰家,那她就不能留在程遐身边了。”半晌后,秦昭远说话了,余善齐这才知道他一直在听。   “恐怕有些困难啊。”王韬说:“和秦焱招惹的那些小模特小明星不同,到薄荧这个层次,已经不是单纯用钱就能够打发走的了。”   秦昭远的双手放上黑中发红的实木办公桌,交叉合成塔状的双手恰好挡住了那两片极薄的嘴唇,只听得见不带褒贬的冷漠声音从手指背后传出:   “真正难缠的是她一无所有。”秦昭远说:“一无所有,所以一往无前、无所畏惧。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化作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这样的人往往是最可怕的。”王韬笑了笑:“她没有弱点。”   “只有死人才不会有弱点。”秦昭远的神情漫不经心:“派人和那个叫肖晟的警察接触一下,如果她身上真的有命案,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留在程遐身边了。”   王韬点头答应了。   秦昭远端起一直没有揭开的茶杯,嘴唇在杯沿轻轻沾了沾。   王韬了然地站了起来:“秦董,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去处理工作了。”   秦昭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地颔了颔首。余善齐连忙跟着起身,同样说了客套话要告退,秦昭远这次只是看了他一眼,连那小小的弧度也没有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余善齐鬼使神差地,忽然转过身对秦昭远问道:   “秦董,我能问一个问题么?”等了两秒,见秦昭远没有驳回他的请求后,余善齐接着说道:“您反对程总和薄荧在一起,是因为不想得罪僰家吗?”   秦昭远看着他却没有开口说话,几秒后,余善齐先一步受不住那目光中无言的威压落荒而逃。   关上房门走出一段距离后,王韬悠然笑着开口了:“小余啊,刚刚那句话你问的不应该。”   “如果是僰老爷子退隐之前,秦董可能还要退避三舍,但如今僰老爷子已经中风多年,和活死人无异,僰家又后继无人,如今全靠一个外姓人在死撑,与其说我们不想得罪僰家,不如说僰家不想得罪我们。”王韬的眼中闪过一抹与有荣焉的傲色。   “那秦董是为什么……”余善齐看着王韬。   “你们啊……有的时候总是把复杂的事想简单,有的时候,你们又会把简单的事想得太复杂。”王韬半遮半掩地说了一句就牢牢合上了嘴唇,余善齐看他神色知道打听不出什么,识趣地闭口不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急,可能会有错别字什么的,如果有,我明天再来更改 ☆、第251章   当程遐开门走进来的时候, 薄荧已经和主治医师交流完毕, 她甚至看了医生手中的全英文病历, 确认上面仅仅是哮喘的诊疗记录。   当不安的心安定下来后, 刚刚忽略的关节薄荧也想到了, 不论X想从哪方面入手, 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逼迫自己许下最后一个愿望, 珠蛋白生成障碍性贫血是绝症,即使骨髓移植也有很大的几率失败, 如果X用她的病来威胁她, 横竖是死, X显然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所以X不会用她的死亡来威胁她,恰恰相反, 只有想法设法维持她的生命,X才有阴谋得逞的可能。   如果薄荧自身的安危不能用于威胁,那么X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用能够威胁她的人来做人质。   薄荧的心脏一紧,目光忽然聚焦在了坐在一旁看护她的程遐脸上。   “……有哪儿不舒服吗?”程遐注意到她的目光, 上身随即倾了过来, 关切地看着薄荧。   尽管知道程遐脸上掩不住的疲惫大概是由于连夜奔波的结果,薄荧还是忍不住往坏的方向想, 不知不觉中, 她紧紧回握住了程遐的手。   “反正都在医院了,你也做个身体检查吧?”薄荧压住心里的不安,努力如常地笑道。   程遐愣了愣:“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担心你的身体……”薄荧斟酌地说:“你平时太忙了, 也没有好好休息……”   程遐凝聚起来的目光又重新柔和下来,他握着薄荧的手,轻声说:“我这个月刚体检过,医生说我的确有些毛病。”   “是什么?”薄荧马上紧张起来。   “作息不规律,应该多休息。”程遐似笑非笑地说。   薄荧凝目看他,试图寻找程遐说谎的蛛丝马迹,片刻后,从他脸上找不到可疑之处的薄荧终于把心放了下来:“……那就好。”她看着程遐,真诚地向他请求:“答应我,如果身体一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马上就来医院诊治,不要瞒着我,好吗?”   程遐眼里似有千言万语闪过,最后化为一个一闪即逝的微笑:“好。”   十几分钟后,从外地临时赶回上京的梁平终于来了,梁平一来,薄荧就开始赶人,她心疼程遐一身的疲惫,程遐却不放心留下她独自离开,在好几分钟的推拉赛后,薄荧搬出了程遐无法反驳的理由:   “如果你不好好休息,明天谁来照顾我?”   程遐哑口无言,顿了顿后,重新开口:“我知道了,今晚我回去休息。”   没等薄荧松一口气,他又接着说道:“我会叫人在这里加一张床,明天开始我会留在这里办公和休息。”不等薄荧开口说话,程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材颀长瘦削的男人倾下上身,动作轻柔地将她的头发抚到耳后。   “明天见。”他柔声说,眉眼温柔。   “……嗯。”薄荧迎着他带笑的目光,声音像是太阳底下晒过的棉花,又柔又软。   程遐走后,梁平在薄荧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薄荧和她的六条神龙?”梁平冷笑:“你可够能耐啊,现在网上都为你吵翻天了,你还多了个玛丽薄的称号。”   “随他们去吧。”程遐走后,薄荧的脸上又恢复了不以为意的漠然。   “其中傅沛令和程遐不是圈内人还好,林淮和李阳州的粉丝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有时守桐和薛洋安的粉丝吵翻了天,特别是薛洋安的粉丝——我估摸着现在就有许多危险礼物正从全国各地寄往了公司地址。”梁平说着,顿了顿,语气一转,带上了微妙的一丝欣赏:“你找的那个蚊香男倒是有一点真本事,到目前为止,你的微博和个站还没有沦陷全靠他在幕后指挥荧粉反击。虽然只是一个拉锯的状态,但是能和薛洋安的邪教粉战斗到平局的,我们还是圈子里头一份。”   薄荧看了他一眼:“小心爱上他哦。”   “我爱上你也不可能爱上他!”梁平露出极其反感的神情,脱口而出。   两秒无声的对视后,薄荧向门口看了一眼。   梁平后悔莫及,却还要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看什么?”   “我怕有人偷听。”薄荧说:“不然明天新闻上我就凑齐七条神龙了……为什么会是神龙?”   “一个是逸博集团的合法继承人之一,一个是傅氏集团的实际掌门人,一个是冉冉升起的亚洲新天王,一个是叹为观止的国内首席流量,再加上一个获奖无数的实力派影帝和一个正在进军好莱坞的潜力无限的电影演员——对别人来说,不管攀上哪一条都是神龙。”梁平说。   “我倒觉得……”薄荧不置可否地一笑:“指望攀附神龙,不如成为神龙。”   “说正事。”梁平神色一正:“Valentino邀请你在明年的十月春夏时装周上压轴走秀。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如果你答应下来,你会是中国乃至世界范围内第一个为高奢品牌在四大时装周上客串的非专业模特。”   “你可以想象,这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吧?”梁平定定地看着薄荧:“这对你未来的事业发展,特别是打开国外的市场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我说过我想要休息一年。”薄荧说。   “你不明白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梁平皱眉。   “明年我不会再完成任何工作了,在观众对我抱以同情的时候,她们心里想看的都是憔悴的薄荧,而不是意气风发的薄荧。”薄荧不为所动。   “我承认你说的有一部分道理,但是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看,你应该听从我的建议!粉丝都是可控的,因为曝光过度而产生的粉丝流失在这之后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弥补回来,但是为高奢压轴走秀的机会却仅此一次!”   “娱乐圈的利益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可有可无了。”薄荧对闻言露出怒色的梁平笑了笑:“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曾经的我竭力满足粉丝的幻想,以苛刻自己的代价来回报她们的支持,我以为她们的爱和她们承诺的一样,是‘永远不变’的……可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薄荧轻声说:“就像你说的一样,粉丝的爱和恨都是可以通过手段来操控的,在这样的爱上消耗心血,是曾经的我太过愚蠢。”   “还有什么比工作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梁平一脸狐疑。   薄荧沉默片刻,忽然抬眼看向梁平,神色讥讽地笑了起来:   “你听过一句话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知道后一句是什么吗?”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梁平说。   “你觉得这个时候,是指的什么意思?”薄荧问。   梁平毫不犹豫地说:“缜密的计划、合适的时间、恰当的地点,三点缺一不可。”   “错了。”薄荧说。   “哪里错了?”梁平皱起眉。   薄荧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头望向了窗外在夜色中摇摇欲坠的枯黄树叶。   曾经的她不是纯粹的善人,也不是纯粹的恶人,她没有阵营,蜷缩在灰色的阴影里,做一个自私的善人,软弱的恶人,一个中途半端被双方唾弃的人。   现在她已经厌倦了等待希望,厌倦了等待恶报,厌倦了一次又一次地自欺欺人。   早在她成为灰色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和白色截然不同了。不是白色的灰色,和不是白色的黑色,两者之间没有本质区别,终究是殊途同归。   “完美无缺的时机只是懦弱者的借口——”   薄荧顿了顿,从她宝石一般冷冽透亮的乌黑瞳孔里闪过一抹令人心惊的寒芒。   “当你对着敌人挥出武器的那一刻,就是报应来临的时候。”   穿着蓝色格纹睡衣、整个头顶如同鸡窝的的邬贵河一路死踩油门,以100千米每小时的速度杀到了李阳洲和林淮吃烧烤的路边摊,一话不说就抓起李阳洲摆在油腻腻的小方桌上的黑色头套,抡圆了膀子试图甩出一个世界纪录。   “你干啥!”喝得面色通红的李阳洲一开始还双目涣散,呆愣愣地看着他,直到看见邬贵河要扔他的头套了,李阳洲才像突然通电一样噌地一声站起来,死死抓住头套的另一边:“邬大哥!你干啥!”   “别叫俺大哥,俺不是你大哥,你才是俺大哥!”邬贵河怒声说:“算俺求求你,你好歹注意注意自己的形象,给你姆妈和俺少丢点脸,俺不介意你参与六龙夺荧,但是你至少让大家觉得你是一个正常龙行啵?”   “你瞧瞧!这是什么玩意儿?!”邬贵河用力抖着有三个洞的黑色头套,最后三个字语气他说得又重,尾音挑得又高,露骨的嫌弃几乎要化作实质从他皱成一团的脸上满溢出来,他大声说道:“俺看到新闻的时候,那个心哇,是拔凉拔凉的,你怎么好意思跟薄荧和林淮走在一起呢?你哪里来的自信心戴着这——个——”他再次剧烈抖动手中的头套,“——和他们同框?!”   已经半醉的李阳洲扁着嘴,一脸委屈地抓着另外半截头套不放:“你、你不懂欣赏,这帽子好看,又方便,戴着它,俺才不会被认出来……”   “今后你戴着它才会被认出来!”邬贵河痛心疾首地说:“你知道你现在在网上的关联词是啥吗?俺一输入李阳洲三个字,搜索框的自动关联就会出来‘李阳洲抢银行’六个字——”   “你是不把俺气死不开心啊!”邬贵河猛地松开手中头套,无事因惯性踉跄着大步后退的李阳洲,悲痛欲绝地猛捶自己的胸口。   林淮伸手扶了失去重心的李阳洲一把,笑着说:“过几天热度就会消的,邬哥不用太在意了。”   “小林啊,邬哥真的好羡慕你的经纪人,他一定特别省心,哪像李阳洲这狗崽子,翻过年就二十六的人了,还这么让人操心!”邬贵河一屁股坐到林淮对面,开始大倒苦水起来:“一看见那家羊肉汤馆的名字,俺就知道一定是这狗崽子的主意!他一个人悄悄去就算了,还带上你和薄荧那小妮子——那能不被偷拍吗?!再说了——”邬贵河矛头一转,抬手就是一巴掌:“依你的性格,你肯定没问别人吃不吃得惯羊肉!”   “谁说他们吃不惯了?林哥以前还和我约过羊肉串,至于薄荧,那家羊肉汤锅一开始还是她推荐我的呢!”李阳洲终于找到可以反驳的地方,猛地拔高声音,神色极其委屈的为自己辩解道。   “胡说八道吧你!还薄荧推荐你的呢!”邬贵河一脸不信:“就你最喜欢吃这些东西!”   “你才胡说八道!就是因为知道我喜欢吃羊肉,薄荧才推荐我的那家店!我们还约好要是好吃就一起来吃呢!”李阳洲竹筒倒豆子一般,飞快地说道,他还想说点什么来证明他的诚信可信,就被一旁的林淮给捂住了嘴。   “你小声点,否则明天又要上新闻了。”林淮苦笑着说。   而李阳洲解释的对象邬贵河根本没听他说了什么,在李阳洲想法辩解的时候,他已经自说自话地连喝了两大满杯的啤酒。   “狗崽子大了,俺是管不了了……”邬贵河摇着头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林淮劝解的话还未从喉咙里说出,邬贵河就十分自然地拿起旁边一瓶已经开了的啤酒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林淮从北东人豪爽的饮酒风格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后,顿了顿,刚要试着再次开口,邬贵河就一拍桌子,中气十足地朝棚子外烤烧烤的老板喊道:“老板!这里再来五件啤酒!”   “小林,你刚刚想说啥?”邬贵河转过头,和蔼可亲地看着林淮。   “……没什么。”林淮吞下了没出口的安慰。   林淮觉得,他应该安慰安慰他自己。   “死者的DNA和提供的检测样本一致,确认死者即为八年前失踪的北树镇天使福利院志愿者陈厚。”   李魏昂看着手中的检测报告,彻骨的寒冷从外到内一点一滴地侵蚀进他的血液。   北树镇所属的东青省法医学鉴定中心的值班法医见他一动不动,好奇地看着他:“市公安找了那么久的人,没想到最后居然被你们上京公安找到了。你们怎么做到的?”   “这个死因……”李魏昂扬了扬手里的检测报告,哑声问:“你们确定吗?”   “尸体有将近一半的骨头都被不同程度的腐蚀了,用眼睛也能确定。”法医好笑地说:“死者死于局部注射高浓度百草枯,在休克或死亡后,凶手再将死者沉入水中毁尸灭迹。考虑到要让一个成年男人接受剧毒\药剂的注射难度,在案发当时死者应该不具备反抗能力——”法医顿了顿,忽然又笑道:“当然了,从注射部位来看,也不排除死者自己注射药剂再投水的可能性,破案——你们比我专业,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法医又说了什么,似乎是他闲暇时爱看的刑侦推理剧,但是李魏昂已经无暇去关注了。   他让法医立即通知东青省公安局前来接手案件,又复印了一份检测报告,在对方蠢蠢欲动开口想要打听更多案件细节之前,李魏昂就快步离开了鉴定中心。   东青省公安局在半个小时后就给李魏昂打来了电话,这时候李魏昂已经坐在了回上京市的长途客车上。   “……尸体是在距福利院不到一千米的一个坍塌水井里发现的,发现尸体后我马上通知了当地警方,具体的情况你可以询问当时出警的警员……不是我越俎代庖,在确定这名死者和我调查的案件无关之前,我都是在做我的本职工作。”   寥寥几语回答了敏感的东青省公安方面的质疑后,李魏昂不待对方回复就挂断了电话,他的心里一团乱麻,实在没有心力去安抚他人的玻璃心。   车窗上映出他神色低沉阴郁的模样,李魏昂紧闭着唇,耳中回响起肖晟曾对他发出的质问:   “你会选择成为一名警察,难道不是因为想要让罪有应得者接受惩罚的正义感吗?”   让他成为一名警察的初衷,真的是因为正义感吗?   李魏昂看着玻璃车窗上正在用目光拷问他的青年,目光越来越深。   作者有话要说:  看懂了啵~~? ☆、第 252 章   时守桐的粉丝对守荧恋的破碎大多还是抱着惋惜的态度,因为时守桐的粉丝里除了占大多数的作品粉以外, 还有一部分由CP粉转换过来的大量个人粉, 但除此之外, 时守桐的极端女友粉也不在少数, 她们在“守荧恋有望复合”、“新锐天王不忘旧情,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新闻刺激下,一窝蜂地跑到薄荧的后援会和个人微博下同薛洋安的粉丝组成临时反薄联盟,对薄荧展开大肆的攻击,其中就包括了薄荧在和时守桐分手前和程遐共同出现在地震受灾现场,以及挽着程遐的手一同走红毯的照片, 污蔑薄荧是一个水性杨花、贪慕虚荣的女人, 薄荧和时守桐的分手,也是因为她的不忠导致。   时守桐这些极端的粉丝在打了鸡血一般四处传播薄荧的“不忠论”时,完全没有想过时守桐会不会感谢地收下这一顶横空飞来的绿帽, 在二十分钟后,她们心心念念的正主做出了回应, 那个已经断更许久的微博前所未有地发布了一条超过十个字的文字微博:   “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伸张正义,因为我没有冤屈要伸, 我希望某些自谥我粉丝的人能够好自为之,不要将幻想和现实混淆,我是歌手,不是偶像, 没有义务来满足你们自以为是的妄想。”   时守桐的微博一发, 在天亮后引发轩然大波, 虽然许多人觉得他说得对,但也有不在少数的人认为他对支持他的粉丝太过冷血、感到心有戚戚。而那些热衷抹黑薄荧的女友粉们,大部分抹着眼泪以遇到渣男但我还是好爱他的心情删去了曾经的攻击性留言和转发,还有一小部分,因此恼羞成怒脱粉,成为活跃的黑粉之一。   更多的路人则是在思考,时守桐话里的“没有冤屈可伸”是个什么意思。   在各式各样的猜测飞扬了两天后,薄荧和时守桐的流言才渐渐沉淀下来,娱乐圈里永远不缺新鲜的八卦,各大社交媒体上的八卦热点今天还是美国总统将四国总统合影剪切为三国总统合影发上推特,明天就成了董行瑶在片场和投资商之一、逸博影业的总经理秦焱拉拉扯扯,掌掴同剧女二号。   在人们都快淡忘那个因杀人嫌疑而被刑拘的货车司机时,在知乎一个名为“怎么看薄荧的车祸视频?是意外还是谋杀?”问题下的匿名回答悄悄走红于网络,匿名者声称“看你们讨论得挺热烈,内部人员来插个嘴,张超是蓄意谋杀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没有任何疑问,但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错,现在上京市公安局正闹得人仰马翻,因为张超就在半小时前突然全盘翻供!他否认了自己之前的所有证词,并指控一个背景大到连你们叫大大的那个人都不敢轻易发难的人为雇他杀人的雇主!我有种预感,大戏即将开始。”   半小时不到,这条回答就从知乎上神秘地消失了,网络上相关的讨论也遭到了大规模的删帖删号,虽然源头不在,讨论也遭到了打压,但网络背后某个势力暴力删帖、黑号的行为反而刺激了人们的逆反心理,侧面加强了匿名楼主的发言可信度,使私下里讨论和传播截图的人数反而爆发式地增加了。   在网上议论纷纷的时候,已经人满为患的僰家又迎来了一位重量级的客人。   和神情低沉的郭恪不同,僰安秋虽然面露疲色,但眼底却藏着一抹喜色,一个平常在家养尊处优如同老佛爷,连伸长手臂从餐桌上拿胡椒瓶都要郭恪代劳的人,今天偏偏积极地主持大局,不仅对客人们殷勤地嘘寒问暖,甚至在门铃声再次响起的第一时间,就赶在郭恪起身之前快步走了过去。   隔着一堵玄关的墙壁,郭恪就听见了僰安秋难掩欣喜的声音:“郑老,您怎么大驾光临了?快请进!快请进!”   郭恪走进玄关,看见的就是满脸笑容的僰安秋热情邀请一老人一女人再加一青年进屋的画面,老人是曾经的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主席郑长龄,曾在当年的抗日战争中领导过多个重要战役,女人则是老人的将门虎女,如今的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主任郑晴,剩下那名精瘦结实的青年,则是跟着郑老姓郑,目前正在上京军区历练的独孙郑风,从前总是穿着宽大的嘻哈服饰,吊儿郎当地到处惹祸、沉迷网络游戏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身姿笔挺、正气凛然的青年。   郭恪看着奴颜媚骨的僰安秋,嘴角讽刺地提了提,他做不出僰安秋那样露骨的讨好,他也不屑做,在政坛摸爬滚打、被僰鲲泽耳提面命这么多年的他,早就知道在这个特殊的行业里,比起放低身段的讨好,更多人看重的是百折不屈的傲骨,因为这在很多时候意味着忠诚,而僰安秋从商久了,把商人那套奸猾学了个十成,已经忘记一个政客最基本的素养,注定会被这个圈子里的人排斥。   僰家已经没落了,他无比清楚这一点,他应该为僰安秋再无余力来制衡他而开心,但是想起楼上卧病在床、如同亲生父亲一般抚养教育他长大的老师,郭恪又替他感到一阵浓浓的悲哀。   被女儿和孙子搀扶着的郑长龄看见郭恪后,立马无视了笑容满面的僰安秋,对郭恪大声说道:“你老师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   被无视了的僰安秋脸色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一瞬,也仅仅是一瞬,随后,他的脸上就挂起了皮笑肉不笑的假笑。   “郑老,我父亲还在楼上接受医生检查呢,我带您到客厅去,最多十分钟,我父亲就结束检查了,他要是知道您来看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僰安秋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点燃了郑长龄的怒火:   “高兴?再高兴能高兴到哪儿去!”他对僰安秋怒目而视,气势汹汹,就差没把手指头给戳到僰安秋鼻子上:“别人不知道你父亲怎么中风的,难道我还不知道吗?!要是没有你,我大哥能落到今天这田地吗?!”   “郑老——”僰安秋现在连假笑都挂不住了:“客厅里还有别人呢——这些事,我们私底下再来说吧。”   虽说郭恪看不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僰安秋,但他和僰家如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就算心里很乐意见到这样的场面,他也不能真的放任郑长龄将从前的那些旧事大张旗鼓地闹腾出来。   “郑老,您亲自来找老师,是有什么急事吗?”郭恪问道。   “还不是怕你老师压不住这个报应儿子,我拄着拐杖也要来给他压阵!”郑长龄怒声说。   “郑老!您这次真的冤枉我了,这次真不是我的错!您问问郭恪——”僰安秋猛地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郭恪:“你说说,我最近是不是很安分?!”   “郑老,最近一年安秋的确很刻苦努力,常常把工作带回家加班,您也看到了,”郭恪笑道:“亚投最近的成绩很是喜人,其中安秋的数个决策功不可没。”   因为僰安秋的关系,郑长龄的确有关注亚投的经营状况,他想起最近的确时常听到关于僰安秋的赞誉,脸上表情稍霁:“真不是你做的?!”他怒声质问僰安秋,只是语气已经没有先前那么严厉了。   “真不是!我对天发誓不是!郑老,您就信我一次吧,我拿我僰安秋的性命发誓,我绝对没有指示或者暗示任何人,对薄荧动手——您想想,我干嘛要杀一个小明星啊,我闲得慌么? ”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闲得慌。”郑长龄刚刚放晴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那个小明星不是一直有传言说她的父母是近亲吗,那该不会就是——”   僰安秋的脸上露出慌乱,郭恪再怎么大度,此时也脸色转阴,郑长龄的女儿比郑长龄更懂人情世故,此时拉了拉父亲的袖子,笑着提醒道:“爸,我们还要在玄关这里站多久?说不定僰老都结束检查了——”   郑长龄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言论的不妥,不大好意思去看郭恪的表情,顺着女儿递出的梯子就势下了:“行,我们进去吧。”他走了一步,又神情严肃地看向僰安秋。   僰安秋脸上松了一口气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掩去就被郑长龄尽收眼底,老人浑浊的眼睛在那一刻发出肃杀凌厉的目光,仿佛一把鲜血浸染过的刀子,杀气腾腾地贴在僰安秋的身上。   “这件事如果不是你做的,我看在你父亲的面上自然不会对你放任不管,但如果这件事和你脱不了关系——”郑长龄神情狠厉:“我也会代你父亲管教你。”   几人走进客厅的时候,家庭医生正好从二楼僰鲲泽的房间里走出,宣告诊治结束。包括郑长龄在内的数个政界大佬被僰安秋和郭恪领上二楼,郑晴和郑风还没有参与这次会面的资格,自觉地留在了楼下。   等所有人都走进了僰鲲泽的房间后,郑风才敢悄悄问身旁的母亲:“爷爷刚刚和僰安秋说的是什么事啊?我怎么云里雾里的,你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吗?”   “大家族里的龌蹉事。”郑晴笑了笑,以一句十分笼统敷衍的话回答了郑风的问题。   郑风还想说什么,玄关处忽然传来关门的声音,女人的谈话声和高跟鞋落地的声音一同响起。郑风和郑晴自动停止了谈话,一个望向玄关尽头,一个则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   几分钟后,郭恪的妻子僰庭春同僰安秋的妻子田雪,以及郭恪和僰庭春的女儿僰昭,三人前前后后地走了进来。   “庭春、田雪、小昭,不好意思来打扰你们了。”郑晴站了起来,主动笑着打招呼。郑风稍微落后一秒站起,对三个女人礼貌地微笑。   “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用得着说打扰么?快坐呀——”僰庭春一脸惊喜地迎了上来,让两人重新坐下,在她身后留着短发,其貌不扬的田雪正任劳任怨地把手中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拿给阿姨,不忘小声地叮嘱阿姨如何分门别类,僰昭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穿过田雪,径直走到母亲身边坐了下来。   “这是小风吧?小伙子都长这么大了?真精神、真帅!”僰庭春笑眯眯地看着郑风,满面真诚地赞叹道。   “哪有……”郑风有些不好意思:“阿姨您才是,这么多年一点变化都没有。”   郑风鲜少夸人,当他说人好话的时候,只意味着事实就是如此。岁月对僰庭春格外温柔,已经四十四岁的她只有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才会露出少许微小的、为她额外增添一抹风韵的细纹,她的双眼清澈,脸颊饱满,在成熟女人特有的魅惑之外,眼神里还保有少女的天真。   郑风也不知道是那位他只从教科书里见过的开国上将运气太好还是基因太优秀,僰鲲泽的一儿一女都是出类拔萃——仅限于外貌,内里的芯子,一个是蛇蝎心肠,一个是绣花枕头,没有一个继承到僰鲲泽的雄才大略和渊渟岳立,要不是出身寒门,等同于入赘僰家的郭恪在其中支撑,僰家根本维持不了如今的风光。   “郑哥哥,听说你现在每天被逼着拉练,我怎么见你反而胖了呢?”僰昭神色天真地打量着郑风。   “嘿,你可看好了——这叫壮,不叫胖!”郑风一听,立马耀武扬威地抬起手臂,拱出结实的肱二头肌给僰昭看。   僰昭因为家庭环境的关系,已经对或健壮或精瘦的军官和士兵见多不怪,即使郑风拱出的肱二头肌看点不少,僰昭更感兴趣地依旧是郑风的私人感情:“郑哥哥,你和林姐姐准备什么时候举行订婚宴啊?”   “婚什么婚,男人要先立业再成家,订婚也不行!一看你就不懂!”提到结婚,已经有了成熟大人模样的郑风忽然又变回了曾经的那个脱线少年,立即炸毛道。   “咦,不是先成家再立业吗?”僰昭愣了愣。   “你记错了!”郑风斩钉截铁地说道,话音未落就被一旁的郑晴给拍了下脑袋:“你别逗小昭妹妹了。”郑晴笑着看向僰昭:“按我父亲的想法,自然是越快越好,他等不及了。”   “他等不及就让他结去,关我什么——”   郑风话没说完,被郑晴露出严厉之色的视线一瞥,识相地吞下了后面的话。   “晴姐,你也是为我哥哥的事而来吗?”僰庭春抓住机会,问出了在喉口徘徊多时的问题。   “我是陪我父亲来的,别的我也不太清楚。”郑晴不置可否地笑道。   “一会你一定要帮我劝劝你父亲呀,我哥哥真的没有对薄……”   “小风,你叫妹妹陪你去院子里走走吧,你不是一直想看看这里的院子是怎么修建的吗?”郑晴打断僰庭春的话,忽然说道。   郑风刚想说他什么时候对僰家的院子感兴趣了,后来反应过来,从善如流地起身对依然一脸茫然的僰昭招了招手:“走,哥哥带你到外面玩去。”   “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僰昭虽然不太乐意,身体却还是顺从地和郑风走了。   僰昭离开后,郑晴略微责备地看了僰庭春一眼:“不管怎么说,你在孩子面前说话还是注意一些吧。”   “对不起,晴姐,我太急了。”僰庭春尴尬地笑了笑,接着,她小心地看了眼身后,确认田雪不在客厅后,才压低了声音,转头对郑晴说道:“这么多年了,安秋要动手早就动手了,用得着等到现在吗?再怎么样,她也是我们的孩子呀,你一定要相信我哥哥,他真的没有对薄荧下手。”   看着说着“再怎么样她也是我们的孩子”,却不愿称呼孩子本名,而宁愿沿用那个伪名的僰庭春,郑晴面不改色,心中却涌起同为人母的身份下,对僰庭春的不屑和不齿。   “你放心吧,只要安秋没有做错事,以我们两家的交情,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袖手不管的。”郑晴说。   “那就好。”僰庭春放下心来,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许多:“我就知道晴姐对我好,我没有姐姐,晴姐对我来说就像亲姐姐一样,要不是我哥哥一门心思想要和秦家结亲,我是更想要小风来做我女婿的,两个孩子年纪也相近——”僰庭春抱怨的时候嘴唇微撅,眼波在美丽的丹凤眼中流转,这个神情在其他四十四岁的女人身上就是矫情做作,但在僰庭春身上——就连郑晴也不得不承认,她娇俏得没有丝毫违和。   “有些事情,还是要孩子自己愿意才好。”郑晴隐晦地说道。   僰庭春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我当然不会让小昭去嫁她不喜欢的人,只要不是太离谱的,我都支持她去追逐喜欢的人,毕竟是我疼爱的孩子呀,僰家不缺钱又不缺权,不需要她牺牲终生的幸福去交换权势,我哥哥那么说,其实也不是认真的。”   恐怕世上也只有僰庭春会看不出僰安秋和秦家联姻的坚定决心了,但是事关别人家的内事——特别是僰家这极品兄妹的家务事,郑晴不愿搀和,笑了笑后,她没有说话。   “晴姐,你说会不会是有人知道了我们和薄荧的关系……”僰庭春紧张地小声说道:“想要利用这件事来对付我哥哥?”   如果真的有人知道这件家族秘辛,僰庭春的猜测倒也不是不可能,想把靠家族承荫的僰安秋赶走,自己上位的人多了去了,这件丑事不论到了谁的手里,都没有隐忍不发的道理。只是郑晴在僰庭春面前没必要把自己的猜测全盘托出,没有依据不说,反而会给自己带来一堆麻烦事。   “你在这里乱想也没有用,你哥哥和其他人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别担心。”郑晴安慰道。   “我爸爸退休以前,谁敢这么欺负我们两兄妹?”僰庭春委屈地抱怨。   你爸爸提前退休,那也完全是你们两兄妹自己作的。郑晴完全失了和僰庭春说话的胃口,连敷衍都不是那么愿意了,端起茶杯也不说话。   郑晴不想搭话,僰庭春也陷入了对僰家往日辉煌的怀念,在楼下陷入寂静的同时,楼上也是一片寂静。   在僰鲲泽卧室外的来客等候室里,五六个来自不同领域的政界高官一言不发地或沉思或看手机,他们都是僰鲲泽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是僰系如今的中坚力量——又或者说,是未来郭系的中坚力量,僰老爷子对僰安秋已经彻底失望,将大半政治财产都交到了上门女婿郭恪的手中,郭恪的确也没有辜负僰鲲泽的期望,自从政以来,一个脚步一个脚步脚踏实地地走到如今的位置,政绩突出,风评良好,虽然出身寒门,但是有僰鲲泽这个名震四海的中\共四大元老之一的表态,某种程度上比出身军政家庭更为有用。   这也是僰安秋和郭恪根本矛盾的由来,僰鲲泽的政治财产是有限的,一个多了另一个自然就会变少,僰安秋因此愤愤不平,但碍于两人被外界已经被打成一派,小的麻烦僰安秋给郭恪制造了不少,但是一旦涉及到僰家的根本利益,僰安秋还是头脑清醒,知道两人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郑长龄已经独自进去卧室很久了,厚重的木门隔绝了一切声音,即使僰安秋特意站在门边,也依旧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在上京公安局留的线人一直发消息来,张超翻供的动机终于明了,明天就是医院规定的张静静手术费用的最迟预交时间,那个身份未知的瑞典银行账户本应在三天前就将款项汇入张静静的银行账户,但是直到今天,张静静的账户也一直没有动静,张超在如坐针毡的等了三天后,终于在今天耗完了所有耐心,虽说张超没有如网络上的流言一般直接指控了背后买\凶\杀\人的犯人,但他忽然承认自己是“接了买卖”,又点名道姓地要见僰安秋,任何一个有联想能力的人,都会将张超背后神秘的幕后黑手和他联系起来。   问题是,他僰安秋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张超啊!从今天早上接到消息起,僰安秋就是懵逼加愤怒的状态。他十分地肯定是有某个政治上的对手知道了僰家的丑闻,以此来要挟对付他,他把那些明面上对他讨好不已,实际上私下里小动作不少的下属和同僚们挨个排查了一遍,发现每个人都有鬼鬼祟祟令人怀疑的地方,疑神疑鬼想得多了,他现在看谁都是一脸坏水,对郭恪,那就真的觉得他只差在脸上写明“我是犯人”四个字了。   “是不是你搞的鬼?”僰安秋忍不住,走到了郭恪身边,没好气地低声质问。   郭恪冷眼看他一眼,嘴唇微微动了动,将轻弱的声音送出:“你觉得可能吗?”   僰安秋认真盯着他,觉得郭恪再怎么想把他扳下台,也不至于自揭伤疤,上赶着让大家知道僰家的丑闻,毕竟,那会让人觉得他的头顶生有青青草,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愿意的。   “你没那胆量。”想通关节后,僰安秋嗤了一声,不屑地说。   “论胆量我怎么及你,僰家只你一个人有胆量就够了。”郭恪不咸不淡地说,“晚上我会去公安局一趟,看看那个张超怎么说,你在家里等我消息。”   “我的事凭什么你去?!”僰安秋立即反驳:“郭书记日理万机,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既然知道这是政敌给你设下的圈套,你还要往里钻?”郭恪冷笑。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等着看吧——”僰安秋扭了扭嘴角,拧出一个阴冷的微笑:“等我知道张超背后的人是谁,我会让他知道后悔的滋味。” ☆、第 253 章   等眼眶泛红的郑长龄从僰鲲泽的卧室里走出后,僰安秋毫无意外地被郑长龄狗血淋头一顿臭骂, 好在郑长龄看在僰家的面子上, 给僰安秋留了一点脸面, 将臭骂留在了人后。在僰安秋被骂得脸都发黑后, 郑长龄终于放过僰安秋,同意在此事上伸出援手,这次前来僰家和僰鲲泽通气的另外六位政界高官虽然没有做出具体承诺,但他们的行动本身就是一种承诺,这些人的帮助能在事情彻底闹大前为僰安秋争取一段宝贵的时间,只要僰安秋能在爆发前把火星熄灭, 一切就可以重回正轨, 滔天的权势能让犯下的所有罪恶都被消除。   送走了郑长龄和其他六位政界同僚后,僰安秋立即赶往了上京市看守所。   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张超。在他见到张超以前, 他把握十足地以为这名叫做张超的三十二岁男人只是一名典型的受教育程度低下、愚昧无知的,为他享受的美好社会增砖添瓦的底层劳动人民。这样的人, 有什么机会和他产生交集呢?张超不可能和他有怨,也不可能没有他人帮助就得知僰家的家族丑闻, 唯一的可能,就是背后有人指使。   然而实际见面以后,僰安秋却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结论。   张超的眼睛,是一双充满刻骨憎恨的眼睛, 一双因他流过泪、流过血的眼睛。   在这样一双情感强烈的眼睛面前, 僰安秋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认识我吗?”   会见室里只有僰安秋和张超两人, 原本应该站在张超背后记录这次谈话的警员自觉留在了外面,投靠了僰安秋的上京市公安局副局长朱光信虽然不方便一同前来,但是也派了心腹警督前来“巡查”看守所,确保僰安秋和张超的谈话能够安全秘密地进行。   僰安秋隔着一张厚厚的玻璃墙,看着因冲动和理智天人交战而面容僵硬的张超,在心中心惊胆战地回想了一遍自己做过的那些坏事。   他的确有些贪财好色,但这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小毛病么?!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他可一件都没干过!   “我不认识你,但我知道你——一个权势熏天,可以颠倒黑白,一个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永远也无法对抗的人——”张超刚毅粗犷的面容上扬起一抹邪气的冷笑,尖锐地讽刺道。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有什么为难之处,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你。”僰安秋端坐着身体,挂着道貌岸然的微笑。   “不——你帮不了我。”张超目不转睛地盯着僰安秋,身体慢慢靠近了玻璃墙,直到他的额头和鼻尖抵上冰冷的玻璃,他才对着皱眉后退上身的僰安秋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你帮不了我,世上任何人都帮不了我,我唯一能够选择的路,就是我现在走的路。”   “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僰安秋放缓了声音,仿佛一个充满耐心、正直和善的人:“还有说,有人指使你这么做?”   “无冤无仇?”张超森冷地笑了:“你错了,僰安秋,我和你之间可是有着血海深仇。”   “法院给罪犯判刑的时候,也会念判刑原因,难道你什么都不说,就要让我糊里糊涂地背上这么大一项罪名吗?”僰安秋心里越发疑惑没底,但脸上依旧是一片真诚。   “好,你想死得明白,我就让你死得明白。”张超冷冷地笑了笑:“你不认识我,那你认识我的妹妹,张蔓吗?”   “谁?”僰安秋狐疑地皱起眉,拼命从记忆里寻找着这个名字,片刻后,他确认自己不认识一个叫张蔓的女人,坚定地摇了摇头说:“我确信自己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女人,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你不认识?”一直以来都还算保持了冷静的张超在听到这个回答后,忽然暴起,在僰安秋惊耳骇目之时,紧握成拳的双手狠狠砸上厚厚的特制防暴玻璃,面目扭曲地死盯着僰安秋:“你不认识,还诱\奸了我妹妹?!你不认识,还让我妹妹吊死在房间里?!你不认识,就毁掉了我妹妹的一生?!”张超每说一句,就狠狠砸上一拳,很快,玻璃墙上就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目眦欲裂、双眼通红地瞪着玻璃墙后面露惊恐的僰安秋:“我妹妹……她死的时候才十七岁啊!她因为你断送了一生,你却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张超!”僰安秋怒不可遏,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怒火:“造谣是要量刑的,我希望你能够谨言慎语!我压根就不认识什么张蔓,更不可能做你说的那些事!”   “既然你说你不认识,那么你告诉我,去年的九月十四日晚上你在哪里?!”张超怒吼。   僰安秋皱着眉,尽力回想起来。   “你不记得了,我来提醒你!”不等僰安秋想起,张超就冷笑着说道:“去年的九月十四日,你代表亚投银行到户海财政局访问,晚上的时候,你被一群和你一样衣冠楚楚的渣滓邀请到会所,用公款大肆挥霍——”   张超每说一句,僰安秋的脸色就阴沉一分,这意味着他跟随着张超的话语,已经找到了那一天的记忆。   “你喝醉了,对一个年轻的女服务生动手动脚,在她反复拒绝后,说——”张超眼中悲愤交加,声音越来越激动、颤抖,他极度憎恨的目光几乎要化为刀子刺入僰安秋的脸上,张超一字一顿地重复那句如同噩梦一般萦绕在他脑海中,谴责他的无能和失败的话:“‘既然都在这里当婊\子了,现在又装什么清高,你不是缺钱么?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在这里让我……’”   张超的声音哽咽了,他无法说出那句对他妹妹来说何等残酷的话,而僰安秋的脸色彻底白了,他已经模模糊糊地想起了那一晚,犹记得,他好像是戏弄了一个会所的女服务生,好像是花五万买了一次**,他还记得,从户海回来后,他好像还和当时一起聚众“欢乐”的自己人抱怨,虽然意外买到一个雏,但是那女人表现太木了,不值他的五万来着……   “我妹妹品学兼优,每次考试成绩都在年级前三……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骗我说是在学校图书馆勤工俭学,其实却是去了鱼龙混杂的高级会所当服务员,服务你们这种衣冠禽兽……她的确缺钱,因为她想减轻我的负担,她想帮我的忙,想要给侄女挣医疗费……她原本可以成为我们家唯一的大学生,圆我父母的遗愿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她原本会遇见一个懂她爱她的人,她原本应该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张超的双拳猛地捶在玻璃墙上,几缕鲜红的血液顺着玻璃墙触目惊心地流下,他恨之入骨地看着脸色发白的僰安秋,额头青筋暴起、狂怒地吼道:“是你毁了她的一生!是你杀死了她!”   “我没有!”僰安秋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地吼道:“我连她死了都不知道!”   张超脸上的暴怒慢慢变为颓然,他失魂落魄地坐回了椅子,双眼无神地喃喃自语:“去年十二月一日,她走了……一根绳子,走得干干净净,殡仪馆和火葬场都提前约好了,即使是最后,她也不想给我添麻烦…… ”   一听已经死无对证了,僰安秋马上找回了失去的冷静,他再次挂上了那张皮笑肉不笑的笑脸,说道:“你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你妹妹的一面之词。去年我确实去过户海考察访问,好像也去过一个会所,但那就是正规的商务会所,是谈正事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发生你说的那种耸人听闻的事呢?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也请你不要因此就将怒火撒在无辜的人身上。”   “好,就算我是在说谎,”张超冷笑:“那我妹妹的肚子呢?也能说谎?我忘了告诉你最重要的一点——”张超一字一顿地说:“我妹妹,是怀着孩子死去的。”   僰安秋神情一怔,额头和后背开始频频冒出冷汗。   “以我们老家的习俗,人是必须土葬的。可是我妹妹大约觉得自己脏,想要消失得彻底,所以预先联系了火葬场。虽然我遵循了妹妹的遗愿将她火化,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张超说:“我妹妹留下的日记本里,清楚地记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包括你在离开户海之前,如何故伎重演骗了我妹妹两次,包括她偷听到你的电话,又惊又俱地得知你和亲妹妹的龌蹉,包括发现自己怀孕,如何恐惧不安地在每个夜晚辗转反侧,感受腹中并不存在的胎动——”   “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和妹妹相依为命着长大,你害死了我的妹妹,却依然逍遥法外,我的女儿善良无邪,却只能躺在病床上无奈等死,你说,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好人总是薄命,而祸害却能逍遥到老?既然老天不肯给我一个公道,那我就只能自己来讨一个公道——我活不下去,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张超咬牙切齿地说:“从下定决心的那一天起,我就在从各个渠道搜集和你有关的消息,僰安秋,我比你想象得更了解你,你的老婆、你的孩子,都不能成为威胁你的砝码,在你的世界里,没有谁能比你自身的安危和手里紧握的权利更重要……”   “所以你加入了某个人的阴谋,为的就是让我身败名裂。”僰安秋皱着眉,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事情的来由。   “是啊,又能拿钱,又能报仇雪恨,我为什么要拒绝这么好的事?”张超恨恨地说。   “不见得吧?”得到和自己的猜测相差无几的答案后,僰安秋重新放松下来,他阴阳怪气地笑道:“如果这事真的照你的想象发展了,为什么你不在这之前没有直接和公安说背后指使的人是我,而是要大费周章地放出话,要先见我一面呢?”   “因为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在法庭之上公然翻供,指控你是杀人的幕后黑手。”   张超的话一说完,僰安秋就感到后背一凉,他完全可以想象,这件事一旦发生,引发的后果将会是多么严重。   “可是——现在,我同我合作的那个人在价钱上出了一点小小的分歧。”张超冷冷一笑:“我认为我在狱中的那几年完全值得上一个更好的价钱,可是对方似乎不太同意我的观点。”   “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张超说:“只要你出得起我想要的价钱,我就把日记本卖给你,并且告诉你在背后害你的人是谁。”   “你要多少?”僰安秋眯起眼,警惕地看着他。   “一个亿。”张超说。   “你他妈疯了!”僰安秋大怒,破口大骂道。   “明晚的都市头条究竟是杀人嫌犯张超认罪,还是央企高管被控买\凶\杀\人——这取决于你。”张超双手环抱于胸前,嘴角扬着讥讽的冷笑。   “记住,明晚七点前,一秒都不能迟;一亿人民币——一分都也能少。”他冷笑着对脸色惨白、僵坐在椅子上的僰安秋说。   同一时刻,众人离开后的宽敞主卧里只剩下仰躺在病床上的僰鲲泽和坐在床边黑色铁艺椅上的郭恪两人,郭恪一手握着僰鲲泽的右手,一手仔细地用湿巾擦去他口边不受控制流出的口水。   谁能想到眼前老态龙钟、病弱得连一个人最基础的尊严都不能维持的老人,就是那个文经武纬、足智多谋,只差一点就成为了第一任总理,在众多教科书及各种军政类书籍里青史留名的四大开国元老之一?   僰鲲泽对郭恪来说,亦师亦父,是他毕生崇敬和追逐的对象,他无幸看见这位伟人的辉煌,只能目睹他狼狈地走向末路。   在郭恪擦完他嘴边的口水准备收手时,老人忽然握紧了他的手,不自然地张开、无法自主合拢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   “老师,您想说什么?”郭恪低下头靠近了僰鲲泽,尽力去听老人喉咙里模糊不清的字节。   “那……孩……子……”一直口不能言的僰鲲泽,这次竟然破天荒地从口中发出了断断续续的沙哑声音:“那……个……孩……子……找到……了……吗……”   郭恪一愣,随即轻柔地拍了拍老人的手,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不仅布满褐色的老人斑,皱纹还像沙皮狗的皮肤一样,重重叠叠地盖在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背上。   “还没呢。”他轻声说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因为时间久远,北树镇福利院的管理方法又太过落后,曾经的档案大多都缺损了,现在只知道领\养\孩\子的是一对美国夫妇,两夫妻都是大学教授,把孩子带回了美国。福利院之后电话回访过几次,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开朗阳光,像是已经融入了美国的新生活。”郭恪一边轻声说着,一边为僰鲲泽捏紧了被角:“有的时候……平凡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老人忽然爆发出超出寻常的力量,如同铁箍一样紧紧握着郭恪的手,郭恪面不改色,平静地抬起头来,看着无力动弹的僰鲲泽僵硬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浑浊不清的瞳孔中激荡着情绪的波浪。   “……恪……儿……”僰鲲泽艰难地将声音从不受控制的声带里挤出,在那一瞬间,郭恪忽然感觉到了不寻常的什么,脸色突变。   “恪儿……”老人含糊不清地说道:“僰家的一切……你都拿去……请你……请你照顾……”僰鲲泽的声音中途断了片刻,再接续时,已经改变了话语:“……庭春不懂事,但她的心……是好的……她现在心里只有你……如果你能原谅她的过去……你们两人……就好好在一起吧。如果不能……也请你看在我的面上……保庭春一世衣食无忧……”   “至于安秋……他冲动、易怒、心胸狭隘,不是一个适合身居高位的人……如果他今后犯下大错……你不必相帮,只要想办法留他一条性命……我们的恩情……也就算两清了……”   “老师!”郭恪悲怮地低喊一声,无法言喻的痛苦充斥着他的身体,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这么措手不及。   “老师,您等等,我马上叫庭春和安秋过来。”郭恪强压悲痛着想要起身,奈何僰鲲泽死死握着他的手,让他一步也不能离开。   “我这一辈子……有幸娶到你师母,有幸光复中国……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唯独这两个儿女放心不下……你师母临走之前……握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教导看顾他们,使他们成为正直善良的人……我愧对了你师母……连她的遗愿,都没有做到……”   “夜里……我常常梦到从前……”僰鲲泽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流利,但是对郭恪听来,反而更加令人肝胆寸断。   “我梦到我少年得意……娶了镇里最漂亮的姑娘为妻……梦到我意气风发、驰骋沙场,还梦到了虎城战役那一次,我指挥着三万守军,硬生生逼退了敌方十五万大军……还有廖和平原那一战,我们一共杀退了敌人三十万大军……”   僰鲲泽的声音颤抖起来,郭恪看见他浑浊的眼睛里涌动着泪光。   “你说——是不是因为手上沾了太多人命,所以后来才会遭受报应、累及子孙?”   “怎么会呢?老师您救了全中国的老百姓,这分明是大功德一件,您忘了,当年有多少人给您立长生碑呢?”郭恪握紧僰鲲泽的手,含泪说道:“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僰鲲泽却像是已经听不见郭恪的声音了,郭恪每看他一眼,他的脸好像都比上一秒更加苍白僵硬。   “找到那个孩子——是我们僰家对不起她——”老人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死死盯着虚空,眼球外凸,无意识中用尽全力的手指牢牢地握着郭恪的手,虚浮的血色因激动的情绪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找到她!”老人眼中闪着泪花,发出了人生最后的高喊。   亲眼目睹英雄末路的悲痛泪水模糊了郭恪的眼睛,他未能看见僰鲲泽的神情在余音未散时便猛地一僵,随后就像一个泄气的气球那样,松弛的眼皮缓缓落了下来,遮住了他已经失去光芒的瞳孔。   两行心碎的眼泪,从老人合拢的眼皮下慢慢流了下来,顺着太阳穴,流入满头的银发中消失不见。   郭恪握紧僰鲲泽已经不会给出回应的右手,将额头贴在老人冰凉的手背上,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这一年的十一月二十日,一共发生了两件轰动全国的大事。   一是中国最后一名活着的开国四大元老在家中因病去世,享年九十一岁;二是因杀人嫌疑被捕的司机张超,在傍晚时分开始的最新审讯中对他的谋杀指控供认不讳,但杀人动机,却是让人啼笑皆非的“夜里黑,看错了人”。   “薄荧姐姐……”   一个虚弱的声音在安静的重症监护室里响起,薄荧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看向一旁躺在病床上,戴着一顶彩色毛线帽的小女孩,她雀跃但又带有一丝怯怯的目光看着薄荧,小心翼翼地问道:“有什么很好的事发生了吗?”   薄荧按下手机锁屏的按键,张超的照片也随之在手机屏幕上消失。   “为什么这么问?”她笑了起来。   “因为……”小女孩害羞地伸出手,指着她的嘴角:“你在笑……看起来很开心……”   薄荧笑着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那顶遮盖住光头,维持住小女孩最后一点爱美之心的毛线帽,柔声说道:“是这样哦,有一件对姐姐来说很好的事发生了。”   小女孩闻言,非常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的脸色虽然苍白,但她的眼眸却亮如星辰,混杂着憧憬和向往,闪闪发亮地看着薄荧。   “你又为什么这么开心?”薄荧笑道。   “因为薄荧姐姐遇到好事了啊……”小女孩顿了顿,又羞怯又兴奋地看着薄荧:“而且薄荧姐姐不讨厌我,还愿意摸我的头,我好像在做梦一样——”   “你没有伤害姐姐,姐姐怎么会讨厌你呢?”薄荧说。   “可是薄荧姐姐不喜欢小孩子,我也是小孩子,而且……”小女孩闪亮的眼眸慢慢黯淡下来:“而且……我没有长成大人的机会了……”   “我的确不喜欢小孩子,”薄荧笑着说:“可是我喜欢你呀。”   薄荧的话语魔法一般瞬间点亮了小女孩眼中的星辰,她的手轻轻拍在那顶代替了小女孩头发的毛线帽上,给予她安定的力量。   “看见你,我就像是看见了我自己。”薄荧轻声说:“所以我喜欢你。”   她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虽然一遍遍对自己和他人说着厌恶自己,但其实,她最爱的还是自己,所以她才会将心中所有的爱都留给了自己和一切近似自己的存在。所以才会拒绝相信任何人,拒绝爱上任何人。对她而言,爱一个人,就是将伤害自己的权利交到某个人的手中,对她而言,爱是一种和死亡同等可怕的东西。   她的灵魂永远停在了孩童时期,那个因得不到爱而流泪的小孩至今仍在她的心中泪流不止。不论她骗来多少不属于她的喜爱,心中的小孩依然感到空虚和悲痛,她锱铢必较地守着心中容纳爱的那个池塘,拼命掠夺周遭人的爱用以注入自己枯竭的、没有水源的池塘。   迈过毁灭性挫折的人会变得无比强大,自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能够打倒他的东西,而那些剩下的,在残酷强大的打击下没能挺住,折了腰弯了膝的人则被名为过去的泥潭吞噬,失去勇气、失去信念,永远停在了被打倒的那一刻。   “和我不同,你还有长大的机会。你还可以去相信一个人,去真正爱一个人。”薄荧说:“你的人生还拥有无限可能。”   “可是……我知道,我家里没有钱……”小女孩的眼中渐渐闪起水花:“我爸爸为了我的病,借了好多高利贷,那些来要债的人好可怕……他们会打人,还威胁要杀死爸爸妈妈……我不怕死,但是我好怕爸爸妈妈死掉……”   “不会的。”薄荧柔声说,握住了小女孩小小的手:“你爸爸已经筹到了钱,很多很多钱,不仅能治好你的病,还能让你和妈妈去国外环游世界——你给我发的邮件里,不是说最大的梦想就是环游世界么?”   “那我爸爸呢?”小女孩忍住眼泪:“他已经四天没来看我了,妈妈不肯告诉我爸爸的消息……薄荧姐姐,我爸爸究竟去哪儿啦?”   “你爸爸还有事情要做,但是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找你。”薄荧笑着说:“你相信无论你在什么地方,你爸爸都能找到你吗?”   “我相信!”小女孩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   薄荧笑了,她轻声说:“你爸爸很爱你……所以总有一天,你们还会相聚。”   小女孩不疑有他,开心地笑了。   薄荧站了起来,从提包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看起来有些年份的粉色笔记本递给小女孩。   “你已经不需要了吗?”小女孩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这是你姑姑的遗物,不应该由我来保管。”薄荧说:“谢谢你愿意借给我,现在就让它完璧归赵吧。”   小女孩羞怯地笑了,她伸手接过笔记本,眼睛则望着床前的薄荧:“我还能在后援会论坛里给你发邮件吗?”   “当然可以了。”薄荧弯下腰,神情柔和地握住她的手:“我很高兴你愿意继续和我分享心事。”   关上单人病房的房门后,薄荧转身走向了候在不远处的程遐。   她扬起笑脸,习以为常地挽起程遐的手臂,亲昵地说道:“走吧。”   “满足了?”程遐轻声问。   “嗯。”她想也不想地回答,声音婉转轻扬,仿佛一只快乐的黄莺。   程遐沉默不语。   “你知道地狱里除了恶鬼还有什么吗?”两人迈进空无一人的电梯后,她突然问。   程遐低头看向薄荧,她的脸色比常人略微苍白,五官殊丽,在他低头看她的同时,她也抬起了头,笑着直视向程遐的眼睛。   “除了恶鬼,还有魔王哦。”   她温柔地说。 ☆、第 254 章   薄荧坐上程遐的欧陆GT后,程遐没有立即启动汽车, 而是转头看着她, 神色平静地说道:   “做完这件事就收手吧……不要牵涉其他无辜的人。”   薄荧愣了一秒, 随即就笑了起来, 和她不带温度的笑容相匹配的是她眼里的抗拒:“……什么意思?”   “我不想你做以后会后悔的事。”程遐神色淡淡,不为所动地说。   “什么是会让我后悔的事?”薄荧的微笑里夹杂着些许不快:“我从来不会为已经做下的事后悔,也不会为伤害那些伤害我的人而后悔。他们是罪有应得。”   “天道不公,我就替天行道——”薄荧看着程遐,目光越发冷漠:“你觉得我错了吗?”   在理智地斟酌话语之前,情感已经抢先说出了尖锐的质问:   “还是六亲不认、阴毒狠辣的我, 终于让你感到很失望?”她微笑着, 轻声问。   上一刻的温柔依赖好像都是幻觉,这一刻的她看着程遐的目光里已经充满敏感的怀疑。   “薄荧……”程遐伸出手,似要握她的手, 薄荧抢先一步拉开车门,低声说:“这里离扁舟台不远, 不劳您相送了。”   她关上车门,大步朝停车场外笼罩的夜色里走去。身后安安静静, 没有呼喊,没有奔跑声,静得像座坟墓。   薄荧漫无目标地走在深沉的夜色里,刺骨的寒风不时吹过她冰凉的脖颈, 她麻木又茫然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那么冲动。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没有人能够接受真正的她。不论对方如何怎么斩钉截铁地承诺,揭开蒙在她真正面容之上的黑纱后,望而却步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恶臭的淤泥,也比任何人都期待,有人能接受这些在生存过程中被迫沾染上的淤泥,不顾肮脏也要给她一个拥抱。正是因为强烈地期待了,所以才会感到格外的失望和受伤。   她原以为,就算天下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她,至少程遐是理解她的。   如果没有期待,也就不会有失望。可是人心没有办法和机器相提并论,人心不会沿着设定好的路线寸步不乱地移动,即使再怎么在心里告诫,她的理智也无法控制全部的情感。   没关系,反正都是假的。就算她更加过分地发火,他也依然会爱着她。   因为愿望就是如此……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说不出是自虐还是自我安慰,薄荧在心里不断对催眠着自己。然而无从言说的委屈和悲伤还是占据着她的心房,她抬起头,努力不让眼泪从眼眶中流出。   她走了有多久,这份悲哀的心情就跟随了她多久。随着时间的逝去,乌云更加沉重地压向上京大地,路上行人稀少,仅有的几个行人也在萧瑟的夜风中裹紧了大衣低头匆匆走过,没有人注意慢腾腾走在路上的白衣女人,薄荧走得太慢,不是被超过就是被穿过,她孤零零地走在路上,等着一声呼喊。   可是始终没有。   在薄荧朦胧的视线中,忽然飘起了白色的柳絮。她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从乌黑云层中洋洋洒洒飞舞落下的白点。   白色的柳絮在她的泪眼中轻轻扬扬地飞舞,打着旋儿慢慢落下,薄荧伸出手,接住一朵柳絮,在她低头的瞬间,眼眶中强忍多时的眼泪跟着落下,掉落掌心,在她看清掌中冰晶的同时,也融化了它。   忽然之间,她若有所察,握紧了湿润的手心,慢慢转过了身。   就在离她只有十几米距离之外的地方,程遐静静地守护着她。   夜风绞着今年的第一场雪,漫过他笔挺瘦削的身体,美丽透明的六角晶体洋洋洒洒地落下,掩映着他俊美的容颜,他眼中的温柔,和空中飘落的雪花一样冷,一样轻,一样安静。   “下雪了。”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朝薄荧自然地伸出了手,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只是一个平常的动作,薄荧忽然就泪如泉涌。   程遐走到薄荧面前,伸出双臂将她环入怀中。   “傻瓜……也不知道早些回头看看。”他停了片刻,又无奈又爱怜地说:“我怎么会放心你一个人回家呢?”   “你才是傻瓜。”薄荧闷声闷气地说。   她把流着泪的脸埋在程遐的肩上,不愿让人看见她的狼狈和脆弱。   “好,你说是,我就是。”程遐平静和缓的声音仿佛带有镇定人心的魔力,他安抚地轻拍着薄荧的背,慢慢抚平了薄荧心中的焦躁和不安。   薄荧伸出两手,抓住程遐胸前的西服,低头抽噎着说:“……我以为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程遐轻声说:“我只是很担心你。”   “我很好……”薄荧哽咽着说。   “我也希望你是真的好。”程遐轻声说:“你最近的情绪很不稳定。等你的事情了结,我带你出国散散心吧。”   薄荧抬起头来,凝视着他沉静的双眼:“去哪里?”   “天涯海角,你想去的地方都可以。”他轻声说。   薄荧望着他,在漫天雪花中,她笑了起来,灿若春华。   “好……等一切结束,我随你去天涯海角。”   渡过观察期后,薄荧也没有从程遐家中搬走。程遐不说,她也就装着忘了,两人心照不宣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谁也不提。   和程遐住在一起的时候,是薄荧人生里最肆意妄为的时候,说不清是对程遐的信赖还是愿望的催化,她越来越喜怒无常,在前十几年间被她克制的古怪性格似乎因为终于解放而变本加厉地发作起来,她不再如履薄冰地掩藏自己的心机和猜忌,也不必去饰演一个十全十美的恋人,她可以生气,可以发怒,可以阴郁消沉,在冷眼看着现实沿着她设定的轨道缓缓前进的同时,她偶尔感到茫然,然而短暂的茫然之后,冰冷阴郁的海水又会重新将她的心浸泡其中,涌动她向着终点前进。   十二月二十四日,由五大女刊之一的《Dazed》和上京电视台联合举办的第一届德斯特平安天使夜在上京隆重举行,在主办方公布的出席明星名单里,除易雪、范菁等一系列老牌巨星以外,还有薛洋安、元玉光等有钱也难请的当红炸子鸡名列其中,虽然德斯特爱心天使夜从出席人数上还不及已经召开数次的芭莎慈善夜,但是单论质量,首届天使夜的出席人员名单就已经盖过了往届的芭莎慈善夜,更别说还有临到开幕头一晚才忽然出现在Dazed官博,被确认为出席人员之一的薄荧,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可以说是娱乐圈今年的年度风云人物了,好不容易澄清了丑闻,谁能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又遇上了一场乌龙的故意杀人,在经过《奇葩去哪儿》里一些运气环节的剪辑视频冷饭热炒后,逢赌必输的薄荧又多了一个非洲酋长的称号,薄荧的运气之差,可以称得上是娱乐圈之最,人们在感慨的同时,对她的好奇也在不断增加,然而她本人却逆水行舟,在大众对她最好奇的时候,过上了深入简出的生活,不仅工作上的曝光没有了,就连私底下的路透图也没有一张,让人怀疑她究竟是休息去了,还是人间蒸发了,于是第一届德斯特平安天使夜就成了好奇的路人和荧粉们近期想要看到薄荧的唯一途径。   三大顶级流量的荟萃让这一夜星光璀璨,无数的人守在电脑、手机屏幕前等着观看网络直播。   红毯上最先入场的都是名不经传的小明星,份量越重,越排在后面,薄荧虽然按照粉丝号召力和影响力来说,算得上是此次出席明星中第一阶梯,但是由于资历的缘故,被排在了易雪等老前辈前面,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只是不知主办方究竟是无意还是想得个嘘头,竟然把薄荧的出场顺序和薛洋安排在了一起,两人先后出场,除非一个走得似火箭,或者一个走得似蜗牛,否则总会有在签名墙前同框的机会,薄荧光是想想,就知道薛洋安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事实也是如此。   当两个人站在同一面签名墙前应对主持人寒暄时,薛洋安面色阴沉,等到下面有不识趣的记者边拍边喊“神龙,看这里!”时,薛洋安面沉如铁,似乎随时就会爆炸,还是在下面工作人员的制止和劝退离场的威胁下,巴不得薛洋安发飙来个大新闻的记者们才老实起来。   迎着闪烁不断的闪光灯,薄荧一边微笑一边无聊的思考薛洋安今天的难看脸色能为多少部相爱相杀的脑内剧场提供素材。   等到两人走出红毯,一进入摄像头的死角后,薛洋安马上按耐不住,臭着脸硬邦邦地说道:“那天我去医院完全是个巧合,你千万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误会。”   “我知道那只是媒体的胡编乱造,”薄荧笑了笑:“我还不至于那么自以为是。”   “你知道就好。”他尾音上翘地哼了一声,表示对薄荧的识趣感到满意,顿了顿,又不怎么自然地说:“我那些粉丝嘴巴毒,你就当她们在放屁……”   好话刚说一句,他就又阴阳怪气地接着说:“不过你的粉丝也不枉多让,这么久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能让我的那群粉丝吃瘪的群体。”   薄荧笑道:“都是少数极端粉丝的行为,我不会放在心上,你大人有大量,也别放在心上。”   薛洋安冷笑一声:“我才懒得管她们,作孽多了,终于有人来克,我高兴还来不及。”   薛洋安说完,忽然放缓了脚步,落在薄荧后面,薄荧愣了愣就反应过来,他是想等后面的元玉光。   注意到薄荧慢下的脚步和了然的目光,薛洋安恼羞成怒地恶声说道:“看什么看!还不走是想留下和我炒绯闻吗?”   薄荧忍住笑,扔下薛洋安转身快步走向了会场。   主办方把薄荧的座位安排在了视野最开阔的一张圆桌上,这张圆桌上还有比薄荧早两三人入场的林淮,看见自己的名字被夹在林淮和薛洋安的两张名牌之前,薄荧就知道主办方确实是打着搏版面造嘘头的主意了。虽然平安天使夜是个慈善晚会,但本质还是和商业息息相关,主办方自然希望获得尽可能多的版面和头条。   面对周围好奇打探的目光,薄荧平静如旧,只惨了后面进来的薛洋安,以为摆脱了薄荧,没想到现在更是要坐到一张桌上,除非他现在转身就走,不然怎么也逃不过和薄荧再次同框抢占今日头条的未来。   薛洋安进退不得,最后还是在后面元玉光的身影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才终于露着壮士断腕的惨烈表情向她走来。   “谁能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薛洋安,也会有一个令他心甘情愿臣服的对象。”身旁的林淮低声笑道。   “你知道?”薄荧看向林淮,眼中露出一丝惊讶。   林淮苦笑,声音随着薛洋安的走近越来越低:“你忘了年初户海台跨年晚会的事了?”   林淮一说,薄荧也想了起来,年初的户海跨年晚会出了两个大新闻,一是元玉光演唱《我等你》时情绪失控、泪洒舞台,二是薛洋安的团队将林淮本人及其团队关在门外,拒绝共用一间化妆室,那时她就猜测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薛洋安对林淮突然发难,一定是因为元玉光的情绪失控和林淮有关,林淮知道薛洋安暗恋元玉光,也一定是因为那时薛洋安对他说了什么。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薄荧说。   林淮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薛洋安已经臭着脸不情不愿地在薄荧身旁坐了下来。   “你猜猜,”薛洋安谁也没看,冷笑着说道:“天使夜还没开始,我们三个就抢占了多少头条?”   从聚集在三人身边,众多兴奋地如同打了鸡血,疯狂照相的记者脸上就可以看出,他们的打算的确如此,毕竟是“活久见”程度的同框,不管怎么配对,都能写出一部爱恨情仇的大戏。闻言,林淮和薄荧都无奈地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要过上很久才能再见到你了。”林淮对薄荧说:“你的身体都大好了吗?”   “本来就是一些擦伤,没事的。”薄荧说。   “伤口一定要保持干爽清洁,小心感染。”林淮点点头,仍不放心地嘱咐。   在林淮关心薄荧伤势的时候,薛洋安脸色越来越黑,他怒视着林淮,直到林淮再也没法无视他。   “我又有什么地方冒犯你了吗?”林淮无奈地说。   “你能不能低调点?真想让记者把你们写上头条?”薛洋安说,他停顿片刻后,声音低了下来,脸上带着一抹悲哀和自嘲:“……至少别在这里这么做,算我求你了。”   薄荧下意识朝元玉光的位置望去,看见她果然遥遥看着这里,对上薄荧突然的视线后,元玉光愣了愣,接着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收回了视线。她神情漠然平静,一如往常的冰山美人,险些让薄荧以为刚刚对上眼的一瞬,她眼里的难过只是自己的错觉。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还好主持人马上上台,正式拉开了今晚天使夜的帷幕,三人自然地结束了刚刚的话题,将目光投向主持台上。   灯光随着主持人的上台而渐渐变暗,薄荧在光暗变化之间,悄然将目光投向了靠近出口的那几张圆桌,那几张圆桌上没有一张圈中的熟面孔,但来人俱都非富即贵,既有中年夫妇,也有独身出席的男女,其中年轻女士占了多数,她们虽然外貌没有明星那么精致,但是身上那股养尊处优、高人一等的气质却是再漂亮的明星身上也没有的。   薄荧的视线只在其他人身上扫了一眼,就定在了里面最年轻的一位少女身上。对方托着下颌,就像在认真听课一般专心地倾听着台上展开无聊铺垫的主持人讲话,散落的黑发被她别在耳后,露出一小截如玉的耳廓,和身边精心打扮、行头上百万的名媛们相比,她依旧是简简单单一条连衣裙。   在这个昏暗的、各种香水味混杂的扭曲世界里,她就像是一道光,格格不入地立在黯淡的人群之间,就像是一根针,纤细但深刻地刺在薄荧心里。   少女忽然从主持人身上移开视线,不经意地横扫了一圈场内,当她对上薄荧视线后,她微微一愣,随即朝着薄荧开心地绽开笑脸。   她十分开心地冲薄荧小幅度地兴奋挥手,做着口型:   “薄荧,你好——”   薄荧慢慢地,慢慢地也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在晦暗不明的光线慢慢绽放,犹如暗夜之花。   你好呀——   僰昭。 ☆、第 255 章   德斯特平安天使夜的流程对出席明星一概保密,薄荧和此刻守在屏幕前的观众一样对之后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她来参加这次天使夜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所以在之后的流程里虽然看似认真, 但其实她根本就没心放在晚会上, 直到身旁林淮轻轻碰了碰她, 小声提醒后,她才反应过来,薄荧定睛一看,大荧幕上正映着“年度十大慈善人物”几个字,而周围掌声如雷。   她适时微笑起来,并向周围挥手致谢。   等主持人念出下一个名字后, 薄荧的后背才重新靠向椅背。这场小意外之后, 薄荧的注意力也重回晚会,在十大年度慈善人物公布完毕以后后,考虑到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 主持人又让所有明星分成三组游戏对抗,整个天使夜的公开直播很快进入了尾声, 在主持人进行感谢致词后,晚会进入了最后的合影环节。几十人的共同出镜, 怎么安排无疑是个难题,在此之前,薄荧没有收到过站位指示,所以到了合影的时候, 场面渐渐失去了控制, 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在声嘶力竭地呼喊小明星蹲下, 小明星则恍然未闻地一个劲往大明星身边靠;还有正在炒CP的明星,借着这个机会CP同框,耳鬓厮磨、柔情蜜意,不要命地拼命撒糖;另一些已经封王封后的顶级艺人,则理所当然地站在中心位置,任周围人潮变化,她自巍然不动。   薄荧的人气虽然仅次元玉光稍许,但她的年纪比元玉光小了四岁,资历也不足元玉光久,不能和站在C位的元玉光比,她一开始站在靠近中心的位置,后来一群一群的明星逐渐上台,她不断主动退让,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边缘的位置。她的目光随意扫了一眼,发现同在另一头边缘的林淮,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合完影以后,晚会就进入了私密的晚宴环节,受邀出席的明星和贵宾被邀请前往晚宴厅享受香槟酒会,有意愿为平安天使慈善基金捐款的明星可以私下找到相关工作人员表明捐款数额,而没有获得晚宴邀请函的记者则被礼貌要求离场。   进入晚宴大厅后,薄荧找到捐款人员,登记了自己的捐款数额。   捐了款后,薄荧从自助餐桌上拿起一杯香槟,刚刚转身,就看见曾担任过薄荧的红毯造型师的《Dazed》首席造型师LUCAS带着一名她从没见过的黑发女子走了过来。   “大明星,还记得我是谁吧?”剪着极短平头的LUCAS依然是那副风风火火的性格,一开口就直入主题地说道:“我旁边这位是Valentino的亚洲区行政总裁杨似云,你们之前没有见过吧?”   “幸会。”杨似云冲薄荧伸出手:“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叫我杨姐。”   “杨姐,您好。”薄荧不卑不亢地和她握了握手。   “你们聊,我有事先过去一下。”LUCAS见引见的目的达成,马上开撤。   LUCAS走后,杨似云寒暄了几句之后迅速进入正题:   “你拒绝了Valentino的走秀邀请,我想知道原因是什么?是待遇上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杨姐,你误会了,Valentino给了我非常好的待遇,这是对我的赏识,我很感激。”薄荧笑道:“只是近期发生了太多事,在调整好状态前,我不会再接受任何工作邀约,这是为我、也是为品牌方着想。”   “你预计要调整多久?”   “初步预计是一年。”薄荧笑着说:“我一直想要时间去系统地学习表演,这次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杨似云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我代表Valentino邀请你在后年的春夏时装周上压轴走秀,你愿意吗?”   薄荧愣了愣,有些意外地看着杨似云。   “不用吃惊,你的外貌一直是我们品牌做梦都想找到的那种模特。”杨似云微笑:“或许你还记得,我们品牌的前设计师哈恩大师曾认为你更适合在时尚界发展,我们的现任服装设计大师薇薇安·圣罗朗同样也是如此认为。”   “圣罗朗大师对你的评价非常之高,她想要为你量身定制一套造型,并让你穿着它在巴黎时装周上为Valentino压轴走秀,这在Valentino乃至世界顶级奢侈品牌之中都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即使你没有转行时尚界的意愿,你也该明白这对你扩展海外知名度,打开欧美市场会起到一个什么作用。”杨似云说。   杨似云说到这里,薄荧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如杨似云所说,这对她来说,的确是一件好处颇多、可遇不可求的绝佳机遇。   “杨姐和Valentino这么赏识我,我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了。”薄荧说:“我很高兴能和Valentino合作。”   “好,和爽快人说话就是轻松。”杨姐笑了起来:“过几天我会派人将合约送到你的经纪人那里。”   杨姐离开后,薄荧不断微笑着应付前来和她嘘寒问暖的大小明星,手中的香槟喝了又喝红酒,晚宴厅里供应的十几种洋酒,她不知不觉喝了个遍,当又一个想要和她拉关系的小明星端着酒走上前来的时候,她抱歉地摆了摆手,接着将手里的空酒杯递给路过的侍者,朝着白衣少女的方向走了过去。   僰昭正站在由几个名媛的身旁,百无聊赖地听着她们对晚宴的食物品质吹毛求疵,看见朝她微笑的薄荧,僰昭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几乎想也不想地就抛下身旁的几个年轻女性朝她快步而来。   “薄……”走到薄荧面前时,僰昭终于发现了薄荧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她吃惊地看着薄荧,天真无邪地惊呼道:“你喝醉了!”   “现在还没有,但是再喝一杯大概就要醉了。”薄荧朝她眨了眨眼:“所以我来你这里避避难。”   僰昭闻言立即扶住薄荧一边手臂,一脸担忧地说:“那我带你到门口吹吹风吧。”   “去后门外面吧。”薄荧说。   僰昭听话地扶着她从后门离开了喧闹的晚宴大厅。推开繁杂的欧式双开大门,深冬的寒风立即吹过薄荧发烫的面庞,带走她燥热体表上的滚滚温度。   只穿着一件单薄衣裙,又没有喝酒的僰昭被冷风一激,不由打了个哆嗦,缩紧了身体。薄荧看见了却装作没有看见,定定地凝望着在黑夜中隐隐绰绰的世界。   “僰昭,僰昭。”薄荧低声喃喃,在舌尖反复碾磨这个名字。   “我在呢?”僰昭一脸疑惑。   “你的名字真好。”薄荧转头看向她,对着茫然的僰昭微笑着说:“日月昭昭,昭明昭美……给你起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对你抱有很大期望吧?”   “嘿嘿,这是我爷爷起的。”僰昭刚刚一笑,神色就变得哀伤起来,她红着眼眶,低声说:“他前几天刚刚去世了。”   “……抱歉触及你的伤心事,请节哀顺变。”薄荧伸手握住僰昭攥紧的拳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僰老虽然去世了,但是他留下的功绩会让后世的人们永远记得他的英名。”   薄荧的手带着酒精激出来的热度,在寒冷的室外犹如一簇火苗,吸引着僰昭不由自主想要更加贴进,但是薄荧的手只是轻轻握了握,随后就从她的手上离开了。   带着一丝失落,僰昭用力眨了眨眼,眨掉眼中的泪光,对薄荧绽开大大的笑脸,坚强地说:“爷爷说他活得够久了,死亡对他来说是上天的仁慈,所以我不会难过,这是爷爷一直都希望的,他终于如愿了,我应该为他高兴。”   “……小昭真懂事呢。”薄荧的声音轻到一出口就被夜风吹散,她的神情似悲似喜,温柔的目光无端让僰昭心头一酸,险些让刚刚收回的眼泪再次滚出。   僰昭为转移注意力,更加努力地笑了起来:“我家里也是叫我小昭耶。”   “如果你不愿意,我就继续叫你的名字。”薄荧说。   “当然不会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少女冻得发白的小脸上满溢着真诚的笑意:“从第一眼在电视上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喜欢你,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其实我不追星的……大概这就叫做缘分吧!”   “其实……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僰昭似是有什么顾虑,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一样心虚地往四周扫了几眼:“我家里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喜欢你。”   “我买回来收藏的你的蓝光DVD和海报都是偷偷藏起来,因为一旦被我妈妈和舅舅发现,他们就会很生气地全部扔掉,我爸爸也不喜欢我买那些东西,不过他那人就是这样,我都没见他笑过几次……对了!我舅妈会帮我藏东西!我舅妈特别好!她还会陪我一起看你的电视剧!不过她也不知道我妈妈和舅舅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你,真的很奇怪,我一直没想通……”少女吐了吐舌头:“有一次我和妈妈开玩笑,问她是不是嫉妒你长得比她漂亮,那一次她发了好大的火……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在家里提你的事了。”   少女天真地对薄荧抱怨着在她看来是家庭琐事的小事,在她说这些的时候,抱怨的语气中还夹杂着娇嗔,她爱着那个家,就像那个家也爱她一样爱着那个家。   她的天真,她的阳光,对薄荧来说都是毒液一类的东西,不断啃食着她残破不堪的心灵。   “不过没关系,我喜欢你!”少女天真无畏地对着薄荧绽开向日葵一样灿烂的微笑:“我超喜欢你,连带他们的份也一起喜欢上了。”   僰昭看着薄荧愣住的表情,略微有些不安:“……对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吗?”   “不是的……”薄荧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她脸颊嫣红,动人的水波在她眼中荡漾,僰昭一时看怔了,直到一只温热的手抚上她的头才反应过来。   僰昭刚想开口说话,忽然头侧传来一疼,她的眉头刚疼得皱起来,薄荧的手就离开了她的头,那抹突然的疼痛也迅速消逝,薄荧神色如常,让她怀疑刚刚的疼意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在她疑惑的时候,薄荧已经微微笑着开口了:“外面太冷了,你回去吧。”   “你呢?”僰昭问。   “有人来接我了。”薄荧笑着将目光投向楼下身姿挺拔的黑发青年,不等僰昭回应,薄荧就和她擦肩而过,飘然走下了大理石的台阶。   高跟鞋敲击在冰冷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薄荧如同一只翩然的蝴蝶,轻盈地停在他的面前。   她仰着微醺的脸庞,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欲语还休、动人心弦地凝视着眼前的人。   就如同很久很久以前,她在那棵繁茂树冠的雪松树下,崇拜地凝视着他。   “薄荧……”他声音干涩地念出了这个在他心中横亘了十三年,一次都没有出口过的名字。   夜风忽起,薄荧的黑发在风中迎风飞舞,她望着李魏昂,动人心魄地笑了起来。   “你终于来了。”她说。   沉默的魔咒,被打破了。 ☆、第 256 章   李魏昂望着薄荧笑意嫣然的脸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阵冰冷的夜风从两人中吹过, 李魏昂看着薄荧单薄的衣着, 紧抿着嘴唇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薄荧肩上。   薄荧拉紧了身上带着陌生但好闻的气味的黑色夹克, 仿佛一个期待约会的小女生一样,嫣然笑道:“我们去哪儿?”   “先上车吧。”李魏昂低声说。   “我不要坐警车。”薄荧撒娇道,和李魏昂脸上沉重的表情截然不同,薄荧的神情既调皮又轻松,波光潋滟的眼波里带有一抹醉态特有的不自觉的妩媚。   “不是警车。”李魏昂说。   “我不信。”薄荧的声音又软又甜,一双翦水秋瞳轻轻荡了李魏昂一眼, 在他心中激起层层涟漪:“我不信你了。”她似真似假地埋怨。   “你醉了, 我送你回去。”李魏昂移开眼,不由分说拉过薄荧的手臂往他停车的方向走去。   薄荧乖乖任他拉着,嘴里却在碎碎念:“你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你敢和我说话了,也不再是惹是生非的小霸王了……我呢?你觉得我变了吗?”   “你觉得我还是从前那个薄荧吗?”她抬着脸, 对回过头的李魏昂笑得美丽。   那是一种空洞的,没有灵魂的美丽, 肤若细腻的凝脂,眼若黑色的珍珠,而珍珠本身是不发光的,掩去外界光源的话, 珍珠也不过一粒无光的石头。   薄荧的眼里除了月亮折射的冷光外, 只有无底的漆黑。   李魏昂握着薄荧的手一紧, 更加用力地抿紧了唇,随后一言不发地转过了头,更加大步地拉着薄荧往前走去。   把薄荧按进黑色的大众轿车后,李魏昂跟着也上了汽车的驾驶席。   “系好安全带。”他说。   然而薄荧望着窗外,恍然未闻地哼着一首轻柔的民歌:“静静的想啊,轻轻的唱啊……梅红芍药艳,兰幽菊花伤,多情应若你,杯底流暗香……”   李魏昂眉头一蹙,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被刺痛的神色。   薄荧唱着唱着,忽然停了下来,痴痴地望着窗外笑了:“你看,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没有丝毫预兆地从乌黑的夜空中倾洒而下,蝴蝶似飞舞的雪花一只一只地扑向窗玻璃,薄荧按下车窗,伸手去接。   白色的冰晶落在她的手里,久久没有融化。   李魏昂将她冰冷的手拉进了车,又强行关上了她面前的车窗。他沉默着侧身给薄荧系上了安全带,又将暖气开到最后,然后发动了汽车。   “我送你回家。”李魏昂再次说道。   “下雪了……”薄荧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地喃喃道:“下雪了。”   李魏昂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雪越下越大,很快路边就积上了一层三四厘米厚的雪层,在距离扁舟台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薄荧忽然说道:“我要去樱花园。”   李魏昂没有看她,他紧握着方向盘,注视着前方的马路目不斜视地说:“太晚了,等天亮再去。”   “不,我就要去樱花园。”一直表现配合的薄荧却忽然执着起来,在李魏昂再次拒绝后,她直接解起了身上的安全带,一只手还迫不及待地伸向了车门。   “你干什么!”李魏昂腾出方向盘上的一只手,急忙制止她危险的行动。   “我要去樱花园。”薄荧噘着嘴,固执地说:“你不送我去,我就走着去。”   她委屈地盯着李魏昂,湿润的眼眸似在控诉他的无情,李魏昂说服不了她,只能将车开上另一个方向。   “我带你去樱花园,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再解安全带,也不要去开车门,好好坐在那里,不要乱动。”李魏昂沉声说。   “好,我答应你。”达到目的的薄荧又恢复了乖巧的模样,从善如流地答应道。   上京乃至亚洲最大的樱花园就坐落在扁舟台不远,每到春季,薄荧的露台就是俯瞰那片绚烂花海的最佳位置,但是直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那样的梦幻景象是什么模样。   她总是在阴差阳错间就错过那片美好,当她回过神的时候,春季已经过了,或者说,对她来说,春季从来没有来过,即使樱花在她眼前绽放,她的眼里也没有樱花。   当李魏昂的车在樱花园中还未完全停稳的时候,薄荧已经迫不及待地开门下了车。李魏昂的制止还未出口就没了出口的机会,他眉头一皱,马上也下了车。   薄荧正在他前面,摇摇晃晃地脱下高跟鞋,提在手里,赤脚踏上雪地。   “你会生病的!”李魏昂追了上去,夺过薄荧手中高跟鞋,蹲下就要抓着薄荧的脚往里套,然而薄荧却在他握住她的脚之前,就已经转身逃开了。   “薄荧!”李魏昂面色铁青地追了上去,用力握住她的手臂:“你喝醉了!”   “我没有酔!”薄荧挣脱李魏昂的束缚,脸上神色先是含怒,后又变得温柔:“下雪了,你看不到吗?”   她的目光似悲似喜,眼波流转间神色时而黯然,时而梦幻,那抹缥缈无踪的温柔,在她移开目光后,也变得像冰一样冷淡。   她抬眼凝望着黯淡夜空中缓缓飘洒而下的鹅毛大雪,轻声说:“可以堆雪人了……”她伸出手,让洁白的雪花落于手掌:“你答应过我,你忘了吗?”   飘渺空灵的声音和雪花一齐飞舞在夜色中,薄荧的质问就像一把尖利的匕首,割开了李魏昂的心脏,目标明确、冷酷果决地挑出了在他内心深处掩埋了多年的记忆。   无数画面从他脑中飞闪而过,无数的声音在他脑中回响,李魏昂面色惨白,右手无力地松开了薄荧的手臂,被记忆的飓风席卷着后退。   北树镇的天空和雪松树巨大的树冠在他眼前摇晃,从树叶之间漏出的金色光斑映照在少女灿烂的笑颜上。   他是个懦夫,一个卑劣的懦夫。   “你答应过我,等下雪的时候一起堆雪人……”薄荧欲言又止,成熟美丽的容颜和少女时青涩纯真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眸哀怨地看着他,仿佛在代替主人说完未出口的质问:“你忘了吗?”   “你忘了吗?”十三岁的薄荧小心翼翼地看着十三岁的李魏昂的脸色,好像只要他眉头一压,她就会露出受伤的神色:“今天是你的生日……”   李魏昂目不转睛盯着面前一人份的三角奶油蛋糕,一话不发。   “你不喜欢蛋糕吗?对不起……”   他明明没有下压眉头,薄荧却还是露出了难过的表情,李魏昂想要告诉她自己不是不喜欢蛋糕,而是因为很多年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了,他没有不高兴,恰恰相反,他高兴得快疯掉,但是与激动不已的心情背道而驰,他的嘴唇反而更加用力地抿上了。   一直都是如此,在她面前,他前所未有的笨拙,因为害怕说错话被讨厌,所以干脆就消极地闭口不言,久而久之,在她面前,他彻底忘记了说话的方法,即使想说什么,也因为害怕词不达意而被迫沉默。她和他曾经接触过的那些叽叽喳喳、无忧无虑的女生都不同,她和这个以黄土飞尘为代表物的偏僻小镇如此格格不入,即使他一反往常地开始认真洗脸洗发,仔仔细细地洗净指缝里的污垢,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难为情的自惭形秽。   他的勇气一开始消失在羞怯的情愫和少年的自卑里,后来则是因世俗的目光和道德的约束而湮没。   李魏昂咬住下唇,打开了蛋糕的吸塑盒盖,在薄荧骤然亮起的双眼注视下,拿起塑料叉子戳下一块蛋糕,叉进了嘴里。   劣质奶油和香精的味道充斥在他的口腔里,但在他看来,这就是甜蜜的味道,从薄荧递出它的那一刹那,这块三角蛋糕就成了世上最美味的一块蛋糕。   看见他大口吃下蛋糕,薄荧笑了,从雪松树冠里漏出的光斑像是散落的金箔,点缀在她纯真的笑颜上。   李魏昂感觉脸部发烧,他强装镇定地几口吃完剩下的奶油蛋糕,一抹嘴,拿起一旁放在草地上的书包开始翻找。薄荧就在旁边抱着双腿,好奇地看着他。   李魏昂掏出的是一把□□,刀刃锋利、闪着寒光,薄荧只是从眼神里露出些许吃惊,身体依然是放松自然的,好像在她看来,一个初二的男生包里放一把□□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薄荧的反应鼓励了李魏昂,他看了她一眼,拇指按下弹簧按钮,随即指尖一转,银色的刀光紧跟着就在他的五指上飞舞起来。   薄荧睁大眼,露出惊讶崇拜的神色,李魏昂的胸口又暖又涨,他忽然收手,准确地握住了在他指尖旋转飞舞的刀把,接着,他昂起下巴,略露得意地看着薄荧,等着她的赞叹。   薄荧依旧看着他手握的□□,仿佛还没从他的表演里回过神来似的,过了片刻后,她才忽然抬起头来,期待地看着李魏昂:“你能教教我吗?”   李魏昂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他不在乎自己的手指因为玩刀而徒增的许多伤口,却不代表他不在乎薄荧也跟着他一起加入这危险的游戏。   然而看着薄荧期待的目光,李魏昂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因为他的同意,薄荧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比天边悬挂的春日更加灿烂夺目。   “等我学会了……”薄荧情怯地看着他的脸色,试探地慢慢说道:“你能和我说话吗?”   李魏昂忽然感到一阵慌乱,他不知如何反应,刚刚松懈下来的面容又紧在了一起。   许久都没有等到回答的薄荧脸上的笑容渐渐黯淡下去,她的嘴角仅仅下垂了一瞬,就又强行被拉扯了起来:   “那就一起堆雪人吧。”她笑着说:“等我学会了,你能和我一起堆一次雪人吗?”   李魏昂撇开头,犹豫着点了点头,在薄荧看来,他或许不太情愿,但是假如她能够看见他发烫的脸,就不会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有多兴奋喜悦。   为了掩饰他快烧起来的脸颊,李魏昂背对薄荧起身,提起书包就要不告而别。   “下周末,我还在这里。”薄荧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从他身后传来,不必回头,李魏昂就能想象她湿润期盼的目光。   公园的广播里依然放着那首无论什么时候来都在单曲循环的民歌:   “恋着你跨越千山万里   唱着你此生诗心长系   你可知道在牵魂梦乡里   牵魂的就是你   静静的想啊   轻轻的唱啊   梅红芍药艳   兰幽菊花伤   多情应若你   杯底流暗香。”   李魏昂的心情和歌曲一样轻快,他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握紧了书包带连跑带走地离开了。   那时的他以为日子会始终如一的持续下去,他以为他和薄荧之间的秘密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继续下去,在他鼓起勇气开口之前,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荒废,初二过了还有初三,初中毕业了还有高中三年,在高中毕业之前,他一定能鼓足勇气,踏出那关键的一步。   那时的他无法想到,留给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为自己的懦弱找了无数的借口,在同龄人们聚在一起对薄荧冷嘲热讽的时候沉默以对,又在事情过去后故意挑衅、和那些对薄荧恶言相向、戏弄欺辱的人大打出手,他默默缀在薄荧回家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隔着长长的距离和纷乱的人群,心照不宣地品味这见不得光的甜蜜。   他肆意挥霍着他们最后的温情又残酷的时光,等着时光推他走出最关键的一步。   他最终还是迈出了那一步,不是前进,而是后退。   他转身抛下薄荧,将她留在了曲瑶梅等一众对她虎视眈眈的人里。   第二天,他听到了屈瑶梅溺死薄荧所养的小猫的消息。   那个周末,阳光灿烂,他却没有等到薄荧。   第二个周末,他也没有等到薄荧。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周末——直到他转学的前一晚,他都没有等到薄荧。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在北树镇和薄荧的最后一面。如血的夕阳下,他跟了**的薄荧一路,一直期盼着她能回头看他一次,只要一次,他就能鼓足勇气上前。   可是她始终没有回头。   他的那一声哽在喉头回转了千万遍的“对不起”,在薄荧的身影消失在福利院铁门后,扎根生在了他的血肉里。   他没有忘记。   他怎么敢忘记。   让他成为警\\察的初衷,不是想要匡扶正义的正义感,而是想要赎罪的罪恶感。   “你觉得我还是从前那个薄荧吗?”她的笑颜又深又痛地刻在他的心里。   李魏昂多么希望她是。   他多么希望被他见死不救的她没有被残酷的过去打倒,因此堕入黑暗,他一步步追寻真相,不是为了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于法,而是为了证明薄荧依旧是从前那个善良柔软的少女。他想要证明,那个曾有机会被他救赎的少女,没有因为他的懦弱而走上通往深渊的绝路。   “这封信,是你寄的。”李魏昂用陈述的口吻,从怀中摸出一个平淡无奇的白色信封,信里只有一张普通的A4纸,不普通的是上面唯一的一句话:“曲瑶梅是被人杀害。”   短短八个字,犹如香甜诱人的鱼饵,指引着他回溯过去,最终抵达真相的终点。   而薄荧在终点向他微笑。   ☆、第 257 章   薄荧面不改色地微笑着。   “散布屈瑶梅的PS裸、照,不是单纯的泄愤, 而是为了先一步给警方创造犯罪嫌疑人, 将疑点转向在裸/照散布后和屈瑶梅发生冲突的那批邻校学生。”李魏昂一动不动地盯着薄荧, 极其尖锐的疼痛从他的胸口下传来, 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从心脏上剜出。   “在我联系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和案件有关的人后,其中一个早已转业多年的渔民向我提供了一个证言,案发那晚没有下雨,第二天他出河捕鱼的时候却发现船身很潮湿,当时他向办案的民警提供了证言, 却没有引起对方重视, 这个证言自然也没有写进档案里。”   李魏昂看着薄荧:“所以我假定,在屈瑶梅溺死的那晚,你用某种借口把她引出, 诱骗她上船,在渔船驶到河心后再使用某种计谋将穿着厚厚棉衣的她推下了河。”   “屈瑶梅的力气比你大很多, 即使你能忽然爆发,将她顺利从船上推下, 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你是如何让她心甘情愿不发出任何声音在河中溺毙的。按照常理推断,性情暴戾、身体结实的屈瑶梅和你同在一条船上发生争斗,被推下船的理应是瘦弱的你才对, 再退一步说, 即使你能把屈瑶梅推下船, 此时的你也应该没有了再独自将船划回岸边的力气。”   “……除非你有同伙。”李魏昂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   薄荧依旧还在微笑,她就像是一个温柔的大人,在鼓励地看着天真的孩童童言稚语。   “能让屈瑶梅深夜赴约的,只有陈厚;能轻易地将屈瑶梅打晕,搬运上船的也只有陈厚;有足够的力气划船到河心抛下,再划船回来的也只有身为成年人的陈厚;你或许在那船上,或许不在,但毫无疑问,背后主宰策划这一切的,都是当年才仅仅十四岁的你。”   李魏昂紧握双拳,一言不发地望着薄荧,隐忍克制的心痛和悔恨在他眼中翻滚。   “你可以靠陈厚杀掉屈瑶梅,却没有人帮你再杀掉陈厚了。”李魏昂低沉的声音里隐有不平静的颤音:“所以你只有自己动手。”   “要杀死一个健康的成年人,你只有依靠计谋和毒/药。在离开福利院的那一天,你将陈厚约到案发地点,陈厚握有你的把柄,或许他以为你是来和他服软的,所以没有多想就单独赴约了,却没想到,那座装满污水和淤泥的废井成了他最后的归宿。”   “在这之后,你又轻车熟路地杀死了出狱后固态萌发的路茂。”   “程娟的证言只有第一次是真的,第二次是假的,她没有看见你在打电话,仅仅只是在门外听见了你的声音。而声音是可以作假的,你可以在休息室里留下一只提前录好音的录音器,在你指定的时间开始播放录音,营造出一种你依然还在休息室的假象。”   “路茂是在十一点至十二点这个时间段溺亡的,为什么你会大费周章去伪造七点到八点的不在场证明?”李魏昂说:“……因为命案从程娟离开休息室去为你买锅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你的单人休息室在艺术中心的4楼尽头,尽头的摄像头因为年久失修已经不能使用,但是走廊中部和电梯的监控依然在正常运行,普通人没有办法在不被摄像的前提下离开艺术中心……除了你。”   “……无数次和我一起攀爬北树镇公园那棵巨大雪松的你,可以办到。”李魏昂颤声说:“你通过休息室外的那棵松针树,在不经过任何摄像头的情况下离开了艺术中心。”   “路茂死在蓝海湖,胃部却发现了通常只存在于自来水里的才有的余氯,再加上他四肢上的胶带痕迹,我们推测蓝海湖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真正的第一案发现场,应该是一个僻静的、人烟稀少的民房或其他有着自来水源,并且离蓝海湖非常近,方便最后杀人作案的地方。最后,我们锁定了蓝海湖附近一栋待拆迁的日租楼。经过调查取问,楼主告诉我们,那栋日租楼在案发一周前就被人通过网络转账的方式把整栋租走了。”   “也就是说,案发当晚,那栋楼里只有凶手和受害者两人。”   “凶手诱骗受害者喝下大量酒精,在他失去行动能力后实施犯罪,用胶布将他的四肢固定在浴缸等类似的容器里,同时使用工具控制水流速度,用混有蓝海湖湖水的水流将他慢慢溺毙。”   “……这样,就达到了延迟受害者死亡时间的目的,误导警察以为案发时间在受害者的死亡时间段,以获取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据。”   “路茂的死亡时间是二十三点二十分,这个时间……”李魏昂说:“你在和时守桐喝咖啡。”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在长长的沉默后,薄荧终于微笑着开口说话。   这次换李魏昂沉默地看着她,他的眼中露着期冀,也许连他自身都不知道究竟在骐骥什么。   “你认为我是这一连串命案的犯人。”薄荧微微一笑:“证据呢?”   李魏昂眼中的光渐渐熄灭下去,黯淡的眼底就像沉积着一层死心的灰烬。   是啊,他没有证据。   就像他有许多使人信服的疑点和足够合理的推测来说明这一切有99%的可能和薄荧直接有关,但是没有那1%的证据,他的猜测也就仅仅只是猜测。   李魏昂看着她胸有成竹的微笑,胸腔里传来缺氧似的疼痛,薄荧越是镇静轻松,他在沉重的负罪感里就陷得越深——她原本不该是这副视人命为草芥的样子。   她原本应该在阳光下尽情微笑,她也曾经如此。   是他,间接导致了今天的一切。   今天发生的一切,从八年前,十四岁的他选择后退一步,在薄荧面前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今天的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也从他孤身一人站在薄荧面前的那一刻时就已经注定。   “你知道吗?我的时间,从无能为力地看着白手套被溺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刹就已经停止了。”薄荧神色平静地看向虚无的夜空:“这些年,我一直留在原地,留在亲眼看着唯一全心全意喜欢我的存在凄惨地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刹。”   她赤脚踩在雪地,带着面颊的嫣红,目光迷离地向前走了数步。刺骨的夜风吹起她的裙摆,她单薄纤弱的身体在风中好似下一秒就会被吹走。   “从那个冬天起,我再也没有迎来春天。”她凝视着空无一物的黑夜,又低又轻地说:“人一旦感受到了阳光,就自然而然地想要见到太阳,真正看见太阳后,就开始不自觉地期望春天。可是我的春天永远不会到来,既然是永远不会到来的东西,那我希望从一开始,就不知道阳光有多温暖。”   “你为什么会成为警察?”薄荧转过身来,幽深乌黑的双眼仿佛一面平静的湖面,静静地映出李魏昂消沉死寂的样子。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从前犯下的错吧?”薄荧朝着李魏昂,踩在去时的脚印上,一步步走来,最后停在他的面前,她仰头看着他,一双黑玛瑙似清透湿润的瞳孔映着他挣扎痛苦、一步步被逼上绝路的模样。   “你最该帮助的,不是苍生……而是我。”薄荧低沉魅惑的声音仿佛恶魔的呢喃,她目不转睛地逼视着他,让他无处可逃。   “做出选择吧,你是选择赎罪——”薄荧看着他,轻声说:“还是将我再次推下深渊?”   “我马上来。”程遐挂掉电话,想也不想地站起来就要走。   “你去哪儿!”秦焱跟着从沉稳大气的黑桃木扶手椅上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程遐的背影:“事情还没说完呢!”   坐在黑桃木长桌主位上的秦昭远看着程遐,皱了皱眉头。   “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程遐停下脚步,却依旧没有回头:“我会在秦焱之前签下塞维利亚的逸博度假城开发合约,到那时——”他顿了顿,头也不回地推开了书房的木门:“还请秦董履行承诺,谁先签下塞维利亚的开发合约,谁就是下一任的集团总裁。”   从秦家出来后,程遐坐上欧陆GT,黑色的轿跑伴随着一阵引擎的低鸣,在夜色中迅速飞驰而去。   程遐踩着油门,在闯下人生中唯三红灯后,终于抵达了上京市樱花园。当他握着拨出去电却始终没有被人接起的电话在昏暗幽深的樱花园中焦急地四处奔走时,树影绰绰的深处若有若无传来的一阵微弱震动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寻着微弱的手机震动声,在越来越大的雪中穿过一棵棵黯淡的樱花树,柳暗花明后,樱花树林中出现了一片空旷的雪地,乌云不知何时已经退散,皎洁的月光从头顶温柔地倾洒而下,照亮了雪地中央那个倚靠着半人高雪人仿佛睡着的人。沐浴着圣洁月光的雪花纷纷扬扬,流连忘返地亲吻着她如墨的长发和月色般净白的脸庞,她闭着眼,沾染了雪花的纤长睫毛仿佛一把沾上了糖霜的小刷子,美好而梦幻。   又令人心碎。   程遐一步步朝她走去,带着满腹的心痛和哀伤。   他在薄荧面前停下,看着那两把纤长的小刷子抖了抖,慢慢抬了起来,露出眼帘后的美丽星眸。薄荧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在辨认他的模样,片刻后,才慢慢笑了起来,在她苍白脸庞上绽放的笑颜,同样弥漫着琉璃一般美丽但脆弱的气息。   程遐紧抿着嘴唇,神色克制地脱下西服外套裹在她身上,接着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冰冷的身体在他怀中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在带她回到扁舟台的一路上,程遐一句话都没说,既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深夜的樱花园,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这么磋磨自己,他一言不发,沉默得宛若一尊雕像。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程遐将暖气开到最大,他把薄荧带到浴室,用绞干了热水的毛巾一遍遍擦拭她冰冷的四肢,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眼底有抹难以察觉的怒火,那源于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怒火,隐隐约约地燃烧在他黝黯深邃的眼底。   热气恢复了薄荧的体感,也融化了她冻结的泪腺。眼泪,源源不断地从她的眼眶中流出。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让你收手吗?”程遐低着头,没有看她,一遍一遍地轻轻擦拭她在冰天雪地里裸\\露了大半夜的手臂:“因为你的内心没有复仇的快乐。”   “你只是在制裁。”他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看向薄荧:“一个知道自己正在沦为恶龙的……悲伤的制裁者。”程遐带着温热体温的手抚上她被泪打湿的脸颊,眼中露出一抹难掩的悲痛:“你真正想要的,不是这个。”   薄荧只是流泪,难以言喻的巨大苦痛哽咽在她的喉头,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这么厌恶自己?”程遐握住她颤抖不已的手,低沉的声音里同样带了一丝颤音。   薄荧愈发汹涌地流出了眼泪,她哽咽着说:“我阴沉、懦弱、自私、丑陋、肮脏——难道我不该厌恶自己吗?”   程遐没有对她的疑问直接给出回答。他温热的手触碰在她泪痕斑斑的脸颊:“你还记得八岁的你是什么样子吗?”   “我还记得。”他轻声说:“你扎着两根松松垮垮的低马尾坐在警局的椅子上,一双眼睛澄净得不带一丝杂质,那时候你刚刚被亲生父母遗弃,即使明明知道他们的信息,却还是为了他们的名声着想,告诉每一个来询问你身份的人说,‘我不知道’。”   “你想起来了吗?”他看着薄荧。   薄荧流着泪,点了点头。   “请你对她说,‘你很阴沉、懦弱、自私、丑陋——并且肮脏。’”   薄荧张了张嘴,眼泪从她颤抖苍白的嘴唇上流过,她闪着泪光的眼睛里充满痛苦:“我做不到……”她说。   “你已经做了,这就是你每天都在做的事。”程遐说。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打开了薄荧一直消失的哭声。她再也克制不住的哭声,先是从勉强克制的呜咽,再到崩溃痛苦到极致的怮哭,她推开程遐,双手抱膝,将身体紧紧蜷缩起来,将头抵在膝盖上痛哭不止。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强烈的痛苦和悲伤却依旧充满了她的四肢百骸,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大手,将她的心脏放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炙烤,取出后再反复锻打一般,她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死去了。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程遐抱住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一向冷静自持的脸上露着难忍的心痛:“你去过西班牙吗?西班牙的塞维利亚有着洁净的沙滩,清澈的大海,温暖的阳光……和我一起去吧,我们去看海,看日出,看夕阳,看你想看的任何地方……好吗?”   薄荧的眼泪不断滴在他的肩头,隔着一层白色的衬衫灼伤了他的皮肤。   “如果……”她说:“如果我能早一些遇见你就好了……”   “……我也是。”程遐低声说:“和你共同拥有的记忆……哪怕多一天也好……”   薄荧闭上眼,任由眼泪决堤而下,她在心中祈求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停在他还爱她的这一刻。   她多么希望能在一切开始之前就遇见他,她多么希望在遇上所有悲痛之前,就先一步遇见他。   可是时光不能倒流,她回不到从前,也到不了未来,她困在了时间黑暗的间缝,一步步被洪流推向毁灭。   她只能看着自己,逐渐成为恶龙。   一个月后,张超的判决书下来了,因故意杀人未遂,张超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判决一出,网上议论纷纷,懂法的认为判决过重,通常来说,对于未遂犯,法院可以比照既遂犯从轻或者减轻处罚,对于张超,法院显然没有从轻出或减轻处罚,而是判了最重的徒刑。而另一些人——特别是薄荧的粉丝,则丝毫不在乎这背后是否有幕后黑手推波助澜,他们只嫌判得不够久、不够重,恨不得以一个故意杀人未遂,就让张超被处以极刑。   和这个案件密切相关的当事人薄荧则置身事外,生活简单得如同像对梁平承诺的那般,不接任何工作,深入简出,避免在任何公共场合露面,一时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偶尔发个微博,也是一片云或者一本书,配以聊聊几语,让粉丝知道世上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世界一片风平浪静,除了幕后的策划者之外,没有人知道平静的海面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漩涡。   十二月二十五日,薄荧送走了前往逸博集团的程遐后,将程遐的屋子里里外外地清扫了一遍,她把自己住过的房间恢复成了入住前的样子,然后静静离开了程遐的家,回到了同一层楼里自己的住处。   开门后,铺天盖地的压抑白色朝她压来,薄荧走向衣帽间,在白色的梳妆镜前坐了下来,神色平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久到连时间的流逝感都变得麻木时,她拿起桌上的化妆刷开始为自己上妆。镜中人的眉眼随着她的勾勒一点点变得清晰凌厉起来,她的神色里露着一股难言的冷意,当眼线笔在眼尾勾出最后一条线条时,镜中清丽的女人已经气质大变,她对着镜中轻轻一笑,镜中人扬起嘴角,也对她摄人心魄地笑,如果《祸国》的导演站在这里,一定会惊觉此刻的薄荧,竟然比《祸国》时祸国殃民的妖妃还要冷艳动人。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薄荧从梳妆镜前站了起来,走到玄关拿起提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白色的牢笼。   ☆、第 258 章   僰家大宅, 虽然人们还没有从僰家支柱离世的冲击中完全走出, 但秉着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念头, 一大早,僰庭春就领着田雪和佣人们作起了圣诞夜的装饰来, 说着带领, 其实也不过是她在一边看, 然后指挥田雪和佣人们按照她的想法来做罢了。   在窗外庭院的天色渐渐暗下,屋里客厅的大圣诞树也调试得差不多时, 佣人忽然来报:“夫人, 有访客。”   “谁?”僰庭春不以为意地问。   “那个女明星……薄荧。”佣人看着僰庭春的脸色, 试探地说。   “她来做什么?!让保安赶快赶走!”僰庭春脸色大变, 顾忌着站在不远处圣诞树下观看的僰昭和田雪,压低了声音喝道。   “可是, 夫人……”佣人难办地看着她:“对方说如果这里没有人愿意请她进来, 那她就去检察院门口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见她。”   僰庭春的脸色难看至极,她想了半晌, 咬牙说道:“让她进来,去请大哥过来——还有,不要惊动姑爷。”   佣人领命去了,僰庭春寻了个由头, 想要将田雪和僰昭赶到楼上, 田雪好打发,问题是她那个被溺爱的女儿——   “我的树顶还没装饰完呢,再等等嘛!”僰昭噘着嘴撒娇道, 换做平时,她一定会依了她的意愿,但是现在僰庭春眉心一皱,神色严厉地张开了嘴。   “等什么等!你们两个马上给我到楼上去!”僰庭春的斥责还未出口,僰安秋已经大步大步从楼梯上走下,沉着脸怒喝道。   见了舅舅,僰昭不敢再放肆,被田雪乖乖拉上了楼。   无精打采地走上楼梯后,僰昭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却被田雪忽然拉住,她吃惊地回头看着对方,这个脾气好得近乎懦弱的嫂子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笑着用口型问她:“要不要去悄悄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将提包和随身饰品交给满面笑容的女佣“代为保管”,又经过一轮严格苛刻的“安全检查”后,薄荧终于进入了僰家的大宅,一楼的非相关人士已经被全部清空,只剩下圣诞气氛浓厚的豪华圣诞树和坐在圣诞树旁沙发上全神戒备、厌恶地盯着她的僰安秋和僰庭春。   僰庭春的眼里除了厌恶,还有一层漂亮女人对漂亮女人的嫉妒,浅薄地浮在她狭长优美的眼眸里。   他们谁都没有出声,仿佛是在借此给薄荧心理增压,而薄荧甚至连理会的精力都懒得分给这种小伎俩,在两人开口之前,就仿佛自己家一样自顾自地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   “谁允许你坐下的?”僰安秋沉着脸看着薄荧。   “我在这里坐下,还需要谁的允许吗?”薄荧对着他可怕的脸色微微一笑,带着讽刺笑意的眼波接着扫过一旁的僰庭春:“爸?妈?”   躲在二楼抓着楼梯扶栏偷听楼下谈话的僰昭被这等同于平地炸雷的一声“爸妈”给震得险些从楼梯上摔下,身后一只熟悉的手及时拉住了她,她神情惶然地向后看去,田雪对她再次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随即就重新专注地看向了楼下。   “你给我小心说话!”楼下的僰安秋在低声怒喝:“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竟敢就这么冒冒失失地来了,如果那些追在你身后的狗仔拍到你出入僰家这一幕,你知道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吗?!如果你还想得到僰家的帮助,就不该做出这样的莽撞行径!”   僰庭春也冷冷地看着薄荧,仿佛在看一个不自量力上门勒索的小丑。   薄荧望着两人,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我有说过一句,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求帮助吗?”   僰安秋和僰庭春警惕地没有说话,目光狐疑。   “十四年前,当我被福利院的孩子们投掷爆竹的时候,我没有来寻求你们的帮助,十四年后,我在酒桌上强颜欢笑喝到胃出血的时候,我也没有来寻求你们的帮助。”薄荧微微一笑:“在我最难堪的时候,我没有来寻求你们的帮助,你们为什么会反而认为,现在功成名就的我会向你们寻求帮助?”   “不管怎么样,你都该更谨慎。”僰庭春开了口:“僰家好不容易才把网上那些流言压下,你就别给我们添麻烦了。”   僰庭春心中对薄荧的愧疚在她登门出现的那一刻就被抛在了脑后,此刻僰庭春的心里只有满满的埋怨,埋怨薄荧的不知趣,埋怨薄荧的不懂事,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找上门来呢?难道她不知道家里还有僰昭,还有那么多双不相干的眼睛吗?她的丈夫郭恪正处于竞选中央政\\治局委员最关键的时期,一点错都不能出,她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她好好地做她的大明星不行吗?僰家动用这么多关系替她压下网上的流言,难道她还不满足吗?   “……过去,我们是有疏忽。”一听不是来要挟的,僰安秋的神色稍霁,有了虚情假意的余裕:“你现在长大了,懂事了,应该明白——我和你母亲的身份注定有许多身不由己。除了认祖归宗以外,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出来,我们会想办法尽量弥补你的。”   “你们想怎么弥补呢?”薄荧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似的,嘴角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垃圾在扔出手中的一瞬间,就和扔出垃圾的人毫无关系了,对你们而言,我只是一个让你们不愿想起的错误,一个让人蒙羞的污点,可是对我而言,不是这样。”   “你们说过只要我乖乖听话,就会回来接我。”薄荧用闲谈的平淡口吻说:“我等了很久,等了一夜又一夜,一年又一年,用了很久的时间,才终于让自己相信,你们是真的不要我了,真的抛弃我了。”   “我们也有难处……”僰安秋面露哀愁,僰庭春在一旁配合着红了眼睛。   而薄荧,脸上只有淡淡的嘲讽。   身居高位、呼风唤雨的舅舅依旧衣冠楚楚,养尊处优的母亲依旧容颜美丽,从二楼俯视两人的僰昭却觉得自己的两位至亲前所未有的陌生与可怕。   旁边的田雪看了失魂落魄的僰昭一眼,悄然无息地后退到走廊的拐角打起了电话,在半晌等待后,电话被接通,那端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年轻男声:“我不是让你没事别给我打电话了吗?”   “你猜的没错,薄荧果然和僰安秋有关系,她就是僰安秋和僰庭春乱伦生的孩子。”田雪对男声的不耐烦恍若未闻,开门见山地说道:“薄荧现在就在僰家,我看她来者不善……我应该怎么做?”   “你马上把消息透给郭恪。”电话那端的声音立即急切认真起来:“务必要赶在薄荧和那两夫妻握手言和前让郭恪到场!”   “秦焱!”在对方挂掉电话之前,田雪叫住了他,她一向死水般没有朝气、麻木无奇的眼中忽然焕发出强烈的光彩:“我有帮到你吗?”   “你帮了我大忙。”秦焱的声音柔和下来:“记住,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等我回头给你电话。”   仅仅是一个缥缈无踪的承诺,就让田雪死寂已久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她不在乎秦焱对她是不是只有利用,她就像一只昏了头的飞蛾,火焰让她看见光明,她就朝着灰飞烟灭的结局头也不回。   秦焱挂了电话,重新走回集团大会议室。他不顾台上还在作年终报告的子公司负责人,快步走到秦昭远身边,伏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秦昭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周身的气场却变得越发冷酷锐利,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都揣测不安地看着两人,台上作报告的子公司负责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终完全停了下来。   程遐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眉头微微下压。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剩下的内容改日再议。”秦昭远说。   股东和高管们面面相觑,接着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识趣地陆续离开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秦昭远冷冷地看着程遐,开口了:“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再和薄荧有所往来了。”   “我也已经回答过你了,这是我个人的私事。”程遐面无表情地说。   “你的私事如今已经影响到了集团的整个大局,这还是你一个人的私事吗?”秦焱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地说。   程遐冷硬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皱起眉,冷冷的目光射向秦昭远身旁的秦焱:“薄荧出什么事了?”   “一个无权无势的乱伦私生子,沉默这么多年后忽然大摇大摆地上门勒索闹事,你说——如果不是背后有你撑腰,她有胆子这么做吗?”秦焱质问。   “就像当年你敢敲开我的房门,叫我一声大哥那样?”程遐冰冷的神色里闪过一抹讥讽。   “你!”秦焱瞬间涨红了脸:“难道我不该喊你大哥吗?我们血脉相连,原本就应该携手共进退,是你一步步把我逼到现在的位置!”   “腿长在你的身上,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程遐冷冷说:“这世上或许有人能主宰你的人生,但那不是我。”   秦昭远垂下目光,不辨喜怒的目光落在左手手腕上佩戴的,由月像盈亏、深蓝色盘和蓝宝石星瀚三层表盘组成的金属腕表上,他望着灿烂星河中由银白色镂空柳叶针投下的阴影,忽然开口打断了秦焱和程遐的争论:   “我快死了。”   平静到漠然的声音如同一个深邃无底的黑洞,瞬间吸走了会议室里的一切声音,只留下无边的死寂。   程遐皱起了眉,眼底流露出一抹错愕,而秦焱则在呆立半晌后,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地死死盯着秦昭远:“爸……你说什么?”   “两个月前,我检查出了晚期骨癌。”秦昭远平静地说:“如果没有意外,最多一年,逸博集团就需要进行权力交接了。”   “骨癌?”秦焱呆呆地看着秦昭远,依旧是不愿也不敢相信的表情,他想要露出他惯常散漫的笑容,露在脸上的却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表情:“是不是检查错了?怎么会是癌……而且还是晚期呢?”   程遐不言不语,神色复杂地看着秦昭远。   秦昭远对秦焱的话恍若未闻,他按照自己的步调,继续着未完的话语:“在我死前,谁先签下塞维利亚逸博城的合同,谁就是逸博集团下一任的掌门人,如果没有人能达到我的要求——我已写下遗嘱,包括逸博集团在内的所有遗产,都将捐给慈善事业。”   “爸!”秦焱现在的震惊又是因为另一种原因了。   程遐看了秦昭远一眼,什么都没说,抓起椅背上的西服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僰家安静的空气中飘荡着一触即发的危险火星,僰安秋和僰庭春目不转睛地盯着薄荧,直到后者终于打破缄默,对他们微微一笑:“你们不必担心,我即使期望过认祖归宗,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一个幼时荒谬的梦,这个梦早就醒了。”   薄荧笑着说:“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报答你们将我带到这个世界。”   “报答?什么报答?”僰庭春眼中露出一丝不解:“我们也没给你做什么,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们不用你报答。”   僰安秋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僰庭春城府更深,听薄荧这么说,立即露出了狐疑戒备的神色。   “当年你们抛弃我的时候,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机会。”薄荧说:“但是今天,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僰安秋的语速加快,神色里也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到手的遗产一眨眼就少了一亿,这感觉不好受吧?”薄荧微笑。   僰安秋脸色大变,一旁的僰庭春则显得更加疑惑,而就在僰安秋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浮现,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起朝薄荧冲来的时候,玄关处传来一个带着薄怒的严厉声音:“你说什么一亿?”   穿着正式西装,仿佛刚刚散会的郭恪大步向客厅走来,他怒其不争地瞪着僰安秋:“你又闯什么祸了?”   “这是僰家的家事,和你郭书记有什么关系?我父亲留给我的遗产,我用在哪儿,怎么用,都不是你该管的事!”僰安秋一脸怒容,身旁的僰庭春见到郭恪一开始还面露惊喜地站了起来,但在视线扫到似笑非笑的薄荧后,好像才想起了现在是个多么不合时宜的状况。   “恪哥……”僰庭春勉强地笑道,她看着郭恪,神色就像是受到委屈的小姑娘一般,美人含泪,谁见犹怜。   “别着急。”郭恪缓了语气,对僰庭春说完后,又看向了脸色阴沉的僰安秋和稳坐钓鱼台上的薄荧:“薄小姐。”   “郭叔叔。”薄荧笑,她平静轻缓的声音仿佛带有更深的意义:“……好久不见了。”   郭恪对薄荧的潜台词恍若未察,他看着薄荧:“你刚刚说僰安秋的遗产已经少了一亿?”   “这件事,你还是去问当事人比较好。”薄荧笑而不答。   “什么狗屁当事人!我现在算是知道了,原来你和张超是一伙的!怪不得他知道得这么清楚,根本没有什么妹妹,这就是你和他搞出来的阴谋!”僰安秋起身怒指薄荧,一张成熟俊雅的面孔被暴涨的怒火扭曲,失去了所有风度。   “张超的妹妹是否存在,我想你应该调查得足够清楚了。”薄荧面无波澜,连睫毛都不曾抖动:“如果不是证据确凿无法抵赖,你也不会冒着入狱的危险去挪用银行资金,急于封口吧?”   薄荧的一句话出口,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你挪用了银行的资金?!”郭恪猛地转头看向僰安秋,又惊又怒地瞪着他。   “我已经补上了!”僰安秋不甘示弱地怒吼。   “你挪用了银行一亿的资金,又用遗产补了回去?”郭恪转眼已经理出了事情头绪,他恨铁不成钢地怒瞪着僰安秋:“你以为补上就可以了吗?如果可以,薄荧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把你拉下那个位置吗?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来和我商量就做决定?!”   “你以为你是谁?!你真以为自己是我父亲的儿子了?别做出这副兄弟的样子来,恶心!你现在拿着的一切,本来都应该是我的!”僰安秋越发恼怒,脸庞涨红。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就是因为你永远这样狭隘冲动,老师才没法将僰家放心交给你!”郭恪怒声说。   僰庭春手无足措地看着争吵的两人,几次欲言,又因为不知该劝什么而闭嘴。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挪用银行资金?就凭你嘴皮一翻吗?!”僰安秋有恃无恐地怒视薄荧。   “登门拜访,我当然带了礼物。”薄荧说:“如果连你自己都忘记了当初是如何挪用的这一亿资金,我带来的U盘正好可以帮助你回忆起来。”   僰安秋脸色一沉,马上疾步走出客厅,呼唤佣人将薄荧被收缴的东西拿来。   郭恪对她冷目而视:“……做了这么多,费了这么多心力导出这场闹剧,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的目的,很简单呀。”薄荧挑眉轻笑,黑白分明的双眼中光华流转:“我是来报恩的。”她咬字清晰、一字一顿地说。   薄荧平静的目光下暗藏着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吞噬撕裂每一个被卷入漩涡的有罪者。她一一看过在场众人,阿德剌斯忒亚的制裁之剑在她眼中闪着冷酷的寒芒。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将她视为污点掩盖于世间的郭恪,扫过身体里每滴血液都充斥着不自知恶毒的僰庭春,扫过人面兽心、利欲熏心的僰安秋,扫过二楼露出半个身子、神色惶然无措的僰昭和倚着栏杆,不急不怒、仿佛看好戏一般的田雪。   薄荧的目光重回郭恪,平静缓慢地说:“这件事如果流露出去,葬送的不仅是僰安秋的余生,还有和僰家捆在一起的你吧?整个僰家,都会如漏水的巨轮一样,缓缓沉入汪洋大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中国政坛里。”她笑了起来:“郭叔叔,当年你劝说我生身父母将八岁的我遗弃的时候,可没有给过我选择,今天我却给你带来了选择的机会——你不想感谢我吗?”   “……我还是小看了你,早知如此,十四年前我就该把你带走放在眼皮底下。”半晌无言的注视后,郭恪说道:“那时的你对自己的家世和出身还一无所知,你所知道的关于家族的一切都是假的,就连我们唯一让你知道的姓氏,都不过是和家族同音的假姓,可即使这样,你还是捕风捉影地推理出了现状的关键。”   “在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明白了我是来带走你父母的人,你没有提出质问,没有哭闹害怕,更没有对我表现出敌意抗拒,恰恰相反,你在我面前越发乖巧可爱——你甚至清楚地知道,要想跟着父母回家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成为别人的孩子。”   “‘如果郭叔叔是我爸爸就好了’,我永远也忘不了你在私下无人时候对我说的这句话。”他看着面无表情的薄荧:“这是我一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觉得一个年仅八岁的孩童可怕。”   “所以,你说服了我的生身父母将我抛在医院。”薄荧轻声说:“你不怕节外生枝,因为在你看来,我根本活不到可以节外生枝的那年。”   “你想的没错。在医药费断绝的情况下,我原本应该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薄荧慢慢地说着,慢慢地笑了起来,仿佛阳光下一粒闪着光辉的冰晶,冰冷又璀璨:“我原本是一个应死的人,可是我却活下来了,我将灵魂出卖给恶魔,换取一个苟延残喘在这人世间的机会。”   “……我已经补偿过你了。”郭恪说:“陈厚是我派来照顾你的人,只是没想到最后却反而被你策反和我断绝了联系;你以为一个初来乍到、只是小有名气的电影导演就有让养女入读顺璟学校的能力吗?让顺璟的校长破格招收你的,是我;你的出身丑闻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闲谈,压下这一切的,也是我——”   “你现在已经拥有了普通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名声和财富,为什么不能放下过去开始你的新生活呢?”郭恪说:“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我走不了,也不想走。”薄荧淡笑。   已经检查完U盘内容的僰安秋铁青着脸大步走进了客厅,看到僰安秋难看至极的脸色,郭恪已经明白U盘里的东西是货真价实、足以将整个僰家炸得分崩离析的定时炸\\弹,神色越发沉重。   “我哪儿也不去,我就站在这里——”薄荧对着沉默不语的郭恪和脸色可怖的僰安秋扬起安定的微笑:“邀请你们来地狱做客。”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留评抒发一下嘛~至于问我最近在做什么的读者,我在写公司的年终报告啊,一直在加班,更新晚了抱歉,年底了,更新都只能保证一个最低更新了,年总结写完了还有总经理述职报告等着我,暴哭   ☆、第 259 章   “你们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U盘里的东西到了政敌手里会产生什么样的连锁效果。”薄荧说。   赶在神色可怕的僰安秋说话之前, 郭恪先一步开了口:“说吧, 你有什么要求——或者, 你能提供给我们什么选择?”   “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薄荧从沙发上姿态悠然地站了起来,她越过前方的郭恪, 径直看向恨恨瞪着她的僰安秋, 低若蚊吟地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薄荧将目光从僰安秋身上移向在场他人, 又快又轻地说道:“你们有两个选择,一, 把僰昭借给我一天, 我销毁U盘里的证据;二, 选择僰昭, 任由这份证据传到政敌的邮箱里。”   薄荧的声音落下后,偌大的客厅里持续了短短数秒的寂静, 僰安秋一脸错愕加一闪即逝的安心, 僰庭春大惊失色,郭恪则深深皱起眉头, 回答呼之欲出;楼上偷听的僰昭满脸吃惊,下意识地看向她的父母,旁边的田雪则是一脸疑色。   当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后,僰安秋毫不犹豫地说:“可以”, 与此同时, 郭恪想也不想地一句“不行”和他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听到僰安秋一口答应,郭恪立马大怒:“僰安秋!你有什么资格做这个决定?!”   “这还用得着考虑?”僰安秋眼睛一瞪,说得比郭恪还理直气壮:“这东西要是流出去, 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别说政\\治\\局了,你怕是要不了两年就会被调出中央决策层!再说了,让僰昭和薄荧去一天怎么了,青天白日的,她还敢杀人吗?”   “僰昭是我的女儿!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拿她的安全去赌!”郭恪怒不可遏:“我和你不一样!”   “你怎么和我不一样了?!”僰安秋也怒了:“你是面具戴久了忘记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了吧?我们都是男人,难道我还不清楚你愿意和我妹妹结婚、忍气吞声和我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的原因?现在我爸一走,你就露出狐狸尾巴了,想要在僰家翻身做主人了?!”   “僰、安、秋!你不要欺人太甚!”郭恪脸上的冷静正在被怒容逐渐取代,他咬牙切齿地说:“这些烂事,都是你造成的!”   “都是我造成的?!”僰安秋冷笑一声,恨恨说:“如果当初不是你劝我们把薄荧丢在医院,今天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哥!”僰庭春半痛苦半恼怒地尖叫一声:“不是说好不提从前的事了吗?!”   “是这个狗娘养的得寸进尺!这是僰家!这里永远姓僰!”僰安秋激动到嗓子破音,一张脸涨成猪肝色,连脖子上都凸起了条条狰狞的青筋:“郭恪,你别想独善其身!我告诉你,我要是出了事,你也别想跑!咱们一起蹲号子!”   而郭恪的回应是一记迅雷不及掩耳的直拳。   西装革履的郭恪脸色铁青,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拳击倒僰安秋,紧接着又跨到他身上趁僰安秋反应不及,连续数拳砸到他的脸上。   僰庭春惊声尖叫着扑了过去,想要制止冲动的郭恪,而僰安秋此时也被揍出了雷霆怒火,不甘示弱地和郭恪打到了一堆,僰庭春想要分开两人,却又不敢靠近怕被殃及池鱼,只能一边掉眼泪一边不时发出惊恐的哀鸣。   楼下鸡飞狗跳乱成一团,薄荧就安静地站在汹涌的漩涡旁冷眼旁观,她冰冷的目光从狗咬狗的两个两个男人身上移开,投向独自站在二楼,脸色惨白的僰昭身上。   她呆呆地站在扶梯旁,看着楼下的三人,就像是被提起后颈四肢悬空的幼猫一般,神色惶然无助,双眼含泪。忽然,她呆滞的视线看到了冷冷注视她的薄荧,就像是在冰冷刺骨的冷水中过了一遍,僰昭忽然清醒,忽然向楼下跑去。   “住手!别打了!爸,舅舅——别打了!”僰昭在那一瞬爆发出超出自身极限的勇气和力量,竟然插进两个打的难舍难分的成年男性中间,硬生生地隔开了两人。   “你滚开!”僰安秋在僰昭的面前堪堪停住拳头,他气喘吁吁地怒视着僰昭。郭恪从地上爬起,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神色阴沉地看了眼手背上留下的血迹:“回你的房间去。”郭恪抬眼,对僰昭冷硬地命令道。   “我不!”僰昭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痛苦地看着面前陌生的父亲和舅舅,哭着说:“爸!舅舅!你们都怎么了?现在的你们让我觉得好陌生好害怕……”   只知道流泪的僰庭春总算找到组织,揽过僰昭更加奋力地流起泪来,美人哭起来也是美的,僰庭春哭得梨花带雨,眼眶发红,目光还不忘谴责埋怨地看着薄荧,她掐去了最初的因,只看最后的果,认定薄荧就是那个破坏她幸福家庭的罪魁祸首。   “生下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事!”僰庭春流着眼泪,满含怨气地说。   薄荧麻木的心脏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将她带到这个冷酷又温柔的世界的人,目光之深、目光之冷,让僰庭春不由搂紧了僰昭,似乎想从旁边人的身上汲取一丝热度。   一重一轻两个脚步声从玄关处传来,男人清晰冷静的皮鞋声在这躁狂的人间地狱中如同一汪清泉,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程遐——”僰安秋怒容更甚,他转头瞪向程遐身后的田雪,怒吼:“谁让你带他进来的!”   “不是你说要好好招待秦家的人么……”田雪恢复了懦弱的样子,一脸不知所措。   “程遐,你来了也好。”郭恪已经看不出动手时的失控模样,他冷冷地看着走到薄荧身边站定的程遐,质问道:“请你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自始至终没有亏待过秦家,甚至力所能及的地方还对你们多有照顾,这一点你应该再清楚不过——薄荧手中的U盘,要说你不知情,我不相信——U盘里不是单凭一个娱乐圈明星就有能力弄到的东西——”   “僰家对薄荧或许有所亏欠,但对你——我们是全然无愧的。”郭恪看着程遐:“僰昭从小叫你哥哥,我也早已把你当做自家人,你为什么要帮着外人来算计僰家,算计僰昭?”   程遐看了眼安静旁观的薄荧,没有解释U盘的来源他的确不知情,而是等同默认地转而说道:“僰昭和过去的事没关系,我相信薄荧不会牵扯到无辜的人。”   “不会牵扯无辜的人?”郭恪气笑了:“那你告诉我,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难道只是为了和我女儿坐下来喝一次茶吗?!”   程遐愣了愣,转眸看向薄荧,目光中带着一抹疑问。   对薄荧来说,和程遐的这几秒对视既短暂又漫长,她若无其事地微笑着,带着漫不经心的神态说:“无不无辜又怎样呢?”   “你不是这样的人。”程遐直视着薄荧的眼睛,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   薄荧没有马上回答,她看向柔弱无助、惹人心怜的僰昭,定定地看着这个和她在血缘上最为亲密的无垢少女,她的心在胸腔里紧缩成一个干瘪的硬核,她的敏锐和清醒让她深知这枚硬核的丑陋,但她却宁愿在这一刻当个愚蠢而不自知的恶人,这样她的自我厌恶也会在复仇的快感中消失吧。   “你只是没有看清真正的我而已。”她轻声说。   如果你见过十四年前在每一节计算机课上绞尽脑汁组合关键词搜寻家人信息的那个女孩;如果你见过在一个又一个失眠的夜里无助地睁眼等待天明的那个女孩;如果你见过省下三个月午餐钱,提心吊胆揣着一个昨夜偷偷藏下的干硬馒头,坐四十八个小时硬座大巴上京寻亲的那个女孩——如果你见过她,那么也应该见过在僰家大宅外哭得肝肠寸断却寂静无声的那个女孩。   她伤痕累累、蓬头垢面,手背上还残留着同个福利院的孤儿用铅笔故意划下的伤口,而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叫停了高级轿车,在僰鲲泽鼓励的话语中将身上的钱尽数掏给了不敢抬头、满腹哀痛绝望的那个女孩。   薄荧和僰昭,两人相差九岁,僰昭在薄荧被抛弃的第二年降生,一个是飘零的荧火,一个是不落的太阳,一个是地上的淤泥,一个是掌心的珍宝。   “如果你见过从前的我……”薄荧看着僰昭,轻声说着不知是对僰昭还是对程遐所说的话。   如果你见过从前的我……是否会原谅现在的我。   “做出选择吧。”薄荧看向决定少女命运的三人:“是要问心无愧的失去所有?还是要让生命定格在无尽的悔恨当中?”   僰昭看向郭恪和僰安秋,没有人说话,她又看向自己的母亲,僰庭春张了张口,目光扫过沉默不语、神色不明的郭恪和僰安秋后,怯懦地闭上了嘴。   僰昭的眼泪渐渐洇出眼眶。   “……你会对僰昭做什么?”郭恪开口。   “我会拿走她身上最珍贵的东西。”薄荧微笑:“但这对你而言真的重要吗?”   “薄荧。”程遐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他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你以为你是谁?你怎么知道什么是会让我后悔的事?”薄荧压下心中言不由衷的隐忍和痛苦,用力甩开那只和主人一样看似冰冷,实际却温暖不已的手。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没有早一些下定决心。”薄荧阴冷地微笑着,转身走近僰安秋和僰庭春,她每走一步,僰安秋的脸色就难看上一分,僰庭春就搂着僰昭害怕地后退一步。   “觉得我可怕吗?恶毒吗?邪恶吗?死后应该永堕炼狱吗?”薄荧在离两人只有短短数步的距离站定,她冷笑着说:“不要怀疑你的感受,因为你感受到的就是真实,你眼中映照出来的我,也是你们自己真实的模样。”   “现在,离我的邮箱自动发出邮件只剩下三分钟。”薄荧冰冷的目光从郭恪、僰安秋、僰庭春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你们做出决定了吗?”   还是没有人说话,唯有僰庭春,紧紧抱着僰昭,泪流不止、充满憎恨地看着薄荧:“……你这么对自己的亲妹妹,会不得好死的!”   “我从来就没有奢望过会有善终的一天。”薄荧笑意更深,声音却随着更冷更轻了。   “你——”僰庭春还要说话,被她搂住的僰昭从她怀中挣脱出来。   “我跟你走。”僰昭紧抿嘴唇,用力擦干脸上的泪水:“也请你遵守约定,销毁证据。”   在僰庭春的哭泣声中,薄荧带着僰昭走出了僰家大宅。   薄荧虽然一次都没有回头,但依然知道程遐就牢牢跟在身后,他沉郁安静的注视如影随形,牵动着薄荧内心和痛觉相连的每一根神经,他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让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初雪天,她自以为独行了很远,实际却从未走出他的目光。不论何时何地,只要她回头,就一定能看见他坚定挺拔的身影。   就到这里吧。   就到这里吧。   她在内心拼命地祈求,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结束吧,没有争吵,没有告别,就像还有未来那样寻常地转身离去,什么都不要说,从这里转身离去吧。   不要让她看见失望的目光,不要让她再次感受被抛弃的痛苦,就这么安静地离去吧。   薄荧将失魂落魄的僰昭推进汽车后座,逃跑似的回到驾驶席启动引擎时,程遐的声音隔着一面车窗,模模糊糊地传来:   “我不希望你做魔王,只希望你能自在地走在阳光下。我相信爱上你的自己,也请你相信自己,你比你以为的更坚强、更善良……更值得被爱。”   那一刻,薄荧心中所有被悬挂起来的负面情绪被人解下,轻轻落了地,她所有的防备在忽然溃不成军,她咬紧牙关,才勉强压下了冲到咽喉的哭声。   她从后视镜里往后看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屹立在车后的男人,她似乎想一次看个够,一次就把他的身影深深刻在记忆里,然而她越是看,就越是不能移开目光,渐渐地,好像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从她的眼眶中迸发出来,她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他,不敢眨眼。   程遐穿着严肃低调的黑色西服,身姿瘦削但依然挺拔,整洁匀称的两道剑眉下是一双透露着沉静的幽深眼眸,冷俊的面庞或许因为冷风吹拂的原因,稍显苍白,在这张轮廓分明、眉眼冷酷的脸上,却有着比任何人都温柔的目光。   在薄荧定定的注视中,他轻声说:“……我等你回家。”   薄荧压下喉中的酸涩,深呼吸一口,按下一半车窗,对着窗外后视镜中的程遐含泪扬起了微笑:“我想知道塞维利亚的春天是什么模样,等我回来……还来得及么?”   一抹笑意从程遐的嘴角爬起,慢慢在脸上扩散开来:“……因为是你,所以永远都来得及。”   这是薄荧第一次看见他的微笑,那张理智得近乎不近人情的面容因为这抹淡淡的微笑而焕发出一股奇异的光彩,平静的瞳孔就像是秋日阳光下晒得温热的黑色玛瑙,沉在深深的眼窝里。他的目光那样温柔,那样细腻,除了温柔以外,那眼光中还有些什么悲伤的、遗憾的、恋恋不舍的,一种她说不出,也道不明的东西,使她的泪水险些在这一瞬夺眶而出。   薄荧强迫自己从他脸上移开目光,不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机会,用力踩下油门,风驰电掣地开出了僰家大宅。      ☆、第 260 章   白色的保时捷目标明确地一路行驶, 在一小时后, 在一所大门气派、操场广阔的高档幼儿园对面停了下来。   轿跑停下半晌后, 一路上保持安静、神色呆滞的僰昭好不容易才辨认出面前的偌大建筑就是她幼时入读的幼儿园,她转过头, 对薄荧呆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来这里?”   隔着一层灰蒙蒙的贴膜, 薄荧侧着头静静看着安静的幼儿园大门, 恍若未闻地问道:“你还记得在这里上学的日子吗?”   僰昭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不大记得了。”她将目光转回大气简洁的幼儿园大门, 望着那扇银灰色的大铁栏栅门, 慢慢翻找着自己沉睡的记忆:“我只记得有许多课, 除了日常的文化课以外, 还有许多兴趣课……其中我最喜欢的是舞蹈课,因为舞蹈老师是一个很温柔的姐姐。”   见薄荧没有打断她的话, 僰昭在试探的两秒中断后, 继续说了下去:“我从小就不算聪明,笨手笨脚……我的文化课成绩总是排在班级中下游, 手工课上老是划伤自己,家政课上也一直都是失败,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我知道那些老师觉得我很笨,她们不说, 也只是因为惧怕僰家的权势……我都知道。”僰昭低声说:“只有那位舞蹈老师, 和爷爷一样,一直在真心地鼓励我、相信我……我一直很感谢她。”   似乎是想起了那位舞蹈老师的音容笑貌,僰昭的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冲散了些许脸上的悲伤。   僰昭断断续续地,将还记得的在幼儿园时期发生的小事说了,然后,薄荧又开车带她去了曾经入读的公立小学,以及她现在就读的市七中,僰昭不知道薄荧为什么会对她从前的事感兴趣,一开始,她只是消极地回应着薄荧的要求,随着回忆的渐渐展开,她的话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详细,讲到快乐的事时,她还会忍俊不禁地露出笑容,薄荧的目光也会微微柔和,在那珍贵短暂的刹那,她们就像是天底下随处可见的一对寻常姐妹一样,分享着同一个快乐。   但是僰昭知道这只是幻象,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一样,虽然褶褶生辉,但总会有破碎的一刻。   随着薄荧将车驶上一条人烟稀少的道路,逐渐驶离市区时,僰昭就知道自己的梦该醒了,她的笑容重新沉寂下来,茫然失落地呆呆注视着窗外堆积着灰黑色云片、风雨欲来的天空。   这条路通向的是什么地方呢?薄荧所说的,她最珍贵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僰昭望着窗外昏暗的街景,她的内心没有恐惧,只有茫然——一夕之间,世界翻天覆地的茫然。   “你……真的是我姐姐吗?”她忽然转过头,望着前方驾驶席上的薄荧背影。   有着秀丽背影的纤瘦女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仿佛她的声音传入了真空,根本就没有抵达对方的耳蜗。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从电视上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没有缘由地对你产生了亲近感,即使父母和舅舅反对我接触和你有关的一切,我依然很喜欢你……”僰昭一边说,一边从红肿的眼眶中流出了眼泪:“我的妈妈非常美丽,我的爸爸非常聪明,可是我既不像妈妈,也不像爸爸,我什么都做不好,虽然他们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他们对我很失望。”   “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像是灯塔一样,我拼命努力,希望自己能像你一样,美丽又聪慧,做什么都手到擒来。我很羡慕你,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一定拥有了想拥有的一切,一定有很多人爱你,一定过得……非常幸福。直到我从新闻上得知你在北树镇的过去,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浅薄,多么天真……”   “我不知道你遭遇了那么多不好的事,却还在傻傻地羡慕你……我甚至还在你面前抱怨我的家庭,我说了对你来说那么残酷的话……在我丝毫没有察觉的时候,我就狠狠伤害了你……”僰昭的声音从发颤哽咽,到最后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有短短数秒的时间,她带着哭腔,话语破碎含糊地喊道:“对不起……对不起……”   薄荧一生遇到的所有辱骂和诅咒都没有这一句破碎不堪的“对不起”更具杀伤力和穿透性,薄荧强迫自己的目光牢牢定在窗外的黑夜上,但是没用,她依旧感觉到有什么炽热的东西冲破了内心的防备,汹涌地滚出眼眶,在脸颊上留下两行被烫伤的痛意。   窗外的天空好像被谁涂上了一层浓墨,幽深的蓝黑色棋盘上空无一物,孤独又寂寞。   薄荧的眼泪淌过那张因过度克制而显得僵硬木然的脸庞,她紧紧抓着手中的方向盘,就好像是抓着唯一能抓到的救命稻草。   她死死盯着前方的黑夜,隐有颤意的的声音宛若阳光下逐渐消融的冰川,冰冷又脆弱:“别说了。”   身后的僰昭还在泣不成声地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这三个字比任何恶毒的话语都更能刺中薄荧的心,每一声对不起,都深深地刺进了她干涸紧缩成核的心房,刺穿了一年复一年、结痂又撕开的伤疤,疏通了凝结堵塞的血管,鲜红的血液从她的胸腔深处喷涌而出,带着酸涩的暖流滚滚流过她的四肢百骸,融化了她经年累月压抑冻结起来的痛苦,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真正渴求的是什么。   “别说了!”薄荧猛地踩下刹车,汽车就这么在山路的中央停了下来,薄荧像在承受着某种快要压垮她的重担,不堪重负地叫道:“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有什么资格说对不起?!你明明什么都——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担负着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能这么坦然真诚地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薄荧试着用闭眼去止住自己失控的泪水,但是眼泪紧接着就从她紧闭的眼睑下流了出来。   僰昭不说话了,只是泪流不止地望着薄荧,眼泪就像忘了关的水龙头一般,不断冲刷着她稚气未消的脸庞。   “我改变主意了,现在的我连一秒都不想和你多呆。”许久后,薄荧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泪光盈盈的双眼里只剩下冷意:“请你立即下车。”   僰昭满是泪水的脸上露着疑惑:“……你还没有报复我,还没有拿走我最珍贵的东西。”   “我已经拿走了。”薄荧不看她,冷硬地说:“你走吧。”   僰昭茫然地被赶下车,看着薄荧的汽车在眼前绝尘而去。   薄荧已经拿走了她最珍贵的东西吗?   僰昭无法回答,她只知道,自己的心中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着薄荧的离去,一起永远的消失了,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大洞,空荡荡、孤零零地留在心脏中央。   在她品尝到成长的苦涩滋味那一刹那,她忽然明白了薄荧从她身上拿走的东西是什么,是不谙世事的天真,是无愧于心的坦然,薄荧打破了将她保护起来的玻璃花房,将真实丑陋的现实不由分说摆在了她的面前,拉扯着她的灵魂,强迫她在这一夜成长。   在冰冷的夜风中无所适从地站了十几分钟后,僰昭擦干脸上的泪水正欲往回走,一辆亮着绿色顶灯的的士在她眼前停下了。   “小妹妹,是你叫的出租吗?”慈眉善目的司机阿姨从车里笑着问道。   僰昭刚想否认,对方就念出了她的手机号尾数,再次确认道:“这个号码是你的吗?”   “是我的,可是我没有叫出租……”僰昭话音未落,忽然想到什么,一双眼睛立即亮起光辉,她猛地转头看向薄荧离开的方向,那里自然没有了白色保时捷的踪影。   薄荧踏上的前路,尽数湮没在车灯照不到的黑暗里。   尽管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是僰昭依旧没来由地觉得心中那个空洞被堵上了,她好像没那么冷了,但是心中依然充满茫然。   在司机的再三催促下,僰昭坐上了出租。司机阿姨一边说着快要下雨的闲话,一边发动汽车往来时的路开去,僰昭坐在汽车后座,望着才窗外怔怔出神。   从头到尾,僰昭都没能真正理解过薄荧的所思所想。   唯独一点僰昭很确定,她很孤独,她很悲伤,这两股压抑的情绪不仅压倒了她,也几乎压倒了在她身旁的僰昭。   “对不起……”僰昭在心中默默呢喃。   “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对我说对不起?”薄荧的质问响彻在她脑海里。   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同样感到强烈的羞耻和愧疚。   温热的眼泪再次从眼眶流下,僰昭望着窗外越来越深的夜色,压抑着涌到喉头的哭声,为她的父母,为她的舅舅,为她自己,为整个僰家——为世界,在心中不断地向一个听不到她说话的人泣不成声地反复道歉。   光线昏暗、夜色浓重的盘山公路上,僰安秋心情烦躁地驾驶着黑色的轿车飞驰着。   放在手机卡座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僰安秋看了两眼,不耐烦地接了起来:   “喂?”话筒对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僰安秋听了片刻,脸上烦躁神色更重:“僰昭可是姓僰——用不着你耳提面命,我也会把她安全接回来——这是谁的电话?你怎么没用自己的号码给我打?”   在天空中酝酿多时的雨滴终于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啪嗒啪嗒地落在了汽车的挡风玻璃上,僰安秋随手打开了自动雨刷的开关,不快地提高音调:“行了——我知道这次是我疏忽,没有下次,没有下次——行了吧?!”他正欲挂断电话,对方又说了什么,让他止住挂断电话的动作,狐疑地扬起眉毛:“什么窃听器?薄荧说的?”   他用肩膀夹住手机,弯下腰,左手仍掌着方向盘,右手却伸向了副驾驶仪表台下方四处摸索。   “没摸到啊……”僰安秋嘟囔着,更加压下上身,往仪表台更深处摸去。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辆满载着混泥土的砼车正拐过弯道。   随着砼车刺耳高昂的喇叭声割破宁静的夜色,僰安秋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在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之前,黑色的轿车就和砼车的搅拌筒狠狠撞在了一起。   事情发生在短短一霎之间,砼车的司机连忙把车熄火,冒雨下车查看,他胆战心惊地走到完全翻车、变形的黑色轿车前,往破碎的车窗里看了一眼后,随即就一边拨打报警电话一边脸色苍白地往有人家的山下跑去了。   寂静的山路上只剩下相撞的两辆车和一个半死不活的伤者。   雨越下越大。   黑沉沉的雨夜,不时有电光一闪,那都是黯淡的、沉默的闪电,伴随着雷光闪耀,绵密有力的雨滴如同断线的银珠,用力敲击在冰冷粗糙的沥青路面上。   在僰安秋模糊的视线中,一个阴影越走越近,最后在他面前慢慢蹲了下来。   僰安秋睁大被鲜血阻挡的眼睛,努力看清眼前的人:这是一个穿着黑色防水运动套装的年轻男人,他的脸对僰安秋来说毫无疑问是陌生的,他的头和脸都完全湿透了,从天空倾盆而下的雨水不断流过他锐利冷淡的五官,流过他眼下的一条小小伤疤。他定定地看着僰安秋,眼里露着一抹僰安秋无法理解的怜悯和悲哀。   “救……救我……”僰安秋费力地张嘴:“我能给你很多钱……”   “你已经用掉了最后的机会。”年轻男人轻声说,他的声音很小,小到轻易就被瓢泼的雨声淹没。   “救救我……”僰安秋还在不断重复,强烈的求生欲闪耀在他鲜血淋漓的脸上。   “你和我……都必须为自己过去的罪孽赎罪。”年轻男人那双曾充满不屈斗志的眼睛只剩下信念燃烧殚尽后残留的死灰。   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两只乳胶手套慢慢戴上。   ……谁也逃不了。   僰家大宅里,乍然得知消息的僰庭春当即就站不稳了。   她紧紧抓住郭恪的手臂,双眼发红地不断追问:“是不是医院搞错了?出事的真的是我哥哥吗?千真万确吗?”   “已经确认了,是他没错。”郭恪一脸沉重:“似乎是高速行驶中分了心,所以才会撞上运输水泥的砼车。”   “我要去医院。”僰庭春神色慌乱地松开郭恪,急促地高声呼唤佣人为她拿来外出的大衣。   然而无论她怎么喊,僰家大家安安静静,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在不断回响。   “庭春——”郭恪提高声音,双手按住僰庭春的肩头,强迫她的眼睛看着自己:“大哥的车撞上砼车的搅拌桶,桶内的水泥泄露,大哥当场就——”   “我不信!”僰庭春惊声尖叫起来,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瞪得又大又圆,瞳孔内充满惊恐,眼白里血丝遍布。   “庭春!”郭恪低喊。   “我不信……这一定是假的……是误会……”僰庭春喃喃自语:“哥哥一定在医院等我,他要做手术呢……我不在的话,谁给他的手术签字呢……我要去医院……哥哥正在等我……”   僰庭春挣脱开郭恪,跌跌撞撞地往玄关处走去,此时她的模样疯疯癫癫,哪里还有平日半分美丽的样子。   “庭春,你冷静下来听我说。”郭恪拉住她,严厉地对她说。   僰庭春含着眼泪,失魂落魄地抬起头来。   “这件事太蹊跷了,大哥怎么会偏偏在薄荧来了僰家之后就出事了呢?你仔细想想,大哥今晚出门是为了什么?去接僰昭。僰昭又是谁带走的?是薄荧。”   僰庭春涣散的双眼渐渐晃动起恐惧的神采。   “这是有预谋的谋杀。”郭恪沉声说。   “是——你说的对,一定是这样,是那个孽障杀了我的哥哥,她就是来报复我们一家的,我早该想到的……她怎么敢——她怎么可以杀掉自己的亲生父亲……”僰庭春泪如泉涌,死命地握住郭恪的手:“恪哥,帮帮我,我要让她的阴谋暴露,我要让她以命偿命——你这么厉害,一定知道怎么做,你一定要帮帮我——”   “你不要担心,我当然不会让她逍遥法外。”郭恪温柔地擦去僰庭春脸上的斑斑泪痕:“只是在这之前,我要先把你安排到一个薄荧找不到的地方保护起来。”   僰庭春愣了愣,没说话。   “在这个世上,你和小昭是我最珍贵的人,我不能失去你们。”郭恪柔声说。   “……我要去哪儿?”僰庭春犹豫地问。   “海外一家高级疗养院。”郭恪轻声安抚:“不会有什么不便的,只是短时间地避避,等一切结束,我就接你回来。”   “小昭和我一起去吗?”僰庭春说。   “我先把你安顿了,再安排小昭。”郭恪说。   僰庭春虽然哭哭啼啼、心有不甘,但在郭恪的安慰劝说下,总算是答应了。郭恪陪着她简单收拾了行李,在半小时后就让司机来接走了她。   僰庭春走后,僰家大宅更是寂静得像个坟墓,白日里穿梭在大宅里的佣人,此刻都像是无法捉摸的阴影一样,融进了黯淡的月光里。   郭恪走到客厅的推拉窗前站定,拿出手机拨出一个没有储存姓名的电话。   近一分钟后,电话才迟迟被接了起来。   “我已经送走僰庭春了。”郭恪开门见山地说,电话那端没有传来人声,只有清晰响亮的雨声回应他的话,郭恪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天边那块越来越近的浓黑乌云,“这场雨终于来了”,他漫不经心地想。   等了数秒,对方依然没有说话后,郭恪继续道:“等事件平息后,我会将疗养院转到你的名下,这本就是僰老爷子留给他素未谋面的孙女的东西,到你手里,也算物归原主了。”   “……郭书记果然手段高超。”电话那端的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开口的是一个年轻女人,混合着密集的雨声,她的声音缥缈如烟,如珠如玉散落在银盘一般,在人心中勾勒出一副空灵的美人图。   “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她轻声说。   “彼此彼此。”郭恪说:“僰安秋在恐惧和绝望中被水泥慢慢覆面,窒息而死,僰庭春则会作为精神病人渡过接下来的余生——论手段、论狠心,你也不遑多让。”   “论手段、论狠心,你也不遑多让。”   郭恪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后,电话里就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薄荧看也看不看,直接将被雨淋湿的手机放进了口袋。   她站在没有护栏的山路边,往前再走一步就是粉身碎骨。被雨淋湿的长发贴在她的脸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水流在她脸上不断冲刷,她恍若未察,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山对面的盘山公路上一处被层层警示包围起来的区域。   许久后,她冻得僵硬的右手动了一下,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医院的亲子鉴定书。   纸质的鉴定书在倾盆大雨中迅速被打湿,纸上“僰安秋”、“僰昭”、“生物学父亲”几个字样渐渐模糊。薄荧看也不看,直接将鉴定书撕成碎片投进了路边最近的垃圾桶中。   一切都结束了。   即使没有像样的结局,但是一切依然结束了。   薄荧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和情绪,理智却还是在越来越盛的悲痛中节节败退。她好不容易走到车边,却连拉开车门的力气都失去了。   她背靠着车门,无力地慢慢滑坐下来,一如一个又一个孤寂又绝望的夜晚那样,紧紧地抱住蜷缩成茧的自己。   瓢泼的大雨遮盖了她悲怮的放声哭泣,掩去了她狼狈的泪痕。她脱下所有盔甲,任大雨洗刷着她遍体鳞伤的身体和黑色的灵魂。   她第一次在心中抱紧了那个一直哭泣的小女孩。   “我原谅你了。”她说。   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今后,请你为自己而活。 作者有话要说:  不打算评论下剧情么?星星期待眼   ☆、第 261 章   僰安秋的车祸身亡就像是一颗石子, 在暗流涌动的政坛中激起一阵不小的涟漪, 但是在绝大多数连政坛的门槛都没有机会触及的普通人看来, “亚投行中国理事僰安秋于今日凌晨意外去世”的事件也不过是社会新闻上一块干巴巴的豆腐块罢了,在因薄荧主演的电影《祸国》终于上映而沸腾的网络上, 网上寥寥无几的零星几句质疑就像是几滴雨水落进大海, 没有激起丝毫涟漪就被吞噬了。   《祸国》作为大风演绎第一次踏入自制影视剧领域的试水之作, 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剧组不断释出的美轮美奂的剧照和众主演互飚演技的数版预告片充满诚意, 成功让众多路人对这部电影产生了期待, 上映当天, 《祸国》的话题就刷爆了各大社交媒体, 不仅当日票房迅速破5000万,首周票房更是取得了5亿的夺目成绩, 远远超过了许多电影人一开始预计的一亿总票房。不仅是票房大卖, 就连口碑也是赞不绝口,在豆瓣小组的电影页面里, 《祸国》收获了大量好评,电影评分也逐渐稳定在了8.8的位置上。   作为近年来在市场上拍一部赔一部、让投资人谈虎色变的古代宫廷题材电影,大风演绎最开始的期望也就是赚个口碑,不赔就好, 现在电影一线长虹, 除开上乘的电影质量外,薄荧的票房号召力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重要。   在电影上映之前,网上有不少人唱衰薄荧, 认为经过前不久的丑闻风波后,薄荧已经没有实力担负起扛票房的重任了,现实给了这些人一个响亮的耳光,薄荧的票房号召力不降反增,连带着她的身价也跟着暴涨数倍,成为各大投资人心中最心仪的第一女主演。   在这段时间里,无论打开哪个社交媒体,看到的都是关于这部电影或其演员们的讨论:   Vackra:“电影的前五分之四接近完美,易雪不愧是老牌视后,控场能力满分,近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还像是三十出头的女人,感觉还能在娱乐圈打上几十年。在人物饰演上,薄荧的灼华比杨卓饰演的皇帝更加丰满,她的每一个镜头都美得令人窒息,薄荧作为演员最大的优点就是在每一部新作品里都能看到相较于上一部作品的明显进步,但在这部严格意义上她的第一部商业电影里,薄荧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演技忽然有了质的飞跃,可以这样说,《祸国》的刘翊完全是在吊打《恋恋星光》的俞静仪。”   万万没想到:“看完《祸国》以后,我很期待薄荧在《她不在这里》和《坏男人》里的表现 。”   电子骑士:“时代风云,宫廷情仇,都在雨滴烟横、雪落灯斜处淡淡描出,本电影的美术和拍摄可以碾压大部分所谓的大制作电影,恭喜霍导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路,她太过精致的风格本就不适合肤浅的爆米花片。”   一朝一会:“薄荧在电影里真是美得能杀人了,我能理解皇帝为了她愿意自毁王朝。”   八卦囧姨:“薄荧的台词功底可以说是圈内三十岁以下女星中的第一人,希望现在的小花们能够多向她们的前辈学习,连比你美比你聪明的人都这么努力,你还有什么底气滥用抠图和配音?”   护着我的大脸:“《祸国》是薄荧证明自己票房号召力的标志性作品,当然,也有角色魅力爆表,电影质量精良、同档期没有同类竞争作品等偶然因素的影响在内,但毋庸置疑,现在的薄荧就是娱乐圈内最有票房号召力的女演员——没有之一。上映首周就创下5个多亿的票房记录,薄荧一战证明了自己惊人的票房号召力!”   zzzzwxj_666:“省省吧,一个宣传活动一次都没参加的主演,连敬业的人设都要崩了,你强加一个票房担当尬不尬得慌?你敢加,你问问薄荧敢认吗?”   吾名昕昕:“有人说担起这部电影票房的演员不是薄荧,那请问是谁?是刚出道一部正儿八经作品都没有的杨卓?还是过气影后易雪?你要非说是拍一部就被骂一部的霍秋,或者是十八线剧本作者陈芳,那我和脑残没话可说。”   粉一个好看的偶像也会好看:“从灼华不由想到了现实中的薄荧,是不是美人都这么命途多舛?这部电影让我很感动,我知道自己的偶像一直在努力前进,这就足够了,希望薄荧在这一年里能如愿休息,不论是你走是停,荧火虫都会一直陪伴你。”   对于期待薄荧能够在演员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的人来说,《祸国》让他们感到欣慰,而对于一些巴不得薄荧就此淹死在污水里永世不得翻身的人来说,《祸国》的票房口碑双丰收则无异于天塌地陷。   安安这段时间以来丑闻频发,在这样的境况下,薄荧令人瞠目结舌的绝地反击、大破大立更加让她嫉恨难忍,趁着秦焱好不容易想起她来,在一番不同寻常的激烈运动后,安安趴在秦焱的胸上,试探地说着要把薄荧和程遐在一起的消息透给狗仔。   “这两人好的那么快,肯定是在薄荧还没和时守桐分手的时候就搞上了,如果我们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让人们知道程遐是个人模狗样的小三,虽然伤不了程遐的根本,但至少也能让他身上多几个永远也洗不干净的污点——过几年等你父亲退位的时候,他总不至于放着一个身家清白、名正言顺的你不用,非要扶一个被消费者讨厌的异姓人上位吧?”   秦焱裸身半靠在酒店蓬松柔和的枕头上,脸色红得像是快要燃烧的火柴头,右手握着一瓶开了的高档洋酒,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安安的话,安安讲得火热,他却一脸漠然。   安安娇声轻推了秦焱一把:“你好好想想我的话,这几次我在新闻上看到你父亲,他的脸色都不太好,头发也全白了。人再怎么不情愿,一旦意识到自己老了,始终会考虑继承人这个问题的,到时候……”   安安还欲再蛊惑,但她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对女人还算绅士的秦焱会突然暴躁,反手给了她一个火辣辣的耳光。   安安捂着脸,眼里满是惊诧和害怕,她死死地盯着秦焱,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秦焱摇摇晃晃地起身,薄薄的床单从他身上落下,露出青年精壮高挑的身躯。在安安又恨又惧的视线中,他仰头将剩下的一半烈酒一气饮尽,然后垂下拿着酒瓶的手,转头看向安安。   那是一双充血通红、充满狠厉的眼,就像是饿了数周的凶狼,眼里冒着嗜血的青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安安几近窒息,眼中的怨气尽数化为了恐惧。   秦焱的手指慢慢松开,印着俄文的大肚酒瓶轻轻落在光洁温暖的地面上,滚了两圈后,成为一地空酒瓶中平淡无奇的其中一个。   “你还没有资格对秦家的事指手画脚。”他狠绝地说:“我可以随意对付程遐,但你要是动他一根毫毛,我就让你在国内娱乐圈里消失。”   秦焱走后许久,安安才从那种恐惧中回过神来。她恼羞成怒地尖叫一声,从床上一跃而起,愤怒地将触手可及的东西纷纷挥开、踢乱。   她恨吃干抹净后就翻脸不认人的秦焱,也恨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程遐青睐的薄荧,她想不通,明明薄荧缠上的是最为恶劣的乱伦加小三插足的丑闻,名声一度烂到人嫌狗厌,连港台的艳星都能借着踩她彰显自己的高洁,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丑闻得到澄清,出了这事的薄荧不死也得脱层皮才对,可是现在呢?薄荧的人气不但没受一点影响,反而还一路暴涨,不仅在今年一月《圈中人》新出炉的四小花旦榜中挤下元玉光一举折桂,就连微博粉丝数,也在《祸国》上映后不久超过拥有九千多万粉丝的元玉光,成为新一任的微博女王。   已经没有人再拿元玉光和薄荧比较了,因为不论是实力还是人气,薄荧都将元玉光远远抛在了身后。   薄荧已经走出了那么远,难道她甘心永远做一个宅男偶像,不上不下地卡在二线吗?安安一直以来犹豫不决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做出了决断,秦焱是一个完美的情人、年轻、俊美、大方、有情趣,但是再完美的情人,在关键时刻都比不上一个肥头大脑却愿意为了她动用关系的老男人。   她神色变化数次,在许久后捡起被扫落在地的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王总……”   上京市中心紧挨着中央公园的一间高档电梯公寓里,田雪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起来,在前奏响起的一瞬间,田雪就抓起了手机。   她的手里还握着浇花的水壶,在按下接听键的一刹,她就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水壶把手,即使是在僰安秋的葬礼上也没有一丝波澜的心脏,此刻却在听筒的沉默中,在胸腔里急速跳动着。   “秦焱……”她按捺不住心里的急切,率先打破缄默。   听筒那端还是沉默,只有断断续续、沉重的呼吸声证明另一端有人存在。   “你说话呀……你怎么了……”田雪低声央求。   “我在中央公园。”   在一句含糊不清,并且带着浓浓醉意的声音之后,电话里响起了无尽的忙音。   田雪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水壶,由于动作太急,水壶里的水甚至洒了一些出来,她视若未见,看也不看地就往卧室里冲去。在卧室里急匆匆地换好出门的衣物后,她坐在梳妆镜前习惯性地想为自己化一个淡妆,却在看见镜中素颜的自己时停下了手。   镜中的女人姿色中等,既不美丽,也不丑陋,有着一张泯然众人的脸,在这张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脸上,岁月的痕迹已经爬上了她的眼角和额头,细微但切实存在的纹路可悲地告诉她,她现在不仅是个平凡的女人,还是一个平凡的老女人了。   田雪从镜中的自己身上强行移开了视线,她压下心中那股几乎涌到眼眶的热流,严厉地告诉自己“不能花妆”,用快速且粗暴的动作完成了一个最基础的淡妆。接着,她抓起自己的手机和提包,快步往家门走去。   在路过一间紧闭的房间的时候,她忽然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她敲了两声后,主动打开了房门。   “我有急事,要出门一下。”她对里面的人轻声说:“有什么事就给妈妈打电话。”   刚上初中、因为爸爸的丧事而急匆匆从英国回国的僰燃木然地玩着电视游戏,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电视屏幕的光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幽幽地照在儿子红肿的双眼上,田雪心里一软,也仅仅是一瞬的一软,下一秒,她就果决地关上了门,快步朝玄关走去。   公寓大楼外夜雪飘飞,田雪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和围巾,连走带跑地往离公寓大楼只有十分钟徒步路程的中央公园跑去。   “太太,夜里出门小心一些,需要我陪您去打车吗?”巡夜的小区保安见到田雪,认出这个素日里和善温柔的女人,好心询问了一句,田雪头也不回,匆匆摇了摇头,一步不停地跑出了公寓大门。   冰冷的雪花夹杂着刺骨的夜风吹在田雪的脸上,吹走了她脸上的温度,却吹不灭她心里燃烧的那把火。   她连日的疲惫和麻木都在这冰冷的雪夜里被尽数吹走,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一点、再快一点,见到那个让她心脏复跳、血液复热的人。   田雪见到秦焱的时候,他正坐在中央公园偏僻的一张铁艺长椅上,天上的月光从稀稀疏疏的树冠上漏下,和飘扬的雪花一起,影影绰绰地掩映着青年高挑俊美的身影。秦焱穿着黑色的羊毛西服套装,墨绿色的铃兰刺绣栩栩如生地长在前胸,量身剪裁的西裤勾勒出两条紧实纤长的长腿,他失魂落魄地垂着头,总是被发油抹在脑后的黑发凌乱地散在额前,往日那双\飞扬跋扈的眼睛里只剩无所适从的茫然,那块被他注视着的雪地上什么都没有,他却执着地、呆呆地盯着那块洁白不放。   田雪热得发烫、烫得发疼的心,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用力揉在了一起,又狠狠撕碎了一样,疼得她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秦焱忽然呆呆地抬头,看见了屏住呼吸朝他小心翼翼走去的田雪。   “……雪姐。”他呆看片刻后,忽然扯起嘴角笑了笑。   不同于平日带有风流和邪意的笑,秦焱的笑那么苦涩,那么勉强,他的脆弱藏在他苦涩的强笑里,统统化作孩子般的无助流露出来。   不论他的私生活有多么混乱不堪,不论他的风评在上流社会有多么一言难尽,在田雪眼里,他所做的一切离经叛道都不过是孩童为了引起大人注意的幼稚反抗,在他人眼里风流又狡诈的秦焱,在她眼中却可怜又幼稚。   她第一次见到秦焱的时候,他才十六岁,八年间,她看着他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她嫉妒,却又从来没有真的嫉妒,因为她知道自己和那些更新换代极快的床伴不同,她和秦焱的关系不属于爱情、友情、亲情中的任何一种,却又比其中的任何一种都要沉重深刻。   她无数次的想要从这段扭曲阴暗的关系中逃脱,最后却还是回旋镖一样回到原地,而秦焱无数次地冷言冷语将她推开,又无数次地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和她耳鬓厮磨、十指相扣,就像秦焱是她枯燥绝望如死水的生活中的一抹亮光一样,她也一厢情愿地相信着,明明性情风流洒脱,明明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却连一个蜻蜓点水的吻都一反常态不肯给她的秦焱,在他心中,她也一定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   田雪一言不发地走到他面前,伸手拍落他头顶和肩头的雪花。离得近了,秦焱身上那股被风吹淡的酒气也跟着飘散过来,田雪又气又伤心,被她强压许久的眼泪在一刻再也止不住,从眼眶中一涌而出。   秦焱又笑了,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擦过她滚烫的泪水:“……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哭。”   田雪害怕自己妆花,从一个平淡无奇的老女人沦落为一个狼狈丑陋的老女人,她急忙忍住眼泪,转过身小心地用手背沾去眼睫处的泪水。   在她抹眼泪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身体从背后抱住了她。   “雪姐……让我就这么抱抱你。”秦焱喃喃道。   田雪抹去眼泪后,第一件做的事就是用自己温热的手去捂腰间那双冷若冰块的手。   她问的第一句话是:“出什么事了?”   第二句话是:“我能帮你什么?”   身后的人半晌没有回答,她又急忙说道:“僰安秋留下的遗产不少,能动用的人脉也有一些,再不济还有郭恪那边……你不要有顾虑,告诉我你需要我做什么——”   秦焱无声地收紧了环在她腰上的手臂,许久后,才哑声说:“我爸被确诊骨癌了。”   田雪一时没反应过来,秦焱又说:“只剩一年不到的时间了。”   “雪姐,你相信吗?像我爸那样的人,居然说自己只剩一年不到的时间了,你相信吗?”秦焱的声音有了一丝颤抖:“我不信……我不信世上有什么困难能够打倒我的父亲……秦家缺不了他,逸博也缺不了他,他那么想把逸博建设成世界一流的商业帝国,他如果走了,逸博怎么办……我怎么办……”   “秦焱——”田雪心里一急,从秦焱双臂中转过身来正面看着他,她的话语消失在秦焱闪烁的泪眼中。   这一刻,她恨自己的木讷,恨自己的愚笨,恨自己平凡的容颜,恨自己为什么就想不出来一句合适恰当的安慰。   “我想要战胜程遐,证明自己比大哥更加出色……但不是以这种方式,也不是以这种时间……我没有想过决出结果的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秦焱喃喃自语:“如果逸博集团选出下一任掌门人的前提是现任掌门人的死亡,那我宁愿就在现在的位置上坐一辈子……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变……雪姐,如果时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是啊……时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田雪哽咽。   她比任何人都迫切地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   这一刻,她不是三十五岁的老女人,没有刚上初中的儿子,将她当货物卖给僰家,现在又像吸血虫一样紧紧贴上来的田家也消失无踪,在时间停滞的世界里,只有她和秦焱两人。   “他们都说我拥有了一切,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秦焱低声说:“雪姐……昨天我做梦了,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梦到了妈妈、爸爸,还有大哥。”   “我已经不记得我妈妈的样貌了,但我还记得她用甜言蜜语哄骗不同男人的样子,她挣了很多钱……但是再多的钱,也填不满她的毒瘾和赌瘾。她的人生糟透了,连带着我的人生也糟透了,我不敢去上学,因为学校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一个当二奶的妈妈,他们说我是野孩子,是瘾君子、赌徒、二奶的孩子,以后也会成为一个瘾君子和赌徒……也会去破坏别人的家庭。”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至少最后一点,他们说对了。”   “妈妈总是给我很多钱,但是她从不陪我,她把时间都用在了男人和毒品、赌博上,直到她用八百万把我卖掉为止,她都没有为我做过一顿饭……所以那一天……在我七岁生日的那一天,她说要带我去游乐园,我非常的高兴……高兴到快疯掉。”   “那一天,她一反常态地从太阳升起一直陪我到夕阳西下,我们把游乐园里所有能乘坐的设施都坐了个遍……然后,她抱着我哭了,对我说对不起……你知道吗,她是个从来不承认错误的人,但是那天……她哭着对我说对不起……”   秦焱似乎想用谈论一件在他人身上发生的,可笑的事的语气来谈论这件事,他努力地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只可惜事与愿违,在他笑起来的同时,含在眼眶中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她问我想不想见亲生父亲,又说一会有警察叔叔会来带我走,让我不要害怕……她还告诉我,最多一周,我的亲生父亲就会来领我走。然后她就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把我带到游客中心,当天晚上,我就到了警察局……三天后,我就成了人人艳羡的‘秦焱’。”   “我一直以为她是逼不得已才扔掉了我,直到长大成人后,我才查到当时的她是以八百万的价格把我卖了出去。我虽然只是一场成年人之间各取所需的露水情缘中诞生的意外,但爸爸接纳了我,给了我一个家,一个正常的人生。我转了学,新学校里再也没有人敢当着面取笑我,忽然之间,我就变成了最受老师和同学欢迎的孩子。每天回家,餐桌上都有热腾腾的饭菜和一起吃饭的人,我有爸爸,有大哥,我不再是孤单一人了……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逐渐成为我的日常。”   “为了取得父亲和大哥的认同,我讨好所有我能够讨好的人,拼命向着父亲希望的样子转变,只为了能够留在秦家。我可以做任何退让,就连秦家的家产,我也可以分文不取……可是大哥至始至终,只想要我滚出秦家……明明除了秦家,我没有任何可去的地方了……除了他们,我没有任何家人了……”秦焱失神地喃喃自语:“我只是希望成为秦家的一份子啊……我只是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和他们一样强大的人啊……我们本就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   “雪姐……”他抬起头来,在泪水的浸润下如孩子般清澈的桃花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田雪:“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七岁那年,我回答了‘不想’,那么今天的我又是什么样子?是会更幸福一点……还是会更悲惨一点?”   “没关系的。”田雪忍住哽咽,将他的头抱在胸前,轻轻地抚摸着他被雪水打湿的黑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和仅仅是外表风流混账的秦焱不同,她虽然生了一张中规中矩的老实面孔,但她的心早已在污水里浸过千百万次。她糊弄着这个世界,也糊弄自己,在她沼泽一样绝望的生活中,秦焱是她唯一的希望。   尽管她自私、冷漠、卑鄙、浪荡堕落,但她爱他。   尽管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甚至连称之为“人”,都没有资格,但她爱他。   她真真切切地爱着一个比她小上十一岁的人,用尽一切去爱这个人。尽管她早已经丧失了升上天堂的资格,但她还是努力触摸着天堂的门槛——   只为了有朝一日,他能踩在她的肩头,迈进那扇大门。   她的心在嫁给僰安秋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为死灰,是眼前的人让这堆死灰中长出小花。不论经过多少风吹雨打,她始终记得八年前他们初见的那一天,因郭恪临时有事无法出席户海慈善晚会,僰庭春理所当然地抢走了应该和她一同入场的僰安秋,她孤单一人站在会场入口,在数不清的奚落目光中挣扎着要不要冒着触怒僰安秋的风险转身回家。   那天日头正好、风清气暖,穿着半正式小西服,神采飞扬的少年和他的家人一起入场,在走过她几步后,少年忽然停住脚步,落在了他的父亲和大哥身后。   他转过身来,大大方方地朝狼狈的她伸出手,狭长风流的桃花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嘿——”他说:“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那时候她伸出了手,但是没有正式回答。   八年后,三十五岁的田雪,怀抱着二十四岁的秦焱,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平凡无奇的脸上因为闪耀的泪光而焕发出怎样的光彩,她只是怀抱着对她而言独一无二的少年,沉浸在这段充满悲痛却又让她无法自拔的爱情中,宣誓一般郑重地轻声喃喃:   “不管天堂还是地狱……我都和你一起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喜欢两章合一一起更新,好像被误会了……我是两章合一,而不是从一周两更变成一更了呀[笑哭] 秦焱下一次出现专场应该就是他领盒饭的时候了 下一章我们荧就和程总去西班牙咯~   ☆、第 262 章   《祸国》在寒风刺骨的正月里不断创下票房新高, 而因演技炸裂而引起广泛讨论的主演薄荧则像是消失了一样, 连最执着的狗仔也拍不到她的一个剪影。蜂拥到扁舟台附近的狗仔怎么也想不到, 当他们在寒风中啃着便利店面包、彻夜苦苦蹲守时,薄荧早已在《祸国》首映那天就踏上了西班牙的土地。   这短短一周来, 她和程遐就像一对随处可见的华裔夫妇那样, 过着再平凡不过的日常生活, 他们在塞维利亚一个叫拂托莱的古城里租下了一栋两层楼高民宅,这里饱受年轻人口流失的困扰, 年轻人往往选择到邻近的大城市里发展, 留在古城里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 也正因为如此, 薄荧在当地人眼里才会是“一个天使般美丽的东方女人”,而不是一个近期因通过一张路人抓拍的流泪图而在全球数千万女星的硬照中脱颖而出、一举获得今年《全球百美面孔》桂冠而在欧美引发热议的中国女星。   在拂托莱住下的这两个月里, 薄荧和程遐会在每天日出后一同离开那栋爬满了碧绿色爬山虎的青灰色民宅, 步行至距离民宅只有二十分钟路程的希尔皮丝集市选购维持一天所需的生活用品,然后再提着装有刚刚出炉的面包和香气馥郁的新鲜水果的购物袋慢悠悠地从集市一路逛回民宅。   那栋两层楼高的地中海风格民宅里摆满了薄荧从外面带回来的小玩意, 有她从跳蚤市场里心血来潮买回来的,拥有四十多年历史、被磨得锃亮光滑的精致刀叉一套;有小麦色肤色、热情洋溢的西班牙小男孩送给她的,比掌心还大的珊瑚粉色贝壳一枚;有程遐从一位失聪老妇人那里买来送给她的一条白色蕾丝发带,薄荧把它系在二楼花园门廊处的风铃下, 每当风动铃响, 这条美丽的发带就会随风飞舞。   和以前不同,薄荧几乎没有主动用到手机的时候,她不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追踪网络上人们对她的评价, 在看到微博推送的种种吸人眼球的劲爆娱乐新闻时,也不过是一笑而过。她曾是那个光怪陆离、灯红酒绿的世界里的沧海一粟,但是现在,她好像从来没有属于过那个世界一样,完完全全地和那个世界脱离了联系。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了乍暖还寒的三月,沐浴着地中海温暖海风的薄荧头一次感觉到,春天离她那么近。   薄荧是个抗拒改变的人,她总是在固定的时间起床,吃着头一天就已经安排好的早餐,看早就列在计划中的书,出门时总是左拐,从一条石砖垒砌、头顶垂着红色繁花的甬道里去往主街,只有做着这些重复的事时,她才会切实地感到生活处于掌控中的安全感。而现在,程遐成了她的安全感,有程遐在的时候,她的内心总是平静安定,薄荧就像刚刚开始学会爬行的婴儿一样,一点一点试探地触摸着这个世界,而她有勇气走出这一步的原因都是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停下脚步回头,随时都能看见那双看似冷酷,实则温柔的眼眸。   三月中旬的一个傍晚,薄荧在走出青灰色的民宅后,忽然拉住已经养成左拐习惯的程遐,心血来潮地提议走右边他们从未走过的甬道。   程遐眼里微微露出一丝诧异,他顿了顿,不知在思考什么,在短暂的那么一霎犹豫后,程遐赶在薄荧后悔自己的莽撞之前轻轻点了头:   “好,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薄荧没有多想,在程遐习以为常地牵起她的手时,同样习以为常地扣住了他的手。   民宅右边的甬道在经过一条条长长的青石小路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围绕在居民楼里的小广场,一对西班牙新人正在这里举行婚礼,聚集在广场里为新人祝福的大多是希尔皮丝集市里的一些熟面孔,他们唱着当地的祝歌,满脸笑容地拍手欢呼着,薄荧在和面包店老板擦肩而过的时候打了声招呼,然后就被热情好客的老板娘拦了下来加入了拍手鼓掌的大军。   站在小型喷泉前的新人在神父的见证下交换了戒指,新娘脸上的幸福笑容感染了薄荧,她的心中也升起不明缘由的羞涩和甜蜜,她不敢看身边牵着她手的程遐,只有装作平常地注视着两位新人。   鬈发的新娘和薄荧的目光撞在一起,新娘看着她,忽然漾起友善快乐的笑容,在薄荧解读出那个笑容的含义之前,新娘就已经向着薄荧抛出了手中的捧花。   那束绽放得刚刚好的花束在数声遗憾的叹息和惊奇的呼声中准确无误地落入薄荧怀中,薄荧下意识地抱住了落到她胸前的捧花,条件反射地看向程遐。   程遐也在看着她,那是一抹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目光,既有欣慰,也有落寞。   薄荧接到捧花的喜悦心情渐渐沉了下去,她的喉咙紧了紧,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她喜欢他,并且明确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越来越喜欢他。但越是靠近那条喜欢和爱的分界线,她就越是恐惧,因为她正在努力地尝试去爱一个人,对她而言,这是一种陌生且危险的行动,而她伸出的手却被一道看不见的透明玻璃给阻挡了,程遐就在玻璃另一面温柔注视着她……仅仅只是温柔地注视。   他可以牵着她的手一同在喧闹的希尔皮丝集市挑选刚刚采摘下来的饱满鲜红的圣女果,可以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教邻居的小女儿弹奏钢琴,他的眼神在望着她的时候总是温柔又缠绵,仿佛世上最深情的目光。而他的手总是牵着薄荧,即是牵引,也是制止的锁链。除了户海慈善晚会上那个由薄荧主导的粗暴的吻以外,两人之间相敬如宾,即使偶有情难自禁的亲吻,程遐也是克制隐忍的,一触即离,就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似的,绝不停留。   他们是友人吗?不是。   他们是爱人吗?不是。   在薄荧沉浸于编织制裁的大网时,她忽略了程遐种种细微的变化,当她终于将目光转回身边人的时候,对方已经变得陌生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彻底明朗之间再次蒙上了晦暗不明的阴影,重归寂静。程遐的目光依旧温柔注视着她,脚步却逐渐后退了,他的手依旧牵着她,两人的心灵却越离越远。现在的他们,不是友人,不是爱人,曾经那么熟悉,现在却那么陌生。   “你在想什么?”薄荧忍不住问。   程遐眼里那抹落寞和哀色就像是她的错觉一样,在她开口的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的唇角难以察觉地扬了扬,柔声说:“我在想,你穿上婚纱的那一天,一定也很美。”   这是一句单纯的赞美,因为太过单纯、太过理智、太过置身事外,所以薄荧的心里反而涌起一抹难过,她本该早一些发现,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语,这些既温柔又冷漠的话语,每一个字都象征着他一步步的逐渐远离   “那一天,没有你吗?”她想这么问,但最终她默默地握紧了程遐的手,没有说话。   婚礼在满场欢呼声中结束了,薄荧单手抱着捧花,装作无事的样子一边道谢一边微笑,好不容易走出人群,继续沿着前途未知的青石小路向前走去。   青石小路最终通向的是一片安静的海滩,在逐渐远离人群的这个过程中,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随着波浪声越来越近,程遐先一步停下了脚步。   “回去吧。”他轻声说,目光里带着一丝担忧。   在片刻的沉默后,薄荧开口道:“没关系。”   她松开程遐的手,朝潮来潮去的海岸线走去,身后安静了两秒,然后响起了程遐的脚步声。   在薄荧的脚尖只差一点就踩入潮水的时候,程遐从身后拉住了她,她没有回头,脚步却停了下来。   薄荧的目光定定地望着海天一线处瑰丽辉煌的夕阳,凝视着那投在海面上的闪亮的、鲜艳的橘红色鳞片,半晌后,痴痴道:“……真美啊。”   并排站在薄荧身边的程遐从她脸上移开目光,跟着看向那片五光十色的景象,绚丽的晚霞映在他沉静平和的眼里,在眼波中折射出粼粼波光:“……是啊。”   在程遐看着夕阳的时候,薄荧侧过头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他就像是一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钻石,对穷尽一生也不能从那个冬天里走出的薄荧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力,就像是被风雨打折了翅膀的鸟仰望在苍穹中展翅翱翔的同类一样,薄荧对他的感情里除了男女之间的喜欢之外,还有一种败者对胜者天然的敬畏和憧憬。   “我现在很幸福。”她忽然说。   即使一切源于恶魔的魔力,即使这是一场建立在虚假之上的美梦,薄荧依然希望这场梦永远不要结束。   程遐转过头,看见的就是薄荧在夕阳下耀眼的侧脸,咸湿的海风吹起她的长发,掩映着她凝白紧致的下颌和纤长脆弱的脖颈,在象征着终结和腐朽的夕阳下,薄荧越发美得触目惊心。她的美丽不仅来自那世间罕有的美貌,那股萦绕在她身上的“自毁气息”才是将她与其他美貌女人分开的根本,有些人的命运是天使用小银锤锻造出来的,有些人的命运是魔鬼用斧头砍出来的,薄荧的身后就是残酷但壮丽的红色炼狱,她在熊熊燃烧的厉火中黑发飘舞,露着迷途少女的脆弱目光,仿佛在告诉每一个注视着她的人:“请帮帮我,请你向我伸出援手”,她的美是脆弱绝望的美,就像阳光下的泡沫,亦或昙花凋谢前的那一刹那,正是这种美,不断给她带来不幸,就像一个怀抱宝藏却没有保护能力的小孩,挑逗着世人灵魂里最邪恶的一面。   程遐在这么想的时候,薄荧真的向她伸出了手。   “你能牵着我吗?”她问。   程遐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在她弯腰捡起脱掉的平底鞋后,他自然地伸手接了过来。   薄荧紧紧握着他的手,深呼一口气,然后将右脚慢慢地探入涌动的潮水。海水漫过她的脚背,薄荧停了停,接着没有犹豫地踏入了剩下的一只脚。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虽然只是小小的两步,但凉凉的海水已经漫过她苍白的脚踝。   薄荧转过头,对注视着她的程遐露出带有小小雀跃的笑容:“你看。”   “嗯。”程遐淡淡地笑了起来,神色温柔。   “我会越来越勇敢的,我会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我保证。”薄荧怀着忐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程遐眼里的温柔一晃,混入一些别的什么感情,他停了几秒,正要开口的时候,天边忽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薄荧下意识地朝天边望去,短短的几分钟里,橘红色的夕阳已经完全沉下,浅蓝色的苍穹里似乎还藏着橘红色的火线,在日月交替的暧昧时间里,一朵几乎占据半个天空的巨型烟花灿烂夺目地映在夜空中,在这朵以湖绿和烟粉色组成的巨大烟花附近,无数美丽的小型烟花相继升空绽放。   “……看来是市场那里的人们等不及我们过去就点燃了烟火。”   薄荧转过头,看向说话的程遐。   程遐唇边的微笑和眼中的柔情柔和了那张略显冷酷的面容,他的声音比烟花绽放的声音更大、更强烈地响在薄荧心中:“生日快乐,薄荧。”   “至于你的问题……”他握紧了薄荧的手,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眸仍是定定地注视着她:“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用我的生命发誓。”   也许一切不安都是她患得患失的心理在作怪吧,程遐从来没有欺骗过她,即使此刻她笔直地看着他的双眼,那里也没有欺骗。   “……我相信你。”薄荧的声音湮没在烟花绽放的声音里。   程遐幅度微小地扬了扬嘴角,那抹笑意仿佛划过天空的流星,短暂而耀眼:“夜里风冷,回去吧。”   薄荧伸手去拿他手中的单鞋,被他往后轻轻一躲:“你的脚湿了,我背你吧。”   薄荧一愣,程遐却已经背过身半蹲下来。   “上来。”他背对着薄荧,不容置疑地说。   薄荧停顿片刻,趴在程遐背上环住了他的脖颈,下一秒,她就被程遐背了起来。   薄荧从没想过仅仅是视野提高十六厘米,眼里的景象也会变得新鲜起来,明明眼前的大海和夜空和上一刻的大海和夜空没有本质区别,但是在薄荧看来,目之所及的世界都隐晦地透出一股甜蜜。   薄荧因为羞涩而故意将半张脸都埋在程遐宽广的肩膀上,她闷声说:“原来你眼里的世界是这样的。”   “嗯。”   “以后你还能背我吗?”   “我想一直背下去,背到我再也抱不起你、背不动你的那一刻。”   “你会把我宠坏的。”   在短暂又漫长的沉默后,以满天繁盛绚丽的烟花为景,一声叹息如烟飘散。   “还不够……远远不够。”程遐忽然叫出她的名字:“薄荧——”   “什么?”   “把我的一切都拿走吧,成为这个世间最幸福的人……”他低声说:“让我成为你独一无二的王冠。”      ☆、第 263 章   四十多分钟的路程, 程遐稳稳地背着薄荧一路走回。到了民宅门口, 程遐刚准备蹲下放薄荧下来, 她就默默收紧了双手。   薄荧听到一声轻微的笑声,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环着程遐脖子的双手却没丝毫放松, 程遐直起身, 直接用指纹开了电子锁。关上门后,程遐继续背着薄荧走到客厅, 问:“公主殿下, 想下来自己走了吗?”   程遐的声音低沉悦耳, 还带着一缕淡淡的笑意, 薄荧忽然有些脸红,她忍着脸上的热意, 摇了摇头。   程遐背着薄荧直接走进了她的卧室, 一直走到卧室里的独立浴室中才停下。他蹲下身,让薄荧坐在放下的马桶盖上, 然后取下了淋浴头调节水温,在他小心调试的时候,薄荧已经自觉地将双脚搭上了浴缸边缘。   程遐低下头笑了笑,一脸无奈和宠溺地将温热的水流冲在薄荧脚上。   “我在的时候你可以什么都不做, 但是我不在的时候,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他轻声说。   “你为什么会不在?”薄荧不解地歪了歪头,绸缎般光滑黑亮的长发从她肩上垂落:“难道塞维利亚政府那里已经定好会面时间了?”   “还没有。”程遐低着头,认真地洗着薄荧的双脚, 她的脚很瘦很白,小小一只,和她的人一样柔软纤弱,即使水流已经冲尽了海边的砂砾,他依然慢慢地、仔细地清洁着她的双脚,连指缝间也没有放过。还是薄荧感到害羞难忍,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一边往后缩着脚,躲过了程遐的手指。   “听说塞维利亚的天气更好,我会做好旅行攻略的,到时候你去谈事,我就在家里等你——我们是像现在这样短租民宅,还是去住公寓酒店?等你有空闲的时候,我们就出去玩——欸,塞维利亚不像这里,如果我们被狗仔拍到怎么办?”薄荧雀跃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她担忧地看着程遐:“和我产生绯闻,会不会对你造成不利影响?”   程遐没有回答,他面无波澜地关掉花洒的水流,又拿了块毛巾给薄荧擦拭脚上的水。   “没关系,那我们就在家里休息好了。”见他沉默,薄荧连忙说:“你有想看的电视剧吗?我们——”   起身洗手擦干后的程遐忽然毫无预兆地拦腰抱起了坐在马桶上的薄荧,薄荧低呼一声,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程遐。   “好了,不要说话了。”程遐说。   薄荧以为他生气了,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去,却发现程遐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她反应过来后,红着脸,将脸埋在他的肩上,不说话了。   程遐将她抱出浴室后,把她在床上放下,接着就想离开,然而一只手拉住了他。   程遐抬起眼睫,黝黑深邃的眼眸里露出一丝诧异,薄荧鼓起勇气直视着他的眼睛,低若蚊吟地问:“你要走吗?”   “我就在隔壁,随时都在。”程遐放轻了声音,眼中露出温柔的神色:“……晚安。”   那只薄荧留恋的,即是牵引,也是锁链的手,坚定地从她的手中抽了出去。   “……晚安。”程遐再一次柔声说。   然后,在薄荧的注视下,他就这么离开了。   薄荧脸上的笑一点一点隐没,她慢慢缩进被子里,先是闭上眼,消极凌乱的思绪却猛地淹过她的口鼻,她只能再度睁眼,怔怔地注视着空荡荡的吊顶。   这一晚,薄荧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安稳。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时,一道闪电正好把屋内照得亮如白昼。   她慢慢找回清醒,掀开被子,下床拉开了落地窗前的窗帘。窗外风驰电掣,大雨倾盆,一声惊雷,乍然在天边响起。   这一刻,她最先想起的是隔壁屋的程遐。他的母亲在雷雨夜自缢身亡,在同样的雷雨夜里,他能否睡得安稳?如果他需要人陪,薄荧希望自己能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像无数次,他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刻出现在她的面前。   薄荧匆匆披上外衣,打开卧室房门,连灯也顾不得开就往隔壁走去。走到程遐房门前的时候,她准备敲门的手和到了喉咙口的声音在看到虚掩着的房门时一起停下了。她怀着一丝疑惑,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卧室里空无一人,两米的大床上被子铺得整整齐齐,看不出丝毫被人躺过的褶皱。   薄荧的心中瞬间被程遐不告而别的恐惧充满,她快步走出卧室,第一时间确认程遐的鞋是否还摆在鞋柜边。   黑色的男士皮鞋安静地放在原地,薄荧心中稍安,在昏暗的夜色中一边试探地呼喊程遐的名字,一边往其他房间找去。   她找遍了所有房间,最后在厨房里找到了程遐。在没有开灯的厨房,他如一座沉默的雕像,一动不动地站在洗菜池旁,晦暗的月光在他深邃冷峻的面孔上覆上一层冷淡的阴影,掩盖了他的所有表情。薄荧不安地走近,再次喊出他的名字:   “程遐?”   如同大梦初醒,眼前的身影终于动了,程遐的第一反应不是转过身看向薄荧,而是立即打开水龙头和垃圾处理器的开关。   水池里几张用过的纸巾随着水流迅速消失不见。   薄荧满怀疑窦地向他走近,却在踩到什么尖锐异物的同时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薄荧还没反应过来,程遐已经转过了身,将她从碎玻璃上推开了。   “回去休息吧。”   他的声音一反常态的冷漠,仿佛每一个字调都结着厚厚的冰霜,薄荧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了,一瞬间,她似乎回到了刚刚认识程遐的时候,那时候他对她充满了抗拒,但凡薄荧靠近一步,他就恨不得后退十步。   就像现在一样。   薄荧退后几步,摸索着打开了墙上的顶灯开关,她无所适从的目光扫过地上玻璃水壶支离破碎的尸骸和水泊,略过台面上空空的玻璃水杯,最后落到程遐面无表情的脸上。   “我喊了你很久……”在程遐冷淡的目光下,薄荧不由变得胆怯:“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没听见。”他的神色越发冰冷:“这里我会收拾的,你回去休息吧。”   “……程遐,你怎么了?”薄荧不安地靠近他,伸出的手却在碰到程遐手臂的前一秒被躲开了。   程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回去吧。”他再次强调,低沉冷漠的声音没有留下任何商量余地。这是命令,不是劝告。   薄荧心中的忐忑不安已经接近临界点,但是她依然努力甚至拼命地维持着平常的样子。   薄荧避开程遐冷漠的眼神,强笑着打开冰箱门:“你是要喝水吗?冷藏室里还有我上次买的蒸馏水,我给你倒吧——”   “不用了。”程遐说。   薄荧恍若未闻,近乎殷切地拿出水瓶递给程遐。   面对着薄荧带着央求的目光,程遐面无波澜,那双曾蓄满温柔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   “我说不用,你听不见吗?”   他一动不动,双手稳稳地垂在双腿旁,而薄荧的手指却微微颤抖起来,仿佛手中的水瓶重如千钧。   在漫长的半晌寂静后,程遐先动了起来。   他冷漠的目光从薄荧身上收回,径直走出了厨房。   擦肩而过的瞬间,薄荧感受到了程遐身上的热度,留在她心里的,却是程遐冰冷的目光。   那瓶不被接受的蒸馏水,终于落到了地上。   薄荧呆站许久后,转过身朝外走去。程遐虚掩的房门后亮着灯光,薄荧推开门,怔怔地看着将行李箱从衣柜里提出的程遐,他紧抿着嘴唇,面色冷硬,即使知道薄荧就站在门口,他也无动于衷,连一丝眼角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   “你要去塞维利亚了?”薄荧不知道自己该哭该笑,她努力抬起嘴角,露出一个即使没有镜子,她也明白万分狼狈难看的笑容:“怎么走得这么急?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不用收拾,我什么都不带,马上就可以走……”   程遐还是不看她,他拖着行李箱大步朝门外走去:“不用。”   薄荧追在他身后:“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还不明白吗?”程遐头也不回,冷冷地说:“回国去吧。”   “现在的我很幸福!”薄荧停住脚步,忽然大声喊道。   在她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她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程遐决绝的身影一滞,慢慢停下了脚步。   薄荧流着泪,看着眼前的背影,颤声说道:“现在的我很幸福……”   这是她在五个小时前对程遐说过的话。五个小时前,程遐一步步把她背回了家,漫天的灿烂烟花,芳香的捧花,甜蜜的情愫,一切都如幻影般,尽数消散了。   程遐哑声说:“……我知道。”   “你不能让我继续幸福下去吗?”薄荧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小丑在台上倾力表演。   唯一的观众却始终不肯看她一眼。   她早就模模糊糊地预感到,这一刻早晚都会来。现在,它终于来了。   过了许久,久到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逝,程遐冰冷的声音和重新向外走去的动作打破了时间暂停的魔法。   “……不能。”他说。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瓢泼的大雨和苍白的月光一齐蹿进玄关,照亮了客厅里薄荧孑然独立的身影。她注视着眼前冷酷的背影,看着他毫不留恋地走进大雨,看着门扉在她面前慢慢合拢,一动不动。   房子外传来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随着一声由近到远的低鸣,薄荧知道程遐彻底走了。   完完全全关上的门扉挡去了外界的风雨,也挡去了外界的月光,随着月光消失,薄荧眼中的光亮也熄灭了,她慢慢蹲下身,仿佛很冷似的抱紧了自己。      ☆、第 264 章   对薄荧来说, 这是她有生以来最漫长孤独的一个夜晚。   她一动不动地抱膝坐在玄关处的台阶上, 那双在黑夜里因泪光而璀璨闪烁的眼眸, 在太阳升起后彻底失去了光亮。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等一个等不到的人,但是欺骗别人很容易, 自欺欺人却很难, 当门铃第一次响起时, 她瞬间涌上头顶的祈求和期盼和让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悲哀。   薄荧迫不及待地冲到门前,那双复燃起火光的眼眸却在开门后的一瞬间重新化为寂静无声的灰烬。   穿着黑色皮衣和T恤、浅灰色破洞牛仔长裤的的高挑青年略微局促地站在门前, 阳光隐没于他黑色的发根, 又从银色的发丝上折射出来, 跳跃在青年鼻梁上金色细边的飘带眼镜上。在薄荧开门的刹那, 青年露出阳光般闪亮耀眼的笑容,又因为薄荧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而有所黯淡。   时守桐在长途飞机上反复修改后的腹稿在薄荧的失望神色前无力得不堪一击, 来不及任何挣扎就已经烟消云散, 他扬了几次嘴角,才终于露出和先前无二的笑容:“……好久不见。”   薄荧的视线在他身后转了一圈, 慢慢落回他的脸上。   时守桐等了半晌,薄荧也没有说话,她的右手还握在门把上,既没彻底打开, 也没把门关上, 和模糊不清的态度相同的是她的神色,她神色麻木地看着时守桐,就好像在等他说下一句话, 也好像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话,她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呆呆地等着外界给予的下一个刺激。   时守桐的心里又怒又痛,他强笑道:“我能进去说话吗?”   薄荧看了他一会,然后默默松开门把上的手,行尸走肉一般走到一旁。   时守桐走进玄关,薄荧慢半拍地关上门,跟在他身后慢慢朝客厅走去。   时守桐大步走进客厅,攒动着火花的目光快速扫过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在他尽力伪装出来的平静下,是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那些在内心深处积蓄已久的情绪只待一粒火星就可以尽数爆发,而那个本应该在这栋民居里的男人就是那粒点燃一切的火星。   “他去哪儿了?”时守桐将目光转向薄荧,此时的他已经连假笑都装不出来了,眼中满是危险的怒火:“他人呢?为什么不在?”   薄荧呆呆地看着他,这时才说出在门廊处就应该提出的疑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时守桐看着薄荧:“……梁平给我打了电话,他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西班牙。”   随着时守桐的话,薄荧昨夜的记忆渐渐苏醒,她似乎接过梁平的来电,但是具体说了什么,她却已经不记得了。   说来可笑,她有昨夜一直紧紧攥着手机的记忆,她记得手机屏幕每一次亮起时心中涌起的希望,也记得每次看清来电姓名时坠落的绝望,但是这些将她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的来电名字,却像水过无痕,没有在她脑中留下丝毫印记。   “梁平为什么要联系你?”薄荧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缕随时都会消散的清冷雾气。   时守桐的眼中露出一抹疑惑,在见到薄荧之前,他心急火燎地结束了商业活动,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登机,一路上根本来不及去思考梁平找上他的深意。   他看着薄荧,很想说一句“也许他认为我能比程遐更好地照顾你”,但是看着薄荧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生硬地转开了话题:   “把你的手机给我。”   薄荧愣愣地看着他。   时守桐的声音高了起来,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我要直接问程遐为什么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在薄荧回答之前,时守桐眼疾手快地抽出了薄荧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被他按亮的手机屏幕上亮起了薄荧和程遐的亲密合影,程遐侧着头望着一边,看似冷漠的脸上,嘴角微微扬起,而薄荧则歪头靠在他的肩上,脸上露着时守桐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时守桐说不清是薄荧没有向他展露过的灿烂笑颜还是程遐脸上透露出甜蜜的微笑更让他哀痛愤怒,他只知道心中那股找不到出口的烈火更加猛烈地灼烧着他的灵魂,将他的整颗心脏都烧成了一块漆黑的焦炭。   “解锁。”时守桐动作僵硬地将手机向薄荧递出。   薄荧双手垂在腿边没动。   “解锁!”时守桐又急又怒地说:“你不敢问,我帮你问!他要是还打算回来,就立刻回来给个说法,他要是不回来,就让他赶紧滚远一点!”   时守桐话语中的某个词触动了薄荧,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在解锁界面上输入了密码。   时守桐马上翻出电话簿,拨出了程遐的电话。   薄荧很少和程遐打电话,但是一旦打出,电话总是在十秒内被接起,从未有过例外,然而这次等待接通的时间却格外漫长,长到薄荧眼神越发黯淡,长到时守桐都开始不耐地来回走动。   薄荧的嘴唇动了动,在她艰难地说出“算了吧”之前,时守桐脸色一变,怒形于色地对着电话那端开门见山地问:“你在哪儿?”   薄荧一动不动地看着时守桐手中的手机,就好像透过这个冰冷的机械,她能看到遥远那端的那个冰冷的人。   “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里是西班牙,是一个全是白种人的陌生城市!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时守桐怒不可遏:“和我没关系?我告诉你,薄荧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忘了那天在医院里说的话吗?”时守桐怒吼说:“你说要护她一辈子,你他妈说话当放屁吗?!”   程遐冷静笃定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再次响了起来。   “我们是正当的恋人关系,未来还可能是夫妻关系,我的确打算护她一辈子——无论她最后是否接受我的戒指,我都会尽我所能,给她一个无忧的后半生。”   他还说过许多话。   在她流着泪亲吻过他背后交错的伤疤之后,他说: “不论你的喜乐是否和我有关,我都会护你一生喜乐。”   在烟花漫天绽放的时候,他露出了短暂而耀眼的微笑: “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用我的生命发誓。”   在背着她一步步走回家的时候,逆着湿咸的海风,他还说:“我想一直背下去,背到我再也抱不起你、背不动你的那一刻。”   幸福的时间那么短,而痛苦却那么长。   薄荧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说了什么愚蠢的话吗?她做了什么让人不喜的事吗?还是她丑陋不堪的心灵终于让程遐感到厌恶了?她惶恐不安、茫然无助地留在茫茫大雾中,不敢回头,也失去了前进的勇气。   “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回来把一切好好说清楚——”时守桐的声音因太过用力而破音,他违心地劝着另一个男人回到他最爱的女人身边,他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连皮带肉地撕下自己心脏的一部分,他心中的怒气与哀痛,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清是因为程遐,还是因为错失所爱的自己。   “芭莎慈善夜那天,你说起大话的时候不是很有一套吗?既然你能道貌岸然地指责我幼稚,那你应该是个理智的成熟男人吧?”时守桐刚刚浮出嘴角的冷笑转瞬之间就变成了悲痛的暴怒:“你他妈的倒是做出榜样,让我看看成熟的男人是什么模样啊?!”   “你知不知道你手里握住的手,是多么珍贵——是别人多么渴求、多么想再一次握住的手——”时守桐哑声说:“……我的确冲动、幼稚,给我所珍视的人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害,但也正因为这些被你不屑的冲动和幼稚,我对你们这些成熟人士看来重要之极的地位名声才会嗤之以鼻,薄荧不是你可以随意抛弃的玩具,你让她流泪……我就可以让你流血。”   时守桐握紧了手中的手机,聆听着电话那端沉重的呼吸,他一字一顿地说:   “程遐,你永远不要小看一个不成熟的人……因为他可以不计后果、不顾得失地为守护重要之人而豁出性命。今天夜里十二点……我只等到那个时候,如果你那时还没回来——”他停了停,声音低沉沙哑:“那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时守桐挂断电话,将手机紧紧握在手里,用力深呼吸了几次,转头对薄荧费力地扬起笑容:“如果他还想挽回,最迟今晚就一定会回到这里。”   时守桐慢慢抬起手,将手中沉重的手机递给薄荧:   “如果他回来了,我站着让他打,保证不还手——”他笑了笑,那枚薄荧熟悉的小小的梨涡出现在他的右边脸颊,他笑得小心翼翼,笑得卑微可怜,近乎一米九的个头,在薄荧面前却弱小得像个年幼无力的孩童,因为他向眼前这个美丽但决绝的女人捧出了心脏,她甚至不用言语,仅仅一个抗拒的眼神,就能让他的心脏多出一条伤痕。   “……让我陪你等,好吗?”时守桐低声哀求。   他屏气凝神地看着薄荧,害怕从她那里听到拒绝或是看到摇头,所以当薄荧只是垂着眼沉默时,时守桐仿佛劫后余生般地感到一阵喜悦。   时守桐看着薄荧:“你吃早饭了吗?”   薄荧慢慢摇了摇头。   “正好我也没吃,我们出去吃饭吧。”时守桐眼中露出期待。   “……这里的商店最早也要十点开门。”薄荧说。   闻言,时守桐眼中的神采黯淡下去。   薄荧看着他眼下的乌黑和神色里掩不住的疲色,半晌后,低声说:“……煮鸡蛋行吗?”   时守桐喜出望外,生怕她反悔,马上应道:“行!”   薄荧走向厨房,时守桐立马亦步亦趋地跟上。看着薄荧从冰箱冷藏室里拿出鸡蛋和牛奶,时守桐恍惚又回到了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仅仅是半年前的事情,那些他牵着她相拥而眠的过去,却好像已经相隔了一个世纪。   时守桐倚在门框边,痴痴地看着薄荧的侧影,他有许多话想说,但是他一句话都不敢说,他怕那些话一出口,就连眼前来之不易的平静都会失去。   两人沉默无言地用完早餐,时守桐提议出去走走,薄荧却以摇头拒绝。   她的浑身力气都随着程遐的离开一起被抽走了,她什么也不想做,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迷失了方向的躯壳。   时守桐看着薄荧脱下鞋子,抱膝蜷缩在临近客厅落地窗边的单人躺椅上一动不动,又是心痛又是悲哀,他走到薄荧身边蹲下,像是哄孩子一般,轻柔万分地商量着说:“……我给你唱歌好吗?”   薄荧没有反对,时守桐也就当她默认,他没有唱时下流行的任何一首歌曲,而是轻声哼起了一首英文民谣。和缓的节奏和温馨平淡的歌词悦耳动听,时守桐的歌声里情绪丰富却又难以捉摸,没有伴奏,没有和声,没有任何炫耳的技巧,他得天独厚的乐感就足以让一首简单的吟唱升级为听觉盛宴。   似安抚,似鼓励,时守桐全情投入地低吟清唱,而他唯一的听众却恍若未闻、神情木然地望着窗外。   被一人高的青石围墙围起来的小花园中种满了含苞待放、散发着勃勃生机的紫蓝色鸢尾,薄荧直直地望着它们,想起就在三天前,程遐还面露笑意地对她说,再过一个月,他们就可以一起看鸢尾花开了。   一切都是谎言吗?   如果是谎言,为什么他的眼里从来看不到谎言的痕迹?   如果他真的爱她,又为什么会像变了一个人那样冷酷陌生?   她是应该去相信愿望的魔力,相信他还爱着她——还是应该推翻愿望的桎梏,相信魔鬼的诅咒已经失效?   她什么都不敢相信,哪一端都是悲哀。   薄荧数着秒数,等待着程遐给她的判决。   从黑暗等到天明,又从天明等到黑暗,时间在等待里消失了意义,薄荧如同一具石化的尸体,保留着生前等候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望着隐于黑夜的鸢尾花。   时守桐就坐在躺椅旁冰凉的地上,他的身影如黑夜一样沉默,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的女人,内心的哀痛有如潮涌。   十二点了。   窗外传来遥远的整点钟声。   偌大的两层民宅好像一座死寂的坟墓,唯有楼上传来若隐若现的声响,那是系了程遐所送白蕾丝飘带的风铃在发出风动的证据。   时守桐的嘴唇在黑暗中动了动,他的双眼和客厅昏暗的室内光线一样,黯淡无光。   “你只是喜欢我。”   他声音干涩。   “……而你爱他。”      ☆、第 265 章   纵使双脚生根, 时间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薄荧祈求永不结束的黑夜还是迎来了天明。   这一晚, 程遐始终没有出现。   时针走到十点的时候,和薄荧一样枯坐了一夜的时守桐开口了:“……别等了, 他不会来了。”   薄荧恍若未闻, 神色麻木地保持着抱膝蜷缩的姿势, 无神的双眼呆望着窗外花园。   “别等了——”时守桐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痛,他握住薄荧的纤瘦的手腕, 沉声怒喝:“他不会回来了!”   薄荧的视线慢慢地从花园中摇曳的鸢尾花上移到时守桐哀痛的脸上, 她麻木无神的目光仿佛成百上千只恶蚁, 冷酷精准地啃咬着他的心脏。   “……我知道。”半晌后, 薄荧低声说。   她轻轻从时守桐手中抽出了手腕。   “我想休息了……请你走吧。”   时守桐握紧了自己空落落的右手,将那抹残留的温暖死死攥在掌心, 脸上扬起了毫无阴霾的笑容:“……好, 我下午再来。”   等到玄关处传来大门自动合拢的声音后,薄荧才慢慢从躺椅上缩了下去。她纤瘦单薄的身体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宛如一只翻滚开水中的虾米。她的脸隐入光与暗之间,散乱的黑发和百叶窗投下的阴影一同将她脸上的迷茫悲哀切割得四分五裂。   门铃声在下午和傍晚都响起过一次,薄荧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太疼了。太疼了 。   鼓起勇气褪下驱壳的蜗牛在下一秒就遭到现实的碾压, 柔弱的身体在转瞬间变为一滩模糊的血肉。   她的五脏六腑、她的勇气、她的心灵, 俱都粉碎。   支离破碎的她,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第二天早上,门铃再次响起, 和门后站着的人一样执拗的铃声连续不断地响彻在两层楼的民居里。   薄荧保持着和昨天一致的姿势,死气沉沉地蜷缩在躺椅里。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消失了,死寂重新笼罩宽敞的民居,然而没过多久,庭院里一声沉重的声响再次打破了寂静。   庭院和客厅之间相连的门窗被大力拉开,提着外卖盒子的时守桐在对上薄荧的视线后,身上紧绷的气息为之一松,脸上强烈的恐慌也跟着层层退去。   他站在门廊下,整个人就像一根被绷到极限后又忽然松懈下来的皮绳,过了好一会后,才缓过神来,一边若无其事地拍掉因为翻墙而沾上的泥土,一边故作轻快地说:“你饿了吗?我买了手工披萨。”   拍掉身上的泥土后,他大步走进客厅,习以为常地坐在薄荧身旁的地上。   时守桐一边打开热气腾腾的披萨盒,一边说:“这是当地人推荐我的一家手工披萨,听说在整个塞维利亚都小有名气,老板只卖早上十点到十二点两个小时,我九点去排队都没买上。还好那家老板好心,把自留的一份披萨卖给了我。”   他转过头,想得到薄荧的回应,而她背对着他,一如既往的沉默。   时守桐压下心中的心酸,笑得更加洒脱张扬:“你不想吃披萨?难道你想吃中餐?”   “你想吃什么?我带了一些餐厅的宣传单回来,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去——”时守桐话还没有说完,薄荧忽然开口:“……你的工作呢?”   “已经交接好了,汤俊同意放我一个长假。”时守桐笑着说。   “你在说谎。”薄荧依旧没有看他,用的却是漠然笃定的陈述句。   时守桐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从来都骗不过薄荧,不论是善意的谎言还是虚伪的谎言,她从来都看得明明白白——尽管,她现在连看他一眼的时间都不愿意施舍了。   “不要浪费你的时间在我身上了……你走吧。”   说完最后一句,薄荧闭上了眼,再也不肯开口了。   这一天,薄荧不知道时守桐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只模糊记得自己在他走后味同嚼蜡地吃了两块披萨,监督她按时吃饭的人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再来因为她的不规律饮食而责备她了,她本可以漠然地折磨自己的身体——就像从前一样。   但最后她还是拿起了食物。   多么可笑。   多么可怜。   即使他走了,她还是下意识地遵守着他的要求。   这个可笑又可怜的认知就像一根尖锐的细针,戳破了薄荧胀满痛苦的心脏,倾流而出的强烈痛苦化作眼泪,转瞬就湮没了她麻木的面庞。   薄荧的眼泪越是汹涌的流,她就越是面无表情地吃,直到悲伤彻底压倒了她,她再也无法咽下任何东西。   薄荧在桌上慢慢伏了下来,以颤抖的后背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这场痛哭消耗了她残存的最后力量,等她起身去厨房喝水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血一样的残阳挂在天边,猩红的余晖染红了满院的鸢尾,桌上的披萨已经完全冷掉,房间里只剩下凝结的淡淡香气。   薄荧拖动着疲惫无力的身体挪到厨房,地上的那滩水渍和玻璃渣已经不见,时守桐在离开之前将它们清扫得干干净净。   薄荧忽然想起从前,对她来说已经太过遥远的从前,那时候时守桐还是一个连盐和味精都无法分清的少年,在他身上,有着寻常少年最常见的坏习惯,喝掉半瓶的饮料随手就放在一旁,在哪里脱掉外套就必定放在哪里,人生的字典里永远没有“铺床”两个字。   他一路扔,薄荧一路为他收,她曾带着甘之如饴的心情努力为他营造一个舒适安稳的空间。   在她和时守桐的这段关系里,她一直站在“守护者”的位置,竭尽所能的守护他的张狂天真,竭尽所能的维护他的幻想。   从傅沛令到时守桐,她已经习惯了迎合他人,习惯了忽视自己的需要,事事以对方为先。   她以为这就是恋爱的常态。   直到她接受了程遐。   与其说她接受了程遐,不如说程遐接受了她,从那以后,薄荧伸出手就有人第一时间递来胡椒瓶或纸巾,从那以后,薄荧的每一顿饭都有人监督,从那以后,薄荧的手再也没有空空落落。   再累再忙,为了改善薄荧的饮食情况,程遐都会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为她备餐;每到一个地方出差,程遐回来的时候必定会给她带一个有纪念意义的礼物;天冷的时候,程遐会提醒她加衣,下雨的时候,雨伞会自动出现在她的包里。   她身上的斑驳污点,她不说,他就从来都不问。   程遐让薄荧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白,被人放在手心里呵护是什么感受。   汹涌而来的回忆如一把钝刀,粗暴地撕扯着薄荧的心灵,薄荧手中的塑料水瓶从疲软无力的手中跌落地上。   薄荧怔怔地望着地上的水瓶,忽然触景生情想起程遐离开那晚,在厨房地板上粉碎的玻璃壶。   行事稳妥小心的程遐,也会有失手砸碎东西的时候吗?是因为雷雨夜得关系吗?当时的他在想些什么呢?又是如何做下离开的决定?   他走得那么突然,就在数小时前还在承诺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他走得又是那么从容,东西早已打包好,只需从衣柜里提出行李箱的一分钟时间,就可以大步离开。   温情脉脉——   又决绝冷酷。   第三天,第四天,时守桐都不约而至。   薄荧不给他开门,他就从墙上翻进来,变着花样给薄荧带各式各样的食物。   第五天,时守桐空着手出现她面前。他抽走了薄荧面前那本已经看了一天、却只翻了两页的书,对她露出狡黠的笑容:“你等一等。”   时守桐提着一大袋东西,急匆匆地走进了厨房。   没过一会,隔着数墙的厨房传来了砰砰咚咚的声音,薄荧在书房里呆呆坐了许久,等到好不容易耳中清静了,一股别样的香味也飘进了她的鼻子。   时守桐端着一碗有着荷包蛋的清汤面走进书房,在她身旁蹲了下来。   就像一个正待评定的小学生,时守桐期待的目光中又带着不安:“……这是我做的。”   这是一碗中规中矩的煎蛋面,唯一的特别之处在于荷包蛋的边缘露着焦黑的痕迹,但不论如何,这都是一碗胜过薄荧手作的煎蛋面。   “……放着吧。”她将视线从煎蛋移到空无一物的桌面,低声说。   时守桐脸上的笑容黯了黯,他掩去脸上闪过的失落,依然牢牢端着滚烫的面碗:“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去学。”   薄荧没有说话。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学会了下面,学会了煮饭,简单的菜式我也学了不少。我还学会了怎么用洗衣机和洗碗机,也学了怎么叠被子,怎么换电灯泡——”   时守桐一样一样地清点着自己的改变,他的心中越是哀痛,语速就越是飞快,好像稍微晚上一点,他就无法完整说出整个字句一样。   “我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你就——”他抽了口冷气,用力地抿住嘴唇,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你就不能看看我吗?   我就在这里啊,就在你的面前啊——为什么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呢?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求,薄荧的目光慢慢地转向了他。   那是一双带着无奈和悲哀的眼睛。   她怀着悲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曾经热烈喜欢过的少年。   如火焰如阳光般炙热耀眼的少年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完全的男人,青涩不再,天真不再,纯洁无垢的小仙女带走了他的少年时代,幻梦破碎后,他在现实中急剧成长,年少时幼稚的冲动蜕变为深沉的桀骜,他依旧蔑视权威,依旧特立独行,他依旧是世间最高傲自由的野马,却甘愿为她弯下前蹄、戴上缰绳。   有那么一瞬的时间里,薄荧心中卑劣的懦弱占了上风,想要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地沉溺在时守桐的深情里。   她是那么卑劣的人,她原本应该如此。   她是溺水的人,她原本应该抓住这根送到面前的浮木。   但薄荧闭了闭眼,轻声说:“你还不明白么,我不再喜欢你了。”   “我明白。”时守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苦笑,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我明白啊。”   盛有汤面的碗滚烫不已,时守桐和碗接触的手指源源不断传来被灼痛的痛意,但是再痛,也远远不及他心痛的十分之一。   “既然你喜欢过我,”时守桐直直地注视着薄荧,执拗地不从她无动于衷的平静眼波中移开目光:“你就一定可以再次喜欢上我。”   “我们离开这里吧。”他对薄荧说:“我们回上京,或者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会照顾你、保护你、无条件地信任你——”   和薄荧的态度没有关系,和他逐渐熄灭的希望没有关系,一定是手中的面碗太烫,所以眼睛才会被泪水模糊吧。   时守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泪水滴进那碗面里,不让薄荧看见他难堪的一面。   “阿桐。”   许久后,让时守桐不敢相信的轻柔声音响起,他不由抬起了头。   薄荧的脸上褪去了冷漠,就像残阳余晖下被晒得温热的海水,她的神色中露着一抹相同的悲伤。   她不想再伤害他,可是她的冷漠没能让他知难而退。最终,她还是注定要再一次刺穿他的胸膛。   “一直以来,”她轻声说:“不论是相依为命的白手套、视若家人的杂货铺婆婆、让我脱离北树镇的孟上秋和戚容,还是傅沛令和你——亦或是程遐。所有我试图抓住的东西最终必定会从我手中溜走。”   “我曾以为……既然是注定要失去的东西,那么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拥有,我曾以为……每次失去后,我得到的只有伤痕和痛苦。可是……不是这样的。在每一段付出的感情里,我都获得了不同的东西,正是这些东西,支撑我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白手套给我带来了福利院生活中唯一的快乐,婆婆的教导让我没有在憎恨和嫉妒前彻底沦为野兽,孟上秋和戚容使我来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傅沛令从学校里逐渐升级的欺凌锁链中保护了我,而你,让我回到了少女时代,体会了一段恋爱关系里应该体会的一切。”   “……那么程遐呢?”时守桐颤声问。   “程遐……”薄荧垂下眼,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手心,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做过那个习惯性的小动作了。   “他给了我相信一个人的勇气。”薄荧说。   “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让我痛苦的空房子里。”薄荧说:“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是连从这里逃走的力气都失去了,可是后来,我渐渐明白,不是我不能走……而是我不想走。”   她握紧双手,轻柔但斩钉截铁地说:“我还在等他……我还在相信他说的话,我还在等他回来。”   她每说一个字,她虚弱无力的心脏就强壮一分,随着她说完心中所有堆积的、那些朦朦胧胧,在这一刻终于清楚下来的话语,薄荧的内心也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坚定。   薄荧看着时守桐,坚定无比地说:“他给了我爱一个人的勇气。”   ——也是从毁灭中新生的勇气。   时守桐低下头,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那碗在他手中端了太久的面转瞬间就洒了大半,他视若未见,一言不发地冲出了书房。   薄荧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跟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尽管眼前依旧迷雾重重,但是薄荧的心中已经没有了迷茫,就算她的双眼此刻被人挖去,她也知道自己应该前往何方。   薄荧走回卧室,将身份证和护照等一些重要东西收进自己的提包之中,然后来到二楼花园,解下了系在风铃上的白色飘带。   在她看着手中蕾丝飘带的时候,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薄荧抬起头来,看见时守桐大步而来,他的脸上已经没有泪水,唯有发红的眼眶和湿润的眼睫证明他刚刚的失态。   “给你。”他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张塞到薄荧手里,哑声说:“……煮面的时候,在冰箱下发现的。”   薄荧带着疑惑,展开手中的纸张。   这是程遐的笔迹,这些平常只会出现在重要合同上的俊逸行楷出现在了一张随处可见的笔记本纸张上,上面详细地记录着煮饭时米和水的比例,炒菜的基本步骤,调味料的具体位置等,每一项都事无巨细,在这些冰冷的文字上,每一笔都传递出了书写者对她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的担忧。   不知不觉中,薄荧的眼中盛满泪水,她甚至能够想象,程遐是如何皱着眉头在桌上写下这条考虑周全的留言,又是如何烦躁疲惫地揉皱了纸张,最终决定以残酷无情的姿态离开。   “你知道这条发带的含义吗?”时守桐忽然问。   薄荧从留言上抬起泪光闪烁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我去给你买披萨的那天——遇到了一对刚刚举行完婚礼的夫妻。”时守桐目不转睛地看着薄荧,慢声说:“新娘的头上不是头纱,是白色的蕾丝发带。”   “在塞维利亚,人们求婚不是送戒指——而是送发带。”时守桐说:“寓意‘今生的约束’。”   薄荧含泪的双眼如粉碎的钻石,美丽又致命,在他心上划出万千沟壑。   时守桐低下眼,为自己伤痕累累的心脏送上最后一击:   “……我送你去机场。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赶完了……睡觉去   ☆、第 266 章   最近的莱昂机场离古城也有超过四小时的车程, 这四个小时里, 时守桐和薄荧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谁都没有心情说话,对其中一人来说漫长的四个小时, 对另一个人来说却太过短暂, 短到好似一眨眼, 这趟告别的最后时光就这么迎来了终结。   莱昂机场富有现代感的巨大玻璃建筑静静地耸立在眼前,时守桐将从租车公司租来的黑色小轿车停在了人潮相对稀少的机场入口后, 他熄了引擎, 沉默地看着仪表盘一点。   他不是没有话说, 而是有太多话说, 却又怕一开口就失了控制。   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而他如今能为她做的事只剩下一件,那就是亲手将她送向另一个男人身边。   他必须抿紧双唇, 将所有力气用来攥住没有温度的方向盘, 才能忍住拦下薄荧的冲动,什么都不做地目送她离开。   在漫长的沉默中, 薄荧打破了寂静:“谢谢你送我到这里……一直以来,谢谢你。”   “我不要你的感谢。”时守桐哑声说,消瘦的面庞上露着悲哀。   薄荧轻声说:“……可是我只有感谢能够给你。”   时守桐的身体似乎颤了颤,片刻后, 他转过头, 黑色的眼睛里充斥着浓重的哀色。   “你一定要这样……一丁点的希望都不留给我吗?”时守桐说。   薄荧没有说话,但是她眼里的坚定已经给出了她的答案。   “……我已经找到我的幸福了。”她定定地看着时守桐发红的眼睛,发自肺腑地说:“希望你也早日找到你的幸福。”   门开又门关, 薄荧没有回头地走了。   与其任由伤口蔓延溃烂,不如就让她一刀斩下坏死的烂肉——唯有连根拔起,才有新生。   薄荧走进人潮涌动的机场大厅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排队购票,而是低着头,低调地走进了一间贩售纪念品的商店。   “你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女店员说着带有本地口音的英语微笑着迎了过来,在薄荧抬起头的时候,店员睁大了棕色的眼睛,露出吃惊、怀疑和惊艳的复杂目光来。   “你好,我需要一顶帽子、一个墨镜。”薄荧笑了笑。   “好的……”店员犹豫地看着她:“请跟我来。”   在薄荧挑选遮掩的帽子和墨镜时,店员犹豫再三,盯着她的脸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请问……你是薄荧吗?”   在看到薄荧点头后,店员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激动地说:“噢我的上帝——我在今年的全球百美面孔榜上见过你!你是冠军,第一个获得冠军的亚洲人!”   不由分说地,女店员在薄荧反应过来之前就给了她一个西班牙式的热情拥抱:“我在新闻上读过你的故事——一个悲伤并且沉重的故事,我想对你说,一切都会好的——事实正是如此,不是吗?”她拍了拍薄荧的肩膀,然后松开了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希望监控没有拍到这一幕,否则我们啰嗦的店长又要喋喋不休了。”   “你喜欢西班牙吗?”不等薄荧说话,她连珠炮似地又问。   “喜欢。”薄荧友善地笑道。   “我也喜欢你。”女店员说完后,自己先一步哈哈大笑起来:“来吧,我们的配饰都在这里了,请你随意挑选。”   薄荧在古城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大致适应了西班牙人的热情开放,她在道谢过后就将目光移向了面前的商品,随意挑选了一顶印着浅桃红色英文涂鸦的白色鸭舌帽后,薄荧又看向玻璃墙上挂着的几排墨镜。   “这是我们当季的最热单品,已经被INS上许多穿搭博主搭过,你喜欢吗?”店员取下中央的其中一款墨镜。   薄荧刚要说话,视线就被玻璃墙外的一个背影夺走了全部注意力,那个背影瘦削而颀长,即使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和休闲裤,也像是珍珠掉进了沙漠,一眼就映入了薄荧视野。   薄荧的心脏激烈跳动起来,她扔下手中鸭舌帽,不顾身后女店员的呼喊就冲出了店铺。   她拼尽全力朝那个人跑去,繁华的大千世界,唯有那个背脊笔直、浑身散发着令人生畏气息的孤独背影在薄荧眼中渲染着颜色,她逆着人流,跌跌撞撞地跑,撞到人后也忘记道歉,连越来越多人投在她脸上的惊异目光也没有注意。   “快看,那不是薄荧吗?”   “那是摘下全球最美面孔桂冠的中国女演员!”   “我的上帝,她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美——”   在第一个人喊起来之后,中英文混杂的呼声如潮水,此起彼伏地迅速扩大,薄荧被困在围绕起来的人群中,寸步难移。   而那个身影也即将消失在远处的贵宾休息室入口。   “程遐!”情感击败理智,薄荧对着他的背影喊出了他的名字,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呼喊一个人的名字喊到力竭。   她的声音湮没在了周遭人群乱哄哄的议论声和拍照声中。但她确定,程遐听到了她的声音——   因为那个背影猛地一滞,僵硬地停下了脚步。   走在程遐身边不远的人吃惊地回过了头,是余善齐,他不敢相信地看了薄荧一眼,然后立即转头看向了身旁一动不动的人。   程遐紧绷的脸隐去了所有表情,唯有那双紧紧闭合的、微微颤抖着的苍白嘴唇透露出了他心中的波涛汹涌。   余善齐低声警醒:“……程总,快错过登机时间了。”   程遐的喉结微微动了动,冷冰冰地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听出他声音里的厌恶,余善齐心里很不好受,而他不能对程遐解释,也没有办法解释,只能把满喉的苦涩往更深处吞去。   余善齐从六年前接受秦昭远的协议那一天起,就知道他和程遐之间迟早会走到这一步,但是六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他的很多想法,即使是一只笔,用上六年也会产生感情,更何况是一个相处的时间甚至多过亲人的活生生的人,他亲眼看着没有父亲支持也没有母族扶持的程遐从公司底层过关斩将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其中有多少艰辛,也比任何人都希望程遐能够得偿所愿,然而世间万事,大多不会遂心遂意。   在幕后棋手面前,他是一枚不堪大用的废棋,在程遐面前,他是卑鄙的背叛者。   想要兼得鱼与熊掌的后果,就是鱼和熊掌一起从手中掉落。   余善齐苦笑着摇了摇头,收起发散的思绪,快步追上大步流星的程遐,程遐走得很急,就像在追赶或者逃避着什么,余善齐刚想叫住他,走在前头的程遐就踉跄了一下,向着右手面的大理石橱柜尖角上撞去。   余善齐的心在那瞬间被吊到了喉咙口,条件反射地一个跨步来到程遐身旁,一把扶住了他。   余善齐刚要叫声程总,手上传来的滚烫热度就让他变了脸色。   “怎么这么烫?”余善齐震惊地看着程遐:“你在发烧?”   程遐稳住身体,一把推开余善齐,冷冷道:“没事。”   即使本人予以否认,但任何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程遐的虚弱。余善齐原以为他的疲色是由于这五天的不眠不休、郁结于心,却没想到是他在生病的缘故,让余善齐更没想到的是,即使程遐烧得像个火球,连路都走不稳了,却还想瞒着他,一声不吭地硬撑下去。   余善齐眉心深皱,不由自主就说出了僭越的话语:“程总,你烧得太厉害了,应该先去医院看看——秦董那里,我去说。”   “我说了没事。”程遐冷冷看了他一眼:“还是你觉得自己是秦董眼前的红人,已经可以替我做出决定了?”   程遐讽刺的话语让余善齐神色黯然,余善齐半晌无言,再开口时,低声道:“如果我真的出卖了你,秦董还会等到现在才出手吗?”他顿了顿,声音更消沉了:“如果我真的出卖了你,今天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我知道。”程遐看着他,冷淡地说:“你只会回答秦昭远提出的问题,秦昭远没有关注的,你就装聋作哑。但是——”   程遐顿了顿,从那双冷淡沉静的眼睛投来的视线让余善齐无地自容:   “这没有本质区别。两方摇摆不是因为你的善心,而是懦弱。”程遐冷声说:“……你虽然不是秦昭远的人,但也不是我的人。”   余善齐脸上露出一抹悲愤,急声说:“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不,你有,只是你两方都不想得罪,故意视而不见而已。”程遐那张疲惫的面容上,唯有漆黑瞳孔中发出的目光锐利如昔:“你想过秦昭远手下有那么多人,却偏偏派你来监督我的原因吗?作为一枚潜藏在暗处的棋子,见到光亮的那一刻,就是使命终结的那一刻——余善齐,对我父亲而言,犹豫不决的你已经是枚弃子了。”   “秦昭远不喜你,即使日后秦焱上台,他也不可能会重用你。”   余善齐没说话,显然对此心知肚明。   “你面前只剩下一个选择,”程遐冷声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余善齐还在思考程遐的话,程遐已经转身朝前走去,没走几步,他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刚刚看见她了吗?”   光凭程遐平静无波的声音和笔直的背影,余善齐揣摩不出他的心情,只能如实回答道:“看见了。”   “怎么样?”   余善齐含糊不清地说:“……好像瘦了。”   何止瘦了,配上薄荧本身的仙气和厌世感,余善齐都快觉得下一秒她就要变成轻烟被风吹散了。   “时守桐呢?”程遐问。   余善齐回忆了一下:“没看见。”   程遐重新朝前走去,头也不回地说:“打电话给梁平。”   两个小时后,程遐抵达了逸博集团在塞维利亚设立的南欧区办公大楼。   流畅坚毅的水泥线条不规则地包裹住了这栋六层楼高的封闭大楼的上半部分玻璃外墙,在延续了逸博总部简洁前卫的设计风格之上,逸博南欧区办公大楼又额外增添了一些现代工业风格,使得整个建筑外观更具备年轻和开放感,单从这栋暗含锋芒的建筑外观上,秦昭远大刀阔斧想要攻占海外市场的野心就可见一斑。   一楼大厅里排成两列的数十名着装整齐的中国员工在程遐踏入大楼的第一时间就整齐地弯下了腰,响亮地喊道:“欢迎程总莅临指导工作!”   程遐一步未停地穿过大厅里以模型和版画的方式陈列出的逸博集团的发展轨迹和优秀项目,头也不回地对鞠躬后立即跟上他脚步的女负责人约兰达说:   “难道公司已经萧条到让你们这些精英人才没有工作可做,只能来体验迎宾生活的地步?”   将一头红发盘在脑后,妆容干练大气的年轻女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和为难,不由求助地看向一旁的余善齐,希望这个最了解程遐心思的总裁助理能给她一点提示,然而后者目不斜视,用行动坚定地表明自己爱莫能助。   “这是谁安排的?”程遐冷声问。   约兰达犹豫了一下。   “秦焱?”程遐已经说出了答案。   约兰达心里一惊,下意识朝程遐看去,英俊苍白的男人面无波澜,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身上溢出的磅礴气势依然让她感到肌肉发紧、紧张万分。   这股毫无悬念碾压她的威压,让女负责人想起了单独面对秦昭远的时候,那熟悉的胆战心惊。   “从今天起,秦焱下达的任何命令都必须向我通报。”   “可是,秦总他…”   “秦副总经理——代行总经理职责。”程遐冷声说:“现在总经理已经回来了,该以谁的话为准……你还需要考虑吗?”   程遐回过头,面无表情的一眼让约兰达背脊发凉。   “我要一份列出我不在的这三个月里,秦焱改变了南欧区办事处哪些方阵策略的报告——事无巨细。”他说完,移开了让约兰达倍感压力的目光。   “好的,我马上去做。”约兰达不敢造次。   表情神态俱不相同的三人一同走进电梯。   低气压弥漫在寂静狭窄的电梯空间里,程遐忽然抬起成拳的右手,挡到嘴边,压抑地咳了咳。   约兰达用观察的目光从电梯墙面的反光上偷偷看了程遐一眼,正当她在思考要不要趁机关心一下领导身体的时候,她看到余善齐对着她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约兰达马上闭紧了嘴。   电梯在五楼停下了,门开后,约兰达向着办公室匆匆而去,留下程遐和余善齐乘着电梯继续向六楼上升。   ☆、第 267 章   电梯再次打开的时候, 程遐面无异色, 已经恢复了寻常模样。他大步走出电梯, 目不斜视地走过靠着墙壁的秦焱。   “三个月没见,大哥是把我忘记了么?”穿着色彩鲜艳的印花短袖衬衫, 胸前纽扣从第三颗开始扣的秦焱似笑非笑地跟了上来。   程遐抿着唇, 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落后几步的余善齐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真是没能想到啊——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弯下脊梁的人,如今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妥协。”秦焱打量着程遐苍白冷漠的面庞, 一丝不快出现在皱起的眉心:“傅沛令是这样, 如今你也是这样, 那个薄荧到底是有什么魔力, 能让你们一个个像见了屎的苍蝇一样着迷?”   余善齐偷瞥了秦焱一眼,心想他大概忘了自己也曾是这苍蝇之一。   见程遐还是没理他, 秦焱的表情更加恶劣, 他上前一步,直接在会议室前拦下程遐。   秦焱露着和他充满南洋风情的衬衫毫不匹配的严肃表情, 压低声音说:“你到底知不知道爸只剩下半年多的时间了?!”   程遐神色漠然地看着挡在他面前的秦焱。   “这三个月里,你没有在爸面前出现一次,你明知他只剩半年多的时间了,却还在什么狗屁古城和那个女人浓情蜜语……你他妈还算是个人吗?!”   “那么你想怎么样?放弃逸博集团的继承权, 和我握手言和, 一起到秦董面前演一出兄友弟恭吗?”   程遐面色平静,嘴角却溢出一丝嘲讽的冷笑。   秦焱怒火中烧:“都到这时候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不能放到爸爸……走了以后再说吗?”   程遐冷冷说:“不能。”   秦焱额头青筋暴突, 上前一把揪起程遐的衬衫衣领:“你就这么等不及吗?!”   程遐平静地迎着秦焱的视线,一脸无动于衷的冷漠,片刻后,说:   “……是的,我等不及。”   秦焱闻言暴怒,就在程遐以为秦焱举起的拳头下一秒就会挥来的时候,那只手却慢慢放下去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拿着我最想要的东西却不知道珍惜。这三个月里,爸做了五次化疗,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是我每次推门而入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他的失望。”   秦焱目不转睛地看着程遐,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动摇。   而后者只是皱了皱眉:“……那又怎样?”   秦焱恨恨地瞪着程遐,咬牙切齿地说:“……程遐,只有禽兽才会像你这么铁石心肠。”   程遐垂下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深邃眼眸的流光,他顿了顿,漠声说:“这不正是秦董希望的吗。”   秦焱一愣,手中的力道下意识松了下去,程遐面色平静而冷漠地拍掉他的手,说:“在秦家,做人是没有出路的……你虽然姓秦,可是好像一点也不明白这个道理。”   秦焱怒而变色,还想再说,而程遐已经接过余善齐手中递来的资料,直接推开大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   秦焱眉心下压,板着脸立即追进宽阔的大会议室,他刚刚跨进门,就看见坐在上首的秦昭远眉心微皱,对程遐冷声说:“……像什么样,把你的衣领理好。”   秦焱脚步一滞,却没让任何情绪泄露到脸上来,下一刻,他笑嘻嘻地抢在程遐前面在秦昭远右手面坐下,吊儿郎当地说:“大哥,见你一次不容易啊,三请四请都不来,我还以为你就要这么把逸博城的项目让给我呢——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爸一出手马上就把你请来了。”   “废话少说,直入正题吧。”程遐脸上露出一抹嘲讽,将文件袋中一式三份的资料干脆利落地分发出去:“这是经过三次协商修改后,西班牙政府传来的关于逸博城开发方面的条件。”   秦昭远脸上波澜不惊,仿佛早已知晓,而秦焱直接从背靠椅背的懒散姿态改为了上身大幅前倾,又惊又怒地瞪着程遐:“你什么时候说服他们同意开发的?!”   “你真以为这三个月里,我什么都没做吗?”程遐的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反倒是你,顾此失彼,为了取得逸博城的开发权整日在塞维利亚陪着政府高官饮酒作乐,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严重失职而不自知。”   秦焱立刻黑了脸,若不是秦昭远就在面前,他只怕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我怎么严重失职了?!程遐,说话要讲究证据,你别想在爸面前泼我脏水!”   秦昭远面色淡淡,仿佛对眼前两个儿子的针锋相对毫不知情。   “逸博影业独立制作出品的电影《初雪》已经制作完成,进入宣传阶段,你知道吗?”程遐冷冷问。   “我当然知道了。”秦焱冷笑:“这是逸博影业自去年8月起调动公司所有资源全力打造的年度精品电影,我邀请了国内最好的文艺片导演黄一可和实力派人气演员郑瑾艺和唐星加盟,在制作团队上,负责配乐的是拿过三次最佳原创电影音乐奖的姜龙,摄影是我亲自去韩国请出山的朴仁鉉——只要上映档期不出意外,《初雪》百分之百能够碾压同期上映的《坏男人》,成为当年的电影奖项收割机——虽然对参演《坏男人》的演员有些抱歉,”秦焱特意斜了程遐一眼:“但是没办法,这不仅是两部电影的战斗,还是逸博影业和观蛟娱乐的战斗,傅沛令手中握了太多市场份额,是时候让他一点一点吐回来了。”   “是吗?”程遐无动于衷:“那么你口中的这部倾全公司之力打造的精品之作,在正是风头浪尖的前宣期档口上闹出了主演吸毒的丑闻你怎么一无所知?”   “你说什么?”秦焱一愣,惊疑不定地看着程遐:“这不可能——这么大的事——”   “你却没有收到一点消息——”程遐截下了他的后半句话,平静自若地说:“这不仅代表着你的失职,还意味着逸博影业正在脱离你的控制。”   没有给秦焱找回自己思路的机会,程遐神色冷漠自持给出连击:   “黄一可狐假虎威,拿着你的特许在拍摄上挥金如土,作为一部现代爱情文艺片,《初雪》的制作成本目前已经高达1亿,这一点,你又知情吗?”程遐冷笑。   这下不仅秦焱脸色发白,连秦昭远也皱眉开口了:   “程遐说的是真的?”秦昭远看向秦焱。   秦焱很想反驳,但是他清楚,程遐绝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他张开口,从干涩的喉咙里说出:“……我马上去查。”   秦焱拿着电话匆匆出去了,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秦昭远和程遐两人。   程遐抬起眼,自进门后第一次看向那个和他拥有一半相同基因的男人。那是他的生身父亲,在血缘上,他们最为相近,在心灵上,他们却连陌生人都不如,至少陌生人之间,不用一举一动都千思百想,充满算计和防备。   他看着秦昭远,秦昭远也在沉默看他,两人都面无表情,无形的冰霜以两人为中心,渐渐扩散出去,凝结了整个会议室的空气。   “那些东西呢?”程遐开口。   “既然你已经履行约定,我自然也不会食言。”秦昭远神色淡淡:“所有能够指控薄荧具有谋杀嫌疑的证据,我保证它们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那个叫肖晟的警察,我也会让他守口如瓶。”   “……你能保证多久?”   秦昭远的目光落在程遐寒冰一般苍白冷漠的脸上:“你们分开多久,我就保证多久。”他本已说完,但不知为何,他看着程遐那张没有血色的面孔,顿了顿后,又说道:“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时间。”   “我应该感谢你的仁慈。”程遐的声音里带着一抹讽刺,而秦昭远不为所动。   “薄荧本身没有错,她聪慧过人,改变命运的手段让人叹为观止,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我不会阻碍你们结合。”秦昭远说:“但是没有如果。”   “屈瑶梅、陈厚、路茂、孟上秋——以及自己的亲生父亲僰安秋,四次谋杀一次未遂,即使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肖晟调查出的那些蛛丝马迹已经足够她臭名昭著,再加上她有违伦理的出身——薄荧浑身都是足以让她和她身边人致命的漏洞。”   秦昭远说:“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人留在你的身边,这不仅是为逸博好,也是在为你好。”   “……这句话说出来,你不会感觉想吐吗?”程遐用平静的口吻说。   秦昭远一时没有回话。   程遐站了起来,拿起面前的资料走向大门,在他背后的秦昭远忽然开口:   “你原本并不在意逸博会何去何从,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不让它被秦焱继承。但是现在的你却是在为自己而战,你迫切地想要得到逸博……是什么导致了你的转变?”   程遐握着会议室门把却没有立即推开,他看着手中手术刀一样冷冽明亮的银色把手,心中积满空落落的平静。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资本的力量。我想要它,我也势必会得到它,亲情、爱情、友情,为人的道德和良知,所有的一切都要在它面前让路——这是你二十六年来一直想教会我的道理,如今我终于学会了。”程遐转过头,冰冷的目光如刀芒一般射向正襟危坐的秦昭远:“这场战争,最后的胜者只会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求感想!求留言!   ☆、第 268 章   程遐从大会议室里出来后, 将车钥匙扔给守在不远处的余善齐:   “去最近的医院。”   余善齐看了眼额头已经冒出虚汗的程遐, 压低声音说道:“能坚持到停车场吗?”   程遐看起来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 只是幅度微小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公司,余善齐开着程遐留在停车场的深蓝色轿跑一路风驰电掣来到离办公大楼最近的一家私立医院。   经过门诊医生简单的诊断后, 程遐接受了输液退烧的治疗建议, 余善齐替他办理好了VIP病房的入住手续后, 满心以为程遐总算能合眼休息一会了,没想到他刚刚推开VIP病房的房门, 躺在病床上的程遐就开始安排工作了:   “通知约兰达在十分钟内把报告发到我邮箱, 如果逾期, 就让她别对口径了, 直接收拾东西回家。”   “召集逸博酒建的所有高层,我要在一小时后开一次网络会议, 所有人不得缺席。”   “给里基·加索尔打电话, 请他转达托雷斯区长,今晚六点我邀请他在奥丽莎餐厅共进晚餐。”   程遐还要再说, 余善齐已经忍不住打断了他:“程总!”   程遐停下说话,看着余善齐。   余善齐的胆子在程遐的注视下瑟缩了一下,劝他休息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   “……程总,你刚刚说的事, 我想好了。”   程遐看着他, 既没打断他,也没面露喜意。   话既已出口,那就只能说完了, 余善齐想起在会议室门外听得七七八八的那些内容,终于下定决心,咬牙说道:   “程总,我是因为接受了青苗助学基金会的帮助才能够顺利完成学业,这一点您应该知道。”   程遐没说话,表示默认。   “青苗助学基金会明面上的创立人是新加坡华裔企业家陶冶,但实际上,我的资助人却是秦董——”他顿了顿,说:“像我这样出身贫困家庭,或者根本就是孤儿出身的孩子,据我所知,秦董资助了不下三十个。”   “六年前,我患有晚期充血性心力衰竭的家母急需进行心脏移植手术,我们家为给母亲治病本就借了很多高利贷,现在更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手术费,我走投无路,只能拜托青苗基金会,联系上了一直在背后资助我的那位‘秦先生’。”   “我说明了自己的情况,祈求‘秦先生’借钱给家母做移植手术,今后我会想办法还清欠款并且做牛做马报答他,‘秦先生’听了我的话,没有立即给出答案,仅仅是说过两天联系我。那时我以为是被拒绝了,万念俱灰……没想到两天后‘秦先生’真的联系我了——我们约了一个地方,我第一次见到了背后一直资助我的人——我才知道,原来一直资助我读书的人是中国第一首富。”余善齐对上程遐的目光,苦笑了一下:“后来……我母亲的移植手术顺利进行,高利贷全数还清,我也大学毕业,进入了社会工作。我努力工作想要尽早还清欠秦先生的三百六十万,但是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来说,那无异于一个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   “我很愧疚,但秦先生却说那笔钱只是他对我的投资,不用偿还,但是他有一个要求——”余善齐看着程遐:“……那就是提升自己,成为出类拔萃的人才,在机会来临的时候进入逸博集团——成为程遐的左右手。”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隐瞒的情况……”余善齐说:“从今往后我将全心全意为程总工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   程遐一直在沉默倾听,直到余善齐说完,他的神情也没有多少变化。   “我没有什么可吩咐你的,像往常一样做好你的本职工作,除此以外管好你的嘴就好。”程遐神色淡淡地说。   对于程遐的回答,余善齐如释重负又意料之中,他没能取得秦昭远的信任,对程遐的确派不上用场,他最大的用处,应该是遮掩一些程遐不愿意让秦昭远知道的事情……比如和薄荧有关的事情。   余善齐不由抬头看了程遐一眼,对方半躺在病床上,令人生畏的冷意如不透风的盔甲将他层层包裹着,衬得苍白的面孔更加如纸,这个令商业对手闻风丧胆的男人,乍一看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冷酷,但实际上两人的冷却是天差地别,秦昭远的冷如同北冰洋万年不化的冰川,没有理由,自然如此,而程遐的冷则是被迫的、不得已的,只有当他的体温和周围的温度一致时,他才能够生存下来,所以很多时候,明明应该艳羡程遐出身的余善齐反而是在发自内心的同情程遐。   余善齐有时候怀疑,秦昭远真的是程遐的亲生父亲吗?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不似父亲,反像刻骨的仇敌一样,毫不留情地磋磨打击对方的父亲吗?   如果秦昭远对程遐有对秦焱的十分之一——余善齐每每想到这里,又觉得糊涂了——难道一味被放纵的秦焱和秦昭远,就像是一对正常的父子吗?   他出身于一个贫困但幸福和睦的家庭,在来到程遐身边之前,余善齐才从未想过世上还有这样矛盾复杂的血亲关系。   “那么……”余善齐小心打量程遐的表情:“薄荧那边需要我私下去解释吗?”   程遐的目光望向病房的窗外,说了余善齐始料未及的三个字。   “不需要。”他说。   “什么?”余善齐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于是程遐又说了一遍:“不需要。”   现在余善齐不怀疑自己的耳朵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难道这五天日益憔悴的程遐还是假的不成?   “集团上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余善齐又说:“虽然秦董不像对王总助那样信任我,但是……”   没等余善齐说完,程遐就已经开口:“不必了。”   “不论是集团还是薄荧的事……我都已经安排好,接下来,只要等待就可以了。”程遐轻声说。   余善齐满腹疑惑,不明白既然程遐已经把所有都安排好,又为什么还要策反他。   程遐没有看他,却好像听到了他的心思一样:   “换掉你,秦昭远自然会派别的人来。”   余善齐立即明白了,与其让秦昭远换一个没有把握策反的新人过来,留下他显然更符合程遐的利益。   “我懂了,今后我不会再让您失望。”余善齐站了起来,匆匆出门去做程遐一开始安排的那几件工作了。   仅有一人的宽敞病房里,寂静又开始侵袭。   程遐躺在病床上,静静感受着冰冷的液体一点一滴流入他冰冷的手背,目光一动不动看着窗外,他乌黑的瞳孔像是世上最安静的夜,映着窗外清澈如洗的蓝天白云。   一切深情都寂静无声地埋藏在日与夜的交叠之中,无人能寻。   两个人结伴走久了,再独自远行就会觉得孤单。他会留下余善齐,除开冠冕堂皇的理由外,或许只是因为想给最后的这段路找一个见证人。   日夜流转,他的爱意藏在天空,藏在日出月落,藏在无处不在的风中——   只要还有人记得,就永远不会消失。   薄荧一下飞机,就被闻讯而来的记者们围了起来。   “薄荧!我们是京华网报的记者,能不能接受一个简短的采访?”   “薄荧,网传你能出演《祸国》是因为投资人的钦点,请问你是否如网上传言一样,和明钟集团的总裁关系匪浅?”   “《祸国》的男主演杨卓在采访中承认你是他的理想型,请问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此前时守桐被拍到现身马德里机场,请问这是否和你有关?”   “薄荧!三日前你成为微博史上第一位粉丝数破亿的艺人,正式接替元玉光成为新一任微博女王,有人说你是因祸得福,你怎么看?”   “薄荧……”   “薄荧……”   薄荧一边微笑,一边在闪光灯的洗礼中默不作声地穿过记者朝机场外走去,好在她的行踪是意外泄露,此时聚集在塞维利亚机场的记者只有零星七八个,要是放在国内,恐怕她连机场大厅都没法顺利出去。   走出机场后,薄荧立即坐上一辆刚刚在门口下客的出租车,将追来的记者们拦在车门外。   “请送我去圣南大道。”薄荧对前排的司机说。   汽车刚刚发动,薄荧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她拿起一看,是梁平的电话。   “你在哪儿?”电话一接通,梁平就开门见山地问。   “西班牙。”薄荧说。   “我知道你在西班牙——我问你在西班牙的哪儿,你还在拂托莱吗?”   薄荧将被海风吹乱的黑发别到脑后:“我在塞维利亚了。”   “你去塞维利亚做什么?”梁平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生气:“你一个人吗?”   “嗯,我一个人。”   “你哪儿也别去,先去酒店开个房间,我已经在上京机场了,等我来了再作打算。”梁平说。   “梁平。”薄荧忽然轻声叫出他的名字。   电话那端的梁平似乎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他停顿片刻,才应道:“什么?”   “时守桐……”薄荧说:“是程遐吩咐你叫来的。”   她的语气平静而肯定,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事实。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回应。   薄荧没有再等,直接挂断了电话,她握着手机,慢慢打下“我到塞维利亚了”几个字,将这段信息发给了程遐。   坐在驾驶席的年轻黑人一直在从后视镜里偷看薄荧,待到薄荧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后,年轻黑人立即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嗨,你好,欢迎你来到塞维利亚,你是一个人吗?”   薄荧握着手机,对他疏离礼貌地扬了扬嘴角:   “我的未婚夫也在这里。”   年轻黑人很是失望,垂下嘴角不再说话了,目光仍是时不时偷偷看向后排的薄荧。   半个小时后,一栋半透明的、带有工业风格的建筑大楼出现在大路尽头,玻璃外墙上高高悬挂的逸博集团标志一目了然地显示着大楼的身份。   “女士,这里就是圣南大道了,请问您要去哪儿?”年轻的司机出声询问。   薄荧的目光从大楼上收回,轻声说:“请问这附近最好的酒店在哪里?”   “最好的酒店——离这里不远有家希尔顿,你去吗?”   薄荧解锁手机,屏幕上是她和程遐的聊天界面,最新的信息依然是她半小时前发出的那一条。   “去。”薄荧看着手机屏幕,轻声说。   在希尔顿酒店办理了入住手续后,薄荧收到了微博推送的最新新闻,关于她现身西班牙莱昂机场和塞维利亚机场的新闻已经上报,薄荧只是敷衍地扫了一眼标题就划掉了推送。   将提包放在酒店房间的梳妆台上后,薄荧坐到床上,又开始一字一句地斟酌着写信息:   “我在圣南大道的希尔顿酒店8113等你。”   又修改了几遍后,她才将这条不怎么满意的信息发送出去。   一个小时候,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薄荧解锁手机,程遐的回复静静排在她的信息之后:   “我不会来。”   她起身,走到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拂开白色的轻纱,眺望着不远处的那栋半透明建筑,拿起手机拨通了越洋电话。   没过一会,电话被接起,一个懒洋洋的男性声音传了出来:“喂?”   “关直,你好。”薄荧说。   “一点也不好。”关直马上说:“托你的福,时守桐的粉丝和你的粉丝又展开了第五十七次世界大战,我已经连着加班三个晚上了。”   “抱歉,但是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这一定不是大问题。”薄荧微笑。   “小嘴挺甜——确实,薛洋安的那群疯子粉我都不放在眼里,更被说时守桐那群不成气候的粉丝了。”关直大言不惭地说:“我把后援会管理得这么好,你要不要考虑把林淮介绍给我认识啊?”   薄荧笑了笑,自动忽略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我有一个忙需要你帮。”   “我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看在你那张国宝级的脸上,说吧,什么事?”   “从现在起,我要去见一个不愿意见我的人,无论被拒绝多少次,我也不会放弃,我一定要见到那个人不可。”薄荧轻声说:“如果我的名字出现在娱乐报刊和新闻头条上,还请你费心一些,不要让不好的舆论影响到那个人。”   关直沉默片刻,说道: “你的事我多少有些了解。你现在已经是国内娱乐圈最炙手可热的明星,你现在所站的高度,连元玉光都只能仰望——”   “你确定要为一个男人堵上这一切吗?”关直说:“这真的值得吗?”   薄荧看着窗外辽阔的蓝色苍穹,慢慢扬起嘴角,三月春熙照亮她的容颜,温柔却动人心魄。   “世上万事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他给了我粉身碎骨的勇气,我就堵上所有,说一句……”   “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吃了苦涩的中药后味蕾对甜味会更加敏感,那么这一章你们能不能品出有些甜丝丝???? 透露下番外,如果在古城那里薄荧没能坚强起来,选择了借由时守桐移情,那么就会迎来程遐的BE《王冠》 目前已经确定会有的平行时空结局如下: 程遐BE*王冠 时守桐GE*摘星 傅沛令BE*笼中鸟 玛丽苏本苏的幻想END*掌上明珠(此线中,薄荧得以认祖归宗) 程遐和薄荧的婚后番外属于主线结局的番外,不列在平行世界结局里了 BE是BAD END,GE是GOOD END,主线结局是TURE END   ☆、第 269 章   薄荧出现在逸博办公大楼外的时候, 正是下午的上班时间, 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士和踩着七厘米高跟鞋、妆容干练简洁的职业女性三三两两一起走进大楼, 薄荧刚一出现就被认出了,不少人第一时间拿出了手机拍照录像, 而薄荧面不改色, 迎着其中一半惊奇的目光, 面色平常地走到了大厅的前台处。   “您好。”薄荧站在已经惊呆的前台小姐面前,露出完美无缺的微笑:“我想见你们总经理程遐, 请帮我预约一下。”   大厅里竖起耳朵偷听, 以慢动作走向电梯的几个年轻女性不约而同地抓紧了同伴, 从她们脸上激动万分的神情来看, 听到的仿佛不是预约申请,而是薛洋安和元玉光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恋爱的爆炸新闻一样。   前台小姐看着薄荧, 结巴了一下:“好、好的, 请您稍等。”   在薄荧含笑的礼貌注视下,前台小姐迅速拨通了内线电话, 道出来意后,不知电话对面说了什么,她露出吃惊的表情,飞快地看了薄荧一眼, 然后连声应“好”, 挂断电话后,前台小姐看向薄荧:   “抱歉……程总不在。”   她就这么看着薄荧,既没有说“请您下次再来”, 也没有说“我会代为转达”,只是端坐在大理石的前台背后抱歉地看着薄荧。   “没关系,”薄荧笑了笑:“我可以等。”   “……程总今天不会来了。”前台小姐说。   薄荧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前台小姐刚刚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就看见薄荧走到大厅角落里的一条美式长椅上坐了下来,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左端,垂眼看着握在手里的手机,完全不在意周遭来往人群投来的惊异目光,一副要在这里久坐下去的模样,吓得前台小姐再次拨出了内线电话。   没一会,前台小姐就走到了薄荧面前:   “薄小姐,我带您到会客室去等吧。”   薄荧从善如流,将手机放到提包里,站了起来。   前台小姐把薄荧带到了六楼的一间小会客室里,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后就离开了。   那杯冒着热气的绿茶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冰冷,当余晖洒满玻璃茶几的时候,薄荧站了起来,神色平静地离开了逸博大楼。   第二天,第三天,薄荧都穿过梁平的千防万防,雷打不动地出现在逸博大楼,即使有有心人在背后敲打,众口难防,薄荧死守在塞维利亚逸博大楼的风声还是传到了国内,有头有脸的媒体渠道最多,得到消息的速度最快,但是这些大媒体们反而不约而同选择了观望,等到光脚不怕穿鞋的曾施当了这个出头鸟,率先爆出这条新闻后,国内的媒体们像是一夜苏醒似的,纷纷紧随着进行了相关报道。   这件事对刚刚迎来新春,还尚属平静的娱乐圈来说无异于一声平地惊雷,薄荧追着程遐来到塞维利亚,而程遐拒而不见,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每一个好奇的人都能在脑中脑补出一档五十万字的情感大戏。   没有任何疑问,新闻一爆出薄荧的大名就上了热搜,而且是微博史上的首次“四连爆”!   “薄荧”爆!   “薄荧苦等程遐疑失恋”爆!   “薄荧三角恋”爆!   “薄荧劈腿还是被劈腿”爆!   与此同时,娱乐频道上和此次事件有关的新闻也在以平均一小时一个的速度更新着:   “刚刚获封‘微博女王’的薄荧被爆料已连续三天现身逸博集团南欧区办事处,据知情人透露,薄荧此举是在苦等逸博集团副总经理、董事程遐。”   “据悉,薄荧合约所在的大风演绎其背后真正的掌控人就是程遐,相关信息表明,薄荧和时守桐分手之前两人就关系匪浅,地震事件中薄荧正是和程遐一同获救,而时守桐对两人关系是否知情我们不得而知。”   “此次时守桐现身西班牙或许就是为了挽回旧爱,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希望守荧恋复活的CP粉可能要失望了,时守桐于半小时前被拍到现身上京机场,面容憔悴,身边有经纪人陪同,据悉,时守桐本人正面临着因爽约多个商演而造成的巨额违约金赔偿,还因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行为引发了观众对其敬业度的舆论争议,目前本人对此还未进行任何公开回应。”   “时守桐工作室公开道歉,称日前的商演缺席是由于某些‘不可控因素’的影响,工作室已与品牌方达成谅解,今后工作室会加强管理,杜绝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薄荧工作室就@娱乐大爆炒在网络上发布的相关内容发表声明,指造谣者恶意贬损薄荧人格及名誉,其恶劣程度已涉嫌构成刑事犯罪,薄荧工作室将保留起诉的权利。”   网上乱成了一锅粥,关直领导着后援会,在梁平的协助下马不停蹄地四处救火,而站在这场舆论风暴中心的人却反而像是一无所察似的,执着地一次又一次踏进逸博大楼的门槛。   当薄荧在小小的会客室里第五次等来夕阳的时候,会客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五十岁左右,浓眉大眼、国字脸型,穿着墨蓝色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假装没有看到薄荧眼中闪过的失望,对她彬彬有礼地递出一张烫金的名片,薄荧站了起来,用双手接过。   “你好,我叫王韬,是秦昭远董事长的助理。”对方温和有礼地说道。   薄荧看了眼名片,对他礼貌地笑了笑:“您好,我叫薄荧,是一名演员。”   王韬说:“秦昭远董事长要见你,请跟我来吧。”   薄荧对这一刻多少有过预想,所以才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提起沙发上的提包。   王韬带头往外走去,他的目光在扫过会客室门口垃圾桶里的三明治纸袋后,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   王韬把薄荧领到同一楼层的一间双开大门前就停下了脚步。   他推开其中一半大门,微笑着对薄荧说:“进去吧。”   薄荧没有看他,径直走了进去。董事长办公室面积宽阔,却只有着两面摆满书籍和文件盒的入壁书墙,一张六人座的玻璃议事桌,桌上悬挂着一顶明亮简洁的顶灯,或许是直射光线的原因,照得坐在灯下的那个瘦削男人一脸病态的苍白僵硬。   “请坐。”   秦昭远面无表情地看着薄荧,说出的声音也和他的脸一样,透露着一股机械似的冰冷。   薄荧在他左手面坐下,等着他先开口道出来意。   秦昭远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办公室的门又开了,王韬端着一杯茶稳步走了进来,笑而不语地放在薄荧面前,然后站到了秦昭远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不动了。   “选择在我左手坐下的通常有两种人,野心勃勃的和不怀好意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秦昭远放下茶杯,那双仿佛看穿一切的锐利眼睛平静但冷漠地射向薄荧。   “野心勃勃的,因为左手为尊。”秦昭远说:“不怀好意的,因为左手反应速度更慢,更加难以防备突然的袭击。”   宽阔的房间内,只有秦昭远冷淡的声音缓缓流淌:   “你属于哪一种?”   薄荧定定地看着秦昭远,片刻后,一抹笑意在她嘴边微微绽开:   “您把我想得太复杂了,坐下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   “习惯使然么。”秦昭远的嘴角提了提,那抹弧度一闪即逝,以至于薄荧无法肯定自己刚刚看到的不是错觉。   “王韬。”   被秦昭远叫到的王韬上前一步,将一张长方形的纸放在桌上,以食指、中指、无名指按在纸上,朝薄荧推了过来。   王韬面带微笑:“你可以填上你的幸运数。”   薄荧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来的那张支票,抬眼看向没说话的秦昭远,微笑道:   “秦董,这是近年电视剧也不敢演的俗套桥段了。”   “俗套——但有用。”秦昭远说:“你是聪明人,开个价吧。”   薄荧迎着秦昭远冷漠的视线,平静地说道: “程遐不是可以买卖的物品,即使你是他的父亲也不能左右他的人生,你的支票我不会要。”   “你误会了一点。”秦昭远皱了皱眉:“我不是在买回程遐,而是在买你的安静。”   “这五天来,你的行为给逸博集团员工的正常办公带来了很大困扰,我不希望看到逸博集团副总经理和一个女明星的花边新闻传得铺天盖地,这对逸博集团和程遐本人的声誉来说,都是一种不良影响,对程遐未来的妻子来说,也是一种伤害。如果能花钱买到你的安静,何乐而不为呢?”   “程遐未来的妻子?”薄荧问。   “他总会有妻子的。”秦昭远看着薄荧:“但那不会是你。”   “是因为我的孤儿出身?还是我的艺人身份?”   秦昭远苛刻冷漠的视线看着薄荧,明明两人同在一个水平线上,但他的目光依然给了薄荧被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   “你自己难道没有自觉吗?”秦昭远说:“你不配站在程遐身边。”   “从经历来看,你的确和钟娴宁有着相似的地方。”秦昭远看着薄荧:“但除此之外,你们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我不明白秦董为什么会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薄荧放在桌下的双手渐渐握紧了:“我出身不好,从事的行业在你们看来或许也不是那么光彩,但我也并非一无是处。”   “在这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谁先掌控了舆论,谁就握住了胜利的钥匙,这把钥匙可以放出将自己托向云端的春风,也可以放出绞碎敌人的飓风。我不愿给自己脸上贴金,但事实就是如此——在中国,除开政府以外,握有最强有力钥匙的人,是我。程遐和我的结合,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将逸博集团的声誉在海内外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财力,逸博已经不缺,政商结合,是政界大忌,愿意自断政途的人想必也不是逸博所需,除此以外,迫切想要打开海外市场的逸博真正需要而又能够切实得到的是什么?”   薄荧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昭远,在她清瘦美丽的面孔上,那双动人的黑色眼眸像是秋日晴空一般明净、清澈。   “……逸博此刻最为需要的,不正是我么?”   薄荧的话说完后,办公室内陷入了漫长的缄默,秦昭远古井无波地看着她,在他身后的王韬眼中则露出一丝惊艳和赞赏。   许久后,秦昭远开口道:“在蛊惑人心上,你确有一套……只是,很可惜,我的决心依旧没有改变。”   薄荧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她定定地看着秦昭远,不发一语。   “在这个世界上,钱是通用的力量,它既是权力,也是地位,只要我一句话,全球的公关公司都排队等着为我服务,操纵舆论,不是非要靠你不可。你的帮助对我可有可无,你的威胁对我更加不值一提——”秦昭远的眼中闪过一抹冷冷的嘲讽:“逸博集团和程遐密不可分,如果你真的不在乎程遐在这场风暴中是否变得声名狼藉,一开始对我的支票就不会拒绝得那么干脆。”   “握有强力武器又如何?”秦昭远的脸上露出居高临下的冷笑:“即使是上膛的手枪,握在胆小鬼手中也无异于一块废铁。”   “爱会让人软弱,对群聚的凡人来说,软弱无可厚非,但对天之骄子来说,爱会成为致命的弱点。只有彻头彻尾的理性和冷酷,才能让怀抱稀世之宝的人在狼前虎后中存活下来。”   “和你一身的污点比起来,你手中的那么一点舆论力量真的值得我们铤而走险吗?”秦昭远冷声说:“你以为导致这一切的是我的压迫?不,这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如果程遐不愿意,他总能像以前一样,找到无数种和我对抗的办法——他有这个能力,而他没有付诸行动。我给过他选择的权利,逸博和你,只能取其一,他根据自身意愿做出了选择,仅此而已。”   “就在今天上午,程遐顺利拿下了首个逸博城海外项目的开发合约,逸博集团和塞维利亚政府正式的签约仪式将在两天后举行,我会在签约仪式上宣布程遐出任逸博集团首席执行官——逸博集团和一个女人孰轻孰重,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明白,如果你真的是为了他好,就拿着这张支票离开吧……你和程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许久的沉默后,在秦昭远冰冷的注视中,薄荧声音低哑地开口:   “在见到他之前,我不会就这么简单放弃,我已经放弃了太多次,这一次……就算前方是绝路,我也要亲眼见证它的尽头。”   从秦昭远的办公室出来,王韬领着她朝电梯间走去。   “薄小姐,从明天起,逸博大楼的门禁系统就会更新换代了,没有出入许可的人不得随意进入。塞维利亚的海滩风景很好,薄小姐何不去海边看看风景呢?”   对于王韬隐晦的逐客令,薄荧不发一语。   王韬似笑非笑地看了薄荧一眼:   “我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追随秦董,不客气地说,我几乎是看着程遐长大的,那是除了秦董以外,唯一一个能使我心悦诚服的人。我很了解程遐,从本质来说,他是和他父亲一样冷酷现实的人,每一次都能够摈弃感情的干扰,用绝对的理性去做出决定,所以我一直都相信,他会延续秦董未尽的梦想,将逸博集团打造为真正的商业帝国。”   王韬站在电梯外,看着薄荧走进电梯,转身和他四目相对。   王韬笑眯眯地说:“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是不会每日带着三明治按时进餐的,我相信以薄小姐的聪明才智,拿到那笔钱后一定能使它发挥出最大作用,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电话联系我。”   薄荧看着他:“有一点,你说错了……”   王韬眼中露出一丝诧异。   “程遐和秦昭远根本不能同一而论,你并不了解程遐。”   薄荧按下了关门的按钮,轻柔但坚定地说:   “我爱上的人,是世间最温柔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还有两章正文完结,之前说的春节结束之前完结正文又变成大话啦 下一章女主就要和程遐见面了 再下一章应该就是正文完结章 我会加把劲赶紧码字的~   ☆、第 270 章   薄荧走出电梯后, 立即拨通了关直的电话。   西班牙的下午六点是国内的凌晨一点, 当关直睡意朦胧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后, 薄荧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的休息,但我需要你的帮忙, 关直, 立刻。”   两秒的空白时间后, 关直再度开口时声音里已经没有了睡意:“看在上个月我收到的特厚新年红包上……说吧,什么事?”   “请你利用后援会的资源, 帮我在塞维利亚找一个人。”   薄荧握着电话, 快步走出电梯间, 逸博大楼外里三层外三层把玻璃大门围起来的记者和粉丝们在薄荧现身后立即连按起了快门, 呐喊声和尖叫不绝于耳。早已等候多时的梁平走了过来,将一个遮去一半脸庞的墨镜戴在了她的脸上。   在关直说话的同时, 敲击键盘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我只能试试看, 但是你别抱太大希望,毕竟塞维利亚不是一个小城市。”   薄荧在梁平的护卫下一边往门口走, 一边对着手机语气坚定地说:“……我知道他在哪儿,请你搜索塞维利亚的各大酒吧和高级会所……今天晚上,他一定在其中一家。”   “酒吧、高级会所?”不止关直的声音满腹疑惑,就连旁边的梁平也朝她投来了意外的一眼, 关直加重语气确认道:“你要找的究竟是谁?”   玻璃门开启了, 薄荧直视着前方,目光坚定,轻轻吐出一个转瞬就被尖锐的质问和狂热的呐喊声淹没的名字。   嘈杂的酒吧里, 人潮涌动,衣着火辣清凉的年轻人在擦肩接踵,唯有吧台的地方空空荡荡,十几个健壮的黑人保镖和几个穿着西服的中国男人圈起了一个闲人勿近的警示线,一名华裔酒保战战兢兢地和站在外围的其中一名中国男人说了几句,又被搜了身之后才快步走进了保护圈。   一名黑发的年轻男人在吧台喝得大醉,昏暗暧昧的光线下,他俊美面庞上的酡红更加刺目,迷离的目光更加朦胧,不少身材火辣的美女在外围蠢蠢欲动了许久,只是碍于保镖们的存在无法靠近,现在看见有酒保突破重围,有的还在奇怪,另一些心思活络的已经跟风去找酒保了。   酒保靠近男人,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提高嗓子喊道:“先生,有位女士要我给您带句话!”   年轻男人醉醺醺地把酒保推开:“不听!滚!”   酒保不为所动,在他耳边大声说:“她让我问你——她有让你翻盘的机会,你要不要最后试一把?”   年轻男人脸色突变,他猛地抓住酒保的衣领,狠厉的目光和他脸上的醉色融合在一起,让人胆战心惊。   “……你说什么?”   “不是……不是我说什么啊——”酒保结结巴巴地解释:“是一位非常美丽的中国女士让我告诉你的,她说你要是想翻盘,就去楼上的0号包厢找她。”   年轻男人转过头,尖锐的目光笔直射向二楼,二楼过道上只有几个单身男女,他没有看到任何值得注目的地方。   “0号包厢……我的话带到了。”酒保从他手中挣脱,兔子似地跑了。   “让开——让开——”   十几名健壮的黑人略显粗暴地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为走在后面的年轻男人开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通道。   年轻男人在众多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走上二楼,粗暴地推开了走廊尽头的0号包厢。   “是你……”他站在门口,眯着眼,神情阴鸷地看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的人。   “好久不见。”薄荧从阴影中慢慢走出:“……秦焱。”   从门外照进的蓝紫色绚烂光影在她的面容上慢慢移动,她静静站在那里望着秦焱,整个人在暧昧的灯光中显得迷离而梦幻。   她的美丽是她最大的武器,但很可惜,是一个无法控制开关的武器。   秦焱有片刻失神,但是他很快想起了程遐和酒保告诉他的话,刚刚的失神立刻成为了薄荧的罪加一等,他目光阴沉地盯着薄荧,眼中闪过一抹恼怒:“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酒保的话是什么意思。”薄荧语气平缓地说:“我怎么找到这里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想不想要一个翻盘的机会?”   “……你听到了什么?”秦焱原地不动地盯着薄荧,慢慢将门关在身后。   “秦总应该知道,这几天我都守在逸博大楼吧。”薄荧说:“今天下午秦董事长接见了我,并且透露将在两天后逸博集团与塞维利亚政府的签约仪式后,正式宣布程遐出任逸博集团行政总裁职位。”   “秦总,你打算就这么提前接受失败,烂醉在酒吧里吗?”她定定地看着秦焱。   秦焱看着薄荧,讽刺地笑了起来:“我是耳朵出问题了吗?程遐的女人——来劝我振作起来?”   “我们目前的利益一致,为什么不握手合作?逸博城项目的开发许可已经尘埃落定,但是你依然有得到逸博集团的机会——”薄荧走向秦焱,在房间中央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平静的面容在移动的光影中明灭可见、神秘叵测:“那就是把我送到程遐的身边,我会让他选择我,放弃逸博集团的继承权。”   秦焱盯着薄荧,已经没有了醉酒的神态:“你已经被他放弃了。”   “你不想试?还是——不敢试?”薄荧对着他露出微笑:“我都敢,你有什么可犹豫的?”   秦焱半晌没说话,似是在思考薄荧的话具有多少可信性。   “你的话的确让我心动,但是你的算盘打错了。”秦焱说:“除了程遐回来的第一天外,我没有见过他,更不知道他在哪儿。”   “你不知道他的行踪?”   “他放心让我知道他的行踪吗?”秦焱冷冷笑了笑,但是随即他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除了刚回来那天出现在公司以外,谁都没见过他了——包括我父亲在内。”   秦焱的回答让薄荧始料未及,她的眉心跟着皱了起来,脸上首次露出平静以外的神色。   “所以我帮不了你,你也帮不了我。”秦焱冷哼一声,伸手握住门把想要开门离开,薄荧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我不需要直接见程遐,只要帮我见到余善齐就好。”   秦焱转过身,狐疑地看着她:“……你见余善齐做什么?”   “我有我的办法,你只要帮我见到余善齐就好了。”薄荧说:“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秦焱审视着薄荧,许久后,说:“明天上午十点,我会在第三大道的玛格丽特咖啡厅和余善齐讨论工作上的一些问题,不论你想做什么,那都和我无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薄荧慢慢地,慢慢地笑了起来:“我明白。”   秦焱开门要走,薄荧突然说:“你知道程遐突然回到塞维利亚的原因吗?”   “你是想问,程遐为什么突然离开你的原因?”秦焱回过头看向薄荧:“我只知道其中有我父亲的参与,但是——你真的觉得自己是被棒打鸳鸯了吗?”他加重语气,嘲讽地看着薄荧:“醒醒吧,这不是童话世界,没有人会比估价3100亿美元市值的逸博更有价值。”   薄荧没有说话,而秦焱也没有等她的回答,他冷笑一声,开门走了出去。   玛格丽特咖啡厅是塞维利亚一家颇有名气的会员制高级咖啡厅,即使有钱也不一定能获得入会资格,所以能够出入玛格丽特咖啡厅的客人在有着良好经济基础以外,大多都还有着不凡的身份。   玛格丽特咖啡厅此前只存在于余善齐的道听途说里,真正来到这里,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余善齐对秦焱突然把他约出的举动没有生疑,他认为无非就是秦焱借着工作洽谈的名义对他进行倒戈说服,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是这一次是他最坐立不安的一次,他在这里一分钟也坐不下去,然而秦焱名义上还是他的上司之一,秦焱要见他,总能找到义正言辞又无法拒绝的理由。   “……余助理,我看你好像很心不在焉?不会是觉得明天就可以签下逸博城的开发合同,以后就能高枕无忧了吧?”   余善齐垂落的视线条件反射地对上坐在对面的秦焱的视线,年轻的小狐狸眯眼看着他,眼里满是怀疑。   “抱歉,我在认真听,只是这几晚没休息好,所以看起来可能状态不好。”余善齐笑了笑,但那笑更显得他面色难看,一看就是数夜辗转反侧后的脸:“就像您说的一样,虽然逸博城的开发许可已经拿下,但是细节上还有不少问题需要和塞维利亚政府协商,我怎么敢高枕无忧呢?”   秦焱马上抓到了重点:“你为什么没休息好?”   余善齐又笑了一下,笑得比上一个笑还难看:“……我家里有人病重。”   “那你还不赶快回去?”秦焱说。   “等明天签约仪式过后,我就会和程总一起回国了。”余善齐说。   秦焱半信半疑,打量着余善齐的表情却又不像是在说谎,看余善齐从头到尾心不在焉的样子,秦焱也无心再威逼利诱他倒戈到自己这边来。   秦焱扫兴地拿起了面前的咖啡杯,说:“……行了,没别的事你就走吧。”   余善齐如获大赦,客套了一句后立即就抓起自己的公文包匆匆朝咖啡厅门口走去。   秦焱冷眼看着余善齐大步离开,接下来的事就和他没关系了,为了不让秦昭远的怒火在事后波及到他身上来,他没有去问薄荧的计划,更没有暗中调查,他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薄荧想试,就让她去试,成功了,他自然能够顺理成章地接手逸博集团,失败了,他没有损失。   反正……再差也不会比现在的处境更差了。   余善齐走出咖啡厅的时候,薄荧就坐在停靠在街边的一辆黑色轿车里。   她看着余善齐在一个白人小孩的纠缠下无可奈何地买了一束蓝色的勿忘我,然后又带着花坐进了一辆随手招下的出租中。出租车向前开出后,薄荧也启动了引擎。象征余善齐的红点就在电子地图上闪烁,薄荧跟着红点在街道中穿梭,她以为自己会来到一栋公寓或者商业大楼前,没想到的是,余善齐所坐的出租越开越远离市区,最后会在塞维利亚机场停了下来。   薄荧怀着满腹疑惑将车停在机场停车区域,远远看着余善齐买了票走向安检通道后,她才跟着走到刚刚余善齐买票的那个窗口前。   “你好。”年轻的男售票员抬起眼来。   薄荧取下墨镜,对着呆住的年轻白人笑了笑:“你好。刚刚那个中国男人买了去哪里的机票?”   “我……我不能告诉你……”年轻白人结结巴巴地说,红晕从他脸颊快速洇开,他的慌张和羞涩太过明显,仿佛连鼻梁上的雀斑都染上了红色。   “你就用眨眼告诉我——”薄荧笑道:“他是不是买了去莱昂的机票?”   年轻白人呆了呆,片刻后,轻轻眨了眨眼。   薄荧对他笑道:“我要一张同样航班的票,头等舱……谢谢。”   她戴上墨镜,脸上的笑意被黑色的墨镜掩盖,嘴角也跟着垂了下来。   薄荧拿着机票来到安检通道的时候,余善齐已经不见了踪影,唯有那束蓝色勿忘我孤零零地躺在垃圾桶上。   从古城去往塞维利亚,最快的方式是开车到最近的城市莱昂,然后乘飞机飞往塞维利亚,反过来也是一样,如果余善齐购买了飞往莱昂的机票,薄荧可以肯定,他最后的目的地一定就是古城拂托莱。   六个小时后,眼前的复式民宅证实了薄荧的推测。   墙上如火的三角梅,咸涩的海风,碧绿的爬山虎,二楼花园里隐隐传来的风铃声无一不在刺激着薄荧的泪腺。   她呆呆地看着自余善齐走进后就紧闭的民宅大门,大脑混乱不已,当她回过神来,她已经用一直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民宅的门。   薄荧从玄关走进空无一人的一楼,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所有的东西都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就连她喝过水后就那么留在咖啡桌上的杯子也没有被人动过,这一切让薄荧不由开始怀疑,心中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假设或许只是自己自作多情的狂想。   她握着扶手,一步步走上通向二楼的楼梯。   她的心脏在胸腔中失控地狂跳,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害怕的心情在她心中极速膨胀,好像要把她的身体撑破。   她终于听到了说话声。她慢慢朝着书房走去,然后——   打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上次是不是说这章要见程总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哈哈哈,要下章见啦   ☆、第 271 章   薄荧看见了程遐。   她看见了这几个日夜里一直在她脑海里徘徊的人。   听到突然的开门声, 站在书桌旁的余善齐站直了身体朝门口望来, 当他看见出现在眼前的薄荧时, 脸上的愁苦马上被惊讶取代。薄荧没有看余善齐,她的全部视线自开门后就只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他坐在书桌前, 原本正低头看着什么, 听到声音后,也条件反射地朝门口看了过来。   薄荧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无暇顾及他眉眼里的困惑, 几乎是无法自拔地痴痴地看着他。   程遐还是薄荧记忆中那副气宇轩昂、冷峻沉静的样子, 只是脸色却苍白了许多, 在消瘦的面庞上,那双漆黑的眼眸没有因为薄荧的突然出现而显得吃惊, 黑色几乎掩埋了他的所有情绪波动。   余善齐的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程遐, 然后神色复杂地看向她:“薄荧……你怎么回来了?”   程遐的神色有难以察觉的微弱变化,他垂下眼皮, 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眸,从喉咙里说出的是和他神色一样冰冷的话语:“你来这里做什么?”   薄荧提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应该是我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和你无关。”程遐平静地看着桌面:“我们已经结束了。”   “这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薄荧说:“如果你是受了什么威胁, 或者被什么人监视—— ”   余善齐还没反应过来薄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一头雾水的时候,发现薄荧突然意味深长地看向了他,那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里藏了太多东西, 在看似平静的黑色之下,有什么令他本能感到恐惧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你是这么想的?”程遐问。   “难道不是吗?”薄荧将目光转回程遐脸上,她期望看见一丝动摇,然而程遐低垂着眼睫,脸上只有彻头彻尾的冷漠。   “我以为秦昭远已经打醒了你,没想到你还在做梦。”他面无波澜,平静到漠然:“秦焱的生母是间接逼死我母亲的一员,我宁可把逸博集团拱手让给他人,也不会让逸博落入秦焱手中。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能够不择手段、牺牲一切。”   “我能理解你!”薄荧马上说:“如果不能和我见面,不能和我联系,我可以等——我可以等你把一切处理好,可以一直等,一直等——”薄荧的声音不知不觉抬高,她的眼中泪光闪烁,她颤抖的声音不由自主带上一抹哀求:“如果你有不能出口的苦衷,点点头就好,我都能理解,我愿意等你……”   许久的沉默后,程遐冷冰冰地开口:“我表达得还不够清楚吗?如果你还不明白,我就再说一遍——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可能回心转意。”   余善齐听得难受,再也待不下去了,他把手放到程遐的肩头,对抬起头的程遐低声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不等程遐颔首,余善齐立即逃似的离开了书房。   然后,程遐面无表情地垂目说道:   “为了爬上金字塔的尖端,我会铲除一切阻拦在我面前的要素,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如此。你是出于什么自信,认为你会成为其中的特殊人物?”程遐的面容像是覆着一层寒冰,出口的言语越来越绝情:“没了你,今后我还会有很多女人,拒绝秦昭远的条件,我却再也不会有机会得到一个逸博。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不必再在心中为我找借口了,人的语言会说谎,行动却不会骗人。”程遐说:“……是我辜负了你,我无话可说。”   “你说的没错,人会言不由衷,他的行动却不会骗人。你口口声声我们之间一切都结束了,却又在我离开之后独自返回这里——”薄荧的眼眶发红,粼粼水光在她眼中闪动:“无论你说多少残酷的话,它们都不会留在我的脑海里,我只会用我的眼睛去看,我眼中的你,用心良苦地想要将我拉出沼泽,我却一次次地让你失望……即使如此,你还是包容了我的偏执和疯狂,还是愿意牵起我脏了的手,和我一起同行。”   “我是一个不完整的人……在我亲眼看着白手套死去的那一天,亦或被亲生父母抛弃的那一天,或许更早以前,在一次次被最亲近之人否定的时候,我就破碎了……我不喜欢自己,因为大家都不喜欢我,我放弃了自己,因为大家都放弃了我,与其被人拒绝,不如就先一步拒绝别人,这样,在受伤的时候,我就能够告诉自己,我早就明白会有这一天……”   “我和身边的人一起,亲手杀死了自己,我和他们一起,抡着斧头,将自己砍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我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我无法再去真正信任一个人,在我看来,所有的爱都是缥缈虚幻的,如同一场镜花水月、海市蜃楼,欣喜有多少,结局时的痛苦就有多少。相信一个人的爱,就等于把伤害自己的权利交到了对方手中,他可以把你送上天堂,也可以把你推入地狱。”   “我原以为这一生我都不可能去爱上某个人,直到我遇见了你,你教我去接受自己,去原谅自己,去相信自己——你给了我重新信任一个人的能力——不是因为我爱你,所以相信你,而是我先相信了你,所以才能爱你……时至今日,我依然相信那个在碎石落下的一瞬间本能地把我护在怀里的人——那个会默默地走在背后守护我的人,我相信他就在原地,从未离开……”薄荧含泪注视着程遐,声音哽咽:“我相信只要我回头,他一定就在身后等我。”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程遐垂目注视着桌面:“如果我还爱你,我就不会任由崩溃的你将自己关在这栋民居里一步不出。”   “你抬起头来——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爱我了吗?”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程遐,程遐却依旧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程遐,在他身旁停了下来。   “如果你不爱我,又怎么会知道……在这五天里,我把自己关在这里一步未出?”她含泪问道。   “……猜到这一点很难吗?”程遐面无表情。   “你没有告诉我真话。”薄荧伸出手来,想要触碰他的面颊,她的指尖刚刚碰到温热的面颊,程遐就像触电一样猛地避开了。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希望你早日认清现实,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程遐向门外沉声说道:“余善齐,送她出去。”   一直候在门外没有离开的余善齐打开门,面色复杂地看着薄荧:“……薄小姐,请吧。”   “你为什么急着赶我走?”薄荧问。   “薄小姐……”余善齐走了过来,想要拉走薄荧。   薄荧对余善齐的声音恍若未闻,她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程遐,压抑已久的眼泪从眼眶中夺眶而出:“因为怕我发现你根本看不见的事实吗?”   这句话仿佛暂停了时间,凝滞了程遐脸上的冷漠,也让余善齐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   “你抬起头来……”薄荧忍着喉咙里的哭音,想要将他的脸朝向自己,程遐却紧抿着嘴唇,抗拒地别过脸。   “别躲,让我看看你……我想看看你……”薄荧哭着说:“程遐,求你不要躲着我……”   带着无助和悲怮的“程遐”两个字像是一个魔法,让程遐抗拒的动作僵了下来。   余善齐看了看两人,沉默地退了出去。   薄荧将他的脸转了过来,强迫他迎着自己的视线,她纤瘦的手指抚向那双被黑色笼罩、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睛,程遐条件发射地闭上眼,薄荧轻之又轻地抚过他的眼眸,她的手指和盖在他眼皮下的眼珠一起颤抖着。   她击碎了负心人的假象,确认他还爱着她,却又迎来更深的悲痛。   薄荧抓住程遐胸口的衣服,泪水止也止不住地冲刷在脸上,她缺氧似地用力闭住眼睛,急促地呼吸着,大滴的泪水从她眼皮下不断掉落,这些发烫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程遐的脸上,融化了他的冰冷和浑身的紧绷,灼伤了他的灵魂,让他的嘴唇和薄荧的身体一起颤抖着。   “那天晚上,你根本不是失手打碎了水瓶,而是你已经无法正常视物了——”她睁眼看着程遐,泣不成声地说:“所以你才要装出变心了的样子逼我离开——所以你才要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将时守桐送到我身边来——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再一次喜欢时守桐?你教我要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现在你又凭什么替我安排人生?!”   薄荧哭着不断质问,声音里的悲切就像一把开了刃的尖刀,每一个字都让程遐痛彻心扉。   “你以为这就是为我好?你觉得让时守桐代替你留在我身边,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退场了?”薄荧死死攥着他的衣领,哭得狼狈不堪:“我不管你是失明还是患了绝症,我不要别人,即使你下一秒就死去,我也不要除你以外的任何人,这个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比你更爱我,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我会像爱你一样爱他,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我只要你!”   这些声音,割开了程遐身上冰冷的盔甲,用力地切割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紧抿着唇,似乎无动于衷,双眼却在薄荧的一声声哭喊中逐渐红了。   “我只要你啊……!”   在她的哭喊声中,程遐面无表情,双拳却紧握在一起,就像在拼命克制一种凶猛的冲动。   薄荧哭得脱力,在她心如死灰,无力的身体渐渐下滑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旋即,金属材质的座椅在地上划出尖利的滑动声,当薄荧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到了书桌上:“程……”   带着哭音的名字还未完全出口,就被一张温热的嘴唇完全封进了喉咙。   程遐的手用力地按在她的后脑勺上,粗暴地、激烈地,以一种完全不像他的方式强硬地索取着她的温度。   薄荧伸出手,紧紧拥住程遐,毫无保留地迎了上去。   在熟悉的木香中,她飘荡无根的灵魂终于落到了坚实的大地上,这些天来,她强压下的不安、恐慌,全都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这个吻是苦涩的,充满眼泪的咸涩,就像他们此刻紧紧贴在一起的两颗心一样。   也许是几十秒,也许是几分钟,程遐终于松开了薄荧,她仍在流泪,在他松开她的第一时间就抓住了他的衣服:“不要走……不要抛下我……”   美人梨花带雨,灿烂夺目而不自知,即是解药,也是罂粟。   程遐伸出手,摸索着想要抹去她脸上的眼泪,手却在她的脸颊旁扑了个空,他顿了顿,露出一个苦笑:“你瞧……我连给你擦眼泪都做不到了。”   薄荧抱住他:“……可是你还能拥抱我。”   “我陪不了你多久了。”程遐说。   “我只看现在……”薄荧固执地说:“你活在世上的每分每秒都是我的。”   程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薄荧赌气说道:“你要是拒绝我,我就先死在你前面。”   “薄荧!”程遐忽然把她拉出自己怀里,神色严肃地看着她的方向:“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这是你答应过我的。”   薄荧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你真的患了绝症?”   程遐沉默不语。   “还有多长时间?”   薄荧屏住呼吸看着他。   程遐张开口,干涩地说:“脑瘤……最多半年。”   “你一定要离开我的原因,是怕我殉情吗?”薄荧颤声说。   程遐再次沉默了。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为了谁去死……”薄荧强笑道,眼泪接连不断地从她脸上掉落:“我答应过你要好好活下去,就绝不会食言,我们一起开开心心地渡过这半年时间,不要再赶我走了……好吗?”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当秦昭远宣布自己得了骨癌的时候,秦遐很震惊很悲痛,程遐的反应却很微妙,因为那时候他自己已经确诊脑瘤了,秦昭远的骨癌是自己得的,程遐的脑瘤却有蹊跷,下一章继续 本周更新完毕,周末没更新啦,大家好好玩吧   ☆、第 272 章   逸博城签约的当天, 全西班牙的媒体都将目光投向了塞维利亚, 国内的财经媒体更是从昨日起就开始大肆宣扬这件无论是从投资规模还是战略意义上来说都不同凡响的壮举, 有关逸博城和秦昭远的新闻从财经版块一直蔓延到社会版块,再加上直到现在也没有尘埃落定的程遐和薄荧的绯闻, “逸博集团”四个字几乎是从全方位侵略进了普通民众的生活, 由此带来的巨大效益让集团公关部的经理已经连着几晚做梦都要笑醒。   整个逸博集团驻南欧区办公大楼都洋溢着一种功夫不负有心人的喜悦当中, 没有人知道在它的顶层董事会会议大厅里,寂静压抑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沉甸甸地压在会议室上空。   秦昭远坐在二十米长的会议长桌上首位置, 秦焱坐在他的右手, 旁边是王韬, 秦昭远空着的左手位置原本应该坐着程遐,此刻却站着余善齐。   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直到秦昭远声音低沉地开口:“你说程遐不会来了是什么意思?”   “程总……”余善齐顿了顿, 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接着变得毅然, 他鼓起全部的勇气直视着坐在上首的秦昭远:“程总让我转告各位,他不会来出席这次签约仪式了。”   余善齐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将屏幕对准秦昭远几人,按下回车键后, 屏幕上飞快闪过无数个人名和相关资料数据, 在场的秦焱和王韬都充满狐疑地看着闪现的资料数据,唯有秦昭远皱起眉头,已经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里是全球范围内所有曾在逸博集团及旗下公司消费过的, 包括姓名、生日、地址、身份证号,社会保障号码、信用卡号等在内的9亿客户信息,这份文件一旦泄露,犯罪团伙就可以在黑市随意买到逸博集团客户的精准信息,这些人的名字或许会出现在个人贷上,也可能出现在房产抵押清单上,毫无疑问,这会成为灾难级的全球史上最大规模信息泄漏事件。”   秦焱明白过来,怒不可遏地一拳捶在桌上:“余善齐!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我不敢报警抓你吗?!”   “请便。”余善齐说:“但是这样一来,这份资料恐怕在逸博城的签约仪式举行之前就会出现在网络上了。”   王韬脸色阴沉,看不出一丝平日的温和:“余善齐,你是不是忘记了秦董对你的恩情?”   “我很感谢秦董,如果没有他,我这辈子只能留在小山村里当一个平凡的山村野夫,秦董的恩情我不会忘记,我的话到现在依然没有改变……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余善齐的目光越来越坚定:“除了对程总不利。”   囊括全球9亿客户的详细个人资料一旦泄露,不仅会让成功在即的逸博城项目化为泡影,更会让逸博集团整个信誉受到毁灭性打击,程遐不是在反击,他是往自己身上绑了□□,以和逸博集团同归于尽为筹码来谈判。   这枚□□同样绑在了余善齐身上,如果秦昭远现在拨打了报警电话,逸博集团固然会因为史上最严重的信息泄露事件而遭受重创,但他和程遐毋庸置疑也会因此成为重犯。   他们在赌。   赌逸博集团在秦昭远心中的重量。   秦昭远看不出喜怒,缓慢地说:“他想交换什么?”   “程总希望用这份文件和他的全部继承权换取薄荧的一生平安。”余善齐说。   秦焱半知半解,闻言露出狐疑表情。   王韬知晓全部内情,自然明白程遐的用意,程遐如果失去继承权,就会失去庇佑薄荧的力量,与其交换薄荧的档案资料保她一时平安,不如换秦昭远一个长久的承诺。   “这就是他做出的选择吗?”秦昭远慢慢地说:“放弃了耗时长久但稳妥的暗度陈仓,采取了破釜沉舟的手段,不成功便成仁,简单粗暴到像是一个街头混混想出的方法……”   程遐如他预料之中的一样进行了反抗,但是程遐选择的方法,却是他的预料之外。   秦昭远沉默不语,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屏着呼吸看他。   滴答,滴答,墙上的时针冷酷无情地移动着。   “秦焱。”秦昭远面无波澜地说:“准备一下,由你代表逸博集团出席签约仪式。”   秦焱站了起来,这是他一直梦寐以来的结果,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喜悦,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余善齐:“好。”   秦焱离开后,秦昭远揉了揉太阳穴,他微皱的眉头露出一丝疲惫,窗外的阳光折射在他稀疏的白发上,他挺直的背脊在光影渲染下,仿佛忽然之间就弯曲了。   “……都出去吧。”秦昭远低声说。   “秦董……”王韬想说什么,被他轻声打断:“出去吧。”   余善齐和王韬一同走出会议室后,余善齐低声说道:“……对不起了。”   余善齐朝前走去,身后传来王韬冷冷的声音:“我希望你们记住,今天你们成功的原因不是你们愚蠢的勇气,而是一个父亲无奈的爱子之心。”   余善齐脚步一顿,回过头去,王韬却已经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出去。   下午四点,逸博城签约仪式准时举行。   在万众瞩目下,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秦焱代表逸博集团和塞维利亚政府签订了开发合约,签约仪式刚一开始,铺天盖地的即时报道就以雪花飞舞般的速度迅速充斥于网络中。   “逸博集团于塞维利亚大厦举行签约仪式,正式启动逸博城项目。”   “签约代表临时变动,逸博下任掌门人已定?”   “签约仪式上逸博集团大公子不见踪影,二公子同塞维利亚财政官谈笑风生!”   “由逸博城的权利角逐细八国内老派豪门世家和来势汹汹的新贵!”   同一时刻,薄荧和程遐乘坐的飞机抵达了上京机场。   尽管薄荧多加小心,他们还是被机场的狗仔发现了踪影,正处于风头浪尖的两人毋庸置疑引起了全机场的轰动。无论是乘飞机的行人还是驻扎机场的狗仔,全都一窝蜂地朝两人涌了过去,快门声和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无数镜头对准挽着程遐的薄荧,刺目的闪光灯亮个不停。   “薄荧!这是否意味着你公开和逸博总裁的恋爱关系了?”   “程遐今日缺席逸博城签约仪式是否和你有关?”   “你们的关系是否受到了男方父亲的压力?”   “传言程遐为你已经辞去了在逸博集团的所有职务,请问这是否属实?两人对今后有什么打算?”   “逸博二公子秦焱一直被称为‘国民老公’,花边绯闻不断,身为大公子的你却鲜少出现在镜头前,更是绯闻绝缘体,这次公开恋爱是为以后的结婚做准备吗?”   “逸博城的签约仪式已经顺利结束,逸博二公子秦焱表现亮眼,据说已被内定为逸博下一任接班人,对此你们有什么看法?程遐面色不佳是不是已经因此和薄荧生隙?”   薄荧的保姆车已经让程娟开到了机场门口,只要走出机场大厅两人就能安全离开,薄荧对狗仔们尖锐的提问沉默不语,她一边紧紧挽着程遐,一边艰难地从人群里往外走去。   程遐的眼睛不是失明,而是重影,虽然是由内部压迫造成的结果,但直视太过强烈的光源本就会对眼睛造成压力,薄荧不想让他在这种充斥着闪光灯的环境下多呆,所以挽着他一直努力朝外走去,没想到他却突然停了下来,冷冷地看向最后提问的记者方向:   “我长得就是面色不佳的脸,你有意见吗?”   提问的记者讪讪地笑了笑,退后一步缩回人群里。   薄荧心有忧虑,想要尽快带着他离开这里,程遐却伸手覆在她的手上,像是安慰,在无数镜头下,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随即沉着冷静地迎向众人:   “我已辞去在逸博集团和相关公司的所有职务。”   此言一出,人群有片刻静默,随即快门声更加疯狂地响了起来。   “我做出这个决定并非因为薄荧,而是我自身的原因不适宜再担当这些重要职务。我对逸博集团下一任掌门人的看法就是没有看法,我已经拥有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其他的东西——”程遐握住薄荧的手,强硬地向前走去:“和我无关。”   那些原本聚集在薄荧身前的媒体,此刻在程遐强大的气势下竟然不知不觉向旁退去。   薄荧寸步难行的路,程遐握着她的手大步走过。   他走得太过坚定,薄荧几乎都要忘记他所看见的世界只是一片模糊的重影。直到薄荧发现他们正向着机场墙壁走去时,才连忙纠正了程遐的方向。   薄荧忽然扑哧笑了出来,她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   “你笑什么?”程遐的声音带着笑意,他看不清她流出的眼泪。   “我开心才笑啊。”薄荧说。   如果她没有遭受过那些把她切割得支离破碎的伤害,她和程遐就会成为两条无法交集的平行线。   即使能够相遇,他不会注意到没有伤痕的她,她也不会靠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   她攒了毕生的幸运,原来是为了和他相爱,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再经历一次今天她经历的一切,浴火涅槃——   和他相遇。   和他相爱。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有更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开心的话就收藏匹萨这个作者吧!作收可以增加匹萨的作品积分,对爬榜很有帮助,希望各位动动手指奖励匹萨一个作收!谢谢!   ☆、第273章 程遐在上京机场对薄荧大方示爱的新闻一出, 网上立即乱成了一锅粥,和薄荧相关的几个男明星微博都迎来了大波观光人潮。 最新微博日期为两个月前的时守桐首当其冲成为了观光团的第一站:“女星果然最后都要嫁豪门, 抱抱小桐。” “挺喜欢你们的,希望能好聚好散,也不枉我曾经磕过的那些糖。” “不能挽回了吗?” 已集齐十二星座十二生肖的王牌好人林淮:“林哥,薄荧恋爱啦!” “你知道你的合作女主角里又双幸蝗送训チ寺穑坷洗蟾缜竽憬桓雠?笥寻桑≡僬庋?乙?晕?愕恼姘?轻笞永玻 ?br> “这次合作过的岑梦昭说你是个好人,恭喜林哥又收到一张好人卡。” 十分钟后, 林淮新微博: “如果有一个人最应获得幸福, 那就是你薄荧祝福你。” 正在好莱坞拍大电影的李阳洲: “狍子,世上最丑的女人恋爱了, 对象不是你,开心吗?” “我第一次希望我的偶像找个他觉得丑的对象,我很害怕让狍子自己选人。” “你再跟男人混在一起我就要认为你的真爱是林淮了。” 半小时后,李阳洲最新微博:“???” 因为和薄荧合作《祸国》而成为人气小生的杨卓:“皇上!你的灼华跑啦!” “皇上,别管那妖妃了, 臣妾已躺平。” 十五分钟后, 杨卓新微博: “爱妃薄荧的幸福就是朕的幸福[流泪]” 神龙事件的当事人之一薛洋安: “笑而不语。” “笑而不语。” “笑而不语。” 五分钟后,薛洋安最新微博: “想死吗你们?” 吃瓜群众都渴望看到薄荧和程遐下一步的虐狗行动, 然而无论左等还是右等,这两人却像是失踪了一样, 在之后的三个月里再没有一点消息传出。 这三个月里, 薄荧和程遐一起环游了世界,他们走走停停,越走越慢, 直到程遐再也走不动了,他们停在了美国加利福利亚州的克利夫兰医学中心。 程遐的眼睛越来越坏,在入院后的第二个周就完全失明了。 “没关系,今后我就是你的眼睛。” 薄荧握着他瘦骨嶙峋的手时,声音是轻扬快乐的,她将毕生的演技都用在了这里,竭尽全力不被程遐看出异样。然而病床上的程遐还是将她轻轻拥进了怀里,在她耳边发出一声叹息:“……你在发抖。” 薄荧想要反驳,却在张开嘴的一瞬间又放弃了辩驳,她怕自己出口的不是话语,而是破碎的呜咽。 程遐轻轻拍着她的背,待她的颤抖平静下来后,轻声说:“帮我去叫余善齐来好吗?” “……好。” 薄荧整理好自己的神态,若无其事地为他捏好被角,放轻脚步走出了vip病房。 她假装没有发现他故意支开她的用意。 假装没有听见背后传来的压抑咳嗽声。 假装没有看见每次偷偷藏在垃圾桶最下面的染血的纸巾。 假装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她的心在发痛,她的心在流血,她的心被撕成了一片一片,她仍吞下了所有呜咽,她还不能流泪,不能让泪水模糊了视野,她睁大了眼睛,只为将每一秒的他都深深地记在骨血里。 薄荧在医院的庭院里找到了余善齐,他坐在一棵大树下,紧皱着眉头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字,身旁的长椅上放着一叠文件。程遐的眼睛完全失明后,商业上的事情就交给了余善齐打理,薄荧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好抬起头来。 “进去吧,他找你。”薄荧轻声说。 余善齐点了点头,收拾好东西起身朝病房走去。 薄荧没有跟着回病房,而是走向了程遐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在宽敞安静的办公室里,名为乔治的医生拿出了程遐的脑核磁共振结果图:“程先生的情况非常罕见。程先生每年都有接受健康体检,此前脑部的检查结果一直正常,直到去年十二月,程先生因持续头疼和恶心前往上京医院就医,经过检查,在视神经的交叉部位确诊了一个恶性肿瘤,此时肿瘤还是早期,但在二月的检查中,肿瘤就已经发展到晚期阶段,其扩散速度之快,是我从医二十年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程先生现在频发的头疼、呕吐和鼻出血都是因为肿瘤已进入颅内压增高的晚期阶段,又因为肿瘤长在十分凶险的位置,且已生长得过大,手术切除的成功性微乎其微,所以程先生接受了我们的建议,采取了保守治疗的方案。” “除了保守治疗外没有其他治疗方案了吗?”薄荧问。 “对程先生的情况来说,保守治疗是目前最适宜的治疗方案。”乔治说。 薄荧半晌没有说话。 乔治也没有催促,对患了恶性肿瘤的患者来说,“保守治疗”和“等死”一词没有什么本质不同,每个患者和患者家属要想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都需要不少时间。 他以为面前的美丽中国女人会像他见过的无数个陷在绝望中的家属一样痛哭流涕,然而薄荧只是轻声问:“他还有多少时间?” “从肿瘤目前的发展情况来看……”乔治顿了顿:“保守估计为一个月。” “我明白了。”薄荧微笑起来:“谢谢您。” 当薄荧回到病房的时候,余善齐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对薄荧点了点头,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出了病房。 程遐半躺在病床上,脸上露着一丝疲色。 “你要睡一会吗?”薄荧走到他面前,柔声问道。 程遐摇了摇头:“我还不困。” 他伸出右手,触摸着那条他看不见的斜铺在病床上空的夕阳光带。在他脸上,露着一个淡淡的笑容。 “已经盛夏了。”他说:“那些鸢尾已经凋谢了吧。” 薄荧故作轻松地说:“等你病好了,我们就把花园改造成玻璃花房,种上一年四季都不会凋谢的花。” “好。”程遐轻轻笑了笑。 “等你病好了,我们就结婚吧。” “好。” “婚后,我还要养一只猫,我要叫它白手套。” “好。” “我要去学做饭,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再也不要生病了。” “好。” 薄荧每说一句,程遐就微笑着应一声好,直到薄荧一个字也说不下去,程遐依然微笑着。 他伸出手,摸索着擦去薄荧脸上汹涌无声的泪水,轻声说:“我走了以后,就忘了我吧。” 薄荧拼命摇头,这些日子积蓄在她心脏里的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中流下,每一滴都沉重万分,这些沉重的眼泪像大海一样湮没了她,既哭不出声,也说不出话,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痛苦能和她此刻的痛苦相同比拟,只要一想到现在这个和她说话的人,在一个月后或许就已消逝,薄荧的内心,就被一种肝肠寸断般的痛苦所充满。 “人生很长,比你想象得更长。你还会遇见很多人,就像你遇见了我一样,你一定也会遇见另一个人,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你的人,一个你一看见他,就会想要露出笑容的人。” 薄荧说不出话,只是泪流满面地不断摇头。 “薄荧。”他笑着说:“替我活下去。” 程遐反握住她的手,淡笑着说:“我会在这条路的尽头等你,不管多久都会等你。所以……不要急,这条路,你慢慢走。” 等薄荧平静下来,已经是一小时后。 她在洗手间里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后,拨通了王韬此前留给她的电话。 许久后,电话才被接了起来,手机里传出的,是一个彬彬有礼但却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薄小姐。” “请替我转达秦董事长,程遐患有晚期脑瘤,保守估计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薄荧没有作任何铺垫,开门见山地说出了重点。手机那端像是陷入了真空环境,半晌都没有传来丝毫声音。 “我们在克利夫兰医学中心。”薄荧说完,挂断了电话。 她想为程遐做些什么,最后却发现,她能做的已经所剩无几。 秦昭远抵达克利夫兰医学中心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清晨七点,薄荧看见他的时候,秦昭远面色如常,仿佛对程遐的身体情况一点也不知情,他的身边是俊美潇洒的秦焱,一看见薄荧,他的脸上就露出了狐疑和防备:“薄荧?你怎么在这儿?” 薄荧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了秦昭远。 “带我去看看他吧。”秦昭远说。 薄荧点了点头,领着他向程遐的病房走去。 走到病房门口后,薄荧停住了脚步,为秦昭远打开了房门。秦昭远面色不改地跨进房间,这时才明白过来的秦焱则面色不定,犹豫片刻后,跟着秦昭远慢慢走了进去。 薄荧将空间留给秦家三人,她关上房门,抬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余善齐,顿了顿,朝他走了过去。 两人相顾无言,过了片刻后,余善齐神色复杂地说:“薄小姐,程总为你做了很多。” “我知道。”薄荧说。 “……不,你不知道。”余善齐看着她,露出一抹哀伤的目光。 在薄荧反应过来之前,余善齐转过身,走远了。 病房内,坐在窗前的程遐听到开门声后回过了头:“薄荧?” “是我。”秦昭远缓步走了过去。 听到声音的一瞬,程遐身体一顿,脸上柔和的表情迅速沉淀了下来,不过转瞬间,他又恢复成了逸博集团内常见的移动冰山。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生病了?”秦焱惊疑不定地看着窗边的程遐,他往程遐的方向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秦昭远和程遐两人:“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随意坐吧,我眼睛不便,要做什么还请自便。”程遐说。 秦焱盯着程遐的双眼看了片刻,随即脸色大变,他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秦昭远,发现对方面不改色,仿佛早已知晓。 “爸……”秦焱觉得自己头脑一片混乱,他希望从秦昭远那里得到解释,然而秦昭远自从踏入这间病房后,就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施舍给他。 “不必了,我很快就走。”秦昭远说。 程遐不言不语,没有神采的双眼平静地注视着秦昭远的方向。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母亲。”秦昭远说:“秦焱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第274章 秦焱如遭雷击, 呆呆地看着秦昭远:“什……么?” 秦昭远的视线依然笔直地看着程遐, 如果不是因为程遐的失明, 他这一生也许都不会有旁若无人地凝视程遐的机会, 他们是血缘上最亲近的人, 却又是相隔最遥远的人。他原本以为自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他为程遐计划好了最无懈可击的未来, 然而这一切,却都因为无情的病魔而破碎了。 全都没有意义了。 “十四年前, 你因为钟娴宁的自杀一蹶不振, 将自己完全封闭在个人的世界,我给了你两年时间,甚至为你请了心理医生,但是你依然拒绝走出来接受现实。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会给你更多时间,但是你不是……你姓秦,你是逸博集团未来的继承人秦遐, 我交到你手里的,是一份足以引起圣人贪念的财富,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这份财富,珍宝就会变成灾厄,朋友会变成仇敌, 恋人会变成仇敌,家人会变成仇敌,欲戴王冠, 必承其重,在这个灯红酒绿又杀机四伏的世界里,不需要温情从你出生的那天起,你就注定比常人拥有更多,也会比常人失去更多。” “你没有颓废下去的权利,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你还拥有这个身份的一天,你就必须站起来向前走去,如果你失去了继续前行的动力,那我就只能为你找一个使你不得不振奋起来的理由。” “不要说了……”秦焱面色惨白地后退一步。 秦昭远无视秦焱惨白惶然的面庞,依旧定定地看着程遐:“秦焱就是那个理由,他即是激烈你重新站起来的冬风,也是淬炼你的那把烈火,他存在的意义……从始至终都止步于此。无论你敬爱我也好,憎恨我也罢,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真正重要的,是结果,是我的目的有没有达到。” 秦昭远沉声说:“如果我知道你在二十六岁这年就会死去,无论你是成为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还是变成一个喜爱吃喝嫖赌的纨绔,我都可以说只要你开心就好但是我不知道。这世上没有如果。” “所以我不后悔。即使时间倒退,我依然会鞭策着你前进,身为逸博集团的继承人,你可以病弱,但绝不可以软弱,软弱,会让你身边的人都化为豺狼,软弱,会成为一切不幸的开端。” 许久的沉默后,程遐声音沙哑地开口了:“……这不是你随意操纵他人人生的理由。” “当你有能力操纵他人人生的时候,也就有操纵他人人生的权利了。这是我原本准备给你上的最后一课,但是现在看来,你已经不需要了。”秦昭远无动于衷地说:“除此以外,你唯一的牵挂就是薄荧吧,那个你宁愿放弃所有也要选择的女人,我以逸博集团的名义承诺,在她的有生之年,逸博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庇佑。” 秦昭远停了下来,他看着程遐,似乎在等程遐说话,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秦昭远那双常年被冰封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哀色,他沉默了片刻,嘴唇越抿越紧。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他怎么会没有话想说,但是最后,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化为了无懈可击的冰冷,他最后一次,深深地、深深地看了程遐一眼,没有告别,没有劝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他走得四平八稳,一如往常地冷漠决绝,但当病房门在他身后合上之后,他眼前一黑,下意识地靠向了冰冷的墙壁,让他保持意识的是身体每一寸骨头处传来的剧痛,这些疼痛已伴随了他许多个日日夜夜,并将持续伴随下去直到他死亡的那一刻,但是秦昭远却觉得,和他此刻胸腔深处传来的痛彻心扉比起来,肉体上的疼痛根本渺小至极。 他死命地握紧双手,咬紧牙缝,用另一种疼痛来和心灵的部分痛苦相抵消,他的面容上因此也呈现出一种压抑到极致,只剩下紧绷和冷硬的石膏人像般的怪异。 候在门外的王韬立即扶住了他。 “要叫医生吗?”王韬紧紧皱起眉头。 “不。”秦昭远从牙缝里挤出平直无波的声音:“……走吧。” 王韬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扶起秦昭远,慢慢朝医学中心大门走去。 他没有提起秦焱,因为他知道,这个名为“秦焱”的工具,已经于此刻开始,彻底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在经过走廊的薄荧身边时,秦昭远停了下来。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肯用正眼打量薄荧,他一动不动地看了半晌,严苛的目光似乎是在审视她究竟有什么独到之处让程遐执迷不悟。 薄荧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他的冷言冷语,没想到却听他冷冷说道:“有什么需要就直接给我打电话。” 薄荧一愣,还没回过神来,秦昭远就已经在王韬的搀扶下穿过她向外走了。 秦昭远知道这也许就是他和程遐两父子的最后一面,但是他没有回头,他强迫着自己不要回头。 短短二十六年的时间,他剥夺了程遐的太多感情,强迫程遐成为一台功能强大、完美匹配逸博的机器,而程遐的确达到了他的要求,面对他苛刻的要求,程遐从不撒娇,从不抱怨,总是能以绝对的理智去分析事物的利弊,坚韧不拔地去达成任务,在程遐二十六年间的人生里,唯一被打倒的一次,对手是他的母亲,唯一的一次任性,是秦焱来到秦家后,提出要改父姓为母姓。 如果他能早早预料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这一天,他会给程遐更多自由。他不会扔掉程遐小时候藏在书架背后的望远镜;不会故意带着秦焱出席正式聚会,让他一人落单在人群外承受各式各样的目光;他也会做一个好父亲,不求孩子成材,只要他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渡过这二十六年。 “爱不是战略决策,不需要事事都对……你从来不犯错误,只是因为你从未真正爱过一个人。” 钟娴宁在死之前曾经对他这么说过。 她是对的,他不懂什么叫爱,也不知道要怎么正确地去爱一个人,他用心谋划好的“正确”,在其他人的“感情”里无法通行,他是一个孤儿,而他成为孤儿的原因,是独自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被催债的黑社会用熨斗砸得头破血流,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死,七岁的他亲眼目睹了这场暴行,却躲在床板下没有出声,他所做的,只是在暴徒们离开后拨打了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冷静地诉述了事情的缘由。 他还记得警察局和医院里那些人异样的眼神,他们什么都没说,但是每个眼神都在指责他的冷血无情。 难道他就不伤心不害怕吗? 他当然伤心害怕了,可是伤心害怕有用吗?既然没有用,那么为什么还要将没有用的感情表现出来? 他不明白,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他以为钟娴宁会让他明白,可是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明白。 塞尔维亚的朝阳耀眼而炙热,秦昭远明明没有抬头直视太阳,却依然感到眼眶阵阵发热。 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了钟娴宁最后那段时间里消瘦的面容。 “……这是正确的,但我不需要。”她冷冷说。 秦昭远站在医学中心大门处一动不动,他不走,王韬也不催促。 半晌后,秦昭远声音沙哑地开口:“对外宣布吧……秦焱只是我的养子。” 宽阔的病房里,秦焱低声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他越笑身体越低,那笑声也跟着越来越接近哭声。程遐默不作声地坐在窗前,没有焦点的眼眸望着秦焱的方向,神色复杂难以言喻。 秦焱捂着肚子,觉得自己刚刚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不然的话,他怎么会笑出眼泪呢? 这个笑话揭示了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世界上最残酷的答案为什么秦昭远对他浪荡荒唐的私生活视而不见,为什么秦昭远对程遐使用阴谋诡计十分反感,却容忍甚至默认他使用不光彩的伎俩妨碍程遐,为什么他在公司年会上穿得像是在夏威夷海滩,秦昭远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为什么程遐的衣领皱了,即使只是一个三人会议,秦昭远也会责备他衣冠不整为什么旁人都说他是秦昭远最宠爱的儿子,他却觉得如踩云端因为他原本就是一颗注定会被抛弃的棋子啊。 “如你所愿……你赢了……彻彻底底的赢了。”秦焱抬头看向一直坐在窗边静默不语的程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的原因……原来是因为这样……” 程遐神色复杂,沉默不语。 “……我的人生,成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 秦焱惨笑着,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秦焱离开后,薄荧走进安静下来的病房,在程遐面前蹲了下来,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为什么要叫他来?”程遐平静地问。 “我想在一切结束之前,为你做完一切我能做的事。”薄荧轻声说。 “永远的停止,在另一种意义上叫做永恒。”他的眼睛虽然没有光彩,但却是薄荧眼中最沉静惑人的宝石,薄荧握着他的手,低声说:“可是一个人的永恒太孤独了……” “孤独也要活下去。虽然暂时会很痛苦,但是只要活下去,总会遇到好的事……就像我们相爱一样。”程遐冷酷俊美的五官因为神色中的深情而柔和下来:“……你遇到的好事太少,我总是想要为你安排好一切,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来,即使陪在你身边的不是我……我也希望你能看到更多这个世界的美好,感受更多的快乐和喜悦。” 薄荧喉头一涩,她刚刚张开口,程遐就侧过头压抑地咳了起来,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情况比以往更为凶猛严重,程遐的咳嗽声割破了房间内静谧美好的假象,黏稠赤红的鲜血从他苍白的指缝间流出,他意识到了这副画面会对薄荧造成的冲击和压力,立即更加背对过去,一边咳一边对薄荧断断续续地说:“没事……我马上就好……” 如果是往常,薄荧马上就会起身呼叫护士,但是她没有。 因为这不是往常。 一切,都要结束了。 “不要躲着我……你的每一面,我都想记在脑海里。” 薄荧拿起一旁的纸巾,等程遐咳完,擦掉他嘴上的血迹,然后拉过他的手,轻轻地擦拭他手上的血迹。 她的神情宁静而沉着,炙热的眼泪却一滴一滴接连掉在他的手掌中,他的手指一颤,脸上闪过一丝哀痛。 “……你会后悔遇见我吗?”他问。 薄荧毫不犹豫,轻声但坚定地说:“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事就是和你相遇。” “这就足够了……”他笑了笑,似满足似低叹:“足够了。” 不够。 远远不够。她还想要和他一起渡过更多更多的时间,她还想要和他去更多地方,见更多景色,说更多话,还想要牵着他的手在海边散步,还想在风铃轻响的花园里弹琴给他听,还想抱紧他宽广的肩膀,抚摸他后背因她留下的伤痕。 “程遐、程遐……” 她轻轻抚摸他消瘦的面庞,口中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这个带有魔力,镌刻了她一生所有爱恋的名字。 “我在,”他睁开发红的眼睛:“我一直都在。” 薄荧的眼泪源源不断地落下,说来也奇怪,她这一生的眼泪,大多都是在程遐眼前落下。 “你要答应我,下辈子早一点找到我,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和你,你要赔我一次白头到老” “……好。” “不许再让我难过,不许再对我冷脸” “好。” “不许再把我推给别人” “好。” 程遐哽咽着,答应了她的每一个要求。 薄荧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说:“我很自卑,也很胆小,所以即使我们暂时分开了,你也不要忘记我不要时时想起我,但也不要忘记我,开心的时候不要想起我,难过的时候也不要想起我,在你百无聊赖的时候拿出一分钟来想想我……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回忆,不要忘记世上曾有一个人,非常非常地爱着你……” 程遐愣了愣,他下意识地感觉到她的话有些违和,但在他找出其中的违和之处前,薄荧已经松开了他的手。 “我去叫医生来看看。” 她站起身,快步向病房外走去。 “薄荧!” 程遐忽然喊道,当他听到薄荧停下脚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想到要说什么。 停顿片刻后,他说:“……早点回来。” 薄荧笑了,窗外的日光照耀在她遍布泪水的脸上,好似照在一颗璀璨生辉的钻石上。 “好。” 她转过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她叫薄荧。 她的心上人是天下最冷酷也最温柔的人。 希望他能健康快乐地过完这一生,是她最大最后的愿望。 “你的愿望……我听到了。” 风铃声响,即是开始,也是结束。   ☆、第275章 摘星(一) 北树镇的冬天永远比别的地方更漫长,而薄荧的冬天永远比别人的更寒冷。 单薄的旧衣裳、饭多菜少的餐盘、不怀好意的目光、恶毒的流言、刺骨的冷水气球, 每一样, 都在日复一日地削弱她的心灵。 薄荧在十三岁的冬天遇到的唯一温暖, 大概就是一只浑身漆黑、双脚雪白的小猫了。 她在放学路上的超市门口捡到了它,又把无家可归又奄奄一息的小猫带回了福利院,拜托她唯一可以拜托的人照料它。 薄荧把这只小猫取名为白手套, 看着它一天天健康活跃起来,比任何人都依赖亲近自己, 她如同惊弓之鸟一样惴惴不安的内心也像是找到了可以落脚的树枝, 她被如此明显的需要着, 尽管对方是一只猫。 北树镇的冬天太寒冷, 但是只要婆婆和白手套还在,薄荧就觉得自己能够坚持下去。 一天天坚持下去, 总会看见光, 总会遇见很好的事——婆婆这样告诉她, 她也这样催眠自己。每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觉得活着如此艰难的时候,她就会想起她在医院里挣扎的那些日夜, 只要真正走过鬼门关的人才明白那种恐惧, 求生的本能会盖过所有痛苦,病痛的折磨和对死亡的恐惧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血液里,不论遇到什么事,不论多么没有尊严,她都要活下去, 面目全非地活下去。 从十二月开始,福利院的孩子们就开始频繁讨论各大卫视新鲜出炉的跨年晚会明星名单,到了学校里,学校的同学们也大多心不在焉,课间的时候,其他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他们喜欢的明星跨年夜会参加哪一场晚会,薄荧则留在座位上复习上一节课的内容,她一边默读着课本,一边计划着今晚趁福利院的大家聚在活动室看晚会的时候偷偷去看白手套。 她不想看见陈厚,他别有深意的目光让她觉得恶心,但是有时候,她又不得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去祈求他的帮助。 因为整个福利院里,不论居心,愿意向她伸出援手的也只有陈厚了。所以在她询问陈厚是否会离开福利院回户海的时候,她的心情是忐忑复杂的,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既失望又有些庆幸。 这棵树上缠绕着荆棘,靠近就会被刺伤,即使如此,它至少还可以暂时依靠。 薄荧正在想入非非的时候,穿着一件黑色运动t恤的曾道明冲进了教室,兴奋万分地跑到薄荧身后的座位上,不要命地拍醒了正在睡觉的李魏昂:“别睡了!快起来,出大事了!” 曾道明的声音不加遮掩,一个教室的目光几乎都朝他望了过去,薄荧不敢回头直接看向两人,却也和许多人一样竖起了耳朵。 “你发什么病——”李魏昂睡意朦胧又带着怒意的声音刚刚响起,曾道明就扬声说:“赵泉和六年级的转学生打起来了!我擦,你没看见简直是毕生损失,太精彩了!” 赵泉是薄荧的班主任,平时教的是语文,虽然他不苟言笑又严厉,但总的来说,还算是一位称职的老师,更何况是自己班级的老师,薄荧闻言虽然面不改色,但心里对那名和赵泉起了冲突的转校生已经有了些坏的印象,而身后的曾道明和其他成绩不好常被批评惩罚的学生们则不约而同地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大声交谈了起来:“赵泉这种人早就该被打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等着看,明年毕业的时候我不堵着打他一顿,老子就不姓曾。”曾道明大声说。 “赵泉和打他的那个学生现在在哪儿?”李魏昂问。 “都在教导处呢,关着门对骂,可精彩了!”曾道明说。 “对骂?”一名男生十分感兴趣地问:“骂的什么?” “赵泉说转学生没大没小目无尊长要翻天啦,转学生就说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获得他的尊敬——” 曾道明话没说完,教室里就发出一阵爆笑,问话的男学生平时也是被赵泉耳提面命的类型,闻言一副大出恶气的样子,大声叫好。 而另一些女生的议论焦点则在另一件事上:“那个六年级的转学生你们看见了吗?” “人非常高,比我们班好多男生都高,又白又帅,穿的全是耐克和阿迪。” “他说普通话,特别好听,哎,我从没听见谁说话那么好听过。” “大城市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和他比起来,我们镇的男生太难看了。” “你说什么呢,我们班的李魏昂不是很帅么,人家还是校帅呢——不过严格说起来,他也不是我们镇的人,听说他爸是上京的高官,不要他和他妈了,他妈才带着他回了这里。” “我听说转校生也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才来的这里。” “喂喂,放学我们要不要去堵那个转校生?” “六年级的小学生你都下得了手?” “你别想多了,我只是想认个弟弟,再说了——他看起来一点不像六年级的小学生!” 几个涂着劣质睫毛膏的女生嘻嘻哈哈地倒在一起笑闹。 薄荧在心里为无人关心的赵泉感到一丝悲哀,所幸上课铃声响了起来,兴奋的学生们逐渐停止了讲话,陆陆续续回归座位。 半天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随着下课铃响,学生们一哄而散,热热闹闹地结伴回家吃午饭,而薄荧也第一时间拿起自己的书包,混在人群里快步朝外走去。 福利院离学校有步行一小时的距离,为了节约时间,福利院给读书的孩子们每天中午准备了一个便当,屈瑶梅喜欢带着人在操场吃便当,而薄荧就要在她来到操场之前赶快离开学校。 很顺利的,薄荧离开了北树学校。跨出学校铁门的那一刻,她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她提了提书包带子,向着北树公园迈出了脚步。 来到北树公园后,薄荧习惯性地往东南角走去,那里有北树公园最壮硕古老的一棵雪松树,即使在寒冬的岁末,坚韧不拔的雪松依旧翠绿如旧,但是刚刚迈出一步,她就犹疑地停下了脚步。 她脸上的伤还没有消,甚至嘴角的伤口都还时不时地会流出鲜血,曲瑶梅恶毒的笑容和李魏昂仓皇的表情像是默片,不断交替着在她脑海里闪现。 她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薄荧最后在公园角落里的一棵大树背后坐了下来,她打开书包,拿出了福利院给她准备的不锈钢饭盒。 饭盒里有一大半白米饭,几根菜叶,几点肉沫,其余的大多是今年夏天福利院孩子们一起参与了制作的凉拌萝卜干,薄荧知道其他孩子的饭盒里恐怕不是这样,但她每次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接受着现状。 只要坚持下去,一切总会好的,她会长大,总有一天会带着白手套离开北树镇,再也不回来。 正当她慢慢吃着清汤寡水的午饭时,身后的青石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薄荧没有在意,然而脚步声的主人却没有像薄荧想象的那样路过,而是一路朝着雪松背后而来。 薄荧诧异地抬起头,正好撞进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眸里。 那是一个单肩背着书包的少年,面容稚嫩,个子很高,又白又瘦,看上去干干净净,身上的气质和北树镇的孩子们截然不同,不费吹灰之力,薄荧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她的吃惊还没有结束,因为少年竟然一声不吭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薄荧看着他打开书包,从里面一个接一个地拿出以一人份便当来说菜式和数量都有些过于丰盛的塑料饭盒摆在地上。 虽然薄荧是先来的,但是她已经习惯了退让,看着少年准备在这里吃饭,她默默地关上不锈钢饭盒,提着书包站了起来。 少年立即停下动作:“你去哪儿?” 薄荧愣住了,少年的耳朵在她的注视下慢慢红了起来,但他依然执拗地直视着薄荧的双眼。 “你为什么要走?”他又问。 薄荧不由想起上午在班上听到的谈话,他的声音的确很好听,说着斯斯文文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和学校里说着北树镇方言的男生们截然不同。 “我留在这里会打扰你。”薄荧礼貌地笑了笑。 然后她看见继耳朵之后,少年的脸也肉眼可见地迅速红了起来。 她不是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在她刚来北树镇的时候,北树镇的人和少年一样,将对她的怜爱和喜欢昭然若揭地表现在脸上,可是后来,当她的身世慢慢在镇上传开后,当越来越多的人将她和不详、诅咒等词语联系起来之后,友善的目光变成了怀疑,怀疑又变成防备,防备最后又成了厌恶。 这个转校生,最后也会变成和他们一样。 环境会让所有人都同化。 “不会。”他闷声说,有些局促地盘起腿:“……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在他期待的目光下,薄荧在他身边不远坐了下来。 巨大的雪松树冠遮住天上的云朵,一只不知名的鸟雀飞了过来停在雪松树枝上,下一刻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你吃这些——”他打开一个个饭盒盖,全部推到了薄荧面前:“一定比萝卜干好吃。” 色泽鲜艳、香气扑鼻的番茄炒蛋、清炒西葫芦、甜椒炒肉丝勾动了薄荧的馋虫,但同时被触动的,还有她敏感的自尊心。 薄荧默默抱紧了她寡淡可怜的饭盒,开始后悔留下来的决定。 “我妈的手艺还不错,你尝尝吧。”少年没有意识到薄荧的难堪,不由分说地夹了一大筷番茄炒蛋到薄荧的饭盒里。 薄荧夹着米饭小小地吃了一口,番茄的酸甜和鸡蛋的香味在她口腔里蔓延,薄荧还在慢慢咀嚼的时候,少年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好吃吗?” 薄荧点了点头,咽下饭菜:“好吃……谢谢。” 明明只是随口的一句赞叹,少年却像是得到了天大的赞赏一样,在那一刻露出灿烂的笑容。 天空里只有灰扑扑的云层,然而薄荧却觉得阳光穿破了云层,那些看不见的阳光跳跃在少年稚嫩的脸上,小小的梨涡里,将他整个人都照亮了,这个笑容像小婴儿柔软的一拳,真真切切地捶在她的心上,让她心房颤栗。 那些刚刚产生不久的偏见,在这个笑容下烟消云散。 少年高兴地笑着:“我叫时守桐,上个星期刚刚转到你们学校,我想和你做个朋友。” 薄荧已经预见少年在了解她身世后的反应,但是她依旧无法拒绝。 当溺水的人看见一根稻草,即使明知那是稻草,求生的本能还是会让她不由自主伸手抓住。 她尽力露出最友善柔软的微笑,在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却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她隐瞒了自己真正的名字:“……我叫僰昭。”   ☆、第276章 摘星(二) 自那天相遇之后,薄荧上学的每天中午都能在那棵树下看见时守桐, 他总是带着不重样的双人份的菜, 一脸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和说不完的新鲜话题在树下等她。 薄荧从他口中得知,他是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才搬来了北树镇,也从他口中得知, 在他邀请薄荧一起吃饭之前,他就已经在北树公园里多次见到她一人吃饭的样子, 虽然时守桐没有明说他的救济行为, 但是每次都是两人份的便当盒已经说明了一切, 对于他的善意和同情, 薄荧没有戳破。 她已经太久没有遇到会对她释放善意的人,即使是同情也好, 她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 愿意坐在她的身边听她说话, 愿意对她露出笑脸,愿意将她当做友人。 时守桐将她当做可以信任的人,对她毫无保留地倾诉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他告诉薄荧自己家里那台新电视总是闪雪花, 是因为有一天他不小心将可乐泼到了散热口上,他告诉薄荧那次和赵泉动手,是因为赵泉当着全班同学面讽刺他成绩差,“上京再好的教育资源也救不了你”。薄荧甚至知道了时守桐在上一个小学最好的朋友的名字,而她越来越了解时守桐, 她就越来越不安羞愧。 因为她是一个连真实姓名都不敢坦白的人。 “今天我听同学说我们学校有个叫薄荧的孤儿,她的父母是亲兄妹,凡是和她扯上关系的人都会倒霉,那是真的吗?” 她用微笑含混了过去。她的微笑是轻薄的,用恐惧打底,好像天上的流云,风一动就散了。 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是偷来的,薄荧小心翼翼地藏在怀里,害怕被上天发现收回。 她的运气一向很差,她明白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时守桐迟早会发现北树镇没有僰昭,有的只是被视为禁忌的薄荧。 她只是希望那一天能迟些到来,然而就像任何一次一样,她的愿望依然没有被上天听见,又或者听见了——只是每次听见她愿望的都是恶魔。 一周后,薄荧在下午放学的时候被屈瑶梅带着人堵在了操场。 “上次被你跑了,这次你就别想轻松过关了。”屈瑶梅狞笑着说:“你今天必须当着所有人说清楚,你和陈厚是什么关系。” 薄荧不安地用余光扫视目之所及的人群,试图找到脱身的方法:“……当然是孤儿和护工的关系。” “你哄鬼吧?”屈瑶梅憎恶地、嫉妒地盯着薄荧,充满恶意的目光有如实质,狠狠戳在薄荧的脸上:“你就是个撒谎精、扫把星、狐狸精、狗杂种——” 一句一句,屈瑶梅的诅咒重重砸在薄荧心上,将她的心灵砸得支离破碎。 薄荧的周围有很多人,除了一脸恶意的屈瑶梅和其同伙、还有装作什么也看不见的学校老师、聚在附近掩口而笑、指指点点的同校学生——薄荧孤零零一人站在他们之中,被看不见的海水覆盖了头顶,夺走了所有氧气。 这就是她的人生。 日复一年地被厌恶,被否定,被排斥。她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她不知道。未来的光在哪里,她一丝一毫都看不到。她只是想要活下去,机械地跟着生存本能,挣扎着活下去。 因为一个人太孤独了,所以她不想死去。 她害怕一切就此结束,害怕没完没了的寂静,害怕一望无际的黑暗。 即使毫无尊严,如同火山口边生存的管状虫一样,她也要活下去。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还有意见?” 屈瑶梅嫌恶地眯了眯眼,抬起肥壮的大腿猛地踹了薄荧一脚。 那一脚踹在薄荧左大腿上,她踉跄着后退几步,裤子上多了一个沾着泥土的明晃晃的大脚印,屈瑶梅的跟班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薄荧沉默地站在原地,黏稠的黑色海水里无声无息地涌动着波浪。 她不是没有向外界求救过。 一开始,老师们会出手制止,然后孩子们就会收敛一段时间,等到事态平息后再固态萌发,当孩子们对施恶行为开始习以为常,老师们的言语制止也就越来越没有效力,往往是上午她刚刚求助老师,下午就会迎来更激烈的报复。当她的求助次数越来越频繁后,老师们的回应也越来越敷衍,在她多次向赵泉和其他老师寻求帮助未果后,其中一个老师皱着眉头这么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为什么他们不去欺负别的人,偏偏要来欺负你呢?” 是啊,为什么他们不去欺负别的人,偏偏要来欺负她呢? 为什么,世上那么多人,遭遇这一切的人——偏偏是她呢?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善良的人最后总会得到幸福。”婆婆一遍遍地教导她。 她应该做个善良的人。 可是她一直浸泡在黑色的恶意里,她的心也渐渐染上黑色。 “你……”薄荧直直地看着屈瑶梅。 “你想说什么?”屈瑶梅皱起眉。 “你怎么……” 就像她无数次质问薄荧的问题一样,薄荧也想问问她。 你怎么不去死。 你死了就好了。 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去死? “僰昭!” 一声惊异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薄荧的心如同缀着铅块,垂直往下落去。 单肩背着书包的时守桐拨开人群,快步走到她身边。明明比她还低两个年级,但时守桐已经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还要高,在一群或矮或胖,或黑或脏的县城男孩里,又白又高的时守桐如同鹤立鸡群,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说她是僰昭?”屈瑶梅紧紧皱起眉,随即又迅速舒展开,她转头看向薄荧,对她不怀好意地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改名了,薄荧?” 屈瑶梅的跟班跟着起哄道:“这是你的艺名吗?你出道啦,薄荧?” “我就说你是狐狸精,走到哪里都勾人,你把我们的脸都丢完了!” 屈瑶梅举起手,狠狠挥向薄荧。 在薄荧的眼中,和屈瑶梅的手掌同时放大的还有时守桐震惊的脸。 即使她再怎么小心翼翼地掩藏,恶魔还是发现了她的秘密。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不应该很受欢迎吗?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在学校听说过你?”时守桐曾问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好看的人就会受欢迎?”薄荧问。 时守桐皱起眉,苦恼地想了许久,然后说:“……不知道,就是因为好看吧。喜欢好看的东西,不是人的本能吗?” “可是,究竟什么样的人是‘好看’的呢?”薄荧低头揉搓着手中的草茎,在时守桐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双眼皮是好看的,肿泡眼是难看的;高鼻梁是好看的,大鼻子是难看的;苗条是好看的,肥硕是难看的……可是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在特定的文化环境下大多数人制定出的规则。” “文化环境?”时守桐露出茫然的表情。 薄荧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简单来说就是,当大多数人喜欢肿泡眼、大鼻子的时候,肿泡眼和大鼻子就是好看的,当大多数人厌恶双眼皮、高鼻梁的时候,那么双眼皮、高鼻梁也是难看的。人和事物一开始都是没有美丑之分的,定义美丑的,是集体里的大多数群体,即使一开始你抱着不同意见,但为了融入这个集体,你就不得不转变为和他们同样的观感。” 看着时守桐半知半解的表情,薄荧低声说:“现在不懂没关系,因为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话了。” 薄荧无视屈瑶梅扇来的手掌,直直地看着时守桐。 ……你现在,已经明白了吧。 一声响彻操场的惨叫。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踉跄后退的不是薄荧,而是屈瑶梅。 在千钧一发之际,时守桐将背后的书包砸向屈瑶梅,装着课本的书包重重砸到屈瑶梅脸上,比壮硕的屈瑶梅还高上一头的时守桐一脚将她踹倒,一言不发,脸色可怕地一脚接一脚狠狠踢在屈瑶梅的脸上。 数声害怕的尖叫从围观的人群里发出,有人飞奔着跑向了离得最近的老师。 屈瑶梅身边的跟班们一开始被时守桐杀人般的气势吓到,直到暴怒的屈瑶梅从地上爬起,和时守桐凶狠地扭打在一起后,几人才大梦初醒般扑了上去帮忙。 “干什么——干什么!快住手!”在此之前一直身在操场却两耳不闻身边事、对屈瑶梅欺凌薄荧视而不见的体育老师见事情闹大,不得不走了过来遏制事态继续恶化。 面对老师的制止,时守桐不仅没有收手,反而更加凶狠起来,屈瑶梅的跟班们手脚并用地殴打他,而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就像魔怔了一样,眼里只看得见面目全非的屈瑶梅,不管屈瑶梅的跟班对他是踹腹还是捶头,他都好像毫无感觉,他目不转睛地瞪着屈瑶梅,拳头一下没停。 当体育老师好不容易分开打成一团的几人时,时守桐全身都沾满地上的砂石,这些灰尘粘在他眼角的血迹上,灰红灰红一片,屈瑶梅看起来比他更惨,头发乱得像一个鸡窝,脸上和衣服上都是时守桐踩上去的脚印,她仰着下巴以控制汹涌下流的鼻血,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时守桐。 “你们怎么回事!屈瑶梅,两天不打架你就皮痒吧?还有你,你是怎么回事,打架打上瘾了吗?!”体育老师对两个肇事者怒吼。 屈瑶梅扭着头气喘如牛,从她的表情里看,显然对老师的威吓不屑一顾,而另一人,他根本就没有听到体育老师说了什么。 他直直地看着人群中怔住不动的薄荧,垂在腿边的双手染着血迹,稚嫩的脸庞上露着无所畏惧的勇气。 “不要小看我。”他说。 体育老师愣了一下,随即大怒:“你还翻天了是吧?!把你的家长马上叫来!” 时守桐置若未闻,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怔住的薄荧:“别人说什么、放什么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即使当着镇上所有人的面,我也这么说。” 对着薄荧湿润黑亮的双眼,时守桐说:“不要小看我——我和那些人不一样。” 认识时守桐,是薄荧有生以来最幸运的事。 一缕阳光照进了她黑暗的世界。 薄荧十三岁的时候,十一岁的时守桐当着目瞪口呆的众人信誓旦旦地承诺“我和那些人不一样”;薄荧十四岁的时候,十二岁的时守桐凭借着和屈瑶梅团体的大大小小无数场战役已经成为北树镇仅次于李魏昂、屈瑶梅的著名刺头;薄荧十五岁的时候,十三岁的时守桐在等薄荧放学的时候因为和李魏昂起了言语冲突,在走廊上当着赵泉的面就大打出手,事后被赵泉请来学校的时父当着薄荧的面,脸色铁青地威胁他要是再和薄荧来往,就让他一个人转回原来的学校,对此,时守桐的回应是:“腿长在我身上,你把我送到打包扔到北极去我也能走着回来。” 薄荧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不管外界的环境是炎热还是寒冷,时守桐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步调,坚信着自己的想法,他不屑撒谎,鄙夷软弱,蔑视权威,凡事都以自我为中心,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他都毫不在意。 对有的人来说,时守桐的性格或许过于尖锐、自我,但是对如履薄冰的薄荧来说,时守桐就是她即将溺亡前出现在眼前的那根救命绳索。 她紧紧地、紧紧地将这根救命绳索攥在手里。 薄荧十六岁的时候,终于获得了住校的权利,因为她远近闻名的名声,没有人愿意和她住一间寝室,她被安排到了宿舍楼最窄最旧的一间寝室里单独住,十四岁的时守桐取代转学去上京的李魏昂成为北树镇新一届的“扛把子”,整合了初中部的时守桐和称霸高中部的屈瑶梅之间因为势均力敌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即使薄荧再和屈瑶梅狭路相逢,她也不必远远逃开了,除了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屈瑶梅不能做任何事。 薄荧十七岁的时候,十五岁的时守桐越长越高,越长越俊,在其他人面前,他是叛逆不羁、无所畏惧的问题学生,在薄荧面前,他依然还是第一次相遇时的那个十一岁孩子,大大咧咧、直来直去,笑起来的时候梨涡里盛满阳光。 在薄荧高考完的那一天,时守桐顺着外墙的管道爬上了女生宿舍的四楼,在皎洁月光下敲开了薄荧的窗户。 “你该更新对我的印象了,我早就不是孩子了。” 他低下头,轻而易举地吻上薄荧的嘴唇。   ☆、第277章 笼中鸟(一) 在薄荧和傅沛令结婚三周年的一周前,她收到了一封隐藏了号码的手机短信。 短信声响的时候, 她提着装有新鲜食材的超市口袋刚刚走进家门, 当她准备好双人早餐, 终于有时间拿起手机的时候,手机屏幕上亮着一条微博娱乐的最新推送以及数个未接来电记录:“名侦探曾施目击傅沛令夜宿选美冠军谢雅琪住处。身为明钟集团主席、汇力集团董事长的傅沛令和三料影后薄荧于年少时结缘,在薄荧丑闻缠身的低谷期间, 傅沛令不离不弃伴其左右,终于两年后抱得美人归, 被大众誉为现实版的王子和灰姑娘, 当时轰动半个商界和娱乐圈的“世纪婚礼”至今还令人历历在目, 难道今日就要童话破碎?” 而那条短信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有一扇窗帘拉了一半的窗户,一间卧室内景, 以及两个靠在一起熟睡的人。 在她一言不发地看着手机上那张高清到纤毫毕现的照片时, 穿着宽松t恤和中裤的傅沛令一脸宿醉的疲惫, 一边皱眉揉着太阳穴一边从卧室里走出。 他看着坐在桌前的薄荧,声音里带着起床不久特有的沙哑:“我头疼,家里有解酒片吗?” 薄荧手指往上滑动, 一条条或关切或幸灾乐祸的评论从她眼中闪过, 她面色平静地看着手机:“昨晚你几点回来的?” “你睡了回来的。”傅沛令说:“没有解酒片吗?” 薄荧依然头也不抬地看着手机:“和谁在一起?” “吴旭彬和涂鸣他们。”傅沛令走到薄荧身后,两手放到她的肩上,弯下腰向薄荧靠近。 在他的唇碰到她的面颊之前,薄荧就皱眉躲开了。 傅沛令的眉头皱得比她还深:“大早上的你怎么了?” “昨晚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说会早些回家。”薄荧冷冷说。 “我说尽量。”傅沛令绕到她对面坐了下来:“昨晚有一个很重要的商业饭局, 吴旭彬搭的线,后来我醉得有些厉害,就在外面休息了一会,我一直记得你在家等我,酒醒后就马上回家了。” “让你久等了是我不对,接下来这几天我都在家陪你。下周就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他端起桌子的高玻璃杯,喝了一口里面的牛奶:“你想好今年怎么庆祝了吗?” “良心发作了?”薄荧的嘴角嘲讽地提了提。 “别阴阳怪气地和我说话。”傅沛令再次皱起眉,他放下牛奶杯,伸手去拿盘子里鲜红饱满的圣女果:“谁又惹你不开心了?” “我以为你已经熟悉我的说话方式了。”薄荧微笑着在傅沛令拿到是圣女果的前一秒抽走了盘子:“我看你没什么胃口,别勉强自己吃了。” 在傅沛令愣神的时候,薄荧动作迅速地撤走了傅沛令面前的牛奶、水果和市售三明治,然后在他的目瞪口呆中,把所有食物一股脑地丢进了垃圾桶。 “你干什么?!”傅沛令又惊又怒。 薄荧视若未闻地走进卧室,十几分钟后,她提着挎包走了出来。 傅沛令原本面沉如水地坐在餐桌前,看见外出装扮的薄荧后不禁站了起来:“你去哪儿?” “出去。” “去哪儿?”傅沛令问。 薄荧没理他,扶着玄关处的鞋柜自顾自地换鞋。 “什么时候回来?”傅沛令向着玄关走了过来,面色更沉。 “不知道。” “我中午吃什么?” 薄荧站起身,转头看向傅沛令,冷冷笑道:“昨晚在哪儿使的力就去哪儿要饭吃吧。” 薄荧来到大风演绎的时候,所经之处无不是被人瞩目。 “快看,是薄荧……” “真惨,好好的影后不当,非要息影当金丝雀……呵,男人的话能信吗?” “我记得谢雅琪就是那个凭自己长得和薄荧有几分像,不停发撞脸通稿蹭热度的女人吧?真不要脸,谢雅琪真实的年龄实际比薄荧还大两岁,也好意思到处发通稿说自己是‘小薄荧’。” “傅沛令放着薄荧不要,去睡一个低配版,我看是疯了吧?” “鸡腿再好吃吃久了也会腻,改吃屎也要换换口味,这就是男人。” “嘘——别说了。” 薄荧无视周围的窃窃私语和同情的目光,一脸平静地乘坐电梯来到了三楼。在踏出电梯的时候,走廊两边熟悉又陌生的星光墙让薄荧生出一丝沧海桑田的恍惚,她看着墙上一张张或高冷或亲切的脸,不由自主慢下了脚步。 曾几何时,她是其中最灿烂最显眼的一个,然而现在这张墙上已经没有了她的人像,取代了她位置的是如今被誉为亚洲流行天王的银发青年,青年神色冷峻,右耳一枚银色的星型耳钉,拢成塔状的双手骨节分明,数枚造型各异的镂空戒指在他纤长的手指上泛着冷冽的光。 “你后悔了吗?”一个声音在身旁轻轻响起。 薄荧没有侧头,也知道身边站的是她曾经的经纪人。 她淡淡笑了笑:“你指什么?” “所有。”梁平说:“你原本可以成为一个国内里程碑式的艺人,可以将你的名字写遍世界各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困在一栋豪宅里,每每被狗仔拍到都是现身超市……最后还不得不和别的女人抢一个男人。” 薄荧笑了笑,低声说:“我选择的路,从不后悔。” 梁平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次你来是为了什么?查谢雅琪的事?” “就算我不查,也有人会把她的底细给查个一清二楚。”薄荧说。 “那你是为了什么事?” 薄荧这次过了半晌,才回答他:“……没有事,就不能来吗?” 她的目光重新移回光鲜璀璨的星光墙:“不论你相不相信……在这种时候,除了这里……我想不到别的可去的地方了。” 梁平一时无话,他看着面容平静却依然让他感到一丝落寞的薄荧,低声说道:“回来吧……你知道,只要你点个头,你随手都可以回来。” “……谢谢,但是算了。”薄荧轻声说:“我现在过得很好。” “我不觉得。”梁平说。 薄荧没有辩解,她淡淡地笑了笑。 “别站在这里了,到我办公室说吧。”梁平说。 “我要走了。”薄荧抬起头,对他笑了笑:“今晚十点我会在新中心十六楼的夜樱酒吧,让你旗下最需热度的艺人来陪我喝酒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薄荧笑着说:“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家。” 薄荧说完,转身向来时的路走了过去,梁平看着她孤独的背影,在一股不可理喻的心酸中忍不住喊了出来:“你放弃一切,难道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吗?那天你和傅沛令单独留在会所包间里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当你出来后,一切就都变了?!” 薄荧的背影一顿,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但是梁平听到了一声轻笑。 “梁哥,再见到你很高兴。” 她举起手,轻快地挥了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人们每每盘点上京的豪宅,除了那些众所皆知的四合院外,都不得不提到上京唯一坐拥三山二湖景观的荧宫,关于该项目的公开信息非常之少,人们最开始只知道这是仅有十八栋的天价别墅,每栋都配温泉入户,去年“楼王”就以保守估计7亿的价格在大众面前刷了回脸,但是荧宫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不是天价“楼王”,而是其中牵扯豪门和娱乐圈的一段感情八卦。 据说这块地皮四十年前就被当时就任明钟集团董事长的傅显年买下,传到孙子的傅沛令手里后,傅沛令二话不说就地推翻了老子原定的高端酒店式公寓企划,在上面建起了上京最好的低密度纯独立别墅区——没有之一,一开始人们没有意识到“荧宫”这个名字和薄荧有什么关系,直到傅沛令和薄荧大婚后,薄荧以女主人身份入住了荧宫的“楼王”,人们才明白,原来这是一出现代版的金屋藏娇。 现在,在这栋房价已不可估量的“楼王”里,正满溢着危险的低气压。傅沛令和吴旭彬一言不发地分别坐在一条沙发上,两人都沉着脸,一声关门声,涂鸣赶着一个面色紧张,还没走近就已经露怯的女人走进了客厅。 涂鸣大大咧咧地坐下了,女人却不敢坐,她站立难安地陷在几道冷冷的视线里,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自己最熟悉的人,她希望能帮自己说几句话的人,却只是面色平静地望着地面。 傅沛令面色冰冷,厌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昨晚他头疼欲裂地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并且身边躺着一个陌生的女人时,根据成年人的情景联想,他以为自己喝酒误事,在不清醒的时候做了对不起薄荧的事,慌乱之下,他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确认就匆匆穿起衣服离开了,傅沛令怀着满腹的忐忑和侥幸心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回到家中,他以为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掩藏好这次意外,直到今天从电脑上看到新闻报道和对方的照片,他才明白自己早就跌进了一个蓄谋了多时的陷阱里。 “傻站着干什么,你想俯视我们几个?”涂鸣说。 女人犹豫地走向吴旭彬所在的沙发,想要在角落坐下,在她即将落座的瞬间,傅沛令声音冰冷地开口:“谁允许你坐了?” “可是……”女人无措地看向涂鸣,涂鸣笑嘻嘻地看着她:“别看我,我只是让你别傻站着。” 女人离沙发只有一厘米距离的屁股只有抬了起来,她刚刚站直,傅沛令又说:“我不喜欢别人居高临下的看我,这样做的人,结局往往都很惨。” 女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满脸难堪和紧张。 “不能站,不能坐,这还不简单——”涂鸣大笑起来,他的双手散漫地敞开,分别搭在两边的沙发边上,整个人极其浪荡不羁地看着女人,话音一转,凉凉地说:“跪着不就行了吗。” 女人面色一白,立即看向吴旭彬,然而那个男人和之前一样,依然是一脸事不关己的平静,默默地看着一尘不染的地面。 半晌的寂静后,女人慢慢地跪了下去。当她的膝盖和光洁的地面发出清脆的一声碰撞声后,傅沛令从茶几上抽了一张纸巾,站了起来走到女人面前,隔着一层纸巾捏住了女人的下巴,他毫不留情,光是从女人被挤压变形的下巴上就能感受到他的冷漠和厌恶,女人又疼又怕,然而在傅沛令阴冷刺骨的注视下,她连哼都不敢哼出一声,闪烁的眼泪在她的眼中积蓄,她默默无语地凝视着傅沛令,无助而脆弱,就像曾经茫然无措地蜷缩在他羽翼下,只能紧紧依靠他的薄荧。 傅沛令的心里一痛,因为他曾拥有,最后却又失去的,全身心依赖他的薄荧。 紧随这抹心痛的,是暴虐,是厌恶,傅沛令抬起手,响亮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客厅里。 女人捂着脸倒在地上,楚楚可怜的表情没有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满脸冷漠的傅沛令。 傅沛令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审视地扫了一遍,眉头越蹙越紧,他将擦了手的纸巾准确无误地投进垃圾桶,冷冷地说道:“就凭你也敢营销‘小薄荧’的人设?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模仿她的神态,我就让你今后只能演毁容的角色,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我有没有这个能力。” 女人紧握起双手,惊惶的神情取代了隐忍的愤恨,她不知道傅沛令的威胁是断绝她的星路还是让她真的毁容,她只知道,这两种威胁,他都有足够的能力去实现。 傅沛令皱着眉:“看着恶心,涂鸣,带她出去吧。” “我——”女人不甘就这么走了,她试着为自己争取一点利益,傅沛令已经厌恶地皱起了眉:“让她赶紧消失。” “走吧——”涂鸣提起女人的衣领,推她向玄关走了一步:“趁我还允许你自己走的时候。” 涂鸣和女人离开后,客厅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半晌后,傅沛令冷冷地说: “你不觉得自己该解释几句吗?”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吴旭彬淡淡一笑,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笑着抬起眼来:“你要我解释什么?” “你骗了我。”傅沛令阴冷地看着另一条沙发上的吴旭彬:“六年前,武杰想要把她送给我,我给了她两百万,我的条件就是不管她想整成元玉光还是谁,只要她愿意躺在手术台上就行,她不配和薄荧相像,丝毫相像都不行——我把这件事交给了你,你告诉我办好了,你告诉我,她和薄荧一点也不像了……然而你不仅没有执行我的命令,还瞒着我养了她六年,不断给她做手术,甚至培养她学习薄荧的言行举止,让她从里到外都和薄荧越来越像……吴旭彬,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吴旭彬低声笑了笑,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傅沛令,你扪心自问……我做过一次对你有害的事吗?” “你没有伤害我,但你伤害了我的妻子。”傅沛令沉着脸说。 “那个女人也配做你的妻子?就算你是这么认为的,她呢?她承认自己是你的妻子吗?”吴旭彬冷笑起来:“你们结婚那天在化妆室里说的话我听见了,她说——” “闭嘴!”傅沛令铁青着脸怒吼出声。 他不需要再从别人嘴里听到那句话。 那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在他的心脏上,至今还在溃烂着。 她说—— “你看,我美吗?” 在洒满阳光的化妆室里,她提起繁重的婚纱裙边,微笑着对他问道。 在她的微笑面前,他的心也洒满阳光,在这一天之前,傅沛令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幸福的一天,他为了得到这只美丽的小鸟,不得不残忍地折断她的翅膀,但是他会比任何人都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他会给他世上最贵最好的一切,让她成为天底下所有女人艳羡的对象,他相信,他失去的,在他的努力下终有一天会回到他的身边。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他目光如水地看着她:“很美。” “恭喜你经过不懈努力,获得了这具美丽的躯壳。”她松手放开裙摆,倾身上前,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右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 然后,她的微笑随着逆光隐入阴影。 “但是很可惜,你永远都得不到我的心。” 僵持的空气中,静得连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许久后,吴旭彬说:“你不觉得为了薄荧,你已经变了太多吗?” 傅沛令冷硬地说:“我一直都是我,从没变过。” “不,自从你认识这个女人后,你就开始变了,你开始疏远从前的朋友,将她凌驾于我们所有人之上——” 傅沛令皱起眉:“你不是不知道,现在的薄荧只有我了,你们有很多朋友很多去处,但是薄荧只有我一人,我早就下决心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了,这是我欠她的……” “真的如此吗?”吴旭彬冷笑:“她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这样下去,就会被她作成孤家寡人了。” “这和她没关系!”傅沛令的声音里带上一丝怒意:“吴旭彬,你为什么总是要针对她?” “和她没关系?”吴旭彬的脸上露出讥讽:“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我就不说了,单说郑风、罗泾、涂鸣、我、你——我们五个在薄荧出现之前是多么铁的兄弟,薄荧出现后呢?因为薄荧,你和郑风闹僵了,罗泾在你们结婚那天为徐俏说了几句话,你当时虽然脸色难看,但没说什么重话,我们都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自此以后你就把罗泾踢出了我们的圈子——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改变了你的态度,我不知道,但你要说其中没有薄荧的手笔——”吴旭彬冷冷笑道:“我不信。” “我和郑风怎么闹僵的你心知肚明,我抢走了他喜欢的人却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到了难以磨灭的伤害,郑风今天和我形同陌路我没有丝毫怨言,而我把罗泾踢出我们圈子,是因为他一直在违背我的意愿和徐俏接触,不断算计我去给徐俏提供机会,不论我怎么警告他也执迷不悟,你觉得仅仅是把他逐出我们的社交圈就过分了?既然罗泾那么喜欢和徐俏在一起,我就成全他,让他和徐俏一起滚出上京,但是她拦住了我——不管你相不相信,从认识到现在,她从来没有说过你们一句坏话,与此相反的是你们,不断在我耳边说她怎么心机深沉、不怀好意,好像我是个连真情假意都分辨不出来的傻子似的。难道我好不容易扫平了家族的障碍,现在又要来想办法解决你们的反对吗?!” 傅沛令一脸怒色。 许久后,吴旭彬对他露出一抹难看的笑:“你现在是说,她是真情,我们才是假意?” 傅沛令紧抿着嘴唇,沉着脸说:“我没这么说。”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吴旭彬说。 “吴家的橙c集团的确因为我和你的关系受益匪浅,但是,傅沛令,你别忘了,橙c集团因为你损失的利益也不在少数。只要你开口,即使会损害橙c集团的利益,我哪次没有照着你的意思去办?”吴旭彬冷笑着看着傅沛令:“我和刘羡结婚后,我不仅拿自己的橙c集团给明钟和汇力垫脚,刘家的疾风速运我也拿来给你使用,除了命,能给你的我都给了——我没有想到,我做的这一切竟然还抵不过一个半道冒出的女人说的几句话。” 吴旭彬站了起来,冷冷地俯视着傅沛令:“即使你不爱听,我还是要说,那个女人迟早有一天会毁了你。”   ☆、第278章 笼中鸟(二) 当天晚上十点,薄荧准时出现在了半满座状态的夜樱酒吧。 在迷离光线渲染下的酒吧里, 三三两两欢声笑语不断的团体和独自一人坐在吧台喝闷酒的人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世界。当薄荧现身后, 这些小世界无一例外都安静了下来。 薄荧淡然地走进夜樱, 她很低调,也很平静,但她的容貌注定了随时随地都会成为人群视线的焦点。她走到吧台, 对已经呆住的酒保微微一笑:“一杯玛格丽特。” “好……好的,薄小姐。”酒保面红耳赤地说。 眼前的女人似乎格外被时光眷顾, 她已经二十七岁, 进入一个女人青春的最后阶段, 岁月的流逝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负面的痕迹, 优美紧致的女性线条在裁剪合身的连衣裙下若隐若现,细腻苍白的肌肤上没有一丝瑕疵, 仿佛地底深处最纯粹的和田玉, 她的双眼清澈湿润, 如同夜色下隐于雾气的湖,神秘又悲伤,无时无刻不在向着路过的旅人散发致命的吸引力。 酒保怀着第一次练习调酒时的激动心情, 以十二分的精力调出了他职业生涯中最完美的一杯玛格丽特, 他忐忑地将鸡尾酒放到薄荧面前,想要对这位美丽如神之造物的女士说些漂亮话,但是一向巧舌如簧的他此刻却紧张到头脑一片空白,等到薄荧抿掉第一口鸡尾酒后,他脱口而出:“您知道玛格丽特为什么会又酸又咸吗?” 薄荧对酒保突然的搭讪没有失态, 她习以为常地露出营业性质的友善微笑,抬头看向紧张的酒保:“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杯纪念逝去爱人的酒。”因为薄荧的平易近人,酒保放松了一些,侃侃而谈道:“玛格丽特鸡尾酒的创造者是洛杉机的简·杜雷萨,玛格丽特是他已故的墨西哥女朋友的名字,因为意外的流弹,简·杜雷萨在一场打猎中失去了他的爱人,并从此郁郁寡欢,这杯纪念玛格丽特的鸡尾酒里,柠檬汁代表了他酸楚的心,而盐代表了他的眼泪。” “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也许你也不需要别人的安慰。”酒保摊了摊手:“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个伤害你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品尝眼泪。” “我也同意。” 一声冷冽悦耳的声音响起,在身高上具有天然优势的俊逸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坐到了薄荧身旁的吧台椅上。 时守桐举起薄荧的杯子一饮而尽,转头对目瞪口呆的酒保说:“两杯果汁。” “……为什么是你来?”薄荧问。 时守桐毫不犹豫:“因为我需要热度。” 薄荧哑口无言,半晌后,她低下头看着放到自己面前的橙汁,轻声说:“你不该来。” “为什么?”时守桐说:“他可以和别的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你就连和其他男人坐在一张桌前的权利都没有吗?” 酒保识趣地走到了吧台另一边,和一个独自一人喝闷酒的客人聊了起来。 薄荧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她抚摸着玻璃杯的杯沿,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时守桐说:“你过得好,我就好,你过得不好,我也就过得不好。” 他黝黑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薄荧,一如多年前那个一往无前的少年,薄荧一时有些恍惚,片刻后,她回过神来,怀着复杂的心情说:“……你一点没变。” “你也没变。”时守桐看着薄荧,他右耳垂上那枚从没摘下过的星型耳钉在酒吧移动的光线下折射着粼粼光辉:“你还是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我就当做称赞收下了。”薄荧装作没有听出他的情意,平常地说道。 “如果今晚来的是别人,你会做什么?”时守桐问。 “不做什么。”薄荧说:“就像现在这样,聊聊天,喝杯酒,上个头条。”她顿了顿,手指轻轻抚摸着杯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喝杯橙汁也不错。” “你想用绯闻还击傅沛令?”时守桐冷笑起来,他的双拳在桌上紧攥成拳,愤怒和悲痛,还有不甘,无数中感情在他身体里横冲直冲,像是要把他活活撕裂。 他不明白,傅沛令为什么得到了她却不知道珍惜。 “这种级别的绯闻也能叫报复吗?”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一个背叛伤害她的男人伤心难过。 “让我来帮你。” 时守桐忽然倾身靠近薄荧,在他只剩咫尺之遥就要吻到薄荧的时候,薄荧轻声说:“别让我恨你。” 时守桐的动作像是冥冥之中被谁按下了暂停键,僵硬地停了下来。 “……为什么?”他眨也不眨地看着薄荧,故作平静的双眼下流露着一抹受伤和哀痛,酒吧迷离的灯光在他眼中流动,仿佛盈盈水光。 “我还不想失去我的家庭。”薄荧淡淡笑道。 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微博娱乐的最新推送出现在她的眼中:“最新路透!薄荧与时守桐现身酒吧,时守桐展现霸道关怀,将薄荧点的鸡尾酒一饮而尽后,为薄荧换上了果汁。对于今天早晨的新闻,薄荧似乎有些小情绪呢,童话还能继续吗?” 薄荧拿起手机,站了起来,对时守桐笑着说:“谢谢你今天陪我说话,我要回去了。” 时守桐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薄荧的笑容变淡,多了一些说不清的,苦涩的东西。 “向前走吧……你等的人,不会回来的。” 她顿了顿,然后提着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夜樱。 时守桐望着她的背影,无法言喻的哀痛沉甸甸地流淌在他的身体里,一杯酒被轻轻放在他的面前,他抬起头,看见酒保同情的脸。 “长岛冰茶……这杯我请你。” 时守桐端起这杯冰凉的鸡尾酒,看也不看,仰头一饮而尽。 他有很多无法想通的事。 但是他最不明白,最不甘心的是——为什么傅沛令都能得到原谅,他却不可以? 长夜漫漫,现在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今后也没有,他将深陷在不可得的煎熬感中—— 独自一人,日日夜夜。 薄荧回到家的时候,偌大的别墅里没有一丝灯光。 傅沛令就坐在昏暗一片的客厅沙发里,脸色阴沉地看着她。也许他是在等她开口告诉他和时守桐见面的原因,但是薄荧什么也没说,只是同样沉默地换上室内拖鞋,向楼上走去。 “你为什么和时守桐在一起?” 身后传来傅沛令冷硬的声音,薄荧停下脚步,她在黑暗里站了片刻,然后转过头,垂眼看着下方的傅沛令:“……你又为什么和别人睡在一起?” 没有悲伤,仅仅只是一句平静漠然的问句,傅沛令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出讥诮。 傅沛令起身向薄荧走了过来:“我可以解释,昨晚我喝醉了,醒来就发现在那个地方,但是我发誓,我和那个女人什么事都没发生,任何一个醉到人事不省的男人都没有能力去发生点什么。” 他逆着窗外的月光,沉沉的面色蒙上一层阴影。 “那个女人是谁派来的?”薄荧问。 傅沛令顿了顿:“是一个生意上的伙伴找来的,我已经警告过他了……这种事今后不会再有。” 薄荧在黑暗里静静看着他,半晌后,她说:“哦。” 她转过身,继续朝楼上走去。 “现在该你解释了。”傅沛令追上了楼梯:“今晚你为什么和时守桐在一起?” “朋友见面。”薄荧说。 “你们算什么朋友?他是什么心思难道你不知道?”傅沛令冷笑了一声,他或许是想到了自己昨晚闹出的麻烦,停了片刻后,接着说:“……这次就算了,以后没我的允许,别和他见面。” 薄荧没有回答,他跟着追进卧室:“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见薄荧还是不答话,傅沛令脸上露出怒色,大步向前两步拉住了她:“你就不能乖乖答应一声吗?” “你需要我的答应吗?”薄荧看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中淡淡地笑了笑:“傅总神通广大,就算我不同意,你也总会找到办法遂意……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吗?”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傅沛令沉下脸。 “我也不喜欢这个身份。”薄荧带着美丽但冷漠的微笑,挣开傅沛令握在她手腕的手:“请放手,我要洗澡了。” 薄荧无视傅沛令可怕的目光,拿了换洗的衣物径直去了卧室里的独立浴室,浴室的灯光照亮了一半的卧室,傅沛令阴沉着脸在宽阔柔软的大床边坐了下来,坐下后,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了对面的书架,在一本本颜色灰暗的书籍中,一抹浅金色在其中格外醒目,那是一个造型精美的巴洛克风格工艺品,纯金打造的华丽鸟笼中伫立着一只美丽的金丝雀,纯净的黑色玛瑙打造了它在黑夜中幽幽发亮的眼睛,最好的匠人精雕细琢出它细腻的羽肌,它仰着头,似乎下一秒就要歌唱。 如果有人看见,只会惊艳它的美丽和价值,然而对傅沛令来说,那只是一根梗在他心中,时不时就刺痛他的刺。 傅沛令冷冷地和笼中鸟的玛瑙眼睛对峙着,有好几次,他都想冲动地去把这个东西扔出窗外,最终,他像之前任何一次一样,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浴室的门依然紧闭着,他对里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就像他对薄荧的内心一无所知。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里的水声终于停止了,薄荧带着一身水汽走了出来,她脸上冷淡漠然的表情在她伸手关掉浴室灯光的瞬间隐入黑暗,她一如往常,就像一人独居那样,自顾自地躺上了床。 她是一个因循守旧的人,永远在早上六点起床,永远只喝一个牌子的牛奶,永远只在固定的超市购物,永远按照头一周制定的计划一板一眼地安排生活,永远在黑夜里背对着他蜷缩在床边。 傅沛令不知道她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模样,她焊死了心灵的门窗,只留下一张冷漠防备的脸嘲讽地看着他。 在遇见薄荧以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的爱一个人,这么的……恨一个人。 他爱她的可怜,爱她的美丽,爱她曾经的乖巧柔顺,爱他们曾经的柔情蜜意,也恨她的残酷,恨她的无情,恨她的冷言冷语,恨他们现在的同床异梦。 傅沛令躺上床,从背后靠近了薄荧,他在黑暗里抱紧了这个纤瘦柔弱的身体。 “……我们生个孩子吧。”他抚摸着薄荧平坦的小腹,声音低沉地说。 薄荧没有动弹,她说:“你也不怕生出畸形儿。” “我不怕。”傅沛令抱紧她,好像这样就能够离她的心更近一点。 黑暗里传来一声冷笑,薄荧冷冷地说:“我怕。” “你要相信我……就算有个万一,我也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一生安逸平安。”傅沛令的声音越来越低哑,他在被子里的手撩起了薄荧的睡裙,温热的嘴唇在她颈椎上断断续续印下无数个吻:“我想要一个我们共同的孩子……” 薄荧翻过身来,傅沛令顺势去吻她的嘴唇,薄荧张开了嘴,吐出的却是世上最残酷的话:“真可惜,这辈子你都实现不了这个愿望了。”她看着傅沛令,微微笑着:“这五年来,我没有做任何避孕措施却依然没有怀孕的原因,难道你一次都没有想过吗?” 看着傅沛令陡然沉下来的目光,薄荧继续微笑着:“是没有想,还是不敢想?” 傅沛令避开她的视线:“……别胡思乱想。” “这不是胡思乱想。”薄荧笑着说:“于情于理,你总是需要一个人来为你生下继承人的,我只希望在你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后,放我离开。” “你做梦。”傅沛令抱紧了薄荧,他的声音在黑夜里带着一丝颤抖:“这辈子,你死都要和我死在一起。” 他没有说自己不需要继承人,也没有承诺自己不会去另寻孩子的生母,他只是避重就轻的,以另一种方式转移了话题。 这就是傅沛令,薄荧一直以来所了解的那个傅沛令。 和她同等残忍的傅沛令,和她同等狡猾的傅沛令,只有逃跑,才会一直追逐的傅沛令。 “你将我关进了囚笼,我却不会同样地对你。”薄荧微笑着说道:“只是你要记住,我的心胸并不开阔,你吻了别的女人,我就会去吻别的男人,你去抱别的女人,我也会去抱别的……” 她剩下的话被傅沛令粗暴激烈的吻尽数堵住了,许久过后,他才结束这个几乎让她窒息的吻。 “现在的医疗科技这么发达,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你非要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吗?” 就像一个怀着天真的心情去做恶事的小孩,薄荧的脸上露着恶劣的微笑:“你伤心了?” “伤透了。”傅沛令声音沙哑地说:“上辈子我一定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今生才会被你这么折磨。” 带着一缕晦暗不明的笑意,薄荧轻声问:“你后悔了吗?” 傅沛令的喉结滚了滚,他抱紧薄荧,将头埋在她的肩窝,哑声说:“……不,我永远不后悔。” “你真傻。” 傅沛令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摸在他的鬓发上。 “每一次……”他沙哑着声音,慢慢地说道:“每一次都是这样。你狠狠地刺穿我的心,再温柔地把它缝补起来……你以为这会一辈子管用吗?” “你觉得呢?”薄荧轻声说。 他们的面孔近在咫尺,她的吐息轻盈而甜蜜地洒在他颤栗的嘴唇上。 傅沛令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他早就知道答案,她也知道。 “……真是可怜啊。”她喃喃自语。 “你在说我吗?”傅沛令问。 她没有回答,抚摸傅沛令鬓角的手移到了他的脸上。 “真可怜啊。”她说。 在五年前的那一天,薄荧将亲手加入了冰块的香槟递给了傅沛令:“你来了这么久,还没有陪我喝上一杯。难道是改了主意,忽然觉得这种酒难以入口了?” 金色的酒液在晶莹透明的玻璃杯中荡漾,隔着层层荡开的波纹,薄荧看见了十六岁的自己,那时候青春正好,她站在苦难和苦难中间的过渡,抓着没有根基的虚幻沾沾自喜,她还不知道,有多么残酷的未来正在前方狞笑着等待,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编织出的蛛网中,在不知不觉中和猎物一起沦陷。 她也许喜欢过眼前的这个人,就在他将自己从学校女厕拯救出来,脱下校服盖在她湿淋淋头顶的一刹那。 薄荧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人,她举着酒杯的手悬空了许久,傅沛令才伸出手接了过去,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软话,而下一秒,薄荧就把自己的酒杯朝着他泼了过去。 冰冷坚硬的冰块在极短的时间里一齐砸在傅沛令湿透的脸上,他闭着眼睛,酒水顺着他颤抖的睫毛不断滑落,再睁开眼时,他眼中的柔情不再,只剩下被从天堂推入地狱的恨意。 “敬你。”薄荧目不斜视地迎着傅沛令恨之入骨的目光,轻声说。 “薄荧——!”傅沛令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她不是没有别的路可走。 薄荧知道,只要她今天从这里离开,扁舟台就还有一个人在等她。 “即使今后每一天的生活都是如此,你也不会放过我吗?”她冷冷地问。 “你可以祈祷下辈子不要遇见我。”傅沛令将她抵在沙发靠背上,恶狠狠地看着她:“……但是这辈子,想都别想。” 她迎着他的目光,目不斜视,深深地看着这个人。 她不愿承认,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她也许爱过眼前的这个人,就在那些无尽的等待和失望之中。 在傅沛令惊诧的神色里,她用手指轻柔地擦去了他脸上的酒水。 “……那就互相折磨吧。” 她说。 “一生,一世。” 成为我的笼中鸟。   ☆、第279章 王冠(一) 他是这个世间最有权力的人之一。 也是这个世间最无力的人之一。 刁昌濑走进单人病房的时候,脑海里想起的就是这句话。 骨瘦如柴的男人半躺在床上, 安静地看着雪白墙壁上壁挂电视的方向, 宽长的液晶电视里正在播放电视直播, 主持人激动的表情和男人平静如水的面容格格不入,寂静的房间里,只有电视兴奋嘈杂的声音在响彻。男人的目光那么专注, 连他走进病房都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不了解内情的人看了, 一定会认为男人已经完全沉迷于了直播报道里的世界中。 然而刁昌濑知道, 并非如此。 因为这是一个拥有严重视力障碍, 几近全盲, 就连听觉神经也时好时坏,总是被耳鸣、耳闷所困扰, 连进食都无法做到, 只能依靠输液维持生命的男人。 简单来说—— 这个男人快死了。 “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吗?护士姐姐呢?” 刁昌濑用平常说话的两倍音量响亮地问道。 病床上的男人这才发现了刁昌濑的存在, 他皱了皱眉,说道:“……今天不是你该来的日子。” 刁昌濑从房间一角拉了一张看护椅到床前坐了下来,他轻快地说:“我来看看你, 我妈妈说你要死了, 她想知道你有没有安排好死后的事。” “我承诺的自然会做到。”男人说:“在你20岁以前,没有谁能够从你手中夺走nee集团。” “我也是这么和她说的。”刁昌濑说:“这完全没有必要,我一直很幸运。” “一个人不可能幸运一辈子。”男人平静地说。 “我也希望如此。”刁昌濑说:“我已经厌倦了放下雨伞就雨停的日子……这样的人生很无聊,你说呢?”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你已经获得了你母亲希望你获得的承诺, 现在,走吧。” 刁昌濑同样无视了男人的问题,转而问道:“这一天,对你很重要,对吗?” 他看着病床上这个骨瘦如柴的男人,病魔摧毁了他的身体,这具奄奄一息的躯体里只剩下尖锐的骨头和无论命运如何斧砍刀劈都无法折断的坚毅意志,这个男人把鬼门关当做了某个令人流连忘返的景点,一次次地去,又一次次地回来。风和日丽的季节,男人身上仅仅盖着一层薄被,然而就是这层薄被,对于只剩下一副骨架的他来说也太过沉重,似乎这层薄被,就是压得他时时喘不过气,时时咳出鲜血的罪魁祸首。 在和这个男人朝夕相处的两年时间里,刁昌濑亲眼见证了一个本可以成为传奇的新星的急速陨落。 刁昌濑的父亲死于意外事故,没有前因,没有铺垫和过渡,就那么突然地走了,留下只知道挥霍无度的年轻妻子和年仅十五岁的他。曾经的亲朋好友在巨大的诱惑前统统变了模样,所有人都等着在nee这块大肥肉中分一杯羹,没有人认为孤儿和寡母能守好这么一份庞大的家产,就连他的母亲也没有丝毫信心在群狼环伺中守住家业,只能日日以泪洗面,沉浸在流落街头、失去现在奢侈生活的恐惧中—— 然后一如刁昌濑往常十五年的幸运,在他们刚刚看见危机征兆的时候,上天就将这个男人送到了他们面前。 这个男人承诺在刁昌濑二十岁之前提供一份保护,他将保证刁昌濑在二十岁那年能够正式接管nee集团的名义及实际控制权,并且将毕生的学识和经验都尽可能的传授给他。 这不是施舍,而是交易。男人提供了刁昌濑和他的母亲此刻迫切需要的保护,以换取他死后的另一份保护。 刁昌濑的母亲毫不犹豫地同意了,然后刁昌濑就来到了这个男人的身边。 看着他如何一天天地逐渐死去。 刁昌濑对于死亡最初的概念,不是来源于他那因飞机失事而意外死去的父亲,也不是日日在父亲坟前哭泣的母亲,而是来源于眼前这个即使形销骨立,依然理智平静的男人。 “你能听清她在说什么吗?”面对男人的沉默以对,刁昌濑将目光转向正在侃侃而谈的女主持人:“需要我帮你调大音量吗?” “你的课程在昨天就已经全部结束了,我没有可教给你的了。”病床上的男人无动于衷地说道:“你是想要自己走出这间病房,还是被保安架着扔出去?” 刁昌濑在男人消瘦的手碰到床头的呼叫器之前就拿走了它,面对男人乍然冰冷下来的面孔,刁昌濑以一种轻松从容的语气说:“来都来了,就让我多呆一会吧,我可以给你描述电视里的画面,那些主持人不会播报的东西——” 刁昌濑笑着说:“难道你不想知道,今天的她会穿着什么样子的礼服吗?” 男人沉默不语。 “难道你不想知道——”刁昌濑继续说:“在接过那个东西的时候,她是会喜极而泣,还是笑逐颜开,又或者……她根本就不会接过那个东西?” 许久的沉默后,男人低声开口了,他没有再驱逐刁昌濑,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安静些。” 今年的三月十八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它不仅是薄荧三十岁生日的前一天,也是薄荧迈入婚姻殿堂的日子。 薄荧的婚礼地点一改名人们喜欢去外国海岛完礼的约定俗成,出人意料的定在了中国南方的西沙群岛,从婚礼开始两天前,国内的相关娱乐报道就已经层出不穷,等到婚礼当天,娱乐频道里更是只剩下薄荧和结婚对象的新闻,没有谁能从中抢到醒目的板块,即使是薛洋安也不行。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至少二十年的时间里,娱乐圈中都不会再有任何一场婚礼能达到今天薄荧婚礼的历史高度。 一切只因为,今天在西沙群岛正式结为夫妻的两人,一人是获奖无数,凭《她不在这里》荣获戛纳影后桂冠的影视天后,一人是如日中天,在去年的格莱美上成为亚洲首个获得最佳流行歌手奖的音乐皇帝。 这两人的结合堪称门当户对、天造地设,是娱乐圈近些年来唯一的双方粉丝几乎都乐见其成的一对,也是娱乐圈中破镜重圆的典范。 婚礼是盛大的、热闹的,在薄荧和时守桐曾经拍摄过mv的海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好似这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天,所有人都来和薄荧祝福、拥抱,好似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是啊,美貌、金钱、地位、名声、深爱自己的爱人,她拥有了人们苦苦追求的一切,她理应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他人是这么认为的,薄荧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被一股找不到原因的寒意所侵扰,就好像她的心中有个被贯穿的大洞,不知从何而来的凛冽寒风一刻不停地呼啸穿梭在这个大洞中,让她感觉寒冷,感觉孤单,感觉茫然和悲哀。 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搜寻着观礼的人群。 她在寻找什么呢。 她在等待什么呢。 时间太过久远,记忆太过沉重,那些不愿被回想和提及的记忆,她已经遗忘了太多,但是身体深处,还是有一簇小小的、微弱的火苗,在空虚寂静的茫茫黑暗里闪烁着。 在直播镜头的拍摄下,她接过了时守桐的戒指,微笑着说:“我愿意。” 身穿黑色正装,已经足以称为成熟男人的时守桐低下头,在众人的见证下深情地亲吻了他的此生挚爱,然后在亲朋好友们的起哄和拍手声中,情难自已地将她连带着捧花一起紧紧抱入怀中,激起台下某位大龄剩女的一声惨叫,好似被压扁的不是捧花,而是她或许还在读幼儿园的男朋友。 她结婚了。 和她不爱的人。 在她二十九岁的人生里,她一直是个懦弱又卑劣的人。 “我们离开这里吧。”时守桐对薄荧说:“我们回上京,或者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会照顾你、保护你、无条件地信任你——” 在她二十九年的卑劣人生里,做下的最卑劣的事,就是寄生在了一个真心实意爱恋着自己的男人身上。 “……好。” 婚礼结束了,来参加婚礼的人离开了大半,剩下的人也开始转场,为了参加之后的after party。 “我们也走吧。”时守桐温柔地向她伸出手,他的脸上洋溢着达成所愿后的神采奕奕。 他的三个愿望,第一个愿望,为薄荧带来笑容,第二个愿望,成为薄荧的男朋友,第三个愿望,迎娶薄荧,如今已经全部实现了。 他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薄荧将手放到他的手心里,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身后,然而下一秒,她就被时守桐扯了一把,被迫转过了头。 “不用看了。”时守桐说:“我知道你给他发了请柬,但是他根本没有来参加婚礼。” 时守桐将薄荧被海风吹拂到脸颊上的长发轻轻别到她的耳后,轻声说:“所有人都在下一个会场等着我们,我们走吧?” 薄荧回过神来,在时守桐的护送下坐上了转移的豪车。 “你累了一天,靠在我肩上睡会吧。”时守桐柔声说。 薄荧刚想推脱,她的头就已经被他按到了肩上。 “休息一会吧,到了会场我会叫你。”时守桐说。 身体里的疲惫一阵接一阵地袭来,薄荧闭上眼,轻声说:“……我只睡一会。” 黑暗侵染了她的视野,视网膜上残留的光斑为她构建了一个广阔的宇宙,在这片寂静无声的宇宙中,她任由自己不断坠落、坠落。 在昏昏沉沉之中,她梦见了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她梦见在海边凉爽的夜风中,有一个人背着她一步步走回了家,她还记得他宽阔的后背和身上令人心安的木质香气,她还记得他沉稳的步伐和说话时总是冷静从容的语调,只是他长什么样,她却再也记不起来了。 他的面容在她心里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模糊糊,冰冷遥远,只有这样,她才能从破碎的美好中逃离,苟延残喘着活下去。 “我想一直背下去,背到再也抱不起你、背不动你的那一刻。” 是谁在温柔地说话。 是谁在悲伤地呢喃。 幸福那么短,为什么痛苦却那么长。 after party的会场设在海边一所宽敞豪华的度假别墅里,这里有沐浴在夜色中的无边泳池,也有灿烂的灯光和美味高档的自助餐台,相比起婚礼上的正式和严肃,杯觥交错间,不断有人举着杯来向新人献上祝福。 薄荧见到了许多熟面孔。 孟上秋去世四年后,终于得偿所愿等到了戚容的陈冕和已经和她冰释前嫌,作为母亲来参加这场婚礼的戚容;别扭地冲她举起鸡尾酒杯,一句“恭喜”后就神情黯然地匆匆离去的薛洋安;你来我往不断斗嘴,一同在自助餐台前战斗的李阳洲和金薇玲;新婚不久、浑身洋溢着幸福的元玉光和对她关怀备至的林淮;一丝机会也不放过,正在会场里联络各大制片人和导演的梁平,和他牵着孩子在泳池边玩耍的圈外人妻子;还有曾慧、程娟、边毓等许多在她人生中留下痕迹的人,他们每个人都在向前迈进,他们或快乐,或悲伤地在不断向着未来前进,只留下无所适从的薄荧,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时守桐的几个高中朋友将他围了起来,不断揶揄着他终于完成了少年时的梦想,在热闹得仿佛虚假的世界中,薄荧悄悄走上了别墅二楼,推开了露台的玻璃门。 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一个身穿半正式西服,大约在二十二三岁的年轻男人,他背靠在露台的铁艺护栏上,在迷离的夜色中微笑着看着她:“你终于来了。” 薄荧愣了愣,下意识地在脑海中搜寻起他的身份来。 能被邀请来参加after party的都是与她和时守桐关系匪浅的人,然而她确信,自己不认识眼前的年轻男人,而时守桐的朋友圈子里,也不会有这样明显身在上流阶层的人。 “不用怀疑,你的确不认识我。”年轻男人俊美阴柔的脸上露出散漫不羁的笑容,他离开铁艺护栏走到薄荧面前:“我和自己打了个赌,如果今晚你独自出现在这里,我就要偷走新娘……结果是,我又赢了。” “……先生,只有收到邀请函的人才能出现在这里。”薄荧微笑着,双脚却慢慢地向后退去。 “我收到了邀请函,是你亲自寄出的。”年轻男人从容不迫地看着她。 薄荧不由停下后退的脚步:“……你说什么?” “这是你寄给我的邀请函。” 年轻男人从怀中摸出一张白色的请柬,他打开合在一起的请帖,露出内页几行熟悉的娟秀文字。 薄荧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什么。 在薄荧和时守桐一同发出的无数封请柬里,只有这一封是全部手写,请柬上的每一个字都刻在她的脑海里。 “为什么这封请柬会在你手里?”她怔怔地看向年轻男人,然而他只是微笑不语。 远远地,天边传来了直升机翼旋转的沉重气流声。 “……你到底是谁?”薄荧沙哑微弱的声音几乎湮没在越来越近的气流声和楼下宾客发出的惊呼声中。 年轻男人对她伸出了手,微笑道: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只是一名在这个故事里不足轻重的见证者。”   ☆、第280章 王冠(二) 安静的房间里,响彻着掌声和欢呼。 “她从莫妮卡·福斯特手中接过了最佳女演员奖。”刁昌濑清晰明了地描述着电视直播里的画面:“站在舞台中央的她非常美, 颁奖礼的灯光照射在她的冰蓝色长裙上, 就像照射在一片冰蓝的湖面上。” “被切到画面里的杰瑞·巴恩斯——英国的一线男演员, 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猜之后的戛纳晚宴里,他会试图从她那里获取一个联系方式。” “她走下了台, 和泪流满面的戚容来了一个拥抱,我不知道她们真正的想法, 但至少看起来挺让人感动, 因为直播镜头在这里停留太久了。” “最后拿到最佳导演奖的是孟上秋, 但是他现在还在医院陷入深度昏迷, 所以戚容上台代他领奖。” 终于,电视上的主持人开始了谢幕主持。 “你还要听吗?已经没有她的画面了。” 刁昌濑转过来, 却发现男人已经闭上了眼, 一直以来埋在他胸腔深处, 支撑着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运转下来的某种东西已经随着薄荧领奖下台的瞬间一同离去了,在他脸上,极度疲倦的神情首次战胜了他的意志, 占据了他惨白如纸的面庞, 他没有血色又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冰冷又虚弱的几个字:“……你走吧。” 刁昌濑沉默了片刻,伸手扶向他的肩膀:“起来吧,我带你去外面看看。”在男人反对之前,他接着说道:“……花园里太阳正好, 再感受一次外面的世界吧。” 再看看这世界的五月春华……然后再走。 他依旧是散漫轻松的语气,然而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不仅仅是依靠语言和视线交叠的,他不知道男人感受出了什么,但是在他的手将男人扶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时,男人没有抗拒。 “这东西已经不需要了。”刁昌濑将输液的针头从男人枯瘦的身体里拔出,任由药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鞋在这里。”刁昌濑半蹲下来,捡起浅蓝色的棉质拖鞋套在了男人脚上,然后站了起来:“我去推辆轮椅过来。” “不需要。”男人沉稳冰冰凉的声音从他头顶发出,刁昌濑刚刚抬起头,就看见他将手按在自己肩上,借力从床上站了起来。 刁昌濑刚刚想要出言阻拦,就见男人已经摇摇晃晃地朝房门走了过去。 来势汹汹的脑瘤在男人的大脑里肆虐生长,将这具躯体一步步地摧毁,先是视觉,再是听力,最后是整个神经系统,然而即使如此,男人的姿态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他的灵魂从来没有屈服过。 刁昌濑在身后仰望着他的背影,看着这个虚弱无力却始终脊梁笔挺的男人,他对这个男人说了谎,没有什么母亲的担忧,他来到这里,完全凭的是自己的意愿,在这个对他来说一切都太过容易得来的世间,艰辛太远,而敬畏太难,但他却切切实实地,在这两年的世间里被这个男人不断震撼着。 他本该成为世间的帝王,却在彻底发挥所能前不得不陨落,在草长莺飞、春晖灿烂的时候,孤孤单单。悄无声息的陨落。 眼中的身影忽然一斜,向着另一方无力倒去,刁昌濑大步上前,扶住了男人的身体。 “不坐轮椅可以,但是你看不见,让我扶着你吧。” 男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刁昌濑扶着他走到了沐浴在五月阳光里的花园中,找到一条无人的公园椅让他坐了下来。 刁昌濑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侧头看着在阳光下脸色依然苍白的男人:“感受到阳光了吗?”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后背靠在公园椅上,没有焦距的黯淡目光直视着悬挂在高空中的太阳,像是跨越了万水千山,凝视着一个不在这里的人。 “是她害了你。”刁昌濑忽然说道。 从第一眼看到薄荧起,他的内心深处就感到了威胁,就好像在那具美丽的皮囊下,潜藏着某种危险的野兽一般。 男人没有看他,平静地说:“是她拯救了我。” “你都要被她害死了,还拯救?” 男人闭了闭眼,轻声说:“你不明白。” 是的,十八岁的刁昌濑的确不明白,爱情为什么会拥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人生,又让人死。 直升机的门开了,薄荧却依旧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弹。 她竭力保持平静的声音里依然露出了一丝颤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陌生的年轻男人带着意义不明的浅笑,说:“因为这是他的家。” “你知道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你能一帆风顺、平安无忧吗?”年轻的男人微笑着看着薄荧:“你知道为什么天底下对你垂涎三尺的男人有那么多,然而即使是像傅沛令那样最富有权力的人也无法靠近你的身边吗?” “……是因为他?”薄荧声音沙哑。 “不。”年轻的男人微笑着,将一份文件递到薄荧面前:“……是因为你。” 他注视着目不转睛盯着文件,就像正在迎接一场足以让内心世界浑然崩裂的强烈地震,由内至外越发颤抖的薄荧,轻声说:“因为你也是这世间最富有权力的人之一。” 时间仿佛凝滞了,机舱内没有一丝声响,只有浑身剧烈颤抖的薄荧和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半晌后,她好像终于回过了神,她低垂着目光,用颤抖不已的手挥开了面前的文件,在年轻男人的注视下,踉跄地跌下直升机,然后又一声不吭地爬了起来,她洁白的小礼服上沾上了灰黑色的灰尘,一颗颗的血珠正在从她擦破的双膝上渗出,她却好像没有一丝知觉,只是呆呆地、跌跌撞撞地向着眼前的两层高民居跑去。 拂托莱清新的海风吹过年轻男人的面颊,他手中拿着的文件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在程遐因脑瘤去世后他名下所有财产的归属,这是一份拥有法律效应的遗嘱。 年轻男人低下眼,对前方的驾驶员说:“回去吧。” “好的,”驾驶员开始操作直升机:“刁总。” 薄荧慢慢停在了这栋民居的大门前,在岁月和海风的摧残下,这栋民居已经变得老旧,青灰色的外墙黯淡不堪,墙上的爬山虎却与之相反,在时间的灌溉下越来越强壮茂盛,就像缠绕在城堡外的荆棘一样,阻挡着世人的目光和接近。 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记忆,冲破了记忆的桎梏,一幕幕回放在她的眼前。 她看见大雨冲刷下浑身湿透的他,激烈的夜雨拍打着他的面容,却浇不灭他眼中灼灼的火光,他对站在天台边缘生死一线的薄荧伸出了拯救的手。 她投入他的怀抱,运用一个女人天生的能力,引诱他步入名为薄荧的深渊。 她看见在户海慈善晚会会场的洗手间里,她缠上他的身体,在他的耳廓边低声诱惑。 “吻我。” 她看见自己被抱上洗手间的盥洗台,双腿顺势夹住他的腰,以一种放浪的姿态仰头迎上了他的吻。 坠落。 坠落。 坠落。 向着深渊一起坠落。 深渊太冷,而她需要人陪。 她看见皎洁的月色中,她跪在床上,流着泪亲吻他凹凸不平、疤痕遍布的后背。 她看见夜风绞着那年的第一场雪,漫过他笔挺瘦削的身体,飞扬的雪花掩映着他俊美的容颜,他眼中的温柔,和空中飘落的雪花一样冷,一样轻,一样安静。 他接纳了并不美丽也不善良的她,对她再次伸出了手,说:“下雪了……我们回家吧。” 她看见在浴室里,用绞干了热水的毛巾一遍遍擦拭她冰冷四肢和头上雪花的他。 “你只是在制裁。”他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泪流不止的她,眼中露着和她同等的悲伤:“一个知道自己正在沦为恶龙的……悲伤的制裁者。” 她看见了站在车外的他,他黝黑的双眼一如既往的沉稳坚定:“我不希望你做魔王,只希望你能自在地走在阳光下。我相信爱上你的自己,也请你相信自己,你比你以为的更坚强、更善良,更值得被爱。” 她看见自己含泪按下了车窗,问他一切是否还来得及。 她第一次看见了他的微笑,那张理智得近乎不近人情的面容因为这抹淡淡的微笑而焕发出一股奇异的光彩,平静的瞳孔就像是秋日阳光下晒得温热的黑色玛瑙,沉在深深的眼窝里。他的目光那样温柔,那样细腻,除了温柔以外,那眼光中还有些什么悲伤的、遗憾的、恋恋不舍的,一种那时的她说不出,也道不明,现在才终于明白的东西。 “……因为是你,所以永远都来得及。”他说。 “程遐!” 薄荧冲进了虚掩的大门,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她欺骗自己忘记了,但其实她一直都没忘,他的一切都深深刻在了她的心脏上,他冷淡的眉眼,他强大的气势,他坚毅的身影,还有他的名字。 “程遐!” “程遐!” 薄荧在这栋安静的房子里声嘶力竭地呐喊着镌刻了她此生全部爱恋的名字,偌大的民居里依然保留着她离去时的模样,就好像下一秒,她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的程遐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早就知道自己身患脑瘤的事了,在他们前往西班牙之前,在户海慈善晚会后不久,他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为什么她没能早早地察觉他眼中的留恋和悲伤? 为什么她没能勇敢一些,追上去质问真相? 为什么……她没能始终如一地相信他? 她哭喊着找遍了整个民居,最后停在了从一楼客厅通往花园,此刻却被厚厚的窗帘所严密遮盖的落地玻璃前。 她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慢慢拉开了两面的窗帘。 蓝紫色的鸢尾花热烈地绽放在傍晚的夕阳下,微风拂来,二楼传来了熟悉的风铃声响。 刁昌濑转头看向面容惨白又毫无生气的男人,他知道这将是他们彼此都活着时的最后一眼,他的心中被一股无法抑制的悲哀所充斥,甚至在他得知父亲死亡时,所产生的悲哀都没有此刻的百分之一多。 他的父亲生养了他,而真正教养了他,让他在这两年时间里急剧成长的,是眼前这个即将迎来死亡的男人。 他想要说一句告别的话,然而到了此刻,他才知道,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这个男人真正需要的,不是他苍白的言语,而是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害怕吗?”刁昌濑问。 对于他幼稚的提问,男人虽然困难,但依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我只怕我走了以后,没有人能够再保护她。” “我会履行我们的交易,代为经营逸博,并且在我活着的时候,尽我所能的保障她的平安。”低头沉默许久后,没有经由他的母亲,刁昌濑第一次用自己的声音作出了承诺:“所以你……不用担心。” 刁昌濑转过头去,却看见男人半闭着眼皮,黯淡无光的瞳孔正从越来越低的眼帘下望着那片除了刺目的太阳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天空。 “程遐?”刁昌濑已经预知到事情的发展,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因此停留,但他还是不免希望,那一刻能来得迟一些,再迟一些。 在程遐漆黑的视野中,一缕缕的阳光正在逐渐穿破黑色的帷幕,他重新看见了耀眼的太阳,看见了湛蓝的天空,看见了背对着拂托莱那栋民居站在他面前的薄荧。 她穿着冰蓝色的长裙,一头乌黑的秀发盘在脑后,羞涩而可爱地看着他:“我等了你很久,你终于回来了。” 他向她走了过去,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现在这么轻盈,短短两步就来到了她的面前,他低头看着这张在午夜梦回中不断出现在他面前的容颜,说:“……我回来了。” “再也不走了?”她问。 他看着她,哑声说:“再也不走了。” 听到他的回答,她的脸上绽放出夺目的笑颜,一如从前,以一蚁之力,撼动了他固若金汤的心灵。 富可敌国的权势落在一个平庸之人的手上,只会引来杀身之祸,同理,倾国倾城的容颜落在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身上,也只会成为万恶之源,但是当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握住了权势的王冠,她就能成为俯瞰众生的女王。 所以他必须得到逸博集团。 所以他必须离开薄荧。 所以他必须——成为她的王冠。 薄荧推开玻璃门,一步步走到了蓝紫色的鸢尾花丛中,最后,停在了一块墓碑面前。 她伸出手,打开了摆放在墓碑前的一个小小石盒,用颤抖不已的手指拿起了里面的东西。 洁白的蕾丝飘带,随着微风飞舞在她的手指间,在她朦胧的视线中,一行小小的英文被绣在了发带尾端:“pardon me”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薄荧的眼眶中不断落下,她大张着嘴,却已经哭不出声,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那样,急促地喘息着,眼泪流进她的嘴角,流进她的衣领,她整个人都被淋浴在磅礴的泪水中,一点一点地被心碎的痛苦压倒了身体,无力地跌倒在他的墓前。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从来就没有离开。 甚至在他死了以后,他也一直守护在她身边。 她的头倒在了墓碑上,和他的人不同,他的墓碑是冰冷的,他再也不会关心她有没有按时吃饭了,他再也不会在她梦魇的时候握住她的手了,木质的香气飘散了,她再也闻不到了。原来早在那么久以前,早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她就失去了他。 在缺氧的抽搐和因此带来的逐渐侵染视野的黑暗中,她拼命祈求着恶魔的回应,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请让他活过来吧,无论是要她的肉体还是灵魂,无论是让她在地狱的厉火中沉浮多少年,她只要他活过来—— 她只要他再看她一眼—— 再叫她一声—— “薄荧。” 还来得及吗? 还来得及吗? “我以为你真的把我抛弃了,现在才明白过来,你会怪我没有相信你吗?现在说对不起……还来得及吗?” 穿着冰蓝色长裙的她忐忑不安地看着程遐。 程遐慢慢笑了起来,他对她伸出手,目光温柔:“因为是你……所以永远都来得及。”   ☆、第281章 掌上明珠(一) 星期五的傍晚通常是一周工作的结束,朝九晚五的人们迫不及待地离开公司, 争分夺秒地迎接美好的周末。 而僰宅的佣人们却一反常态, 拿出了平时十二分的干劲, 陀螺似的转在宽阔的僰宅里。看管大门的李叔从中午吃过午饭后就开始不停把脑袋探出门卫室张望,分管花园的张大爷天不亮就来到花园,剪下一束还沾着露水的玫瑰花放到了三楼的主卧里, 负责厨房事物的江妈更是从两天前就开始准备拿手大菜,就连打扫卫生的两个阿姨, 也是挽起袖子把僰宅里里外外擦得一尘不染。 僰安秋刚刚从花园里回来, 正想去客厅坐着看电视, 他还没走到客厅沙发那里, 王嫂就在身后叫了起来: “僰先生!请您就呆在二楼吧,我刚刚才把地擦干净, 您瞧又有脚印了!” 僰安秋看了眼从楼梯延伸到自己脚下的灰脚印, 反而皱眉责备:“那还不是怪你没把鞋底擦干净!” “我上午才把您的鞋底擦得干干净净, 您是不是又穿着拖鞋去花园了?”王嫂拿着抹布一边擦楼梯的鞋印,一边怨念地看着他。 僰安秋咳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你擦干净不就得了, 问那么多!” 王嫂刚想说什么, 花园里传来一声尖叫:“谁把我的玫瑰摘了!” 没一会,面带怒色的僰庭春从花园里快步走了回来:“谁剪了我刚开的玫瑰?” 没人回答她的疑问,僰庭春脸上怒色更甚:“没人承认?没人承认我就——” “吵、吵、吵——你什么时候能安静一点!”被郭恪从二楼主卧里扶出的僰鲲泽一出声,僰庭春立马嘴角往下一撇:“爸!我早就说过,没我同意不能动我花园里的花!” “剪了还会再长出来的, 你要是没见过花你明天就住花店去!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僰鲲泽虽然年过八十,但震慑力仍在,他一发怒,就算是僰庭春也不敢再辩驳,而僰安秋——没见着他在沙发上规规矩矩地坐着,安静如鸡吗? 可惜,安静如鸡在僰鲲泽这里是行不通的。 “僰安秋,你怎么还在家?”僰鲲泽皱眉看着僰安秋。 “啊?”安静如鸡还是被点名的僰安秋呆呆地看向他的克星:“我……我不在家还能在哪儿啊?” 僰鲲泽拄着的拐杖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地一声,僰鲲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僰安秋:“荧荧今天回家,你不去机场接机还在这里做什么?!” “她那么大个人了,您还怕她迷路不成?”僰安秋小声叽咕。 “你是不是屁股长在沙发上了?要不要我来帮你和它分开?” 僰鲲泽推开郭恪,拄着拐杖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老人年轻时上过很多战场,没有杀过人的人和杀过人的人,以及杀过很多人的人在气质上都有明显的区别,僰鲲泽一瞪眼,僰安秋就心虚,他再拄着拐杖朝他杀来,僰安秋就只想以火箭的速度逃跑。 “哎哟!您冷静!我这就去!这就去!” 僰安秋飞快地跳了起来,慌不择路地从客厅的落地玻璃门里冲到了花园。 “哎——您又没换鞋!”王嫂惨叫。 “唉,家门不幸!”僰鲲泽怒其不争地瞪着僰安秋的背影。 “大哥单纯,本性不坏,只是有时做事欠妥。”郭恪从后面走了过来,笑着扶住僰鲲泽:“我扶您去沙发那儿坐着吧。” 僰鲲泽在郭恪的搀扶下,坐到了主沙发的正中央。 “嗯……”老人沉思了一会,悄悄对郭恪说:“我现在的样子刻意吗?” 郭恪把电视遥控器递到他手里,笑着说:“不刻意。” 僰鲲泽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我只是想看电视才坐到这里的,才不是等人。” 门铃声响了,老人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立刻坐得笔直。 王嫂抢在所有佣人前面扑到玄关处打开了门:“大——” “王嫂。” “姐姐呢?姐姐回来了吗?!” 田雪和僰昭的声音一齐在玄关响了起来,老人的身体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失望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郭恪将这一切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垂下眼没有言语。 “爸!”僰昭像只快乐的小鸟飞进客厅,和装满了书本的书包一起砸到郭恪怀里,郭恪拉起明眸皓齿的少女,柔声教导:“你都十六岁了,要稳重一些,别毛毛躁躁的。” “爷爷!姐姐回来了吗?”僰昭期待地看向旁边的僰鲲泽。 “不知道,还在路上吧。”僰鲲泽一脸风淡云轻。 “爸、小叔子,弟妹。”田雪走进客厅,和三人打了声招呼,僰鲲泽对她点了点头,郭恪和她微笑着寒暄了两句,僰庭春则像没听到一样看着自己新涂的指甲。 对于这个一直当她是空气的弟妹,田雪早已习惯,她看向郭恪:“荧荧和家里联系了吗?” “还没,应该还有一会吧,安秋已经去机场接了。”郭恪说。 一家人又说了一会话后,郭恪看向僰昭:“今天是公布期末成绩的日子吧?成绩怎么样?” 僰昭脸上的笑容一滞,肢体也有些僵硬起来:“就……就那样呗……” 郭恪皱了皱眉,为她始终不能提上来的成绩,也为她这副顾左言他的姿态,这会让他想起僰安秋。 如果不是为了大局着想,他早就带着僰昭和僰庭春搬出僰宅了,他深深地担忧僰昭被环境影响,成为她舅舅那样的社会渣滓。 看见僰昭瑟缩的样子,僰鲲泽皱了皱眉:“读书又不是唯一出路,小昭跳舞不是挺好的么,以后可以成为一名文艺工作者。” “是啊,人各有所长,没必要逼着孩子做不喜欢的事。”田雪摸了摸僰昭的头:“这个年纪的孩子,快乐成长最重要。” 她抬起头来,正好和郭恪眼中的冷意迎了个照面,她一僵,把手从僰昭头上移了下来。 郭恪低下头,对闷闷不乐的僰昭说道:“晚上把你的试卷拿出来,我给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在客厅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的时候,玄关再次响起了门铃声,这次伺服在厨房门口的江妈眼疾手快地第一时间冲到了门前:“大——” 大了一个字就没了,接着响起的是一个爽朗的男声:“江妈,您好,薄荧回来了吗?” “快了快了。”江妈说。 穿着陆军校官常服的郑风走进了客厅,他一边脱下军帽,一边不好意思地看着厅内几人:“僰爷爷、郭叔叔、僰阿姨、田阿姨……我来得有些急,没有换衣服,你们别见怪。” “见怪什么?军服好看!”僰鲲泽对郑风的出现表示了明显的欢迎和重视:“来,到爷爷身边来坐!” 郑风穿过田雪,坐到了僰鲲泽的身边,刚一坐下,他就有些羞涩地问:“薄荧回来了吗?” “你僰叔叔去接了,快了。”僰鲲泽充满欣赏地看着眼前五官端正、一脸正气的年轻人:“听你爷爷说你前不久又升校了?好家伙,你现在可是大院里最受期待的新星,你做得很好,但是千万别因此骄傲自满,知道吗?” “您放心吧,我这才刚起步呢,我不努力的话……那还不被薄荧甩到身后啊。”郑风最后半句红了脸。 僰鲲泽听得十分高兴,连连拍了几下他的肩:“就是要有这势头!互相监督,互相进步!” 郑风大受鼓舞,正要说话,玄关的门铃第三次响起了,这一次不管怎么说,也该是众所瞩目的那个人了。 薄荧拖着行李箱走进客厅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僰鲲泽挺直了腰板,用仿佛在看新闻联播的严肃表情看着电视里的老年女人说:“用健康老人鞋……” 薄荧扑哧一笑,将行李箱交给伸出手的张嫂,轻声道谢后走向僰鲲泽,郑风见她走来,脸红如火地自觉向旁边挪了位置,薄荧在他和僰鲲泽之间坐了下来,她抱住僰鲲泽的手臂轻轻摇了摇,撒娇道:“爷爷,我回来了,您不想我吗?怎么不看我一眼?” “回来就回来了,六十天前才见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僰鲲泽目不斜视,专注地看着电视画面。 “是啊……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在‘大惊小怪‘……”后一步走进的僰安秋嘟囔着坐到了田雪身旁。 “谁大惊小怪了?”薄荧笑着看向父亲。 僰鲲泽朝僰安秋投去锐利的一眼,僰安秋缩了缩脖子:“天知道!” “路上怎么耽搁了这么久?”田雪关心地看着薄荧。 “有点事。”薄荧避而不谈。 僰安秋却不管薄荧想不想说,他想起这件事就来气:“和她一班飞机的有个臭流氓,好像是唱歌的,缠着她不放要联系方式,要不是我去的及时,她还不知道怎么脱身呢!” “唱歌的?谁?”僰昭嗅到八卦,立即满血复活地凑近僰安秋,郑风也是一脸紧张地竖起了耳朵。 “我怎么知道是谁!我又不关注这些!”僰安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反正很高。” “你没给他你的联系方式吧?”田雪担忧地看着薄荧。 “没呢,您别担心了。”薄荧安抚地笑着说。   ☆、第282章 掌上明珠(二) 所有人都到齐之后,很快就开饭了, 僰荧带着从英国带回的礼物, 一一分发给众人, 每个佣人也不例外。 “爷爷,这是最新的肩颈按摩器,我试过了, 很好用,我不在的时候您就多用用这个……” “什么叫你不在的时候?你又不回去英国了, 你不在这儿你还能在哪儿?”僰鲲泽一瞪眼。 僰荧无奈地一笑:“白天我总要去工作呀, 但是我在家的时候, 一定不会让这个机器抢了我的工作, 您就收下吧!” 听她这么说,僰鲲泽才心满意足地收下了礼盒, 不过嘴里还是必须要叨叨两句:“哼, 知道你就是想偷懒……” “爸, 你托我去罗曼尼康帝酒园购买的红酒已经售完了,我没有买到……但是我买到了酒园主人没有对外出售的私藏红酒。” 僰安秋刚刚沉下去的脸马上笑逐颜开,他接过僰荧递来的木盒, 打开后爱不释手地观看着酒瓶中红宝石一般的澄净酒液。 送到郑风的时候, 僰荧笑眼看着紧张到不知所措的青年:“抱歉,我不知道你今晚会来,没有准备你的见面礼……” “啊……没关系,没关系。”郑风连忙摆手说道,只是眼中难掩失落。 僰荧话锋一转:“但是我有祝你升校的礼物要给你。” 僰荧拿出英国已逝嘻哈男歌手康帝的全套绝版且带着签名的专辑, 郑重地递给了郑风:“祝贺你步步高升,郑上校。” “我……谢谢……”郑风拿着厚厚一套专辑,竟然声音哽咽了,他红着眼眶,十分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我失陪一下……”,就奔向了一楼的洗手间。 僰鲲泽带着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爱脸红又爱哭的毛病一直改不掉。” “说明小风这孩子心肠软呀,”田雪笑着说:“只有心肠软的人才总爱哭。” “男人还是要少哭一点,不然怎么保护——”僰鲲泽说了一半,忽然看见僰荧,转而说道:“好了好了,快坐下,要当散财童子吃完饭再当。” 僰荧笑着在郭恪的下首坐了下来。 “欧洲司参赞的工作交接完了吧?这次回来了就不走了?”郭恪问。 “已经处理好了,没意外就不会回去了。”僰荧说。 “什么时候去外交部上任?”僰鲲泽也加入问话。 “下周一。” 僰鲲泽扬眉问道:“还兼任新闻发布人?” “是的。” “好好干,别丢僰家的脸。”僰鲲泽严肃地说。 “姐姐才不会丢僰家的脸呢,姐姐一出场,自带圣光。”僰昭一边刨饭一边叽叽喳喳地说。 郭恪沉下脸:“僰昭,把嘴里的吃完了再说话。” 吃完饭后,僰鲲泽把僰荧叫到了书房里。 “你觉得郑风那小子怎么样?”他看着僰荧:“你们也算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我和郑长龄都是一个意思,你们……” 僰荧笑了起来,用撒娇打断了僰鲲泽的话:“爷爷这么快就想把我嫁出去了,我才不要呢。” “谁说要你马上嫁出去了?你才二十五岁,再谈个两三年恋爱也不晚。”僰鲲泽说:“虽然不晚,但是也不早了,你得先把谈恋爱的对象找着,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 “您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姑姑啦。”僰荧抢过僰鲲泽的话说道,她绕到僰鲲泽身后,熟练地给老人捏起了肩膀和手臂:“我心里有数,您别操心了,您只要让自己健健康康的,就一定能看到我穿婚纱出嫁的那天。” “我就是不放心,你的容貌……好得太过也不是好事,这家里就有个最好的例子。”僰鲲泽面色沉郁。 “爷爷。”僰荧轻轻喊了一声,安抚地将手覆在老人的手上。 僰鲲泽用力反握住僰荧的手,他定定地看着她,那双浑浊的眼中射出锐利有力的目光:“记住,你的身世,谁都不要说,郑风也不行。这件事只有你和我,你亲生父母、田雪、郭恪、还有郑长龄知道,绝不能让第八个人知道……我和郑长龄都是快死的人了,但是其他的人,你必须在我死之前找到他们的把柄。” “……我明白。”僰荧说。 “你父亲我是不指望了,郭恪……”僰鲲泽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郭恪此人重情重义,能屈能伸,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但是你不能完全信任他,在你强大的时候,他会是你的助力,当你一旦弱小,他就会变成你的敌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他为敌。” “你是个好的……僰家,以后就要靠你来支撑了。”僰鲲泽拍了拍僰荧的手。 从僰鲲泽的书房出来后,僰荧走上二楼,正好看见僰安秋从僰庭春的卧室走出。 “你来得正好,你去哄哄你妈,她见你在桌上和田雪那么亲密,又闹脾气了。”僰安秋走了过来。 眼前这个男人是僰荧的亲生父亲,也是为数不多总能让她破功的人,僰荧忍下到了嘴边的冷笑,平静地看着他:“我妈在楼上打电话呢。” “这又没有别人。”僰安秋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隔墙有耳,小心一些总没有错。”在僰安秋不快之前,僰荧接着说:“这栋房子里还有一个人巴不得您倒霉呢。” “你说郭恪?”僰安秋垂下的眉眼立即扬了起来,一脸肉眼可见的喜悦:“他早该有这一天!” 如僰荧预料,僰安秋已经把僰庭春忘在脑后,也不顾僰荧意愿,一手揽过她的肩,眉飞色舞地说:“当年他劝我不要带你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怀好心了!瞧瞧,我女儿现在多有本事,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外交部副司长!活该气死他!我们父女俩联手,还怕他一个外姓人在僰家兴风作浪吗?!” 僰荧脸上露着疏远但不失礼貌的微笑:“所以您更要小心谨慎,别被他抓了把柄,爷爷最担心的就是……” “哎——我知道,你别搀和了,我和你……你姑姑,早干净了。”僰安秋松开僰荧,不耐烦地说。 “是吗?既然干净了,那就请您以后不要在郭恪在楼上辅导小昭学习的时候到姑姑房里,被看到了……谁也说不清。”僰荧依然微笑,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冷意:“您不为其他人想想,也为自己想想吧,亚投董事长的位子,可是有数不清的人想坐。” 僰安秋心里一惊,有些后怕,但嘴里依然嘴硬:“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刚刚回国就想当管家婆……我心里清楚!” 薄荧懒得和他再纠缠下去,正要转身离开,僰安秋又说:“既然你回来了,明天又是周六,正好,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人,明天下午你去见见——” “不去。”僰荧转身就走。 “你先去见了再说!”僰安秋追了上来。 “我刚回国,您就不能让我歇口气吗?”僰荧说。 “你们见着了,一起喝个咖啡看个电影,不正好歇口气吗?”僰安秋锲而不舍地说:“你要是不喜欢这个,我那儿还有好几个人选……” 见他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了,僰荧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说:“仅此一次。” 僰安秋面露犹豫,看到僰荧转身就要走,他才急忙拉住她:“就这一次,就这一次,我先回去再仔细选选,晚上再告诉你人选……” 活像为皇帝忙活选妃的太监,僰安秋急急忙忙地转身就走,僰庭春?谁啊?他的脑子里除了国内排得上名号的那些达官贵人的公子,已经连只蚂蚁都装不下了。 僰荧和僰昭,以及此刻远在英国念书的僰燃的卧室都在三楼,僰荧独自走上三楼的时候,僰昭的房门紧闭着,从里隐隐约约的传出了郭恪为她讲题的声音,僰荧没有打扰,回了自己卧室。 当天晚上接近十一点的时候,僰安秋才艰难地从一大堆满意的未来女婿里挑出一个最满意的人选发给了僰荧。 对于僰安秋发来的这张满脸横肉的年轻人照片,僰荧什么都没说,只回了一个“好”。 僰安秋给她挑出的人的确背景惊人,也不知道他是走了什么门道,竟然能把中/央/委/员/会现/委/员之一的独孙给拐来和她相亲。 第二天下午六点,僰荧准时出现在了相亲的地点,一家时常被用来接待外宾的超星级饭店,对方已经在包间里等她,整个饭局可谓枯燥,僰荧一边应付对方无聊的笑话,一边在心里整理自身目前的情况。 僰荧对外公开的身份是僰安秋和前妻生下的孩子,田雪是她的继母,除了少部分知情人以外,大部分人都接受了这个说法,在僰鲲泽去世之前,她不用担心身世泄露,但是僰鲲泽一旦去世,平衡的支点就会消失,在此之前一直潜伏的浪潮就会汹涌起来,一个不慎,她就会被拍离岸上。 再加上僰安秋和僰庭春狗改不了吃屎,郭恪作为□□爆炸的危险又高了许多。前有狼,后有虎,身边还有猪队友,僰荧的前路可谓是艰难重重。 就如僰鲲泽所说,尽快掌握知晓这件事内情的人的把柄,是她唯一的出路。 食不知味地吃完晚饭后,僰荧婉拒了相亲对象送她回家的提议,独自走下饭店的地下停车场,将她的代步车开出了停车位。 她才二十五岁,已经是外交部的副司长之一,僰安秋骄傲得不行,好像她的成就全源自他优秀的基因,僰庭春沉浸在她的公主梦里,一天不作就闲得难受,僰鲲泽劝告她不能自满,为她定下了开国以来第一个女外长的最终目标,全心依赖自己的可爱妹妹和虽然口是心非但同样可爱的弟弟,感到自己在僰家的地位受到威胁,已经开始蠢蠢欲动的郭恪—— 她的生活里有太多麻烦,但也有很多美好。她已经见过地狱,所以不畏人间。 鹿死谁手,尚且难知。 白色的保时捷轿跑和一辆黑色的欧陆gt擦身而过,僰荧的目光随意扫过只升了一半的车窗,一个冷峻坚毅的侧脸从她面前一晃而过。 一声尖利的刹车声响彻寂静的停车场,连僰荧自己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猛地踩下刹车。 她怔怔地看着黑色的欧陆gt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后视镜里,回过神来,无奈地笑了笑,重新发动引擎。 开向了崭新的明天。 ☆、第283章 终章 无尽的黑暗中,所有声音都渐渐淡去了, 薄荧仿佛身处在真空的宇宙, 耳中只剩下磅礴的寂静。 她慢慢睁开眼,看见了X, 黑发的女人就静静站在她的咫尺之遥,黑色的虚空包围着她们,而一扇扇闪烁着不同画面的“门”就夹杂着这虚空中,以不同的悲欢离合映衬着这里的寂静无声。 “……那是幻觉吗?”薄荧出声,声音沙哑又低沉。 “你做出的每一个重大选择, 都会衍生出一个新的世界。”X说:“你刚刚所经历的, 都是真实并存在的世界,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不必牺牲自己, 也可以拯救程遐。” “什么选择?” “选择一个没有和程遐牵连过深的世界。”X看着她:“你可以选择和时守桐一起长大,水到渠成地相恋,也可以选择和傅沛令纠缠一生, 你更可以选择自立自强的世界,无论是哪一个世界,只要你远离程遐,他都能平步青云,活到寿终正寝。” “你以为你是神吗?”薄荧颤声问。 X的嘴角上扬,她上前一步, 仅仅一步,她精致不似凡人的面庞就已经到了薄荧面前。 “你早该在八岁那年死去, 是我救了你。”X的手实实在在地抚到了薄荧脸颊上,没有穿透,也没有消散,甚至还带着一丝温热,就好像站在薄荧面前的,不是幻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一直认为我和降临在你身上的厄运有着密切关系,但是你不要忘记,如果没有我,你早已成为一捧黄土。”X说:“无人认领,无人想起,和垃圾一起扔在乡间,和其他黄土融为一体。” X轻声说:“连遭受厄运都没有机会。” “对你而言,我就是神。”X说。 薄荧闭上了眼,她的睫毛在轻轻颤抖,许久后,她睁开眼,眼中的最后一丝泪意已经蒸发得干干净净。 “你不是神。”薄荧轻声但充满坚定的声音在黑色的虚空里回响,这抹坚定就像是照耀在钻石上的一缕清晨阳光,让她美丽不可方物的面庞璀璨夺目:“你也会受伤,你也会死亡,你只是一个带着重伤降落在地球的外来生物,你无法独自生存,所以你寄生在我身上,你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因为你的本体越来越虚弱,我们之间不是神魔与凡人的恩赐,而是凡人与凡人之间的交易,我快死了……你也一样。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自称为神?” X看着她,静静地等她说完了所有话,才慢慢开口:“能够掌控他人生死的,即为神,不论我来自何方,我都是你的神。” “这二十三年来,你都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你有多怕死亡没有人比我更清楚。”X说:“我给你更好的选择,你可以和时守桐一起牵手走在大学校园里,也可以回到你和傅沛令共同的鸟笼,如果你不想再将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你可以成为青史留名的女外长。” “你可以有更好的未来,”X说,那些闪烁着不同画面的“门”在此刻更加快速地闪烁起来,无数熟悉的面孔在上面闪现、消失:“每一个都比现在的世界好。” 那些画面上的确有无数薄荧的笑颜,她们的喜悦和快乐被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传递到薄荧心中。 她爱着时守桐。 她爱着傅沛令。 不同世界的她,牵着一个个她熟悉的人。 但是,她们都不是她。 “我……早就做出了选择。”薄荧低声说道。 她向着一扇隐在所有门后的门走了过去。 那扇门里没有欢声笑语,只有无声的寂静。在那扇门里,她失去了白手套,失去了婆婆,失去了如镜花水月的家庭,失去了傅沛令,失去了时守桐,失去了为人的底线和自尊,她残破不堪,脆弱得只要一根手指,就可以摧毁她的内心。 可是,那里有他。 随着她的靠近,那扇黑暗的门渐渐亮了起来,沉重的孤独和绝望顺着看不见的丝线流入她的身体,她的每一步,都比上一步艰难,她挟带着这些悲伤,一点一点靠近那扇门。 “薄荧!” X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听出了X的愤怒,一直以来带着高等生物的自傲俯视着她的X竟然也会有因为她愤怒失态的一天,但是那已经和她无关。 她离那扇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无数丝线中,有一根渗进了甜蜜,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当她站在那扇门前的时候,她的心中只剩下充实的平静和祥和,还有仅仅是想到那个名字,内心的湖面就会荡起甜蜜涟漪的心动。 她爱这个男人,薄荧想。 无论别的世界有多美好,那都和她没有关系。 只有他存在并且和她相爱的世界,对她才是有意义的。 “我努力活着……不是为了逃避死亡。”站在近在咫尺的这扇门前,薄荧望着程遐隐忍苍白的病容,低声说。 “我努力活着,是为了在死亡之前等待一个真正爱我的人。” 她深深地看着画面中的程遐,像是要将他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然后,她扬起了嘴角,微笑着说:“我已经等到了。” 她终于看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她等来了曙光。 也等来了她爱的人。 “所以我……不再害怕死亡。” “薄荧!” 随着X的一声怒吼,薄荧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踏进了这扇大门。 在飞速坠落的失重感中,黑暗再次笼罩了薄荧。 曾经被X封印起来的回忆逐渐复苏,薄荧想起了七岁的自己如何和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非人生物相遇,想起自己将它带回病房,并偷偷用自己的血喂养。 那时候的她太孤单,又濒临死亡,她害怕被怪物吃掉,但更怕没人和自己说话。 她病得越来越重,医生说她活不过十二岁,但实际上,她连八岁那年都没有撑过。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她被绝望和恐惧裹挟,向并不存在的神拼命乞求。 回应她的,是那个如同章鱼阴影一样的怪物,它说:“织尔蒂纳从降生开始就是和谎言与欺骗如影随形的生物,我当腻了恶魔,也想试试做神的感觉。” “我们做个契约吧,我给你三个愿望和二十二年时间去感受这个世间,你许完三个愿望,或是用完所有时间,你的灵魂就将成为我的收藏品——”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了风铃轻响般的某种物体的相撞声:“成为我最珍贵美丽的饰品之一。” “你的心中充满对死亡的恐惧,多么可爱,又多么可怜。”它说:“既然是契约,那就再定一个解除契约的契机吧。” “不惜一切代价也想要活下去的你,如果有朝一日能为了别人自愿放弃生命牺牲,那么契约就到此结束。” “契约解除,你自由了。”X的声音轻轻响彻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刚刚的愤怒仿佛一次玩笑,她的声音又充满漫不经心的愉悦:“我们还会再见的,在你寿终正寝之时。” “那个时候,我会带走我最美丽的钻石。” 两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多少事? 有的时候,平平淡淡,有的时候,惊心动魄,两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生活在中国的每一个人来说,这两年都十分令人记忆深刻。 第一年,叱咤商界的中国首富秦昭远因病去世,逸博集团在风平浪静中完成了权力交接,秦昭远收养的小儿子销声匿迹、不知所踪,秦昭远的长子程遐虽然继承了逸博集团全部资产,但却因身患重病而依然导致股价动荡。薄荧的两部新电影先后上映,在台湾金马奖上,她凭《祸国》一举封后,同月,她又在中国金龙奖上借创下票房记录的《坏男人》再度封后,紧接着五月,戛纳电影节上,薄荧凭借《她不在这里》,第三次获得最佳女主角奖,刷新了有史以来国内最快加冕三料影后的记录,十月,巴黎时装周上,薄荧为Valentino压轴走秀,开创四大时装周上第一个非超模走秀的先例。 这一年,商界暗流涌动,疑似动荡将来,而娱乐圈则一片欣欣向荣,娱乐媒体们将这一年称为“薄荧年”。 第二年,程遐的手术成功,一个月后就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逸博集团的产业结构,逸博集团的股价数次创出新高,有价无市。避开了“薄荧年”的新电影们陆续上映,后起之秀们逐渐取代了前辈们的位置,成为他们曾经仰望的对象。李阳洲的好莱坞大电影全球同步上映,票房长虹、身价暴涨,时守桐的第一张全英文专辑发售,正式踏入了更艰辛,也更广阔的欧美市场,薛洋安和元玉光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被狗仔拍到同游日本,一直以恶霸形象在娱乐圈横着走的薛洋安,在元玉光身旁羞涩青涩如初恋的少年,震碎了无数眼镜——然而即使如此,这一年,媒体记者们依然将它称之为“薄荧年”,因为—— 这一年,薄荧和程遐结婚了。 在薄荧和程遐大婚的那一天,全中国的狗仔都想拍到一张婚礼的现况,然而除了婚礼举行的日期以外,他们一无所知,有什么人参加,在哪里举行,没有一丝风声透出,世人想象中的世纪婚礼,没有发生。 而在万里之外的西班牙古城拂托莱,薄荧站在开满蓝紫色鸢尾的花园之中,低着头,任由一双大手轻柔地为她束起长发。 她悄悄抬眼,看见的是程遐郑重虔诚的脸,他很认真,即使是在签署关乎逸博前程的重大决议时也没有此刻认真,她偷偷的窥视被程遐发现,两人目光交接时,她心跳加速,而他冷峻的面容则因为带笑的眼睛变得温柔。 他轻声说:“无论贫穷富贵,无论生老病死,我都会一如既往的陪在你身边,尽我所能去爱你、保护你,即使生命完结,我对你的爱也不会结束。” 薄荧笑着看着他,在她清澈明亮的眼中,映着夕阳的光辉:她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音:“我知道。” 我知道。 因为你已经实践过一次誓言。 和煦的微风吹过花园中将放的花朵,也吹动了她美丽的繁复婚纱,程遐低下头,慢慢朝她吻来,而她伸出手,紧紧勾住了他的脖子,送上了自己被泪水划过的唇。 她是一个卑劣又懦弱的人,而这个男人,一次次给她踏步向前的勇气。 “……不要再离开我了。”她流着泪,在亲吻中喃喃道。 “再也不会了。”程遐说。 “如果没有你,获得全世界也没有意义。”薄荧说。 他的额头抵在她的头上,薄荧感觉到了他的爱怜和深情,他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哑声说:“我发誓……再也不会了。” 薄荧在泪眼婆娑中凝视他,然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抱我……就在这里。” 程遐的身体一顿,片刻后,他的手伸向薄荧身后的婚纱拉链,他的吻,也落在了她的锁骨。 蓝紫色鸢尾在风中摇晃着,掩映着花中的两人。 一切,真正的结束了。 在她的世界里日夜不停的大雨停止了。 冬天过去了。 春天,终于来了。 ☆、第284章 新生 薄荧从医院开车回家的时候,脑中始终回响着医生的话:“恭喜你, 你已有三个月身孕。” “不显肚和胎位有关, 孩子很健康,您不必担心。” 她有孩子了。 这是真的吗?薄荧至今仍觉得恍惚。 她的目光飘向左侧的后视镜, 镜中的人已经三十一岁了,但仍像个二十五六的年轻女人,她很美,但她的脸上没有喜悦,只有不知所措的惶然。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孩子, 不论是心理上的抗拒还是身体上的忧虑, 她都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有一个孩子。 直到在扁舟台停车入库,乘着电梯向上升去的时候, 薄荧的内心还在想着这件事—— 她不能要这个孩子。 用指纹开锁后,薄荧刚刚走进玄关,头顶就响起了爆裂的声音, 无数雪花喷洒在她的上空,薄荧大睁着眼,呆呆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众人。 “生日快乐!” 程娟、曾慧、梁平、李阳洲、林淮一齐站在门口满脸笑容地对她说,李阳洲的声音最响亮,喷的雪花也最多,别人都停了, 他还在意犹未尽地喷个不停,直到林淮把喷雪瓶从他手中拿过, 他才收起玩心。 程遐从他们背后走了出来,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薄荧,生日快乐。” “……你们怎么会?”薄荧渐渐反应过来,在惊讶之后,笑容爬上了她的嘴角。 “程总邀我们来给你祝生。”这等展忠心的时刻梁平怎会错过,他立刻笑眯眯地站了起来:“程总太有心了,我提前来想帮忙都没有忙可帮,你看看,这些全是程总一个人布置的。” 梁平身后满是粉色和白色的气球,还有浅金色的飘带及各色的玫瑰,它们装饰了公寓的每一个角落,让空气都带着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 “小事而已。”程遐自然地弯腰拿出拖鞋,在放在忘了换鞋的薄荧面前。 把客人们留在客厅自由聊天,薄荧跟着程遐走进厨房。 程遐一边洗菜一边问:“医生怎么说?” 薄荧是因为月经不规律才去的医院,她以为是月经不规律,却没想到自己怀孕了。眼下面对程遐的问题,她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回答,她不想骗他,但此刻,显然也不是个开诚布公的好时刻。 半晌没等到她的回答,程遐看了她一眼,看出她的为难:“不急这一会,晚上再告诉我。” 他说完后,又低头洗起了手中的蔬菜。 薄荧看着他的侧影,忽然心里十分难受。她已经三十一岁了,程遐也三十七岁了,这可能是他们之间的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 薄荧忍着左右为难的压抑,从冰箱里拿出水果洗净后端了出去。 当她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李阳洲瞪大眼:“你不进去了?” 薄荧微微一愣:“我进去做什么?” “你不进去我今晚吃什么?”李阳洲理直气壮地反问:“我们每人都给你带了一个大蛋糕,但是晚上我想吃肉。” 梁平不屑地白了李阳洲一眼,中国首富亲自下厨做的饭,那就是连米粒都带着人民币的味道,这傻狍子还不知足呢? 薄荧不由想起自己上一次邀请他们来过生日的景象,那时候他们也是稀里糊涂每人都带了一个大蛋糕过来,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但是薄荧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她笑了:“你放心吧,肯定少不了你的肉,你急着赶我进去,难道是嫌我污了你的眼?” 李阳洲从她狡黠的表情里看出她的打趣,不怎么好意思地说:“陈年旧事,怎么又提!又提!我说一句你记这么久,我可不敢嫌你。” “就是,人家狍子的审美早就正常了,不然怎么能和金薇玲走到一起?”最爱八卦的曾慧捂着嘴笑。 “我、我那是扶贫——”李阳洲一脸纠结:“除了我谁还受得了她……” 又爱发小脾气,又小心眼,还爱和他对着干,说几句重话就要冲走,拉住又眼泪汪汪—— 冤孽啊冤孽! “你们什么时候准备结婚呢?”程娟磕着瓜子问。 “我们……”李阳洲回过神来,瞪了程娟一眼:“你是不是金薇玲派来的奸细!别妄想了,我不会松口的!” 在场几人都不由一笑,暗道金薇玲的追狍之路还没有结束。 薄荧问:“这次金薇玲怎么没来呢?” “拍戏呢,实在挤不出时间,不过她的蛋糕托我送来了。”李阳洲愤愤不平地说:“足足三层!我一个人搬上楼的,我跟你说,她绝对是借机报复!” “李阳洲和金薇玲走在一起我都不觉得吃惊,好歹画风相近——可是元玉光和薛洋安是个什么鬼?”曾慧从程娟的手里抓过一把瓜子,百思不得其解地说:“这两个人连同框都没有过!怎么第一次同框,就是同游日本了?” 一直静静听他们谈话的林淮笑了笑:“薛洋安挺好的,元玉光也是找到幸福了。” 对于林淮所说的“薛洋安好”,李阳洲极不赞同地撇了撇表达态度,曾慧和程娟倒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些年确实没闹出什么吵架、分手还是别的乱七八糟的新闻,薛洋安那群邪教粉不是都已经从麻木到接受了么,听说这两人已经已经在筹备婚礼了——谁知道呢?”曾慧嗑着瓜子,闲闲说道:“但是要说嫁得好,谁也比不过薄荧啊。” “我知道这该怎么说!”李阳洲一副知道答案的小学生样,骄傲地说:“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女人!” “又是从金薇玲那里学来的吧?”头号薄吹曾慧上线,她白了李阳洲一眼:“我们薄荧这样的,这相貌,这身段,这气质,这智慧,她和程总那是相得益彰、强强相配,才不是上辈子拯救银河系的福报呢!” “就是就是,”二号薄吹跟着上线,程娟连连点头,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挽住曾慧:“我们薄荧长那么好看,程总也那么帅,两人以后的小孩不知道有多冰雪聪明——” 程娟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单纯在遐想这美好的未来,直到她的话音落下,话题陷入尴尬的寂静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我不是……”她尴尬地笑了笑,看着薄荧想要解释。 薄荧嘴边的笑意淡了淡,但那只是一瞬,快得只会让人以为是错觉。 “我知道,没关系的,我不在意。”她微笑着说。 薄荧自身从未觉得她和程遐至今没有小孩有何不便,但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来在大众的眼中,她和程遐,都是不幸。 拥有一个孩子,有什么意义呢? 那是一个完整的灵魂,有着无数可能的一生,在这一生中,作为父母的人有无数个机会让他们成为比上一刻更好的人,也有无数个机会,摧毁他们的一生。 而他们,甚至在事后不会发觉。 这个初时甜甜笑着,牙牙学语时可爱的童言童语不断的生命,最后成长为不学无术、懒惰散漫、冷漠或邪恶的人,是他们亲手培养出来的。 在这个动辄就需要各种许可证操作证的世界,唯有当人父母,是不需要学习考试的。 好人可当,坏人可当,心理变态者可当,杀人无数者可当。 薄荧害怕小孩从纯真中开出的恶之花,也害怕承担父母的责任。 因为她知道,她做不了一个好母亲。 晚间,等客人全部离开后,薄荧帮着程遐收拾了厨房和餐桌,然后一齐回到了卧室。 刚推开门,薄荧就被眼前闪耀的烛光和洒满床上的玫瑰花瓣给愣住了。 “生日快乐。”程遐在她身后低声说。 薄荧一天里已经迎接了数次“惊喜”,此时依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但是想到自己的岁数,她又有些无奈:“……我已经三十一岁了。” “你八十岁了我也给你过。”程遐绕到她面前,端详着她的神情:“你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所以我请他们来吃晚饭,你们聊得还算开心吗?” 因为自知自己的参与会让他们拘束,除了餐桌上的时候,程遐都非常自觉地呆在了厨房。 “开心。”薄荧笑了。 程遐看着她,眉目温柔下来:“你开心就好。” 他亲了亲薄荧的眼角,柔声说:“你累了一天,先去洗漱吧。” 薄荧明明什么都没做,累的是为她的生日忙前忙后的程遐,他已经习惯了为她包揽一切,他或许已经觉得理所当然,但是薄荧每一次都会有新的感动。 她爱这个男人,愿意为他献出一切。 薄荧洗漱完上床的时候,程遐已经躺在床上拿着一本书边看边等她了。 她躺上床后,程遐自然而然地把她揽在了怀里,薄荧的目光转向他手中拿着的书,是一本人物自传。 “医院检查结果怎么样?”程遐轻声问。 如薄荧预料的一样,程遐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医生说没事。”薄荧侧身,抱住他。 程遐问:“开药了吗?” 薄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抬起头,看着低头注视着她的程遐:“你……你想不想要一个孩子?” 随着她问题的出口,程遐眼中的温柔一滞,转而盛满了寒冰:“谁和你说什么了?” “没人和我说什么,”薄荧笑了笑:“我只是想知道你自己的想法。” “别乱想。”程遐伸手将她的头发抚到耳后,直视着她的双眼,清晰沉静地说:“只要你开心,要不要孩子我都支持,我不想你为了别人的目光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他低下头,吻了吻薄荧的额角。 薄荧看着他,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怀孕了。” 程遐的动作停住,目不转睛地看着薄荧。 “我……”薄荧觉得她要说的那句话如缀千钧,她张了张口,半晌也说不出,而程遐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把话说完。 薄荧深吸一口气,终于低低说出她要说的那句话:“我要打掉孩子。” 第二天一早,程遐亲自把薄荧送到了医院,又亲眼看着她上了手术台。 “没关系的,别怕,我就在门外等你。”程遐握了握薄荧的手,柔声鼓励道。 薄荧只是点了点头,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别怕。”像是看穿了她内心的恐惧一样,程遐低下声音,再次柔声说道。 从他的眼中,薄荧没有看到任何责怪,有的只有对她的担心。 薄荧的嘴唇动了动:“好……” 程遐出去了,手术马上开始。 即使是流产手术,程遐也为薄荧请了国内最好的团队进行,当一名麻醉师拿着药剂走到薄荧身边时,她忽然低声说了一句“等等”。 手术前反悔的人医生们已经见过太多,他们见怪不怪地询问薄荧是否要取消这次手术,薄荧却置若罔闻。 她起身走下手术台,打开了手术室的大门。 在走廊尽头,她看见了程遐。 他坐在等待的椅子上,将头埋在双手里一动不动。那些他表现给薄荧看的淡然和平静统统消失不见,薄荧从他身上,只看到了束手无策的无奈和悲哀。 从身后走来的医生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程遐,识趣地又走开了。 薄荧害怕成为父母,只要想象,她的心都会颤抖,所以她退却了,逃跑了。但是程遐呢?一个她和他的孩子,对他来说真的可有可无吗? 薄荧一步步,走到程遐面前。 他还是一动不动,一向警惕的他,竟然连她不稳的脚步声都没有发觉。 薄荧摁下涌起的哀痛,伸手覆在了他的手腕之上,他的手腕是冷的,而他抬起头时,眼是红的。 薄荧的眼泪流了下来。 程遐愣了愣,下一秒,他把她拥入怀中:“怎么出来了?是害怕吗?” 薄荧摇了摇头,紧紧抱住程遐。 “要是实在害怕,那就……”他哽了一下,然后说道:“……药流吧。” 他的手温柔地抚在薄荧脑后的头发上,一下一下,温柔得不可思议。 “别哭……”他哑声说。 他越是温柔,薄荧的心就越是沉重得难以呼吸。 每一次,都是他给予她前进的勇气。 他的存在,对她而言就是勇气。 “我不会是一个好妈妈。”她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看着他:“但是我会努力,不成为一个坏妈妈。” “你可以教教我吗?”她说。 程遐看着她,许久后,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哽咽着说:“……好。” 她爱这个男人。 她攒了毕生的幸运,都是为了和他相爱,如果人生能够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再经历一次今天她经历的一切,浴火涅槃—— 和他相遇。 和他相爱。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迷人病全部完结啦,当初说的3月前全部完结,结果还是拖到4月,还好匹萨已经离职了,新文会坚持日更,现在的晋江太可怕啦,到处都是日六日万,本匹萨真是惶恐到瑟瑟发抖……下一本是荣耀绿帽,时间线为本文正文结局的十年后,那时候薄荧三十三岁,本文的很多人物都会出来客串。为弥补写这本的伤神,下本是主爽和玛丽苏以及修罗场的,主角的种族就是X的种族,织尔蒂纳,以及那本ABO题材的主角也是织尔蒂纳,你们点我专栏的话就会知道这三本都在【织尔蒂纳】这个系列里,另外你们一定觉得外星人的存在玄幻,但是我觉得外星人是科技产物,宇宙那么大,有外星人的存在毋庸置疑,所以一开始才没有把这文分到幻想言情里,因为和X身份相关的剧情太少了,几乎没有,但是下一本因为主角是织尔蒂纳,所以分类会在幻想言情里。 说了这么多废话,好了,我们来看看(我还记得的)本文的伏笔,学霸们可以对照答案看自己发现了多少,学渣们……就在评论里为学霸们送星星眼吧。 Q:在揭露薄荧和李魏昂的童年回忆之前,有一个地方可以看出他们关系匪浅A:143章李魏昂将笔精准地插\入肖晟的指尖,并说自己玩刀比玩笔更好,230章薄荧在受傅沛令威胁时,从未显示出和刀有过接触的薄荧像转笔一样熟练轻松地转着小刀。 Q:吴鹏武是谁? A:247章吴鹏武出场,此人正是167章吴旭彬和傅沛令在花房谈话时提及的弟弟:“哪里,我当然要好好施肥养育了。”吴旭彬嘴角带着一抹笑容,漫不经心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女人、金钱……哦,现在还有白//粉,毕竟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怎么能够狠下心来拒绝他呢?” Q:文中有耽美CP吗? A:没有耽美CP,但是有个单相思的同性恋,性别男,喜好男,你们猜猜? Q:为什么薄荧身上人祸重重? A:薄荧身上的厄运80%都来自X,文中有几个侧写,分别是薄荧的运气一起很差,无论是做游戏才是抽签,以及薄荧被路茂险些强/奸/后,心理医生第一次见到她的侧写:“因为职业的缘故,徐医生接触过不少娱乐圈中的名人,其中不乏或是皮相美,或是骨相美,更或者是外貌不算过人,但气质出群的美人,可是在这么多人中,只有薄荧的美能够动摇她的平静,她甚至见过被称为“千年一遇”的元玉光,但是元玉光的容貌只会让她赞叹,而不会感到一丝被侵入心灵的危险感。这些人的美都是静态的,然而薄荧的美却是动态地、极具侵蚀性的,如同活物,像是会主动诱骗水手入海的塞壬一般充满危险性。”,以及时隔多年,李魏昂回忆童年的薄荧时“世界不是从一开始就扭曲的,薄荧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邪恶的象征。对她抱有偏见的,一开始只是少部分人。她容貌殊丽,成绩优秀,仅仅如此还不足以超脱众生,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薄荧身上某种不能被画笔和机器记录下来的独特气质,吸引着人们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停留,隐秘而危险地勾动人们心中最深处的恶念。” 这算是X的被动技能,如果万人迷技能也分正邪,那么X的能力就是邪恶的。 Q:人真的是薄荧杀的吗? A:本文已经侧面给出数个线索,人是不是薄荧杀的,取决你希望她是什么样子,如果你依然希望保留小仙女的纯真模样,那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要看。如果你希望了解全部的薄荧,包括她隐藏起来的最深最恶的那部分,那么,匹萨为你道来。 1.18章薄荧被戚容、孟上秋收养,离开福利院,薄荧中途离开了一会,回来时戚容发现薄荧的衣袖湿了,而后文245章、251章分别揭露,陈厚正是死在薄荧离开福利院的那天,死因是注入高剂量的百草枯,死亡地点在坍塌水井。 2.223章陈厚说“如果你不想被我抖出那晚的事,就乖乖听话”,那晚指的就是屈瑶梅死的那晚。 3.其余的可参考256、257章,李魏昂已经抵达真相,虽然是薄荧引导的真相,而薄荧引导他抵达真相,是为了后面的僰安秋。 这是我目前为止写的最长,也最耗精力的一本小说,我知道你们看起来也很累,因为负能量太重,谢谢你们能陪我到最后!希望下一本书还能再见到你们,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