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温柔饲我》 作者:今烛 文案: “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不太多,相遇时空气中似有若无的白松木的香,和十八岁笑起来要人命的你。” 司浅有一双纤细且长的腿,每次从舞台上跃起,总是最扎眼的存在。 秦砚一直在想,如果这双腿不用来跳舞,才是可惜。 直到,自己被小仙女腿咚,他才晓得——这双腿,还有别的用处。 * 秦砚从高一就一直听最好的兄弟念叨司浅长司浅短,嘲笑他一直把人家当仙女供着。 到最后,他才发现。在心里搭了个神龛供奉司浅的,是他自己。 “人生该走的弯路一步都不能少。” “但如果终点是你,那我便截弯取直。” “如果你是我人生上的弯路,那我宁愿多走几次。”——秦砚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主角:司浅,秦砚 ┃ 配角:乔西倩,陆劲,杜若若等 ┃ 其它:小仙女,猫系男神,校园甜文 第1章 chapter1   今烛/书   我想在你怀里,像糖在奶里融化   以温柔饲我   以温情作结   【1】   雨初停,柏油马路在炽热的阳光炙烤下升腾起一股朦胧薄雾。待地面干透,斑驳树影才依稀可见。高楼林立间的弄堂像城市最原始的脉搏,交错纵横,不停鼓动跳跃。   南城的夏天姗姗来迟,七月份的燥热愈发恼人。   市一中艺术节落下帷幕,参与人员集体聚餐后来唱歌。她聚餐有事耽搁,这接续的场子不来估计会被他们念叨好久。   司浅赶到包厢正是他们嗨到极点的时候。   室内仅开着频闪灯,她推门而入,恰是最乍眼的红。   她来的匆忙,舞台妆没卸,此刻眼尾晕染开桃色,衬得一双桃花眼愈加深邃迷人。   “哟,仙女降临咱包厢了?”陆劲带头打趣,瞅着闯进来的女生,吹了声口哨,“不过仙女降临的时间晚了不少啊。”   司浅刚入校因迎新晚会上一支绿萝舞惊艳全校,被称为“绿罗裙小仙女”。之后当上市一中舞蹈团的团长,每次艺术节上的独舞成了一中独有的视觉盛宴。   “你们这玩什么呢?”司浅瞅着西倩旁边没人,坐下后弯着好看的眉眼兴意盎然的问道。   “还不是陆劲出的馊主意,大冒险。”乔西倩没好气的回,“这一屋子人都被他玩遍了。”   司浅听后,往后仰了仰头,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窝进沙发里,轻嗤一声,“老套。”   陆劲凑上去把她身边的高一学弟推到一边,大喇喇的挨着她坐下,“那浅姐来一局?”   司浅从来不吃他这套,水眸清澈,似笑非笑的睨着他,“陆劲你说你有意思么,咱俩也算是从小一块练舞长大的,你肚子里有多少坏水我能不清楚么。”   语毕,坐直身子,晃着一双白皙的腿,微抬下颌,“来吧,怎么玩?”   陆劲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将玻璃茶几上叠着的扑克牌重新洗牌,“老规矩,看点数。”   司浅一向不参与他们的游戏,今天突然转了性,一众人围上来,“浅姐,陆劲这丫的今天都搞死我们了。”   司浅歪头,目光落至说话的那人身上,视线装作飘忽不定,“那是谁在和我说话?”   “哈哈哈哈,浅姐威武。”陆劲手下洗牌的速度极快,修长的手指熟悉的穿插在纸牌里,司浅托着精致的下颌,慢悠悠的打量他手里的动作,半晌,问乔西倩,“一直都是他洗牌?”   西倩不明所以,“对啊,他洗牌手法好。”   司浅勾唇,但笑不语。   等陆劲洗牌完毕,纸牌被排成流畅的扇弧,“抽吧。”   她极快的扫了一眼,漫不经心的模样中透露出势在必得之意,从扇弧中央取出一张牌,目光落至对面少年身上,“你手里的那张应该是K,我说的没错吧?”   陆劲一愣,自己先亮牌,果真是梅花K。   乔西倩惊呼一声,“浅浅,你怎么猜到的?”   司浅没立刻回答,把自己手中的牌亮出去,小王。   随后,起身走到陆劲身后,笑意盈盈的从他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牌。   “出老千啊,手速要快,不快别逞强。”将牌扔到桌上,她倒是不怒,挑着细长的眉等陆劲解释。   和他关系好的直接上去踹他,“你丫出老千?!当着浅姐的面你也敢玩。”   “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陆劲合掌求饶,之后捂着肚子窝沙发上去,等众人怒火平息后,又坐起身来,面色郑重道,“我今天一定要和司浅光明正大来一局。”   “乐意奉陪。”她难得见陆劲正经,不忍心拒绝。   第二局她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以三个点数落败,索性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白皙的手指轻敲着玻璃桌面,洒脱的问:“说吧,惩罚是什么。”   “最近网上不流行壁咚吗?浅姐随便挑个人,咚上个三分钟。”高一学弟起哄,司浅脾气好,一众学弟学妹都不怕她。   陆劲摸着下巴,老神在在的说:“壁咚算什么,司浅能来个腿咚不?”   乔西倩先变了脸色,拽着司浅的袖子,低声道:“你不刚去了医院吗,脚踝扭伤可不能逞强。”   司浅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环视一周后,意兴阑珊,“和熟人太没意思了。”   “隔壁也是我们学校的场,不过是理科级部的。”   市一中分两个校区,明德校区是理科级部,长清校区是文科级部,两个校区离得极远,平常除了艺术节几乎没有多少来往。   今年初学校突发奇想要文理均衡,打算把理一级部迁到长清。   不过迟迟没动作。   司浅听后面不改色,系起腰间的衬衫衣摆,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腰肢,马甲线条分明且流畅。   “看什么看。”陆劲别扭的撇开眼,连带着骂了句同样移不开视线的小学弟。   走廊内交杂着不同类型的音乐,隔壁公鸭嗓的男声奋力呐喊,《征服》一曲唱的真有让人想给他跪下的冲动。陆劲跟出来掏掏耳朵,下一秒,以暴力的方法踹开隔壁的门。   包厢内的理科生面面相觑。   音乐乍停,空间内寂静万分。   跟着的人提醒道:“劲哥,咱不是来砸场子的。”   陆劲挺拔的身姿挡住包厢门,司浅进不去便懒洋洋的靠墙上,戳着他肩膀,“你闪一下,我进去挑个人。”   彩球灯亮起,阴暗的包厢变得五光十色。房间的小几上放着一排空掉的酒罐,空间内隐隐存留果味酒的清香。   离她最近的高脚杯内,灿黄的柠檬汁折射出漂亮的光泽。   “这杯子有人用过吗?”她笑吟吟的问面前坐着的姑娘,口吻好不和善。   小姑娘用手托着黑框眼镜,磕巴了下,“没、不过……”还未说完,就看见传说中的“绿罗裙小仙女”把里面的柠檬汁一饮而尽。   “不好意思大家,陆劲他不懂事,我这个做姐姐的先道个歉。”司浅不喜欢惹是生非,待人接物更是有一套,情商高智商高的漂亮姑娘,谁不喜欢。   说话间,她抬眼环视一周,发现理科男的确是……其貌不扬,其貌不扬。清一色板寸头,白衬衫,清秀的脸庞都尽被木讷神情占据。想到她自己要从里面挑一个人,原本的底气立刻消了一半。   不同于室内的光从推开的门照射进来,白色光柱打在身前的茶几上。   司浅看向光源处,白炽灯刺眼,视野模糊一片,只能看到朦胧的轮廓——   被西装裤妥帖包裹住线条流畅的腿,像是舞蹈生才有的力道。手肘处叠着衬衫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皮肤偏白,不像是男生该有的白皙。又或许,是光的渲染。   司浅眯起眼,眼底蕴着意味不明的光。   陆劲站的靠门近,先看清来人,“秦砚?”表情变得阴恻,司浅听到这名字,一时恍惚,又仔细思忖了会,发现自己世界里确实没有这号人的存在。   “老大,他们是隔壁文科部的,说是想让你配合下游戏。”   不管是理科生还是文科生,都是一群爱闹腾的人,对于这种情形自然喜闻乐见。秦砚淡睨了眼人群中央的姑娘,目光微凉,放至人身上时都能感受到他的不耐。   司浅感受到后,突然来了兴致,信步上前,一双眸子弯成两道弦月,眼角蕴着桃花色,眸底波光潋滟。   “同学,配合一下?”她笑道,“三分钟而已,做不了一道物理题吧?”   走近,她才完全看清他的眉目。   远山眉长而入鬓,鼻梁挺直,黑眸深邃,薄唇紧抿着。明明浑然着水墨画中的清淡温和,抬眼间却是凛冽。   有点帅。   司浅眨眨眼,脑子突如其来卡机。下一句话,该说什么……?   理科班的孩子都以为秦砚要婉拒她,谁料他薄唇一掀,吝啬的吐出个字眼:“好。”   司浅怔了下。   本来她也以为会被拒绝。   如果说她自己一向不热爱这种无脑活动,原因无非是初中玩的太过,现在已腻味。若是隔秦砚身上,更多缘由想必是本人气质与这种游戏不相契合。   但他却答应了。   司浅饶有兴致的勾唇,习惯性的紧了紧腰间的衬衫衣摆系成的结。   小型舞池里清场。   “同学,你挑个舒适的姿势站。”司浅活动着腿部的关节,白晃晃的腿在灯光映射下白更是惊人。   秦砚淡淡应了声,肩部往后靠,以一种极慵懒的姿态倚在墙上,偏偏神情正色,让人一时看不出喜怒。   秦砚的目光落至三步开外的人身上。   司浅攥住衬衫结,装作不在意的问:“左腿?右腿?”   陆劲哼笑,“浅姐,难不成你还有第三条腿?”   荤笑话开起来没完了。司浅没搭理他,等着秦砚的回答。   乔西倩下意识提醒:“你自己说了定不就行。”   司浅缓缓笑开,挑着一双桃花眼,声音悦耳,“不,听他的。”   秦砚的视线往下移动,停到她穿着小白鞋的脚上,凝视了良久,“左腿吧。”   “……好。”她缓了口气,嘴角噙着抹狡黠的笑意,低声道,“那你小心点,我上了啊。”   一字马是舞蹈基本功,每天早功都会做。对于一个舞蹈生来说,稳住三分钟并不难。   秦砚只听到耳畔“啪”一声,她便稳稳的将脚抬到肩膀的斜上方。   只是……   “小心。”他轻声说,左手暗里扶住她的手肘。   司浅拧眉,虽然是右腿作支撑给左脚减轻不少受力,但脚踝处的痛感由神经末梢传来,稍微动一下有种想死的冲动。   借着男生手臂的力气,她勉强稳住晃动的身体。   这个姿势让他们两个更加接近,司浅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白松木的香。   有点熟悉。   学舞蹈的人都有惯用来作支撑的腿。一般都会选择有力的右腿,而司浅不同,她左腿有力,所以大跳落地时,一定是左腿支撑。   艺术节排的舞蹈大跳有五个,她临近结束的最后一跳失手,落地时没把控好力度,脚踝狠狠扭了一下。   没跌在舞台上已是万幸。   忍着痛跳完全场,趁他们出去聚餐偷偷摸摸到校医务室检查,瘸着左腿急匆匆的往医务室赶,却在走廊拐角处撞到了人。   “抱歉..”   “没事。”他扶住她倾倒的身子,之后快步离开。   窗帘随风飞舞,风捎来一段泥土的清新。入目的是男生西装裤包裹的长腿,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   极淡的白松木的香冲入鼻腔。    第2章 chapter2   “啧,浅姐这腿劈的真直。”   文科部的人围成个半圆,看着司浅的动作啧啧称叹。司浅一双腿笔直修长,灯光照射下泛着莹光。秦砚借视角盲点,支撑着她的身子。   一双眼瞳漆黑深邃,仿佛是揉碎了满天星辰纳入其中的明亮。   脸颊处的热度挥之不去,司浅头一次脸红,还是对着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三分钟已到,乔西倩捕捉到司浅的手势立刻上来扶她,“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我乐意啊。”她翘着嘴角,原地转了下左脚踝,刺痛感使她想要原地爆炸。刚才的好心情刹那消失,陆劲见她们站着不动,狐疑道:“受伤了?”   司浅翁里翁气的应声。   乔西倩拿拳头使劲锤了他一拳,“玩脱了吧,以后还玩吧?”   陆劲截住乔西倩的手,连忙道歉,舞蹈生的身子是最珍贵的,本来就是吃青春饭的,这骨头和筋,能护就护。   “浅姐,我背你,我背你。”他蹲下,衬衫勾勒出他瘦却宽阔的肩膀,嬉笑一声,“当是将功抵过。”   他们两个青梅竹马,又是一个舞蹈老师教出来的,关系铁,平常司浅受伤都是他来背。司浅没在意,直接趴他背上,拍着他的脑袋,“起轿。”   “好勒,您坐稳。”   他站起来,刚要走,又被司浅叫停。她侧头,不好意思的用手抵着下巴,看向身后的秦砚,“谢谢。”   他微眯着眼,语气有些生硬,“没事。”   司浅停顿几秒,才缓缓补上后面的话:“我是说今天上午,谢谢。还有,是替我左腿谢谢你。”   语毕,她伸手勾住陆劲的脖颈,衬衫绷紧,勾勒出她细长的腰身。亲昵的模样让在场的不知情人士不免想入非非。   回到自家的包厢,众人一改刚才收敛的性子霎时奔放起来。   “那就是抢了劲哥女朋友的秦砚啊。”   “确实有资本哈哈哈哈。这理一级部要是搬过来,劲哥就有强敌咯。”   陆劲拿灌装啤酒盒敲着桌子,“什么叫‘抢了我女朋友’的秦砚,”面露凶色,一副随时准备杀人灭口的模样。   司浅踢了踢桌子腿,“这什么时候的事。”   “上学期啊,”乔西倩费脑子的将陈年往事扒拉出来,“他念叨了好久呢。”   西倩这么一提,司浅想起来了。怪不得乍听“秦砚”这名字格外熟悉,上学期陆劲好不容易追到的高一小学妹,分去明德校区,要离开时抱着陆劲哭了一晚上。   隔天,陆劲格外得意的说:“看吧,我就说她离不开我。”   结果,小姑娘去明德的第三天,因为秦砚的一个回眸,义无反顾的抛弃陆劲。   司浅笑出声,怪不得今天陆劲看见秦砚时的眼神阴恻的想杀人呢。   夺妻之仇,不可泯也。   了解了解。   陆劲让他们闹得没了脾气,自己窝沙发上打起排位来,塞着耳机明显是谁都不想搭理。   “浅姐,能采访一句吗。”小学妹凑上来,小心翼翼打量着她的表情,司浅好笑,不知道什么事能让她这么谨慎。   “壁咚理科部部长,是种什么感觉?”   司浅仰头,精致的下颌线与脖颈相连,勾勒出一道流畅优美的弧度。眼前似乎浮现出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思索片刻,她说,“有点帅。”   “只是有点??”小学妹诧异,“难道脑海里不应该意淫出一段风花雪月了吗?”   司浅挑眉,没听懂,“一段什么?”   “风花雪月。”学妹郑重道,迷妹捧心状,“浅浅姐,你眼里风花雪月是什么?”   她姿态悠然的半靠着沙发,斜睨她一眼,手肘处似乎还残留着他握住时指尖上的温度,思及此,唇畔带上一抹笑。   学妹不明所以。   “风花雪月?”司浅敛了笑意,半是正经半是调侃的回道,“是成语吧。”   “噗——”乔西倩笑出声,感受到来自司浅丢过来的眼刀子后笑的更欢了。   当《大话西游》里的一句“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火遍网络,少女们都乐意去和闺蜜谈论意中人是何模样。   她记得司浅听了这句少女心爆棚的话后,面色平淡,声音更是平静。她拿着铅笔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木质桌面,眯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说:“男的,活的,年龄差不多的。”   “孩子,你的少女心哪里去了?”她语重心长的问道。   司浅挑着细长的眉,吹了声口哨,“少女心没有,少年心倒是有一颗。”笑吟吟的看向她,伸手拦住她的肩,“就是不知道你收不收。”   乔西倩卒。   另一边包厢,等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后,陆余用手肘捣了下秦砚,问了同样的问题:“被小仙女腿咚,有什么想说的吗?”   秦砚的黑眸深不可测,淡淡睨着他,“没有。”   “一直听说陆劲那小子和小仙女关系好,今天才知道关系好到什么程度……”陆余自从高一欣赏了司浅的独舞,便奉人家为女神,少年心里搭上个神龛,非得把人家小姑娘当仙女供着,“他竟然有福气背我可爱的仙女。”   烦躁,格外烦躁。   秦砚阖上眼帘,按着发涨的眉心,声音低沉,微带几丝哑,“闭嘴。”   陆余察觉到他心情不好,死皮赖脸赖在他身边,顺手端起桌子上半杯柠檬汁,“老大,来消消暑。”   “诶、那杯子,那个谁用过……”女生细微的提醒,压不过重金属摇滚乐,传入陆余耳中简直比蚊子哼哼的声音都不清晰。   “感情深,一口闷。”陆余这还不停的怂恿着秦砚,“不用白酒真对不起咱俩的感情。”   秦砚耐不住他这么耗,仰头灌进去,酒精的辛辣炸开每一个味蕾,等吞下后余留淡淡柠檬酸。舌尖顶了顶上颚,心中更加烦躁。   下一首歌旋律轻柔,陆余回头发现班里的学霸女盯着他看,顿时毛骨悚然。徐阳指着秦砚手中的杯子,“那个杯子,司浅用过。”   秦砚转了下杯子,仔细端详片刻,杯壁上依稀残留着女生惯用的粉色唇彩。   陆余长吸一口气,大事不妙,老大从来不喝别人喝过的东西。   秦砚起身拂去身上的褶皱,神情却缓和不少,“回明德的车马上停运,今天到这吧。”   陆余留在原地,黑人问号脸。秦砚平常情绪起伏不大,偶尔会因为棒球比赛胜利露出少年才有的大笑,其他时间都是一副清淡的模样。   对万事不感兴趣,却又对万事了如指掌。   今天,很不正常。   公交车站上站着不少穿校服的学生,宽大的运动服不同于市一中的英伦风西装。二中管的比较严,但学生资质不行,高考成绩一直居于一中之下。今年为打个漂亮的翻身仗,不惜出巨资笼络各市中考尖子生。   “刚才那就是司浅,没多好看啊。”几个女生凑一起讨论,音量不小,视线触及由远及近的一群身着一中校服的人身上,抓住身旁人的手,神情有点疯狂,“你看你看,是秦砚啊。”   夕阳西下,余晖染红天边稀疏的云。长清的车停在路边,等人坐满才开。司浅靠窗坐,听到女生的惊呼,侧头看去。   长腿,宽肩,窄腰,肤色偏白,清癯贵气。   最后一个同学上车,车身微颤,司机师傅扬声道:“各位同学系好安全带。”   乔西倩凑上来,“看什么看的这么入迷。”   司浅转过头,阖上眼帘,鼻尖似还萦着他身上的白松木气息,哼了哼,“意中人啊。”   “???”乔西倩眼睛猛然睁大,“什么人?你再给我说一遍。”   音量震得耳朵疼,司浅佯装嫌弃的把她的脸往后一推,耐心重复一遍:“意中人。”   脑海中挥之不去秦砚扶她时郑重的神情,吝啬清冷的关心话语,司浅只感觉脸上的温度不断升温,心脏扑腾扑腾跳动失去原有的频率。   “我想,我是对秦砚一见钟情了。”    第3章 chapter3   艺术节过后,期末考试的脚步迫近。市一中人心惶惶,特别是重点班里弥漫着一股肃杀气氛。   司浅和乔西倩去厕所经过重一,偏头瞧着弯腰俯身恨不能埋进课本里的人,西倩连连哀叹,“文科班的孩子就是白菜,这重文的孩子就是娃娃菜。”   司浅慢悠悠补上:“值钱着呢。”   陆劲从隔壁班出来横插一句:“怎么说。”   “火锅店里娃娃菜和白菜下锅后一个味,但价钱要贵一半呢。”司浅勾着眼笑,胡诌道,“形象生动的运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写出了一中的等级分化的不合理性,表达出普文孩子的反抗心理。”   陆劲跟到女厕门前,等司浅进去,紧忙拉住乔西倩,“倩倩,听说司浅有喜欢的人了?”   乔西倩挑眉,但笑不语。目光移至他拉住的衣袖上,扯动几下,见他没松开的势头,开口:“女厕门口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你松开,我和你说。”   陆劲用狐疑的眼神瞅着她,不情愿的松开,谁料下一秒面前的人立刻闪进厕所。   “靠,耍猴呢。”   乔西倩不怕事大的露出头来,“耍你呢。”   卫生间内的镜子前两个女生正补着妆,“我爸说下周理一级部就搬过来,我一定要搞定秦砚。”   “诶,听说司浅也喜欢他?”   女生涂口红的手一顿,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司浅?”   “对啊,眼比天高的小仙女。”轻嗤一声,冷笑,“倒是和你家秦砚冷淡的性子配的很。”   “你听谁说的?”女生攥紧手里的眉笔,语气急促了几分。   “跟她乘一班车回长清的人听到她和乔西倩讲的,应该错不了。”   合着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昨天发生的事今天就传遍了。   司浅眉毛几不可查的颤了一下,慢条斯理的走至镜前,顺了顺微卷的长发。   “啊,秦若若?”她笑言,视线放到她刚涂好的嘴上,“这红色太艳,秦砚不喜欢。”   乔西倩轻笑一声,“浅浅,人家叫杜若若。”   “哦。”司浅了然颔首,精致的眉目藏了几分疑惑,“我还以为她要随秦砚姓呢。”   女生厕所里的小秘密拿不上台面,最尴尬的无非是当事人亲耳听到。杜若若像只被戳瘪的皮球,张着嘴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良久,司浅耐着性子等。   “都喜欢秦砚,我们都一样,谁比谁高贵呢。”杜若若轻嗤一声,“别装的自己很高尚。”   “我和你不一样啊。”司浅微微俯身,手背抵住瘦削的下颌,表情无辜,“我喜欢秦砚,是道德上的喜欢。”   这一句话怼住杜若若,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乔西倩怕事情闹大,连忙拉着司浅离开,能把天聊死的除了司浅她就没服过谁。   踏着铃声走进教室,后排的男生把椅子往后一撤,伸着长腿挡住过道,地上扔着零星的烟头,白瓷地板上沾着些许的烟草粉末。司浅不着痕迹皱着眉头,乔西倩早是见怪不怪。   青春期的男生一贯喜欢以这种出格奇特的方式引起漂亮女生的关注。   拉着司浅绕前门回座位。   落座后,司浅从桌洞里掏出崭新的数学课本,又从桌子下面拿出来小型枕头垫课本上,下一节习题课她平常都是睡觉,这次也不例外。   西倩趁她收拾的空隙问道:“浅浅,你能告诉我‘道德上的喜欢’是哪种喜欢吗?”   “观赏之上,想睡之下。”她憋了句高深莫测的话,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不,想亵玩。”她懒洋洋回,指尖抵住粉唇,桃花眼弯成诱人的弧度,“不过,只停留在想吻他的地步。”   乔西倩默默安慰自己,自家这只小仙女和其他妖艳贱货不一样,可她做这种表情闹那般!把她好看的脸按到软绵绵的垫子上,拍了拍,“去梦里亲他,乖。”   司浅的父亲在临市,只有周末才回家。周五下午,不规定晚自习,一打下课铃司浅盖上笔盖,从桌上随意抽两本习题册仍书包里,瘸着左腿却还是极快的离开教室。   别人以为她是赶着去见父母,乔西倩却不然,面色郑重的目送她的背影,心里紧了几分。   陆劲从隔壁班慢悠悠晃过来,瞧见司浅位上没人,脚尖一旋,赶紧回教室收拾好书包,挤着人群间的空隙往校门口跑。   到学校门口时,入目的恰是司浅躬身而入柏油路旁停着的黑色轿车,下一秒,流线型的车身穿梭于车流,很快消失在视野之内。   “妈的!”他低咒一声,招来出租车,“御河山庄,师傅,绕环山路。”   司机从后视镜里瞅他,欲言又止,“同学啊,环山路过去远很多呐。这条路虽然堵……”   “这些够了吧。”打开钱夹拿出现钞扔到车前柜上,他阖上双眼拧着英挺的眉头,“麻烦快点。”   御河山庄多是独栋别墅,畔河景致优美,连吹来的风都隐约带几分凉意。距建成已有些年岁,瓦白色的墙壁上斑驳着岁月的印痕。   门口的警卫拦住车,不允许进入。陆劲勾起书包,推门离开。司浅家位于别墅群最里面,平常十五分钟的路程硬是被他急速缩成五分钟。   照顾司浅的吴阿姨正收拾着玄关处的狼藉。   红木质地的椅子狠狠的摔到墙上,砸下一整块墙皮。   “吴阿姨,司叔叔呢?”陆劲看着楼上,低声问道。   吴阿姨摆摆手,“和浅浅吵一架回去了。”   “那司浅有没有怎么样。”   “浅浅那孩子不喜欢让我看到司先生责备她,回来就让我出去买东西了。”吴阿姨对这种情景见怪不怪,弯腰默默打扫地上的花瓶碎片,话中满是对司浅的怜惜,“司先生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公司又出了点问题,一听浅浅受伤,恨不能掐死她的样,哪有这种当爸的……”   谈话间,陆劲黑眸渐深,身侧的拳头紧握,下一秒狠狠砸在墙上——被椅子砸碎的墙面落下沙尘,浑身涌动出暴戾气息。   “我出去找她。”   沿路旁的法桐叶子绿意茂盛浓郁,夏蝉知知叫个不停,不知疲倦,不知喜怒。长街两侧的木椅重新刷上一层红木漆料,刺鼻的气味让路过的人连连避却。   陆劲找到司浅时,她翘着腿,用脚尖拨弄着椅畔的杂草。背影略显瘦削,薄质衬衫上沾着茶渍。   “这次有点激烈啊。”他脱下校服披在她身上,故作轻快的靠着木椅,“这可不像是浅姐的作风啊,一个人图清净。”   “闭嘴。”声音微哑,司浅转过头时,眼睛周围的红色还未消退。   白皙的额头上是刺目的猩红。   陆劲怔住。   伤口周围的血迹干涸,隐隐有结痂的迹象。   湖畔,涟漪乍起。   “走,背你回去。”他漫步踱至她身前,蹲下身,司浅迟迟没有动作,他转过头,拼命压下心中的烦躁,“走啊。”   “陆劲,我不想继续下去了。”她的眉目中夹杂着肉眼可见的倦意,连声音都是疲惫至极,“我怕这样下去,这个家会散……我不要这样。”   “司浅。”陆劲叹了一声。   “……”她换了个姿势,抱膝窝进木椅里。   “这不是你的错。”   司浅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伸手挽住他脖颈,神色倦怠,“走吧,回家。”   陆劲给她处理好伤口后便离开了。   入夜,月光透过窗纱倾泻而入,柔和的光线照亮整间卧房。   司浅对着梳妆柜的镜子凝视许久,伸手触碰了下额头上的纱布,没有多少痛感,美感自然更是没有。趴回床上,放置枕侧的手机振动,小窝群里炸开了花。   西倩:【米娜桑,明天欢乐谷开业,组团去轰炸?】   陆劲添上个嘲笑的表情包:【你可得了吧,摇摇椅坐得都晕的人还想轰炸。】   季泽西:【哟,我不在了,你们倒是更闹腾了?![/微笑]】   她举着手机往上滑动看完全部的聊天记录,兴致不高的回复一句:【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浅浅,泽西哥那小女友你不早想见见了么,S大美院最小的姑娘。[/斜眼笑]】   ……   唔,司浅打字的手顿了顿。季泽西是上一届已经毕业的学长,S大舞院大一新生,抓了只萌哒哒的小兔子当女朋友。   据说那只小兔子跟她同岁,美院的系花。   季泽西是一中前任舞团团长,人缘好到爆棚,小迷妹能绕南城三周不止。   能把他给套牢的人,不多见。   司浅收回思绪,删掉打好的话,回复:【行吧,到时候通知我。】发完消息,手上抹着护手霜打滑,手机摔到鼻梁上,嗷嚎一声,把脸埋进枕头,内心腹诽,今天真是多灾多难。    第4章 chapter4   周六欢乐谷开业,广场上摆满鲜花气球,动物玩偶装扮的人穿梭于人流中,一摇一晃的模样格外滑稽。   司浅为了方便活动,上身穿一件简单白T,下摆依旧是系结的设计,黑色铅笔裤包裹住细长的双腿,脸有点惨白。   众人约在门口见面。   人潮拥挤,夏季的阳光照在头发上不一会便传来灼热感。   季泽西携小白兔姗姗来迟。   司浅翘着桃花眼瞅着由远及近的一双人,男生高挑近一米九的身高,长胳膊随意搭在身旁女生的肩膀上。大概是二十厘米左右的身高差,萌到要命。   “哟,西哥来晚了。”司浅不得不仰视他,“我记得S大离这很近 。”   季泽西习惯性的想摸她的头发,但这次手从空中顿住,视线落至她的额角上,一块纱布覆住伤口,配她今天苍白的脸,让人动容忍不住心疼。   他拧眉,“怎么弄得。”   “哦,没事。”司浅摸了摸它,扬起脸粲然一笑,“撞杠上了。”   季泽西曲起手指敲了下她的头,“蠢不蠢?”   司浅下意识的躲开,目光移至小白兔身上,和她齐高,却留着一头极短的发,五官凌厉,线条间隐约是混血才有的深刻立体。   “你好,我是司浅,西哥的学妹。”司浅友好的伸出手,手指葱白纤长。   小兔子怯生生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才伸出手握住,“你好,今悦。”之后担忧的指着司浅的伤口,“别碰水,留疤会很难看。”   “好。”她颔首,冲季泽西挑眉,果真是只蠢萌的小白兔。   乔西倩拉着司浅去排旋转木马的队伍,却被陆劲半路拦截,连哄带骗拐去排过山车。   “这才是旋转木马的队伍。”   陆劲认真的神情很难让人怀疑,乔西倩便挽着司浅跟着他去排队,谁想轮到他们的时候,过山车的车厢滑到眼前。   乔西倩一向不敢坐过山车,特别是旋转三百六十度垂直下落的这种,“这不是通向幼儿园的车,放我下车!”   反抗无用,被司浅卡上安全带,过山车缓缓启动。   一开始的二十米行驶极慢,却在上升时突然加速,司浅睁大眼,风从耳畔吹过猎猎作响。停到最高处,约是五十米高,尽览游乐场全景。   下一秒,车以急速坠落——   心脏仿佛骤停。   身旁的西倩尖叫到嗓子沙哑,一趟坐下来半条命都要搭进去的感觉。双脚落地后,还没到元气恢复,抬脚去追陆劲,“我靠,陆劲你个小兔崽子敢骗老娘我!”   陆劲人高腿长,又是校运会一百米四百米冠军,却敌不过发疯女人的爆发力,没跑几步就被西倩追上,抱着肚子连连求饶,“姐啊,你昨天不也耍我了吗,咱扯平啊。”   “扯不平你丫的!”作势一脚踹上他的小腿,但半路让从人群中突然冲出来的小姑娘的哭喊声给吓住。   小娃娃扎着双马尾,齐刘海及眉,典型的人见人爱的小萝莉。   只见小萝莉抱住陆劲的腿不撒手了,嘴里还唤着:“哥哥,哥哥,浅浅下次不乱跑了。”   陆劲一扬眉,看向从刚才就靠在栏杆上看戏的司浅。   她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哟呵,和你一个名。”或者是,——“你看,和你一个名的比你可爱多了。”   司浅信步过去,摸了摸小娃娃的脑袋,“你是找不到哥哥了吗?”   她抽噎着说不全一句话,磕磕绊绊的让司浅大体明白是什么意思。果真是人太多,找不到家长了。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呀。”司浅耐着性子问道,顺手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水果糖。   小娃娃抹了把眼泪和鼻涕,敛了哭声,万分纠结的模样,“哥哥说,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家里的信息。”顿住,慢悠悠又补上一句,“特别是长得好看的姐姐。”   司浅眯起眼睛,“是不是还嘱咐你不要吃漂亮姐姐给的糖。”   她一听,连连点头,“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陆劲动了动仍被小娃娃抱着的腿,长时间保持相同的姿势腿部肌肉隐约有麻木感传来。他哼笑,半是正经的说,“因为她不是漂亮姐姐,是仙女姐姐噢。”   “那仙女姐姐可以给我找到哥哥吗?”   司浅应声:“那你能告诉我,你哥哥叫什么了吗?”去广播处寻人至少也知道人家哥哥姓甚名甚吧。她以为小娃娃开窍了,拨开一颗糖摊在手心里,带着几分引诱意味,“吃了糖就乖乖告诉我哥哥叫什么,嗯?”   小娃娃眨巴眨巴玻璃珠似的眼睛。   半晌才说,“哥哥说不能随便吃漂亮姐姐给的东西,也不能告诉漂亮姐姐家里的信息。”   陷入无限的死循环。   乔西倩无语,揽上司浅的肩,哀叹道:“原来美貌不是万能的。”   陆劲任由她抱着,正当他想哀怨的求乔西倩帮忙时,小娃娃撒手跑了。   “哥哥!”   “不是说让你等在原地吗?”明明是责备的话语却满是宠溺,稳稳接住奔过来的女孩,瞧见她红通通的眼眶,“又哭鼻子了,羞不羞,嗯?”   “秦砚?”乔西倩有点意外,小娃娃口里谨慎细致的哥哥竟然是秦砚这样清冷的人,又或许是仅对家里人温柔也说不定,喟叹道,“有秦砚这样的哥哥真好啊。”   司浅郑重颔首,翘着小巧的下颌,若有所思,“妹妹当不成,秦夫人可以考虑考虑。”   “浅浅你不要面子的吗。”   “面子破了个洞,我给扔了。”她指着额角上的纱布,哀叹一声,“真丑,不能美美的见他了。”   “够了你!”   谈话间,秦砚已移步过来。NIKE传统款式的T恤衫,前额打的极碎的发随意掀上去,额头沁出些许的汗,焦急的神色缓和不少。目光落至司浅身上,面色平常,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哥哥,这个姐姐给我糖吃。”小萝莉抱住秦砚的手臂,讨好的说,“我没吃!因为你说漂亮姐姐给的东西一律都要给你看后才能吃。”   秦砚指着司浅,蹲下身说道:“这个漂亮姐姐是哥哥的同学,不是坏人。”   司浅敛起不正经的笑,弯腰,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现在可以吃了?”   小萝莉拿了两颗,认真的看着她道:“只能吃两颗,姐姐也不要多吃,会长蛀牙。”   “好。”司浅听后,笑弯一双眼眸,自顾自剥开柠檬味的糖塞到嘴里,随秦砚直起身,递过去余下两颗同样味道的,“喏。”   他淡睨了眼,没接,拒绝意味十足。   “妹妹都吃了。”她漫不经心提醒,嘴角弯成狡黠的弧度,“你不试试有没有毒?”    第5章 chapter5   司浅凑过来时,一股淡淡的柠檬味窜入他的鼻腔,目光放至她摊开的手掌上,灿黄的塑料糖果纸包裹着糖果。   “吃颗糖,很纠结吗?”司浅垂了垂眼帘,神色恹恹的。   秦砚紧抿着唇,手指触碰到她的掌心,传来微凉的触感。   “谢谢。”   等他接过,司浅刚才的失落神色霎时消失,弯起好看的眉目,像只得意的小狐狸,“现在尝尝?”   得寸进尺——秦砚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这样一个成语。   “看在我帮了你妹妹的情分上?”她开玩笑似的抛出一个让他不能拒绝的说辞,翘着嘴角,有点调侃的意味,“我们一中的三好学生这账可得算清楚啊。”   少年与她四目相对,黑眸深邃,声音沉静内敛,“好。”   嘁,真冷淡。司浅瘪嘴,稍显不悦的踢了脚身旁的灯杆,还没有好利索的脚踝立刻传来一阵痛感,惨白的脸皱成一团。   秦砚听到她刻意压制的抽气声,抬眸看过去。   阳光有些刺眼。   司浅背对阳光而立,身后大片暖色光线铺展开来,宛如电影中宏大的幕影。   微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隐在发丝下的纱布立刻显露出来。   司浅感受到他的视线,抬头从他的眸中看到自己缩小的影,虽小却是牢牢占据他眼眸深处。   “女孩子还是注意点,身上有伤,总归是不好。”   她听出他话里的意有所指,思忖了片刻要如何回他。   “但我是舞蹈生呀,”司浅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说,尾音上扬,蕴着几分调笑,“部长不会不知道吧?”   女生披散在肩后的长发随着她俯身的动作滑落几缕,一凑近,又能闻到秦砚身上的白松木味道。   温和,清新。   夏天的味道。   从人群中挤出的男生在秦砚身旁站定,手里捧着三只冰淇淋,埋怨道:“老大我就两只手,你让我买三人份的冰淇淋,压榨……”话未说完,陆余用余光瞥见亭亭立着的姑娘,惊呼——   “小仙女?!”又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靠!”   秦砚不着痕迹拥着秦知浅往后退了几步。果不其然,下一秒,三只冰淇淋全部掉落在地,陆余的蓝衬衫蹭上不少奶油。   司浅微笑,平常“小仙女”是朋友打趣的戏称。乍一被不熟悉的人叫出来,挺不自在的。   “叫我司浅就行。”语毕,乔西倩出声唤她回去,季泽西跟今悦也慢悠悠回来,大概一众人准备去聚餐,冲他们摆手笑道:“我还有事,你们玩。”   等司浅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内后,陆余想抱住秦砚哭诉他控告他为什么不早点提醒自己小仙女在场,却被无情的推开。   早已料到他想说什么,秦砚淡睨他一眼,声音更是平淡,“你自己没看见的。”   “无情!”他再一次凑上去,嗅到一股极淡的柠檬酸的味道,皱着鼻子问,“秦砚你不最讨厌吃酸吗?”   他掩下眼帘,光线穿过睫毛于眼眶下方布上一层似有若无的影,话语别扭,“你闻错了。”   刚才只顾着吃糖的小萝莉终于把最后一块糖干掉,一手握着糖纸一手抓了下秦砚的衣摆,呆萌不顾事大的问:“哥哥,刚才漂亮姐姐给你了几块糖?”   寂静。   身后的过山车突然经过,带起风尘,掀起少年白T的一角。   陆余不可置信的指着他:“你竟然……吃了司浅的糖?!还是柠檬味的?!”   回答他的是秦砚颀长的背影。   “靠你丫的,回答我!”   “无可奉告。”秦砚护着小萝莉重新挤入人群。   秦知浅舔了舔嘴角,“哥哥,是不是因为漂亮姐姐的糖好吃,所以你才不给陆余哥哥的?”   舌尖仍存着似有若无的柠檬酸,他不喜欢一切酸的东西,尤其是柠檬。刚才那一颗糖真是让他纠结好久。   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道:“是因为陆余哥哥吃糖吃太多,脑子不好用了。”   “噢,那浅浅以后要少吃糖。”小萝莉懵懂的点头,继而说,“因为我想和哥哥一样聪明。”   “乖。”秦砚以手顺着她的披肩发,眉宇间若隐若现几分不可见的倦意。   陆余炸毛,“秦砚你还是不是人?!这样会教坏小孩子的。”   昨天的坏情绪全部烟消云散,司浅哼着歌跟在他们身后,口袋里放着刚才秦砚剥开的糖果纸。   游乐场内是露天咖啡厅,季泽西跟今悦一桌,其他人选择默默退散——当电灯泡也会被这样的甜蜜虐炸的好吗?陆劲撇嘴,拉开邻座的椅子,大喇喇坐下。   乔西倩挨着司浅坐下后甚是担忧的问道:“浅浅,你……心情不错?”   陆劲挑眉,“她这哪是心情不错,简直就是发春了。”尾音上扬,带着浓浓的戏谑意味。   “哟,还有能让司浅思春的人啊。”季泽西拥着小白兔还不忘插一句。   司浅摆弄着手里的糖果包装纸,对于他们的打趣不恼也不答。   正方形的纸张不一会从她手里变成心形。   服务员端着慕斯蛋糕走来,一层一层交叠的奶油散发着甜腻的香。   “这谁点的,确定要用这个来诱惑我们这些舞蹈生吗?!”乔西倩明知故问,今悦喜欢甜食,季泽西便请客。   陆劲用勺子稍微吃了一口,“意思到了就行哈,别忘了周一要上秤。”   “可是……”乔西倩从桌底踹了脚对面的人,眼光示意他看旁边。   陆劲疼的抽气,“嘶——乔西倩你!”余下的话因为惊诧噎在喉咙里。   只见司浅手边的蛋糕仅剩下三分之一,当事人仍乐不可支的继续食用。   “浅浅,”乔西倩抓住她拿勺子的手,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你忘记……之间的教训了……吗?”   司浅对慕斯蛋糕可谓是深恶痛绝。   上学期学校风靡一阵慕斯风暴,小女生大课间都喜欢买一块来当点心吃。司浅喜欢甜食,但不能多吃。有一阵子管不住自己,体重疯狂正常,当事人却不自知。   直到舞蹈老师问:“司浅,你体重是不是增了?”   司浅怔住,“没、没有吧。”   最后被舞蹈老师压上秤,发现体重直奔110。   舞蹈老师扶额,指着远处的操场,“好了,司浅,你这节课不用上了,去操场吧。”   她站在原地,不动。天知道她多不喜欢跑步,平常减肥都是靠节食,除了跳舞的时候运动,其他时间能不动弹就不动弹。   舞蹈老师静静看着她。   就当司浅以为她要放过自己时,只听到平常温温柔柔的老师一声怒吼:“不到100别进教室!”   吓得她赶紧提上鞋以光速冲出舞蹈室。   从那之后她便立誓要远离蛋糕,保护生命。天知道跑一节课的圈对她来说是多么痛苦。   “坏了,没忍住。”她咬了咬唇,舌尖存留着奶油的甜腻,似乎怎么都消褪不去。   乔西倩拿出手机打开百度地图,欧乐堡距御河山庄大概四公里远,步行消耗一块蛋糕的卡路里。   “那你走回去刚好消耗完。”   司浅抿唇,“还有没有别的方式?”   西倩眼里存了三分笑意,“当然有啊。”   “说。”   “等周一上秤后被于老师发现你偷吃蛋糕罚你去操场跑到下课。”揽住司浅瘦削的肩,笑吟吟的询问,“不知道小仙女喜欢哪个,我们都可以满足你。”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司浅苦恼的接过她的手机,仔细看了下路线,哀怨道,“我还是个伤残人士,于老师不至于让我去跑圈吧。”   乔西倩哼笑回道:“都能腿咚别人,哪来的伤残。”   “滚。”   司浅把手里的包扔过去,正巧落到陆劲怀里,站起身习惯性活动了几下左脚,脚踝处的扭伤修养了两天,已经没什么大碍。不过明天的高强度练习于老师肯定不让她上。   一天不动弹,这骨头就不听使唤了。   白色桌椅在阳光炙烤下升温,触碰之际,温热的触感由指尖传来。   已是正午时分。   司浅撩了撩头发,丝毫看不出倦怠,“我先回去了,陆劲你回去把包给吴阿姨啊。”   “你真要走回去啊。”陆劲把包放到桌子上,翘着脚悠闲的凝视她片刻,“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有空从这说风凉话不如想想怎么应付期末考试。”   这句话当真戳到陆劲的痛点,作为文科一班年年的吊车尾,一到期末考他就发憷。舞团里其他人的成绩虽然不能说是多好,但起码是班里中流水平。   于老师常说他是舞蹈不用心,文化课更不行,除了人长得帅点,没别的用处。   司浅慢悠悠补上一句,帅还不过三秒。   陆劲烦躁的挥手,起身与司浅并肩,“走了,和你一起回去。”   司浅斜着嘴角笑,桃花眼水光潋滟,像皱了一汪春水般的柔情。   “回去干啥啊?不继续玩。”她顿了顿,继续戳他痛处,“等考完试就嗨不起来了。”   乔西倩没事,见他俩都要走,自己留下当电灯泡没意思,和季泽西打了声招呼一并离开。   “西哥,我们先回去了,你和悦悦好好玩。”   “好,等考完试再聚。”季泽西不强留,倒是反常。司浅目光放到脸颊微红的女生身上,了然颔首。两人世界没过够,恨不能他们都离开呢。这西哥谈了恋爱真是不一样。    第6章 chapter6   【6】   周一,司浅到舞蹈室时学校仍有些冷清。重一班的几个勤奋刻苦的孩子捧本书默读,走廊上仅存细微脚步声。   初升的太阳细微的光线穿透云层拼接而成的罅隙倾泻而下,暗淡无光的穹顶染上明快的暖色。   五点已过。   换好练功服后做了几组热身运动,拉伸完毕,筋骨舒坦不少。舞蹈室的门发出嘎吱的声响,陆劲打着呵欠推门而入。   “早。”陆劲睡眼朦胧的应了一声,把包胡乱塞进柜子里,踩上舞蹈鞋进来,扶着墙拉腿。他早晨低血压的症状没退下去,眼前模模糊糊的,大概得等个一刻钟才能清醒。   于老师规定六点到,但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提前半个小时来做准备活动。   已经高二末尾,明年轰轰烈烈的艺考如期而至,谁也不敢马虎。   “好了,今天我们来排一下南城电视台周年庆的舞。”于老师拍掌召集起大伙,按照以往的程序宣布,“这次领舞的是司……”   话被截断,杜若若抱胸问道,“老师,司浅的脚不是扭伤了么,大跳应付得来吗?”   司浅正拉着把杆压腿,穿着肉色打底袜的腿线条笔直,脚尖紧绷,勾腿旋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她挂着耳机,轻哼着一首日语歌,显然没听到于老师说些什么。   于欢听闻杜若若的话之后一双秀美蹙成弯桥。   团里司浅的腿功是最好,不仅如此,凭着腰的柔韧性与灵活性可以让她在大跳时滞空时间做高难度的腾空舞姿。   杜若若并没有说错。   脚踝力度不够,起跳更是不能得到充足支撑。这次给周年庆排舞有四个大跳,司浅初愈的左脚肯定不能跳完全场。   歌唱到末尾,透过舒缓的调子能清晰的听清室内的窃窃私语。   司浅撩起额前被汗浸湿的碎发,一双水眸潋滟,光泽尽纳其中。众人投来的视线让她格外不解,甩着耳机线信步向前,“都看我,出事了嗯?”   平淡且漫不经心的样子令于老师从刚才弯起的眉蹙的更紧。   乔西倩拉住她的臂弯,低声道:“杜若若说你脚踝不行,跳不了领舞。”   “哦,这事啊。”她又甩了甩耳机,甩起的线带起一阵风,淡睨眼人群里翘着下巴眼中满是得意的女生,嘴角咧开一道轻蔑的弧度。   连带着手机丢给乔西倩,司浅扬声,“都散开点。”   留出半场的空间。她勾手,先是蹦脚旋转一圈,之后起跳,跃至最高点,将于老师排的姿势一样不差的流畅完成,落地时轻巧稳健。   四个大跳连续完成。   结束,她扬起小巧精致的下颌,瞥眼看向人群中紧握拳头愤愤不平的杜若若,神情冷淡,蜻蜓点水般停留片刻便收回视线。   对于她无事生非的挑衅并不恼怒。   “真是无事生非,团长这跳的多好。”   围观的学弟学妹有些扫兴,说的话意有所指,字字藏针。   “比不过人家才选这种损招吧。”   “阴险。”   高一的小学妹手肘捣了下自家对象,“别这么说,某些人的爸爸是杜群哦,说不定哪天就开了你哈哈哈。”   (杜群者,市一中教导主任也。平素喜偷窥,某一日,见教室后门一悬挂头颅,同僚惊呼——是鬼也?   非也,非也。   其神色厉于鬼乎。   众人皆叹惋:非人哉!)   ……   杜若若气不过,“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们是哑巴。”   “切,没意思。”   一众人散去,该练舞步的练舞步,该素拓的素拓。   “老师,我觉得有个动作加上并不是很流畅。”司浅开口,声音沉静,“一会可以再单独教教我吗?”   于欢思忖后颔首,“好。”   “谢谢老师。”她微微俯身,走至乔西倩身旁,拿过水瓶猛的灌了一口水,额角沁着的汗珠顺着侧脸流下,被她满不在乎的用毛巾蹭去。   嘴唇有点泛白。   乔西倩拉着她坐到垫子上,视线落至她左脚上,语气听不出喜怒,“脚跟疼不?”   司浅握着水瓶的手顿了顿,完全咽下口中含着的水,装没听见,“你说什么?”   乔西倩轻嗤一声,“你就装吧。”   “喏,”从包里掏出颗水果糖,一瞧橘黄色的包装,她懒懒的搭下眼帘,转手递给乔西倩,“橙子味的,你喜欢。”   “是,除了柠檬味的都是我喜欢的。”   司浅有个习惯,每次想吃糖的时候都会随即抽选,从包里抽出柠檬味的就奖赏自己,其他味道的都会分给其他人。   有段时间陆劲闻到糖的味道,立马选择逃离现场。谁料被小仙女一把抓住,司浅粲然一笑,摊开手掌,笑容好不良善,“苹果味的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好在她平常也喜欢吃糖,从司浅手里接过,低头剥开糖纸,想避开于老师的视线,不曾想于老师抬手招司浅过去。   “西倩,不是说过不吃甜食吗?”于老师和善的笑问,径直走来,弯腰直对她的眼睛,乔西倩怂了,抱起书包,装的极其匆忙,“老师我先去教室了。”   “哎,捎着我的包。”司浅拉住她的领子,从柜子里扯出自己的书包丢到她怀里。   西倩一溜烟的消失后,于欢的视线定格到她的左脚上,扬手给她一个暴栗,声音低却暗含愠怒,“小丫头,骗得了别人,你以为骗得过我?”   司浅翘着漂亮的桃花眼直对她的目光,丝毫不惧,“于老师目光如炬。”   她不否认,倒是让于欢的气消解不少,扶额低叹一声,“也真有你的,脚跟落地发出的声音比其他人正常落地都要小。”   “嗯,于老师教得好。”司浅恭谨道,眸中含了几分狡黠。   跳跃按道理是脚前掌先落地以起到缓冲作用。   不仅安全,而且落地时发出声音较小。舞台多选择木质地板,脚底与地板碰撞发出声响极度影响美观。   于欢气急反笑,却还是正经的问:“你保证你跳完全场不会再受伤?”   司浅竖起三根手指,笑吟吟的弯起嘴角,知道成功离自己不远了,“我保证!”   “好。”她拿出柜子里用玻璃瓶装着的药膏,“这个一天涂三次,今天先回去吧。”   “好的,明白。”   *   学校规定两节课后的大课间组织跑操,除非有班主任的假条,其余学生务必参加,而且每班不得超过总数的百分之五请假。   好在他们舞蹈生不需要参加,否则练完舞再去跑圈当真要命。   司浅提着练功服往教室走。   走廊寂静无人,微风浮起遮掩的窗帘,柔和的阳光趁机轻快跃入。   地上的影子仿佛在游动。   乔西倩趴在桌子上补眠,教科书垫成个临时枕头,睡得正沉。   教室窗外正对广场,此刻停着一排校车。   依稀记得上周杜若若说理一级部近期搬过来,没想到是真的。   司浅拉开窗子半个身子探出去,放远视线,一群搬着书箱的人打闹嬉笑由远及近。理科级部明显是阳盛阴衰啊,这一辆车上四十多个人,光男生就三十个。   她感慨半晌,游荡的目光忽然顿住——   男生只着白衬衫,西装上衣挂在臂弯里,浅灰色的西装裤被妥帖熨烫的无一丝褶皱。   混在男生群里,仿若灰色苍穹中一颗乍眼的星辰。   司浅眯起眼打量片刻,学着陆劲的姿态痞里痞气吹了声口哨,算准时间,迈出教室门。   教室位于教学楼四楼,每层十一个台阶,平均下一楼需要一分钟。到达一楼,左拐进入大学路,行三分钟至广场出口。   以秦砚刚才的步伐,大概会比她快一步离开广场。   于是,司浅转了个弯,从花坛僻出的小径抄近路过去。   彼时,陆余正跟秦砚吐槽着搬迁多么多么麻烦,但一想之后的日子里可以每天都能见到小仙女,再累都不算什么。   两人均是怀抱一箱书,箱子里还有替不少女生搬的生活用品。秦砚这还好,女生不敢太麻烦,但陆余就不同了,箱子里满满当当。   “我哥说这有条小路,到综教楼近。”   秦砚淡睨他一眼,抬步慢慢跟上。   石板砌成的路很窄,绕了几个弯才能瞧见隐于绿色植被中的楼。   秦砚信步跟着,却见陆余突然停下。   “走啊。”   陆余声音断断续续,“老大……走不了了。”   秦砚索性不再踩石阶,踏着泥土地向上走至他身侧,抬头发现女生慢悠悠的踏着步子由远及近。   司浅显然看到面前的人,装作意外的挑眉,“真巧啊。”   秦砚紧了紧怀里要脱落的箱子,掩下眼帘,应声道:“是挺巧的。”   气氛蜜汁尴尬。   “司浅你没去跑步吗?”陆余出声打破僵持的气氛,“我看他们都去了呢。”   “舞蹈生不需要参加跑操。”司浅耐心的答,随口问道,“需要我帮你们拿点东西吗?”   陆余连忙摇头,“没事没事,挺轻的是吧,老大。”   秦砚嗯了一声,声音低沉。   不知道要说什么,司浅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没有陆劲的厚脸皮和乔西倩的好口才。   “那我先走了。”   司浅想避开陆余的身子,没想到踩空石阶,身子完全不受控制的向一旁倒去。恍惚间,猛然抓住一只伸过来的手,宛如溺水者想拼命抓住的浮木。   最后,陆余眼睁睁看着小仙女拉着自家老大一并倒在草地上。   司浅听到由身下传来的一声闷哼。   视线逐渐清明,腕子上是男生的手,小臂抵住少年的胸口,意识到自己和他是个怎么个羞耻的姿势后,司浅耳垂发烫,下意识的抽出手后连忙站起。   “抱歉。”灼热感由耳垂蔓延至脸颊,司浅垂着头,借头发遮掩自己现在的神情。   少年不答,反倒是冲她伸出手。   司浅不明所以。   秦砚黑眸深沉,抿唇,神色格外不自然:“扶我一下,我自己……站起来有点困难。”    第7章 chapter7   学校为了美观,在花坛的草地上放置不少景观石,秦砚倒下的时候正巧磕到石棱上。陆余怔忪半晌,老大以往从不会依靠别人。   按他那清冷的性子,请求别人帮忙简直天方夜谭,宁愿憋死,也不开口。   “我来吧,你拽不动他。”陆余将箱子放到地上,俯身让秦砚揽住自己的肩,小心翼翼的扶他起来。   秦砚箱子里的东西散落在地,司浅一件一件捡起来放回去。   下一秒,手却顿住。透明的收纳包里装着女生的化妆品和零碎的摆件。   “那是同学拜托拿的。”他主动解释,直起身来时扯痛伤口,但他只是皱了皱眉。   他这是,不想自己误会?   司浅捧起箱子,并没有要给他的意思。   秦砚的白衬衫沾上不少碎草,草坪偏偏是刚喷洒过,着地的背部满是泥泞,撞上石棱的地方依稀可见血色。   “同学,我先送他去医疗室。”她用下巴点了点他受伤的地方,语气让人辨不出喜怒。   阳光下,少年紧抿着薄唇,黑眸沉沉。   司浅耐心等他的回答,微歪着头,怀里的箱子一点点的下沉。   “等下他陪我,你先走吧。”半晌,他才说,声音偏冷淡。   就像是一颗心怎么都捂不热的无力感。   司浅不动声色的掩下眼中的失落,决定原路返回,反正本来也是要出来见他的。递过去箱子,最后连回眸都懒得。   背影看起来洒脱至极。   “老大,你对我仙女实在太冷淡了。”陆余连连摇头,怒其不争道,“我们刚来这,上哪找医疗室去。”   “她脚伤了。”   言下之意,你作为一个死忠粉都没发现?   陆余瘪嘴,余下埋怨的话吞进肚子里,自家老大这打脸的本事可真是修炼到九重了,小声嘟囔一句:“闷骚货。”   秦砚闻言,扬起英挺的眉,“说什么呢?”   “没什么,感慨一下有个闷骚的老铁还要担心他会不会有被揍的风险。”   “……”   秦砚淡淡睨了他一眼,“走吧。”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下一个拐角。   光线转了个弯,打在景观盆栽上,几乎等人高的茂竹间隐着女生绰约的身影。   司浅翘着细长的腿拨弄着脚下的石头,神情得意,丝毫没有偷听的负罪,哼着歌原路返回。如果不是脚踝处隐隐有再次扭伤的势头,心情估计会更好。   踏着上课铃进教室,抢在老师前进门。   “浅姐今天没补觉真是怪了。”最后一排坐着的不学无术的二代们,见她进来扬声打趣。   司浅借着好心情回复,漫不经心勾着眼笑,“我晚上又不和你们似的干点不可描述的事,早晨哪有这么多觉睡。”   若换成别人,他们这群人早不服气一巴掌打上去了,但对着司浅,倒像是一只憋气的皮球。卫恒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回什么。   情商高点的人干脆说:“浅姐教训的是。”   “我操,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听老师的话,清北大门一定为你敞开。”   “哈哈哈。”   众人笑的声音极大,引得前排的学霸不满的回头。   乔西倩同样被吵醒,起床气没消下去,眼底存着依稀愠怒。   司浅摸摸她毛茸茸的头,“继续睡继续睡哈,”转头笑吟吟的问他们一群男生,“笑够了吗?我倩姐睡觉不喜欢被打扰。”   卫恒爱慕司浅人尽皆知,奈何有心无力追不到,能显示自己威风的机会怎么能放弃呢,立刻发话让自己的小团体闭嘴,“浅姐说什么都对,都给我闭嘴。”   声音却没压住,音量足以让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听清每一个字。   “卫恒你说说,这道解析几何除了能先算离心率再求双曲线的渐近线外还能怎么做?”   数学老师是个古板的老头,说一不二的性子,省特级优秀教师,坚持教学半生有余,司浅格外敬佩。   如果他能改改回答不上问题来就让你站一节课的惩罚……她想,她会更喜欢他。   毕竟,对于一个数学从初中便在及格线徘徊的人来说,这数学当真能让她抓狂。   “不会?不会站着!”老头拿手里的三夹板敲了敲铁制桌子,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等高考后有你你后悔的。”   一节课上下来,司浅无力的趴在桌上,“到底是谁发明了数学这种东西。”   乔西倩偷偷摸摸睡了半节课,现在精力充沛,捧着盒酸奶填着空虚的肚子。   西倩数学一向成绩好,明明是理科生的大脑却非跟来学文科,美名其曰,随大流。   楼上收拾东西的声音持续一节课,此刻还未消停。   司浅问及原因,乔西倩放下笔,上下打量她一眼,“你不是说喜欢人家秦砚么,怎么连人家班在咱楼上的消息都不知道?”   司浅懵然的眼睛瞬间清明,“正上方?”   “嗯哼。”西倩轻哼一声。   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他跺一跺脚都是我心跳的声音?”   西倩嫌弃的推开她,“噫,你真恶心。”   司浅笑开,拖着下颌微仰着头,下颚线与脖颈相连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习惯性的顺了下发尾微卷的长发。   乔西倩紧忙拉住她,“你赶紧上去瞧瞧吧。”   随后用下巴点了点重一班经过的、以杜若若为首的女生团,继而说:“等她们占据上风?”   “西倩你难道觉得秦砚对我都冷淡成那样,会对杜若若敞开怀抱?”   “也是。”乔西倩松开手,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我祝你凯旋,直取秦砚一颗少年心。”   不过她还真打算去找秦砚慰问一下他的伤势,毕竟因自己而起。   司浅到时,杜若若站在理一班门口,妆容比往常还要精致不少。她只顾着翘首看着室内的人儿,连司浅慢踱过来都没注意。小跟班拽了拽她的衣袖,被她不耐的甩开,“衬衫今天我刚熨好的,别拽。”   说着,转头恼怒的看她。   视线转移之际,发现司浅在一班门口站定。   素颜,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甚至嘴唇都不见血色,但仍有一股误入凡尘的纯净。   室内,秦砚正和陆余讨论一道竞赛题,丝毫没有注意到教室外的硝烟弥漫。   身上的白衬衫换成干净的,因为躬身又拉扯到伤口,仅用纱布仓促包扎一下,陆余都感慨他常人无法可比的忍耐力。   “哎,你看外面。”陆余低头促狭的勾起嘴角,“老大你真行,引来一票观光团。”   谁想秦砚连看都不看一眼,用手中的自动笔敲了下木质桌面。   “不想听了?”斜睨着桌面上铺平的试卷,语气平淡。   “听!您继续。”   理一班下节课是体育,男生扎堆组队拿球去篮球场打球。   教室里零零散散几个人埋头学习。   陆余收起试卷,“你不去了?”   “嗯,不想去。”秦砚支着下巴回,脑海里会放着方才竞赛老师教的过程。临着窗户,刺眼的光线倾斜而入,铺满整方课桌。   神情有些怠倦。   “得嘞,这次咱班又得败给二班了。”陆余遗憾的转着手中的球,不再劝他,自顾自的勾起桌上的书包离开。   刚拐出教室门,抬眼看见小仙女靠着墙阖着眼帘,阳光跳跃在她纤长的睫毛上,皮肤白皙,扶着额角的手能看到其下涌动的青色脉管。   “小仙女,你找秦砚?”   司浅睁开眼,神色清明,眼角蕴着笑,“对啊,他忙完了吗?”   “老大,小仙女找你。”他冲班内扬声唤道,转了转手中的球对司浅说,“我先去打比赛了,你们聊。”   “谢谢。”   秦砚抬起头时,冲入眼底的是门口少年勾起唇角对他笑的模样。   按了按发痛的眉心,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但还是抬步向门口走去。   司浅下意识的挺直身子,双手背于身后,秦砚有一米八五的身高,她不得不费劲扬起头。   “你们下节课体育,请假了啊。”口气甚是笃定。   秦砚挑眉,不置可否。教室里走的剩下三人,没有要离开的势头,除了请假没别的选择。   “我带你去校医院。”   秦砚清了清微哑的嗓子,才朗声道:“还要三分钟打上课铃。”   司浅满不在乎,“我们下节课是生活课,翘了。”   “陆余帮我包扎过了。”秦砚垂眸,目光落至她脸上,“等回家我自己收拾一下,不用麻烦你了。”   有点生分的口吻。   司浅噢了一声,静静看着他,暗暗咬牙。   真气哦。   半晌,他开口打破沉寂,“还有什么事吗?我还有道题没写完。”   “那你去吧,不打扰你了。”   秦砚微微颔首,吝啬的没再给一个眼神。待他落座,俯身握笔的姿势被阳光渲染成一幅极温柔的画卷。   杜若若从刚才便一直竖着耳朵听,经过司浅身旁嗤笑,“原来也是自己往上凑啊。”   “和你无关。”司浅凝视她,眸光微冷,夹着冰碴似的。不怒自威的模样倒真让人怂不少。   语毕,上下打量她一眼,翘着一双诱人的桃花眼,“杜若若你今天确实很漂亮。”   杜若若不明所以,眼中满是疑惑。   司浅又慢悠悠补上下半句,“但秦砚却没有看你一眼。”   “司浅你!”   因为的确是事实,让杜若若不知道如何反驳。    第8章 chapter8   学校为庆祝理一级部迁至长清校区,晚上按例举行迎接晚会。舞团的位置安排在第一排,司浅养伤,所以推掉了独舞。轮到舞团上台时,第一排空荡荡只坐了她一个人。   其后按着班级顺序依次落座。   上午从秦砚那碰了一鼻子灰,垂头丧气的回到班里上生活课,老师讲解蛋糕制作流程,她恹恹的趴着。   甜食对她的诱惑力几乎降至零点。   塞上耳机听歌,舞台上除了她的位置上换成杜若若以外其余一成不变,早不知看过多少遍。   身后初来的理科级部议论纷纷。   “诶,领舞的不是司浅啊?”男生遗憾的话语引起周围人的讨论,埋进课本里的头颅终于抬起看了眼舞台上的人,“这人儿根本撑不起来绿裙子啊。”   有人附和:“哈哈,有点俗气。”   ……   秦砚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去。台上的民族舞配着悠扬的笛声,女生们尽态极妍,站C位的领舞没有司浅过白的肤色,的确撑不起来这身绿罗裙。   陆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哟,老大你还懂欣赏艺术啊。”   他重新握住笔,埋进下一轮的竞赛题目中,硬邦邦的吐出几个字:“不太懂。”   “噢。”陆余若有所思,瞧见前排塞着耳机补眠的女生,手肘拐了下身旁的人,“你看小仙女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哥们连头都懒得抬,“因为她知道不如自己跳得好,浪费时间。”   “我说王超你啥时候跟老大一样毒舌了。”   学霸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的回,声音不带一丝起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谁赤谁黑?”陆余不打算继续做题,自己无聊拉着王学霸追问,“咱老大可白着呢。”说着,拉起秦砚的手给他看,线条流畅的小臂被白炽灯照的白的晃眼,其下鼓动跳跃着青色脉管。   手中的自动铅笔从空白的试卷上拉出一道铅印子。   秦砚皱眉,耳根没清净,座区又挤,静下心来做题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索性扔了笔,专心看台上的表演。   手仍被陆余握着。   “握够了?”声音清冽,略带几丝情感起伏,秦砚似笑非笑的睨着他,“没想到你有这癖好。”   陆余和王超正讨论着台上的姑娘哪个好看,耳畔这阴测测的声音让他连忙转头。秦砚哼笑声清晰可闻,抽回手臂后窝进椅子里。   司浅无聊至极,烦躁的扯下耳机,翘头往后望,发现没老师盯梢,猫着身子从前门离开。   会堂位于综教楼六楼。   电梯“叮——”的一声响起,在寂静的廊道中显得愈发清晰。   耳机线拧成了麻花状,解起来费力不少。   狭小的空间内隐隐存着烟草的刺鼻气息。   入夜,大学路上路灯蜿蜒成一道光明的线,划开漆黑的夜幕,不懈的散发出淡淡荧光。   临近综教楼的停车区传来不合时宜的呵斥声。司浅步子停顿了几秒,挪眼望去。   “这个月怎么没按时交钱?活的不耐烦你吱一声,我们有的是法子让你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粗嘎的男声,词句中全是恐吓,被逼到角落的小个子瑟缩抽动着肩膀。   一束车灯由拐弯处打来——   白晃晃的光柱落到那群人身上。   “杜衡,别以为你老子是官我们就不敢动你。”一把抢过小个子手中的钱包,翘着下巴点清里面的现金,不满的嚷嚷,“才六百?你这个月是想着吃土呢?”   小跟班附和,“吃土?我看他拿六百来是想着喝风啊,这点钱都不够孝敬大哥嘞。”   杜衡?这名字真熟悉,但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司浅扒了扒头发,对这种校园欺凌见怪不怪,她可没好心出手相助,这种事除非当事人自己硬气,不然谁都没法。   刚迈出几步,却被那群人发现。   放哨的人冲他们打了个手势,指着司浅,“大哥,有人看见,是个女的。”   “靠,拦住她。”领头的人挥手,身后跟着的人快步朝司浅移动。要是再让人举报一次,他直接被开除了。   得了,不打算插一脚还被溅上浑水。她顿住步子,没打算跑。倒是那小个子趁他们不备,高声呵了一声:“同学你赶紧跑!”   领头的人反手擒住他的肩狠狠往墙上甩去。   “呃……”他闷哼一声,捂着肩缩去旁边。   待他们看清司浅,小跟班深吸一口气,拽了拽领头人的衣角,“大哥,是……司浅。”   司浅坐到街旁的木椅上,伸长一双腿,慢悠悠的晃着,“我就路过看了个戏,想怎么样呢?”   领头的人号称文科二级部的扛把子,司浅跟着陆劲见过几次,顶多混个脸熟。但司浅那张脸却是市一中无人不知的,尤其是勾着一双桃花眼笑的时候。   领头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司浅?”   “劲哥供着的小仙女。”   大块头惊诧,“陆劲?”   “就是陆劲!”   司浅不耐的站起身,抄着校服口袋不咸不淡的问:“你们聊完了那我可以走了?”   回应她的是一连串的点头。   瘦削的下巴点了点暗处瑟缩的小个子,“他呢?”   “这个……”他有点迟疑的停顿,不过之后还是把钱包交给司浅,恶狠狠的转头对他说,“这次看在劲哥的面子上饶了你。”   语毕,一群人离开,经过男生身旁时啐了一口口水。   司浅缓慢踱步到暗处,身后的路灯洒下大片光辉,柔和了她棱角分明的轮廓。   小个子缩着身子,还不敢抬头。   “起来。”司浅嫌弃的踢了踢墙角,老旧失修的古墙立刻脱落下一层粉尘,落满潮湿且满布青苔的罅隙。   他听到不带一丝情感起伏的女声,先是愣了愣,慢镜头般的抬头,入目是一张五官精致的脸。   “杜衡?”司浅不确定的开口。   他连忙颔首,站起身来,和司浅齐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长相素净,邻家小弟弟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看着熟悉的过分。   “是,我是。”   司浅又仔细打量片刻,发现小弟弟的耳垂泛红,且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视线一直飘忽。   半晌,她开口,眸光深沉,“杜若若是你什么人?”   “我姐姐。”他笑弯一双眼,“你也认识我姐姐吗?”   她话语夹杂几分嘲讽,“怨不得人家都堵你呢。”   杜衡嘴角的笑僵住,不确定的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司浅意兴阑珊的耷下眼帘,挥手准备离开,最后不忘叮嘱句,“下次注意点,不是所有人都有善心。”   “我知道了,谢谢学姐。”他回答真诚,目光清澈。   司浅忍不住感叹,教导主任的家教是反了吧,男生整个一小白兔,女生娇养的跟个大灰狼似的。   晚十点晚会结束,舞团的休息室里挤满了人,司浅见进不去,索性搬了把椅子坐门口。   陆劲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想进去拿包,也被堵住路子。   “这些都是谁啊?”他不耐的抓了把头发,斜靠着墙,对屋内一群捧花突然出现的人极为反感。   刺鼻的香水味从他们捧着的花束上散发出来,他低咒道,“靠,真熏人。”   一次性口罩递到眼前。   司浅交叠着双腿,极散漫的姿态,“你不花粉过敏么,赶紧防备防备。”   “嘿嘿,还是你心疼我。”   她脸上就差写着“你想多了”几个字,捂着眼甚是嫌弃,“你要长了红疹,太辣眼睛。”   “……”   司浅的包也在柜子里,等到不耐,曲起手指扣了扣木质门板。   “无关人等请迅速离开。”   奈何屋内人声鼎沸,司浅的警告立刻湮没于一波接一波的呐喊声里,烦躁的按压住眉心,言简意赅道:“陆劲,打电话叫保安来。”   同样被挤到角落里的小学弟还穿着舞台服,连妆都来不及卸,“浅姐,保安不管用。”   司浅翘着嘴角,笑容有点嘲讽,眼神更像夹着冰碴子的冷,“那你能一个个把他们都扔出去么。”   “浅姐,那中间的杜若若也要……”   没说完,司浅打断,目光蜻蜓点水般的落至中央笑意盈盈的女生身上,毫不犹豫道:“一块扔出去。”   五分钟后,学校只派了一个保安来看情况。   室内依旧嘈杂,舞团的不少成员被挤到墙根,挨着站成一排。负责老师都去赴宴,谁有空管这事。   “谁是负责人?”保安扯着嗓子喊。   司浅挺直身子,信步走到他面前,话语蕴着不少威慑,“他们扰乱舞团正常秩序,都给我赶出去。”   “这……”保安显然看见杜若若,教导主任的闺女确实要忌惮几分,就在他犹豫不决,支支吾吾   不知道怎么回复时,司浅从他腰间抽出工作用的电棍,装成不经意的问,“这东西能电死人么。”   抬眼直视他的眼睛,“踩踏事故是怎么发生的你不会不清楚吧。”   语毕,她将棍子甩到身侧的桌子上,声音清冽,“剩下的不用我说了吧?”   保安战战兢兢的拿回来,连连颔首,“我知道了。”   司浅微眯双眼,起初硬邦邦的语气终于软了几分,“那麻烦你了。”    第9章 chapter9   陆劲跟出来,挨着她坐下,习惯性的打趣,“浅姐刚才霸气了。”   司浅淡睨他一眼,往后仰了仰头,神情看不出喜怒,“我只是想保护好舞团,没别的意思。”   陆劲了然,一贯散漫的语气变得格外认真,“我能不知道你么。”   司浅平常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发起飙来连他都害怕。记得高一下学期那会,舞团获奖数创历年最低,学校考虑要不要解散舞团。   那时候司浅只是团里一员,没多少话语权,这决议是学校高层出台,传到他们耳朵里后司浅沉默了片刻,之后穿着练功服跑去校长办公室。   学校里的负责老师和她商量,会请专门的老师来给她指导,但都被毅然拒绝。   最后达成协定,如果舞团能于当年的青年舞台取得金奖,学校便考虑撤销决议。   夕阳西下,柔和的烫金色光线为连绵青山镀上一层金边。   陆劲看到司浅定定的站在陈列柜前,虔诚、真切的凝着最上方的水晶奖杯——水晶雕刻成勾腿跃起的舞者,舞裙裙摆张扬在风里。   她伸出手,但被隔在玻璃窗外,声音是能被风一吹即散的轻柔。   “妈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回忆纷至沓来,终是以完美的结局作结。   季泽西毕业,司浅接替舞团团长的职位,带领舞团斩获省界甚至国家级奖项。   “小仙女”的名头不是空穴来风,学弟学妹的敬重亦非只因她舞技过人。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司浅扬手从他眼前晃了晃,“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他又不正经的扬起眉头笑道:“想了个人。”   司浅咬了下嘴唇,费劲的扒拉着这几天的记忆,没找到合适人选,才疑惑的开口,“又是哪个小学妹?”   陆劲迟迟没有动静。   司浅呵笑了一声,侧身,手指曲起支着下巴,试探性的问道:“该不会是想我呢吧?”   没等他作答,司浅凑到他身边,茉莉花的香味冲入鼻腔,兴许是刚才屋内沾上的,其中还混着她   惯用的乳液的香。   他低头,与司浅四目相对。   半晌,她慢条斯理道,“陆劲,你该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心虚呢。”   陆劲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哼了哼,“自作多情。”   休息室内人散的差不多了。   陆劲的回答似乎是她预料之中的,抬手看了眼腕表,十点一刻,以往晚修刚下。   “走吧,回去晚了阿姨该担心你了。”司浅进屋捞出两人的背包,回头发现他仍一副不紧不缓的样子,善意提醒,“陆叔叔前几天不给你规定十点半的门禁么。”   她不提这茬,他自己倒真忘了。   司浅抬步走在前面,与他擦肩时,缓声说:“安啦,到时候就说是送我回家咯。”顿了顿,嘴角舒展开一个极淡的笑意,“起码陆叔叔不会再罚你抄舞蹈史。”   “是,这次可能是要抄美学概论了。”陆劲无奈扶额,单肩背上包,跟在她身后。   月光如练。   上弦月弯成一道温柔的弧度,尖端凌厉的角隐于轻薄的云层中。   晚会散场,人群拥挤,一班又坐得靠前,等走出综教门时约莫已经十点十分。   “真无聊啊今天晚上。”陆余感慨万分,“没有小仙女也就算了,最后那文科的教导主任讲话是个什么鬼,头一次觉得我们的魏主任的讲话如此简洁明了。”   秦砚颔首,“嗯,的确。”   “不说这个了。”越想越无趣,陆余干脆转移话题,“这次奥赛的初赛你参加么。”   他思忖片刻,摇头,“没打算,太麻烦。”   “啧,还真是你的风格。”陆余无奈,视线拉长,落至大门前川流不息的车流上。   夜晚多是接送学生的车。他们刚到这,走读的同学今晚大多是父母来接。   但是……   秦砚转头,就发现陆余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眉头轻微聚拢,心里猜到了什么。   “没让阿姨来接?”   陆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秦砚微笑,却让陆余不由得汗毛竖起。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笑意不减,“哦,那你走回去吧。”   陆余:“!!”   大概是遇到堵车,站在人行道上等了近五分钟。   下一秒,没等来车,却见一高一矮两道影从大门内缓步而出。   待他们走近,陆余这个近视眼终于看清人,“真巧啊,今天两次碰面了。”   积攒一晚上的坏心情不知何时飞走了,她弯了弯嘴角,算是礼貌的回:“的确是巧。”   司浅也没想到会一天之内“巧遇”他两次。   不过,上午那次是她蓄谋的,算不上巧。   陆劲家的车等在门前许久。   “走了。”陆劲不着声色的揽过她的肩,像往常一样拉着她往停车的地方走。   司浅跟不上他的步子,哀怨几句,“你慢点,走这么快。”   陆劲剜了她一眼:“我有门禁。”   “那快点吧……”   “老大,陆劲对你好像蛮有敌意的。”经过几次会面,陆余总结道,欲言又止几番,最后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该不会是觉得小仙女喜欢你吧?”   “……”秦砚深深睨了他一眼,黑眸深沉,敛去多余的神色,“你想象力很丰富。”   黑色轿车缓慢行至视野之内,秦知浅滑下副驾的窗子调皮的探出个头冲他们摆手,“哥哥,这里。”   秦砚紧绷的侧脸线条终于柔和几分。   陆余小声哼哼,“妹控晚期。”   “有意见,嗯?”他迈开的步子又顿住,回望过去,眸光清淡如水。   “不不不,没意见。”陆余先他一步上车,生怕下一秒他会把自己丢下去。   第二个红绿灯处发生车祸,偏偏是丁字形路口,各道车辆在此汇集。直行道车辆最多,右拐车道先被疏散,司浅无聊的挂着耳机看着车外的霓虹变换。   下一波右拐车辆缓慢往前行驶。   黑色轿车滑行至车旁,停住。半落的车窗露出少年英挺的眉目,他轻阖着眼帘,车顶暖黄色的光线穿过睫毛于眼眶下方布上一层似有若无的影。   按住按钮,落下车窗,司浅扬声唤了句,“秦砚。”随后从包里掏出药膏,趁他还处于懵然之际,准确无误的抛掷到他怀里。   她眨眨眼,恰时直行道路疏通,挥手道别:“明天见。”   不出预料,司浅当天晚上收到陆劲在小窝群里的哀嚎:【一整本美学概论,谁能救救我!】   乔西倩:【微笑/就当是为作文积累素材。】   季泽西:【……啊,泽西还在健身,一会才能回复。】   司浅翘了翘嘴角,今悦这话说的歧义满满啊,下面的回复立刻偏离社会提倡的文明。   【咦?晚上锻炼?那悦悦你怎么还有空回复。】   司浅啪啪打上一行字:【我还小,这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车。】   ……   心情大好。    第10章 chapter10   阴天,雾气朦胧。   自小树林经过,沾了满身的水汽。天气预报说有暴雨,司浅低头瞅着自己今天穿的小白鞋,鞋尾处的脚跟上沾着泥,哀叹一声,抬步往练功房走去。   多了一个级部的人,校园不再显得冷清。理科级部男生又多,一路上看见不少骑自行车到校的人。   常规练习,多加上几组素质训练,结束时练功服依稀被汗浸湿。今天的课程表上没有排舞,所以早自习结束后便要回教室上文化课。   该来的雨没有下,空气潮湿,像是浸湿一块抹布揉不开的沉闷。   乔西倩先收拾好东西等在一旁,“浅浅你今天晚上有空么。”   “嗯,晚自习一般都有空。”她翘着嘴角,眼中兜着满满的笑意,“你懂的。”   “……那和我去趟国贸一块给陆劲选个生日礼物?我都差点给忘了明天是他生日。”   司浅把外套搭在肩上,直起身来,神色恍惚片刻。   这么快,陆劲就十八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她掐了掐指腹的软肉,勉强拉回自己悠长的思绪。   “行啊,到时候我先跑,然后从后门等你。”   按照约定,晚自习刚上,司浅以闹肚子为由请假去校医务室检查,隔了一刻钟后,西倩拿着她的保温杯面色郑重的对班长说:“班长大人,司浅她没拿杯子,我给她送去。”   班长大人推了推眼镜架,不疑有他,“好,快点回来。”   “得令。”实则内心早已笑开花,不买到心意的东西谁回来。   平常躲过班长,还得应付学生会的检查,没想到这次下楼没见到那群拿表格登记的人,倒算是轻松不少。   想着还早,司浅踏着碎了满地的月光,不急不缓的走。   操场边的围墙矮,踏着台阶能轻松的翻过去。   围墙另一侧传来刻意压制的咳嗽声,司浅轻盈的跃上围墙,曲腿坐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戏。   怪不得没学生会的查她呢,原来是有人犯事给逮住了。   那群人离她五步之遥,顺风吹来一阵烟草味,正对她的人把烟头扔地上狠狠碾灭,不服气的接过处分条签字。   “鉴于是初犯,我就不往上汇报了。”只给她一个宽阔背影的少年声音清朗,隐隐带着几分威慑,“不过,下不为例。”   对方满不在乎的哼了哼。   “啪嗒”一声阖上笔盖,夹到文件夹里,“走吧。”   司浅晃着小腿,意兴阑珊,戏这么短,还不够看呢。就当她打呵欠准备落地之际,只见被处分的人趁学生会的同学转身,搓着手快步向前——   手按住领头男生的肩膀,却仅是触碰一下就被擒住手腕。   “嘶——”他痛的抽一口气,底气霎时消失,“放开,手要折了!”   男生话中鄙夷之意尽显:“背后偷袭?”   未等他回话,男生左手拿着的记录本扔给身旁的人,擒住他的手顺着胳膊上移,稳稳抓住肩部,架着手臂往上狠狠一提,声音和着动作一并告诉他:“这才叫过肩摔。”   人体从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却稳的摔到草坪上。   呵,真狠啊。不会摔出伤,但会有很强烈的痛感。司浅好整以暇的看完一记过肩摔,不过这弧度当真不带任何美感。   少年身后是星辰布满如锦缎般浓重的深蓝色夜幕。   趴伏在草地上的人颤巍巍伸出手指着直身而立的人,撂下句狠话:“秦砚,你给我等着!”   “好,我等着。”他说这句话时,眼底无波无澜,微扬起下颌睥睨着对方。   身后传来女生低低的笑。压制不住的,悦耳清脆。   “呀,不好意思没忍住。”司浅适可而止敛了笑,从墙上一跃而下,由光明之地过渡,精致明艳的容颜逐渐隐在暗色中。   唯有那双眼,水光潋滟,亮的惊人。   “现在是晚自习时间。”   言下之意,她不该出现在此。   他说的虽慢,但极富压力。   司浅无谓的耸肩,“那又如何?”   “我悄悄告诉你噢。”她食指抵住红唇,声音是仅两人能听清的轻柔,“我翘课去国贸,不许告诉别人。”   司浅冲他眨眨眼,随后,余光瞥见后门拐角处冲她招手的身影,“那我先溜了?”   秦砚轻咳一声,用笔敲了敲文件夹的塑料制的页面,“那个……”   司浅以为他要记录,可怜巴巴的抬起头,讨好的语气,“别记名了呗,刚刚你都对那个人说下不为例了。”   秦砚按了按发痛的额角,有点无奈,“我只负责理科级部。不过,魏主任也去国贸了,你们最好把校服换下来。”   “哦~”司浅尾音上扬,合着是怕她被老师逮住,拖长的音调传到旁人耳中,说不出的意味。   她声音本就绵软,这再一拖长,简直是诱人犯罪。   “这哪是仙女啊,分明是妖精。”   秦砚听到身旁的同学如此总结,就当他感慨总结到位时,眼前递来一件校服外套,英伦式西装被细致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   司浅翘着嘴角,笑意藏不住狡黠得意,“如果部长不介意,帮我保管一下?”   她微微俯身,衬衫勾勒出背部线条,披肩长发垂至胸前,随着她的靠近,一阵花香经由夜里的风冲入鼻腔。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语毕,不顾衣服起褶的风险塞到他怀里,身姿轻盈的跑步离开,不忘冲他们挥手,“好人有好报,期末拿第一。”   跟着检查的人噗一声笑出声来,接收到来自秦砚凌厉的眼风后边走边感慨:“今天风真大啊哈哈哈哈。”   秦砚垂头,拎着西装衣领,妥帖的把衣服叠好,鼻尖还萦绕着那股香气,似是   不经意的回道:“嗯,是南风。”   “诶不过你怎么放过她了?文科级部的那谁今天不是让你帮忙记一下么。”   夜里山风大,他没听清楚,“什么?”   “该不会因为长得漂亮的姑娘部长都喜欢放水吧。”另一个人忍不住说,声音还特大,男生间的打闹常有,“不过司浅是真正点,那腰软的。”   “靠,陆余要是听到你这话不得揍得你找不着北?敢觊觎他家的小仙女。”   “嘿嘿嘿,我也就想想。”   秦砚脑海里隐隐浮现出高一开学时她着绿罗裙跳舞时的模样。   “竟然能把这么俗的绿穿的那么清新脱俗!!”陆余的话仍在耳畔,怕是当时声音太大,现在都能想起来。   “小仙女没谁了!”陆余手肘拐了他一下,却挪不开视线,“秦砚,你怎么看?”   他淡淡抬起眼,绿意一下子撞入眸底深处。   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肢弯成柔软的弧。   他说,“妖精。”   “会勾人魂魄的妖精,没毛病。”   “……”   回到教室,第一节晚自习只剩下十分钟,从桌洞里拿出今日剩下的数学试卷,却愁着怀里的校服要放在哪。   陆余正埋头于物理题中不能自拔。   秦砚曲起手指扣了扣桌面,企图唤来他的注意。   未果。学习太认真了。   索性从他一侧伸手拉开桌洞的隔板,陆余惊悚的侧身,椅子拉出一道“支啦——”刺耳的声音。   秦砚皱眉,停下手中的动作。   陆余脸上的惊恐还没消去,抱胸防备的姿势,“你不是说你没这癖好么。”   他轻哼一声,不知道他为何作此防狼姿态。   “秦砚你竟然摸我腰。”   “神经。”伸手直接拉开他的桌洞,预料之中,没有任何东西,陆余洁癖,不喜欢把东西放桌洞里。   陆余瞅着他放进去的校服,意味深长道:“谁的校服?”   “我的,没处放。”他阖上桌板,正身握笔打算开始做题。   “那么短的肩线秦砚你骗谁呢?”伸进手去攥住校服衣襟,作势要扔出去,陆余扬起眉头威胁:“再不说我扔出去了?”   秦砚微眯起眼,没作声,长臂伸展,打开半扇窗,风裹挟着山谷夜间独有的清冽,于耳畔猎猎作响。   他翘着下颌,黑眸是沉寂一汪水泽的深邃,“扔吧,扔了你明天就知道是谁的校服了。”   陆余默默转身关上窗户,缩了缩肩,有点无语,每次他都出这招,不知道从小他就怂他么!   他拎起秦砚桌上的文件夹,翻弄几下,“只查住一个?今天战斗力不行啊。”   前座的同学转过头压低声音,“陆余你是没看见刚刚秦砚的那记过肩摔——啪、啪两下,那人就挂了。”   陆余挠挠头,下意识看了眼身侧不出一语的人。   秦砚神情内敛沉静,支手撑着下颌,慢条斯理的从试卷的空白处列出步骤,铅迹甚是清浅,却是行云流水的字迹。   好像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陆余,陆余。”前面的人连声唤了好几次,没得到应答,不耐的晃着他的桌子,“你没见真是遗憾了,平常一向不热爱运动的秦砚竟然会这等绝技。”   陆余回过神来干笑几声。   他哪里是没见过,秦砚这人简直是打遍大院无敌手的存在。   秦砚的过肩摔师承秦长官,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陆余思及此,背上突来一阵寒意。   原因啊大概是……   “他亲身体验过,哪有什么遗憾。”   只见秦砚转着手中钢制自动笔,侧头望过来,眸光深沉微带戏谑之意,嘴角弯起一个浅淡的笑容。   初看温和,细究清冽。   陆余又从他身上,看到了秦穆阳的影子。    第11章 chapter11   国贸专柜前,石英表盘折射灯光,愈发夺目耀眼。乔西倩俯身挑着合意的礼物,司浅对表没讲究,更不会欣赏,于她来说,仅是一个看时间的工具罢了。   不过,送这个实在太昂贵了些。   “难道不能送点别的?”司浅坐在高脚椅上,想了想问,“你知道陆劲喜欢什么么。”   乔西倩移了目光,摇头,“这不是叫你来帮我吗,毕竟你们青梅竹马了解比较深。”   “谁和他青梅竹马。”司浅扬眉,佯作避之不及,“嫌弃着呢。”   如果住得近认识的比较早,可以称之为青梅竹马的话,那么的确是的。   如果陆劲那小霸王不从小欺负自己,她估计会硬着头皮承认。   陪她逛了几个专区都没心仪的东西,司浅缓步踱至运动区挂着一排排的护腕上,随手拿起白色的一条,单手试了试柔软度后道:“我记得上回陆劲说要换个护腕,买这个吧。”   “白色?”她疑惑反问。   司浅轻哼一声“他原话,白色显干净,小女生喜欢。”   算是选好了。   送的包装还算是精美,黑色手提袋上是烫金色的对勾标志。   “诶,好像没有见过秦砚打篮球哎。”司浅瞧着那条黑色的护腕移不开视线,想着若是套秦砚那白皙的腕子上,定是显眼万分。   乔西倩付款后,走过来听到她感慨,“这类猫系男生不就深得你心意么?”   “不啊,他可不算是正规的猫科男生。”说着,左手勾着挂钩去付账,司浅微侧头,语气故作神秘,“他会的可多着呢。”   乔西倩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啧声道:“你才认识人家几天啊,别说的跟多熟似的。”   “今天我瞧见他把一男的过肩摔撂地上了。”她兴意盎然的翘起那双桃花眼,眸底波光流转,“动作比陆劲干脆的多,一看就练过几年的样子。”   “什么时候的事?”   她语气淡淡,“晚上翻墙的时候碰见的,他查考勤结果抓住一理科生抽烟。”   乔西倩一听,惊悚了,“碰上了?你没上黑名单吧?”   “没啊,他只记理科级部的。”收好零钱,发现服务员递过来的袋子竟然是骚粉色,“噫,这颜色真少女心。”   “……”   八点过五分,时间有点尴尬,回去也是无聊的发呆。   “要不去湖色礼兜一圈?”乔西倩请出万能的百度地图,“三分钟的路程,去不?”   司浅略加思索片刻,颔首,“去。”   湖色礼是南城首屈一指的酒吧,幕后投资人至今不曾现身,不止年轻人喜欢光顾来满足夜生活需求,不少企业家也会选择从那续场子接待合作伙伴。   唯一遗憾的便是它是静吧,没有闹腾的气氛。   英伦式瓦白色拱门,幽蓝色光线铺满白色地毯,泊车侍者一圈又一圈的来回往返,门外香车美人,门内觥筹交错。   好在她们两个把校服给脱了,进去毫不费力。   大厅内放着首舒缓的蓝调,留着络腮胡的驻唱歌手单手执麦,嗓音微哑,却别有韵味。   今天轮值的酒保和她们熟识,把玩着手里的高脚杯问:“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乔西倩漫不经心,“晚自习,翘了。”   “一会才能给你们调酒,这边还有草莓汁,先凑合喝?”KID带上一次性手套熟练的摆弄着各种器皿。   司浅皱眉拒绝,“我不要。”   “小仙女,哥哥特意给你留的柠檬汁。”他甚是无奈的口吻,将果汁摆放到她们面前。   她眸光一亮,“多谢咯。”   果汁加冰,刺激舌尖上的每一个味蕾,柠檬酸味从口腔中蔓延,后劲微涩。   “你里面是不是加了调味酒?”   “嗯哼,不好喝?”KID拿酒盏摇晃,猩红色的液体缓缓倒入高脚杯,“我前天刚发明的新口味,还没来得及上酒单。”   “那我就是第一个顾客咯?”司浅晃着高脚杯,笑容清浅,“哇哦,值得纪念。”   这个点并没有多少人来,大厅略显冷清,沙发卡座零零散散坐着几伙人。   “啧,来猎艳的。”乔西倩抿一口草莓汁,悄悄贴到司浅耳畔说,“我看着他们不出五分钟会过来搭讪。”   司浅极快扫了一眼,散漫的撩了撩头发,“我猜是三分钟。”   乔西倩脱下腕表搁置到面前的玻璃桌上,“开始计时。”   灯光暗下,湖蓝色频闪灯开启,司浅气定神闲的阖上双眼,手指勾起扣着玻璃桌面。   KID瞄了眼桌上的表:“又玩这游戏?”   “嗯哼。”乔西倩不置可否,“你觉得谁会赢。”   “我赌四分钟。”他笑答,眼角弯出一条条的纹路。   司浅托着下颌,微微歪头,光影明灭间一双漂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酒,“下注多少?”   西倩一口饮尽全部的果汁:“Sherry,百分之二十。”   她不太满意,竖起一根手指,“Whiskey,百分之四十。”   西倩倒吸一口凉气,“浅浅你还想不想回家了。”   KID眯起眼,却没半点威慑力,“Liqueurs,百分之二十五,不能再加度数了。”   “成交。”她唇畔的笑不深不浅,恰到好处的勾人。   谈笑间两分钟已过,西倩打了个响指,两分半时发声,“浅浅你要输了。”   她故作风情万种,白衬衫紧贴着脊背,微微俯身,包裹住脊背的地方紧紧绷起,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翘着那双桃花眼看向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隔空一扬酒杯。   不出所料,下一秒,那人执着酒缓步过来。   移至面前时,恰是三分钟。   “谁说我输了呢?”司浅低声反问。   西倩咬咬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算你狠,不惜出卖色相。”   KID仰头,把酒灌进去,其实早就料到这结果了。司浅这招屡试不爽,他上次就见识过,奈何西倩这丫头不长记性。   “你好,要聊聊吗?”他扬起清酒杯子,很豪爽的干掉半杯。   司浅思忖片刻,毫不留情面的摇头,“我只想和跟我差不多大的人聊天。”   男人立刻面露菜色,维持绅士风度半是开玩笑的风趣口吻,“那你是觉得我老咯?”   司浅耸了耸肩,“显而易见。”   “小姑娘说话不给别人留情面是要吃亏的。”说着,他便要上前搂司浅的腰,以为她仅是欲擒故纵,“那你叫我一声哥哥哥我也不反对。”   不着痕迹的推开他,司浅轻靠于吧台,淡然一笑,“那你脸是够大的。”   “你!”男人作势扬起手要打上去,半路被KID拦截并恰时提醒道,“先生,如果在这里挑起事端,估计你半生都无法再踏进一步。”   他选择忍气吞声,愤愤甩手离去。   “你也是,说话不给人留情面的性子一点都没变。”KID脸上满是无可奈何。   司浅摊手,秀气的眉头舒展着,丝毫没有因为他陈述的问题而苦恼,“那没办法呀,我就这种人。”   “不过,”她有意拖长音调,“KID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手机铃声乍响,于寂静空间中愈显突兀。司浅按了按眉心,低头看了眼屏幕,前桌打来的,估计是班主任去查勤了。   “我们先溜了,老师回去了。”   眉间微微一折,话语说不出的疲惫。   KID挥手表示理解:“好,有空再来,下次给你们尝新品酒。”   刚才西倩喝的急,现在后劲上来眼前直冒金星,回去的时候靠着司浅稳住自己的步子。   “浅浅你怼那个人的时候真霸气。”她话语翁里翁气,勉强能让人听出说的些什么。   司浅勾唇,“是么。”   是有点不留情面。   司浅习惯性咬着下唇,自责也仅是几秒钟,又恢复以往的神态,挽住乔西倩的腰以防她摔个狗啃泥,“你可给我慢点。”   滨海大道上车龙蜿蜒,好在过江大桥不限速,所乘的双层巴士不一会便紧随车流通过。十分钟的车程,到达市一中站牌时,正是九点过五分。   这翻墙出去容易,想进去就难了,特别是拖着意识不清醒的乔西倩。于是,司浅决定光明正大走一趟正门。   警卫室里的保安享受着室内的冷风,透过有色玻璃,瞧见由远及近的两人,拉开窗户咋呼:“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哦,这样的,我们替人买点东西,有老师假条,但是没带出来。”司浅眨眨眼,有条不紊的说着兴起编织的谎话,连脸都不见得红,“你先放我们进去呗?”   保安被她这副乖巧模样唬住,瞪了她一眼,但还是按下开关把门打开,“下次记着拿假条。”   “好嘞。”   正前方驶来一辆车,前置灯晃得人睁不开眼,待看清车牌号时,为时已晚。杜群猛踩刹车,从她们面前停住,落下驾驶座的玻璃,狐疑的上下打量意识清醒的司浅一眼。   托杜若若的“福”,杜群这管着三千多人的级部主任,对自己算是有眼缘,几次就记住自己名字和长相。   他转头问保安人员:“她们有没有给你假条?”   “没有,杜主任。那小姑娘说是落教室了。”一板一眼的回答,不敢有丝毫隐瞒。   杜群呵笑一声,“我看是没假条吧,陈叔你年纪大了,这种慌信不得。”   “诶……”年近五十的保安有点为难,搓着手不知道该答什么,稍不留意就会丢了辛苦找来的工作。   “的确没假条,杜主任不用让他为难。”   清冷,毫不犹豫的声音响起,夹杂几分嘲讽,像是裹着冰不带一丝起伏,甚至生硬到刻意压低声线。   隐隐是迫人的意味。   杜群压根没料到她会立刻承认,怔了怔,恢复以往刻板的神情,“哪个班的学生?”   “杜主任不是句里句外都透漏一种‘我认识这姑娘’的意思么,还能不知道我哪个班的?”司浅翘了翘下巴,淡睨着他。   “这是跟老师说话的口气么,跟谁学的?”他推门下车,口气不善,“去,带着她一块跟我去办公室等家长来领。”语毕,致电文三的班主任,“刘老师,麻烦你马上来一趟我办公室!”    第12章 chapter12   办公室门前。秦砚到时,司浅就静静的站着,昏黄灯光下侧脸轮廓愈发柔和。   “被抓住了?”   司浅松开从刚才开始便攥紧的拳头,眼眸移开,眼风却仍消褪不去凛冽感,“如你所见。”   他抿了抿唇,正打算进去时,被她抓住衣角,只听她放轻声音,眸底是小心翼翼,“我没提到你,别露馅。”   秦砚蹙眉,眉间宛若无故耸起的山峰,眸底却是平静的无波无澜,“什么?”   司浅与他四目相对,语气淡淡的拆穿他,“今天你替文科部长记录,不是么。”   秦砚挑眉,不置可否,屈起手指扣了扣木质门板,左手里被塞进布制物品。未来得及看,里面传来杜群的声音。衣角又被她拽了拽,侧目,女生笑意盈盈的脸映入眼底。   她启唇,无声的说:“谢礼。”   办公室内冷气开的很足,只着校服内衬依稀有些冷。秦砚等在一旁,静静听着杜群打电话,“司浅这种做法真的很出格,随心所欲翘课这种事你们家长难道不管管么?”   “司先生,工作忙不是借口……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司浅的学习成绩很稳定,虽然舞蹈的确跳的比别人好但……什么?作为家长你竟然不管她的人品修养。”杜群一惊一乍,最后被堵得哑口无言,悻悻挂上电话,仍旧数落着,“这是什么家长,能教出好孩子就怪了!”   司浅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坐到门口的桌子上,腿伸长搭在椅子上,整个人一副散漫满不在乎的模样,“听见了?满意了?”   “司浅,你信不信我给你处分?你知道咱一中的规矩,背上处分到高考都不能销,你还想走艺术招考,门都没有我和你说。”杜群气到口不择言,颤抖着手指着她,“你自己想想清楚。”   司浅听闻,目光蜻蜓点水的落至他身上,眸底温度低了几分,“随你。”   杜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看向不置一词的秦砚,“秦砚你说说,这种学生是不是应该开除?”   “如果仅是因为没有按时参加晚自习且没有请假而开除,我想太小题大做了。”他抬眼,缓声道来,“如果是因为她口气不善,得罪了主任,我想,这更构不成处分的理由。”   他顿了顿,抬头走到杜群面前,灯光被他挡住一大半,光线擦过他身形轮廓,细细勾勒出一圈光晕。   司浅怔住,因他这一番话。   “我并没有偏袒任何人。”他眼风淡淡扫过来,这句话倒像是说给她听得。   杜群勉强压制住怒火,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秦砚转身离开,与司浅擦肩而过,她压低声音,话中透漏着丝丝的得意,“校服我待会去拿。”   回应她的是少年轻微颔首的姿势。   班主任刘新齐从家属院赶过来,T恤背部被汗浸湿,拿出随身带着的手绢蹭去额角的汗,进屋时先瞥了眼司浅,眼神凌厉,司浅缩了缩肩,“齐哥……”   刘新齐今年三十岁,打扮的却和个大学生似的,衬衫白裤,腿长出天际,头型更是潮流前线。都说市一中文科级部有三宝:刘新齐的腿,杜群的啤酒肚,方放的名。   他带班的第一天就说过,逃课没事,但别让我抓住。   台下的同学立刻发问要是让主任逮住呢,老板你会不会来解救我们。   刘新齐皮笑肉不笑:“想的怪美呢,叫主任抓住自己想办法逃。我就不信我刘新齐教出来的学生连逃跑都不会。”   历史老师和班主任是高中同班,不久解答这疑惑:“你们班主任当初可是级部里有名的逃课王,从来没被抓住过。”   “杜主任,不知道我们班这小丫头怎么着你了?”刘新齐叹一口气,甚是无奈,“值得杜主任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杜群自己扶着胸口顺气,“你听她自己说。”   刘新齐转过头来,司浅眨眨眼,格外无辜,用极慢的语速来表达自己的委屈,“老板,我只是想出去买双鞋,不然明天我连练功服都进不去了。”   “那鞋呢?”杜群听到她这么说,声音扬高好几分贝。   “没喜欢的,就回来了。”她淡然回道,   杜群:“和你一块的小姑娘浑身酒味,司浅你撒谎不打草稿的么?”   司浅面不改色,整张脸从阴影中扬起,不知道怎么底气十足,“校规校纪上可没写在校学生不能喝果味酒。”   刘新齐拉住杜群的胳膊阻止住他上前的脚步,“杜主任,我看这事就算了吧,咱们还得指望人家小姑娘代表艺术生给学校争光不是?”   “争光,你指望这种素养的人给咱一中争光?”他负手原地转圈,口不择言,“穿着一中的校服还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我看是给咱一中丢人吧。”   司浅眯了眯眼,声音清冽,“杜主任你说话这么难听,你儿子知道么。”咬了下嘴唇,缓缓勾出一个浅淡却嘲讽意味十足的笑,“有那时间维护自己仅剩的自尊不如想想家风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语毕,拉开身后的门,不顾屋内人的阻拦毅然离开。   从行政楼出来,司浅接到西倩的电话,一开口就被她堵住话,“司浅你行啊你自己担事了是吧?能耐了啊。”   “那是。”司浅翘了翘嘴角,“好好睡你的觉,醒你的酒。”   说完不带一丝犹豫的挂断电话。   收线,耳畔清净了些。许是因为上课,过往人除了回家的老师,学生寥寥,寂静万分,能清晰的听到风自耳畔滑过。   猎猎作响。   良久,移了步子往教学楼走去。   走到四楼时顿了顿脚步,扬起腕子看了眼精致的表盘,脚尖一旋,选择继续上楼。   每一层楼道拐角都有盥洗室,供学生涮洗卫生工具,狭小的几平方米,倒成了小情侣卿卿我我的好地方。   秦砚正站在讲台上讲题,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粉笔,单手支着讲台,微微侧头,听不清说些什么。   或者说是,听不懂说些什么。   他背部曲线挺得笔直,几乎是要和黑板呈平行线状。说出的话都是字斟句酌,即便是讲题也不例外。   秦砚,在司浅的认知里,等于沉静,等于内敛,等于行为举止有尺有度。   这样活着的人,会不会觉得人生很没有意思。司浅从第一次见他时就想问。   但当她看到这个举止有度的少年,轻轻松松一记过肩摔摔出自己的风格时,她便发现,自己错了。   下课铃拉回她过于绵长的思绪——   视线落至收拾东西的秦砚身上。他极随性的拾起书桌上几本书,叠好后放到包里,蓝色透明的水瓶放到桌子左上角,离开时习惯性的用指腹扫落桌上的橡皮残渣。   噢,不仅是个举止有度的人,还是个强迫症晚期患者。   司浅默默想。   叠成方块的校服交到她手里,司浅都不忍心拆开上身了。   昏暗灯光将他的身影拖长,从墙上折下一道暗影。   “秦砚,你怎么不问问我结果呢,说不定这是你从一中见我的最后一面。”   秦砚连眉峰都没挑,声音淡淡,“如果是最后一面,那你还来拿校服做什么。”   “那,秦砚我问你,办公室里的那些话当真没有袒护我的意思?”她吃瘪,干脆话锋一转。   “换成别人,我也会这么说。”   她瘪了瘪嘴,仍带几丝希冀,“难道没有一点点的江湖道义?”   少年深刻紧绷的侧脸线条松懈几分。   司浅笑开,那就是有了。   她不喜欢追问,小声哼着曲子跟在他身后下楼,至四楼停住,语气有点霸道,“秦砚,我挑的东西不能说不喜欢,我送的东西不能扔。”   他薄唇动了动,平心静气,“还有呢?”   “我这人挺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你要是扔了,人情永远都还不上。”清清朗朗的声音于嘈杂的楼道辨识度格外高。   他眼帘上下扇动一下,才说:“知道了。”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他从校服口袋里掏出黑色护腕,白色对勾标志白的晃眼。   情绪不高的收起,重新迈开步子混入人流离开。   “听说小仙女逃课被老杜给抓了。”身旁的人情报得到的早,忍不住和别人分享,“我那哥们说是挺严重的,当时小仙女直接摔门走了,老杜气的胡子都歪了。”   “文三班人家有刘新齐这男神兜着,不怕老杜呢。”   “咱这级部敢和老杜对着干的也就刘新齐了。”   摔门走了?倒像是她的风格。秦砚扬眉,对于他们说的话来了兴致。   据说文三班的班主任被称为男神,并非仅因为长相帅气,穿衣打扮走在潮流前线,而是曾带着班里受欺负的女同学直捣重二班的老巢。   “我班里的人,只要我在一天,谁都欺负不得。”   “文科班的男生少,你们直接给我上椅子,砸伤谁,我赔。”   ……   从此一战成名,当然也成了杜群的眼中钉。   “老大,你还知道下楼?”陆余等在下一层楼梯,见秦砚慢悠悠的跟着人流下来。薄衬衫衬得他的身姿愈发颀长,大步走至陆余面前,指尖勾着钥匙环,语气与平常那样冷淡,“哪能不知道。”   “我以为你得睡在教室呢。”   他淡淡睨过来,没说话,倒是校服口袋浅,里面装着的东西随着他的掏钥匙的动作一并跳出来。   黑色护腕掉落至水泥地上。   陆余定睛一看,惊了,“秦砚,你需要护腕这种东西么?”   他一跃而下,前额打的极薄的发被风扬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动作迅速的拾起地上的护腕。   拍打去布料上沾着的泥,神色看不出喜怒,“周五不是要打比赛么。”   陆余连忙点头,“对啊对啊……”   “带我一个。”   夜色中的温柔的风浑然在他身上,清冽的眉目瞬时柔和几分。   良久,陆余张着嘴,像是时间定格在那一秒一样。   秦砚等到不耐,提了提书包肩带,转身走了。   眼前的人消失,陆余反射弧悠长的转过来。   “卧槽槽槽,秦砚你竟然要上场了?!”   思来想去,没别的理由,目光定在他握着的护腕上,咋呼一声,“秦砚你不会就想测验下护腕的性能吧——你特喵的等等我。”    第13章 chapter13   第一场期末模拟考试定在周四周五,前几门学科糊弄过去,勉强混个优秀。但最后一场数学考试,真让人头疼。司浅支着下巴瞧着老师于黑板上书下注意事项。   两点至四点,数学考试。禁止左顾右盼,禁止交头接耳,携带电子设备。   考试结束十五分钟前,提示铃响起。   正午已过,阳光甚是温和,透过绣着花边的窗帘深深浅浅的落在她小憩的侧脸,隐约映射出帘布上玫瑰图案的花样。   被吵醒,司浅拧着眉头醒来,草草涂好答题卡放至到桌角,她坐第一排,抬头便是监考员。   老师的目光不紧不慢的落下,出声提醒,“不要没事可做,仔细检查一下兴许会有收获。”   温温和和的女声,从来没见过的老师,大概是随着理一级部一块调任过来的。   她这样说,司浅也不好继续睡,便装模作样的拿出垫在试卷底下的草稿纸,握着铅笔涂涂画画。   考试结束前五分钟,有人敲门,司浅无所事事的投过去视线,发现陆余握着一沓试卷站在门外。   “老师,这是一班的试卷,三班的课代表说直接给放办公室了。”   女老师刻意压低声音,“好的,麻烦你了。”   司浅了然,当真是理科级部的老师,而且是教数学的,这脾气温柔的倒像是文学生细声慢语。   还有些时间,老师便掏出红笔开始阅卷。因为是模拟考,程序不似正式考试那么严格,试卷不密封,不上传市教育部,但排名仍旧会有。   纸张翻动的声音清晰可闻。老师挑出三四个人的卷子,批阅的速度极慢,但认真,几乎可以说是挑刺找茬的严苛。   司浅放下笔,指尖习惯性的敲打两下。   暖黄色光线洒在讲桌一方,径直望过去视线仿佛要被灼伤。   不一会,女老师露出欣慰的笑,终于把手头上的试卷放至到一旁。随着她的动作,刚才看不清楚的人名于视野内渐渐清晰。   行云流水的字迹,倒和那天他签记过表时不太一样,略带几分恭谨,司浅猜,算是对考试的一种尊重?真闹不清好学生的想法。   考试铃声乍响。由最后的同学将试卷一一收走后交给本班课代表。   司浅估摸着这次数学成绩会及格。   老师离开后,她回到自己的位置,“西倩,这次你可以满分吗?”   乔西倩哀怨一声,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满分?呵,到最后我直接睡着了。”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哦,今天隔壁和理一级部有篮球赛,去看吗?”   话音未落,便见陆劲单手勾着球,着白底紫边的篮球服身后跟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经过。   司浅侧过脸,看见了陆劲腕子上的护腕,得意的翘了翘嘴角,“我就说吧,他对这种东西一向喜欢的紧。”   “看得出来。”   她们到时,高地篮球场外围了不少人。观众席上多是“家属专区”。陆劲那方队伍人高马大,气势不输对面理科男。   陆劲正带着做准备活动,拉伸时,瞥见锈蚀栏杆侧站着的人,扬声,“司浅,西倩,到这边来吧。”   霎时,众人的视线随即过来。乔西倩默默捂脸,拉着司浅的手极速前进,咕哝道,“他莫不是个傻子?”   路过理科级部的场子,司浅留意了下秦砚所在的位置。   休息区,他微垂着头,轮廓线条被阳光唐突的勾勒的极其柔和,不似以往般凌厉。   陆劲和秦砚是各方的前锋,一开场便如火如荼,相持不下。司浅抱着水杯靠在乔西倩身上,露天球场没有遮阳棚,这大喇喇的晒着,有点吃不消。   西倩:“你觉得这球谁赢?”   场上,秦砚持球,已在蓝区下,除了灌篮,没有别的方法,然而陆劲步步紧逼,挡住了他前行的道路。   有点找茬挡路的意味。   司浅能看到这种地步已是不易,随口一答,“秦砚吧。”   乔西倩无奈摇头,做了个刀抹脖子的姿势,“胳膊肘往外拐,小心陆劲等会这样你。”   “他敢。”司浅一扬眉,漫不经心的靠在椅背上,“看好吧,秦砚这球陆劲拦不住。”   如她所说,语落后一秒,秦砚退步,速度极快,改变路线出人预料,陆劲一时怔住,再反应过来时,秦砚已退至线外,三分球投篮。   秦砚精心算准起跳时机,陆劲不甘跃起,却连球都没有碰到。   哨响,进球有效。   陆劲拽着衣领蹭去下颌上滴落的汗珠,低咒:“可恶!”   秦砚微抬下巴,淡淡睨了他一眼,声音低沉,“不准备回防么。”   恰时,陆余抢到球,高声呵道,起到队长的引航作用,“继续,再来一球。”   “看吧。”   司浅眸底波澜不惊,抱胸睨着场上胶着的局面,明显是陆劲这对落下风,但……隐隐感觉理科级部重心偏移,虽然进攻力十足。   场外呐喊声一波接一波,理科级部的姑娘少,胜在声音大,文科部的助威声渐渐隐没。   按理来说,观众席上的加油呐喊对赛场人员的鼓舞是最起作用的。   然而,现在却寂静无声。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司浅攥紧手中的瓶子,呵笑一声,虽然她对秦砚有好感,但也不至于让自家场子丢人吧?   下一秒,乔西倩只听到身侧的女生高声喊道:“陆劲。”   呼喊声引来场上人的视线。   司浅伸出大拇指,看起来是鼓励加油的意思,但,慢镜头般的,方向转到朝下,隐喻意不言而喻,“看好了?”   身后观众席上的文科级部的人立刻不满:“卧槽,司浅这胳膊肘外拐太明显了吧?”   “我之前还觉得她性格挺好的,没想到……”   乔西倩虽然不解,但知道司浅这么做肯定有她的心意,回头,眼神微冷,“都他妈给我闭嘴。”   威慑力十足,耳根终于清静。   陆劲拧了拧眉,身侧的手攥成拳,骨节处微微泛白,低嗤一声,“还真是以往的作风。”   秦砚收回视线,黑眸渐深,“恢复状态了?”   陆劲呵笑,掰了下手指,指节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摆出这幅样子像是无声的宣告,“都被数落成这样了,能不恢复么。”   秦砚微歪头,下巴点了点仍在陆余手上的球,挑衅意味十足,“那我拭目以待。”   上半场以两个三分球的分差作结,哨音落下,司浅紧绷的神经松懈几分,靠着乔西倩的肩膀,“西倩,你难道不热吗。”   “我感觉我自己都快被烤化了。”她无奈扶额,摸了把发顶,指腹立刻传来灼热的炙烤感。   陆劲一下场,女生部的人围上去,又是递毛巾的,又是递水瓶的,殷勤的很。   “等着,我去给他送水。”西倩耸了下肩膀,骨头与司浅尖削的下颌相撞,疼的她倒吸一口气,“你丫这尖下巴杀人事件,恐怕柯南小学生都查不出来受害者怎么死的。”   陆劲有个怪癖,不喜欢喝纯净水,更不喜欢用矿泉水瓶。   女生部的人凑过来,原本清新的空气立刻混杂着不同香水的刺鼻气息。   司浅淡淡勾唇笑,直起身子,坐等看戏。   我们的陆劲同学可不像是秦砚那样,就算讨厌也会因为从小培养出的绅士风度,平静说一声“谢谢”。凭着远瞻性的目光,不想与任何人为敌,甚至清冽的气质下藏着怎么样的想法……别人都猜不透的啊。   但,陆劲是不一样的。   “闪开。”颜色微淡的眸子藏着不耐她隔着老远都清晰可见。   这样连个“麻烦,不好意思”这种词汇都不会说的小霸王,要是心里有一点容忍和宽慰,她这个伪青梅就不用每次替陆叔叔操心他这么霸道会不会被打之类的……   女生部的人被他突来的怒意吓得不轻,中间自觉辟出一条一人通行的路来。陆劲随手把毛巾搭在头上,接过乔西倩递过去的水,猛的灌了一口。   司浅起身给他让了个位置,“我那强心剂打的不赖吧?”   陆劲哼了哼,“是不赖,但我很丢面子。”   司浅但笑不语,捞起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在众目睽睽下跑到对面的场子上。   动作快到乔西倩都来不及伸手拉住她。   刚才她做的动作已经让文科部很多人不满,这又公然跑到对方的场子上送水,难免落下个“胳膊肘外拐”不好听的名声。   乔西倩追上去,“浅浅,你难道不能……低调一丢丢?”   两人对视之际,司浅没有做出任何退步,回过头发现那群人不善的打量,眼底横生出笑意,“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   “哎——”   “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呗。”   两人交谈之际,杜若若却已经拿着水擦肩而过。   司浅轻笑出声,攥紧手中的瓶子,笑意盎然的揽过乔西倩的肩,“走吧,回去。”   西倩愣了愣,半晌才问,“算好的?”脑海中闪过司浅刚才眼底的那抹笑,侧眼瞧着司浅,觉得自家小仙女这算计人的本领简直是匪夷所思的高超。   “杜若若得罪你了?”   “不啊,她老子让我不开心了。”她说的坦荡,笑了下,“那我只好寻她开心了。”    第14章 chapter14   司浅来却又半路回去的身影让陆余瞧见,几分钟后,趁秦砚休息喝水时,小声开口说,“老大,刚才司浅是想给你送水来吧?”   秦砚连眼睛都没抬,话语也听不出多大情绪,“是吗。”   杜若若在他们面前站定,声音清脆好听,脸上带着女生的娇羞,“秦砚,你喝水吗?”   陆余默默退后,倚着栏杆和队友搭话,其实一群人都在看秦砚的反应。明里是不敢调侃,但暗里当成八卦谈谈还是可以身心愉悦的。   秦砚没接,礼貌性的笑了下,“不好意思,我没有喝矿泉水的习惯。”   “呃……这样啊。”她脸上的笑僵了僵,“没事,那你周六有没有时间,我想……”   话未说完,秦砚起身,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回答她:“没有时间,抱歉。”   声音是夏末晚风才有的清凉。   但现在,还是炙热的夏初啊。   司浅隔着老远,却感受到以清冽做底色的秦砚拒绝杜若若的干脆。被拒绝的人虽没有多失魂落魄,回来的时候身上那股子失落怎么都掩饰不住。   杜若若不喜欢司浅,连带着文三班一块讨厌。   杜群宠闺女到了无人能及的境界,耳边天天是“三班多乱,司浅多坏”之类的话,优秀班集体评选直接取消三班资格。   她前些日子不发威,的确是让杜若若给气的没了脾气。   下半场哨声响起,陆劲将毛巾扔到乔西倩怀里,活动着手腕脚腕,一副誓死都要虐到对方找不到家的狠劲。   “喂喂,做作了啊,别这样。”乔西倩无语,拿毛巾抽了下他后脑勺,“你这模样都能吓哭小孩。”   “乔西倩你找揍啊。”陆劲亮出拳头,脸部紧绷的线条舒缓几分,“等着看吧,我完虐他们。”   司浅兴致盎然,翘着眼笑,“那我们等着。”   上场,陆劲却发现对手不再是秦砚。   秦砚经过陆余背后时,悄声提醒,“注意他的假动作。”   噢,原来是当起控球后卫了。司浅了然,目光定至上下移动的篮球上,视线上移,眸光一亮——黑色护腕包裹住白皙的腕子,运球之际,线条流畅的小臂凸起青色脉管,力与美的结合。   “哎?秦砚手上那护腕不是你送的么?”乔西倩宛如发现新大陆一般,抓着司浅的胳膊摇晃,“我靠啊,他真用啊。”   与她相比,司浅倒显得淡定许多,“我看见了。”   “你装什么淡定呢,这里早乐开花了吧。”乔西倩摸着她的心口,果真是失去原跳动频率,“骗鬼呢。”   “我不要面子的啊。”佯装不悦的拂开她的手,继而说,“矜持懂吗?”   西倩了然大悟,“原来矜持是装出来的啊。”   陆劲仍搞不懂秦砚的想法,下半场一上来和陆余互换位置,凭陆余自己根本无法阻挡自己的快攻,还是说……故意放水?   “虽然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但长清之前毕竟是我们的地盘,让你们刚来的人撒野总归是不好。”他俯身,谨慎盯着陆余手中的球,下一秒,话未落,脚步错开,与身前的人擦肩而过,瞬间带走他手中的球。   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动作。   观众区呐喊声此起彼伏,气氛瞬间调动至最高点。   秦砚经过观众区,脚步顿了顿,目光下意识的拉长,放到摆弄自己头发的女生身上。   恍然,四目相对。   “偷看我。”她启唇,抓住他的视线丝毫不松开,隔空和他对话,不知道他看清楚了没有。   秦砚移开视线,   比赛临近结束,比分却相持不下,看不出优势在谁。   司浅伸了个懒腰,晃着白皙的小腿,视线拉长,远处青山连绵出一道乍眼的翠绿色,仿佛复古的背景图。   “怎么还不结束啊。”   黄昏时分,太阳敛起放肆的光,天幕尽处染上大片的红晕。   还剩三分钟,陆劲从陆余眼皮子底下投进三分球,气的陆余要跳脚。秦砚不紧不慢的走至他身后,抬手捣了下他,“稳住。”   “老大,我就说我不能当这前锋啊。”   秦砚声音平淡,不带一丝起伏,丝毫没有因为比赛局势急躁不安,“下面的交给我。”   又是两人交锋。   “想开了?来和我单挑了?”   秦砚不动声色,挑眉,“我们球队刚组成不到三周,陆余这个队长需要威信。”   言下之意,刚才的所作所为全是有所图谋。不过是借他之手,达成自己的预谋。   “你这么说会被群殴的。”陆劲眯眼,“这么坦诚,你们俩真是像。”   秦砚不明所以,“什么?”   陆劲撇嘴,“没什么。”   差三分,除非带罚球,全部投中,四分超越。   时间还有半分钟。   陆劲思索之际,秦砚又用最初那招,快速撤步,三分球投出。   哨响,球入篮框,平局结束。   “友谊赛,友谊结果。”秦砚紧了下腕子上的护腕,扬眉,俊朗的眉眼弯起稍有弧度,“和你打球感觉还不赖。”   “嘁,没意思。”杜若若跺了跺脚,起身,带着一群女生离开,“陆劲怎么搞的,和开了挂一样。”   “明明被司浅讽刺成那样,还有心思打球。”   “莫不是抖M?”   ……   乔西倩一听,噗笑出声,“他要是听到这话不得自杀?”   “等我一下。”眼尖发现秦砚已勾起包带准备离开,司浅视线朦胧立刻清明,匆忙追过去,停下时微喘粗气。   “你走的太快了。”她叉腰微俯身,眼神有些哀怨,“差点没追上。”   秦砚停住脚步,黑眸沉沉,凝着她,“有事吗?”随即,视野内出现一瓶水,瓶身上沾满水珠,应该是冰箱里拿出来许久。   “想给你的水。”   “……”   见他不接,司浅干脆给他拧开,看他喝不喝。谁料,因为瓶盖太滑,怎么拧都打不开。隐约能听到陆余隐忍的笑声。   是有点尴尬。   她嘴角的笑意僵了僵,“不好意思,打不开。”   “这是上天的旨意啊……”陆余老神在在放下这句话,慢悠悠抬脚离开了,还留给秦砚一个“我都早已料到”的眼神。   他抿了下唇,抬眼看向她,“很开心?”   司浅愣了愣,眸底泛起圈圈波澜,“什么?”   “看到我拒绝她,不应该很开心么。”   视野尽处是大片被夕阳染成火红色的云彩,空中弥漫着极淡的紫薇花的香,而他,这样平淡的声音好像能被风一吹即散。   言罢,他绕过她离开,脚步声细微入耳。   “秦砚,你生气了。”近乎笃定的口吻。   他顿住脚步,侧头说:“并没有值得我可生气的地方。”   “你觉得我利用了你。”司浅站在原地,声音微抬,“而你的自尊心不允许你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原因并不是这个。”他耷下眼帘,光线透过睫毛编织成的罅隙布于眼眶下围,布上一层细微的影。   司浅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   “我回来了。”   六点一刻,秦砚回到家,复式公寓底层布置格调偏复古,一开门秦知浅趿着室内拖鞋冲过来,“哥哥,妈妈说晚上带我去舞蹈室看看。”   “浅浅怎么想起来去学跳舞了?”稳稳接住她的奔过来的身子,薄唇勾出一道温和的笑意。   小萝莉天真烂漫,“我要变得像仙女姐姐一样漂亮!”   仙女姐姐?他静默半晌,眉间微微一折。   “对啊,哥哥的同学,仙女姐姐很漂亮!”   秦砚点头了然,“需要我陪你去吗?”   秦母端着茶具走出厨房,入耳的正巧是秦砚这句话,笑吟吟的道,“阿砚如果能陪浅浅去,当然是再好不过。”   “好的,我去换衣服。”   “不急,先来喝杯茶润一下嗓子,前些天听你嗓子哑,我加了些雪梨进去。”   四十岁出头的女人,保养得却不像这个年龄的年轻,除却眼角自然的年岁纹路,温和的模样一如既往,经年不变。   室内一地暖黄色的光。   秦砚拥着秦知浅坐下,端起托盘上的茶,轻呷一口,干涩的嗓子立刻清润不少。   “阿砚啊,改天叫小余过来吃饭吧?好久没见他了。”   他咽下口水,答应,“好,我明天找他来。”   “佘老师本来是不打算收浅浅的,前些天去拜访她的时候,却突然变了心意,让我们带浅浅去看看。”   秦砚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窝进软榻里,屋内仅开一盏室内灯,一方矮几被渲染成一汪橘色水泽。   他半垂着头,吹开茶盏上升的袅袅热气,“这不是好事情吗?”   “但我总感觉是有谁和佘老师交涉了。”   一杯茶饮尽,秦砚递给母亲一个宽慰的笑,“那肯定是个很好的人了。”言罢,起身朝楼上走去,“我去收拾一下。”   二楼房间,秦砚换好衣服掏出手机给陆余发短信。   [我妈让你有空来吃饭。]   [得令,替我谢谢干妈。]   很快得到回复,秦砚哼笑一声,肯定是又在打游戏。手机随手扔桌上,忽然想起刚才秦知浅嘴中的仙女姐姐……肯定是陆余多说了几句。   有些无奈的按了按眉心,忽然,桌上电话持续振动,打乱他的思绪。打开,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那你能告诉我原因是什么吗?]   面朝上躺下,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白,天花板上悬置的水晶灯晶莹剔透,老妈一贯的手笔和欣赏方式。   呵,原因?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凭空的怒意为何而来。   秦知浅扣门,小小的身子隐在半阖的门后,“哥哥,要走了哦。”   “好,这就来。”他收回思绪,淡淡叹一口气,待手机屏幕逐渐暗下才放进口袋中。谁料它又短促响起一声振动——   企鹅号显示:“12”请求加您为好友。头像是手绘的图像,干净的一双腿,纤细,弧度优美。   若是陆余看见这张图,肯定会说这人肯定是性暗示。   他印象里没有这种控好的人,又偏偏显示是精确查找。秦知浅又催促一声,他应答,手机揣回裤兜,熄灯离开。    第15章 chapter15   大院距离舞蹈室的路程约莫一刻钟,当车行驶入一片别墅区,秦砚抬眼打量这一带的建筑。总调是瓦白色,仿照中古时代西方装潢,拱顶立柱,远处苍茫青山渐隐,湖泊落于建筑群中央。   车速趋缓,停至独栋洋楼前。中年女人的身影在花丛中若隐若现,拉着秦知浅的手下车,于黑色雕花门前站定。   中年女人正俯身给院子中的花浇水,青色吊兰的枝蔓蔓延至她身后,纠缠住夕颜的藤。一袭灰蓝色亚麻质地的长裙,似乎很怕冷的样子,还披着白色纱织披肩。   简单朴素,气质却在细节处展现。   这股子漫不经心,高贵清雅,他是第一次见。   秦砚按下门上的铃,声调逐渐上升的木琴旋律响起。   女人直身,望过来——   “佘老师,你好。”隔着大门,秦砚俯身,恭谨且尊重,“我是秦知浅的哥哥,按您所说的,带她来一趟。”   “门没锁,进来吧。”佘婳钰情绪看不出喜怒,平静无波的眸底闪过一丝光,略带审视,打量他一眼。   语毕,抬脚先走入屋内。   屋内昏暗无光,枣红色的窗帘厚重,遮掩住窗外夕阳洒下的余晖,吝啬的不让其泄入一分一毫。   佘婳钰端着茶水走出,“坐下就可以,不必拘谨。”   “谢谢。”他道谢,于沙发一畔落座,目光落至茶几上零散摆放的青年舞蹈杂志上,视线微微一滞。略显陈旧的书页,页脚蜷起,毛边横生。   然而扉页却是完好。   看来她异常珍惜这本书,当是个极其念旧的人。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他开口,“虽然不知道佘老师为何突然改变心意,但浅浅能跟着您学舞蹈,我很感谢。”   “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自己太孤单了,想找个小孩子来陪,这偌大的房子也能闹腾一点。”她轻呷一口茶,缓缓道来。   秦砚颔首,心里虽知原因并非如此,但没有继续追问。   一盏茶的时间。   佘婳钰放下杯子问道:“浅浅,要去看一下舞蹈室吗?”   秦知浅仍有些局促,揪着秦砚的衣角不放,小孩子眼里只觉得这老师好严肃,一点都没有幼儿园里的小姐姐和善。秦砚看懂她眸中的意思,轻声安抚,“浅浅不是要学跳舞吗,跟着老师去看一眼?”   秦知浅动了心,松开手,一步三回头的走。   偌大的房间内仅剩他一人,灯光昏暗,吊灯洒下橘色光辉。   正对客厅的相片墙上挂满历届学生得奖照片,凭着不错的视力,他能看清楚上面的每一个人。大多是六寸相框,但最上方空出来的却是四寸的空间,不过,相片不知所踪。   佘婳钰是著名舞蹈艺术家,正值光彩之际宣布退役,离开中央舞蹈团后来到南城教课。虽不说门庭若市,但上门求教者络绎不绝。   他劝母亲不要多想,自己也是疑惑不知为何。他仰头望着对面的墙,深陷沉思全然未察觉佘婳钰推门而出。   她走至鞋柜,从最上方的抽屉里拿出双舞蹈鞋。经过沙发时出声,“屋内的东西你可以随意看。”   秦砚礼貌回以微笑,坦然道:“多谢,正巧无聊。”   既然主人都发话,他便拿起小几上的杂志翻阅消磨时间。十年前的青年杂志,扉页是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勾腿跃起的身姿。   “儿童组金牌获奖者”、“舞蹈天才”、“生为舞蹈生”等标题简直要把这个小姑娘捧上神坛。   女孩脸上的婴儿肥让她添几分稚嫩,但那双眼睛几乎没变,弯起时,像一只小狐狸。   让人看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约是十分钟,秦知浅捧着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双舞鞋一蹦一跳的离开舞蹈室。   恰时,他看完有关司浅的那篇报道。   “哥哥,我们可以走了。”小姑娘一改刚才的害怕拘谨,扬高好几个声调,话语里满是喜悦,“老师说我很适合学舞蹈噢。”   佘婳钰裹紧身上的披肩,神色平静,朝秦砚微微颔首。   “那浅浅是不是要谢谢佘老师呢?”他轻拍秦知浅的头,眉梢稍弯出一点弧度,举手投足尽是清贵,“记得哥哥怎么教你道谢的吗?”   他话语虽软,但隐含迫人的气势。   秦知浅耷了耷眼眉,仔细想了片刻,拉起百褶裙的裙边,屈膝行了一个至恭敬的宫廷礼节。   佘婳钰与秦砚目光交织,幽深的眸中看不出情绪。   本来以为大院里的男孩子是以拳脚论英雄的,确实没想到还有秦砚这样的存在。   十八岁的年纪,心智成熟,的确不多见的孩子。   御河山庄一带属老城区,红砖瓦楼绵延近十里地。南城规划局做旧区改造,设计蓝图中唯独空出御河山庄,其余地带均需重建。今天一看,终于了然。这般美景若是强拆,岂不可惜。   秦砚收回视线,拿车厢里闲置的抱枕垫住秦知浅的头。   小孩子一无聊,睡意便紧随脚步。   夜色渐深,司机师傅选择绕后门离开。经过凉亭,远远望见熟悉的身影,他曲起手指扣了扣驾驶座椅,“陈叔,麻烦停一下。”   彼时,司浅捧着手机坐在石凳上。小窝群里正语音聊天,她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兴致不是很高。   陆劲欠扁的问道:“西哥今天怎么不去约会了呢。”   待了片刻,季泽西才回:“吵架了,烦。”   热恋期内的小情侣简直蜜里调油,糊他们这些单身狗一脸,信誓旦旦说不会吵架,他们撂下狠话,“我看你们要是吵架怎么办。”   能怎么办?悻悻的转移话题。西哥头上动土?还想活么。   气氛down到低谷,季泽西把话题扯到司浅身上,“司浅最近干啥呢?”   司浅从刚才便一直没发话,被点到名,念叨一句,“烦着呢。”   季泽西:“哟,谁惹你了,我们十八罗汉齐聚去干架。”   舞团里除了司浅还有剩下十八个人,司浅外号“小仙女”,其他人纷纷打趣要当“十八罗汉”。司浅很无奈但仍由着他们来。   众人:“???”   她慢慢补充:“被人讨厌了,烦。”   作为唯一一个知情者,乔西倩出声安慰:“浅浅,我只想说一句自求多福。那谁的智商多高全校都知道,物理数学试卷满分的脑子还是人脑子么?你那点小伎俩从他眼里根本不是什么。”   长篇大论一大套,听得大家一愣愣的。   陆劲:“乔西倩你这说的谁啊,什么意思?”   再追问下去估计会露馅,西倩默默隐匿,拉着司浅开辟一个小窗口语音通话。   西倩语气郑重的问:“浅浅,我想问你个问题。”   “说。”   “为什么喜欢秦砚?”她顿了顿,虽然她们两个是至交闺蜜,但司浅的情感世界向来不对他人开放,除却友情,其他情感均是秘密。司浅守得太紧,外人进不去,她也被困住无法脱身。   说是执念,也不为过。   司浅愣怔片刻,随即恢复原态,轻哼一声,咬字清晰的答:“眼睛,眉毛,智商,都喜欢。”   “……”   身后传来提醒意味的轻咳。司浅回头,入目的正是站在台阶下方的少年。身姿挺拔颀长,浑身裹着初入夜的清凉。   她出来的匆忙,没拿耳机,所以一直都是外放,再加上空旷的亭中回音效果良好,实在不能判断他听到了多少。   若这种情况放旁的姑娘身上,早一脸娇羞的跑开。暗恋这种感情,要是让对方知道,那点微妙的情愫就没了。   但这种设想在司浅身上压根看不到。   “你听到多少?”一上来便开门见山,挑着那双夺目耀眼的桃花眼问。   “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秦砚神情冷静,语调故意放缓,“都听到了。”   “噢,这样啊……”   她学他,故意拉长语调,与此同时快步上前,身子几乎要和他贴上,但还是保持几分距离。   近到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似有若无的白松木的香。   司浅翘起嘴角,“忘记了,还有你身上这股味道。”   秦砚淡淡睨着她,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   “那你呢,接不接受我的追求?”   女生面容姣好,那双桃花眼深邃,眼尾却像是布着一层雾气。她微歪头,没有再说话,大概是在等他的回答。   秦砚按了按眉心,心里明知道就算他回答哪种答案,她绝对有十句应答的话等着他。   “如果我说不呢?”   “没关系啊。”她略微顿了顿,装作苦恼的模样,“但我追求你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这让他怎么再回答。   司浅也惊觉自己有把天聊死的天赋,于是换了种说法,“秦砚,你讨厌我吗?”   他语气极淡,面色清冷,“谈不上讨厌。”   “也没有多喜欢?”她扬眉接上下句。   “呵。”挺有自知之明。   秦砚嘴角徒生出一抹笑,让司浅稍微一怔。他喵的,男神笑起来简直要犯规的好吗!司浅往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恢复以往的心跳频率。   第一次心跳加快是她腿咚他时,和他四目相对,从他眸底看到自己缩小的影子。那时候她便想,如果这个人温柔起来,定是迷惑众生的。   这一次,还是那么不争气。   秦知浅从车窗中探出头,揉着惺忪的眼,待视线清明,发现自家哥哥和仙女姐姐说话,有点小小的不悦:吃糖又不带我,哼唧。   于是,下车迈开小短腿哼哧哼哧的跑过去。   气氛正是最尴尬的时候。   秦知浅奶声奶气的声音打破这份寂静,她抓着司浅的裙角,嘟嘴,“仙女姐姐你是不是又偷偷给哥哥糖吃了?”   司浅噗笑出声,小孩子家的心思就是单纯无公害,蹲下身捏了捏她的鼻尖,“仙女姐姐有糖当然是要给最可爱的人了。”余光扫了眼秦砚无奈的脸,笑的更欢了,“你哥哥哪有你可爱啊。”   “司浅。”他突然唤她。   司浅心一颤,不是生气了吧?   秦砚定定的看着她的脸,嘴里念出来的词一时让人摸不清头脑:“裙子。”   今晚她穿一件翠绿色的连衣小短裙,裙摆堪堪遮住小半个大腿。上身吊带样式,露出白皙莹润的肩头。   颜色清亮,很衬她的肤色。   刚才一蹲下去,裙摆往上皱,露出一截打底裤,真相便是——   她走光了。   恰巧,让他看见了。    第16章 chapter16   司浅只感觉脸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温度腾的一下又烧上来。   秦砚移开眼,模样格外正人君子,“我不是故意的。”   这副好宝宝的样子却让司浅起了欺负的心思。奈何当着秦知浅的面,避免教坏祖国下一代花朵,她默默忍下了。   秦知浅是打心底喜欢这个小姐姐,漂亮又会跳舞,前些日子陆余哥哥专门给她看了仙女姐姐跳舞的视频,这份喜欢更强烈了。对于刚发生的事她似懂非懂,支吾着,“哥哥,幼儿园老师说男孩子不能看女孩子裙子底下穿的什么,如果看了,是要娶她的。”   幼儿园老师一贯的套路,为了避免小孩子因为不懂事闹出不好的事情来采取的手段。但放在这情况下,倒显得几分合情合理。司浅浅笑着,看秦砚如何回答。   秦砚有点哭笑不得。   司浅意兴盎然的瞅着他,“我不用你负责,和我吃顿饭算是补偿?”   她的话又软又轻,冲进耳中带着几分蛊惑意味。   秦知浅抓着自家哥哥的衣角,“哥哥,我们和仙女姐姐一起吃饭饭吧。”丝毫不觉得这么做是把自家哥哥往仙女姐姐的狼口里送。   半晌,他问,“你想去哪吃?”   “我家。”她慢悠悠抬了下眼帘,“不亏待你。”   秦砚垂眸看了她一眼,司浅隐约看懂了意思,“家里只有我自己。”   虽然司浅打小过的矜贵,但公主病的症状一样没染上。外人眼里她过得风光快活,总让别人以为去吃顿饭都要五星级酒店餐馆。   其实啊……   偌大的房子空荡的让她心底发冷。   “哇要去仙女姐姐家做客?”秦知浅欢呼一声,容不得秦砚拒绝,拉着司浅的手往黑色轿车那走去,最后还不忘提醒安静站在原地的秦砚,“哥哥,快走啊。”   御河山庄的独栋别墅设计大致相同,司浅家的前院呈半圆形,其中铃兰花开的正盛。   司浅掏出钥匙开门,室内一片漆黑。   “我自己在家不太习惯开灯。”她解释,随手按下灯擎,吸顶灯瞬间亮起,考虑到秦知浅年纪,开了低档次,柔和的光并不会让眼睛不舒服。   屋内整洁干净,倒像是被人天天收拾的样子。   “一直照顾我的吴阿姨今天有点事情,我让她回去了。”司浅噙着笑,眼底是意味不明的光,“秦砚,你会做饭吗?”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有点被哄骗的感觉,但仍是轻轻一颔首,沉声问道,“有食材吗,我不确定都会做。”   得到满意的答复,司浅心满意足的领他去厨房,还不忘给秦知浅打开电视避免她无聊。   双开门的冰箱里塞满各种食材,司浅不太进厨房,分不太清,自觉给秦砚让开路。   “要我帮忙吗?”司浅上下打量他一眼,白衣黑裤,最招油烟,“等我一下。”   跑到隔壁把乔西倩留下的围裙给翻出来,粉色蕾丝边,点缀着不少小草莓装饰。拿给秦砚时,他眉毛抽了抽,眼风凛冽,“我不用。”   “会弄脏衣服。”司浅冲他勾勾手指,示意他低下头来。   秦砚没动作,打开水龙头,十指修长且骨节分明,穿梭在水流中。   她极其郁闷,小声嘟囔着,“长这么高干什么,和长颈鹿抢饭吃么……”   她是真想看高高在上的秦砚穿这种少女粉是种什么样的冲击力。   在司浅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挫败”这个词的存在。伸腿勾过一旁的椅子,悄无声息的站上去,比他高了半个头。   小心翼翼的撑开围裙,正准备趁他不备套上去的时候,身前的人突然转身。司浅这个姿势站着本来就重心不稳,他再一动,整个人都剧烈的摇晃起来,最后,整个人扑到秦砚怀里。   她几乎是撞过来的——   秦砚下意识的握住她的腰,纤弱无骨,是独臂就能环过来的纤细。   他松开手,垂眸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她眨眨眼,格外无辜,“我只是想给你套围裙,你这白衣服容易脏。”刚才那一跌,围裙一下子浸到水里,现在湿淋淋的滴着水,肯定不能上身了。   觉察到她眼底的失落,秦砚淡淡叹了一口气,“没事,下次这么危险的举动不要再做了。”   司浅“噢”一声,把手里的围裙叠起来放到一边的琉璃台上。   秦砚手中的动作快且仔细,司浅在一旁看着无聊,那幽怨的眼神简直要把他手里的菜盯出一个洞来。   “如果你实在无聊,去冰箱里把油麦菜拿出来洗一下。”   终于注意到她了。司浅轻哼着歌拉开冰箱门,挠了挠头,扬声问:“这些菜都一个样,秦砚你要的那个长什么样?”   秦砚以为她又在作妖,没回话。   她便为难了,拿了个长得好看的递过去,“喏。”   秦砚用余光瞥了一眼,切菜的手顿住。她手里握着一把小油菜,十指衬得叶子的青绿色更是好看。   “不是这个?”她上下翻弄着菜叶,漂亮的眉眼下耷,很苦恼,“都长一个样啊。”   “没事,多认几遍就好了。”他沉声答。   司浅意兴阑珊的丢下菜,“那全交给你了。”   言罢,抬脚离开。他微微侧头女生高挑显瘦的背影撞入眼底。兴许是绿色太扎人眼球,一瞬间他竟觉得眼底春意盎然。   到如今,他都有点拿捏不准司浅是个怎样的女生了。   四菜一汤,总共用了三十多分钟。等菜全部端上来,司浅发现全是低卡的蔬菜,一点荤腥都没有。   难不成他是素食主义者?   秦砚递给她碗筷,似乎看穿她心思,“陆余总说你们需要保持身材。”   她闷声应道,“这都瞒不过你。”   等秦砚入座,秦知浅才夹菜。看得出来秦家的教养十足,连四五岁的小娃娃都这么知规矩。   “唔,哥哥做的,好吃。”   秦砚拿汤匙喝了一口粥,抬眼发现对面的人拿着筷子却不夹菜,她微仰着头,漆黑的眸子中是他的倒影。   司浅的口气又软又糯,几分请求的意味在里面,“想吃肉。”   吴阿姨平常都是给她做青菜,偶尔到周末会赏她几个鸡翅,但上周五和司先生闹了不愉快,肉没吃着,连上这个星期,将近半个月的素食生活真心让她吃不消。   秦砚曲起手指扣了扣玻璃桌面,咚咚两下,十分有耐心的说:“尝一口试试?”   司浅半信半疑,从临近的那盘认识的娃娃菜夹起,她极认真的咀嚼两下,看向他。   秦砚支着下巴回视,从她的表情上知道已被劝服。   秦知浅要喝粥,秦砚顺便给司浅乘上。餐厅仅开一盏吊灯,昏黄色的灯光布满整方餐桌,温馨美好。秦砚立体深刻的侧脸亦是柔和几分,身后是拉长的影子,尾端于墙壁弯折。   他持汤匙的姿势不失以往的矜贵清雅,又多了份宜家的闲适与慵懒。   “你打算明年考那所大学,B大?”司浅问道。   “还没想好,因为高三变数太大。”他思忖片刻,一双眸子清澈,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司浅抿一口粥,颔首,“噢。”   现实主义者,她喜欢。正当她想入非非之际,对面传来他不急不缓的话语,“你应该是有心仪的学校吧。”   没料到他这么问,司浅一时愣住,半晌才点头,“的确,我肖想S大好久了。”   他眯了眯眼,轻勾唇角,“肖想?”   “对啊,就是肖想。”司浅翘着细长的桃花眼,自从今天下午被他撞见,丝毫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思,“就像肖想你一样。”   秦砚一口粥噎住,咳嗽几声,略是无奈的看她,“这不叫肖想。”   司浅装成一副了然的样子,拖长声调,“哦,那叫非分之想?”   “……”他要怎么答?   这顿饭吃得舒心,送他们离开时已是八点钟,司机从秦家来,早早等在门口,接到他们两个想给夫人汇报一声,却被秦砚拿走了电话。   后视镜中,少年的脸冷静如斯,“陈叔,你就说我和浅浅是在餐厅吃的饭。”   “好的。”总是心中再多疑惑,他也没问出口。秦砚少年老成,做的事肯定有他的道理。   手机振动,司浅发来消息。   [都一块吃过饭了,加个Q.Q都不行?]   他拧眉不解,简单回复:[?]   [12是我,下午加你你没同意。]   耸起的眉峰终于平荡,转换到相应页面,下午的好友请求又跳出来,依旧是那双纤细的腿。   按下同意添加,屏幕转换成你们已是好友,快来聊天吧。   他深叹一口气,陈叔听到后随口问:“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秦砚坦然一笑,“嗯,是遇到了。”只不过是一个喜欢闹腾的麻烦精。   “那没关系,从小你就会处理麻烦,穆阳都夸……”话语猛然顿住,秦朝阳的事情从三年前开始便是秦砚心上的一道疤,任何人的提及,都仿若直戳他那沉疴旧伤。   秦砚听后,淡淡撇开眼,支着下巴看窗外一闪即过的霓虹。   但,这次,他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第17章 chapter17   头顶悬挂的吊扇不知疲倦搅动着夏季的燥热空气。刘新齐的课司浅不敢不听,勉强撑住要耷下的眼皮,可惜视线已经模糊不清。   预感到刘新齐下一个会叫自己,司浅使劲晃了晃头,轻声问西倩:“他讲到哪道题了……”   乔西倩还没来得及应答,台上的人先发话:“司浅,你说一下这道题的答题思路。”   司浅顿了下,缓慢站起身,与刘新齐四目相对。   “你看我干什么,看你的书。”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眉眼弯起,笑的好不良善,“老师,今天你真帅。”   刘新齐不吃她这套,深深看了她一眼,“拍马屁也没用,赶紧说。”   司浅垂眸,无奈坦然,“其实,我不知道哪个题。”顿了下,继续说,“我以为拍拍您就能让我坐下了呢。”   后排男生隐忍的笑声再也憋不住了,引得哄堂大笑。   刘新齐脸色渐黑,司浅心底一紧,深感不妙,于是转头佯装愠怒说,“别笑,严肃。”   谁料刚才黑脸的班主任突然笑开,“司浅啊,你下午有时间吗?”   她被寒碜的哆嗦一下,周一下午三节自习课,他当班主任不可能不知道。这么问,必有缘由,不敢轻易应答,便拿那双桃花眼瞅着他。   “那下午最后一节自习来办公室找我背必修三。”阴测测的话语自讲台上传来,刘新齐笑的更是灿烂,拿教杆翘着讲台桌面,砰砰几声像是砸在司浅心尖上——“背不过,抄。”   伴随着欢快的下课铃响起,刘新齐夹着课本快步离开教室。   内心升腾起一股无力感,司浅趴回桌上,哀叹:“啊……文化生活我一点没背。”   “他上周布置的背诵作业,忘了?”   她颔首,“的确忘了。”   西倩哼笑:“和秦砚吃了个饭,忘性就这么大,要是哪天给睡了,指不定得把你乐成什么样呢。”   司浅认真的看着她,神情诚恳坦然,“我想我会上天的。”   余下的几节课连带上午休,她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背到最后一单元,文化自信那模块硬是背不过。两点一刻,教室中零零散散坐满人,午后的倦怠席卷而来,眼皮沉重,入眼的字模糊不清。   西倩吃完饭回来,见她这副倦怠样,深叹一口气,“浅浅你这么困估计快来姨妈了。”   “早着呢。”   终于撑不住,司浅摆摆手,表示自己要睡了。   *   按照刘新齐说的,自习课找他去背诵。综教楼离教学楼不算远,途中遇到不少抱作业回来的课代表,纷纷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刘新齐的办公室是四人间,就他一个教政治的,其余全是语文老师。司浅推门进去,入目的是少年颀长的背影——   “我接你们郑老师的课,并不代表我会跟你们郑老师一样温柔。”文三班的语文老师严肃的说,“虽然你们是理科班,但高考一样要考语文,别给我整那些有的没的,期末考试你们班要是考不过文三,有你们丢人的。”   老师们一贯用来威慑学生的说辞,司浅咧嘴笑了笑,半是无奈,半是同情。市一中理一级部的部长竟然沦落到此听老师说教。   秦砚极有耐性的听着,眉峰平荡,不带一丝恼意。   明明语文老师发火是因为班级整体对语文课的不重视,并非全因他自己。然而,他却如此安静的站在那,将她的怒意照单全收。   临近黄昏的阳光斜入,洒满他宽阔的脊背。   秦砚微俯身,直身后与老师相视,“这次是我们班不对,给老师添麻烦了。”   “把你们班的试卷数一下顺便拿回去吧。”见他态度好,老师没太计较,最后叮嘱道,“这次的试卷我全部都要查。”   “好的。”   刘新齐在喝茶,看戏,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同样看戏的司浅。直到秦砚转身去壁橱里拿试卷,他才瞧见女生笑意盈盈的站在那,轻咳一声,“背过了?”   被点到名,司浅一脸正色,摇头,“没有。”   “背了多少?”预料之中的答案,刘新齐没多少表情。   司浅默默往他桌前走,与秦砚擦肩而过时,微微抬眼,眸底闪过一抹光亮,下一秒,秦砚感觉到上衣口袋里探进去一只手。   不过,只是须臾便抽出。   随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踱步至刘新齐面前,,“没背过多少。”   “周末都忙什么呢,我记得于老师说这周你没有舞台不需要准备节目。”   “家里来了个客人,需要招待啊。”她轻声叹了一口气,“难不成让人家客人自己煮饭吃?”   秦砚数试卷的手一顿,余光瞥向她,只见那姑娘脸不红的解释道,分外有道理的样子。   他出声道:“老师,我数好了。”   “拿回去吧,别忘了我说的话。”   门外,秦砚单手拿试卷,忽然想起司浅作怪的动作,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三块水果糖,包装的灿黄色糖纸夺目耀眼。   柠檬味。   她是有多喜欢这种糖。   *   真被西倩说准,司浅到舞蹈室就发现姨妈到访,短裙上一块刺眼的红。只能换上练功服凑合一上午。   昨个被刘新齐留在办公室背书到晚上九点才被放回去,没过关今天还要继续背,思及此,心底升腾起一股子烦躁,下意识的摸向口袋,掏出来的糖全是别的口味。   噢,想起来了,仅剩的几颗柠檬味昨天全塞给秦砚了。   她从小体寒,一到这时候疼的厉害。盛夏,舞蹈房内又封闭,司浅的手却还是冰凉。苍白着一张脸让人看得心疼不已。   九点五十,训练结束,司浅跟在队伍最后面离开教室。第三节课已经开始,来往的人极少。   司浅到自己班门口,发现讲台上站着三个眼生的人。两男一女,浑身散发着学霸的气息。   绕到后门,尽量不打扰他们上课,但推门而入时,木质门依旧发出吱嘎一声。众人的视线移过来。   她穿着练功服,紧身设计,腰部线条优美,裙摆极短,堪堪遮住半个大腿,露出一双腿纤细且直。   卫恒看直了眼,直到同桌用手肘捣了他一下,调侃道:“恒哥,你这眼都直了。”   放到平常,司浅会懒散的和他们应答一声。但今天状态不行,仅淡淡睨了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来姨妈的女生都是待燃的□□。   文三班的数学课代表问:“王超,你们班的课代表不来了?”   “陆余明天有个数学竞赛,来不了。”他答,笑容有点别的意味,“但会有人来替他。”   语毕,前门闪过一抹灰色的影。   “抱歉,来晚了。”略略朝课代表一颔首,他轻声道,“陆余让我带声抱歉,说下次再找你切磋。”   班里的女生发出惊叹。   原来他话里是这个意思,来代替的人会让她们疯狂。   司浅抽出桌洞里的糖盒,捡了一颗柠檬味的丢进嘴里,倦怠的趴在桌上,西倩帮忙打来热水,进教室后看见讲台上的人,亦是一脸惊讶。   司浅起身,让她进去,这整个教室就她俩站着,突兀又乍眼。她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蜻蜓点水的略过,抬眼,秦砚眸底蕴着意味不明的光。   课代表朗声道:“今天有校领导检查,请大家认真听课。”   “好……”回应他的却是拉长声调的懒散话语。   班长不悦,扬声接上:“不止是上课状态,还有衣着打扮,自己觉得不合格的先收拾收拾。”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司浅听得。   但她能有什么办法。   说曹操曹操到——试卷讲到填空,司浅勾着铅笔验算着三角函数式,余光瞥到从后门经过的那一群西装革履的人。   西倩猛然想起昨晚刘新齐的嘱咐,让今天都穿校服,她拉了拉司浅的手,“浅浅,要不你先躲一下?”   “这能往哪躲?”她支着下巴,眼皮都懒得抬起。   耳畔传来女生的窃窃私语。   试卷上斜打下一层影,她抬头,秦砚眸光流转,分不清情绪,亦看不出喜怒。   她不明所以,眨眼,再眨眼。   直到他脱下校服上衣递给她,“穿上。”   众人的视线交织且炙热,隐隐嗅到别的情愫。   她在犹豫,没有接过,只是定定的望着他。   就在领导们推门而入的前一秒,上衣裹挟着他身上一贯的白松木的香,匆匆将她包围。   校领导们满意的转一圈离开,对于高二级部创新的“理文互助”教学模式赞不绝口。   西倩拉了下她的衣袖,“浅浅你刚才在犹豫什么?”   “……有犹豫吗?”她问。   西倩笃定的点头,“很明显,我都有一瞬觉得你会拒绝秦砚,那就霸气了。”   司浅笑道,“原来你这么看得起我。”   压轴大题留给秦砚讲,司浅转着笔看向黑板上列出的一行行公式。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这是我的方法,从这一步开始,可导函数F(x),求其增区间。至于答案上写的,我认为是多余。”他放下手中的粉笔,环视一周后,缓声到来。   “这把操作6啊,比老头讲的还简洁。”   “对啊,这一步他是怎么想到的。”   ……   司浅把他的步骤一字不落的抄到本子上,用平生最好看的字迹。   西倩瞧见哼了哼,“要是你平常这么喜欢数学,早一百四了。”   “可惜老师不是秦砚啊。”她颇为苦恼的回答。   一节课结束,收获颇丰。司浅绕后门等他出来,身上还披着他的校服。走廊里来往的人很多,不少人侧目投来好奇的视线。   秦砚随着班里的人走出文三班,众人瞧见司浅的身影,快步上楼。他移步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衣服,谢谢。”她负手,微微前倾身子,一凑近她身上一股似有若无的花香扑鼻。   他垂眸,若有所思,“司浅,你在犹豫什么?”   “什么?”她晃神,话出口后明了他问的意思。她耷下眼眉,格外委屈的模样,话却是真心,“怕给你惹麻烦。”   顿了顿,又说,“市一中理科级部部长,是大家眼里的的好学生。将来,是能被保送的,前途无可限量。”   嘴角弯出一道自嘲般的笑,司浅突然释然,“哪能是我这种人能比的。”   “你这种人,是哪种人?”   秦砚面色异常平静,话语毫无波澜,一双黑眸仿佛要将她吸进去,深邃又清冷。   “司浅,你给我惹得麻烦,我不怕再多一点。”   脑子突然卡机。   阳光刺目让人眩晕,暖黄色的光线布满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愈发温和。   “秦砚……你说什么?”    第18章 chapter18   他深深凝着她,眼眸仿佛将满天星辰揉碎纳入其中的明亮。薄唇弯了弯,稍显无奈,“衣服你先穿着,不着急还我。”   故意转移话题。司浅心底想,瘪嘴“哦”了一声。   目送他离开,等身影消失在拐角,她脚尖一旋,回了自己班。   秦砚这刚坐下,手臂被身侧的人抓住,陆余哭诉道:“秦砚你看有这种妈么!”   说着,捧着手机给他看。   您最亲爱的乖儿子:妈,老师让交竞赛的报名费,你打给我吧。   Mami:陆余。   您最亲爱的乖儿子:在。连带一个正经的表情包。   Mami:噢,我就看看你是不是被盗号了。   您最亲爱的乖儿子:???   Mami:这么蠢,果然是我儿子。   ……   秦砚大略扫了一眼,轻笑一声,“阿姨真相了。”   陆余:“!!”   谈话间,上课铃打响,语文老师夹着课本走进来。教室霎时安静,老师满意的颔首,“你们的讲义这次交的很全,等我批阅完会发给你们进行二次修正。”   陆余是纯正的理科生,语文什么的勉强混个优秀线。明明两个人听课认真程度相差无几,他这补眠的时候,偏头入眼的是秦砚微阖双眼,睫毛微颤的模样。但成绩相差不要太大——理科生语文稳定在130还是正常人吗?!   语文课上给秦砚打掩护的是自己,认真做笔记的是自己,这问题到底出在了哪?   思及此,陆余开口想提问,却发现身侧的人以手支着下颌,微侧头,似睡非睡。   “语文老师不刚和你谈话吗……你还敢睡?”   秦砚听闻,睁开眼,视线不像以往一样清明,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还敢提这件事?”   陆余立刻闭嘴,究其原因,无非是昨天他只顾着刷数学题,把语文作业忘脑后,等语文老师上课讲试卷。   巧了,经过他课桌旁,火眼金睛瞧见他空白的试卷,于是,突击检查作业——三分之二的人没有按要求完成。   “下课班长来一下我办公室。”最后扔下这句话,不顾课上到半截,拂袖离去。   “我错了!”陆余合掌,恳求道,“请您行行好,忘记这件事,以后语文课我为您放风抄笔记,在所不辞。”   秦砚清冷的眉目徒然染上笑意,轻哼一声,阖上眼帘补眠。   *   校篮球赛晋级名额已公布。理一一班位居八强之首,紧随其后的是文一班。其余的文科重点班全被理科普通班杀得片甲不留。   真丢人。   西倩挽着她路过公告栏,眼尖发现个人成绩榜那围着不少人。   “秦砚和陆劲单人分数一样诶。”   西倩顿了下脚步,啧啧称叹,“陆劲那小霸王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司浅意兴盎然的勾了勾嘴角,眼角蕴着淡淡桃色,对于西倩所说的不置可否。陆劲风头太盛,要一直这么下去,高考都是问题,也该找个人杀杀他的锐气。   舞蹈室集合,于老师还没到,室内嗡嗡呀呀的吵闹声,耳根不得清净,司浅习惯性的塞上耳机,窝去一旁的休息椅里。   西倩挨着她坐下,拔出她左耳的耳机问:“电视台晚上的彩排你跟着去不?”   “去啊,我不去等着杜若若趁机顶替我?”她懒散的伸了伸腿,嘴角噙着一抹不深不浅的笑意,“血可流,头可断,领舞不能丢。”   西倩叹服:“浅姐威武。”   于欢姗姗来迟,抱歉道:“给你们请假被杜主任拉住说了一套。”   众人的视线落至杜若若身上,皆是了然的神情。   于欢虽不说是什么事,但用脚后跟想想都知道为什么。   杜若若想走舞蹈艺术生的路子,但奈何前面挡着首席司浅还有乔西倩,民舞保送几率低。   只能是通过这种大舞台得奖,走招考的路。   “好了,别说话了,今天晚上的舞再排最后一遍。”她拍手召集人,转头看向休息区的司浅,扬声问道,“司浅你今晚彩排跟着去吗?”   司浅挺直脊背,气定神闲的勾唇回:“当然去。”   “哟,这次怎么这么勤快了。”于欢诧异,“转性了?”   司浅抬眼,一缕不听话的头发贴着侧脸,静静凝视着她,眉眼安然美好。   “不啊,怕别人多闲话。”   “谁不服气,我们去干架。”高一小学弟拥着自家女朋友笑嘻嘻的搭话,“浅姐别怕。”说着,指向不发一语的陆劲,言简意赅,“劲哥揍到她满地找牙。”   “只会拳头说话的人也不过如此。”杜若若轻嗤一声,“真粗暴。”   夕阳下的光呈现处至温暖至轻柔的橘色,有几米外的落地窗肆无忌惮的泄入,跳跃在司浅的发上,令她本就无攻击性的容颜更添温和。   她不怒,仅是皱眉。   司浅极护短,容不得别人说自己护着的人,“如果都找不到能让自己愿意用拳头保护的人,是不是太遗憾了?”   ——   南城电视台位居市中心,车水马龙,五光十色的霓虹亮起,与夕阳余晖交相辉映。   演播厅在顶楼,需要乘内部电梯才能到达,他们便坐在巴士上等负责人下楼。   只是,没等来负责人,却有一群举着牌子的粉丝蜂拥而至。紧随其后的是黑色保姆车,从人流分开的中间道路缓缓驶入。   躬身而下的是身着黑色衬衫的男人。   霎时,尖叫连连——   “秦煜!秦煜!”   因为戴着鸭舌帽,只能瞧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颚弧线。   “这是哪路明星?”陆劲不关注娱乐圈动态,但不可否认,这个人与生俱来的矜贵让人不由自主想投去视线。   “秦煜,最年轻的金像奖影帝。”司浅淡淡回答,撩起窗帘的手放下,并不是很感兴趣。   “你不喜欢他?”陆劲挑眉,兴致极高的问,“我看外面的小姑娘蛮疯狂的。”   司浅阖上眼帘,眉眼间平添几分倦意,“我对这种长得比女生都好看的男人不感冒。”   “那秦砚是怎么回事?”西倩接上话。   司浅眼神闪了闪,“他是例外。”   西倩拉长声调哦了一声,调笑意味十足。   “不好意思各位同学,我手头工作有点忙。”负责人匆匆赶来,上车后话语里满是歉意。   陆劲帮她把包从行李架上拿出来,之后绕到后面给乔西倩拿包,没想到一片好心得到的却是一双白眼。   司浅明显感觉到两人间的冷气压,冻得她嗖嗖的冷,“咋的,他惹你了?”   西倩撇嘴,“哪能啊,小霸王惹谁,谁都得受着。”   那肯定是有事。他们不说,司浅也不追问。小打小闹,过几天就好,不必当真、   南城电视台去年刚建成,室内采光充足,落地窗吸顶灯,旋转式办公桌,一派现代气息。   舞团分了两拨乘电梯,司浅留到最后。   观光电梯采用玻璃架构,司浅挨着边站,随着电梯上升,能鸟瞰整个南城的风光。   这个,她待了十七年的城市。   电梯中途停下。外面的情景被其他人挡的严实,她透过人群织成的罅隙望过去,仅看到一截黑色衣摆。   “秦煜啊……”小学妹抓着身边人的手,指甲陷入肉里,疼的她对象嗷嗷叫唤,自己却不知仍是小声说着,“近看这皮肤好到爆,素颜也能撑起一片天。”   经纪人模样的人先是环顾厢内的人,确认都是学生没有狗仔混进来后才开口:“阿煜,这次南城周年庆上你可不能这么任性了……公司那边我不好交代。   大影帝撇嘴,微抬下颌,格外漫不经心,“需要交代什么?”   经纪人气的直跺脚,奈何治不了他,“我的祖宗啊,你可别作妖了。你这背后还以二十多张嘴等着吃饭呢。”   男人深邃的眸子移过来,眸色微淡,不是纯正的黑,话语中添几分戏谑,“Tico,我缺过你饭吃?”   “……马上就没饭吃了。”经纪人委顿了下,蔫巴着表情,三十岁的大男人偏偏要做出这副小媳妇受委屈的表情,着实好笑。   不知道哪个人先破功,引得整个电梯内的人全部笑场。   “市一中的?”   兴许是认识他们的校服,临近的女生红着脸点头。秦煜微微一笑,又偏过头,左手抄在裤兜里,姿态闲散又清贵。   “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才刚来南城不久。”经纪人狐疑的瞧着他。   秦煜耷下眼皮,没理他,电梯在顶楼停下,率先迈出步子离开。   经纪人黑人问号脸,我特喵的又触到这活阎王眉头了?   七点一刻正式开始彩排。这次电视台请来不少重量级嘉宾,秦煜算是顶级之一。不过当陆明易这种老牌天王临场,小迷妹们的欢呼声真正到达顶峰。   司浅不追星,眯了一会再睁眼发现西倩陆劲他们都不见了。抬眼正打算寻时,坐在前座的男人漫不经心的看过来,朗声道:“他们都去要签名了。”   她刚醒过来,视线不是很清明,愣怔片刻颔首,“我知道了,谢谢。”   场务来清场,无关人士被无情的拦到门外。陆天王抱歉的跟她们挥手后快步闪进更衣室,四十岁出头的男人仍旧是俊朗的容颜,除却眼角处的笑纹,跟九十年代刚出道时没多少区别。   秦煜望着他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视线移动之际,途中与司浅投来的目光相交织。   她似乎看懂了什么。    第19章 chapter19   司浅唇一掀,学着他懒洋洋的模样窝进椅子里,翘着双桃花眼瞅着他。   她身上套着绿色连衣裙,袖子松松垮垮的耷着,唯有腰部以同色线条束起,盈盈一握,纤弱无骨。   秦煜忍不住想,这是个装成学生样子混进来的不明职业者,专门引诱人犯罪的那种职业。   “你刚才在看什么?”   直到两人四目相对,司浅看到他眼底泛起的血丝,应该是久未合眼的缘故。   像他们这些红人,一个月连轴转都是常有的事。   她微微一笑,坦然,“看到了你眼里的嫉妒。”   秦煜一怔。   司浅盯着他审视几秒,轻微勾起唇,知道自己猜对了。   秦煜淡淡敛起外漏的神色,应声:“这么小的年纪把太多东西看透,并不是好事情。”   “那敢问您年轻时,都在想什么呢?”她眼底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言罢,起身去找团里人汇合,压根没打算能得到他的回答。   现在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男人的视野内——看似无害的皮囊下隐着让人畏惧的灵魂,凛冽与睿智,远超乎她接触的所有人。   “枪/支/弹/药,飞机型号,军事监/听。”他顿了顿,思忖片刻再接上下面的话,“继续生存。”   生风的步履因他的话猛然顿住。   什么啊,这人是想拍军事题材片想疯了吧……   司浅转身,男人逆光而立。   她停下脚步,是他预料之中。   秦煜眉间的褶皱一松,嘴角的弧度扩大,再扩大。给人的感觉,又偏偏无法与顽劣、不正经这种词挂钩。   “真的?”司浅忍不住问。   秦煜微歪头,表情无害,嘴角的笑意稍稍敛起,“假的。”   “……”说好的高冷正经的人设呢?杂志社采访的人都是臆想症患者吗?   司浅眉梢添上可见的恼意,发狠的踹了脚身侧的椅子,发出吱嘎的刺耳响声,引来众人的视线,   不过须臾,大家又各忙各的事情。   毫不在意这发生了什么。   快门声乍响,秦煜匆忙往声源处看去,灯光棚处隐着的人神色不安的把摄像机踹回包里,可惜,动作慢了几拍。   秦煜已抬步过去。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刘记者么。”他抱胸睥睨着那人,勾唇道,“说吧,这次又想编什么样的名头送我上头条?”   被抓住,那人也不急,反而挑衅,“新晋影帝竟与未成年少女相恋,这个名头够你在微博头条待一阵吧?”   司浅眉头微微一折,这种事她可不想掺和,“麻烦这位……叔叔,想上天别带我,我恐高。”   秦煜瞥她一眼,眸光略带笑意。目光移至偷拍者身上时,徒然变得凛冽,“看在你跟我的辛苦劲上,我就不动手了,要么你自己交出来,要么,我叫Tico过来。”   之前Tico因为殴打狗仔上过头条,据说被打者是这位的徒弟。报道秦煜与某女星有染,那段时间秦煜的名声一落千丈大不如前。   Tico便揪出来造谣者打了一顿,不巧被这位刘记者拍下来传上了网。   没想到舆论倒去了秦煜这,记者遑论造谣的真相最后浮出水面,Tico被冠上“世纪最尽责的经纪人”。   狗仔除了擅长看图说话,遁地逃跑的本事也不遑多让,瞅准司浅跟秦煜间的空隙,抱紧怀里的相机准备逃跑——灯光棚中的器材极多,各种电线全混杂纠缠在地上,极易绊倒。   正常人都不会选择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然而没有料到那人被逼急,选择下策。他只顾着跑,脚下勾到电线,连着灯光设备,顷刻间倒下,噼里啪啦的响声瞬间淹没了秦煜的声音。   司浅躲过了身前倒下来的遮光板,却无暇顾及筒灯落下。直到双腿被极重的设备压住,刺痛感传来,器材的棱角都能清晰的感觉到陷进肉里。   “腿……”她拼命往前爬,但双腿仍是卡的纹丝合缝无法动弹。   不知谁触动了灯擎,大功率闪光灯骤然亮起,眼底蔓延开大片大片的灼热感。   突来的光亮终于引来众人的关注,场务匆忙赶来,入目的是一片狼藉。   秦煜搬开压住司浅的设备,她白皙的小腿染上刺目的殷红。司浅紧咬着下唇,脸色惨白。   “我可以抱你吗?”秦煜不敢轻易举动,生怕触碰到她隐在的伤口。   司浅默默翻了个白眼,唇角深陷,被咬出血丝。   陆劲和乔西倩赶到时,瞧见这副场景,懵在原地。   “卧槽,这谁干的?”缓过神来,陆劲怒吼一声,喷火的眸子仿佛要将在场人焚烧殆尽,“他妈的不知道她这双腿多重要吗?”   “我会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秦煜认真的看着他们两个,生怕陆劲会一冲动做出不好的事情来,安抚住他们的情绪后缓声道来,“在此之前,请把她先交给我。”   这句话是对蹲在地上紧握着司浅的手的乔西倩说的。   他知道他们的不放心。   于是给出最大的承诺——   “以秦煜之名起誓。”   十七八岁的少年啊,最喜欢的就是随便立FLAG,以自己名字起誓的多了去了,哪一个不都是到最后自己拆。   但他不一样。   乔西倩站起身,眼前的男人,黑眸认真且深邃。总给人一种,想要信服的威信。   秦煜用风衣裹住司浅,衣服下摆遮住半个小腿,弯身将她抱起,“Tico,联系这附近的医院。”   “阿煜啊,这一片哪有医院啊,全是办公区。”Tico为难,拿着手机不知道要拨给谁来救场,这导演编剧他倒认识不少,但这医护人员一个都不识得啊。   他思忖片刻,下定决心般的。   “拿我手机,拨给通讯录第一个人。”   他侧头吩咐,声音沉稳,咬字清晰,“让他帮我联系军区医院的宋老。”   秦煜难能正经,Tico赶忙照他说的做,话筒中忙音响了三声后,那端接起,却是少年音,隐约带几分清冽。   “你好,请问是哪位?”   Tico来不及多说,言简意赅:“秦煜这出了点事,请您帮忙约一下军区医院的宋老。”   *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银色轿车似利刃划破浓稠漆黑的夜幕,绕过滨海大道,滑行进大院仅用一刻钟的时间。   “阿煜,你让我联系的是谁啊?不等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车厢内亮着顶灯,暖黄色光束铺满秦煜刀刻般精致的侧脸。   然而,他没有言语,支着下颌瞧着路过的每一道景——入门后映入眼帘的雕塑像,久历岁月洗礼,表面隐约浮着一层锈黄色。道路两侧的法桐比四年前茂密更甚,叶片交织起来的,仍存留着年少时阳光的气息。   “阿煜,是这栋吧?”   直至熟悉的洋楼出现在视野内,他才恍然回神,“是,我去敲门。”   “那有人在等。”Tico小声嘟囔一声,“这么大的雨,不打伞等外面,真是怪人。”   谁料,话刚出口,副驾上的人躬身下车,豆大的雨点瞬间将他身上的衬衫打湿,“诶,阿煜你好歹拿把伞啊……”   他再从置物架里拿出折叠伞追上去时,看到高大挺拔的男人生生挨了对面人一拳——几乎是要把人往死里揍的狠劲。   秦煜被这一拳打的偏过脸,嘴角立刻红肿一片。   “受伤了才知道回家,你当这里是避难所还是收容所?!”   少年歇斯底里的声音混杂着雨声冲入耳中。   “我看你不用约宋爷爷,他妈直接去精神病院,还回来做什么?秦穆阳,你他妈是不是觉得换了名字,死过一次,就不是秦家人了?”   少年虽也是一身狼狈,米色针织衫沾上雨水紧贴在身上,眉宇间净被怒意占据,浑身的矜贵气质却不失一分一毫。   秦煜用舌尖顶了顶嘴角,直起身子,漫不经心的应道:“阿砚,都这么高了。”   顿了顿,稍显遗憾,“不过,脾气怎么能这么暴躁,很容易找不到女朋友的。”   “又是哪折了,非让宋爷爷来。”秦砚忍住想再给他一拳的冲动,压下心中怒火耐着性子问,谈话间已是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压根不像病情严重到非要请军区骨科前主任出关的程度。   “不是我,是个学舞蹈的小姑娘,今天南城电视台采访,狗仔混进去,出了点事故。”   他说到这,秦砚心里隐隐已有预感,随他并肩来到车前,后座门打开,女生安静的躺着,早因为疼痛昏过去。   秦煜格外敏锐的感知到他神色的变化,拧眉开口:“认识的人?”   秦砚紧抿着薄唇,把人抱起后,语气不善的回道:“爸爸没在家,我不会和别人说你回来过。”   “嗯。”他垂眸,神色隐在雨幕中,辨不清楚。   秦砚唇角翘起,混杂着嘲讽的意味,“希望有生之年,还能等到秦大少爷自愿回家的那天。”   *   少年的背影孤倔颀长,裹挟着一身的冷冽气息,他甚至没有回头再多看一眼,或许是因为害怕女生伤口感染,又或许是……他再也无法猜透这个少年的心思。   Tico倒车,滑下车窗试探性的问他:“阿煜,我们走吧。”   “嗯。”他伸手摸了摸肿起的唇角,痛感袭来,轻微倒吸口凉气。   妈的,真长本事了。    第20章 chapter20   司浅隐约听到交谈声,挣扎着醒过来,入目的是落地窗前少年颀长的背影,水珠由发梢滑落,隐没在肩部搭着的棉质毛巾中。另一个人,年近六十,发鬓染了白,熟练的摆弄着瓶瓶罐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精的味道。   极淡,不似医院中那样刺鼻。可能是开着窗户的缘故。   嗓子像是被胶水糊住,发音都困难。   “宋爷爷,她的腿怎么样?”   他刻意压低音量,怕是得到不好的结果让床上的人听了去。   “没伤到骨头,我给她包扎上药了,如果还是不放心,明天我给你约个片子,你带小姑娘去看看。”他略顿,目光从医药箱上移至他脸上,左右打量了下,发现少年紧绷着脸部线条,整个人都显得愈发沉重,便语气轻快的打趣,“这姑娘是得多重要啊,连你宋爷爷的话都不信了?”   秦砚眉心的峰终于平宕,淡淡笑开:“宋爷爷您说的哪里的话,从小我连我家爷爷的话都不听,就爱听您的话不是。”   “得,要是我家那老幺有你这般听话,我也不至于天天费心了。”说着,提起箱子准备离开,两人边走边谈,“你母亲跟着去南非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就留你和知浅在家,要是有急事一定要通知我啊……”余下的话听不太清晰了。   司浅阖着眼,被子上是熟悉的白松木的香。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偷着给西倩发了条讯息。   ——受个伤从男神家醒来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受过伤吗?明明一点都不疼啊。   敲上最后一个字符,传来推门的细微声响,她连忙拉起被子蒙住头,调整好平稳的呼吸。脚步声临近,节奏缓,但异常稳,像是随着她的心跳声一起迈动。   “醒了?”他一把扯下她蒙脸的被子,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片刻,“蒙着头不会闷吗?”   司浅眨巴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尽是委屈,“会。”   秦砚无奈笑开,微微退后几步,却被她抓住衣角,“我疼,你别走。”   “我去换身衣服,沾了雨。”   司浅瘪嘴,不情愿的松开手。   他没有立刻走,深深凝视她半晌,但不知道视线是落在哪里的。   司浅被他瞧得不自在,“你怎么还不走?”   “司浅,”他开口,话中掺杂几分笑意,“你刚才的模样跟秦知浅有八分像。”   言罢,缓步踱去隔壁的衣帽间。   司浅恍惚了几秒,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合着是被嘲笑了,说她十七八岁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她习惯性的晃了晃腿,不料触及伤口,疼的她倒吸口凉气。男生换衣服极快,秦砚套上件灰色针织衫便走出来,瞧见她皱在一起的脸,“伤口疼?”   司浅本是个不喜喊疼的人。刚开始练舞时撕腿撕胯,那些个小朋友疼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她偏偏咬着牙不出声,每一个交过她的老师都直言,司浅总是最吃苦最勤奋的那个。   但,多坚强,到底也是个姑娘。每天拖着像是假肢的身体回到家,唯有被子里和卫生间是可以哭的地方。   “疼别忍着,你可以哭出来。”他将锋芒尽敛,眸底仅剩温和一片,“你是女生,不会丢人。”   司浅睫毛垂下,于眼眶下围投上一层阴影,吸了吸鼻子,嗡里嗡气的应声,“我不要在你面前哭。”   他投来疑惑的目光。   “我哭起来很丑。”桃花眼眼底潋滟一汪水泽,波澜浮动间已是盎然景色,她轻叹一口气,迎上他的视线,“我只想让你看见我好看的一面。”   “……”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伸手遮住她那双水光潋滟太过勾人的眼睛。   他想自己应该是疯了。   被秦穆阳的突然出现打乱原有的自持冷静。   “秦砚,你跟那大影帝是什么关系?”司浅侧头问他,这个姿势很别扭,不能动身子,只能偏头,不一会她脖子便僵了。   秦砚索性直接坐在落地窗前的软榻上。   仍旧开着窗,雨夜风大,飒飒作响,衬得他声音越发微小,“是兄弟。”   兄弟啊?司浅颔首了然,仰面朝上,“忽然觉得我们之间交集越来越多,你说这是不是所谓的缘分?”   他摊开一本烫金扉页的书,旋开落地灯的开关,调至低档。听到她的发问,淡淡应了一声。风稍待几分寒意,吹得脖子嗖嗖的凉,司浅裹紧身上的被子,缩了缩身子。   自己觉得动静很小,但当他起身去关窗户时,她默默把脸埋进被子里。   “今天很晚了,雨大概会下到明早。需不需要通知你家里人一声?”   “唔,不用,家里就我一个人。”她说的轻巧且无所谓,转而问道,“会打扰你吗?”   秦砚轻捻着杂志页脚,翻动一页,连眼都不带抬一下,“不会,家里只有我。”   “那浅浅呢?”她刚刚明明听到那个人说他们两个人在家的。   “送去外婆家了。”他坦然,“我照顾不了她。”   “还有你做不了的事情啊。”她喟叹出声,手搭在额上,兀自笑开。   他合上书,“啪”的一声,于寂静空间内清晰可闻。兴许是累了,她说完那句话就沉沉的睡过去,但极不安稳,梦中都是紧蹙着一双秀眉。   如她所说。   自从人生的轨迹突然有了第一个交集,之后的接二连三,无论悲喜,他全部坦然接受。   即如十四岁时随秦煜徒步穿越沙漠,蛇蚁猛兽,缺食少水。是军人家庭独有的历练方法,扔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求活生存。当他们从悬崖上撑开降落伞坠落至营地前的那刻,他看到了所谓的沙漠彩虹。   成片的黄沙仅存的一片绿洲,局部降雨后折射出七彩的光。   “是海市蜃楼。”耳畔猎猎作响的风吹散他的话,秦砚惊愕转头,刚成年不出半岁的男人,话语异常笃定,他说,“这是沙漠常有的事。我最好的战友,临终前看到这景象,是笑着走的。”   “所以,阿砚,不管是海市蜃楼抑或是真景实色,只管去享受。”   那个他最敬佩的人啊,教会他一切皆欣于相遇。   只不过,那时候,秦煜不是秦煜,他被称为是这一代人的骄傲。大院里谁人不知“秦穆阳”这个名字。   将来啊,他是要成为比父亲还出色的军人。   *   南城电视台的领舞最终是让杜若若给抢了去,司浅有气没处发,平常的发泄方式除了踢墙踢桌子,现在腿伤了,只能憋着。   三四天伤口不见好转的迹象,每天出门都要让西倩扶着,引来一群人侧目。西倩瞧出她闷闷不乐,从桌洞里掏出崭新的糖盒,“喏,姐姐我怕你疼,特地从市中心买回来的。”   捡了颗柠檬味的丢嘴里,司浅没来得及道谢,西倩坏笑的开口:“早知道不给你糖了,能让你不觉得痛的人这不来了?”   下巴点了点后门,司浅顺着她指示的方向看过去,秦砚拿着医药箱快步走进。好在下午大课间留在教室里的人不多,没引来太大关注。   “我先闪了。”西倩抱着数学书闪人,贱兮兮的留下两人空间。   秦砚随手拉过一张椅子,自己却不坐,示意她把腿搭上来,“宋爷爷让我来看看你的伤。”   “医者仁心。”她忍不住夸赞。   这几天为了遮掩伤口,她向身材差不多的男生借了条校服裤,虽然长度差不多,但穿她身上跟个哈伦裤似的,格外滑稽。把裤腿挽至膝盖,露出纱布包裹着的小腿,秦砚蹲下身,正打算解开绷带系住的结。   他刻意放柔动作,绷带一角挠的她皮肤发痒,微弱的呼吸铺撒在腿上,挠的她心痒。   于是,她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不料绷带缠着伤口,这一拉扯,疼的她眼角发涩。   “躲什么?”他抬眼,眸光清清淡淡的。   司浅心虚的撇开视线,“痒。”   他淡睨她一眼,继续解绷带,一圈接一圈的,其下掩着的伤口慢慢显露,愈合程度不同,有些已结痂,而有些深的仍有血色。   她看了一眼后问:“会留疤吗?”   “看你心情。”他打开药酒,拿棉签蘸着,刚碰到伤口表面,司浅便疼的往后一缩,幸好他提前预料到擒住她的脚腕,看她时眼神警告意味十足,“别动。”   她连忙转移话题,“为什么看我心情?”   他动作极认真,没有回答她。   从她这个角度看,虽吝啬的只给她一个侧脸,但线条优美,宛若雕刻者的有意为之。眉毛色少一笔则淡,多一笔过浓,形状生的规矩,地道的远山眉。   兴许是目光太过炙热,他恰时抬头,四目相对。   “看我就不疼了?”   司浅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啊……?”   秦砚慢条斯理的扯下新的绷带给她缠上,指尖擦过皮肤时微凉的触感传来,等最后打上一个结,像是死扣。   “这不是传说中的外科结吧?”   秦砚颔首,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宋爷爷今天教给我的,以防你不小心把它给拆开伤口感染。”   “……”   这不专门防她手贱拆开看的么!秦砚收拾好医药箱转身离开时,听到木质桌子被人踹了一脚,接着是隐忍的痛呼。   唇畔噙着不深不浅的笑。   趁大部队没到场前,快步离开。要是让陆余瞧见,估计会被他盘问好久才能脱身。   司浅终于知道他那句“看你心情”是什么意思了。    第21章 chapter21   期末考试结束, 被告知小学期补课,是市一中历来的传统,准高三生哀怨不已, 眼睁睁看着高一学弟学妹离校。   七月末, 盛夏的气温攀升到极点。从外面站一会,就有种会被烤化的感觉。司浅晃着白皙的腿窝在西倩的位置上, 背倚着墙,神情怠倦。   抹了秦砚给的药膏, 当真不会留疤。不过, 伤好了, 每天见他的噱头就没了。于欢已经开始交代下学期有关艺考的准备事项,团里大半的人要去外省专攻舞蹈。他们不和美术生似的,可以选择留校学习。   市一中有专门的艺考美术老师, 但舞蹈老师每个舞种,才配备一位。   西倩这考完试便跟着父母去外地考察舞蹈学校,陆劲呢,人家姐姐就是知名现代舞艺术家。只有她自己踟蹰不定, 难以抉择。   不如就跟着于欢继续练下去。S大舞院必是她囊中之物,只是早晚的问题。   搁在别人身上,得到S大舞院的教授赏识, 不等毕业早过上养老生活了,高三这折磨人的阶段,谁愿意从这受着。   但司浅却不以为然,李教授明里暗里朝她伸出橄榄枝, 但她直言,想通过正常渠道成为她的弟子。   高三这岁月,她想亲自走过。舞蹈生为准备考试受的苦,她亦想一视同仁,同甘共苦。   陆劲总嘲笑她固执,哼了哼声,“你高三要是喊累,可别后悔。”   “从小到大,FLAG拆的最多的除了你还有谁?”对他的冷嘲,司浅也不留情面的驳他。   *   七月二十八号,暑假自习正式开始,唯一的好处就是不需要穿闷汗的校服,于是学校成了时装秀场。女生短裙配坡跟凉鞋,男生的沙滩裤配人字拖,唯有学霸工工整整穿着洗的发白的T恤跟牛仔裤,丝毫不惧盛夏的热度快步行走在道路上。   “浅浅小宝贝,有木有想我~”西倩冲上楼来就是一个熊抱,严严实实从背后搂住司浅掐的极细的腰,“卧槽,小腰精,你这腰又细了。”   转头,视线落在女生纤细的腿上,短裙遮住小半个大腿,当真是风光无限好。学院风的千鸟格裙,配上七分袖的雪纺衬衫,规矩中又透出几分诱惑,特别是裙摆随风摇的时候。   “乔西倩,这一身是阿姨给你搭的吧?”   西倩颔首,不自在的揪了揪裙摆,“对啊,有问题吗?”   司浅嘴角噙着不深不浅的笑,“一副良善可欺的样子。”   良善可欺?她这才走了几天,司浅这丫就新学了个成语?   “这成语是别人形容秦砚的。”她咬字清晰的解释到,“良善可欺,却总引诱良善。咱学校昨晚BBS上的头条,估计现在都还热乎着呢。”   “确定不是学生会宣传部的人?”乔西倩掏出手机刷帖子,她说的那条前面标着个“热”稳居第一,跟帖量上达两千条,“新媒体中心的人也不管管?”   快速浏览完帖子内容,发现都不及这标题引人注目,西倩咯咯笑,“引诱良善?司浅,你算良善么。”   “是的。”司浅郑重点头,“不接受反驳,爱您。”   刘新齐捧着茶碗出现在视野内,司浅连忙拉着西倩猫着腰回到教室。奈何两个人长的扎眼,今天穿的也显眼,早落入老班眼里。他风风火火进来,茶杯啪一声撂在桌上,快步走至她们两个跟前,司浅是一直抬眼看着他的动作的。   刘新齐越走近,他越心虚。特别是政治考试她刚超八十分这件事,早估摸着他会找自己谈话,但一直没有见他来找自己。   只见老班从桌上抽出一本A4规格的书——   司浅瞄了眼封面,幸好是政治书……嗯,政治书?难不成又突击检查吧,上回她复检也没过,逼得她抄了三遍文化生活的全部课题。   下一秒,司浅觉得腿上一凉。   老班用手里的书盖住司浅的露出的半截大腿。   “我说你们这些人,有必要上去看看人家理科班怎么穿的吗?”他连连叹气,“真把教室当秀场了啊?”   “这么短的裙子,你问问楼上那些姑娘,活这么大穿过吗?!”   一段接一段的数落,总结便是:要是能把打扮自己的心思放学习上,清北大门必向你们敞开。   司浅打了个呵欠,“老师,我真想知道。”   “……”刘新齐深深看了她一眼,“行,那我们派几个代表,谁想去?”   这话听起来像极了威胁,在学生耳朵里听起来其中包含的隐藏意思便是:谁敢去?我看你们谁敢去!   一个个都蔫吧的低着头,装模作样的算着数学题。   “我想去。”看看秦砚。司浅咧嘴露出一口贝齿,唇红齿白的模样愈发良善,西倩默默跟着举起手,“老师,我也想去瞧一瞧……”   后排的男生一瞧她俩去,忙不迭的跟上。   “行,你们跟我去看看,你们五个算是真有自觉,快给我好好学学学生该有的穿衣打扮!”   听到他的话,五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再环视教室一周,心下已是默认了刘新齐的话——以司浅、西倩为中心,引起全班女生短裙衬衫的模仿风。以卫恒为导火线,引燃全班男生沙滩裤人字拖风潮。   ——罪魁祸首。   司浅动了动唇,凭着嘴型和西倩打趣。   ——彼此彼此。   西倩挑眉,哼声笑。   *   五楼的风景,比四楼还要开阔。几乎能望到长清校区的全景,位居西部最高处。教室里除了刷刷的书页翻动声,自动笔点动木质桌面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全部是迎战高考的紧张状态。   绷太紧,会不会累?   秦砚收笔,行云流水的字迹,最后一个笔画仓促落下。语文试卷刷完一张,最头疼的科目留的作业从来都是最多的。   门外,班主任趴在栏杆上,握着手机玩的不亦乐乎。偶尔出去一两个问题的同学,他几乎是不开口说话的。惜字如金的顽固学者,埋头于物理研究不能自拔,所以班内的同学总是称他为“顽固王”。   “王老师,我带我们班同学上城来参观一下。”刘新齐迎上去,“不介意吧?”   顽固王抬了抬眼,瞧了眼刘新齐身后跟着的五个小朋友,微微笑了下,“嗯,随意。”   “听见了?你们给我好好学学。”刘新齐跟顽固王并排站着,吩咐着,“不光是衣着打扮,还要学习状态。”   西倩翘着头往班里看了眼,“老板,那我们能进去不?”   “进去就行。”顽固王亦是觉得自己班内的孩子绷得太紧,难能放松,想借此让班里的孩子休息休息,“不如我们找上老李他们班,有空来场趣味运动赛得了,我看我们班这些孩子绷得忒紧。”   “行啊,那我们改天商量商量。”刘新齐当然同意,这种乐呵的事他巴不得都参与。   教室内,秦砚半垂着头,停顿住写字的手,微微拧着英挺的眉目,好像是遇到了困难。   得到他们班主任的准许,他们几个人才进屋,尽量放轻脚步,但没想到顽固王站上讲台,言简意赅:“文三班派了几个代表来学习访问,别给我们班丢人啊。”   王超椅上陆余的课桌,回头笑了声:“我看这哪是访问,分明是联谊啊。”   司浅和西倩都是单身,而且是母胎solo,这件事在市一中乃是佳话:谁能撩到文三班的两尊女神,谁就能上天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陆余促狭的瞄了眼还在想题的秦砚,“在乎……理一之秦砚,秦公子你说对否?”   谁料他连眼帘都不带抬一下,吝啬的吐出个字眼:“否。”   陆余和王超突然不说话了,耳根片刻清净。   “比兴手法,生动形象的描绘出少女看到心上人的心理活动。与上文中因等待而生的苦恼烦闷做对比,更突显此刻的欣悦之情。”她压低声音,是只能周围的人听清的音量,“表达出热恋中少女情感起伏状况,歌颂了少女.优秀淳朴的品质。”   她答的,是这道题的答案。“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此句请简要赏析。   言罢,为避免麻烦,她移步离开,留下清雅的一句话:“君子如你,我即欢喜。”   司浅回到讲台上,刘新齐突发奇想,不能让人家白白被参观啊,“司浅、西倩,你们两个跳段舞以表感谢?”   一直埋头学习的学霸们终于来了兴致,纷纷摔了手中的笔看过去。   陆余扬声:“刘老师,我们想看《绿罗裙》。”   司浅的成名舞,但仅跳过入学典礼这么一次。   “呀,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支舞。”司浅耷了下眼帘,眸光流转处,光华尽现。   “要不先让西倩给你们来一段《山有扶苏》?我今天穿的鞋不太合脚。”她有点苦恼的皱眉,让人不忍心拒绝。   “《山有扶苏》?那不是专门给开学典礼排的舞么。”文艺部的干事忍不住开口问,他们舞团排的舞极其保密,在登场前也就寥寥几人看过。   “卧槽,这么有眼福的吗?”   “上自习还有舞看。”   ……   司浅默默退后,把西倩往前一推,笑的狡黠。   乔西倩飞给她一个眼刀,意为——你这甩锅的本领一等一的高。    第22章 【1月3日修】chapter22   司老爷子八十寿诞, 邀请慈善界人士参加,宴会期间拍卖的古董字画所得款全部捐给“明今”工程。   司老爷子为人古板,喜欢的东西也传统, 宋代字画明朝瓷器摆了一整个书房。其中, 司浅最喜欢宋代一幅远山图,却作为司毓的订婚礼挂到了别人家里, 最后司毓大小姐一盏茶泼上去,画湿墨毁, 不得善果。   司浅听闻, 连连冷笑, “司毓那脾气,不闯祸我就不姓司。”   以往这种宴会她都用学业重的理由推脱掉,司家那宅子给她留下不少童年阴影。   司家扎根A市, 老爷子底下有三男一女,老大老二从政,只有司浅父亲这老幺从商,前面两个哥哥都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 到司浅父亲这,是被老爷子称为“戏子”的女人。   司老爷子把这份不满,连带到司浅身上, 从小便没给她好脸色看,谁料司浅傲气,活的比任何一个小辈都出彩。她懂如何克制自己的情绪,人面前粲然微笑, 标准的八颗牙齿格外讨人喜欢。   司毓从小跟她不对头,看到这幅美人含笑图图,总会抱胸哼声,“假惺惺。”   A市与南城交界处,环山公路上车辆并不多。结束一天的训练,脚踝酸的要命,懒洋洋窝在后座里摆弄着手机,但一时不知找谁聊天。   “你旁边那盒子里是你姑姑给你准备的衣服和鞋子。”   这是怕她中途逃跑还是怎么,竟然亲自来接她。司浅眼神微微闪了一下,掀开包装盒的盖子,宝蓝色雪纺质地的裙子,搭一双银色细高跟鞋。   仅看了一眼,便把箱子撂倒地上。她一向慵懒散漫,但对于不喜欢的东西嘲讽起来也不含糊,“这是司毓喜欢的吧,这颜色我可不喜欢。”   “是你姑姑买的。”他有些不悦的看她一眼,满含警告之意。   司浅挑唇,弯起一道嘲讽的弧度,咬字清晰的吐出接下来的话:“怕是买给司毓,但人家不领情吧?”   终于动怒,扬声呵斥:“司浅!”   “嘁,没意思。”她晃了晃腿,笑了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翻开相应页面发现秦砚的回复:   [我也在A市。]   哟,真巧。   [你去干嘛?旅游么,需要导游吗?]   [陪我家人出席个宴会,暂时没有旅游的打算。]   司浅掐着手指算了算他回复的字数,加上标点符号二十个字。能让高岭之花般存在的秦大部长回复这么多的字数,真有幸啊。   可能是她笑容太过恣意,引来司父疑惑的目光,司浅丝毫不惧的同他四目相对,桃花眼尾因为笑意而泛起微微的红。   这双眼睛,像极了她母亲。   *   司家住宅落于山腰处的别墅群,车停,放眼望去,视野尽处是绵延了一个海岸的灯火辉煌。   院子里的梧桐树,比前些年来时又高了些。   司浅在车厢里换好礼服,下车,踩上高跟鞋时微微一歪,扶住车身勉强稳住步子。司父掐着烟等她,眉宇间存了几分不耐与隐忍。   司浅迎上去,看到站在门前的中年男人,以主人的姿态迎接每位宾客。一对比,他们倒像是外人。   又或者说,本来就是外人?   “大伯。”司浅露出标致的微笑,一双桃花眼弯起,笑意却不达眼底,“许久不见,您更帅气了。”   背后传来轻嗤声,司毓挽着未婚夫款款而来,身上一袭杏色裙子勾勒出腰肢,不过她皮肤没有司浅白,衬不起这颜色。   “假惺惺。”   司浅不恼,笑吟吟的瞧着她,“表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随后看向她挽着的男人,微微颔首,一时不知如何称呼他,“陆先生。”   “你就是浅浅啊,常听阿毓提起你。”面容温和的男人伸出手,指间环着一枚素戒。   “提起我?”司浅若有所思的瞥向司毓,眉间蕴着几分似笑非笑,“劳烦司大小姐记挂了。”   那只手在空中停留了半晌,却被司浅故意略过去。陆明宇悻悻的收回手,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眼前的女生说话间,眸子闪亮,细眉上扬,一颦一笑皆是风景。   一直听说司家有个孙子辈的姑娘,是世交里最漂亮的人儿。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司毓虽漂亮,但少了几分风情。   大厅内已有不少人,业界名流,慈善大家,推杯交盏间,谈笑风生。   明今工程的负责人还未到场,司老爷子便推迟了开始时间。司浅不喜欢这种虚伪的场合,端一杯果汁缩去角落。期间世交家的小少爷来搭话,都被她一脸冷色拒之千里之外。   司毓娉婷的站在老爷子身侧招呼客人,其实四处寻找着司浅的身影,心里早想好怎么让她出丑,没想到一开始她就有先见之明不知道躲哪去了。司浅这番藏匿棱角韬光养晦的举动在司毓眼中无异于示弱。   终于等到她慢悠悠的走出角落,司毓抬手扬声道:“浅浅,你到了也不给爷爷问好,太失礼了。”   这一声引来一圈人的视线。   灼热的目光几乎要把司浅身上盯出个洞来。   直到今天的寿星开口:“司浅,你姐姐都说话了,还不快过来?”   司浅的手指拧紧了礼服裙摆,面上虽然笑意盈盈。司浅的长相像她母亲,眉梢眼角都是风情,这扬唇一笑,愣是把老头子深埋着的记忆从深处给硬生生拉扯出来。   那年她母亲第一次进司家的门,见到他时,也是这么笑的。   思及此,他脸上的和善刹那消失。   司浅依言走过去,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爷爷,生日快乐。”   时间仿若定格——   没得到老人的应答,她便一直弯着腰,司毓轻蔑的笑声传入耳中,众人的窃窃私语所谈之词皆是猜疑。   司家老幺确实不得司老爷子的青眼。   底下的女儿再美也只是个花瓶。再甜再恭敬地问候都比不过司毓随心所欲的一句话。   司浅直起身子,这动作立刻引来司毓的不悦,“爷爷没让你起来呢。”   “我以为诚意到了就行。”司浅漫不经心将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白皙修长的颈。   这一幕落在司毓眼里无疑是无声的挑衅。   “果真和你那戏子母亲一个模样。”   司浅自开场以来一直挂着的微笑消失,眉梢染上冷意,“司毓你再给我说一遍。”   司老爷子一改闭口不言的威严姿态,呵斥着两个小辈:“不看是什么场合,不嫌丢脸吗?”   明白人都知道这句话是只说给司浅一人听得。   胸口像是有块巨石一直压着让她喘不过气来,司浅身侧的手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皮肤里,但她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阿毓,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老人凝着身侧的姑娘,缓缓道来,“家丑不可外扬,你这倒好,开诚布公,不计后果。”   他的话,无疑是默许了司毓所说。   司浅的母亲,于他,于司家,都是最大的笑柄。   几乎宴请的半数人都围过来。   司浅垂头,没有反驳,一直紧绷的肩线霎时松懈——她放弃去争辩,忍受了十七年,不是早已经习惯了吗。   司毓握住爷爷的手,嗔怪着:“爷爷,我只是不想让浅浅步她妈妈的后尘,你看看她现在只知道学舞蹈,能有什么用呢……”   “说够了吗。”司浅抬头,眼底布满寒意。   “什么说够了吗,我说的都是事实,要不是爷爷在这,你觉得我愿意看到你吗?长得跟你那狐媚妈妈一个样……指不准在学校里都做什么事——啊啊,你!”   杏色衣裙上沾满茶渍,司毓尖叫的扑上来,奈何司浅眼疾手快,扔掉手里的茶杯擒住她挥过来的手,看得出来用足了力气,扑过来的刹那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步子。   司浅松开她,司毓随着惯性趴伏到地上。姿势不堪入目。   “司毓,你知道你现在有多丑么……”   话未说完,肩部便被人狠狠的用棍子打了一下,司浅闷哼一声,转头,司老爷子握着拐杖气的发抖,“司浅你看好,这是司家,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地方!”   因为疼痛,眸底氤氲一层清晰可见的水雾,明明是司毓挑事在先,到最后成了司浅的过错。在场人都晓得司老爷子偏爱偏的厉害,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制止。   出于私利。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姓司!”她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喊出这句话,眼角落下泪珠,朦胧中她看到一截黑色衣襟,接着是温热的手掌,轻柔的遮住她的眼睛。   水溅到衣服上的声音。极淡的白松木的香立刻铺满她能感知的全部范围。   “司爷爷,你们的家事,我本是不该插手的。”   “但,司浅还是个学生,司家如何待她,明眼人都看在眼里,传扬出去总归不好。”   彼时,司浅已经收敛好情绪,拉下他的手掌,看到现场状况时呼吸蓦然一滞——整个后背全被红酒打湿,此刻仍滴落着红色液体。   她好不容易收敛起来的情绪霎时破功,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你是……秦家的秦砚?”司老爷子拄着拐杖站起身来,上下打量面前的少年几眼,“不知道你外公最近可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秦砚紧抿着薄唇,下意识的把司浅护在身后,“外公一切安好,劳烦您挂念了。”    第23章 chapter23   秦砚的父亲是明今工程的负责人, 现在人外派至南非没法脱身过来,所以拜托秦母归国带着秦砚出席。按道理来说,只秦母一人足矣, 但为表尊敬, 嘱托秦砚一起跟来。   “你这衣服估计是不能再穿了。”司浅用手帕仔细给他擦了擦后背的酒,发现根本没用, 小声念了句,“拿这么贵的衣服来挡酒, 你傻啊。”   秦砚眼风扫过来, 带着几丝凉, “你今天这裙子泼上酒肯定会出丑。”说着,解开衣扣,把外衣脱下来, 只着白色衬衫,习惯性的将衣袖挽起堆叠至手肘处,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的做完,才发现身后的人垂着头不发一言。   视线落下是她乌黑的发顶, 司浅半边脸被长发遮掩着,辩不清楚情绪。   “怎么了?”   “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她艰难的开口,身侧的手再次握成拳, 瘦削的肩膀忍不住的颤。   秦砚一怔——这样脆弱的司浅他从未见过。他动了动唇,发现自己平时安慰秦知浅的话全堵在嗓子里,一向颇善言辞的自己竟有语塞不知所措的时候。   最后,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声音低沉轻柔万分,“不是你的错,别想太多。”   ……   席间,觥筹交错,司浅却食不知味。世交家们的小辈坐一席,所谈皆是当下最热门的事情。比如,陈家的小少爷从包里掏出最新款机车的钥匙,国外改装后运回来市值高达五十万,话语间满是炫耀得意。   十八岁的成人礼,陈爷爷送的。   司浅弯唇一笑,其实上个月她就听陆劲说过,因为违规驾驶,现在那五十万的车还停在警局里,任凭小少爷砸多少钱,局子里依旧不肯松口。   “怕是只有钥匙,没车吧?”   陈家小少爷正准备接受一众人的赞美时,司浅凉凉的一句话说出来,半分艳羡都没有,简直像是当众给他一巴掌让他难堪。   “司浅,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实话实说罢了。”   小少爷怒目圆睁,挥手动作幅度太大碰洒桌上的茶水,结果洒了自己一身,“操,真倒霉。”   “哈哈,陈大少这衣服值不少钱吧,一碗茶泼上去真浪费了。”   “不过司浅说的话是真的不,只有个钥匙?”各个都是纨绔模样,翘着眼打量了眼司浅,有点不相信她,“我还想借来玩玩呢。”   司浅意兴阑珊的耷了耷眼眉,若非父亲要求今天必须陪这席间的人坐到宴会结束,她早已离席。司家旧式家族做派,敬酒需从嫡系开始,大伯携家眷轮席敬酒,至首席时,朗声道:“儿子祝父亲年年益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爸爸都把好话说尽了,那我就祝爷爷笑口常开!”司毓言罢,将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在座人直夸豪爽,有司老爷子年轻时的风采。   真没意思。   她支着下巴望向司老爷子,目光途径旁边的秦砚,顿了顿,就移不开视线了。   他身边坐着的人应该是秦母?端庄大方的女人,一点看不出岁月的雕琢痕迹。秦砚正帮她布菜,但看得出她食欲不好,轻捻几口青菜,便放下了筷子。   司家老二敬酒完毕,司父站起身,招手示意她过去。就算她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碍于今天的场合,都不得不陪着笑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   司父准备的祝酒词说完,看向身后的司浅,示意她往前几步,“浅浅,你不跟爷爷说几句?”   司浅本是沉静着一张脸,没有表情,听到父亲的话后,嘴角立刻扬起个明媚的弧度,“爷爷,生日快乐。”   身后是秦砚的位置,司浅听到他低声跟秦母说:“这是司浅,是我朋友,是我们学校的舞团首席。”   秦母讶异于自家儿子的主动介绍,而且如此详细,整晚不高的兴致终于看得出几分欣悦,抬眼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姑娘,模样干净,特别是一双眼睛,笑起来让人欢喜的很。   不过,秦砚这样介绍的意思是……让她出面?宴会起初那幕她虽没亲眼见,但席间几位眼熟的女眷谈话间了解个大概。   自家这儿子清冷的性子难得开口求她个事。   “司伯,您家的小辈真的是给司家添彩不少啊。”   她话里的意思,格外浅显,即是夸司家教导有方,又是夸司浅给司家长脸,年纪轻轻就是舞团首席。   “谢谢阿姨。”笑意直达眼底,司浅以茶代酒恭敬的敬了秦母一杯。   司老爷子僵硬的回了笑,“哪里,比不过你们家呀……”秦穆阳当年,可是名动南城的第一人。   他们感叹之际,司浅退后几步戳了下秦砚的肩,手指指了下二楼露台,启唇无声道:“我去那等你。”   随后,敬完酒,寻了个理由离席,猫着腰躲开旁人的视线快步走进露台。   *   A市的夜没有人情味,盘踞着一股子独属于大都市的压迫感。即便身居山腰高处,鸟瞰整座城市,心中仍压抑着说不出的闷重。   约莫一刻钟,秦砚才脱身,来时眉宇间隐着一股倦意。   “很难脱身吗?”司浅坐在藤椅上,晃着一双白皙的腿问道。   他颔首,声音低沉,有些无奈,“被熟识的伯伯抓住盘问了很多东西。”扶额时,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臂,“我妈倒是乐的轻快,把应酬的麻烦全丢给我。”   司浅笑出声,“还没见过能让你这么无奈的事情,你那位伯伯都问的什么?”   秦砚淡睨她一眼,咬字清晰的答:“将来打算,未来规划,是否有心意相投之人。”   司浅挑眉,等他回答。   他缓缓道来:“学业为重,暂时没有想这么多。”   “你这是和人家打太极呢。你那位伯伯家里是不是有位和你年龄相仿的大小姐?”   秦砚眯起眼,眉梢上扬,不置可否。   司浅转过身,懒散的靠着露台上的栏杆,神情漫不经心,“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她都能猜到的意思,秦砚怎会不知,只是没想到她如此轻易的说出来。这个话题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司浅开口问:“你什么时候回南城?”   “后天。”   司浅了然颔首,“学校的自习你会按时去?”   “嗯,学校不是规定都要去吗?”他回答的平淡,清凉的目光蜻蜓点水的落至她脸上,“你可以不去?”   “对啊,因为下学期艺考,接下来几个月要专门练舞蹈了。”她逼近几分,几乎要和他贴上,眸中凝着自己缩小的影,稳稳占据他整个眼底,司浅异常满意,就喜欢这种眼里只有她的感觉,“所以,我允许你多看我几眼。”   晚风拂面,吹起她搭在肩上的发,为了配这身礼服,司浅匆匆挽了个髻,松垮但不经意间透漏出几分慵懒。   而他却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这是什么意思?司浅睁大了眼睛,有点不可置信,他竟然这么不给自己面子,立刻嗲声拉住他的衣袖,“阿砚,你看我一眼?”   那声音甜的发腻,司浅自己听了都寒毛直竖,就不信他没反应。   秦砚眸底波澜一荡,终于把视线蜻蜓点水的放至她脸上,启唇,“又不是见不到了。”言罢,拂开她抓住衣袖的手,脚尖一旋,往室内走去。   嗯?这话说一半怎么又顿住了,太吊人胃口。   她急忙转身,望着他颀长的背影喊了句:“秦砚你别故意吊我胃口!”   “我在学校等你回来。”   他站在风口,山腰的风呼啸从他身侧经过,掀开衬衫一角,暗淡灯光下,是他深刻立体的侧脸。   ……   司浅并没有骗他,经过几天深思熟虑,她最后决定跟着李教授学习,也就意味着从八月到十月一这段时间,她都要住在A市。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见不到心上人的感觉,真真难熬。   S大是国内一流学府,建校历史悠久,连绵的古老建筑落于现代城市群中,丝毫没有因为现代化折损掉一丝一毫的庄严肃穆。踏进校门,按着地图指引的方向寻找舞院所在地。   绕过心理学院的楼,远远瞧见李教授等在那,司浅抬步跑过去,停下时微微喘着粗气。   A市,八月初的气温高到让人无法忍受。   李教授连忙牵着司浅的手把她引入办公室,冷气扑面,司浅喟叹一声,“老师,这三个月,麻烦您了。”   “我去年就有意把你破格收进来,谁料你非要走艺考这条路进来。”她略带埋怨的瞅她一眼,“这三个月肯定要受不少苦。”   司浅满不在乎的回:“没事,多少苦我都受着。”弯起一双好看的眼,继而说,“希望李老师别手下留情呀。”   李隽语笑开,“真拿你没办法。”   说着,办公室的门被人大喇喇推开,季泽西风风火火闯进来,身上仍穿着篮球服,瞧见屋内的人先是愣了下,不可置信的揉着眼睛,“浅浅……?”   司浅亦看见他,脆生生的喊了声:“西哥,别来无恙。”    第24章 chapter24      李老师今年统共收五个人, 除了司浅住在学校周边临时的公寓里,其他三个女生借住在S大的女生宿舍。   第一天互相认识后,女生两两搭伙, 独留下那一个男生尴尬着。李教授平常只在练舞时出现, 素质训练和拉伸吩咐了季泽西他们这些学生盯着。   “师哥,你当初是不是特别努力才能考上S大?”   季泽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干笑几声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没多努力……”   众学妹当他是谦虚, 纷纷摇头表示不相信:“莫非师哥觉得独门秘籍传授给我们会动摇你的地位?”   “你们西哥艺考前天晚上领着一伙子人去环山路赛车, 正好被警察逮住, 要不是季伯伯派人去捞他,现在指不定在哪旮旯里蹲着呢。”   舞蹈室没拉窗帘,十点钟的太阳放肆的斜入道道刺眼光线。司浅勾着腿拉伸, 听闻他们的谈话,漫不经心的替他应答。   “哇哦,赛车,可真帅气。”   司浅所言丝毫没有影响道季泽西在她们心中光辉形象, 她默默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弯下腰, 伸展开手臂轻易触碰到勾起的脚尖。   “我真的很想当西哥的学妹啊……”叶倩瘪嘴,忽然腰部抽痛,立刻止住下腰的动作,“嘶——好痛。”   季泽西离她最近, 出于好心去扶她,叶倩却趁机扑到他怀里,司浅挺直身子,再抬眼,发现舞蹈室门前今悦恰时出现——冷漠着一双眼,看着屋内的情况。司浅还没见过小白兔动怒的样子,但如今竟觉得甚是迫人。   两人之间的关系仍旧是尴尬期,吵架后彼此都拉不下面子找对方道歉,一直僵持到现在,想来是有人指点了今悦一番,才能让她主动来找季泽西,但没想到碰上这一幕。   今悦松开身侧紧握的拳,不发一语,转身离开。   季泽西立刻与叶倩保持距离,迈开的脚步却顿住,目光带着求救的意思看向横木处的人。   “西哥,悦悦生气了哦。”司浅目光在空中与季泽西相触碰,意有警示,“小白兔的性子,你最清楚不过了,嘴上不说,心里早是一团乱麻。”   所以,你难道不应该立刻追出去?还在这愣着做什么。这句话她没说出来,等季泽西慢慢领悟。   半晌,少年一副了然大悟的模样,抬步想追上去,叶倩急了,抓住季泽西的手腕,可怜兮兮道:“师哥,我拉伤了,不知道医务室在哪。”   饶是从小培养到大的绅士风度此刻都不能阻碍住季泽西如风的步履,拂开她的手,季泽西的眸中全是虔诚,对今悦的虔诚。   “抱歉,等下我让同学过来替我,她会带你去。”   叶倩咬着下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司浅从不喜欢揭人短,但她这人护短,懒散的椅上横木,勾着眼笑道:“用这种手段拆散别人,不觉得良心不安么?”   女生隐藏的心思一下子被拆穿,心虚的垂下头,“我不是有意的。”   ……   五个人里面有四个是S大附中的学生,附中老师管得严,即便是艺术生也要回去上自习补文化课。   剩下自己,司浅乐得清静,将《山有扶苏》的舞曲伴奏外放,前奏保留先秦时期郑国民歌的调子,平仄悦耳,依稀能听出伴奏的乐器有埙及扬琴。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诗经本意为男女约会时女子对男子的俏骂,西倩在编舞时亦是保留此意,双人舞步互相配合,极力突出女子的清新活泼。   司浅带了三套演出服来,但每一件都不衬这支舞。索性不管合不合适,换上件胭红色留仙裙,凭着记忆里西倩跳过的舞步,随着音乐舞动。   她由暗处跳跃至光线明快之地,凌空跃起,广袖在空中铺展开,半掩住她的脸,接着是踏步翻身,裙摆扬成圆弧,露出她纤细白皙的脚踝。   仅是这舞蹈的第一个部分,音乐起转回合,埙的嗡鸣再次响起,调子由明亮轻快瞬间跌入哀婉低谷。少女以袖掩面,表情悲恸,伴着低沉的鼓点,霎时将气氛烘托至极点。   腰肢纤弱无骨,跃起轻快。   即使身处舞蹈室,没有追光与彩灯,她依旧夺目耀眼。   一曲终了。   门口响起掌声。本来要回学校上课的男生,中途发现手机落在柜子里,急匆匆赶回舞蹈室,入目的却是这样倾城的舞姿。   “司浅,你很厉害。”   他终于知道,为何李老师如此偏爱她了。   天生为舞蹈而生的人。   因为投入太多感情,司浅一时没能从角色中脱身,脸上仍是悲凉的神情,望过去的视线似凌厉的刃。   只一眼,他知晓了故事的结局。   那个与爱人俏骂的姑娘,死了。   半晌。   司浅慢条斯理的捋平广袖上的褶皱,淡淡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在这?”   沈知周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手机忘这了,回来拿。”连忙跑到自己柜子前,拿钥匙打开门,手机屏幕散发出荧荧光亮,他攥紧手机,下定决心般的转过身对她说:“司浅,请你一定不要放弃舞蹈。”   彼时,司浅正收拾着包,打算换下衣服便离开了。   听到他这样说,不明所以,“什么?”   “你是我见过所有学舞蹈的人里最有天赋的,而且……也是最漂亮的。”男生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寂静。   偌大的空间内仅存挂钟指针哒哒的转动声。   沈知周抬头,发现司浅用她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意兴盎然的瞅着自己。   嘴皮子突然不听使唤的绊住,“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浅提起单肩包,漆黑的眸蕴着光亮,思忖片刻,拧着眉的样子叫他看了去,沈知周以为自己哪说错话了。   不过,下一秒她咬字清晰的说,“沈、知、周?”   他豁然松一口气,刚才她那拧眉思索,应是确认他的名字。   “谢谢你的赞美,”她略顿,声音柔和,不疾不徐道来,“同样希望你也能坚持下去。”   男生的脸红个彻底。   *   自从沈知周亲眼目睹司浅的天赋后,他对司浅的态度一改从前。   记得刚开始那会,对于李教授的偏爱,他轻嗤,以一种冷漠且轻蔑的眼神打量她:只不过是长得漂亮点,身材好一点罢了。   但如今,叶倩她们明显感知到他的变化,比如趁着休息的空隙给司浅递水,再比如自由练习时,请教司浅情感如何把握。   久而久之,连李老师都看出了端倪,学校餐厅遇到司浅独自坐在那,移步过去,若有所指:“现在的小男生情感想法都很复杂的呀……浅浅你说是不是?”   司浅一口小米粥堵在喉中,拿纸巾擦了下嘴角,“老师你想说什么?”   “知周那孩子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乖得不行,从小到大一帆风顺,这感情上更是没遇到过什么挫折……”   她说到这里,司浅懂了,微微抬起下颌,微笑,“老师,我会和他保持距离的。”   谁料李老师连连摆手,“我不是这意思。”   这司浅就不明白了,“那是?”   李教授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请你给他点挫折历练一下。”   司浅一直端着的礼貌微笑霎时僵住。   什么叫,给他点挫折历练一下?   说曹操,曹操到。司浅偏头瞧见端着托盘的男生由远及近,停在她们桌前,有些拘谨的问:“我可以坐这吗?”   司浅压下鸭舌帽的帽檐,在他走过来前,极力想遮住自己的脸。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   李教授冲她眨眼,好像是说别忘记她们的约定。   “我还有点事,你们吃。”语毕,人快速消失。   沈知周局促的坐下,一张娃娃脸总给人种未成年之感,或者说本身就是邻家小弟弟的样子,让她丝毫不想哄骗。   “你们刚才在谈什么……?”   “诱敌深入,避敌主力,打其虚弱。”   司浅勾唇缓缓笑开,历史课不是白上的,这么多年的书不是白念的。毛爷爷交给的道理,不敢忘怀。   *   自习漫长且枯燥,手里的卷子一张张的减少,终于撕掉最后一份上交。   陆余猫着腰避开班主任的视线打排位,胜利升级后得意忘形的大声喊了声“耶”。   “老大,最近怎么没见你去查文科级部的自习?”收起手机,陆余无聊的找他闲聊,“该不会是小仙女走了,你伤心了?”   秦砚停下写字的动作,眼风荡过来,带着丝丝凉意,让陆余下意识后退求饶。   “我随口说的。”他合掌,满眼狡黠,“咱秦少爷什么时候会被红尘往事绊住手脚。”   这不是暗指他早已出家看破红尘?   不过近来,的确是看似一切回归正轨。   校级篮球赛终是以理一班获胜告结,没有陆劲在的文一班,简直无法与理一抗衡。一周之内,有趣的人全部离开,还真有些不适应。   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的人仍旧弓着背埋头在题海中。   八月上旬渐渐过去,南城一年一度的雨季终于到来。雷雨,暴风,让持续三周的闷热乍然停止。   秦砚翻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A市,却是一连串的大晴天   陆余凑过来,不知情的问:“怎么想起来看A市的天气了?要去A市玩?”   秦砚云淡风轻的收起手机,重新翻开试卷,用自动笔点了点桌子,淡睨他一眼,“明天收,还不快写?”   “转移话题。”   陆余虽有不甘,奈何治不了他。    第25章 chapter25(捉虫)   司浅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似乎有人卡住她脖颈让她难以呼吸。很清晰的感觉,但眼前全是模糊一片,像是蒙了一层朦胧的纱。   惊醒。   月光如练, 透过窗帘掀起的一角铺洒于木质地板上, 晚风微凉。   暗夜中,她急促的喘息声入耳, 额上的冷汗顺着侧脸滑下。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司浅揉了揉发涨的眉心, 从枕下掏出手机, 还是凌晨两点, 她却因为这一场奇怪的梦毫无睡意。   *   漫长的暑假在无休止的闷热中流逝。   八月底学校开始着手准备新高一的入学典礼,秦砚和文艺部的干事负责理科级部上报的节目,无尽头的彩排与场务准备让人头疼不已。   明天的典礼校领导异常重视, 容不得有丝毫差池。   “这里舞台灯开追光。”文艺部部长交代着灯光组的注意事项,手里挥舞着彩排剧本,“灯光组的伙计们辛苦啦。”   说着话,大礼堂的门让舞团的那伙人推开, 这次带妆彩排,为突出视觉效果,女生们各个浓妆艳抹。   领舞的衣服穿起来繁杂, 西倩一时难以脱身,委屈巴巴瞧着小伙伴们身着轻便的裙装离开休息室。   陆劲厌烦了高强度的训练,以学校有节目为由从姐姐眼皮子底下脱身。此刻,懒洋洋的窝在西倩身旁的椅子里, 双腿搭桌子上,手里摆弄着手机。   西倩粘着假睫毛,左眼愣是粘不上,不一会泄气扔掉,“这么细致的活我做不了啊。”   陆劲扔下手机,眸子漫不经心转了一圈,冲她勾勾手指,“过来,小爷我亲自给你粘。”   西倩愣怔片刻,没动作。   陆劲耐性不好,半俯下身,直接伸手钳住她下巴,两人之间的距离霎时间缩小,为确保假睫毛粘合的纹迹显得不假,陆劲贴近她的脸,微热的气息铺洒到她的脸上。   西倩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   陆劲淡淡垂眸看她,“你抖的什么劲?”   “……”你别靠这么近啊。   西倩嘴硬的否认,“谁抖了!”   他黑眸深邃,眼神中微带戏谑之意,“闭眼,”   “噢。”她乖乖应下,羽睫耷下,暖黄色光线穿过罅隙于眼睑下方布上层半弧形的影。   陆劲又靠近了些——   “诶,你慢点。”   “忍着。”   “啊啊,疼啊,陆劲你给我停下,我还是自己来吧!”   小学弟站在休息室门前,奉于欢老师的命令来催西倩快点,下个节目就是《山有扶苏》。但是,这里面让人想入非非的话到低闹那般?这倩姐跟劲哥啥时候有了一腿?   “你搁着站着干什么呢,我不是让你来叫西倩快点吗?”于欢眉眼疲惫的走过来,《山有扶苏》需要各种灯光的配合,她得和灯光组的同学一一交代,刚才碰上个不负责的干事,直接把频闪灯给关了,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于老师,他们……呃……”   没拦住她推门而入的动作,小学弟掩目跟着她进去。   室内,西倩被陆劲按住挣扎的肩膀,一坐一站,男生宽阔的肩遮住女生的大半面容。乍一看,是接吻的架势。   直到,他们闻声望过来。陆劲偏开半个身子,单膝跪在沙发上,露出女生娇小的身子。   西倩眼皮上半粘着睫毛,睁不开眼,隐约瞧见于欢的身影,声音略带歉意,“老师,我睫毛粘不上。”   “我来吧。”于欢无奈的接过陆劲手里的工具,疑惑的问道,“陆劲你怎么回来了?”他面不改色的应声:“专门回来看舞的。”   毕竟是老手,这睫毛一下就纹丝合缝的粘好,于欢挥手没继续深究,拿起一旁的道具离开,“快点过去,下一个是我们。”   “好嘞。”   西倩早已换上那套定做的舞蹈服,露着一截白皙的腰肢,经过这段集训身段愈发纤细。   舞鞋放在柜子里,她急匆匆的掏出来穿上,陆劲拾起手机玩流行的单机游戏,突然听到她忍痛的惊呼。   他抬眼,黑瞳蓦然一缩。浅色的舞鞋间蔓延开血色,不一会鲜血染透了鞋尖。   西倩的泪瞬间落下来,痛感强烈,她整个人都不敢动弹。   校医院的医生提着医药箱急匆匆过来时,休息室里围满了人。他挤进人群,蹲下身握住女生的脚踝认真观察片刻,“感觉得到里面扎伤你的是什么形状的物体吗?”   “刀片。”她苍白着唇说,“很锋利。”   医生了然,吩咐身旁的陆劲:“我要帮她把刀片□□,但现在不知道扎得多深。一会你按住她,尽量别让她动以免再次划伤。”   他神情凝重,颔首,“我知道了。”   果真,当医生触碰到她的脚尖,西倩疼的往后一缩,头撞到陆劲胸膛上,脚腕被人抓住,医生□□刀片的瞬间,鲜血滴落满地。   西倩额角渗出冷汗,紧紧握着陆劲的手臂。男生的唇隐忍的抿成一道线,舞团内为抢个领舞的资格明争暗斗不是怪事,之前隔壁学校的出过鞋里藏刀片的事情,他总觉得骇人听闻,直到真真发生在自己眼前。   为确保不被感染,医生嘱托去市医院复查一下。于欢连忙应下,通知西倩的家长后,叫车去市医院。   *   做完检查,西倩的脚裹上绷带,在医院的临时休息椅上等于欢付款回来。终于有机会拿出手机,西倩翻开小窝群,发现里面全是担心的话语。   [没事啦,大家别担心。]   [谁干的,这么缺德。]   西倩放下手机,按理说领舞受伤,替补的人选会从群舞里选。哪有人会有这么毒辣的心思,往舞鞋里藏刀片。这件事闹得大,杜群已经知道,开始着手调查。   眼前掩下片阴影,她抬头,发现应在A市的姑娘出现在面前,神情不算好,冷着张脸。   司浅动了动唇,措辞三番后,问:“很疼吗?”   西倩鼻尖一酸,摇头吸了吸鼻子,“不疼。”   明明眼眶都红了,还硬着脖子说违心话。西倩和她一样不服软,再疼都忍着,司浅拼命忍住眼眶的酸涩,摸了摸她的发顶,“乖,谁敢动你一根脚趾头,我让她瘸一条腿。”   西倩被她这话给逗笑,司浅明艳的一张脸,当真不配这么狠厉的话语。   梦里的惶惶不安终于被证实,司浅心里怨自己怎么不能在现场。西倩看得出她的自责,上前拉住她微凉的指尖,沉声道:“浅浅,不要自责。有心人要做的事,我们防不胜防。”   学校抽调出上午十点至十一点的监控录像,却发现来往人太多,能进入休息室的人极多。学校里这种事情传的快,几乎下午全校皆知,为捍卫市一中百年老校严谨治学的形象,杜群在校广播室通报:“请各位同学不要以讹传讹,败坏学校声誉。”   杜群话音刚落,校广播台专用的广场上的喇叭响起,是女生清朗的声音,语气不容辩驳,“这次的生事者,学校为维护名誉不深究。但,不代表我不追究。”   “身为学校舞团的团长,发生这种事,我有责任。”   播音设备前的女生神情冷静,单手握着话筒,说话时一直望着窗外。她说的不多,但句句有力。   她认真时候的模样让人更加移不开视线。   秦砚握着播音室的钥匙,虽不知越职做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或许是留校察看的处分,又或许是,开除学籍?这些,他答应她时,根本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想帮她。   中午时分,她突然出现在学校门口,拦住他的去路,颇有一种社会大姐大抢人的架势。   午时阳光刺眼,光线透过道路两侧梧桐树叶的罅隙落满地,她身前,同样是大片光斑。   她的头发好像又长了不少,耷在背上,几缕不听话的垂至肩头。   ——“帮我。”   好像没有办法拒绝。   分管领导带着负责人来敲门,“里面的人快给我出来!”   司浅按下关闭的按钮,起身望向他,眼睛极亮,“谢谢你。”   “想说的,都说完了?”   他启唇问道,以身抵住门,感觉到来人砸门时的狠劲,门颤动连带着他的肩膀都颤。   “嗯,说完了。”司浅握紧拳头的手心沁出汗,这样大胆的事情她也是第一次做,还连带着好学生跟她一起,真真是罪孽。   门外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各种声音中辨得出杜群的怒喊,“谁管播音台的钥匙?!”   “是……”秦砚借走的。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播音台的门打开,入目的是秦砚冷静的脸,他神情极淡,让人一时难以辩清喜怒。   “钥匙在我这里,人是我带进来的。”他平淡的叙述整件事的起因,“不管其他人的事。”   他的解释,简单且轻易的将司浅的角色划分为帮凶。   主谋是他自己。   无形中减少了老师对发言人的怒意。   司浅忽然觉得,心中的惶惶不安霎时被他轻柔抚平。   这是她喜欢的少年啊。    第26章 (含入v公告)chapter26   因为违纪受罚, 秦砚是第一次。杜群本就不想让这件事闹大,自然不敢给他们两个处分。   “下午交上来三千字的检讨,碍于你们首犯, 就不需要去广播室宣读了。”杜群顺口气, 看起来气得不轻,恨其不争的看向秦砚, “你说说,你一个好学生也跟·着司浅胡来。”   写检讨这事对司浅来说, 跟“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左耳进右耳出。八百字作文对她来说都有些困难, 还指望她写三千字的检讨?简直天方夜谭。   “我知道了。”   秦砚神色淡淡, 站在司浅的斜前方,留给她一个深刻立体的侧颜剪影。等两人离开办公室,司浅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 其实她不是意气用事,也并非要和杜群对着干,西倩是她至交,让人把脚伤成那样, 她心疼。   “什么时候回A市?”他低沉微哑的声音拉回她绵长的思绪,“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做了个很不好的梦。”她顿住脚步,抬眸静静看着他, “西倩脚伤了,明天的典礼上的舞就会被放鸽子。如果我没有恰好回来,作为负责人之一,你会不会被校领导追究?”   他沉默不语, 眉宇间是深深的倦意。如她所说,校领导将这次的典礼交与他们全权负责,少了一个节目整个仪式就衔接不上,如果是普通节目,完全可以在替补名单里再挑选个好的临时补上。   但,他们舞团的舞蹈,一直是市一中开学典礼上的压轴。   “所以,我得留到明天典礼结束。”   恰时,手机铃声乍响,来电显示是李老师。原本云淡风轻的神情霎时一变,局促的咬着下唇,今天离开的匆忙,忘记请假。   秦砚轻易拆穿她,“偷跑回来的?没请假?”   司浅可怜兮兮的瞅着他,等铃声逐渐弱下去,显示成未接来电后心中更是恐惧。早听西哥说李教授折磨人的方法是一等一的高超巧妙,她这没成为正式弟子呢,难不成这么早就要尝试?   想来寒毛竖起。   铃声不懈的再次响起,这次司浅立刻接通,那端是李老师看似和善温柔的声音:“浅浅,今天我去舞蹈室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   “……我家里有点事。”司浅面不改色的说谎,瞥见秦砚嘴角想要弯起却拼命隐忍紧绷的模样,脸颊微热,但仍是要将谎给圆起来,“太匆忙没来得及跟你请假。”   “现在人在哪?”   司浅认真应道:“A市。”   “是嘛。”她停顿了会,片刻不后急不慢的道来,“我怎么听知周说的是,你回南城了?”   卧槽。饶是已经改掉爆粗口的习惯的司浅,忍不住心里一声呐喊。   今早她离开时,先回舞蹈室拿随身的舞鞋。   五点半,太阳的微弱光线隐在视野近处的山头,天仍是暗的。随着她的步子行进,走廊上的声控灯盏盏亮起,直至舞蹈室前。   出乎预料的室内一片明亮。   推门而入,沈知周正做前桥拉伸,司浅进来,映入他眼底的是她呈倒立的身影。受到惊吓,他手臂没撑住,直接摊到地上。   “砰”的一声,于寂静空间内清晰可闻。   他揉着肩膀站起来,像是平常一样跟她打招呼:“怎么来这么早?”司浅没及时应他,弯着腰把自己的壁橱里舞鞋收起来。   逐渐察觉到异样,他缓步走近,“你这是要去哪?”   “南城。”她没思索便脱口而出,话出口,后悔的垂了垂眼帘,口吻带几分警告,“这件事你对李老师保密,听到没有?”   “……”   他没来得及应答,司浅单肩背上包起身,早晨低血糖的症状突然发作,猛地站起眼前一片漆黑,沈知周扶住她摇晃的身子,“你等下。”   言罢,从包里翻出一盒柠黄色包装的糖盒,“没吃饭还跑这么急,这糖你先拿着。”   司浅的视野逐渐清晰开来,目光却在看清他手上的糖盒时猛然一怔,“这糖,你在哪买的?”   “这?我从小也有低血糖的毛病,我奶奶就让我一直备着,这糖我吃了挺多年了,味道不错呢。”说着,他把盒子塞到她手里,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五点四十五分,“叶倩她们马上来,你抓紧走吧。”   司浅攥紧手中的盒子,抬眼深深凝视他,眼神是审视,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是他。   即便记忆早已因岁月淡去模糊不清,但那人一双极深的黑眸依旧让她不敢忘怀。   一定是巧合。   她匆匆敛起外漏的神色,拉紧背包带快步离开。   *   “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有意骗您的。”司浅坦诚,“学校舞团里出了些棘手的事情,需要我回来处理。”   李老师沉默片刻,没有为难她,“行,你处理完事情马上回来。”   司浅长吁一口气,就当她认为自己逃过一劫时,那段传来李老师的笑吟吟的话语:“我最近新排了古典舞,感觉不错,等你回来跳。”   上扬的嘴角突然垮下去——   “老师!”   可惜对方已收线。   秦砚将她快速变脸收入眼底,终于忍不住发出低沉的笑。   舞蹈室,于欢招来所有的群舞,打算让司浅试着跳一下领舞。   “我们需要选一个代替西倩来领舞的人,不如先让司浅试一下?”   司浅有些为难,西倩编排的舞蹈她只看到一遍,勉强记住第一部分,余下两部分根本和不上节奏。   硬着头皮上,第一部分的舞步她熟悉,配合的天衣无缝,但第二部分节奏一加快,身边的人变换动作时手肘拐到她,司浅一下子跌倒地上。   “再来一次。”于欢似乎看出端倪,开□□代着,   依旧是那个鼓点,司浅再次扑到地上。她站起身,抱歉的对他们微俯身,“是我的错误。”   但没能得到全部人的谅解。   “这舞步根本合不上,于老师我看你还是选别人吧。”杜若若不满的说道,身旁的人借着附和,“司浅这段舞根本没有完整的跳过一次,我看不如从我们之中挑一个能替补的。”   “欣然说得对。”   ……   舞团本来就分成两个小集体,这次风向偏向杜若若那,司浅没能合上舞步也是事实。   于欢无能为力之际,舞蹈室的门由外面推开。陆劲抱着西倩信步进入,众人的视线全部聚焦到她受伤的脚上。   “刚刚司浅的裙子,是你踩住的吧?”西倩的声音清冷,淡色的眸子看向刘欣然。   “你别诬陷好人,她自己合不上舞步,你倒怨起我们来了。”   西倩忽然就笑了:“你是不是觉得司浅不能合上舞步,能替领舞的就是你了?”   刘欣然梗着脖子,格外自信,“当然是若若替领舞。”   于欢受不了的挥手:“都先休息,我想想对策。”   司浅拧了拧眉,没理会刘欣然挑衅的目光,径直走向西倩那,“你怎么过来了?”   “不过来等你被人喷?”   真是回答的理所应当……司浅无话可驳,瞥向一旁的小霸王,“你呢,怎么也有空过来。”   陆劲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西倩咳嗽一声,“介绍一下,”她拉过陆劲的臂弯,眉眼弯成一个月牙形,“这是我男朋友。”   司浅先是愣怔住,接着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前后勾连起,比如南城电视台那次两人莫名的吵架,往前推便是西倩记着小霸王的生日。这么多线索她竟然没能发现。   缓缓翘起细长的眉,她饶有兴致的瞅着他俩,“都交代吧,和我玩潜伏,张胆了是吧嗯?”   西倩字斟句酌的了好一会,装糊涂的“啊”一声,把锅扔给陆劲,“我脚疼。”   陆劲:“……”   司浅翘着腿坐下,审问的模样,“地下潜伏多久了?”   他一改往常张扬的个性,乖顺的垂下眉眼,“不久,半年。”   这时间往前推,司浅乐了,这半年他的确没再交女友。   “那为什么现在才在一起?”   陆劲的脸霎时漆黑,气氛隐然变得和刚才不同。静默了片刻,西倩开口:“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他喜欢的是你。”   陆劲不置可否,“甚至连我自己都相信了。”   他说他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你。   气氛让人并不轻松。   什么啊……她嘴角的弧度僵住,不过须臾便恢复以往的模样。敲门声引起室内所有人的注意,秦砚跟文艺部部长亲自到访,得到于欢的应答后进门。   “是秦砚啊。”刘欣然低声对杜若若说,“若若你一定要争取到领舞的位置。”   然而,她们关注的人,进来后自始至终没有移来视线,哪怕停留一秒。   “老师,领舞的人选,确定了吗?”文艺部部长问道,“如果找不到人……”   话中途让人截断,杜若若上前走到于欢面前,“老师,我想试试。如果我不行,欣然也可以。我们两个都记得舞步。”   别无他法,司浅舞步不熟悉,只能从群舞里挑人。   于欢颔首,走去打开音乐,手指指向秦砚和文艺部部长:“为保证公平,先自荐,之后让他们两个选择。”   前奏响起,独属于埙的低沉音质盈满房间的每个角落。杜若若表情格外认真,不敢放松一丝一毫。   这样谨慎,同时也给每个动作加上锁链。   拘谨,僵硬,幅度过小。   于欢从秦砚的黑眸中看出了他的想法,伸手按下暂停键,“放松一点。”   “好。”   ……   一曲终了,于欢再次看向他们,“你们觉得如何?”   文艺部部长碍于杜若若的身份,干笑几声,“我觉得不错。”   秦砚微微一笑,声音平稳,吐出两个毫无感情的字:“不行。”   杜若若脸上的笑意霎时消失,她以为就算秦砚不欣赏,也会给她留点面子——   “为、为什么?”   “虽然我不是专业人士,姑且说一下我自己的感受。”他略沉声,脑海里回顾着她的每个动作,“你的舞蹈,让人看起来很累,像是有枷锁拷着你一样。”   “但……我的动作都很标准!”她情绪激动扬声道,个人情感问题夹杂其中,让她所剩无几的理智顷刻消失,“是不是,只有司浅的舞蹈,能入得了你的眼?”   刘欣然急忙拉住杜若若的手,示意她停下。   众人屏息,半晌,被质问的人开口,是字斟句酌后选择的自认为满意答复,“如你所说。”    第27章 chapter27(V)   刘欣然的舞蹈功底较之杜若若更是差劲, 于欢连连摇头,第二部分没结束就让她停下了。   司浅自始至终没有移开视线,“大跳之后是控腿?”   西倩颔首, “对的, 节奏要把握好。”   司浅站起身活动了下脚踝,一袭芙蓉色的烟罗裙掐住她的纤腰, 盈盈不及一握,腰线流畅优美。她微微抬起下颌, 话语笃定深切, “老师, 我想再试一下。”随后,转头看向群舞的人,“麻烦你们了。”   司浅一贯给人的印象总是云淡风轻, 什么都不在乎。而此刻她神情郑重,让她们不自觉去信服。   音乐奏响。   司浅的脚尖绷的极紧,缓缓勾起小腿,鼓点响起, 节奏猛然加快,逐渐过渡至第二部分,在身后的人手肘挥过来前, 借由大跳的后劲轻盈落地,紧接上控腿,动作流畅优美让人移不开视线。   秦砚眸光微亮,高耸的眉峰终于平荡开来。   杜若若说, 她的动作毫无差错。于是司浅便将她的动作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复制下来,再用自己的风格加以演绎。   “好棒……”身旁的文艺部部长忍不住赞美出声,“和刚才她们跳的根本不是同档次的。”   《山有扶苏》中的最后部分,是少女年老色衰时回忆往昔,扶苏树下的俏骂戏谑,和那个年龄相仿的少年。最后一个动作完美收尾,司浅额角渗出些许的汗,一双黑眸湿漉漉的,蕴着几分笑意。   她脸上的欣喜表露出来,起身后,与秦砚相隔三步之遥,启唇,是只对他自己说的话:“快、夸、我。”   眼尾上扬,略带几丝狡黠意味。   于欢终于放下高悬的心,拍掌召集全部人,“司浅领舞,都没意见吧?”眼风扫过杜若若苍白的脸,哀叹一声,没办法,在市一中舞团,是以能力为先,季泽西毕业后经过三轮考核选出的舞团首席,潜力定不止于此。   司浅接过西倩递过来的毛巾,隐约中感觉有凌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转过头入眼的是杜若若和刘欣然离开的背影。   西倩关心地问:“怎么了?”   司浅摇头,“没事。”   **   学校门口的面馆,是司浅和西倩惯常来解决晚饭的地方。往常人不会很满,但今天走到门前发现里面围着不少人,场面异常火爆。   司浅很是疑惑:“今天有优惠?”   西倩借着陆劲的臂膀支撑瘸着嘴蹦到台阶上,对这场面见怪不怪,“上个周开始优惠的,你最喜欢的肉丝面价格跌至低点,仅售七元。”   她不过离开月余,学校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门内挤出三四个人,经过他们身边时动作幅度极大,秦砚眼疾手快的拉过司浅的手臂,她顺势撞入他怀里,头顶传来他淡淡的提醒,“小心点。”   “谢谢。”   司浅脸又腾的蔓延开热度,怕被陆劲笑话,伪装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扶着西倩上楼。   虽然司浅的相貌总给人一种情场老手的感觉,但相熟的人都知道这姑娘是实打实的母胎单身。嘴上说着要撩秦砚,却因为人家一句话或一个轻易地动作,脸红心跳。   西倩促狭的打趣:“脸咋这么红呢?”   司浅瞥她一眼,“人多,热。”   四人落座,司浅仍旧点了肉丝面,老板娘还认得她,弯着嘴角笑意盈盈的问:“不要香菜?”   “阿姨您还记得我呀。”司浅弯起一双桃花眼,眼底波光潋滟,乖巧的模样讨喜得很,“我以为我这么长时期不来您都要把我给忘了呢。”   “哪能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忘不掉的。”说着,她看向司浅对面眼生的男生,意味深长道,“你男朋友跟你挺登对的。”   司浅端起茶杯的动作顿住,默默抬眸看了眼秦砚的表情,谁料他也移过来视线。   那双漆黑的眸子,沉淀几分笑意。   “你怎么不否认呢。”司浅低声问,“怪尴尬的。”   秦砚静静看着她,没答,也没别的动作。   西倩试图打破尴尬,浏览着菜单,想尝点别的品类的面,“阿姨,我要这个米线吧。”   “哪个?”   老板娘没来得及瞧见是哪一种,就被陆劲截住话,“太辣,阿姨你给她换鸡蛋面。”   “陆劲你管的真宽!”西倩不依,从她嘴里抢食,没门,“今天我就吃这个。”   陆劲眯了眯眼,不怒自威。西倩怂了,瘪嘴,“好吧,就鸡蛋面。”   司浅没忍住笑出声,西倩眼风扫过来之前,她连忙开口问秦砚:“你之前来过这吗?”   “没,之前都和陆余吃学校餐厅。”他低声应答。   司浅拉长声调噢了一声,带着几分调侃意,“果真是乖孩子。”   “是嘛。”他轻笑一声,翘着唇反问,“乖孩子?你见过哪个乖孩子晚上翘掉晚自习来跟你们吃面。”   司浅心虚的垂下头,翁里翁气的声音传入秦砚的耳中,“我……那么长时间没见你,所以才把你强行拉过来。”   软糯的话语让秦砚心软下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听到他的话,司浅眉间徒然染上笑意,“我知道啊~”   他又一次见识到了司浅变脸的技能。   “你们知道是谁放的刀片了吗?”秦砚黑眸沉沉,双手交握放至桌上,颇有副办案的架势。   他已知晓司浅的行事风格,只要开端,肯定会完美收尾。下午她在广播台的言论,字里行间透漏着她定会查下去的执着。但,自从走出杜群的办公室,她没再提起追究生事者是谁。   这番反差让他觉得其实她心里已有答案。   “肯定会有狐狸尾巴露出来,”司浅缓缓笑开,“不急。”   “应该是舞团里的人。”陆劲黑眸中满是认真,“既然监控内没发现可疑人,那应该就在屋里。”   “呀,”司浅掀开眼皮,水汽氤氲,眼眸蒙上一层水光,“你啥时候这么聪明了。”   记得小时候陆劲以武力欺负她,她总以智力还之。陆劲抬手给她一个暴栗,她便把抄两份作业,一对一错,把错的给他抄,等第二天老师罚他抄课本。到最后他还是不清楚状况,跑到办公室里找老师询问:“司浅的题也是错的,你凭什么只罚我?”   “司浅的作业这次是优秀范本。”老师看他一眼,从一沓作业中抽出单独一本来,“你可以看看别人是怎么做作业的。”   ……   解决完晚饭问题,陆劲准备先把乔西倩送回家再来学校和司浅再看一遍监控录像。谁料意图让西倩猜到,非要跟着他们,最后让陆劲打横抱塞出租车里走了。   司浅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啧嘴,“这一个个的,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   “走吧,去监控室。”   秦砚先迈出步子,司浅紧忙跟上,奈何从女生群里腿长的优势和他一比,霎时成没有了,她小步快跑才跟他并肩,瞪他一眼,“你走这么快,我跟不上。”   他放慢脚步,有意等她。   司浅侧目看了他一眼。   夜幕是浓稠的深蓝色,并非极致的黑。他一半侧颜隐在阴影中,一半被路旁的灯光照亮,轮廓深刻立体,薄唇轻抿着,浑身裹挟着清冽气息。   察觉到她的目光,秦砚微歪头,“怎么了?”   偷看,被抓包。司浅索性不躲闪,直视他,“这段时间你想起过我吗?”   半晌,,没见他有应答的势头。   司浅咬了咬唇,“说啊。”   他思忖片刻,才说,“有过。”   她眸底波澜一荡,笑意爬上眉梢,“什么时候?”   秦砚神色微动,缓缓道来:“陆余说他想你的时候。”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监控室内的老师轮班去吃饭,他们到时,室内空无一人。秦砚坐在电脑前,十指修长的飞舞在键盘上。   司浅便挨着他坐下,疑惑道:“你在找什么?”   “既然陆劲说可能是舞团内的人搞的鬼,那我们不妨看看谁第一个到的休息室。”他调出今早七点的录像,空无一人的走廊稍显阴森,有种看恐怖片的感觉。司浅怕黑,状似无意的跟他搭话,“可以往后调一下吗?谁会这么早来。”   秦砚看向她,目光内带着探究的意思,没拆穿她,目光移回屏幕上。衣角让人给抓住,司浅声音微颤,指着屏幕里闪动的影,“那是什么?”   清晨时分,微风拂过窗帘落下的影。   监控室内本就黑,他们趁老师去吃饭才进来,更不敢开灯。只有电脑屏幕散出的淡淡荧光,反而衬得秦砚的眼更加漆黑。   “……你这么看我,我会忍不住的。”司浅挑眉,径直望进他眼眸深处。   “怕黑就去外面。”   明明怕黑,还装成云淡风轻的样子打趣他。   露馅了?司浅怔了怔,没答话。   “你可以再去练会舞。”他主动给她台阶下,微歪头露出些许笑意,“这里交给我。”   他低沉的声线于寂静的房间内格外清晰,略带几分旖旎之意冲入司浅的耳中,她刚缓过来平稳的心跳,又怦怦作响。   “那,我走了?”她面色发白,显然是太惧怕黑暗,一缕黑发贴着洁白的颈,在得到秦砚应答后,几乎是跑出监控室。   背影透漏出几分狼狈。   然而,就在她转身离开之时,秦砚眯起眼,将屏幕里闪过的人影收入眼底。   果真如陆劲所料。   ——   翌日。   司浅比西倩高四五厘米,学校给西倩定做的衣服司浅肯定穿不上。司浅从衣帽间翻腾了好一阵子也没找到适合《山有扶苏》这支舞的衣服。   隔间里放的都是陈旧的衣服,甚至还有些小时候的舞台装束,司浅不喜欢留旧衣服,但留下来的必定是舍不得的。   拉开最底层抽屉,里面妥帖叠放着件绿罗裙,颜色已经随时光暗沉下去,再上等的布料经过五年也会褪色失真。   这是她第一次在舞台上跌倒时穿的衣服。   她记得那次,下台后生生挨了母亲一巴掌,她左脸霎时红肿起来。   “丢脸!”   她伸手摸了摸裙摆,轻叹口气后将抽屉关上。   ……   自从司浅去了A市,司父便给吴阿姨放了长假,司浅晨起后发现冰箱里连即食的东西都没有,捂着空虚的胃恹恹的回到房间。   她光脚窝进阳台上的躺椅里,轻阖上眼帘,清晨并不刺眼的光线覆盖在其上,留下一层暖意。   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最萌哒小学弟:@小仙女浅姐,刘欣然退群了。]   什么情况,她挺直身子,垂眸思忖,虽然她跟刘欣然不熟,但不至于没得到这次领舞的位置就退群吧。正当她想着,有人丢了颗石子上来,落到她脚边。   透过吊篮茂密丛生的藤蔓编成的罅隙,她瞧见陆劲懒散的靠在路边的树上。   她扬声:“怎么了?”   “换衣服,去学校。”   “这才八点多,于老师让咱十点前到就不行么。”司浅还穿着睡袍,露出一截小腿,裙摆飞扬在风里。   “刘欣然突然退群肯定有事。”陆劲耐着性子解释。   她眯了眯眼,往前倾身,“你也怀疑是她做的?”   “你别往前了,”陆劲眼看着她快掉下来,连忙制止她的动作,“你先换衣服,我们路上聊。”   司浅带上那件胭红色留仙裙,换上衣服急匆匆走出家门。   从御河山庄后门出去,拦住辆的士,陆劲报上市一中的地址,“师傅,走环山路。”   “好嘞。”   陆劲调出秦砚昨晚发给他的视频,“你看看,如果真的是舞团内部人所为,那生事者会选择最早去休息室动手脚。”   视频显示七点十六分零四秒,刘欣然首个到达休息室,画面不太清晰,勉强辨认出刘欣然的脸。   看完后,司浅递还给他手机,神情有点遗憾,“证据不全。”而且,不知道她的动机。如果西倩受伤,替补的人也不会是她。所以刘欣然并非如杜若若一般觊觎领舞的位置。   这样来想,杜若若倒是有动机。   *   两人去重文一班的路上碰到刘欣然,她挽着杜若若的手,兴致不高。陆劲想直接上前的,但被司浅抓住,示意他远远跟着就行。   她们突然顿住脚步,刘欣然从书包里掏出封信,愤怒的撕掉后扔到垃圾桶顶上。之后似是解脱的耷下肩,神情更是低落。   等她们离开,司浅快步上前,幸好她没有撕的太碎,信封上的字勉强认得出。她看完后,目光一怔,后透漏出几分愕然。   “写的什么?”   司浅黑眸盯着他,若有所思,把信交叠起来放到口袋里,半晌才回:“撕得太碎,看不出来。”   陆劲不疑有他,“我先去教室拿点东西再去礼堂。”   新高一的队伍排的很长,今年一中又扩招,估计礼堂的座位会不够。司浅经过他们队伍时,一伙男生望过来,甚至有人大胆的吹起口哨。   高楼遮住大片的光,余下稀疏微弱的光晕落于她光洁的脸上。   司浅的表情却是冷的,眉头微拧,人多且拥挤,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汗味。   “刚刚那个,是司浅吧?”   “对啊,真的漂亮。那腰掐的贼细。”   男生抹了把额头,目光落至司浅的背影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处。”   他口里的话谁都懂,有人听后大笑起来,“难不成你有处/女情结?这都什么世纪了我的哥。”   声音太大,司浅想忽视都不成,凌厉的视线转过来。   “以后这种话,”她说话时,情感起伏不大,眼尾含着几丝冷意,“当然,嘴长你们身上,你们想说什么我也管不着,但别让我听到。”   言罢,目光毫不留恋的移开。   前面的路让人堵住,后面也是人群,往哪走都困难。司浅心下升腾出一股子烦躁,拿手上绑的皮筋把及腰的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颈项,试图驱散闷热。   堵在原地近十分钟。   司浅的耐性终于消失,人群外围传来的清朗男声霎时安抚住她躁动的心。   “司浅。”秦砚从教室回来,路过礼堂前门发现人群中的女生正不耐的挤在人群中。他想,如果他不把她解救出来,按司浅的性子,估计会让怒火把自己给憋坏。   司浅挤出人群,站到他面前,太阳穴突突的跳,拼命压住心中的烦躁。   “走侧门吧,人少。”   她嗯了声,不熟悉礼堂侧门的路,便安分的走在他身后,将斟酌后的道谢用看似淡然的话说出来:“监控的事,谢谢你。”   秦砚偏头,定定看了她一眼,启唇,“应该的。”   “所以,你觉得是她吗?”   “没有动机。”他毫不犹豫的答。   司浅握紧口袋里的纸张,缓缓笑开,笑意夹杂着冷嘲和轻蔑,“我知道动机是什么。”顿了顿,她接上,“秦砚,你相信偏执的爱能让人成魔吗?”   说话间,两人走到休息室门前,走廊喧闹,但她的声音异常清晰,“我信,但我不要那样。”   司浅和他道别后,推门进入休息室。   **   临近上场,司浅才开始换衣服。她穿一身胭红色走出更衣室,在场的群舞都愣在原地——   小学妹低声说,“浅姐,这……裙子,不搭吧?”   刘欣然抱胸讥嘲道:“我们厉害的首席,去A市深造一番后回来连衣服都不会选了?”   司浅睨她一眼,默然不语,擦肩而过到化妆台前补妆。为了提气色,擦的深色哑光口红。对比刘欣然的浓妆艳抹,司浅格外觉得对不起自己这身裙子。   场务人员叫她们去后台准备,“下个节目就是你们,于老师让你们尽快去后台。”   司浅应声,道谢。从柜子里拿出舞鞋,要穿时,让小学妹一把夺过去,仔仔细细检查了遍,“浅姐,你好得好好检查一下,指不定有谁想害你呢。”   她翘起唇角,桃花眼底潋滟一汪水泽,视线状似无意的落至前方的人身上,“我猜我应该不会被算计,毕竟某人喜欢的不是我。”   语毕,全场静默。   小学妹战战兢兢,“浅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司浅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只是让某些觉得隐藏很深的人警惕点,人在做,天在看。”   小学妹若有所悟的颔首。   ……   十点一刻,报幕的人说完准备的串词后,枣红色幕布缓缓拉开——   礼堂内的灯全部熄灭,只余下舞台上的追光渐渐亮起。   身着胭红色裙衫的姑娘跪坐在地上,垂着头,面容看不真切。骤然,前奏响起,群舞由左右两侧登台,人虽多,但那抹红色仍旧牢牢抓着众人的视线。   突兀中营造出的夺目感。   她的每个动作都是洒脱至极,偏偏又规范,不刻意夸张,动作收尾处让人余味仍存。   陆余站在偏台看见台上的人,“小仙女?!她不是休学半学期去专攻舞蹈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秦砚没有将视线移开舞台,轻声答道:“来救场。”   “这么仗义?!”陆余没压制住声音,反应过来后急忙捂住嘴,“完了,我更爱我家的小仙女了。”   秦砚轻哼一声,抬眼沉沉的盯着他。   他这目光让陆余毛骨悚然,渗人,“我脸上有东西?”   秦砚敛起微凉的眸光,“没有。”   “老大,那刀片到底是谁放的?忒缺德了,他要是敢伤到我小仙女,我一定让他——”   陆余义愤填膺的开口,到最后却发现,结不了句。   秦砚耐心等了片刻,启唇,“要怎么?”   他发狠道:“缺胳膊少腿。”   秦砚笑意不减,慢条斯理的拿出纸巾擦去手指间因为搬动桌椅落下的灰尘,与陆余擦肩而过时,云淡风轻的吐出句话:“我看,不如断子.绝孙来得痛快。”   陆余顿在原地。   卧槽,老大你这……太损了。   ……   司浅鞠躬谢幕,礼堂掌声雷鸣。她下台后,抬眼瞧见隐在暗处的人,笑着迎上去,一袭红衫衬得她愈发白皙。   她微倾身,逼近他几分,“我跳的舞你有看完吗?”随后没正经的笑出声,“是不是觉得特别美特别心动?”   陆余站在旁边,被小仙女忽视个彻底,哭丧着脸,“小仙女你眼里难道只有秦砚?”   这会,司浅才看到旁边还有个人,愣了愣。   她这表情落在陆余眼里,简直是无声的承认,捂脸作痛心疾首的表情,“我太失败了。”   “抱歉,”司浅不好意思的笑着,眼尾上扬,眸子滴溜溜转了转,思忖片刻,“改天我请你吃饭。”   “只有我自己?”陆余乐了。   “啊……”司浅指着秦砚,割舍不下的模样,商量的口吻,“要不带他一个?”   陆余仰头望天,卒。    第28章 chapter28(V)   司浅收到陆劲的电话时, 正在更衣室里换衣服,繁杂的古代服装一层包裹着一层,穿起来费尽, 脱起来更累人, 生怕一个不小心把纱层给扯破。   彼时她一手拽着裙摆,一手从背包里掏出手机, 接起后,陆劲开门见山:“学校论坛上顶出了个帖子, 说刀片是杜若若放的, 杜群现在正纠察是谁发的帖子。”   司浅气极反笑, “到他自己闺女头上倒是挺积极。”   “西倩已经被请去办公室了,我现在刚出教学楼。”陆劲语气急促,“你等下过来?”   “嗯, 换完衣服就去。”   收线后,司浅去学校论坛逛了一圈,果真,名为“某教导主任之女为抢夺领舞位置不惜……”的帖子前挂着“热”的标签, 跟帖量达两千人。帖子里详细写了自从杜若若加入舞团后如何如何看不惯首席,内部争斗多么激烈。   好不容易撵走司浅,乔西倩算个什么?   司浅当作段子看完, 没认真,快速换完衣服,推门而出发现秦砚坐在单人沙发上,膝上摊开一本杂志。眉宇间没有丝毫不耐。   然而, 她自己知道,她在更衣室待了近十五分钟。   他合上杂志放到身前的小几上,起身,白炽灯于他周侧打上一层细密的光晕,“换好了?”   对视几秒后,她颔首,抬步与他并肩,“我得去趟杜群办公室,BBS上出了点事。”   秦砚拿出手机登入BBS后看见那条帖子,没仔细看,粗略浏览几眼,沉声道:“我跟你去。”   礼堂在综教楼隔壁,路程不过十分钟。行至杜群门前,他们便听到争吵声,杜群纷纷不平同人争论,努力为自己女儿辩白。司浅敲门应声而入,室内围了不少人,除却杜若若、西倩等当事人外,副校长竟也坐在沙发上,指尖掐着支没燃着的眼轻皱着眉头。   “杜主任,这件事影响恶劣,关乎咱一中的名声呢。”副校长叹一口气,眼神锐利,“你要给大家个说法。”   “我会的我会的。”杜群连忙应道,“不过这件事肯定不是若若做的,我敢打包票!”   司浅和秦砚推门而入没引得他们注意,两人索性站在外围静观其变。   杜若若显然哭过,眼眶周围的红还没消下去,刘欣然则坐在她旁边轻声安慰。   “那你们觉得,生事者就是杜若若?”副校长问陆劲和西倩及为确保公平随意从舞团内部挑的两个成员。   “这个,团里的人都知道,杜若若一直想跳领舞,但是……”   小学妹没说下去,因为杜若若没忍住哭出了声,司浅撇嘴,当真是从小被捧在手心上长大的人儿。   “碍于前面有我和西倩压着,所以她没能如愿。”   这么得罪人的话让一个学妹说出来,她这团长的脸往哪搁?司浅缓步穿过外围人群,于办公室中央站定。想来最近真是和这间办公室过不去,三番两次的造访。   杜若若情绪起伏过大,尖着嗓子喊道:“司浅,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对不对?!”   司浅淡睨她一眼,“我可没那闲情雅致。”随即,目光转向一旁的刘欣然时突然变得凛冽,翘起唇角,讥讽道,“你才是来看笑话的吧?”   刘欣然猛的抬头,“你什么意思?”   司浅淡淡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如果我没猜错,平常出勤率并不高的你,选择第一个去休息室,为的,就是往西倩鞋里藏刀片吧?”   在场人看着他们三人剑拔弩张,愣怔住,不知如何插话。   “你没有证据,这么说就是污蔑。”刘欣然仍存几分冷静,不甘的回视她。   “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是你呢?”   陆劲调出监控视频,于办公室电脑上播放,七点十五分,刘欣然的身影出现。   刘欣然并不承认:“我只是恰好早到,证据不足。”   似乎早料到她会否认,司浅平静无波的眸底藏了笑意,“那如果,我知道你的动机呢?”说着,她拿出口袋里让她撕碎的信,察觉到刘欣然脸色骤变,司浅漫不经心的将信封上话再看一遍,声音冷然问道,“为爱相杀?”   刘欣然作势要把司浅手里的信抢过去,但扑上来前,司浅便侧身躲过去,饶是好脾气的人被这样纠缠也会恼,司浅不再给她留情面,“我昨天晚上想,为什么会使西倩,今天早上看到这信,我就知道了。”她顿了下,扬起手中的纸,抛向空中,室内寂静万分,独余风吹过窗帘留下的飒飒声响。   半晌,她说——   “你喜欢陆劲,喜欢很久了吧?”   “所以你觉得,冤有头在有主,往西倩鞋里塞刀片。”   没有理会陆劲他们的震惊。   西倩抬眸盯着身侧的少年,像是打趣的吐出几个字眼:“是情债啊……”   她认了。   司浅不想再和她产生口舌之争,上前借着身段高的优势,擒住刘欣然的衣襟,在场的老师终于有所反应,觉得司浅会以暴力手段解决问题时,连忙出声:“同学,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谁料,司浅下一秒缓缓松开手,还煞是温柔的给她抚平褶皱。   “不过,我倒是奇怪了。”她侧目看了下西倩和陆劲,笑开,“你是怎么发现的?竟然比我都早。”   刘欣然被激怒,红着眼吼道:“她乔西倩算个什么东西!我喜欢陆劲不比她少,凭什么!”   她承认了。   “欣然……”杜若若出声制止她,但没有任何效果。   刘欣然的理智顷刻消失,“她乔西倩只是伤了脚,我呢,我失去的是什么!”   “只是”。   多么轻易的言辞。   司浅的脸冷下来,视线像夹着冰碴子般的冷,勾唇反讥,“你觉得你的喜欢很高贵吗?”声调突然扬起,“高贵的过舞蹈生的腿?你也是这条路上的人,不会不清楚!”   刘欣然霎时安静。   是的,她不会不知道舞蹈生的苦,从小被家里送到当地的舞蹈室,撕腿时哭得昏天黑地的日子她同样受过。曾经她也是南城初中的舞团里翘首的人儿,带着满满自信来到市一中。   长得稍微漂亮点的女生都会有追求者,不择手段者亦有之。当二中赫赫有名的年纪扛把子把她堵在包厢里,威逼利诱。   男生伸过手拦住她的肩膀,正要下手拽她的衣服,陆劲走出对面包厢,眯着双眼翘着现场情况。   懒散,漫不经心。   他说:“陈二,你就这么点本事,喜欢强迫女人?”   从进入舞团的那一天,从看到陆劲的那一眼,她觉得,就算是市一中舞团的吊车尾,她也要坚持下去。   然而……   就当她准备好要告白时,看到的却是心怡的男生把女生压在巷子深处的角落里拥吻的场景。   刺目,难堪。一颗真心让人狠狠的蹂.躏,践踏。   陆劲交过许多女朋友。   高一学妹至高三学姐,御姐萝莉,高矮都有。她想过,陆劲是喜欢玩弄感情的那类人,可她仍不能自拔的喜欢上他。   她承认司浅的漂亮与优秀。   但,他选择乔西倩,她不服。   一场闹剧。   副校长低叹,青春时期的孩子哪个没有喜欢的人,不过,这样做出这样的事,的确欠妥。起身抚平西装上的褶皱抬步离开,“杜主任,剩下的交给你了。”   杜群一颗高悬的心放下,公事公办的说道:“好的。”   事情到这步已经明了,只不过推波助澜让舆论扩大不可收拾的发帖者至今仍未知。   “与这件事无关的都离开吧。”杜群揉着眉心挥手,片刻屋内的人散去大半,“乔西倩,受害者是你,你想怎么办?”   “主任,”西倩目光停留在刘欣然身上片刻,蜻蜓点水的移开,脸上没多少表情,“校规校纪上有些,蓄意伤害他人的相关条例吧?按校规来,我不介意。”   校规校纪,蓄意伤害他人,是要开除学籍留校察看的A等处分。   杜若若立刻求情:“爸,处分太严重了!”   恰时,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陆余走进来,站到秦砚身侧,冲他颔首。陆余是学生会分管新媒体的部长,BBS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会追查下去。   “老师,发帖者的IP地址找到了。”他沉声道,“是我们学校门口的网吧。”   杜群摇头直言道:“这怎么查?”   陆余抬眸看了眼屋里的人,缓缓道来:“因为发帖时间是上课期间,重文一班的班长说,刘欣然请假去医务室,时间与发帖时间重合。”   杜若若面如死灰,不敢相信的抓住刘欣然的肩,“欣然,是真的吗?我不信,你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们是闺蜜啊……”   刘欣然惨淡一笑,有种无所顾虑的洒脱,“是我。”   真应了那句塑料姐妹花情谊天长地久。   司浅不想再继续听下去,眉眼深处藏着疲惫,抬起腕子看了眼时间。悄然过去半个小时。   走至秦砚面前,声音软下去,她说:“能陪我走走吗?”   “好。”他轻声应道。   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编织而成的罅隙于柏油路布上光斑,夏天在不知疲倦且绵长的蝉鸣声中延长,风中未能察觉到南城的秋意。   已是九月份。   司浅停住脚步,耷下眼帘,轻声问他:“爱真的会使人疯狂吗,我不要这样。”   刘欣然对陆劲的执念,让她想起了她的父母。   确如司家人所言,她的母亲是个追求梦想的舞者,却因与司父欢好意外怀孕失去进入中央舞团的机会。   既然事业与家庭两者不能兼得,她便安心养胎,等待孩子的出生。   然而,司父从未告知她,司老爷子早已为他觅得门当户对的妻子。如同每段豪门恩怨中的桥段,富家子弟碍于家里原因,两人无法朝暮相伴。   她母亲啊,真真是爱他爱到骨子里。   不然,怎会轻易放弃进入中央舞团那个所有舞蹈家梦想的栖居之地。   于是,她驾车撞向载着司父与他未婚妻的车子。   带着无望的爱与无尽的悲痛。   一场车祸让司父在病床上躺了近两年,而她,则带着不满一岁的司浅落跑至南城。   司老爷子手段狠辣,断掉她的后路就像碾死蚂蚁般容易。然而,他没有任何举动。   放任她离开。   上世纪九十年代,A市流传着这样一则笑闻,司家老幺因爱上舞女戏子,在司家地位大不如前。   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成了大家酒后饭前的谈资,司老爷子深感司父让司家蒙羞,以分公司需要管理的名头将他发配至南城。   司浅的童年,是无数流言蜚语包裹住让她喘息不上来的压抑。她不想回忆,初次跟着司父来到司家,本以为会见到慈眉善目的爷爷。   但等待她的,却是一声“野种”。   司毓得知司浅要住在司家后,嚎啕大哭,抱着老爷子的腿不放手,“爷爷,我不要和她住。”   为什么不喜欢她呢?   因为她的母亲是司家这样传统氏家族不能容忍的戏子。   她身上流的那一半属于母亲的骨血让司家人难堪。   司浅的性子生来坚韧,懂得忍耐,唯独受不了别人嘲笑她是野孩子。陈家的小少爷曾恶作剧的从她背后挂上一张纸条,上书:我是野种。四个歪七扭八的字。   司浅放学回来后,将始作俑者骗到湖边,质问道:“你说谁是野种?”   “你,除了你还有谁?!”   于是,才十一岁的司浅,一手把他推下冰湖,冷眼看着他在冰水里绝望的挣扎。   “知道,什么叫冷了吗?”她咬字清晰的说道,“你们的心,比这还冷。”   陈家小少爷让人救起后,到司爷爷跟前告状,“司爷爷,司浅她故意把我推下湖。”   病房内围了不少人。   众目睽睽之下,那六十多岁的老人,扬起手重重打了司浅一巴掌。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白皙的脸颊立刻红肿起来。   司浅小心翼翼维护的自尊,顷刻被他打散。   你知道吗,这就叫绝望。   司浅从往事中拉回绵长的思绪。   “秦砚,我明天回A市。”她说,同样恢复一贯的神态,桃花眼尾上挑着,只是眸底深处的水雾未全散去,“你现在送我去校门口吧,就当是送我离开了。”   恰时,下课铃打响,高二高三的学生涌出教学楼。寂静的氛围被打破,但司浅仍负手笑意盈盈的等他的答案。   直到他说:“可以。”   市一中门口的的士成排的等着,司浅随意招手唤来辆,“那我走了。”她手触及车门,忽然想到什么,趁无人看见,信步上前,双手搭上秦砚的肩,翘起脚尖。   秦砚垂眸,女生黑漆漆的眸中透出几分狡黠。   下一秒,微凉的唇贴上来。   他愣怔的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好像是在说:我吻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那般霸道的吻,几乎是撞上来的。   司浅宛若做错事的小孩,手指曲起抵住唇瓣,下意识看他一眼,之后快速躬身钻进车厢。   笑吟吟的扬声报上地址:“师傅,御河山庄!”   目睹一切的中年男人笑道:“小姑娘啊,是男朋友吗?”   司浅摇头,意兴盎然的回味刚才的吻,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现在不是。”   “但以后肯定是了。”    第29章 chapter29(V)   回到A市, 司浅沉下心来准备艺考的编舞。每天的生活乏善可陈,公寓与舞蹈室两点一线,充实却又无趣至极。   李老师口中所说的那段适合她的舞蹈, 硬生生逼她练了半个月。   如果不是西哥事先提醒她说李老师的惩罚极变态, 司浅都有点质疑自己的舞蹈功底是不是退回到初中水平。   A市的秋意浓重,九月末, 枫叶的红弥漫了大半个山头。   晚八点过五分,结束训练, 司浅揉着酸痛的胳膊回公寓, 路程不算远, 走至楼下看见路灯旁的身影。   她脚步顿住,刚想猫着身子趁他看不见的时候跑进公寓大门,谁料那厮以5.1的视力轻易捕捉到她的身影。   沈知周出声叫住她:“司浅!”   司浅深叹口气, 转过身,勾着眼笑道:“呀,这不是沈同学吗?”   他犹豫怎么更好的表达“你最近为什么躲着我”的想法,但一瞧见她这粲然的笑, 什么词都忘到脑后,支吾着问:“司浅,你最近有心事?”   司浅眨了眨清亮的眼睛, 不明所以,“我没有心事啊。”   他猛然抬头,“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司浅吐血三升, 风有些凉,把她鼻尖吹得泛红,恰好染上这段时间的流行感冒,她声音听起来翁里翁气的,“少年,有这心思不如好好练舞,艺考不到两个月了。”   “那你真的打定主意考S大了?”   她眉头动了下。   S大每年会有应届保送至中央舞团的名额,她为的就是这个。只是……当脑海中每次浮现出秦砚那张脸,她坚定了十七年的想法隐隐动摇。   “对啊,我就要考S大。”她抬头,掩去内心的不确定,声音清朗像是对自己说一般,“S大有国内首屈一指的舞院,无论是硬件设施还是名额保送,其他学校都无法相比。”   更何况,它还是,妈妈的母校。   半晌,没听到他回话。   司浅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头有点昏沉,本应是清明的视野乍然模糊起来。沈知周连忙扶住她前倾的身子,伸手触碰了下她额头,指尖传来并非平常的热度。   病来如山倒。   司浅被送去医院挂点滴,仍旧高烧不退。沈知周联系上李老师,想通过她联系司浅的家里人,没等李老师答应,床上半昏半醒的人低声咕哝着:“别打给我家里。”   沈知周不明情况,只当她是不想给家里添麻烦,哪能轻易依她,踱步去一旁继续跟李老师沟通。   “我这里留的只有司浅自己的电话。”李老师苦恼的回,“你看看她手机里有没有家里的号码。”   他依言,半蹲在司浅床前,轻声问道:“司浅,你手机里有存家里的电话吗?”   她不耐的翻身,目光冷然,“没有,你可以离开了。”顿了顿,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善,耷下细眉,话语软下去几分,“今天,谢谢你。”   晚十一点,家里已经打过不少电话催他回去。沈知周妥协,仍不放心的嘱咐:“我会让护士来帮你换药,你安心睡。”   “嗯。”   他离开时,关上单人病房里的吸顶灯,余下满室黑暗。司浅剧烈咳嗽几声,单手支着床起身,针头没入皮肤处传来些许痛感。   因为她的血管壁太薄,护士给她把输液器的速率调至最缓慢。   明天十月一日,好不容易放三天假,她却躺到病房里输液。意兴阑珊的耷了耷眼帘,左手打字很不灵便,戳开聊天界面,意外发现单独分组里的人头像是亮着的。   她躺下望着天花板,纠结要怎么开头。   半晌,发了个[/爱心]过去,附带一句晚上好。   说完深觉自己发烧烧糊涂了,好不容易逮住他一次,说这些没用的话,能不是昏头了么。   没想到秦砚立刻回复了。   [放假了?]   司浅立刻坐直身子,反反复复把这三个字附带个标点看了好几遍,揣摩着他话里的意。   紧接着,他又发来消息。   [最近是不是很辛苦?]   司浅手上没稳住,手机“啪”的一声摔到地上。   我靠,这丫是转性了吗,难不成忘了跟他聊天的是不久前强吻他的人了吗。   她仔细斟酌一番说辞后,回复他:   [嗯,放三天假,你呢,是不是很忙。]   这次,他没马上回复。司浅盯着屏幕等了好半晌,直到他头像暗下去,心中的欣喜霎时被失落取代。   果然,温情脉脉什么的都是骗人的。不打声招呼就下线的人,她……埋怨着再次见面该如何惩罚他时,泄气扔到床上的手机,铃声乍响。   来电显示:猫美男。这是她初认识秦砚,从别人那要到手机号码存上的“爱称”。   忐忑的接起,那段传来他低沉的嗓音,于寂静黑夜中清朗万分。   “司浅。”   司浅感觉自己仅存的少女心都荡漾了,口不择言的应道:“在。”言罢,脸埋进枕头里,又丢人了。   秦砚先是愣住,片刻低低的笑起来。   “不许笑!”司浅腾地坐直身子,输液管拉扯着针头,有点回血,她生怕骨针要再挨针,换了个规矩的姿势窝进被子里。   听到她嗔怒的话,秦砚当真不笑了。司浅似乎能想象到此刻他定是弯着那双好看的眉眼,半垂着头,无奈的扶着额角。   窗外传来细微窸窣的声响,她缩起身子裹成一团。   夜幕缓慢蔓延开,子夜时分,正是最漫长难熬的黑暗。   突然,电话那端同样消湮去声音,司浅心悸的唤他:“秦砚,你还在吗……?”   “嗯,我在。”   她忽然想起昨夜西倩耍她的梗,兴意盎然的问,“你现在在自己房间吗?”   秦砚:“没,在酒店。”   哦,那更好。司浅缓缓勾起嘴角,“那你站到窗前。”她说完,电话里传来他下床的声响,着室内拖鞋走步,声音异常清晰。   司浅话语里听得出几分喜悦,“你看到了什么?”   他默了默,眼前枣厚重曳地的枣红色窗帘遮挡住宽阔亮堂的落地窗,室内仅开一盏昏黄色的落地灯,于绒制窗帘布上一层柔和的光。   不清楚她想做什么,秦砚一五一十的答:“窗帘。”   司浅嘴角的笑意突然僵住,板着脸说:“现在,拉开它——”她话音落下,秦砚便伸手拉开,二十八楼足够鸟瞰整个灯火辉煌的城市。   司浅高呵一声:“爱妃,那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   秦砚不发一语。   这突然的沉默让司浅心里一颤,“不好笑吗?”   秦砚将她的话细细品味的了遍,那称呼绕在舌尖上,让他说出来别有韵味,“……爱妃?”   司浅马上改口,“不,你是朕的皇后。”   护士恰时推门进来,没看到司浅给她打的手势,笑意盈盈的说:“这瓶是消炎的,要是有反胃呕吐头晕等不舒服的情况都是正常的。”   她不想让秦砚听到,直接把手机按在被子里,苍白的笑了笑,“谢谢。”   护士换完药,给她掖了掖被角,嘱咐着:“别着凉,待会我再给你量下,体温。”   “好。”   重新接听,“刚才……屋里有个同学找我。”   秦砚拉长声调“噢”了一声,坐进窗旁的贵妃榻里,手指修长的有规律敲击着身前的小几,话语听不出情绪,“司浅,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意向学医了?”   司浅仰天长叹,还是让他给听到了。   “在医院?”   她翁里翁气的“嗯”了声,“发烧,前几天非常不幸的染上流感。”   “哪个医院。”   “中心医院。”那段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紧接着是阖门的声响,司浅有点遗憾的问,“你要出门呀?那先挂了吧。”   没等他回答,司浅翘着唇角,喟叹道:“秦砚,你能给我打电话我很高兴。”   如果能亲眼见到你,我会开心到上天的。当然,这句话闷在心里,碍于脸皮没厚到一定程度,暂时说不出口。   *   司浅睡得很不安稳,消炎药的副作用上来,胃部隐隐作痛。   有人推门而入,一道白晃晃的光柱恰好落到她眼皮上,最后的睡意驱散,她睁开眼,视线仍旧模糊,依稀辩出是个颀长的身影。   不是护士。   应该是个男人。   “不好意思,你走错病房了。”视野里模模糊糊的让她难受,索性闭上眼,嗓子沙哑,她自己伸手探了下温度,感觉烧的更厉害了。   趁他没离开,司浅开口:“那个,麻烦你帮我叫一下护士,谢谢。”   那人没答话,推门离开了,正当她思忖着他会不会帮忙时,门再一次被推开。吸顶灯骤然亮起,她不适应的眯起眼,缓了会才睁开。   护士拿着体温计走近,帮她解开上衣放到合适位置后,倒上杯热水让司浅润喉,等她喝完接过杯子,打趣着:“怪不得你不让家里人来呢,找了男朋友来啊。”   司浅愣怔,稍稍拧眉,“什么男朋友?”   护士惊呼,不敢相信,“不是男朋友吗?可我让他去楼下打粥他没拒绝啊。”   “可能是好心人吧。”司浅轻轻按压着胃,眉宇深处藏着几分隐忍,“这个胃痛能缓解吗?”   “你是晚上没吃饭吧?一般来说这药是会让人胃不舒服,但如果是强烈的痛感,和你不规律饮食有关。”   规则的敲门声响起,护士冲她眨眨眼:“说不定他是喜欢你的人呢,我去开门。”   “小米粥可以吗?楼下没有养胃粥了。”他微微喘着粗气,浑身裹着秋风的凛冽,恍然望去,英挺的眉眼如画,沾染几分寒意。   那人走近,俯身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指尖冰凉的温度让她不禁瑟缩。   司浅下意识的抓紧被角。   “烧的真严重。”他拧眉,收回手,“胃不舒服,现在要喝粥吗?”说完,觉得不妥,看向护士,“她现在能进食吗?”   护士挑了挑眉,视线从他俩身上来回转了几圈,心下了然,应该是闹别扭的小情侣。   “嗯,先吃一点让她别那么难受。”   秦砚道谢,再转头,发现床上的人儿眼眶微红,他想靠近几分,但被她推开,“离我远点,会传染给你的。”   话音微颤,带着些许的鼻音。   小护士默默给他们关上门离开。   “乖,不哭。”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不是都说,传染给别人,就能好的快点吗?”   司浅吸了吸鼻子,不敢相信他说什么,“你这是要和我分担病痛啊,不是好东西,秦砚你是学习学傻了吗。”   他但笑不语,动作细致的把撑着粥的一次性餐盒拿出来,手心试了试温度,侧目看她:“起来喝点粥。”   司浅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情绪顷刻崩溃,“秦砚,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怕我放不开手。”   他黑眸沉沉,双手按着她的肩,曈中是她看不懂的情愫,或深或浅,全能用“疼惜”一词概括。   “那就别放开。”   司浅眨眼,感觉自己幻听了。   “秦砚你说什吗?你再……”   他半俯下.身,已恢复温热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不同于她直接撞上来根本不能称之为“吻”的方式。   旖旎又温情。   以吻封缄,把她所有的不可置信全部堵住,以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告诉她。   他说的,是什么。    第30章 chapter30      一切来得太突然, 司浅没能全部消化。喝粥时,湿润的眼睛瞅着他,机械的做着吞咽的动作。   秦砚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双手抱胸,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手肘处。有点好笑的和她对视。   “你怎么突然来A市了?”   他言简意赅:“比赛。”   司浅有点迷茫,水眸蒙着一层薄雾, “我听学校里的人说,你不最讨厌参加比赛么?”   “不算是讨厌, 只能说是流程很麻烦, 不想费时间去应付。”   噢, 学霸的理由总是跟别人不同。   秦砚屈起手指叩着身侧的木质桌面,盘算着体温计应该到时间,微微抬起下颌, 示意她:“拿出来。”   司浅瞧了眼对面墙上的挂钟,不多不少,恰是护士跟她交代的十分钟时间。她抬手,抚上脖颈前的纽扣, 动作顿了顿,犹豫的抬眼望向他,“你闭眼, 我……”   “我不看。”他无奈的阖上眼帘,柔和的光线穿过睫毛的罅隙于下眼睑处布上一层似有若无的影,司浅快速拿出体温计,但他仍旧闭着眼, 乖顺的模样让她起了调戏的想法——   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   轻手掀开被子一角,曲腿跪在床上,伸出自由的左手触碰到他微颤的睫毛。   下一秒,他睁开眼,黑漆漆的眸子同她对视,拉下她作怪的手,目光落至她掀开的被子上,拧起眉,“病还想好吗?”   司浅弯起眉眼笑道:“刚刚你亲的那下,病就好了。”   “……”秦砚没理会她这这句话,接过她手里的体温计,红线停至三十八度五的刻度上,随后脸色不善的递给她自己看,“闹够了就乖乖躺下睡觉。”   大概是发烧的缘故,司浅脸颊像是染了层酡红的胭脂,眨巴着眼看着他,诱人的很,“你什么时候比赛?”   他抿唇,给她掖好被角轻声答道:“后天。”   “要不,明天我带你逛逛A市?”司浅可不轻易放过每个能和他相处的机会,眉梢勾着一段温软,哀求着,“反正你明天也没事可做。”   “看你身体情况。”   秦砚的口气不容置喙,声调渐沉,于这暗夜中愈发沉稳。   “诶,你真的有十八岁吗?”司浅伸手拉了拉他衣袖,悄悄靠近他几分,清晰嗅到他身上的那股白松木的气息,满意的阖上眼,“你总给我种父亲的感觉。”   他四两拨千斤的笑,把报纸摊开,扫过娱乐版上亲大影帝的头条,嘴角的笑稍显讽刺。   “秦砚,这时候正常人不应该接一句‘你叫声爸爸来听听’,我司浅的便宜不是谁都能占的。”   “哦,那你叫声来听听。”他的语气极像是哄孩子入睡般的轻柔,视线由报纸的文字中抽离,蜻蜓点水的落到她身上,好整以暇的抱胸等着,“叫吧。”   司浅裹紧被子,声音翁里翁气,听不真切,“阿砚。”   秦砚抬了抬英挺的眉。   “什么?”   回应他的是沉稳规律的呼吸声。   这临阵装死的技能,真真是让她练到九重,无人能及了。   护士来拔针时,没有敲门,稍微打开门缝,探头瞧了一眼。昏黄色灯光下,那少年以手撑着头轻阖着眼,灯光洒下一层光晕,衬得他的轮廓愈发立体。   她刚走近,他便醒了。   一双眼清醒,明亮,毫无睡意残存。   她指着马上要空掉的药瓶,小声道:“我来拔针。”   秦砚颔首,起身让开床边的位置。护士的手法熟练,司浅甚至没有醒过来,反倒是咕哝一声翻身继续睡着。   他送护士到门口,握着门把,点头道谢。   “有劳。”   *   十月初的清晨,窗外有浓重的雾气。司浅醒来,正对着窗,缓了一会神,想起身时,发现腰间搭着条手臂,牢牢的环住她纤细的腰身。   她偏头,发现秦砚和衣躺在自己身侧,隔着被子仍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   气氛旖旎又美好,轻易让她红了耳尖。   单人病房的床够大,躺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   她一动身,秦砚便睁开眼,眸底一篇清明,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好在不是昨晚那般热度。   “不烧了。”   “嗯,那我们今天去哪玩?”司浅笑弯眉眼,随着他起身,“昨晚你可答应我了的。”   他淡淡睨着她,“其他的记不住,这种事倒是记得很清楚。”   她得意道:“有关你的事,我记得都很清楚。”   司浅不是喜欢卖关子的人,思及这段时间和秦砚的进展,她整个人仿若飘在云端。   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着,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秦砚慢踱至室内卫生间洗漱,一次性用具让他皱眉。仔细冲洗过杯子,慢条斯理的洗漱完毕,司浅便靠在洗手间的门框上,勾着桃花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兴许是身高的缘故,他俯下身,姿势稍显别扭,脊背弯成张隐忍的弓,线条流畅优美。   前额打的极碎的发沾上水,顺着他的侧脸滑落至脖颈,喉结一动,看的司浅心里一颤。   甩干手上的水,他抽出纸巾将脸上的水擦干,淡声嘱咐道:“你去洗漱,我下楼买早饭。”   司浅笑容狡黠,目光坦然清亮,“难道没有早安吻吗?”她心里早知道结果,像秦砚这么清冷的人,情绪不轻易外漏,昨晚能说出那种话已经是要命的温柔了,感情这种事需要循序渐进,急不得。   但,面前的人缓缓笑开,步步紧逼,司浅没料到,背抵到墙上,凉意透过衬衫薄质布料传来,“我说的玩的……”   秦砚俯身,捏着她小巧的下巴,于眉心落下一吻。   “早安。”   他静静道,声音低沉悦耳。言罢,将她的目瞪口呆收入眼底,心情大好的迈开步子出门。独留下司浅怔在原地。   脑海里像是一团烟花猛然绽开——他喵的,这人是转性了吗,谁能告诉她!   *   早餐是牛奶和餐包。   司浅打小不喜欢纯牛奶,总觉得喝完后嘴里弥漫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腥味。对面的人手边放着杯咖啡,袅袅热气上升,氤氲开大片水汽。   他的习惯做派像极了某些二十来岁年轻的资本家。   陈小少爷那些小开借着家里的优势,语出要泡遍A市好看的妞,活的恣意潇洒,长相虽不丑,但周身的气质和秦砚对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他面前依旧是昨晚的那张报纸,依旧是娱乐版头条。   “新晋影帝携某知名男性主播‘慕堂’共度一夜”。慕堂是A市顶级的GAY吧,往来者皆是性向为“男”的同好人士,顾客广布娱乐圈及商圈,消费也是顶级水平。   标题特意将“男性”两字标注为粗体。   讲真,这名头对于一个红色家族出身的人,算是上等侮辱。   秦砚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心底早是波涛翻滚,不然怎么会一直将目光聚焦在这版面上。   “秦大影帝是得罪哪路神仙了?至于这么整他。”   说秦煜性向为“男”,她不太相信。   “从他进这个圈子开始,应该早会料到有这种情况发生。”他轻嗤,显得不是很在意,“不过,如果让我妈知道,引以为傲的大儿子不能给她孙子抱,估计会气到吐血三升。”   司浅咬了口餐包,认真的应道:“这不还有你么。”   “是吗。”他拉长语调,若有所思的撇过来视线,“说的也是,这不还有我么。”   司浅一噎,终于回过神来,他那眼神什么意思。她干笑几声,连忙绕过这个话题,“咱去哪玩?”   他思忖片刻问:“去过外滩吗?”   “没有。”司浅心虚的回,明明是她说要带人家出去玩的,合着他比自己都熟悉A市。面面相觑中,秦砚读懂她眼中的意思,淡淡勾唇给她解疑,“我小时候住在外公家。”   她有些惊讶,“那我怎么没能早遇到你呢。”   他叠起报纸放回原处,轻呷一口咖啡,周身裹着股凛冽感。   然而,话却是温和的。   “现在也不晚。”   司浅正对上他抬眸,看到他眼底清晰的暖意。   这样的人,让她遇到了。   *   A市临海,观光大巴绕过人潮拥挤的市内,环着沿海公路行驶近一小时。十月份,海潮美景依旧吸引着全国各地乃至世界的游客,虽不至于人头攒动,但人情味仍存。   渐至正午。   隐藏于云层中的阳光终于不再吝啬的透过罅隙倾泻而下。   海风微凉。   司浅身上粘着消毒水味,她拧眉,嫌弃的皱着鼻子。秦砚脱下外套扔给她,只着白色卫衣,司浅没接,眨巴着眼看着他。   “你穿的太少。”他硬邦邦的解释,“裹上。”   她依言:“噢。”   白松木的香遮掩住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他手长,又高,司浅穿上他外套直接遮住一截大腿。   秦砚很自然的单肩背起她的包,“走吧。”    第31章 chapter31   海滩上嬉闹的小孩很多, 一群拥过来,其中一个撞到司浅后跌地上,捂着屁股站起身, 给她道歉:“姐姐, 对不起。”   “没事。”司浅半俯身摸了摸他的头,“跌疼了没有?”   小孩咧嘴笑, “有点疼,不过我不哭, 妈妈和我说男子汉不能轻易哭鼻子。”   “乖。”司浅习惯性的摸口袋里的糖, 奈何今天穿的裙子, 忽然想起昨天胡乱塞进书包里的糖盒,她朝秦砚伸出手,“阿砚, 包里的糖盒帮我拿一下。”   “哪个?”他拉开背包拉链,抬眼问道。   “柠檬黄的……”   司浅直起身,怕他找不到,于是快步过去, 但刚至身旁,就见他拿出表面略显陈旧的玻璃盒子。打开盖子,里面全是灿黄色的糖。   依旧是满盒的柠檬味。   “唔, 看你这么乖,姐姐给你糖吃。”司浅从不吝啬自己的糖,毕竟她只会在烦躁的时候用来调剂心情。   小孩接过糖和她道谢,迈开步子追上伙伴, 炫耀似的拿着糖果。   秦砚微眯起眼,场景与欢乐谷开业时秦知浅走丢的那次相似。司浅回头,发现身后的人眉梢眼角都溢着笑。   “司浅,我发现你对用糖收买小孩子这种事情有独钟。”   她不否认,把他的话当成夸赞,“不止情有独钟,而且还得心应手。”   再往前走,入目的是贝壳形状的建筑几乎与海天融为一体,远远望去仿若海上古老屹立的塑像。司浅顿住脚步。   秦砚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怎么了?”   “这个建筑……”   “是A市的音乐厅旧址。”   她不再向前,身侧的手握成拳,微微抬着下巴,目光悠长。   六年前,它还辉煌的立在A市的海滩上,宛若深夜暗潮中的明珠。或许是它的形状太过特别,让她默默记了许久,不敢忘怀。   又或许是,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双漆黑的眸子。   秦砚深深看着她,声音轻柔的交代:“你在这等一下。”   “哦,好。”   言罢,他几乎是用跑的方式消失于她视野内。触景生情,故地重游,总会轻易牵扯出往事的韵脚。   司浅坐在海滩旁的露天咖啡厅里,单手支着下巴等他回来。   恍然,耳畔响起熟悉的旋律,温软的日语小调流淌在整间咖啡厅中。   《温柔之诗》。   “如果能一哭而过,心不会那么累,低着头对那样的你,在心里隐藏着谎言和借口,一直逃避心灵的伤口……”   “想为你,朗诵一首温柔的诗呀,不论擅长与否。”   时光仿佛重回六年前的圣诞夜,身着舞台服的小姑娘脸颊通红的窝在咖啡厅的卡座里,点的卡布奇诺温度渐消,而她,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哭得不能自已。   “别哭了。”   那穿着绅士服装刚从音乐厅出来的男生,手里拿着格外不衬他的糖盒。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缓缓启唇,神情稍显局促。   应该是第一次安慰人。   “我看了你的舞蹈。”他静静道,表情极认真,“摔倒没有关系,被嘲笑也没有关系。”   “你跳的,比其他人都要好。”   他的笑容得体温和,瞳孔清亮,把糖盒放至她身旁的几案上,眸底深处是女孩格外委屈的脸。   她眸中一片水光,被安慰反而哭得更厉害。   男生不知所措。   拿出随身带的mp3,把耳机递给她,“听首歌吧,听首歌心情就会好。”   耳机中流淌出的曲子,她虽听不懂一字一句,但汇成的旋律却是治愈无比。   十二岁的姑娘,脸皮薄的要命,又有个要强的母亲,从舞台上跌倒这种小事就被人无限放大成记忆中的污点。   不停地自我否定,又自我肯定。   终归平静于他的那句——   “你跳的,比其他人都要好。”   *   身后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司浅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秦砚微微俯身,额角渗出些许的汗,但嘴角的笑意不减,他手里拿着柠黄色的玻璃盒子。   口气万分庆幸。   “幸好,老板没有关店门。”   不同于她背包里,陈旧,无光,表面已磨损不平的盒子。   她与他遥遥对视,看到他眉宇间的千山万水,山峰顶处的风雪乍停,融成道道细流缓缓流淌过他的眸底。   他的笑容温和得体,眸光清亮。   这一幕很熟悉。仿佛是穿越光年再次重演。   他的清冷,那个市一中乃至南城大院里都说的不近人情冷漠的少年,把细水长流的温柔都给了她。   司浅鼻尖酸涩,险些落下泪来。   “那晚我和外公看完比赛,回去的路上我看到本应该漂亮、高傲的接受众人赞美的姑娘缩在椅子里。外公说,你的母亲是著名的舞蹈艺术家,这次比赛的大半人是被你的名头吸引而来,但你却发挥失常。”他耷了耷眼帘,凝眸间光华尽显。   所以,司浅。   一见钟情的是我,不是你。   一直允许你蓄意靠近的是我,不是你。   他深知自己的性子,不喜欢的人,怎么会让她一再招惹。同样,他也恨透了自己的性子,万事深藏心底不表露于形。   是什么时候,让他想面对自己的心呢?   他定定望着对面的姑娘,大概啊,是乔西倩无意被重伤,陆余无意提及,如果是司浅伤了……   如果是她伤了,他要怎么办,他会怎么办。   重逢的那天,她狼狈的撞到他怀里,眉间全是苍白和无法隐藏的痛意。   再见,她笑吟吟的站在面前,翘着唇问,“左腿,还是右腿?”   那一刻,他恍然意识到,他放在心尖无法忘怀的姑娘啊,真真是变了性子,自卑,懦弱,等词再无法同她挂钩。   直至她掏出柠檬糖问他,要不要吃时,他又看到那个冬夜,哭得不能自己的女孩。   与外公博弈时,老者透过他的棋阵,笑着说,阿砚,你和穆阳不同,你是个长情的人。   他只是微笑。   直到今天,他才晓得,那情是如何长久。   只为司浅一人长情。   *   秦砚回南城回的匆忙,是比完赛在门口坐车离开的。   司浅舍不得他,拉着他的手在S大转了三圈,直到他无奈的笑道:“现在十月了,再有两个月,你考完试我们再见?”   司浅连眼帘都不抬,语气不咸不淡,“说的轻巧。”   “乖。”   又是一记摸头杀。   中途遇到李老师,笑呵呵的装作没看见他们两个的样子路过,司浅表情凝重,因为李老师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   沈知周顿住脚步,目光移至他们两个交握的手上。   半晌,目瞪口呆的说:“司浅,不能、早恋。”   她听后噗笑出声,炫耀似的拉起秦砚的手,恨不能天下人都知道身侧这个人,这个少年,是如何让她在三天时间内少女心疯狂炸裂的。   秦砚莞尔,笑的清浅,颇有副任她为所欲为的模样。   李老师恨铁不成钢的拉着沈知周的衣襟离开,还嘱咐着司浅,准确的来说,是秦砚,“不能把我的准学生给拐走。”   司浅脸红,垂头不语。   “好,我记住了。”他微颔首,表示自己听清楚了。   夕阳西下,烫金色的光线斜入,透过法桐树叶编织成的罅隙落在他的脸上,轮廓愈发清晰。   “刚刚的那个男生,”他拖长语调,语气戏谑,“追求者?”   司浅一听,心中滑下黑线,不知如何应答——这不是她认识的秦砚,绝对不是。这般醋王的话闹哪样。   不知不觉逛到S大门口,司浅负手问道:“……你觉得S大怎么样?”   秦砚淡睨她一眼,吝啬的吐出两个字:“不错。”   “……哦。”那就是不够好。   她闷闷的站在原地,发现载他的陈叔已经为他拉开副驾驶的门,没多留他,扬起嘴角和他道别。   他挑眉,张开双臂,“不来个临别拥抱?”   司浅眼神示意他有人在看,陈叔接收到自家少爷的警告,干咳几声夹着烟转到车厢另一侧。   “现在没事了。”说着,上前搂住她的肩,但被她轻巧的一个转身躲过,她勾起漂亮勾人的桃花眼笑道,“拥抱留给下次见面。”   言罢,生怕他追过来的样子跑进校门。   秦砚失笑。当真有那么一瞬间,想把她狠狠按在怀里。   躬身上车,陈叔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阿砚,那个女生……?”   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斟酌着要怎么交代,但思来想去发出一声低叹:“啊……”   低回婉转,是承认。   无言反驳,是喜欢。   陈叔露出一切都在预料中的笑,缓缓放下颗高悬的心。   “你妈妈还担心你情窦初开的晚呢,前些天和我聊了好长时间。”   情窦初开,晚?他眉角抽了抽,是不是亲妈,果真是老爸搁南非她没事可做,整天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于是,他掏出手机,翻出某影帝的电话,编辑信息,发送。完事后,得意的翘着嘴角,兴意盎然的问道:“陈叔,你说给我妈个孙子抱,她还会不会整天想这些没用的事情?”   陈叔一怔,语重心长道:“阿砚,你们太小……”   秦砚急忙制止他的想法,“陈叔,你也想太多。”    第32章 chapter3.2      A市靠海, 四季不是很分明,萧瑟秋风一过,立刻有冬天的影。唯一庆幸的是昼夜温差小, 温度与南城的冬依稀有些相似。   十二月, 艺考准备进入尾声。舞蹈室只剩下沈知周、叶倩和司浅他们三个坚持到最后。李老师进入一年中最忙碌的阶段,把他们扔给季泽西后天天待在招生办讨论艺考事宜。   到这最后阶段, 平常的素质训练和基本功更不能荒废。季泽西不知从哪找到根木棍,边喊话边用它敲着地板, 时快时慢, 整个人也是兴致缺缺。   最后一次训练他倒是打起精神来, 没再席地而坐,负手立于落地窗边,正午的光线柔和铺满他的侧脸, 他半垂着头,看不清情绪。   “既然你们都是想考S大的,那我就给你们点幸运物。”他从背包里拿出三根发带,给了两个女生后, 瞅着沈知周,神情戏谑,“这个, 你就系脖子上吧,性感。”   叶倩如获至宝,“学长,你签过名的?”   沈知周:“不止季学长啊, 你看还有不少学姐……”   “人家眼里啊只有……”司浅拉长语调,最后的话没说出来,勾着桃花眼瞧着脸颊微红的叶倩,近四个月的相处,她早摸透着姑娘的脾性,单纯的很,准是捧手心上养出来的。   没什么坏心。   叶倩故作愠怒:“浅浅!”   “诶,听着呢。”司浅轻靠在横木上,拉长发带看了几眼,在密密麻麻的签名里捕捉到熟悉到心窝里的名字。再抬头,发现季泽西抱胸,那得意的脸上就差写满:“快来夸我吧,我都受着。”几个字。   应该是他上次回家的时候,去市一中要的秦砚的签名。   后天省统考司浅没放在心上,能让她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大概就剩下S大的校考了。   季泽西离开后,三个人默契的没有举动,面面相觑中,叶倩眸底水汽氤氲,抱着司浅的手不放开:“浅浅,我怕我考不上S大。”   这小妮子的手劲真大,司浅想挣脱,但拗不过她的力气,慈母般的摸了摸她的发顶:“乖,去找知周哥哥哭诉,你浅姐不太会安慰人。”   沈知周背后冷汗蔓延,下意识后退好几步。   叶倩吸了吸鼻子,红通着双眼靠近他,司浅活动着自由的手臂,递给沈知周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西倩已好几天没联系她了,司浅掏出手机翻出她的电话打过去,几声忙音后那端接起。   “浅浅……我马上要被折磨死了。”格外疲惫的话语,西倩拖着尾音,视图营造几分可怜意味。   司浅笑了笑,“被谁?陆劲?”   轻易联想到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西倩正色道:“基本功!我们老师亲自监督,我从开学到现在,压根没见过他几次。”   “是你上次说的那个长得很帅,惊天地泣鬼神的老师?”   “没错!他还是X大的老师。卧槽,我不要考X大了,打死我都不去了。”说着,西倩那端传来阴森森的男声,略带几丝阴柔,“乔西倩,谁让你碰手机的?”   “我自己的手机,我有权——卧槽,你还我手机。”   男声又响:“勾腿大跳三十个,我亲自看着。”   司浅挂断电话,默默在心里给她点了一排蜡烛。   *   三人结伴去吃散伙饭,S大二餐的粥铺,李老师分发给他们代金券,说是考试前要好好养着五脏六腑。   算上今天,她们统共喝了一周半的清粥,堪比苦行僧。   叶倩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浅浅,真的还要吃这么清淡吗?”   司浅接过阿姨递过来的小米粥,又点了份咸菜,神情不是很自然,“你当我想吃?为了考试忍忍吧。”   沈知周找好位置,用汤匙一口一口的开始喝粥,姿势慢条斯理,丝毫不嫌弃。   叶倩:“沈知周你怎么咽下去的……”   他咽下去,半晌才说:“我觉得他家的粥蛮好喝的。”   “……”两人沉默。   临近艺考,谈话无法避开预估成绩,叶倩惶惶不安,从十一月底就格外浮躁。但每天早上来到舞蹈室,入目的全是司浅安静的练习舞步的身影。她眸底波澜不惊,平静、安然。   好像对即将到来的考试,丝毫不惧。   “浅浅,你有把握考上吗?”   她有天这样直白的问她。   司浅仅是淡淡笑了笑,在冬季清晨寒冷的光景中,显得愈发和煦。   ——“有。”   她话语深笃,漆黑的眸中闪过丝光亮。叶倩在那刻,透过她眼中这光,径直忘进她内心深处,似乎跳动着簇簇火焰。   与其说她是否有把握,不如说,她一直在等待考试的到来。   *   省考前一晚上,于欢从小窝群里发了大吉大利的红包,西倩抢到三十三,陆劲抢到三角三分。司浅支着下巴窥屏,不久就有小学妹发现端倪,屏幕上闪过询问的话语:“浅姐怎么没说话呢,明天考试太紧张?”   又美又可爱的西倩:[窥屏ing。]   陆劲:[她紧张?我看不知道去哪疯了。不过,我突然想起去年这时候,西哥还在局子里蹲着呢哈哈哈哈哈哈。]   帅到上天的季泽西:[说好的不提了呢?/再见]   ……   司浅往群里扔了个红包并附上句:“考试顺利”。后面的学弟学妹紧接着排上队形:学姐考试加油。   心尖一下子让人给捂热了的感觉。   她这刚回复句感谢的话,页面切换至来电显示。   来电:阿砚。   十点一刻,许是晚自习结束后立刻给她打来的。   “下课了?”她先开口问,仰面躺在床上,笑弯一双眼。   他的声音听起来倦怠意味十足,“嗯,刚到家。”   “一轮复习很累啊?”   “也没有,今天语文老师讲的有点抽象,我用理科生的脑子无法解出她想要的答案。”那端,秦砚耷下眼帘,手指轻揉着眉心,“你明天考试,早点休息。”   “好。”她乖顺的应下,脸颊蹭了蹭枕头,忽然发问,“阿砚,你说我能考上S大吗?”   他沉默片刻,开口:“心之所向。”   “我必往之。”她接上下面的话,闭了闭眼,“唔,我考完省考,十二月底是S大的校考,一月去X大作保底校。”   再见你,也要是明年了。   “没事,我等你。”   他声音清凉,却比冬夜要暖,略带温情的话语冲入司浅耳中,她霎时沉默下来。不知半年后等待他们两个的是同校亦或是异地相恋,她都不想再放开他的手。   “睡吧,我等你睡着再挂电话。”   以往作息规律是十一点半左右睡觉,但今天被李老师嘱咐好几遍,要早睡,休息好。她这才十点便洗漱完上床,然而,毫无睡意。   听他这么说,司浅乖乖“哦”了声,侧身阖上眼,“那我睡了。”   彼时。   秦砚回到家,站在二楼露台,听到她沉稳的呼吸声后,收线。秦母拿着外套担忧的走出来,“阿砚,穿的那么薄会感冒的。”   “谢谢妈妈。”他嘴角噙着不深不浅的笑,让秦母一愣,总感觉,自家这清冷性子的二儿子,最近,是不一样了呢。   *   清晨,下起细密的霰,冰珠落了一地,气温突降,给地面封上一层肉眼可见的冰层。   司浅跺着冰凉的脚等叶倩出门,只不过五分钟,她感觉深冬的寒意已然夺走她好不容易聚起的温度。   “呼,今天好冷。”叶倩本是拿着手机给父母发消息,一走出宿舍门,赶忙把手揣兜里,“不知道考场的温度会不会很低。”   “听李老师说,有空调,但不暖和。”司浅凉声道来,“我在考虑裙子下面要不要套个打底裤什么的。”   叶倩炸毛,“你腿细你说了算!”   她们两个慢吞吞走到考点时,门外围满家长,临进考场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经过司浅的疏导,叶倩也把成绩看开了,两人便窝在街道旁的木椅里,裹紧小棉袄瑟瑟发抖的聊天。   “我听李老师那口气,你是谈恋爱了?”叶倩打了个哆嗦,颤着声问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你给迷成这样。”   司浅开口,却有无数话语堵在嗓子眼里。   该怎么说呢。   哪个词都似乎适合秦砚,但哪个词都差那么分毫无法完美表达。她耷了耷眼帘,伸手将耳畔落下的碎发别至耳后。   看着叶倩的眼睛,咬字清晰的说:“他是个很好的人。”   叶倩鲜少见到司浅如此认真的表情,愣了愣,瘪嘴,“这算是什么回答。”   司浅笑着,没答话,往围巾里缩了缩下巴。路过的考生跑的匆忙,口袋里的准考证落到地上,叶倩连忙喊住他,挺白净的一小男生。   “……你叫我?”   叶倩递给他准考证:“这个要是掉了,考试会很麻烦。”   “噢,谢谢你!”他惊呼一声,“你真好心。”   叶倩脸红,司浅踱步过去时,听到单纯的小妮子这么回答:“我是社会、主义好青年,不用谢我。”   男生让她给逗笑,行了个标准的军礼:“Yes,madam!我以后也会多做好事的。”   “……”司浅没忍住,看他们你来我往,笑出声,揽过她的肩,“走吧好青年,该进考场了。”    第33章 chapter33   司浅是三场七号, 排队去更衣室换上演出服,对着落地镜整着汉服衣襟。   为省考准备的编舞是《远山眉》,就是那支被李老师硬逼着跳了有月余的舞。   托李老师的福, 动作早是烂熟于心。   跟着队伍走进考场, 司浅格外平静。   省考兼顾艺术学习方面的基础知识与基本技能,而校考则在此基础上更侧重综合运用能力, 因此,校考便显得更为困难。   她把特训将近三分之二的时间全分给校考的编舞, 省考于她, 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几个老师先是抬眼打量了她们几眼, 作印象评分。正中的那位女老师视线落至司浅身上,眸光闪了闪,握着笔的手颤着打上第一栏的分数。   身侧的老师差觉得她的异样, “刘老师,身体不舒服吗?”   年近半百的老人,可谓是古典舞界的泰斗,最美好的青春全奉献给了追求的舞蹈事业。最近刚退下教课前线, 寻个自在来当招考老师。   “不……没事。”她递出一个安心的笑,若有所思的说出句话,“省考的第一, 就要见分晓了。”   那人一惊,张着嘴,却不知如何回复。   ……   司浅信步上前,微微鞠躬, 看向准备音乐的老师,颔首示意可以开始。这支舞本就是清新调子,不需要浓妆艳抹。   她索性挽个松垮的发髻,擦了点粉就当是化好妆。   其他考生各个面容精致,乍一看,倒显得她有几分不重视。   前奏响起,司浅按着脑海中的舞步来,大跳控腿,处处皆是完美。中间处琴声萧瑟凄婉,她耷下眼帘,眉梢处皆是悲伤。   十八岁的青年舞者,能如此自由且准确的把握情绪,不常见。   终了。   司浅平复下微喘的气息,行礼,后退至队列中。其他考生投来视线,眼中不乏惊艳。   “诶,同学,你什么时候开始练的舞蹈啊?”趁着下个人准备的空隙,身边的女生低声问道。   司浅淡淡笑了笑,“很久了。”记不得了。   “噢,那你挺厉害的。”   为应对高考,很多文化课成绩不好的人选择艺术的道路,艺考前的一两年内临阵磨枪,表面上是说多条路多个选择,实则已无力拯救文化课。   但她,不是。   *   考试结束,走出考场时仍是灰蒙蒙的天,阳光被挡在极厚的云层中,半分光线都透不出来。   有人欢喜有人忧。   司浅缩了缩脖子,拿围巾裹住半张脸。站在校门口等叶倩出来一起回学校。   但半晌,没等来叶倩,视野内由远及近刚才那位老师的身影。她停住脚步,笑意盈盈的看着司浅,“等人吗?”   司浅略顿,“……嗯,等人。”   她裹紧披肩,笑纹荡开几分温柔,犹豫了几秒,才缓缓问道:“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司浅的手被她握住,手背传来温热的温度,她朗声回道,“承蒙您挂念,我母亲一切安好。”   她似乎已料到司浅会这么回答,是个省心的孩子,不想让她担心,司浅的眉眼处与她最疼爱的弟子极其相似,虽仍存青涩,但模样依稀可辨的出有她母亲当年的风姿绰约。   司浅耷了耷眼帘,回握住她的手,口吻略带遗憾,“她仍挂念着您。”   触及到彼此的伤心事,两人默契的转移话题,“来A市很久了吗?吃穿什么的,都合心意吗?”   “有四个月了,李老师很照顾我。”司浅乖顺的应了,“您不必费心挂念着。”   黑色轿车行至身前,司机落下车窗唤道:“夫人,可以走了。”   她留给司浅写有私人电话的便签,嘱托道:“在A市有什么麻烦事,记得联系我。”   司浅道谢,目送她离开,眸光深沉,将便签收好后目光怔怔的看着远方连绵的苍山。   心有点堵得慌。   *   和叶倩解决完午饭,回到公寓是下午三点。司浅疲惫的摊到在床上,瞅着窗外泄入的光,烦躁的用枕头捂住脑袋。   电话铃乍响,她看完是谁的电话后,差点连带着耳机线一并把手机扔出去。   不过年不过节的,司毓给她打电话,专挑她考完试,指不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   索性扔到一旁,等自动转为无人接听的提示。可没想到,司毓这耐性极不好的大小姐,锲而不舍的继续。   司浅没好气的接起,没吱声,等她先说话。   “浅浅,爷爷听说你考完试了,派司机去接你回来吃饭。”司毓的口吻听起来格外和善。   司浅想,若是她的口吻透漏出有那么一丁点的不悦,将会被司毓抓住说给爷爷听。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温顺,“是吗,那替我谢谢爷爷的好意。”   司毓停顿,阴测测的话语传来:“你的意思是你不来?”   司浅轻嗤一声,她暂时没有胆量去赴鸿门宴。   “有点累,就不回去了。”语毕,毫不犹豫的挂断,关机,疲惫到极点,模模糊糊中睡意袭来,和衣入睡。   *   她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掀开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才不过四点十分。揉着惺忪的眼去开门,视线模糊中瞧见司家的司机小白等在门外。   神情焦急。   “二小.姐,你爷爷打了好几个电话催我快点带你回去……”   她拧眉,侧身让他进来,“我不都和司毓说我不去了么?她还让你白跑一趟。”随后轻嗤一声,喝了口水抱着被子轻靠在吧台旁,“死性不改。”   小白拿出西装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汗,和她打着商量:“是司董吩咐的,您看……?”   司浅一想到回到司家那宅子受满屋子人的气,郁结于心,立刻拒绝:“不去。”   “这、”恰时,司老爷子电话又来,小白为难的拿着手机不敢接听,司浅轻哼一声,那眼神简直不能再直白的表露出“你真怂”的意思。   “司董……”   “那孩子不过来?”声音沉稳威严,倒是外界人眼中那个纵横商场的老练人物,他顿了顿,口吻中威胁意味加重,“那你也别回来了。”   小白哭丧着张脸,这好好的高薪工作马上就没了,能不桑心难过么。   “二小.姐,我老婆刚生了孩子,奶粉钱我还没赚够,可谓是上有老下有小,这工作我丢不得,丢不得啊。”   司浅深知老爷子说一不二的个性,倘若她今天真不出席,小白这工作势必要没了。冷着双眼打量他几秒,似乎是在探究他话里的真假,良久,杯中的水一口饮尽。   “等着,我去换衣服。”   山腰间的风略微有些大,司浅裹着棉服,冷风都要从脖子处灌进去。视野尽出那别墅灯火通明,门前停放着几辆车,司浅顿住步子,看向身侧的人,“家里还有别人?”   “……司董这次的合作伙伴。”他咽了口口水,观察着司浅的表情,果不其然,话刚落,司浅脚步一折,挥着手,“你的工作自己想办法,我要回去了。”   “二小.姐!”小白情急下抓住司浅的手,“司董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事先不让我和你说,我哪敢跟你说啊。”   司浅偏头,眸光似夹着冰碴子般的冷,挣开他的手,呵笑道:“那他把我司浅当什么了,三陪小.姐?回去告诉你家司董,如意算盘不要打得太响,把司毓扔给陆家,这次,打算把我扔给谁?”   庭院内走出一个少年,穿着黑色正装,衬衫衣领挺括。   沈知周打算出来透透气,但看见面色不善的司浅站在门外,是要打算离开的模样。   于是信步过去,与小白面面相觑。   司浅的情绪稳定下来,抬着下巴问:“你怎么来了?”   “跟我爸来的,没想到是你家。”他笑弯一双眉眼,干净的脸颊陷下去个梨涡,“你要走吗?”   小白刚想开口,让这位沈少爷留下自家小姐,没想到司浅先他一步开口,“不,我去车里拿个东西就进去。”好看看老爷子打的什么算盘。   她走的匆忙,没带上围巾,随着她抬头的动作,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脖颈。   沈知周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那一起进去吧。”   “客人优先。”司浅咬了咬下唇,勾着眼瞧着他局促的样子。   说不准,老爷子就看准了沈知周这副呆萌好欺骗的模样,才兴致高的邀请到家里做客。   室内,经久不用的吊灯亮着,司老爷子那侧坐着司毓和他的未婚夫,司家近乎全数出席。   见司浅身影出现,司父眉头拧着,“浅浅,你太失礼了。”   她目光放至身着羊毛晚礼裙的司毓身上,对比自己这棉服,果真是显得寒酸不少。不过,这不是司毓想要的效果吗?   只听司毓轻呼,“浅浅,我不是说让你打扮一下再来的吗?”   司浅无所谓的撩了撩耳畔的碎发,云淡风轻一笔带过,“哦,忘记了。”   “让你们见笑了,司浅她性子就是这般。”   这是老爷子第一次替她说好话吧?司浅讽刺的勾着唇角,挨着沈知周落座。   沈父笑容慈和,并不介意,“没关系,现在的年轻人有点脾气最好,太温顺,也不是好事。”   人齐,动筷。   司浅轻捻了几下面前的青菜,喝了几口粥后便放下筷子,安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你来我往,谈话间离不开家庭、工作和休闲。司老爷子诚邀沈父一起打高尔夫,语气间满是找到知己的喜悦。   司浅笑了笑,老爷子大概忘记了上个月挥杆时把腰给扭了的痛。    第34章 chapter34   “不知道沈老最近如此?”司老爷子轻呷一口茶, 半是认真半是打趣的说,“我还以为今天有幸能见到他呢,谁想沈老这么不给我这老朽面子。”   沈父淡淡一笑, 没应答。   “爷爷最近又接了个课题, 我都半月没见他了。”沈知周的语气听起来颇为苦恼,“拿着行李声都没吭就跑去了南城。”   “南城?那司浅可以陪知周一起回去看看。”老爷子递过来不容拒绝的眼神, “这考完试,当放松去南城玩玩。”   这时候倒是想起她来了。司浅用汤匙喝了口羹, 杯壁碰撞发出叮当清脆的响。雾气氤氲中, 那双眸子, 却格外清晰。   “我们还有S大的校考,这时候出去玩不太合适。”她那双漆黑的眸子盈满笑意,不经意间驳了司老爷子的面子, 但这话在理,让人无法寻到纰漏。   司老爷子斟酌片刻,“那就等考完试。”   司毓接话,单手支着下巴瞧着司浅, “我记得我和明宇就是旅行的时候认识的,再说你们两个都要考S大,以后肯定是同学不是?”   她的话中之意司浅听得明白。   旅行=包办婚姻?   这都什么年代了, 司家的公司近年来要转型,沈家的辅仁集团又是A市乃至全国知名的医药公司。   司老爷子需要沈家,就如同当年进军房地产业需要陆家一般,上流社会流行的联姻既能稳固两家关系, 又能助司氏更上层楼。   何乐不为。   司浅笑容清浅。   老爷子算盘打得响,但忘记最要命的一点,陆家接受司毓,因为她是上流社会的名媛,而她司浅的名声,早已让他们亲手毁掉。众人皆知沈老爷子是在乎名声的人,孙媳妇的品性定要端庄优雅。   沈知周耳尖一红,“不、不麻烦司浅,她说得对,我们还得准备校考。”   司浅曲起手指扣了扣桌面,微抬下巴打量着老爷子变幻莫测的表情。   “啊,学业为主。”他了然颔首,把司毓精心布好的菜吃掉,便放下筷子,爽朗的笑起来,“过不了几年,这天下就是他们这些青年才俊的天下了,我们啊,就该退居后线了。”   “若说到青年才俊,不得不提南城的秦家。”沈父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烟,揉着眉头叹道,“前些年在宴会上有幸见到秦穆阳,当真称得上个气度非凡、卓尔不群,听闻老二秦砚也不输他哥哥分毫。”   司浅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这话说的让她一扫之前心中的郁闷。   得意的神情让司毓瞧了去,眼神中掩盖不掉的嘲讽之意,“司浅,又不是夸得你,你在哪开心什么?”   “我见到沈知周,开心啊。”司浅双手交握支着下巴,目光遥远悠长,“更何况是爷爷说的,要对客人微笑以待。”   对比司毓的话中带刺,她这么气定神闲的回复,让沈父心下已是了然,司浅并非外界传闻的娇纵蛮横,司毓也并不是温柔乖顺。他不着痕迹的收回打量司浅的视线,开始考虑在书房司老爷子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我看,从上次爷爷晚宴开始,你就和那秦家小少爷勾搭上了。”司毓的拳头握紧,骨节摩擦嘎嘣作响,“司浅,你别以为你很聪明……”   司老爷子低声呵斥她:“阿毓,客人在,不嫌丢人?”   这话一出,本就委屈的司毓眼眶隐隐泛红,哑着嗓子嗔道:“爷爷!”   再纠缠下去,老爷子必定会追问她和秦砚的事情。然而,现在并非是恰当的时间让他们这些人知道,不然,司家借此与秦家攀附,司浅不想丢这个人。   更何况……她不想让秦砚为难。   她耷下眼帘,拽了拽沈知周的衣角,他们算是相伴四个月的同僚,沈知周轻易看懂司浅眼中的请求。   “司爷爷,我有点话想和司浅单独说。”他起身,微微鞠躬后迈开步子往庭院里走去。   司浅起身跟上,步履急促生风。   *   在台阶之下站定,寒风袭来,冻得她直打寒颤。   夜幕笼罩远处的车水马龙,A市的万家灯火被霓虹点亮,道路交错,一派繁华景象。   司浅的目光定格在沈知周的背影上,“刚刚谢谢你。”   “没事。”他局促的回视她,犹豫半晌问道,“你……谈恋爱的事情,家里知道吗?”   她意兴盎然的挑眉,“你觉得,屋里那些人要是知道,还会请你来?”   沈知周有点懵,“什么?”   “生于这种家庭,我有很多迫不得已。”司浅一改往日的云淡风轻,认真的对他说,“但你不同,你可以去做许多你想做的事情……喜欢自己喜欢的人。”   她说的隐晦,但并不妨碍他理解。   思及父亲在书房与司爷爷的谈话,沈知周眸色一沉。   “我很喜欢他,非常喜欢他。”司浅眼底潋滟一汪水泽,似乎只是想到那个人,她心里所有的不开心都会霎时消解。   “那如果,家里人不同意呢?”他攥紧拳,手臂垂至身侧,“或者说,司爷爷会让你迫不得已选择和我在一起。”   司浅定定的看着他,“你会同意吗?”   山风拂过耳畔,留下猎猎的响声。沈知周给人的感觉不同于秦砚的清冽,他更加偏向于温和一方,几乎是两个极端。忽然,他抬头,色浅的眸子中蕴着司浅看不懂的情愫,“我会。”   司浅怔住。   “如果你拒绝我,司爷爷心目中也会另有人选。”他的语速不急不缓,仿若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但我知道,他不会是那天牵着你手的男生。”   寂静,良久的沉默。   司浅忽然笑开,“如果我说,他是秦砚呢?”   她的声音平缓,如往常般清朗。   沈知周诧异,没来得及回答,一阵手机铃声打破僵持的气氛。司浅凛冽的目光在触及来电显示时,霎时温和下来。   “抱歉,我接个电话。”司浅握着手机走至一旁,接起时眼中难掩喜悦。   沈知周默然转身,四个月的时间,他每日与司浅相处,看似摸清她的脾性,张扬,高傲,万事留有余地,从不孤注一掷。   但今天,他又觉得自己不甚了解,这样的女生,竟也能将一颗真心全部交付。   **   彼时,南城下起小雪,高速封路,车被堵在路口处寸步难行。   陈叔下车查看拥堵状况,接近半个小时不放行,饶是好脾气的人都被逼出路怒症来了。   秦砚阖上放至腿上的笔记本电脑,抬眸,深邃幽深的眸子看了眼前方望不到尽处的车龙。   揉了揉眉心,趁耐性没有消失前,掏出手机给司浅打电话。   忙音传来,没有立刻接起。   他抬起手腕,精致的表盘折射出路灯的光辉。指针指向八点钟,这个时间她在忙?   下一秒,司浅接通。   风声中夹杂着她微喘的粗气,秦砚拧眉,“考完试接着要练习吗?”   “我现在在司家。”她顿了顿,望着满天的星空,声音悦耳,“就在二楼露台,这安静,没人打扰。”   “司家?”   “嗯,今天不是考完试了吗,爷爷让我回家吃个饭。”   他仍记得上次司家宴会上的不愉快,深知司老爷子不会如此好心为司浅庆祝。   回答时声音淡淡,话尾语调微扬起,是在探究她话里深藏的意思,“这样啊……”   “你呢,回家了吗?”司浅话语急促,转移话题太过明显。   既然她有意不说,他便不追问,侧目将地上积起的薄雪收入眼底,眸光染上几分雪的冷意。   口吻却是温热的。   “南城下雪了。”   司浅惊奇,南城有几个冬天不曾有雪,“能开视频吗,给我看看哇。”   像是个南方非要吵着大人去北方看雪的孩子。   秦砚无奈笑道:“等下,我开视频。”   “好的好的。”   深蓝色浓稠的夜幕中,雪纷飞而落,为了让她看的清晰,秦砚按下车窗,车停靠的旁边,恰有路灯照亮,几片雪花随风飘入车窗,落在他肩上。   开的前置摄像头,画面里依稀存着他半边侧脸。   神情显得些许惬意,整个人陷入车座里。英挺的眉目舒展,眉梢染上几分雪夜的凛冽。   “好看的都看呆了?”他轻笑出声,“要不是你动了一下,我真以为手机卡机了。”   “好看。”她翘着唇角回道。   只不过,她没在看雪,看的是人。   半晌,她忽然闷声道:“阿砚,我很不喜欢这个家。”   秦砚微敛神色,心里猜到司浅瞒不了自己多久,她是极能隐忍的姑娘,唯独对他敞开心扉。   是荣幸。   “司家太势力,让我心里堵得慌,司毓让爷爷当成一件物品似的扔给陆明宇。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很和睦,但陆明宇招惹当红明星的事情是陆家拼命压下去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给了爷爷那么大的勇气,敢拿自己孙女的一生幸福作筹码。”   “抱歉,说了些奇怪的话。”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微哑。   “浅浅。”秦砚沉声道,话语间夹杂几分疼惜,“谢谢你,愿意让我和你一同承担。”    第35章 chapter35   十二月底, 气温降至零下五度,司浅窝在房间里裹着棉服,中央空调调至二十六度仍感觉一股子寒意正以攻城伐掠之势夺走她好不容易聚起的温度。   早已做好万全准备, 等待许久的校考终于要拉开帷幕。翻开聊天页面, 将好友们发来的简讯一一看完,恰时, 小学妹发来句:“浅姐,我们等你凯旋!”   司浅勾唇笑了笑, 回复:“指挥部收到指令, 请于首长及同僚们放心。”   -   S大专门辟出栋教学楼作为考场, 司浅慢吞吞走过去时,楼下围满了人,看来今年报考S大舞院的人有增无减。李老师负责控场, 维持考场秩序,瞧见司浅温吞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拍了下她后脑勺, “浅浅,怎么越到紧要关头你越是这么……散漫,简直和季泽西一个样。”   这一巴掌拍下来, 司浅仅存的睡意霎时消散,捂着头哀怨着,“李老师,和西哥一样, 说明我肯定能高分通过啊。”   人群中传来清朗的男声,季泽西抱着记录本出来,疑惑的挑眉,“我怎么听到刚刚有人艾特我?”   “看见浅浅这样,突然想到去年我在这门口看见你的场景了。”李老师似笑非笑,接过他递过来的本子签名,似是不经意的说,“可谓是……记忆犹新啊。”   季泽西顿时感觉后背汗毛冷竖,干笑几声,“老师,你记性真不错,我都快忘了。”   “呵。”把本子扔到他怀里,李老师深深瞅他一眼,“在临进考场时喝酒解愁的人,天下恐怕只有你一个了。”   正如她所言。   去年S大校考是在省考后第二天开始的,考试当天,季泽西得知最喜欢的赛车让自家老爹大手一挥送去了国外,他有气不知往哪撒,干脆从路上买了三瓶啤酒,于S大草地席地而坐,手里握着易拉罐,发出咯嘣的响声。   好在他长得好看,没有让行人避而远之,反倒是招惹来几个小姑娘,纷纷劝着他不要再喝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把李老师给引来。   她初次见这少年,狭长的眉入鬓,漫不经心中透露出的矜贵气质,目光触及他扔在地上的准考证,眉梢染上几分怒意。   “这位考生,请不要扰乱考场秩序。”   谁料,他只抬眉瞧了她一眼,接着打开第二瓶酒,极其散漫的回道:“放心,喝醉了我照样考你们学校第一。”   诚如所言,季泽西位居S大校考榜首。   之后偶然的机会,她问他,怎么那么有自信,敢口出狂言。   季泽西满脸冤枉,湛深的眸子含笑,“老师,打我练舞开始,能让我甘愿认输的,恐怕只有我舞团里那小仙女了。”   他神情认真,不像是谎骗她的模样。   直到,她受邀至南城一中的艺术节,司浅的独舞作为压轴节目,她坐在观众席前排,能清楚的观察到她的每个舞步。   然而,最夺人眼球的是她身上那股仿佛要融入曲中的恬淡,腰肢纤细柔软,低眉抬眼间,甚是漂亮。   回到学校后,季泽西抱着篮球从操场经过,瞧见她,直接上前拦住她的车,“李老师,我团里的小仙女,还不错吧?”   良久,夕阳西下,柔和的光线一折,拉长少年颀长的影。   她说。   “如你所说,绝无仅有。”   季泽西稍显愣怔,因为他笃定李老师定会称赞司浅,但从未料到,会让她这样心服。   -   司浅抽到号码是102,不前不后,换完衣服索性坐在教学楼休息区的长椅上,等老师传唤。   下午三点,她进入考场,步履轻盈,推门而入时,垂至身侧的左手默默握成拳,心里等待许久的考试,终于要来了。   行礼,自我介绍完毕,对负责音乐的学生颔首。   《绿罗裙》的前奏响起,在场的老师变了变脸色。   司浅着一袭绿裙,裙摆长及地,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脚踝。   时长五分钟,动作完美无可挑剔。   偌大的教室内寂静万分,评委老师握着笔,面面相觑,表情纠结万分。   坐在最右侧的老师双手交握,问道:“冒昧问一下,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支舞?”   司浅伸手将碎发拢在耳后,笑意清浅,“我知道曾经有人因为《绿罗裙》一舞名震舞坛,或许我这种举动在各位老师眼里不过是站在艺术角度上的挑衅。”   她顿了顿,眸底波澜不惊,丝毫不惧,“但,我就是在挑衅她的权威。”   言罢,室内迎来新一轮的沉寂。   临考前,不少人会在网上查找应对提问最好的回答方式,司浅这么回答,虽发于内心,但听起来并不让人倍感舒服。   直到,一阵鼓掌声打破僵持的局面。   “院长……”   屋内的人寻着声源看去,站在教室门口西装革履的中年妇人仍没有停下鼓掌的动作。   “这正是我们学生所缺失的,敢于向权威质疑的勇气。”她眉间交叠着岁月留下的褶皱,声音是温和的,浑身揉着股由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   司浅没有遗漏评委老师对她的称呼,弯腰至九十度的鞠躬,却没有任何讨好的意味,“谢谢。”   她走出考场的脚步略顿,深深凝视了眼贴在门口的考场标志。   妈妈,你看到了吗。   我做到了。   -   X大的校考推至一月末,司浅打算先回学校补文化课。因为某个老师的缘故,西倩早早放弃了X大的校考,陆劲直言她太轻率。   西倩一嗓子吼过去:我不想让那残暴的人当我老师,我拒绝!   于是,参加完省考后马不停蹄的赶回学校,反正靠省考成绩也能有重点大学上,何苦要去面对那个残暴的人!   收到司浅明日回归的消息,小窝里的人纷纷表示要给她办一场迎接会。司浅不喜欢闹腾,找了个理由推辞了,并吩咐不要走漏风声。   她想给秦砚一个惊喜。   隔天,司机在楼下等着,司浅收拾好行李,拉着箱子站在公寓门口,认真的检查每个角落有没有遗留下的东西,最后将钥匙交给房东,“阿姨,多谢照顾。”   “好孩子,这段时间受苦了吧。”房东阿姨的孩子亦是今年的应届生,学画画的,“要是我家那孩子有你一半独立,我不至于这么费心了。”   房东忽然想起司浅来时——仅是一个20寸的行李箱,那日,她早到了片刻,站在楼下,四周是白茫茫的雾气。   她不放心的问:“你家长呢?在外面租房子最好是爸妈陪着。”   司浅笑了笑,“没事,我自己可以。”   如今,也是这么简单的离开。   司浅提着箱子下楼,房东阿姨进屋,目光停留在客厅中那方矮几上,一沓用纸妥帖包裹起的纸币。起初,见司浅自己住,她便将房费减低五成,即使收不回成本,她就当行善事积功德。   原来,这姑娘是知道的,心细如她,怎么会不知别人的心意,怎么会亏欠别人的好意。   -   小白送她回南城,临行前问:“直接回御河山庄吗?”   司浅垂眸想了想,应道:“去学校。”   “回到南城最快也要十一点,其实可以下午再去学校的。”   “不,我要去学校见个人。”她那双眸子在阳光下愈发黑白分明,眼中满是请求,“小白哥哥,你就按我说的来吧。”   小白哆嗦了几下——他当司家的司机有五年多,但印象里司浅从来没这么喊过自己,司浅那声音本来就温软,求人时又刻意转了几个声调,让人不忍心拒绝。   十一点一刻,抵达南城。   市一中需要绕过市中心,但遇到正午堵车高峰,司浅索性直接下车,“行李交给吴阿姨就好,我从这走过去,麻烦你啦。”   言罢,迈开步子小跑的穿过马路。   小白未来得及说话,心中有苦说不出:他是个有路怒症的人啊,小.姐你把我自己丢在这合适吗?!   这段路几乎能赶上司浅一年的跑步量,途中她跑跑停停,到校门口用了二十分钟。鼻尖冻得通红,手却因为跑步暖和起来。   刘新齐估计与门卫打过招呼,他直接把司浅放进来。她道谢后,重新迈开步子往教学楼跑去,亟不可待的神情真有种高三学子拼命的意味在里面。   天知道,她是去找人的。   司浅翻出前些日子秦砚发给她的课表,这节课按例是自习。停在四楼梯间的盥洗室,她掏出手机试图联系秦砚。   [我回来了,现在刚到校门口。]   五分钟,他没回复,司浅猜他不拿手机,刚打算拐出去上楼找他时,视野内出现熟悉的身影。   秦砚外套着件千鸟格的毛呢大衣,鼻息呼出的雾气明显,似乎也没有料到,说是刚到校门口的司浅,亭亭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一怔,嘴角的笑意随即漾开。   两月不见,他好像瘦了些,下巴的线条更是深刻。   司浅没注意到垂至地上的围巾尾巴,抬步时,却被他唤住:“别动。”   她不明所以。   秦砚由远及近,迈下最后的台阶,站在她面前。   “围巾都垂到地上了。”他抬手,把围巾给她妥帖的围好,随着这动作,整个人贴近她几分,感受到她跳动异常的心脏,眉梢徒然染上笑意,“你是有多想快点见到我,嗯?”   熟悉的气息铺满她感知的所有范围,他略带不正经的调侃让司浅水眸微颤,脸霎时红了。    第36章 chapter36   周五的晚自习自愿, 团里的人招呼大伙去唱K。群里发来消息时,司浅正和秦砚腻在一块,六点半左右, 夜幕悄然而至, 街头的甜品店最适合约会。   店内放着首旋律悠扬的蓝调,司浅考虑到X大的校考, 没敢点甜品,垂着清澈的眸子看了眼看起来就很美味的黑森林蛋糕, 接着忍痛合上menu, 对服务员道:“一杯蜂蜜柚子茶, 谢谢。”   秦砚站在她身后,借着身高的优势,将她眼底的犹豫看的清晰, 手臂直接越过她,翻开那本甜品册子,“这个蛋糕拿两份。”   司浅几乎是被他圈在怀里的。   “我是易胖体质。”她索性整个人靠在他身上,翁里翁气的说, “这一块蛋糕的热量我得跑好多圈才能消耗完。”   秦砚不甚在意,握了握她的手,“没事, 我和你一起跑。”   收银员小姐姐措不及防被撒了狗粮,这么温柔细腻的男生不多见了。于是开始怀疑人生:对象没有,钱也没有——脱单不易,不如趁机推销, 提升业务量。   “这是我们店里新推出的情侣卡布奇诺套餐,”她冲司浅眨眨眼,笑道,“我们老板就是用这杯神奇的东西成功讨得老板娘欢心,这个月准备结婚了。”   “那恭喜了。”秦砚嘴角噙着抹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低声询问司浅,“不如换   这个喝?”   “好……”   司浅喉咙有些干,他不急不缓的声音如同山间溪流潺潺滑过耳畔,尾音习惯性的上扬撩的她心头发紧。初中时候随着同班同学看了不少言情小说,这时候霸道总裁会说一句特经典的台词——噢!你个撩人心的小妖精。   秦砚等在原地,让她先去找个心怡的位置。她偏爱靠窗,邻座是一对情侣,看样子是当地的大学生。   男生在埋怨着:“你应该看你自己的男朋友。”   女生不依:“你哪有这小哥哥好看。”   男生气急,上前搂住女生的肩膀,劈头盖脸就是一记法式热吻,发出极暧昧的声音,司浅偏过头看向窗外掩饰自己的尴尬。   “怎么了?脸这么红。”秦砚是从他们后面走过来的,丝毫没有注意到现场的情况,看见司浅耳垂红的滴血,以为这不听话的姑娘又着凉感冒了。   司浅拼命用眼神示意他,旁边的人的举动,奈何一向敏锐的他这时候突然不知她想表达的意思。   他坐得笔直,将托盘上的蛋糕放至她面前。   一股奶油味冲入鼻腔,司浅犹豫了犹豫,望向他,眸底波澜微荡,“你这是在诱惑我,小妖精。”   他曲起手指扣着桌面,换了个闲适的姿势,翘着好看的眉目,淡淡睨过来,“你叫我什么?”   司浅认怂,连忙转移话题,“啊,这蛋糕真甜。”   秦砚这次显然不想放过她,微抬下颌,“我记得陆余之前对你的描述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仙女,鉴于我们两个相识过程中发生的种种事情,我不否认他的说法。”   司浅一勺勺挖着蛋糕,心底腹诽男朋友有个自己的脑残粉死党到底是好是坏?   “全天下我只怕你。”司浅递过去盛着蛋糕的勺子,像是安慰小孩子似的,“这么说开心了吗?”   秦砚不喜甜,但没有像讨厌柠檬酸一样不能忍受。   再说,司浅作势喂他,当然要接受。   “不算很甜。”他抿唇,漆黑的眸子凝着她,引诱道,“你再尝一口试试?”   “但我觉得很甜啊。”她疑惑的再吃了一口,甜腻感由舌尖蔓延开来,刚吞下去,面前掩下大片阴影,下巴让人用手指抬起来,下一秒微凉的唇压下来,不同于以往的蜻蜓点水,他吻得深入又旖旎。   等到她的气息被掠夺完毕,他才满意的放开她。   依旧是一手钳着她下巴,一手撑在桌上的姿势,眉梢敛去一股温情。   是居高临下却又甘愿俯首称臣的姿态。   明明是至矛盾的两个成语,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居高临下是他一贯的矜贵卓然,俯首称臣是他给她最大的承诺与温柔。   他坐回去,双腿优雅的交叠,笑弯一双眉,“嗯,挺甜的。”   “秦砚你——”   “乘人之危”几个字卡在喉咙里,司浅愤愤的握着手里的勺子,察觉到身旁的人投来的灼热视线,默默埋头继续吃蛋糕。   他淡淡递过来视线,“我怎么?”   解决完最后一口,司浅拿纸巾擦了下嘴角,勾着桃花眼驳他:“——干得漂亮。”   “谢谢。”他终于端起面前的卡布奇诺轻呷一口,抬起腕子瞧了眼时间,“还去聚会吗?”   “当然,带着你热闹热闹去。”司浅笑的像个诱拐少年的大姐大,微抬下颌,“说吧,喜欢蹦迪还是唱K。”   秦砚懒懒朝她看过来,“我啊,比较喜欢刺激性的活动。”   司浅睫毛轻颤,“比如?”   “跳伞,蹦极,或者是赛车什么的。”他略顿,“我都挺擅长的。”   气氛诡异的沉默了几秒,她眸光一闪,叹了口气,“我们去找他们吧,估计等的不耐烦了。”   “怕高?”秦砚习惯性的牵上她的手。   司浅颔首,“嗯,很怕高。”   “小时候我也很怕高,第一次蹦极是让秦穆阳一脚踹下去的。”他低低的笑出声,是在安慰她,“他说,我鬼哭狼嚎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把鸟都吓跑了。”   “然后呢?”   “然后……?”他略微思忖片刻,慢条斯理的道来,“我和他打了一架,最后我们两个在军区医院的骨科病房里躺了一周。”   司浅噗笑出声,“这叫玉石俱焚啊。”   -   西倩开的大号包厢,没想到来的人有点多,坐得有点满,几个小学弟干脆让出了沙发,直接席地而坐。   司浅他们推门进来时,躲在旁边的小学弟拿小型礼花对准他们,“砰”的一声后彩条飞舞。   西倩扬声:“恭喜二位喜结良缘。”然后带头鼓起掌来。   司浅满头落满彩带和雪花,勾着眼看着室内的人,表情是预料之中,路上她还和秦砚说西倩这伙人肯定要作点幺蛾子出来。   “谢谢祝福,改天请大家喝喜酒。”她先帮受牵连的秦砚把肩上和头发上粘着的彩带收拾好,秦砚爱干净,能忍受到现在是奇迹。   彩带能拿下来,雪花得等它自己干,两人现在的模样到真有种暮雪白头的错觉。   有人提议玩国王游戏。   小学弟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团里脱单不久的两位姐姐,“学姐们玩不玩?”   西倩一拍桌子,“玩!”   司浅咬了咬唇,眼神示意他可以。   “那我发牌了,”余光瞥到陆劲默默后退的身影,急忙揽住他的肩,“先给劲哥。”   发完牌,挨个亮牌,司浅手中的是国王。   “这样吧,从小的玩起。”她把手中的牌扔到桌子中央,“5和7……one minutestand(一分钟限制级游戏,动作要勾情勾动人心)。”   “卧槽,浅姐,你确定是玩小的吗??”小学弟边说边翻开牌,看了一眼点数后默默合上,陆劲瞅着他,趁其不备给他翻开,“这个是5。”   “那谁是7?”   “劲哥你的牌没翻呢。”身侧伸来只手,把陆劲的牌给亮出来,红桃七。   室内气氛沉寂,借着发出一阵爆笑。众人眼里是幸灾乐祸的意味,“卧槽,劲哥厉害,哈哈哈哈哈。”   司浅笑容僵住,算错了牌,按理说那张牌应该落在西倩手上。   “想算计我啊浅浅?”乔西倩挨着她近,司浅在默默打量小学弟发牌的同时,将她眼中深藏的星星点点收入眼底,哀叹一声,“行了,浅浅,我们两个的感情就走到这了,有了对象忘了爸爸。”   越说越离谱,司浅给陆劲个选择的机会:“你可以选西倩或者王芃。”   随后,抱胸窝进沙发里,静等他回答,“选吧。”   情侣之间亲吻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难为情。乔西倩眨眨眼,递给陆劲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意为我不帮你,你和小学弟亲吧。   陆劲挑眉:说好的同甘共苦同舟共济呢?   西倩呵呵笑:不存在的。   ……   最后陆劲选择了王芃,小学弟被他压在墙上,作势要泪奔,“劲哥,我初吻还再呢,我打算留给我初恋……您行行好啊。”   陆劲喉头滚动,爆了句粗话,紧绷的肩线松懈下来,“我喝酒!”   司浅看热闹不嫌事大,直到让秦砚搂住腰,他附耳轻语,气息撩动的她浑身一颤,“之前你和别人玩过吗?”   “这个……一般都是我整别人。”她如实应答,虔诚的表情让人信服极了。   “我怎么记得你输过一次,惩罚是腿咚?”他作势不经意的提及,环着她腰的手力道加重几分,“而且很不巧……对象是我?”   司浅干笑几声,“就那一次,还碰上你了。”   陆劲爽快的干了一罐酒后,游戏继续,他发牌,表情阴测测的,目光环视着在座的人,最终视线落至巧笑倩兮的司浅身上。   那眼神简直是想把她抹脖子般的凶狠。    第37章 chapter37   新一轮开始, 陆劲发牌,目光掠过秦砚气定神闲的脸,与他清淡的眸光撞上, 丝毫不惧的同他对视。   西倩拿到国王牌, 掰着手指骨节咯嘣响,作势要给自家男朋友报一箭之仇, 直接翻开司浅和秦砚的牌,“三和五……腿咚。”   在场的人鼓掌, 没一个人说西倩犯规。至于这个惩罚, 艺术节那天只要在场的都隐约猜到他们两个是“一咚钟情”。   不过, 小仙女能成功撩到理一的高岭之花,他们是服气的。   司浅不恼,支着下巴将视线由面前的扑克牌上移至西倩得意的脸上, “图个乐呵,我答应你。”   西倩作揖:“浅姐威武。”   团里不乏喜欢安静的人,但司浅这话一出,纷纷敛去百无聊赖的神情。秦砚原本就是随司浅来的, 即使兴意阑珊,依旧是极有耐性的和他们玩。   “站那台子上吧,大家看的清楚。”小学弟把高脚椅搬下来, 腾出个空,足以让他们两个人站,“上次围的人太多,我们都没看清楚。   秦砚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借着室内的频闪灯,隐约看见他眉梢的细褶,双眼皮格外漂亮。   司浅起身,弯着眼笑道:“配合我一下同学?三分钟而已,做不了一道数学题吧?”   和半年前相同的话语。   “666……”   “浅姐玩的不是腿咚!”王芃拉长声调,揶揄着,“是情.趣啊~”   秦砚抬眼,眸光清冽,“好。”言罢,他信步走上台,肩部后靠,以极其慵懒的姿态倚在墙上,目光落至三米开外的人身上,神情似是蛊惑,“还愣着?”   那话让司浅忍不住想歪:我都躺好就范了,你还不来?   “浅浅,这次你别顾忌,腿没伤,尽情拿出你压腿的姿势来!”西倩眼中藏着狡黠,要是按司浅压腿的时候那标准,啧啧,真是……好体.位。   司浅哼了哼,料到她心里打的什么歪主意,依旧是半年前的距离,左腿抬起,动作利索的将脚抬到他肩膀斜上方。   乍看来两个人紧贴一起,实际上存留了些许的空隙。   极淡的白松木香铺满她能感知的全部范围。   时间仿佛又回到半年前,他们重逢的那刻。   一向对游戏兴致缺缺的理一级部的部长竟然转性答应了司浅的要求,不仅答应还无条件配合。司浅抿唇,抬眸看他,漆黑的眸中是自己缩小的影。眼前的这个人,长情的让她不敢相信。   西倩拍照留念后传到群相册里,重命名为:有个舞蹈生当对象各种体.位随意选。   又萌又帅的小学弟:[西倩姐啥时候变得这么污了?]   楼上的追求者:[我需要三包去污粉!]   楼上的楼上是我儿子:[我觉得是被劲哥带坏了。]   陆劲面不改色的看完,伸手夺过乔西倩的手机,指尖滑动几下,将照片的名字改回去,面色不善的瞅着她:“到底是谁教坏的?”   西倩:“嘻嘻嘻,你。”   司浅无比淡定的看完聊天的内容,锁屏后把手机揣回兜里。   秦砚没有进小窝群,虽然乔西倩说可以让他以家属的名义进去,而且能随时知道司浅的动向,但被拒绝了。   西倩很苦恼。   那时,课间时分,走廊内嘈杂纷乱,而他垂头写字的神态专注认真,听见她叫自己,才抬头望过来。   他指尖转着笔,骨节分明的手指把西倩的目光吸引过去,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云淡风轻的答:“没关系,我可以时刻联系她,有些话,两个人知道比较好。”   瞧,多自信的语气。   -   昨晚陪团里的人喝了不少酒,司浅让秦砚送回家时整个人都是晕的。好在秦砚来过御河山庄,的士停在大门前被门卫拦住,他索性背着司浅往里面走。   山上寒气颇重,司浅的声音染了寒,鼻音稍微有些重。   “这是哪啊?”她揉着眼睛,视图让视线清明些,然而并没有用。   秦砚沉声应道:“你家。”   司浅噢了一声,收紧环着他脖颈的手臂,两人贴在一起,她甚至能透过大衣感知到秦砚的温度。   吴阿姨没有接到司浅的电话,此刻焦急的等在门外,看见有人望着走,迎出来几步,发现是个模样俊俏的年轻人,再定睛一看,让她担心不已的姑娘趴在人家背上睡得正沉。   “阿姨,浅浅今天被灌了不少酒,麻烦您做点醒酒汤给她喝。”他扶正司浅的身子,交给吴阿姨时,衣角还让她拽着,期间动作幅度太大,司浅拧着眉睁开眼。   秦砚见她醒了,嘱咐道:“乖,回去睡一觉。”   “唔,路上小心。”勉强维持醉后的最后一丁点理智,司浅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到家给我消息。”   “好。”他冲吴阿姨微微颔首作别,刚迈开步子却让司浅唤住,她踮起脚尖把脖子上的灰色围巾给他围上,最后打一个结,煞是满意的整理最后的工序,“好了。”   她黑白分明的眸中萦着笑意,还好是中性风,配他的大衣刚刚好。   秦砚回到家,秦母刚把知浅哄入睡,偌大的客厅内灯全亮起,她坐在那等他,听到玄关处的声音起身迎出去,话语夹杂几分责怪意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抱歉一笑,俯身换上室内拖鞋,“有点事情。”   秦母的视线落至他脖间的围巾上,眉桥蹙起,秦砚不喜欢戴围巾,女人的敏锐直觉让她不得已想去认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脱口而出道:“阿砚,我们需要谈谈。”   他愣怔下,颔首应道:“好。”   室内,寂静万分,秦母斟酌着措辞,半晌才说:“……阿砚,你交女朋友了?”   秦砚抬眸,漆黑的眸中闪过诧异。   一段不长的沉默,却恰恰证实了她的猜测。   “阿砚,那个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你们现在年纪小,情爱这种事,当不得真。而且……你没有立刻承认,在我看来,你没有多喜欢她。”   他避而不谈,并非故意逃避,没有勇气承认。而是,承认后的结果,谁能确保是好的?   今晚,他没有喝酒,眼神清明,甚至连思绪都异常清晰。   自从秦穆阳失踪,生死难觅,他活的比任何人都清醒,南城秦家的未来,寄托到他一个人的身上,原本温和近人喜欢玩乐的少年,只需一晚,就将引以为傲的大哥身上那股清冽傲气融入自身骨中。   “妈,外公常说我是个长情的人,我否定了他五年,同样否定了自己五年,直到遇到她,我才知道外公所说的情长于何处。”说话时,他的语气极其淡,唯有谈论到那个“她”时,声调一扬,整段话添上几分波澜,“我做的事,我有全盘考虑清楚,纵使期间我也曾告诫自己,情爱这种事,当不了真,但最后得到的答案仍是我想和她在一起。”   秦母拧眉,呼吸一滞。   “可以了。”她双手交叠放至膝上,“这件事,我不会和你父亲说,你也不必担心。”   秦砚点点头,坐着,看着她,默契的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   隔日,司浅宿醉中醒来,太阳穴嗡疼,墙壁上的挂钟指针滴滴答答的转动,她揉了揉额角坐起身,枕下的电话传来间断的振动,乔西倩发来的短信。   [醒了吗,去湖色礼不?KID听说你回来特意拿出看家本领。]   [去瞧瞧。]   冬天是各种娱乐场所的淡季,但湖色礼却不然,那个地方早已将春秋冬夏搁置一旁,营造出的气氛足够让每位顾客忘却心头的烦心事。   约定时间是十点,湖色礼暂时不对外开放。KID穿着燕尾服等在门口,专程给她们两个开门。   门口的服务员面面相觑,酒保头子KID哥一早等在门口就是为了等两个小姑娘?KID不混灰色地带,但在灰色地带也是知名人物,性向男,不近女色,唯独对两个高中小毛丫头敞开心扉,新调制的酒都是给她们先尝。   若非他有湖色礼百分之五的股份。估摸着幕后老板早把他给赶出去了:一个酒保能扬起多大的浪来?   西倩脱下外套搭在臂弯里,扬声问到:“这次又玩什么新花样?”   长相阴柔的男人竖起食指抵住唇,狭长的狐狸眼勾起,轻声道:“secret。”   “啧。”   于吧台前的高脚椅落座,司浅兴致缺缺的掏出手机玩单机游戏,直到一股柠檬味的冲入鼻腔,她抬头,KID将高脚杯放至她们面前:“给两位恋爱的少女准备的酒。”   司浅来了兴致,“名字呢?”   “啊……”他拿纸巾擦着纤细修长的手指,“不如就叫‘心里甜’?”   西倩微微勾唇,“俗气,不适合它。”   KID:“你觉得应该叫什么?”   “不如……”西倩顿了下,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液体上方漂浮着闪亮的星,在昏黄色的灯光下折射的愈发迷醉,“满天狗粮?”   司浅学着她一贯的模样作揖,姿态闲适的微弓着脊背,杏色大衣衬得她身段更为高挑纤细,“阁下脑回路清奇,我等佩服!”    第38章 chapter38      周一正式开始上课, 司浅回校的消息传的飞快,路上不乏有人侧目看她。乔西倩和她并肩走,啧声:“我回来时都没这阵仗。”   司浅淡淡睨她一眼, “你以为我想?”   两人走到教学楼近处, 看到楼下等着的杜若若,来回转了几圈, 没有走的意思。   西倩疑惑的问:“她专程等你的?”   “别吓我,年纪大了不经吓。”司浅不想惹事, 拉过西倩的手打算绕后门走, 谁知杜若若看见她们, 快步上前拦住她们的步子。   她面色不善,拉住司浅的手腕,力道极大, “我和你谈谈。”   司浅目光落至被她钳住的手腕上,再加上她用词强势,让人听得极不舒服,最后仅剩的耐性被消磨殆尽, “这是你请求人的态度吗?”   “……”司浅眼风凛冽,杜若若不甘心的松开手,放软了语气, “我想和你谈谈。”   司浅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咬了咬下唇,吐字清晰的说:“就在这说吧。”   杜若若目光落至西倩身上,没吭声。   “那什么, 快点说,我先上去。”西倩受不了杜若若摆出副无辜且无措的神态,心底发毛,不想让她听,她还乐的清净。   等西倩迈步进入教学楼里,杜若若攥紧垂至身侧的手,直视司浅,“欣然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司浅拧眉,“什么?”   “昨天晚上,有几个社会上的男人半路把欣然截住,对她……”说着,她噎住话,眼眶霎时红了,可想而知不是什么好事情。   司浅不怒也不恼,挑着双细长的眉,“怎么,你觉得我会让人去强/奸刘欣然?”随即冷淡一笑,“杜若若,你我都是学生,别把人想的太坏。”   她说的直白,但也无意间戳到杜若若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一个是舞蹈上的竞争对手,一个是曾经视为知己的好友,纵使好友背叛甚至被算计,但心里的天平仍是不知不觉偏向刘欣然一方。   司浅沉声,不想刺激到她的情绪,“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你有空在这质问不相干的人,不如去安慰安慰她。”   “司浅,你不回来……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杜若若哑声反驳她,“刘欣然她有什么错!”   声量大,引来过路人疑惑的视线。稍微知晓点的人停下步子和身边的人耳语,“你听到杜若若说的什么了吗……刘欣然怎么了,她不是被退学有半年了吗?”   “你还不知道?帖子都爆出来了,说是回家的路上让人拖进巷子里给,咳咳。”她使了个眼色,对方秒懂,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么严重?”   司浅经过一班时脚步停下,陆劲靠窗坐,此刻百无聊赖的拿着平板玩游戏。   她曲起手指敲了敲玻璃,意图唤来他的注意。   然而,陆劲指尖快速飞舞在屏幕上,听到声响后以为是班主任,没多在意,直到这一局被别人KO掉,兴致缺缺的把手中的东西扔到桌上,懒散的移来吝啬的目光。   正对上司浅似笑非笑的眼。   “卧槽。”他赶忙把锁住的窗户打开,“我没想到是你。”   “没事,出来说话。”   他踩着凳子一跃,直接从窗户里跳出来。两人伏在栏杆上,司浅侧眸看向他,眸光清亮,“你知道刘欣然那事是谁做的吗?”   陆劲怔了怔,这事他知道,但没想到司浅会主动找他问,而且话语里的感觉是直接把他的嫌疑给抹除。   她信他的人品,不会做出这种事。   “二中的那帮子人做的。”他静静地说,眸底甚至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像是在诉说一个最无关紧要的事情,“陈二那晚给我发刘欣然被做过后的照片,的确是……够伤害人的。”   司浅哼笑道:“心软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他转过身,轻倚在栏杆上,大半个身子探出去,微微阖了下眼帘,语气颇为感慨,“其实她伤了西倩那时候,我想找人让她赔上条腿的,但没那狠心,到最后不了了之。”   司浅深深看了他一眼,想要从他深邃的眸中看出几分端倪。   “你不是没有狠心。”她略顿,声音清朗且笃定,“是因为西倩。”言罢,知晓是谁做的事后,司浅不想再从这事情上费心,挥手往三班走,偏头一笑,“陆劲,你变了很多。”   陆劲目送她离开,垂眸稍显无奈。或许正如她所说,西倩带给他无趣人生中鲜少的有趣,想让他从以往的交际圈中抽身更为光彩耀眼。她说,他便依从。   陆劲时市一中不服管的小霸王,开学时顶撞教导主任,逃课打群架,负伤回来,在巷子口与看起来极为乖顺的姑娘相遇。   她眸底波光一荡,没有像其他人般选择逃避,拉下背包拿出随身带着的医药箱,笑意盈盈的看向他,“我记得你也是舞团里的人吧?当我行善事了,给你包扎一下。”   纯粹的黑与纯洁的白。   两种至极端的人相遇,怎么能再恪守原本的模样呢。   -   司浅的数学本就不好,这落下半年的课,原本及格线徘徊的分数down到六十分。课堂随侧满卷子上的红色叉号看得她眼晕,索性裹紧自己的小棉袄缩起身。   大课间教室内的人照例空了一半。   面前掩下片阴影,司浅以为西倩陪陆劲吃完饭回来,眼帘都懒得抬一下,哀叹道:“乔西倩,你快补救补救我的数学吧。”   沉默半晌,低沉微哑的男声响起。   “成绩不理想?”   她猛的抬头,撞入秦砚那双漆黑深邃的眸中。下意识的捂住试卷,不想让他看见战况如此惨烈的成绩。   他淡淡撇过来,勾唇问:“折兵多少?”   “回皇上,折兵百分之五十,死伤惨重。”她抱拳一五一十的答,手底下的试卷暴露出来,秦砚抽过来打量着,眉峰耸起。   “二十五加三十七等于……六十一?”   司浅耷了耷眼帘,忏悔状,“六十二。”   “正弦三十度化成余弦三十度,结果不变?”他似笑非笑的瞅着她。   “……”   秦砚把试卷折叠起来,声音压低,威胁力十足,“你的心思没有完全放在试卷上,下午我再出题,晚上晚自习去学生会办公室重做一遍。”   司浅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不是学生会的……可以在教室做吗?”   “晚上只有我自己值班。”他起身,抽过她压在小臂底下的数学书,熟练的翻开,用自动笔勾画着重点公式,“这些全记住。”   司浅顿时萎顿了。   秦砚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眉梢勾着一段温柔,“加油。”   事实证明,有美□□惑也无法让司浅提高对数学的兴趣。   西倩凑过头来,满脸诧异,“你竟然开始看数学了?”   司浅哼了哼,“晚上重新考这部分。”   “数学老师啥时候规定的,需要补考?”   “不是数学老师……是秦砚!”她埋头于臂弯里,扒了扒头发,身影分外颓然。   西倩轻轻叹了口气,“祝安好。”   -   晚自习开始前司浅拿着课本离开教室,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两下,秦砚发来消息。   [E130,我到了。]   夜晚的风刺骨冰凉,她没戴围巾,不一会鼻尖通红。   司浅不是个偏锋的人,不喜欢的事情只要能忍受肯定会去做。比如数学这科,是她文化课稳进S大的最大障碍,即便内心升腾着股无力感,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去努力达到目标。   E区130,半阖着门,室内柔和的光线透过门缝于昏暗的走廊打上道光柱。她站在门前,望进去。   秦砚站在档案柜前,臂弯里搁着一沓文件夹,微微抬头视线由标签上游走。   神情认真专注。   她曲起手指敲门,引来他的目光。   “秦老师,我来补考。”她笑起来,眼弯成上弦月的弧度,“可以进来吗?”   秦砚轻轻笑道,将文件摆好后,负手而立,“请进。”   他特意给她辟出方干净的桌子,左上方桌角摆放着透明的名牌,楷书三号字体写着秦砚的名字。   “你的办公桌啊?”司浅把书横放在面前,接过他递过来的几张草稿纸,“试卷呢?”   “这么迫不及待?”他移过来视线,漆黑的眸子中蕴着几分笑意。   司浅单手支着下巴,“我怕我一会把公式全忘了,就不好了。”   试卷是他亲笔写的,依旧是行云流水的字迹,比语文老师的字还要好看七八分。想必是从小便习书法。   “你练过软笔书法吗?”   秦砚微微诧异,没想到她看得出来。   “小时候被外公强制要求,练过几年。”他扶额,无奈的说道,“要是练不好就去院子里挑担子。”   司浅又端详了片刻他的笔锋,力道转折均是漂亮,勾唇问:“我觉得你没少挨罚。”   “的确。”   他抬起腕子瞧了眼时间,“七点开始,九点结束,可以提前交卷。”   “做的好的话,有没有奖励?”她翘着眉梢,狡黠的像只小狐狸,“这样才有动力不是。”   秦砚眸光深沉,应诺道:“120分以上,奖励随你想。”   司浅顿时蔫吧了,120分,打死她都做不到,“稍微低一点?”   “那就125?”他唇角噙着不深不浅的笑,看向她时眼风微凛冽,话语不容置喙。   司浅沉默,西倩交给的讨价还价什么的,对付秦砚,果真一点用处都没有。    第39章 chapter39   结果不尽人意。   司浅垂着头, 趁秦砚批改试卷的空隙抬眼睇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红笔,目光逐题下移, 到最后在右上角划上分数。   “比上午的好一点。”他的语速缓慢, 话尾处的量词刻意咬的极重,知道司浅心虚, 不紧不慢的加上句,“也只是好那么一点点。”   司浅以为他会安慰自己, 没想到等来这句话, 恨不能当场切腹。   九十七分。险些不及格。   “其实……这是我平常的水平。”她大致浏览了下错题, 发现和预期中的的大差无几,该不会的还是不会。   秦砚不以为然,“平常的水平?你有学数学的天分, 比如这道题,虽然是我们的理科题目,但你解答的很好。”   “……是蒙的很好。”   司浅小声嘟囔着,因为他说的那题答案恰好是1。   之前刘新齐教全班同学, 数学填空题实在解答不出来,就在“0、1、-1”里面选,起码有三分之一的正确率。西倩不相信, 找出历年的高考题,扒拉出最后一道填空题,发现有百分之七十是这三个答案。   秦砚没听清晰,微侧头看过来, 自动铅笔在他光洁修长的手指间转了几圈后“啪”的声落在桌上。   司浅抖了抖,连连摇头,不敢再重复。   秦砚让她把相同类型的错题归纳起来,挑选最典型的讲解。试卷讲完,晚自习下课的铃声还未响。   “你自己干点别的,我去给老师送文件。”   他踱步至书柜前,将整理好的文件拿出来,半张侧脸隐于阴影中,看不真切。   她不确定的问:“可以随便看?”   “我桌子上的可以随意看。”   虽然他这么说,司浅也没想乱翻,抽屉里有本扉页陈旧的《乱世佳人》。初中时候看过两遍,现在回忆起来脑海中仍存着那句经典台词:   ——对于世界而言,你是一个人,但对于某个人,你是他的整个世界。   现在她懂了。   随着她翻书的动作,其中折叠的纸张掉落出来。她没在意的弯腰捡起,目光掠过上面的标题时,呼吸一滞。   ——“B大保送申请书”   只能看到标题,秦砚是否签名,是否同意申请,她都无法知晓。纸张页脚被摩擦的粗糙,看得出他内心如何纠结。司浅咬紧后槽牙,脊背下意识的挺直。   她没有勇气翻开看。   毫无征兆的,预示离别的,未来。   她喜欢秦砚,心底不想分别,但恰恰忽略了每个人都有要走的路。秦砚的未来光明美好,她又怎么能去干涉。   -   深冬的清晨,寒风凛冽。   司浅从车内躬身而下,寒意由四面八方逼近,指尖冻得发麻,连忙揣进口袋里取暖。快步往校门走去,脚步在看到门前捧着本子记录的颀长身影时,猛然顿住。   忘记了,今天他查出勤。   恰时,秦砚视线移过来,目光撞在一起,她仅有的退路被切断。   “昨晚,为什么没打招呼就先走了?”他的口气颇有种兴师问罪的味道在里面,“而且,电话也不接?”   司浅咬了咬下唇,面色苍白的让人觉得下一秒就可能倒下。   秦砚拧眉,“不舒服?”   她摇摇头,眸底波澜荡漾,裹着清晨的凛冽,让秦砚一时辨不出情绪。司浅不是无缘无故喜欢闹脾气的女生,这般神情定是遇到什么事情。   秦砚把查勤的活扔给陆余后拉着她的手走进学校。   一路无言。   四楼,两人默契停下。   司浅攥紧大衣衣角,没等他开口,匆匆发话:“我去教室了。”   手腕被他抓住,他耷了耷眼帘,眸光温和,“不能告诉我什么事情吗?”   “……等我想好怎么开口,可以吗?”她极力控制着怎么的情绪。   司浅话音最后是颤的,秦砚觉得自己再追问下去,会让她情绪失控,松开手,“我等你。”   -   西倩帮忙打听到申请书截止日期是今天下午。   “你……不和秦砚商量一下吗?”西倩轻声问,“说不准,他会选择离S大近点的学校呢。”   司浅正在给自动笔上铅芯,听后没答话。冬季吝啬的阳光透过云层编织的罅隙落下,光线于她眼睑下方布上层影,整个人沐在暖黄色的光晕里,温柔且美好。   “南城秦家的孩子,将来必定是要有大作为的。”她淡淡说,眸子清澈,话语深笃,“我过不去的是我心里的坎。”   B大作为全国最高学府,每年市一中的保送名额是全校关注的焦点,理一级部的秦砚拿到申请表毋庸置疑,只要上交后等市里批复下来,高考便是一路顺途,畅通无阻。   下午的课全部结束,司浅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坦然。与西倩去餐厅的路上,有理一班的同学经过,纷纷叹息,“你说秦砚竟然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   “人家说不定想出国呢,管这么多。”   司浅挽着西倩的手僵住。   “去看看吧。”西倩忽的朝她说道。   司浅抬头,耳畔回荡着刚才那人的对话——他放弃了?大学路两侧的梧桐树徒剩下枯枝,满世界皆是悲廖意味。风吹的脸颊生疼,不一会她的鼻尖就被冻得通红。   半晌,她握紧垂在身侧的手,漆黑的眸子中满是坚定。   “我去找他。”   司浅逆着人流跑上五楼,遇到陆余,却被告知秦砚今晚的自习请假。她道谢后,转身离开。   陆余微哑的声音由身后传来,“司浅,我从没见过老大那么认真的想过一件事情,在遇到你之前,他的人生可谓是循规蹈矩,家里安排好的路,他不会拒绝,但为了你,他第一次驳了秦叔叔。”   他说的话毫无征兆的打在司浅心尖上。   生疼。   “谢谢。”她垂眸,手臂裹紧大衣,张扬的容颜敛去几分明艳,苍白的眉目让人看得心生怜惜。   -   去秦家的路需要经过拥堵的市中心,司浅没有搭乘双层巴士,跑出拥堵地带后招来的士,报上目的地。   “小姑娘,那可是机关大院啊。”司机一听,从后视镜中瞧她,“普通人进不去的。”   司浅半垂着头,整个人陷入阴影中,她沉声应了句,没再说话。   车停在大门前,有站岗的持枪军人笔直的站在门口,司浅付钱下车,打算掏出手机联系秦砚。按了几下开机键,屏幕没有一点动静,忽然想起昨晚她根本没有心情给手机充电。   干脆上前问那位执勤的军人小哥。   “请问,可以联系到秦家吗?”   他惊诧,大院里的秦家,只有一人,不过秦司令家里什么时候有个娇俏的姑娘?他不是没有年轻过的,想起前几年有追求秦砚的小姑娘不知从哪摸到的地址跟到这来,非要进去被执勤的前辈轰走了。   鉴于前例,他怀疑司浅也是追求者之一,好好的姑娘非要倒贴,于是面色不善的驱逐:“外人勿进。”   司浅不好强行闯,道歉后环视着四周的围墙,借着景观树的遮掩摸到最矮的地方。用眼神打量了下高度,踩着石头勉强能翻进去。   只不过跃下时,里面是水泥地,猛的落地,脚踝不幸崴到。刺痛感传来,她扶着墙站起,微微一动便有种想死的冲动。   之前来过一次,司浅心底庆幸自己不是路痴。   远远望见道路尽头的瓦白色小楼灯火通明,她心悸——他,会不会被责罚了?   走至门前,二楼房间窗帘紧闭,隐约看到打在窗帘上颀长的身影。   他站的笔直,如一棵逆风而立的松。   学陆劲一贯叫她出门的方式,捡起几颗石子砸向窗户,奈何她不是陆劲,没有他扔的准,石子全部砸上铁制栏杆后弹开。   兴许是听到窗外细微的声音,他侧身,拉开窗帘。   身着米白色休闲服的少年,站在落地窗内,漆黑的眸子闪耀如夜晚星辰,他望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疑惑,在确定来人后眸底波澜荡漾。   司浅看见他的身影,鼻尖一酸,压制一天的泪水顷刻滑出眼眶。   “对不起……对不起……”   她蹲下身,心中所筑的最后防线崩塌,隔着一扇玻璃,她这,晚风凛冽,他那,凄寒彻骨。   秦砚没有多想,冲下楼,客厅内的父亲还未消气,与秦母感叹之际,听到玄关处的开门声,再抬眼,是秦砚离去的背影。   “你说,他最近是不是中邪了?!”他起身作势要追出去,但被秦母抓住手。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秦母沉声道,话语中是疼惜,也有遗憾,“别让阿砚活的太累,他不应该承付秦家所有的期待。”   她的话戳中了秦家最沉重的话题,秦父阖上眼,坐回沙发。   诚如所言。   自从穆阳失踪,秦砚承付着秦家未来的所有期盼。他不喜欢规矩条例,但仍耐心遵循,他喜欢洒脱自在,最终交付于所谓的规矩。   “随他吧。”秦父揉着眉心,拍了拍夫人的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   严冬的霜雪不知何时降落,这个冬天,南城的雪颇多。位居山谷,山风裹挟着雪花簌簌而落,寒意意在侵入她的五脏六腑,但当那颀长的身影落入眸底,整个眼眶都变得格外温热。   好不容易压制下的情绪,又崩溃。   秦砚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她眼中噙着的泪绞在一块。   “……昨天,你看见了申请书,所以今天才会不开心?”他上前给她裹紧外衣,布料上沾染着极重的寒气,索性直接拥入怀,没等她回答,自顾自的接上下面的话,“不过,以后有事情一定要和我说。”   司浅无声的点头,伸手环住他的腰,力道没有很大,却听到他一声低沉的闷哼。   她赶忙放开他,无措的问:“是不是……叔叔打你了?”想要翻开他的上衣,手抓住衣角,要往上掀时,动作顿住。   秦砚翘起唇角,眉梢挽一段温柔,握住她轻颤的手,“怎么,不继续脱了?”   “我……”司浅别开视线,耳尖泛红,“我一时心急。”   他低声轻笑,伸手摸了摸眼前姑娘的脸颊,“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阿砚。”她回握住他的手,眼神清澈,黑白分明,“我不想你为了我,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传扬出去,你是为了儿女情长走的弯路……”   “司浅。”他认真的看着她,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郑重的话语让司浅怔住。   他说。   “人生该走的弯路一步都不能少,但如果终点是你,那我便截弯取直,如果和你在一起,是我人生上的弯路,那我宁愿——”   他用手指抬起她尖削的下颌,吻上去带着旖旎温热,蜻蜓点水的掠过后,慢条斯理的补上后面的话。   “多走几次,也未尝不可。”    第40章 chapter40   “你是不是……很早就有预谋了?”司浅回过神来, 想起他十月去S大参加的竞赛,从叶倩口中听到的是获金奖即有资格参加S大的提前批招生,之前她没有往这方面想, 只当他是兴致缺缺答应老师的请求为学校争光。   “虽然裸分进S大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思忖片刻,唇畔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但出于保险考虑,这些准备还是需要的。”   她垂头, 盯着自己的脚尖好半晌, 想说的感谢的话语绕在舌尖不知以何种方式说出。刚要开口, 视野一晃,下意识的环住身前人的脖颈,“你——”   “想说感谢前, 我带你去看看脚伤。”他轻易看穿她的心思,抱起她,怀里的重量出乎预料的轻,拧眉睇她一眼, “你现在有一百斤吗?”   她心虚的撇开眼,“快了。”   为了参加S大校考,她刻意将体重控制在一百斤之内。有段时间三餐只吃中午饭, 晚上怕胖连水都不敢喝。   秦砚哼笑,信步往宋爷爷家走去,步履轻盈的根本不像是抱着个大活人。   司浅不好意思的把脸埋进他胸前,闷闷的说:“你放我下来吧, 我自己能走。”   “你确定?”他挑眉,眸光深沉,“你自己说过,舞蹈生最重要的是腿,既然伤到了,就该好好养着。”   司浅自动把他这长串话翻译成:别逞能乱蹦跶。   两家相距不远,步行五分钟左右。秦砚按门铃,不过须臾门内走出个人影,由远及近,打着呵欠,揉着惺忪的眼看来人是谁。   “秦砚?!”约莫十六七岁的男生不敢置信的揉着眼眶,确定无误后猛的把铁门关上。   司浅不明所以,借着秦砚手臂的力道稳住自己的身子,看向身侧的人,无声的询问这孩子闹那般。   “开门,我找宋爷爷。”   秦砚微抬起下颌,整个人沐在路灯微黄的光线下,侧脸线条愈发柔和,但给人的感觉却不能用“温和”一词形容,司浅眨眨眼,总觉得他笑容掺杂几分痞气。   少年死守着自家的门,表情是英雄赴死的壮烈。   “我不!你肯定是来找爷爷告状的。”   话音刚落,司浅就见身侧的人伸出长腿“匡”的一声踹到雕花铁门上,动作狠厉,偏偏是副气定神闲的神情,让人一时猜不出喜怒。   少年立刻怂了,只差上前要抱住秦砚的大腿哭诉,当然,还没有那个胆量去抱秦砚的大腿,他乖乖的缩去一旁。   “秦砚哥,你那辆车我会想办法给你修的,但你千万别告诉爷爷我翘课去赛车了啊,不然我会死的。”   秦砚淡淡睨他一眼,没作声,拦腰抱起身旁仍是愣怔不知情况的司浅,快步往屋内走去。   留下少年在原地不知所措——卧槽,这是公然宣布早恋的节奏?秦叔叔什么时候对他实行放养政策了?连小女朋友都敢往家里带。   屋内,老人正端详着幅画,负手站在客厅中央,没有察觉有人走近。直到秦砚轻声唤了声,“宋爷爷,我想让您帮我个忙。”   他没有移开视线,挥挥手,“我忙着呢,等会。”   司浅被秦砚安置在单人沙发上,看到老者是谁后隐隐松了口气,上次在秦家也是他给包扎的伤口,之后还嘱咐秦砚给她换药,一声感谢拖到现在,够迟了。   半晌,他们耐心的等。   老人把画卷收起放回博古架上,转过身,瞧见来人,嘴角的白胡子翘起来,“哟,秦砚你小子又用的到我这老头子了?”   司浅扶着沙发站起,微微欠身,“宋爷爷,上次您帮我看腿我都没来得及亲自感谢您。”   “噢,是你呀小丫头。”他仔细瞅了瞅,司浅那双过目不忘的桃花眼给他的印象深刻,目光回荡在他们两人身上,“你们俩当真在一块了?”   宋家小少爷趴在沙发上,嘟囔着:“你看看人家,自由恋爱,再看看你,管我管得这么严……”   秦砚漫不经心的撇过去,警告意味十足。宋小少爷打小怕这个人,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老人行医数十年,打眼一瞧就知道伤势如何,递给秦砚个安心的眼神,慢悠悠的回屋拿医药箱。   司浅翘着好看的眉眼问,“他怎么这么怕你?”   秦砚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声音极淡,但颇含威慑力,“他做了点对不起我的事,心虚呢。”   “噢?”司浅兴意盎然。   宋小少爷隐隐猜到司浅在秦砚心中的地位,连忙开口求助,“美女,你和秦砚哥哥是我见过最般配的一对……”   秦砚根本不吃他这套,眼风凛冽的扫过去,缓慢启唇:“说重点。”   宋小少爷瘪嘴,乖顺道:“前天,我把他最喜欢的车给偷渡出来,不巧在高速上追尾了。”   “什么车?”她听得云里雾里,只抓住几个关键词。   宋小少爷瞧了眼秦砚的脸,眨巴眨巴玻璃珠似的眼睛,“宝马S1000RR,国外改装运回来的。”   司浅晓得了。   陈家小少爷喜欢玩车,她自然有所耳闻,只不过机车这种东西和秦砚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大相径庭。   “初中有点叛逆,喜欢玩这些刺激的。”他开口解释,眼帘耷下,云淡风轻的带过这个话题,“我记得我和你说过。”   “对啊秦砚哥,你都说是叛逆时候喜欢的东西,就算现在让我给送进了修理厂……”他越说越没有底气,最后的话比蚊子哼哼的声音还要小,觉察到秦砚凛冽的视线,乖巧的垂下头,“我发誓,不会有第二次了。”   鼻腔内充斥着熟悉的消炎药的味道。   老人手法熟练的按着她的脚踝,用纱布固定好后收拾起瓶瓶罐罐,冲秦砚使了个眼色后转身往二楼走去。   “我去和宋爷爷拿药,你等我一下。”   司浅颔首,“好。”   二楼廊道内,气氛称不上好,秦砚觉察到宋爷爷脸上的凝重,“宋爷爷,你想和我说什么?”   老人叹口气,看向身姿颀长的少年,“阿砚,那姑娘的脚,伤过的次数让我不敢去想,如果再不细心去养护,她的脚踝撑不过三十岁。”   秦砚猛然抬起头。   他说话时的音量不轻不重,却以一种极其狠厉的力道砸在秦砚心上。   三十岁,是舞蹈家最为辉煌的年龄。   如果不能再跳舞……对司浅来说,简直比剜心都要疼。   “有补救的方法吗?”他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浅浅……不会放弃舞蹈。”   “她的脚踝每次伤的轻,但并不代表每次都可以痊愈,留下的旧伤叠加新伤,未来肯定成难愈的症结。”   “如果以后减少受伤的次数,会延迟……到至少四十岁?”   老人摇头,“你控制不了她受伤的次数。”   言罢,拍了拍秦砚的肩,“最好的办法是和她商量,能不能放弃舞蹈。”   秦砚站在原地,没有别的举动。   司浅不跳舞的话,将为什么活着?她内心炙热的梦想终会被现实的冷水浇灭,那时候,他要怎么安慰她。   他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精彩一阵子,暗淡一辈子。这种舞蹈生涯不是她想要的,命运开的这个玩笑,是不是太捉弄人了些。   她为舞蹈吃过的苦,他看在眼里,从舞台上跌倒让她自责,亦让他无比心疼。骄傲要强的姑娘,如果不能再跳舞。   是不是太遗憾了。   -   舞团的正常练习开始,司浅拖着手上的脚来到舞蹈室,于欢瞪大眼睛,拿手戳着她的脑袋:“你这又伤了?你说这老天怎么这么和你过不去呢,咱团里其他人受伤的次数加起来还不如你多。”   司浅没躲,迎头挨上她的数落,“这不是上天嫉妒我的才能么,让我多历练历练。”   于欢哼笑,“你当你是贝多芬还是谁,大师就算听不见也能作出惊世的曲子,伤了腿你能跳吗?”   司浅桃花眼中蕴着几分调笑,右脚作支撑,轻轻松松做了个前桥。   “我这不能跳么。”   “真丑。”她挥手,“好好养着,X大的校考你估计是赶不上了。”   “保底校嘛,不参加没关系。”她无所谓的耸肩,坐回休息椅上,“省考和S大的校考发挥正常,您放心吧。”   目光落至不能动弹的脚踝上,其实,刚刚老师的一句话戳到她心里去——如果伤了脚,你还能跳吗?   她敛眸,静静地坐着,她不知道。以往的伤病是家常便饭,连自己都忘记了受过几次伤,轻的,重的,进医院的,躺在家里的,但记忆的节点上,总会有父亲的责骂:为什么要学舞蹈。   她知道的,父亲不想让她学舞蹈,无非是自己跳舞时,能轻易勾起他对母亲的思绪。爱而不得,转化成的执念把他变成了个痴人。   无数个午夜梦回,脑海中会浮现出与母亲住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寂静深夜,她推开舞蹈房的门,月光如练,光辉落在木质地板上,汇成汪洋水泽。   母亲跳舞时,眉目中深藏着悲伤,她对舞蹈的热爱,比任何人都多。然而,却因为自己的降生,放弃进入中央舞团的机会。   “浅浅,喜欢舞蹈吗?”她认真的看着小女儿,伸出手,手指纤长葱白,是邀请的姿势。   随着她的成长,惊人的舞蹈天赋逐渐显露,母亲不知何时变了,拼命地训练她,无休止的让她练习。像是对待一个替她达成梦想的工具。   司浅把头埋进臂弯里,默默地想,如果是母亲想要的,她成全。    第41章 chapter41   三月底, 省考成绩公布,司浅全省第一,乔西倩位列第二, 陆劲全省第五, 市一中艺术招考取得建校以来的最好成绩。于欢寻思着等过几天校考成绩出来后给大家办个庆功宴,在群里和大家商量。   又萌又帅的小学弟:[老师, 红包呢?]   楼上是我爸爸:[老师,红包呢?]   ……   文三班正上体育课, 司浅和乔西倩请假见习, 捧着手机看见他们排的队形, 随大流的跟上。   司浅:[老师,红包呢?]   陆劲是我儿:[老师,红包呢?]   又萌又帅的小学弟:[卧槽, 截屏蹭运气,大佬们带我上天好不好?/doge]   于老师:[大吉大利,恭喜发财]   三百块钱的红包立刻被二十多个人抢的渣都不剩。   于老师:[今天下午加个菜吃,等校考成绩出来我们吃顿好的。/微笑]   乔西倩看完于欢说的话, 心里顿时发毛,特别是最后的表情。   “浅浅,你确定于老师说的吃顿好的, 不是让我们喝个粥吃个咸菜?”西倩表示不相信。   司浅打字的手顿住,云淡风轻的说:“别怂,粥配咸菜还是可以入口的,最怕是白粥, 清淡的让你难以下咽。”   西倩之前听她说过在S大集训的时候,教她的李老师发给他们优惠券,硬逼着他们吃了一周多的粥配咸菜。   当时她颇为怜惜的把自己舞蹈室给配的午饭发给司浅,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最起码,她能吃到肉,虽少不嫌!   南城三月份常有的倒春寒,前不久又降了场雪,气温忽高忽低,不少人患上流行新感冒,就连一贯身体素质极好的秦砚也没能逃过去。   学生餐厅内,人潮拥挤,司浅站在门帘内安静的等人。   秦砚带着口罩撩开厚重的门帘走进来就看见门前的姑娘亭亭的等在那,习惯性的伸出手,“等很久了?”   声先到,低沉微哑的声音于嘈杂的空间内辨识度极高。   她抬眼,看向身侧的人。   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仅露出双漆黑的眼眸,眉梢残留几分寒意,眸底的温度却是暖的。   司浅握住他的手,摇头,“没等很久。”   感冒让人食不知味,他随意点了两个青菜,然后信步走向卖豆浆的窗口。因为要筹备学生会年初工作报告会,到餐厅时已经过了用餐高峰。   “阿姨,拿杯豆浆。”   餐厅阿姨的目光落至不远处坐着的女生身上,“小伙子,那姑娘是等你啊?半个小时前从我这买了豆浆就站在门口等着,怪冷的。”   他眉间微微一折,声音添了几分哑,“我知道了,谢谢您。”   司浅单手摆弄手机,回复完西倩的消息放回兜里,恰时秦砚落座,她瞅着他托盘里的菜,“感冒需要吃点有营养的,病才能快点好。”   “你不吃饭?”   他摘下口罩,夕阳下的光呈现出至温暖至轻柔的橘色,于他下颌棱角处布上层轻柔的影。   本是凌厉深刻的容颜添上几分温和的意味。   他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司浅没由来的心虚起来。   “嗯,我说过是来陪你吃饭的啊。”她别开视线,“再说,我买了豆浆,晚上不习惯吃晚饭。”   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眯了眯眼,“凉的豆浆喝下去,会不舒服。”   “它是……”热的。   话未说出口,秦砚伸手拿走面前的豆浆,扔到脚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把刚买的推到她面前,“喝这个。”   司浅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怎么知道的啊?”难不成身边有他安插的间谍?   脑回路一不小心拐了弯,司浅警惕的上下打量他几眼。   秦砚往后一靠,姿势闲适,浑身裹着股矜贵卓然的气质,气定神闲的勾唇,“看出答案了?”   她沉默,抿了口豆浆,手藏在宽大的大衣袖子里,隐约看得到蜷起处,骨节泛白。   秦砚叹口气,颇为苦恼的揉了揉她的发顶,“浅浅,以后不需要等我这么长时间的。”   “你忙起来连饭都能忘记吃,我不等在这,你今天肯定不会来吃饭了。”   言下之意,她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秦砚轻捻几口面前的菜,没了胃口,挑眉问,“这么肯定我会来?”   司浅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我在啊。”   他嘴角噙着不深不浅的笑意,单手撑着下巴,微微抬头望向她,眼底蕴着几分意味不明。   将前后话语串联起来仔细想了想后,司浅双手掩面——   她这般话语无异于侧面证实秦砚对她用情至深,如果是他自己说出来肯定是撩动心弦的情话,但从自己嘴里吐出来,味道就成了笃定秦砚非常非常喜欢自己。   羞愧不已。   离晚自习上课还有十五分钟,夕阳隐去最后的光辉,夜幕降临。秦砚回综教楼帮干事们整理开会用的资料,司浅一个人慢悠悠的回到教室。   乔西倩抱着苹果啃,哀怨的摸了摸空虚抗议的肚子,“我想吃饭。”   司浅抽出数学笔记,眼帘都没抬一下,“想想就行。”   “化激愤为力量,今天我要背完历史第一册。”   “哪个饥愤?”她转着自动笔,勾起漂亮的眉眼睨过去,“饥饿的饥?”   西倩紧绷的肩线霎时松懈下去,萎顿的趴伏在桌上,“我倒希望是激励的激,但是我对背诵毫无激情。”   越到高考越浮躁,整个班内学习的氛围并不浓厚,后排的男生偷偷玩手机,不时传来一阵爆笑。   “晚上出来方便吗?——不,我家有厕所。”   “用一个词形容分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卫恒你快多叫几声爸爸!”   离得近的人听了他们的对话,笑的不能自已。   西倩背书的时候喜静,现在耳根不清净,学不下去了,索性摔了书刷微博,“秦煜现在太火了,连续几天的头条都是他。”   司浅兴致缺缺,对八卦花边什么的不怎么感冒,“这次又造的什么谣?”   “当红小花旦夜宿秦煜公寓,好事将近。”西倩啧声,戳进去看了两眼关上页面,“这小花旦的鼻子一看就整过,秦大影帝的眼光没这么差吧?”   “比秦砚差点。”司浅笑了笑,笔迹清浅,数学题公式列出来,漫不经心的做最后的压轴题。   “浅浅你不要面子了吗?”   司浅抿唇,眯了眯眼,“面子,能吃吗?”   没有盯班老师在,教室里的确吵闹的过分。最后的步骤解不出来,司浅摔了笔,揉着发涨的眉心打算找个清净的地儿继续。   几次模考成绩数学没有任何进步。   秦砚每次给她订正,但下次碰上别的题型,还是不会。久而久之,她不想再让秦砚多分出时间给她补习。   毕竟,他要走高考的路,万人过独木桥,伤神费力。   “你去哪啊,待会杜群来查自习。”西倩见司浅收拾着桌上的试卷,拉住她的手臂问,“让他查到你,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   “去隔壁。”她言简意赅,“这套卷子我今天得做完,明天补习老师去家里给我讲。”   西倩了然颔首,“那行,穿上外套,隔壁太冷。”   隔壁的教室一直空闲着,里面堆着旧桌椅,门是锁上的,司浅踩着窗台跃进去,寻了张完好的桌子,全身心的投入数学题里。   往常学生会和杜群来查自习,年级群里的人会通知,奈何这次司浅做的太认真,没时间去留意群消息。   直到,寂静的走廊中传来脚步声。   “这间教室怎么亮着灯?”杜群的声音入耳,司浅立刻猫下身子缩到角落。   “我去看看。”   音质平稳,略带几分哑,有点避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是秦砚本人了。   司浅高悬的一颗心忽然落定。   沉稳的脚步逐渐靠近,白色运动鞋出现在视野内,司浅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瞧着他,怀里抱着沓试卷。   水眸清澈,带着几分小无辜。   她伸手抓住他的裤脚,无声的说:“帮我。”   杜群见他定在原地,心生疑惑,作势要进来,却被秦砚出声拦截:“老师,没人,忽然想起来今天新媒体中心的人在这开会,应该是忘记关灯。”   杜群皱眉,“新媒体中心?陆余那小子还想不想干了!”   ——关键时刻,哥们是用来背锅的。   众人关灯离开,司浅长吁口气,想再从窗户出去,却发现窗户也被人锁住了。   真丧气。连忙向西倩求助。   [SOS,我被锁在隔壁了!]   半晌,乔西倩才回复:   [浅浅,老班来了……]一串省略号,可想而知乔西倩未说完的话应该是:兄弟,珍重了!   前门又传来开锁声,司浅屏息,灯霎时亮起,她不适的眯起眼,待视线清明,视野内是秦砚颀长的身影。   “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学习?”   她起身,谁料长时间蹲着,腿发麻,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好在秦砚快速扶住她。   “以后可以去学生会办公室,八点以后只有我在那。”   司浅微怔,疑惑的问,“学生会值班不是到九点半吗?”   “以前是。”他顺手给她裹紧外套,把扣子全部扣上后细心的拂去衣服后背上的尘土,微顿几秒,接上后面的话,“明天开始,我给他们放假。”   她眼中别有意味,不紧不慢的拆穿他,“是你明天开始替他们值班吧?谁不知道理科级部的部长是烂好人。”   秦砚听后,没恼,视线轻飘的移过来,忽然笑开。   “没错,因为你,我成了他们口中的烂好人。”   一句话堵住司浅准备好的所有打趣话语。   真有他的。    第42章 chapter42   他压低音量, 平静的眸底毫无波澜,“有时间调侃我,不如好好想想你班主任那怎么交代。”   “……”她嘴角的笑意霎时消失, 刘新齐从第一天接班就说过, 逃课别让他给逮住。   慌忙收拾完试卷,司浅从秦砚身旁轻盈的侧身而过, 错肩时风带起股似有若无的香,等他反应过来后, 她已快步跑出门, 猫着身子站在文三班后门, 稍微敞开点门缝窥探里面的情况。   刘新齐这班主任不是白当的。   瞧见她鬼鬼祟祟的身影,立刻走出前门,抱胸呵道:“还知道回来?”   司浅下意识的挺直脊背, 笑吟吟的颔首,“对啊……听说您来查班。”   “所以来签个到露个脸再出去玩?”他哼笑,“把高中当大学过啊您这是。”   司浅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谓,只有气急的时候老班才会用“您”这个略显敬重实则讽刺味十足的字眼。   “哪能啊, 我只不过是想找个安静的地儿好好做试卷。”她作势扬了扬手里的试卷,表情无辜,“老师您教我这么长时间, 应该知道我要是想玩……”   话被他中途截住。   “对,您要是想玩,整个班都得翻天!”   刘新齐揉了揉眉心,挥手不想再和她进行口舌之争, “和你讲道理,我夭寿啊。”   “老师我给你顺顺气。”司浅快步上前,轻拍了几下刘新齐的背,“是不是好受点了?”   “别碍眼,赶紧回去。”他狠狠剜她一眼,侧身给她让出路进门,“让杜群那家伙查到没?”   司浅噙着笑挤眉弄眼道,“我是您教出来的啊,哪能让他给抓住。”   兴许是上几周卫恒他们逃课被抓的次数太多,文三班德育分评比落到级部倒数,要是再出点幺蛾子,他得被办公室其他班主任给嘲笑死。   “算你机灵。”   司浅坦荡的与他对视,承下了姑且称之为赞扬的话,“谢谢老班不杀之恩。”   -   最终司浅也没答应他八点后去学生会做试卷,一是因为秦砚的时间本来就稀少,除了做作业刷试卷之外,还有学生会的事务要处理,再者,司父给她请了家教,平日里就在家里补弱科项目。   与大多应考生相同,日子在试卷堆叠,倒计时牌张张脱落中悄然而逝。   一直到S大校考成绩公布,司浅都没有松懈一分一毫。   下午五点公布成绩。   电脑屏幕上的字体忽然变得模糊开来,按下回车键时的手是颤抖的,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房间内厚重的曳地窗帘紧闭,吝啬的不让一丝光线投入,空间内仅存留电脑屏幕散发出的淡淡荧光。   她伸手揉了揉眼眶,长吁一口气,按下回车键。   进入页面,显示几秒钟的空白,她轻耷了耷眼帘。   耳畔是钟表指针哒哒的转动发出的细微声响。   放至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抬眼,目光落至屏幕显示出的数字上,仔仔细细的将它收入眼底后,伸手关上电脑。   眼眶有些湿润。   四月下旬的天气,阴晴变化的像个孩子不定的脸色。上午是阳光普照,阳光弯折,太阳西移,乌云就趁机蔓延开来。   口袋中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浅浅,校考成绩可以查了。”西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然而起伏的呼吸声出卖了她。   司浅应了声,言简意赅,“我查完了。”   西倩顿了顿,犹豫片刻,“是不是……”她没说完,因为察觉到司浅的情绪并不好。   “你放心,我等下打给你。”   司浅出门匆忙,没有带伞,白色帆布鞋踩在泥水里立刻染上污渍,白皙的小腿上也沾染不少泥水,她却毫无顾忌。   脚步停至白色洋楼前——   满园的蔷薇此刻被雨水打的凋零,几簇仍是顽强的迎风而立。黑色雕花大门紧锁,整栋楼被雨幕笼罩,阴暗的没有一丝生人气息。   门前的对讲机经久不用,她按下按钮时,发出支啦的刺耳声响。   然而,无人应答。   秦知浅扒着车窗往外瞧,车驶到门前,她发现崇拜的仙女姐姐站在雨中,惊讶道:“是仙女姐姐。”   秦砚闻言,目光由膝上摊开的书移至窗外,看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时呼吸一滞,待车挺稳,拿起置物台上的伞推门而下。   “为什么不拿伞?”   看清来人是谁,司浅紧绷的肩线霎时松懈下来。   察觉到她神情不对劲,秦砚脱下外套裹住她,顺带着她的身子拥入怀里,试探的问道:“你认识佘老师?”   司浅靠着他的胸口,轻轻点了点头。   “她可能不在家,你何必要在雨里等。”他轻声安抚,温柔的话语像羽毛轻抚过她的心尖。   司浅眼眶酸涩,忍住落泪的冲动,“她不想见到我。”   秦砚沉声叹了口气,下巴抵住她的发顶,环住她腰的手臂又紧了几分,“不试试怎么知道?”   司浅睫毛颤了颤。   他没有问及她们的关系,甚至对她来此的原因也闭口不问。   他无条件的支持她的所作所为,近乎宠溺的态度。   “乖,你先上车。”他眸光深沉,视线落至二楼模糊的窗户上隐隐约约勾勒出绰约的身影。   佘老师是在家的。   待司浅上车,他单手执伞而立,右手握着手机,静等那段接起。   三声忙音过后。   妇人轻柔的嗓音响起,“秦少爷。”   “为什么不见她?”他咬字清晰的说,眉头皱的有些紧,川字愈发明显。   那段沉默片刻,不急不缓的道来:“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我待会让阿姨去开门,接知浅进来。”   “非这么不可?”他垂眸,垂至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眉宇间满是隐忍。   佘婳钰不发一言。   他挂断电话,屈起手指敲了敲驾驶座车窗,“陈叔,照看下知浅。”   司浅隐隐料到结果,推门下车,深深看了眼二楼不知何时阖上的窗帘,雨水顺着侧脸轮廓滑下,隐没于衣服中。   “走吧,送你回家。”秦砚侧着伞,完全遮住她的身子。   司浅收回视线,黑白分明的眸子波澜微荡,“好。”   -   秦砚等在卧室,宽阔的墙上零散的贴着每个年级的照片,最扎眼的一张是初中时候她抱着市青年舞蹈的金奖奖杯,笑的弯起双漂亮的桃花眼,眸中难掩兴奋之意。   一袭绿色连衣裙,露出洁白纤细的小腿,踩在鹅卵碎石道路上,背景是夕阳洒下的金黄色光辉。   宏大,温暖。   司浅边擦头发边走出浴室的门,室内拖鞋与地面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没能吵到他。   “我小时候是不是比现在可爱多了?”   闻言,秦砚转过头,她弯着眉眼,和照片上相差无几。   他翘了翘唇角,“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确比现在可爱。”   “……”   他第一次见她?   司浅瘪嘴,那不就是因为在舞台上跌倒她伤心的坐在咖啡厅的露台椅子上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么。   肯定很丑。   秦砚淡睨她一眼,没拆穿她的心思,下巴轻点了下身旁的床,“坐。”   司浅不明所以,“我站着就行。”   他无奈的掩下眼帘,从置物架上拿起吹风机,插电,伸手试了试温度,“过来,吹头发。”   她依言,从他身前坐下,黑发垂至腰际,他从未否认过,司浅有一头乌黑光润漂亮至极的头发。   “校考…不是第一?”他话语平淡,毫无波澜。   她侧头,双手交握放至膝上,一缕不听话的头发随着吹风机的风拂过脸颊,些微的痒。   半晌,她才说:“不啊,是第一。”   他淡淡扫她一眼,“那为什么突然去找佘老师?”   “照片……你看到了吧。”她顿了顿,手中的力道忽然不听使唤了,指尖陷入皮肤里,疼得她没有知觉,“我想让她,让妈妈看见,我离她的梦想,越来越近了。”   妈妈。   她说的极重。   房间内仅余下吹风机嗡嗡的运转声。   “司浅,你跳的,比任何人都好。”他眉峰缓缓宕开,关闭吹风机,醇厚低沉的嗓音于她耳畔响起,“佘老师从未否认过你。”   他仍记得佘婳钰沙发侧的小几上积攒着司浅步步成长的杂志报道,他甚至觉得,佘老师答应收知浅为学生,也是因她小名唤作“浅浅 ”。   说什么想找个小孩子陪着,南城每年想把孩子送到她身边学舞蹈的人能绕南城几圈不止。   秦知浅幸运于与司浅相同的名字。   上辈人的恩怨他或多或少有所耳闻,但不管如何,都不该让司浅独自承担这份余悲。   佘老师心中解不开的结,亦是司浅心中的沉疴。   但,浅浅往后人生的悲欢,都将由他保管。    第43章 chapter43   夜深, 雨停,柏油路残留着湿漉的雨水,秦砚撑伞走至黑色轿车旁, 陈叔夹着烟等在门口, 看见他缓步而来,掐灭手中的烟迎上去。   恰时, 别墅的大门打开,秦知浅跟在阿姨身后走出。   “秦少爷, 知浅今天很乖呢, 佘老师也夸她长进不少。”   阿姨模样的夫人拉着秦知浅的手, 整个身子挡住大门,显然是佘婳钰特意叮嘱她,不许他进入。   他微微笑了下, 礼貌恭敬道:“我想和佘老师谈谈。”   “……佘老师已经休息下了。”   他表情颇为遗憾,待秦知浅上车后,手扶住车门,眼底情绪莫测。   阿姨关门时, 秦砚信步上前,手肘抵住门栏,快速闪身而入。   “抱歉, 逼不得已出此下策。”他眸光深沉,眼风扫荡过来微带几分凛冽,“我会和佘老师解释清楚,您不必担心。”   门是半阖的。   佘婳钰跪坐在茶几前, 摆弄着茶器,昏暗的房间内有清茶香气弥漫开来。   “秦少爷,随意闯入难道不觉得太过失礼?”   秦砚舒缓的神色因她这句话忽然发紧。   佘婳钰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人摸不清情绪。   “是我失礼了。”他站在玄关处,没有再进一步,定定的望向她,“我从未想过,您会如此狠心。”   她抬眼,淡淡迎上他的视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早过了会因愤怒拍案即起抑或逞口舌之快的年纪,他的眉宇间不见一丝怒意。只是平淡的叙述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能把亲生女儿丢在雨中不管不问,不是心狠,那应该是什么?”   佘婳钰眯起眼,疑惑的问道:“她告诉你的?”   秦砚的薄唇抿成道紧绷的线——正常的母亲,在听到自己的女儿淋雨后,不应该先心疼的问她是否着凉吗?   佘婳钰打开客厅内的灯擎,玉兰花雕顶灯亮起,秦砚眯起眼,待视线清明,望过去,呼吸一滞。   原本高贵清雅的她,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苍老。   “您的身体不舒服?”   她答非所问,动作熟练的斟茶,“不是说想和我谈谈吗,站在那能谈出什么?”   秦砚没有追问,抿唇走进客厅,随她的动作跪坐下。   外公对茶道很有讲究,自小耳濡目染,他少许能看出些门道。她省去不少繁杂的步骤,只留下最关键的三步,紫砂茶杯推至眼前,他目光落在佘婳钰苍白的脸上。   他轻呷口茶,浓重的涩味于口中蔓延,手中的动作顿住,握着茶杯的力道渐重,甚是笃定的说:“其实,您并不是不想见浅浅,而是……情非得已。”   佘婳钰将他说出的词句从舌尖绕了几圈后,似是细细品味话中的深意。   兀自笑开。   “何必再徒增伤悲。”她语调变得低缓,眼中的遗憾清晰分明,“五年不见,和余生不见,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了。”   “您……”秦砚猛然抬起头,余下的话卡在喉咙中,再如何美化说出口皆是悲哀。   佘婳钰站起身,瘦削羸弱的身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如你所想。”   -   六月初,S大的预录通知书发到秦砚手中,理一班的班主任交给他,面色并不好,“你还可以想想要不要再努力一把,高考考去B大。”   “随缘。”他淡淡一笑,妥帖收好后单肩勾起书包,缓步走出教室。   司浅站在楼梯口,风扬起她散下来的头发,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滑过脸庞,被她耐心的勾到耳后。   “班主任舍得放你走了?”   今天按例离校,校园里不乏拍照留念的人。可能真的只有到临别时,才知道相遇的珍惜。   司浅轻靠在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风拂过耳畔都带着熟悉的节奏。   “西倩呢?”往常是她们两个一起走。   她转过身,正对他,眼神意味不明,“哭了,陆劲安慰着呢。”   “你呢?”他眸光有些深远,“没有舍不得的吗?”   司浅略微思索,斟酌着说辞,“当然舍不得,但西倩有陆劲陪,我放心。”   而你,会一直自我身边,这就够了。   “也是。”   数年的时光,是与不同的人相遇又错肩交织起来的悲欢。   既然不会分别,又何谈舍得与舍不得。   陆余把学生会的交接任务拖到最后临毕业,从楼梯窜上来时,就看到这虐狗的一幕:两人深情对视,按照韩剧一贯的套路,一定是亲亲抱抱举高高。纯洁的孩子连忙捂脸转身。   然而,当事人并没有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想法。   “你捂脸做什么?”秦砚微抬下巴,没有笑。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陆余重复几遍,由手指缝隙看过去,小仙女巧笑倩兮的靠在栏杆上,一副看戏的模样。   他眨眨眼,看向秦砚,满脸是哀求的表情,“老大,我能和我女神合个影吗?”   隔了几秒,秦砚点头,“合吧。”   陆余喜大普奔,“老大,冲你这句话,我就不计较你偷偷摸摸和我小仙女在一起的事了。”   “偷偷摸摸?”他舌尖顶了顶嘴角,似笑非笑的睨过去,眼神凛冽,冻得陆余一哆嗦。   司浅噗笑出声,“来吧来吧,等会咱三再照一张。”说着,把手机递给秦砚,“把我拍好看点啊。”   秦砚挑眉,“多好看?”   “大概就是……让人一辈子都觉得漂亮的好看。”她笑弯双眉眼,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我这么相信你的。”   他笑了笑,站到离他们三步之遥的地方,身后以长清的山水做背景,总让人觉得模特是他。   “这难度有点高啊。”   有司浅在,陆余霎时底气十足“对啊,等我上了大学,给我新同学看,这是我喜欢了三年的小仙女,这多好。”   秦砚清淡的语气终于有了起伏变化,偏偏是副冷淡的脸,“这么厉害,你怎么不上天呢?”   司浅和陆余先是愣怔几秒,随即捧着肚子笑开,笑声回荡在走廊里,音量格外响。   “老大,你知道……刚刚那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违和感爆棚啊。”陆余笑的颤抖,“年度违和感Max诞生。”   司浅平复着心情,“阿砚,你……适合冷幽默。”   秦砚眉梢扬起,弧度温和,话语却颇具为威慑力,“还照不照了?”   “照!”陆余敛住笑,“老大,把我照的帅一点。”   秦砚的神色凛冽有余,哼声,“毛病不少。”   陆余清秀,司浅长相明艳,两人格外上相,根本不需要什么技巧。   司浅凑过头来看,“陆余的脸真小,不过我这张没有漂亮到让人看一辈子的程度。”   “够我看我一辈子的就行。”他朗声道,话语中掺杂几分旖旎温情,“不用管别人。”   猝不及防被喂一盆狗粮,陆余嗷嗷叫唤,“卧槽,老大你真够!”   秦砚淡淡睨过来,眉宇间的耐性消失,“说完了?”   “司浅麻烦你□□发我照片,我先走了。”以防老大气急杀人。   -   两人走出综教楼,花坛边是重文一的人,等着拍集体照。   “秦砚。”   杜若若瞧见秦砚颀长的身影走近,连忙出声唤住她,脸颊微红,“你可以和我拍张照片吗?”   秦砚没有立刻回答她,反而是侧头看向司浅,眼中盛满温和,“介意吗?”   司浅摇头,她还没有小心眼到把秦砚藏起来的程度。   杜若若拘谨的站在秦砚身侧,笑容姣好,拍完后咬唇看向秦砚,“谢谢你。”   “没事。”他耷了耷眼帘,不打算继续同她说下去,但碍于礼貌,清清淡淡的添上句祝福的话,“高考加油。”   杜若若扯了扯嘴角,她果然还是贪心更多,不至于这句礼貌性的祝福。   只是一段插曲,没有影响两人的好心情。   梧桐树又一年绿意满梢,依稀比去年浓绿。远处青山连绵苍翠,云层稀薄,遮掩不住刺眼夺目的阳光。   他唇掀起,握着司浅的手力道突然加了几分,“这么放心把我交给别人?”   司浅纤细的身子靠近他几分,笑吟吟的回他:“我恨不能向全天下的人炫耀,你是我的所有物。”   他脚步顿住,弓起身子,话语落在在她耳畔:“但我想把你藏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   温热的气息铺洒在她脖颈上,司浅下意识的后退几步,但被他揽住腰,他突然用力,把她拉向自己。   “哎,你——”司浅惊呼,手按在他胸膛上,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抬头,将他唇畔似有若无的笑意收入眼底,愠怒的瞪他一眼——   果真,清冷矜贵什么的,都是用来掩饰他的痞气。   她似乎认识到了之前的秦砚,那个被规矩条例束缚住的,漫不经心,带着几分雅痞的味道的少年。    第44章 chapter44   秦砚分去了二中考场, 司浅留在本校,分别的时候煞有介事的蹭了蹭他的手,“给我点好运气, 不求多, 只求过本科线。”   “要求真低。”他无奈任她为所欲为,习惯性的揉了揉她的发顶, “一定如你所愿。”   司浅咧嘴笑,承下他的祝福, “好嘞, 等考完试, 咱们和陆劲西倩找个地方玩玩去?”   “你们想地方,我都行。”他眉梢眼角净是温和,余光瞧见陈叔等在门外, 临别嘱托道,“明天数学一定要仔细作答,听清楚了?”   “知道啦,你走吧, 我等陆劲和西倩一起走。”   秦砚没有再停留,深深看了她一眼后迈开步子离开。   -   三个月里做过无数套高考模拟题,题型与脑海中藏在某个角落的题总能巧妙重合上, 多亏秦砚最后的提醒,司浅才沉下心来仔细作答。   不求道道全会,但愿做的都对。   最后一科,英语考试结束, 收卷铃声响起,讲台上的监考老师发话:“请放下手中的笔,停止作答。”   忽然有种尘埃落定的稳妥感。   晚上舞团聚餐,地点定在御膳楼,距离一中有点远,司浅和西倩考完试直接打车过去,发现于老师穿着大红旗袍站在门外迎她们。   西倩上下打量一眼,诧异道,“于老师,您……要结婚了?”   “早着呢,这不是给你们个好兆头,成绩红红火火啊。”于欢细长的眉弯成桥,笑的合不拢嘴,“就等你们俩了。”   包厢在三楼,她们推门而入,里面正玩着游戏,闹腾的很。小学弟不知人品攒了多少,和陆劲这高手玩扑克,竟然险胜,围坐的人起哄,“好不容易有整劲哥的机会,千万不能浪费啊。”   西倩下意识的止住迈进屋的脚步,“来得不是时候。”   司浅作怪拉住她的臂弯,把她顺带进屋,“别啊,不拯救拯救你男朋友?”   “浅浅……别这样——”西倩妄想挣脱,动作幅度太大,身后的门与门栏碰撞发出极大的响声,引来屋内人的视线,两人的动作停下,司浅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不紧不慢的找了个空地儿,看戏。   团里绝大数的人都爱搞怪,把小情侣往死里搞。   “这西倩也来了,不如劲哥给我们看看什么叫最萌身高差kiss?”   陆劲没应,打开瓶酒,“我喝酒,你们别为难她。”   “哟,护妻狂魔啊。”小学弟啧声,“不行了不行了,啥时候能给我个如此痴情的劲哥~”   西倩心一软,前些日子时节交替,陆劲的胃病复发,这会再喝酒,指不定晚上得疼成什么样。   陆劲刚举起酒瓶,下一秒就被人恶狠狠的夺走了,西倩拉过把椅子,瞥了眼看好戏的人,“我给你们看,什么叫最萌身高差Kiss。”   言罢,蹬上椅子,比身前的男生高一头。陆劲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便看见西倩的脸压下来。   “卧槽,西倩姐霸气了。”   其实,全场除了司浅外,没人看得出西倩的怒意。从她的角度,能将西倩吻上陆劲时的全部动作收入眼底——西倩极重的咬了口陆劲的嘴角,陆劲黑眸骤然缩起。   疼死。   她在以真实行动表达出自己心中的不满,因为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果真是乔西倩。   服务生上菜,众人兴意盎然的落座,司浅挨着乔西倩,瞧了眼她脸色,推过去杯橙汁,“消消火。”   “火气消不了,想揍人。”她哼声,一口饮尽,酸涩感由舌尖蔓延开来,“秦砚会让你这么闹心么?”   司浅沉默半晌,摇头。   因为,一般都是她让秦砚觉得闹心。   索性转移话题,这么讨论下去,估计没等宴席结束,西倩就得把自己气晕了。   “要不要出去散散心?江浙地区,或者是近一点的S市。”她支着尖削的下巴,漫不经心的侧目,“如果有时间,这些地方都可以逛一逛。”   乔西倩疑惑的凝视她,“浅浅,你啥时候这么喜欢古城了?”   “网上说古城有益于平心静气,比较适合你。”   西倩字正腔圆:“哥屋恩——”   宴席终有结束,酒过三巡,于欢醉到脚步不稳,司浅陪着喝了几杯,倒没有醉意。众人打算再去湖色礼开夜场,司浅扶着于欢,没跟他们去,“我送老师回家,你们去吧。”   餐馆门口,于欢仍存几分清醒,“浅浅,我让我对象来接我,你跟他们去玩。”   恰时,行至门前的黑色轿车停下,驾驶座滑下车窗,露出男人清秀的脸。   他上前,目光停留在司浅脸上,礼貌的握手,“你好,我是于欢的未婚夫。”   司浅见过他,在于欢的手机屏幕上。   “我是于老师的学生,今天她被我们灌了不少酒。”司浅抿唇笑道,“第一次见于老师醉。”   他安置好于欢后,向司浅道谢,“麻烦你了。”   从各方面可以看出来这个相貌堂堂事业有成的男人对于欢的关心。   目送他们离开,她招来的士,报上目的地后合眼小憩。   醉意渐渐浮上来,困意绵延。   直到司机刹车,唤了声,“姑娘,地方到了。”   司浅递上钱,不需要找零。山上的风大,推开门,立刻有风灌进来,驱散了初夏的燥热。   步行至家门口,意外发现车库里停放着几辆车,大厅灯火通明,司浅快步走进门,室内是一派欢笑的景象。   司毓偎依在司老爷子身旁,沈知周则是恭谨的坐在单人沙发上。   她走进玄关,司父端着水果盘看见她,皱眉,趁司老爷子没有看见她,连忙说:“怎么一身酒气?赶紧上去洗澡换衣服……”   话未说完,便被司毓截住。   “浅浅回来了呀。”   司浅没有兴致应付他们,绕过司父,径自走向厅内吧台,倒了杯水润喉。   司老爷子蹙眉,双手按住拐杖,“司浅,你这像什么样子?”   她喝水的动作停下,笑意阑珊,“我喝点水,才好和你们辩驳呀。”   司老爷子凝眸看了她许久,“知周来南城玩,你好好招待人家。”   司浅表情淡淡,“哦,酒店住哪,打算去哪玩?”   “浅浅,既然你在南城,哪能让沈公子住酒店?”司毓笑她,拿起茶壶给司老爷子斟茶。   司浅没说话。   “不需要的,司爷爷,我住的市中心的酒店很不错,交通也很方便。”沈知周默然好久,缓缓开口,“不麻烦司浅的。”   司浅嘲讽的勾起嘴角,这哪是她愿不愿意的问题,既然司老爷子都跟着来,摆明非让沈知周住在家里。   沈家注重礼教,从小耳濡目染,沈知周对世交家的爷爷怎么敢轻易驳了面子。   “行啊,住呗。”司浅撑着吧台的手微微用力,表情云淡风轻,看不出喜怒。   司毓挑眉,没料到一向刺猬属性的司浅突然转性。   “我上楼收拾一下。”   在场的人只当她是收拾下自己的着装,但当司浅拉着小型行李箱下楼时,皆是脸色骤变。   她外套上件针织衫,避住夜里的风。与司老爷子对视片刻,她开口,“你们住,我走。”   惹不起,她躲得起。   沈知周追出来,按住她的手腕,“司浅,我不是有意的,我是订了市中心的酒店打算在那住的……但下午司爷爷突然来酒店找我。”   风里夹杂着花园里蔷薇的香,吹拂在脸上微有些凉,司浅裹紧外套,用力抽出手,“我没怪你,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沈知周皱了皱眉。   司浅笑开,伸出手,纤长且骨节分明,“拿来吧。”   他不明所以,“什么?”   司浅眨眨眼,“当然是酒店房.卡呀,你住我家,我住你的酒店,没毛病啊。”   沈知周失笑,从口袋里掏出卡片放至她手上,明明该委屈到哭鼻子,她这倒是图个清静,自己去外面住了。   “眼不见心不烦。”她漆黑的眸子闪过光亮,拍了拍他的肩,“想去哪玩和我说一声,我说过陪你逛南城的。”   他笑着回道:“好。”   -   错过堵车高峰,通往市中心的公路畅通无阻。   感谢发达的高科技,着急出门没带现金,幸好手机可以支付车费。   房间在二十八楼,休闲套房,由落地窗可俯瞰整个城市。   沈大公子,真会享受。   她逛了逛房间,兴意盎然的划开平板,连上线后给西倩发消息。   [我被驱逐出家了。]   发送完,瞧见指尖沾了灰尘,拿着手机缓步走去卫生间洗手。   “叮咚”一声,收到新消息。   [出家?看破红尘了?]   她哼笑一声,就不信乔西倩她丫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快速打上一行字,没来得及看完就点击发送。   [老爷子那伙人来了,我图个清静,换了个酒店住。]   显示对方已接受信息后,轻靠在琉璃台上等回复。   这次等的时间颇长。   最后的耐性消失,她点开短信界面看,与西倩的会话里没有找到刚刚她发送的消息。   难不成发错了?   半晌。   当她在思索是不是发错的时候,新消息收入——   发件人:阿砚。   短信内容:哪个酒店?   司浅顿时感觉,心态崩了。    第45章 chapter45   对秦砚说谎, 是极其考验智商的,所以自从司浅认识到这点后,总会老老实实选择交代事情的起末。   比如现在, 一五一十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完, 安静的等他回复消息。   [注意点,明天我去看看。]   司浅斟酌着他这句话里的情绪, 觉得妥当后将明天的行程通知他。   [明天打算陪沈公子去照清寺,不知道秦少爷作陪吗?]   秦砚回复言简意赅:[当然。]   互道晚安后, 司老爷子的电话锲而不舍打来, 铃声吵得她有些恼。   索性关机。   -   酒店提供的西餐让她有点食不知味, 只吃了餐前的粥和甜点,顺便从心底腹诽了下沈知周深受万恶资本家濡染出来的洋派作风。   明明之前还跟他们一起吃咸菜喝白粥的。   司浅刚下楼,便看见小白夹着烟等在车外, 指尖的烟燃到半截,瞧见人出来立刻碾灭。   他搓了搓手,视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小白哥哥你不是爷爷的专职司机兼助理吗?”她话语奚落,眯着眼打量他片刻, 毫不留情的拆穿他,“怎么沦落到来送我这种人了?”   小白顿时汗涔涔,心中默默滑下几串黑线, 二小姐和司董针尖麦芒,他倒成了牺牲者之一。   “司董他已经回A市了,吩咐我过几天送沈少爷回去。”   司浅笑了笑,“这算是出差?”   小白看着她眉眼低垂下去, 侧脸轮廓是毫无攻击性的柔和,这样的姑娘却被司家折磨,他亦是不满司董作风许久,于是忍不住承认:“……算是流放。”   司浅点到为止,没有继续打趣,“那这几天辛苦小白哥了。”   “应该的。”   小白微微笑了下,这就是司浅比司毓讨喜的地方,心尖上时刻篆着“分寸”二字,点到为止,不使对方生厌。   昨夜下过雨,柏油路上残留着湿漉漉的水汽,被初升的阳光一晒,正以袅袅姿态升腾。   与清晨的薄雾混杂起,辨不清晰。   沈知周认床,昨天晚上辗转难眠,此刻眼睑下方布着青色,些许颓然。   也是,好好的假期,让别人以“照顾”的名义,强行留在不熟悉的地方居住,能睡好才是怪事。   司浅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窝进沙发,侧目轻声道:“到照清寺需要一个多小时,你先睡会。”   他依言,阖上眼帘小憩。   车厢内安静无比。   照清寺始建于明朝万历年代,与唐宋年代的寺院有些许差别,筒瓦红墙,屋脊六兽,基本采取传统院落形式布局。   小白把他们放下车就匆匆离开,司老爷子吩咐的分公司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沈知周是被司浅叫醒的,紧蹙的眉透漏出几分起床气,视野清明后躬身下车。   阳光大好,登上几级入山台阶,入眼是绵延数里的葱绿。   祈树下围坐不少来还愿的信徒,虔诚的捧着手中的信物,低眉敛神,佛舍里的大和尚双手合掌轻念禅语。   然而,却有人独立于这世外。少年白衣黑裤,脊背挺直的站在人群外围,以青葱草绿为背景,一改清冷矜贵的气质,唇畔噙着的笑意略染几分温和。   司浅冲他招手,扬声道:“阿砚。”   沈知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平静无波的眸底波澜乍起。   秦砚在司浅身侧站定,微微笑了下,“你好,我是秦砚。”   沈知周表情微变,终于见到了——那个所谓的南城秦家的少爷。   之前在S大校园见到他,司浅炫耀似的握着他的手,他只顾司浅早恋会影响考试,唯独没有仔细观察她身侧的人。   直到,司浅平静的问他,如果他是秦砚,你觉得爷爷还会阻止我们在一起吗?   如她所说,生于这种家庭,自小便能看透一些事情。上流社会讲究的门当户对,简而言之就是借另一股权势稳固自己在某领域的地位,而这种事情,司家爷爷最喜欢做。   恰赶上照清寺开斋,小沙弥将他们引入斋堂,低矮的木桌围坐不少人,手里捧着素面碗,面容虔诚。   阳光由狭窄的门缝内泄入,于古木桌上打下柔和的光痕。   司浅收回视线,在空桌前落座,“阿砚,你信佛吗?”   秦砚没有立刻回答,措辞三番后开口,“信则灵。”   似乎是预料之中的答案,司浅没表露出惊讶,这话倒是让沈知周一时迟疑。   半晌,他忍不住疑惑问,“你是唯心主义者?”   秦砚淡淡笑开,手指屈起轻叩着几面,摇了摇头,“称不上。”   “你竟然觉得一个学理科的学神是唯心主义?”司浅长叹,靠近他轻声说了句话,“被物理摧残三年的人,都不能再以平常人的眼光去衡量了。”   沈知周极少见司浅如此认真的表情,笑出声,猛然感觉对面落下道炙热的视线,抬起头,与秦砚四目相对。   无言,是气场的碰撞。   沈知周撇开视线,自甘认输。   小沙弥说素面要等半小时左右,司浅的耐性不好,打算先离开去外面看看风景。秦砚自然是跟着,留下沈知周自己在斋堂等面。   司浅被秦砚拉着手腕,避开人流,拐进寺院中堂,“去哪啊这是?”   他脸上漫不经心,眸光却是湛深无比,深深凝视她片刻,伸手把她圈紧在怀里。   司浅心跳漏了一拍,身后抵着墙,生怕有沙弥经过或者冲撞佛缘,“你这是……”   秦砚的唇覆下来,把她的话堵死在喉咙里。   并不是唇瓣的互相接触,他的力道极大,左手托住她的后脑,寸寸紧逼。独属于他的气息铺满她能感知的全部范围,甚至有内渗入骨中的强势。   片刻之后,司浅回神,用力推开他。   他抿唇不语,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圈住她的手没有收回,反而是埋首至她的脖颈,声音低沉,“浅浅,我吃醋了,你没看出来吗?”   言罢,难能自抑的笑出声。   司浅愣怔,不敢相信这句话是秦砚亲口所说。   他的脸紧贴她的肌肤,鼻息铺洒在她颈项上,“是真的,看见你和沈知周动作自然,举止亲近,我很不开心。”   接着,他抬起头,与司浅十指相扣,细致的打量她的表情。   “我……”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支吾几声后把心底想法全部交代,“我和沈知周境况相似,喜欢的,不喜欢的,任何情感都是迫不得已……”   “所以,你觉得你们是同病相怜?”   “算是啊。”她无辜的颔首,妄想挣脱他的怀抱,“阿砚,会冲撞佛缘的,你不是说信则灵吗?”   他没有继续为难她,刚刚那个吻早平息了他的薄怒,放开桎梏的手臂,负手站在她身前,眉梢眼角皆是笑意,“信则灵,不信则泯,之前我相信这句话,但现在我只信你。”   司浅眨眨眼,心里想既然秦砚说了这么温情脉脉的话,她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   然而,思绪被乍响的手机铃声打乱。   秦砚垂眸,看见来电显示,薄唇抿成道紧绷的线。   想杀人的眼神。   “我接个电话。”司浅扬了扬手机,当着他面接起,“喂?”   “那个,司浅,刚刚酒店经理联系我说二十八层整层被盗窃。”沈知周的口气有些急,“快回去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好,那你等小白哥来接你?”   “嗯,你们先走吧。”   收线,他们靠的近,司浅不需要再复述一遍。   -   好在贵重的物品都锁在行李箱里,司浅仔细检查几遍后发现只有搁置在桌几上的腕表被拿走。   经理抱歉道:“这次是我们酒店的失误,我们会尽快给您办好新的入住手续,安排新的房间,给您造成的损失我们会尽量弥补。”   “腕表有特殊的意义吗?”秦砚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沉声问。   司浅冲经理微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怀,随后轻靠着秦砚,来回奔波让本来就轻微晕车的她略感不舒服,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出门着急,随便拿了一块表,没什么特殊意义。”   经理走进电梯,心下感慨这世道通情达理的顾客不多了,差点感动到泪奔,“我带你们去办理新的入住手续。”   秦砚却冷声拒绝,“不必。”   言罢,按下一层的键,未等经理反应过来,电梯至一层停下,秦砚修长有力的手臂护着司浅走出来,背影孤倔颀长。   直到电梯门自动阖上,经理才想起在哪见过这少年。   去年南城慈善晚会,他作为工作人员有幸临场,明今工程负责人携子前来。   不会有错的。   那清冷矜贵的少年,让人只一眼便难以忘怀。   -   招来的士,秦砚报上地址,并非军区大院。觉察到司浅的疑惑,他主动开口解释:“我搬出来住了。”   她微怔。   “家里有个规矩,十八岁之后,就是成人了,该有个独立的家。”   司浅缓缓舒了口气,“谁订的规矩啊,这么严格遵从。”   秦砚勾唇,目光是一贯的寡淡,“我家爷爷。”   “倒像是老辈人的想法。”   车驶入今年新竣工的怡心苑,司浅之前在吴姨收回来的传单上见过,欧式花园洋房,还请国内有名的风水大师来看过,地段极好。   门外的牌子上仍挂着风术大师明晃晃的名字。   “阿砚,请风水大师来看地段,也是信则灵?”她挑起眸光潋滟的桃花眼,眼尾蕴着淡淡的桃色,摆明是为难他的模样。   他笑,信步向前,微俯身逼近她,“我不是说过,只信你了么?”   他的脸部轮廓在夕阳的映照下愈发深邃立体,再加上抹痞气的笑,司浅握紧手心,心底渐渐升腾起的温度,荒火燎原。   无言的撩.拨。   电梯停在十八层,秦砚打开门,下巴微微抬起,示意她先进去。   装潢是北欧的温馨风格,司浅随口问道:“是阿姨选的装修风格?”   秦砚嗯了声,把行李箱搬进侧卧,顺便打开窗户通气,“去我房间衣柜把被子抱过来。”   “哦,好。”   主卧的色调与其他房间大相径庭,黑白灰三种色有规律的交叠,房间打眼望去,稍显空旷,一张双人床和单人沙发算是最占空的家具。   司浅打开衣柜门,没有看见多余的被子,倒是有内置抽屉,她刚要伸手拉开时,秦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里面的东西,你确定要看?”   声音极淡,隐隐含几分笑意。   “什么……东西?”她缩回手,对上他温和的视线。   他循序善诱,“一般你藏得最隐秘的衣物是什么?”   司浅脱口而出,“内衣啊。”   秦砚随意的弯起嘴角,承下她想杀人的表情,无辜的摊手,“是你自己说的。”   司浅愤愤转身离开,只不过藏不住红到滴血的耳尖。   -   司浅累极,睡了一会,再睁眼,夕阳已敛去最后的光辉,黑夜悄然而至。   揉着惺忪的眼走出门,客厅仅开了盏落地灯,秦砚盘腿随意的坐在地毯上,膝上摊开本书,电视正无声的播放一部老片子。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一向寡淡清冷的目光突然有了温度。   “醒了?”   他起身,踱步至吧台,倒满水递给她,“温的。”   司浅抿了抿干涩的唇,接过杯子,一口一口的喝完。   “你在看什么?”她凑过去,发现他手里是全英文的读物,苦恼的扒了扒头发,“你看这东西,不会郁闷到秃头吗?”   “这是S大张教授推荐读的书,因为我是提前批,入学后所学的课程与他们不太一样。”他阖上书,扉页是烫金的花体字母。   “怎么不一样?”   他声音不急不缓,吐出的字清晰,“全英文教学。”   司浅咬了下嘴唇,坦然道:“苦了你了,孩子。”   他狭长的眸子眯起,摄人魂魄的俊美,长臂揽过她,“那你要补偿我一下吗?”   他最近好像特别喜欢抱她。   司浅笑,没答,也没别的动作。   不知是谁压开了遥控器的音量开关,胶片电影放映的画面并不能与今日的清晰度相比,然而旖旎温情的亲吻声却是清晰入耳——   《乱世佳人》   影片长达四个小时。   正播放到男女交缠的戏码,费雯丽那张颠倒众生的精致面容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司浅挽紧束住的马尾,掩饰尴尬,“我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补偿你。”   话说完,视野突然天旋地转。   她背后是柔软的地毯,双手紧环着秦砚的脖颈,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掌小心的触碰到腰部敏感的肌肤,引起微颤。   他目光清明,手下的举动却让她眸底氤氲上一层水雾。   “唔……”   略凉的唇舌压下来,夺取掉她的气息,身体逐渐发烫,司浅攥住最后一丝清醒,“阿砚……”   他没有停住。   司浅身体绷紧,抬头承下他掠夺性的吻。   ……   几乎与电影内的激情戏同时落幕。   秦砚坐起身,整理好她身上的衣服,指尖触及到她发烫的脸颊,弯了弯嘴角,“怪只怪你太过美貌,我,情难自禁。”   好一个情难自禁。   她攥紧手,平息下急促的喘气声,“为什么不继续?”   “我是个传统的人,最好的当然是要留到最合适的时候才能享受。”他叹一口气,拢了拢她的头发,“而我们还不够成熟,未来变数太大。”   这是他的爱情,坚定不移,带着足够的信念,热烈且沉重。    第46章 chapter46   直到住在一起, 司浅才真的晓得什么叫老干部的生活习惯。   秦砚早上六点起床去晨练,顺便买早餐回家后叫她起床,厚重的曳地窗帘遮住熹微晨光, 司浅睁开眼看到的是他脖颈上挂着条灰蓝色毛巾, 刚冲洗完,打的极碎的发丝贴在前额, 说话时,喉结一滚, 是种别样的撩拨。   秦砚缓步踱至窗前, 将帘布拉开, 刺眼的光线霎时泄入,她不适的用被子捂住头,咕哝几声缩去床的最里侧。   “我再睡一会……就一小会。”   “快起床, 你今天不是得去帮西倩吗?”秦砚的口气不容商量,拽住被子一角,直接把她整个身子拖过来。   她仍阖着眼,没有半点要起床的欲.望。   秦砚无奈的扶额, 话里隐隐藏着几分威胁意味,“要我掀你被子?”   司浅缩成鸵鸟,裹紧被子, 岿然不动的躺在床上。   这副模样落到秦砚眼里,无疑是无言的挑衅。   偌大的房间内寂静到仅留下她规律的呼吸声,司浅睁开眼打算瞧瞧秦砚是不是真的无措到狼狈离开。   结果,抬眼撞上他戏谑的目光, 视线被湛深的黑眸牢牢攥住,他微歪头,身后是宏大的晨间光幕,柔和的光线将他的身形轮廓镀上层淡淡光晕。   他勾起唇角笑道:“不装了?”   司浅瞬间感觉后背汗毛冷竖,低头认错,“我错了……我马上就……诶你——”   按照惯常的套路,只要她低头服软,秦砚不会再计较。   然而。   “晚了。”   音质低沉的话先入耳,紧接着身上一凉,司浅的动作没他迅速,仅抓住被子角。   白皙的身子暴露在空气里。   彼此都愣住。   秦砚眸光沉下来,“平常都这么……穿?”   司浅趁他不备,连忙抢过来被子裹紧,别扭的撇开眼,有种被看光的窘迫。   “你觉得是我故意诱惑你?”她瞪大眼,眉梢却挽上羞赧,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红霞。   他单膝支在床上,俯身靠近她几分,手指钳住她的下巴,眸底有清晰的笑意,附在她耳畔说了句话。   言罢,放开手,站回到原地。   司浅立刻裹紧被子,根本不敢相信刚才的话出自秦砚之口。   她闪躲着目光,话语也不自觉的生硬起来,“你出去,我换衣服。”   他笑了笑,“那我先去准备早餐。”   等秦砚阖门离开,司浅下床走至落地镜前,映出纤细的身影——修身吊带勾勒出上身轮廓,腰线流畅,马甲线若隐若现,睡裤则是极短,堪堪遮住半个大腿。   她平时当然不这么穿,司老爷子把她气得不轻,收拾行李的时候忘记拿睡裙,反正就她一人住酒店,索性把打底衣物当睡衣。   根本没料到今天会有这么一出。   思及刚才秦砚附在她耳畔所说的话语,脸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热度又腾地烧上来。泄恨般的攥拳打在身侧的墙上,羞愤到极致让她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至理名言抛之脑后。   ——什么叫“你穿或不穿,于我看来都一样”?   配上他嘴角的笑,真是活脱脱一痞子。   秦砚吃完饭后一直在看报纸,社会版面。   司浅将最后一口牛奶喝完,兴致缺缺的抽过本杂志看,发现杂志主笔以极深刻的笔调揭露秦煜的家族身世,全然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一句话概括为“某房地产商私生子,不得家族宠爱,单枪匹马挑战娱乐圈”。   秦砚淡淡睇过来视线,从她手中抽走杂志,扔到置物架上,“别看这么没营养的东西。”   “你这护短护的,我都有点怀疑你是不是恋哥了。”   他阖上报纸,手指曲起轻敲着桌面,语气些许探究,“……吃醋?”   司浅抱拳,称得上江湖道义的作揖,“兄弟情深,吾辈不敢。”   -   打算好的毕业旅行因为要帮于欢带学生,华丽丽的泡汤。乔西倩在怡心苑正门等她,手里提着训练服,无聊的摆弄手机。   看见她出来,扬手抱怨道:“你真慢啊。”   司浅脚步轻快,斜挎着包,承下她的埋怨,“下次我快点。”   说完,两人笑出声,西倩挽着司浅的臂弯,“真怀念高一的时候刚进舞团的时候啊。”   司浅停下脚步,轻轻叹口气,“嗯,我也是。”   在后来的后来,有人采访青年舞者司浅,“在舞蹈生涯中,最令你难以忘怀的是什么?”   她伸手将落至额前的碎发别至耳后,露出平静的侧脸,脑海中隐隐浮现出十七岁的冬夜,至交好友站在路灯旁,臂弯里挂着用来装舞蹈服的袋子,凛冽的风将她的手指冻得通红,而她却仍旧等在原地,看见自己出来,扬起手,埋怨道:“你真慢啊。”   是那群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于欢请了婚假,仍记挂着新高三学生的课程会落下,小学弟王芃顺口一提,“不如让司浅学姐和西倩学姐来教?”   市一中今年的艺考成绩名列前茅,因此,暑假想来市一中舞团训练的人数大大增加。   于欢索性从学校外寻了处舞蹈教室,作为训练场地。   司浅和西倩赶过去时,屋内的人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素质训练。   “这架势,是要赶超我们这届?”西倩打趣的换上练功服,“今天我来盯芭蕾形体?”   “好。”司浅活动了下脚踝,这几天没有专门的训练场地,只能借窗台等地临时压腿拉伸。   西倩瞧见她这副正经的模样,心下暗叹,这跳舞的冲动是怎么保持如初的?   小学弟瞧见他们两个进来,招呼着众人,“学姐好。”   有二中的同学之前只闻其名,没能亲眼见过她们两个,小心翼翼投去打量的目光。   西倩长相偏柔和,司浅则是明艳,两种不同美的冲击。   王芃拿手肘捣了下身后的男生,“你的眼神是想把我这俩学姐吃掉?”   随后,不紧不慢的道来,“这俩都有主了,你们别想啦。”   众单身男生哀叹,果真还是要看缘分的。   西倩指导他们形体,司浅便独自靠在横木上做拉伸,阳光安静的跃入,铺在木质地板上,整个房间明亮,颇有青春气息。   西倩趁他们休息的空隙来找司浅,发现她一脸凝重的盯着自己的脚踝,疑惑的开口问道:“怎么了?”   司浅摇头,掩下心中的不安,“没事,好久没做训练了,不太适应。”   “这不,害怕你开学不适应,于老师给你这个天天往舞蹈房跑的机会,”   “您心态真好。”   ……   离一天的训练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司浅正单独纠正一个女生的动作,表情认真,丝毫没有被教室内突然喧闹起的声音干扰到。   “我观察了你这个动作很久,有可能是从小形成的惯性让这个跳跃的动作不自然。”   女生颔首,目光落至人群身后。   司浅捕捉到她几秒钟的失神,稍显不悦的皱眉。   女生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低声说:“学姐,刚刚进来一个超级帅的男生,一直在看你。”   她闻言转头,目光落至那沉静清隽的人上身,有些愣怔。   室内存着微妙的气息。   西倩捂着嘴笑,能让浅浅露出这般表情的,除了秦砚,世上估计没有第二人的存在。   “司老师,大概还有多长时间结束?”他缓缓笑开,片刻后,添上句,“是不是影响到你教课了?”   王芃那帮子一中的学生自然认得来人是谁,“学长你是来接浅姐回家的?”   “算是。”他答得模棱两可,绕过人群走到司浅身前,重复刚才的问题,“还有多长时间?”   即便被他突然出现弄得不知所措,她还是要尽量保持在学弟学妹面前的形象。敛起外漏的情绪,指着身后的座位说,“还有十几分钟,你等我一下。”   他应言,“好。”   小姑娘们时不时投去好奇的目光,西倩凑近司浅咬耳朵,“我看啊,就不该让秦砚在这等,这一帮小姑娘心早飘了。”   司浅咬了咬下唇,万分纠结,“难不成之前我每次见他,也是这幅春.心荡漾的表情?”   “人贵有自知之明,浅浅,我佩服你。”西倩深深看了她一眼,郑重的点头。   换完衣服,司浅挎上包出来,西倩那丫早跑的没影了。   秦砚缓步过来,摸了摸她柔软的发,“可以走了?”   司浅自然的挽上他的手臂,路过的几个学妹侧目和她道别,一一回复后,问他:“怎么突然来找我了?今天早上也不说一声?”   他眉眼间含着笑意,声音清淡,“想起来你要和我住那么一段时间,为了避免今早的事故重演……你需要一件合适的睡衣。”   司浅窘迫无比,“你还敢提这件事?”   两人的谈话与相处模式,是他人无法介入的亲昵。对司浅仍抱有幻想的几个人纷纷摇头,表示无法与秦砚抗衡。   国贸大厦三层的家居专区,此时的人并不多,司浅平常有固定光顾的店,挑选衣服没有选择恐惧症,随意的选了件白色衬衫款的家居服,撑开给秦砚看,“满意吗?”   “……你喜欢就好。”   被欺压这么久,司浅挑眉,趁机反击,“穿给你看的,当然是你喜欢才可以。”   秦砚眸光深沉,凝视她几秒,不紧不慢的回驳:“我该说的,今早就说了。”   司浅觉得他隐隐有想再重复一遍的念头,身侧还有导购小姐站着,司浅脸皮薄,甘拜下风。   -   两人走出大楼,已经是华灯初上,夜幕低垂。南城的繁华在夜晚才逐渐显露,司浅爱这座城的古老,爱这座城不显露于表的繁闹,它低沉且内敛,盛满她所有的回忆。   或许是因为脱离了未成年和所谓的学校管制,司浅握着身侧人的手,格外用力。   像世上无数对情侣那样,漫步,亲吻。   他感受到她加重的力道,启唇,“心情很好?”   “还不错。”   她轻柔的话语被一阵机车的轰鸣声打断,急速飞驰的黑影渐渐缓慢下来,最后停在人行道旁。   他忽然问:“想知道坐在机车后座能看到什么样的风景吗?”   司浅略顿,慢慢点了点头,“想试试。”   “好,满足你。”他牵着她的手,信步往那停住的机车走去,隔着不远,扬声道,“又被我逮住了,嗯?”   那骑车的人摘下头盔,露出清秀的一张脸,眉眼间全是哀怨,“秦砚哥,每次我做点什么亏心事,怎么都能让你给抓住?”   司浅记得他,宋家的小少爷。   秦砚微微抬了抬下巴,“这车借我骑一次。”   “???”他一脸惊悚,“你不是不玩了吗?”   “怎么,不想借?”他没有回答他的疑问,眼风捎带锋芒,“上回你相中的那辆车,归你。”   那可是秦砚之前的宝贝啊,宋小少爷不淡定了,“哥,真舍得给我?”   秦砚淡淡一笑,“你不也说,我不玩这个了,哪有舍得不舍得的。”   直到钥匙交到秦砚手上,司浅接过他递过来的头盔,心里才紧张起来。   他轻易看穿她的心思,“搂紧我,别掉下去。”   夏日的风是散不开的燥热,浸在沉静的夜色中,他的短发低垂下,侧脸轮廓添上几分桀骜不驯。   并非生来便成熟沉静,他亦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据他亲口说,是段叛逆无比的历程。   机车的轰鸣声再次响起,耳畔的风猎猎作响,车身呈放出的箭融入车流,车速加快,司浅紧紧环着他的腰身,沉声问:“如果给你个机会,你会不会选择变回过去的你?”   过去的那个,桀骜不驯,不为规矩条例束缚住的,少年。   而非,知礼守矩的秦家二少。    第47章 chapter47(修)   行驶过滨海大道, 车尾甩开漂亮的弧度停至路旁,风扬起秦砚额前的发,露出饱满的额头。   逆着路灯洒下的光让他的侧颜稍显暗淡。   唯有那双深邃的眸, 亮的惊人。   “谁都回不到过去。”他淡淡说, “包括我。”   司浅不知怎么,竟从他这话里, 听出了几分憾然。她忽然觉得胸口发疼,抬头对上他那双清冷的眼。   霎时间, 心像是被钝器狠狠的剜下一块来。   司浅跳下机车后座, 将头盔摘下后顺势扣到他头上。   秦砚攥住她的手腕, 拧眉,“带上,不安全。”   “不要, ”她眉眼间净是执拗,挣开他的手,“阿砚,你的表情让我……心疼。”   秦砚紧抿着唇, 单腿撑地,隔着头盔的挡风玻璃望向司浅。   没有像往常般脊背挺直,她微微弓着身子, 眼眶被江畔的风吹得发红。   他低叹口气,摘下头盔挂到车上,拉过她的手,借着身高的优势于她眉心间落下一吻。   与司浅额头相抵, 他轻声道:“浅浅,你是不是喜欢昨日的我,胜过今日的我?”   “……”   过去的秦砚有着她不知道的经历,她不知他是如何蜕变,如何伪装,才能以那双清冷的眼睥睨凡事。但是她知道,她喜欢他眯起眼笑的模样,喜欢他眉宇间冰川消融缓缓春意漾在眸底的温和,喜欢他霸道的吻,喜欢他身上似有若无的白松木的香。   万语千言,总归于,喜欢秦砚,这整个人。   记得看过一句话:我喜欢你,甚于昨日,略匮明朝。   便是如此了。   久未得到她的应答,秦砚蓦然笑开,“怎么,很难答?”   司浅诚实的点头,“有点难为我。”   “那我帮你找一下答案。”   言罢,他的唇压下来,顺着眉心往下,先是吻了吻她小巧的鼻尖,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比夏季的风绵长,比起伏的浪潮汹涌。   吻得深入且急促。   最后的气息被他掠夺完,秦砚满意的放开怀中的人儿,“有答案了吗?”   司浅片刻恍惚,没答。   “那再来一次?”他作势钳住她的下巴。   司浅有点委屈,头埋在他胸前,声音翁里翁气,“没你这么欺负人的。”   秦砚强忍住把她再次纳入怀抱的冲动,耷了耷眼帘,他的确是南城人口中清冷矜贵的秦家二少,但在她面前,所有的笃定,所有的十拿九稳,顷刻间崩盘。   ——   只有亲身体会后才知道人民教师有多么辛苦。   连续上了五天的课,司浅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怡心苑,脚步沉重,几乎是一沾沙发就能睡过去。   秦砚送知浅去佘老师家,回来便看到她累瘫在沙发上。   夜幕低垂,司浅枕着抱枕,睡得正沉。屋内的空调开得温度稍微有些低,感受到冷意,她蜷起身子,缩在沙发一隅。   他无奈的摇头,绕到卧室取了条毛毯回来给她盖上。   要起身时,却被她拉住手腕。   抬眼,对上她一派清明的眸。   “骗到你了?”司浅眉眼弯出道狡黠的弧度,坐起身,仍握着他的手。   秦砚深深睨着她,眼里摸不透情绪,缓缓吐出几个字眼,“小骗子。”   司浅得意的翘起嘴角,无声的回驳:“傻。”   他眯了眯眼,眼瞳漆黑沉静,尾音上扬,带着几分威吓,“有胆再说一遍,嗯?”   司浅承认自己不是怂人,默默往后挪了挪,壮着胆重复:“二傻。”   秦砚没有任何举动,垂眸睇她。   然而,就是这种摸不清喜怒的表情,最让人不知所措。司浅仅是稍微愣神,便被他抓住空隙,单膝跪在沙发上,一手钳住她,另一只手滑至她腰际。   若说这几天的同居给他们彼此带来什么。   两人定会异口同声答,是更深入的了解。   司浅怕痒。   而秦砚,最擅长找到别人的弱点,一击致命。   “别,我错了我错了……”她躲闪着,因为受不了腰间的痒,桃花眼底氤氲上层薄薄的水雾,“放过我,我不敢了。”   他挑眉,没有敛起嘴角顽劣的笑意,与她四目相对,不紧不慢的开口:“知道错了我就放过你。”   司浅眨眼,再眨眼,短暂的沉默似乎是在考量他话中的可信度。   随后正色,颔首道:“我不闹了。”   秦砚这才满意的放开她:“乖。”   经过这么一闹,她仅存的睡意霎时全无,低头寻了一圈,没找到室内拖鞋,打算去卧室找的时候,被秦砚一把按在沙发上。   他的目光落至她赤着的脚上,“容易受凉。”   “没事,又不是长时间站在地上。”   她不在意的再次站起,这次秦砚没拦她,视野翻转——   直接被他扛在肩上。   饶是一向不爆粗口的司浅也忍不住从心底说了句,卧槽。   她那没良心的爹也没这么抱过她。   司浅的脸有点红,坐在床上,一双桃花眼略带警惕的瞅着他。   “一会陆余来找我。”他淡声道,“如果你嫌麻烦,可以在屋里睡觉。”   “好。”她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表情十分平静。   他缓步走到门前,握住门把的手微微一顿,半边侧脸隐匿在阴影中,半边被室内的壁灯照亮。他不放心的转过身,措辞三番后说:“我担心陆余会不小心说出去,有关你的名声,我不能不多想。”   司浅愣怔片刻,没料到他会解释。   其实她没有多想,如他所说,如果被陆余瞧见他俩住在一起,指不定要说什么“未婚同居”这种事不符合伦理道德。再说,她只不过是借住在他这里,如果传出去,风言风语必定不好听,但……他第一反应却是维护自己那破败不堪的名声。   司浅动容,展颜一笑,“我知道的,你安心。”   陆余是来拿游戏光盘的。   本来打算拿了就走,却发现秦砚做好了饭菜,于是大喇喇的坐下来,毫无顾忌的用筷子捻了几口菜,赞不绝口:“老大,你做菜就是好吃。”   秦砚斜靠在琉璃台上,淡睨他一眼,手指抚上身后的玻璃台,“怎么,想吃完再走?”   陆余眨巴眨巴眼,“我好像听不明白。”顿了顿,诧异的问,“难不成小仙女来吃饭?”   他挑眉不语,静等他的后话。   陆余双手举起,忙不迭的后退,“我错了,我马上走。”   秦砚轻哼一声,“坐好吃,不缺你一顿饭。”   陆余忍不住八卦,瞅了瞅老大的神情,发现如往常般清冷,小声问道:“老大,你和小仙女……发展到哪一步了?”   秦砚在想别的事,没听清他说的话,扬眉反问:“什么哪一步?”   陆余以为他假正经,摔了筷子,正色:“就是发展到第几垒了?!”   呵。他屈起手指轻敲了几下桌面,“还吃不吃饭了?”   陆余秒怂,“吃!”   -   陆余吃完饭离开后秦砚重新准备了司浅的晚餐,推门而入时,她正做拉伸运动,纤腰以不可思议的柔软程度弯曲,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腰部肌肤。   他突然进来,声音惊扰到她,秦砚俊美的脸倒现在她眼底。   手上的力道没用足,整个人狼狈的趴倒在床上。   他视线落至她腰上,眸光微微一漾,随后别开视线,“衣服,穿好。”   “哦……”她扯了扯衬衫衣摆,下床,摸着空虚的胃,可怜兮兮的凑上前,“饿了。”   “还剩一个羹,先出来喝点水。”   他沉声道,先迈开步子离开。   身姿颀长,被灯光拉的极深刻的影于墙壁弯折,尾端被削的极其锋利。   秦砚将饭菜全部端上桌,盛满粥递给她,“粥是温的。”   司浅笑眯一双眼,心底一隅突然被暖意填满。英俊高挑的男子站在桌侧,微微弯腰,将她散落在肩上的黑发缕至肩后。   “……谢谢。”   他微微笑了下,坐在她对面,看她的眼神,安静,温情脉脉。   司浅似乎懂了。   为何母亲会为爱放弃事业。   可能过去的过去,父亲也曾高大俊朗,对待母亲体贴温存,才能让一向心高气傲的母亲甘愿俯首。   但他们好像都错了。   在喜欢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臣与君王,没有俯首与高高在上。   他们是平等相依的两个个体,因为心灵相惜彼此依靠。    第48章 chapter48   沈知周回A市是一周后的事情, 司浅当天便收拾铺盖卷准备回家,叠好最后一件衣服妥帖的放至行李箱里,起身, 活动了下发麻的腿, “全收拾好了,我等下叫车。”   秦砚懒散的倚在门栏上, 狭长的眼眯起,淡淡睨着她, 神情看不出喜怒。   司浅勾唇浅笑, 话语中夹杂几分调侃在里面, “怎么,舍不得我走?”   他敛神,侧身给她让出个宽阔的道路来, 司浅拉着行李箱走至他身侧,要迈出房间门时,却被他抓住手腕,顺势纳入怀抱。   极淡的白松木香铺满她能感知的全部世界, 细腻柔和的味道霎时安抚下她不安的心神。   “临别拥抱。”他淡淡开口解释,话语缱绻温柔,将她耳畔的碎发别至耳后, “过几天我可能会和全家去美国看外公,只能等开学再见了。”   怪不得。   她了然颔首,环住他的腰身,“这不是挺好的?”从之前与他的对话里, 她隐隐能感受到秦砚的外公,定是个精明的智者,能参透棋阵,看出自己的外孙是个长情的人。至少,她家的爷爷,做不到这点。   出租车等在楼下,秦砚帮忙把行李箱安置好后,低头于她额前落下一吻。   “那我走了。”司浅握了握他的手,唇角微勾,“开学见。”   他微微笑了下,双眼皮的褶皱极漂亮,阳光透过睫毛编织的罅隙于眼睑下方布上一层轻微的影。   整个人沐在阳光下,温和,令人动情。   ——   车停至御河山庄正门,司浅下车道谢,拉着行李箱缓步走进去。途径过佘婳钰的家门,她顿住脚步,握着把杆的手下意识加重几分力度。   庭院内明明是应时而开的花,因无人打理,衰败无荣,吊篮藤蔓垂至地下,末梢处沾染上泥土。   在儿时的某个记忆匣子中,她依稀记得每个清晨,高雅清贵的女人站拨开蔷薇丛,站在吊篮下拿着剪刀修剪的身影。   纤细,弱不禁风的女人。但常常温和的笑道:“浅浅,帮我给花浇点水吧,不然缺水枯死,就不好看了。”   回忆中抽身,不觉已是眼眶酸涩。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匆匆敛去悲伤的神情,转身,却愣住。   那人似乎也没料到会遇到她,披肩滑落肩头,她毫不在意,只是定定的望着司浅。   司浅干涩的唇动了动,嘴角弯出个苍白的微笑,“好久不见……妈妈。”   佘婳钰拢了拢披肩,一袭亚麻连衣裙衬得她愈发柔和,“好久不见。”   这话语中的好久,当真是有五年之久。前些日子她将她拒之门外,不顾凄寒的雨把她浑身淋湿,忍住问她是否有恙的冲动,佘婳钰仅是轻轻一笑,作出邀请,“要进来喝杯茶吗?”   客套疏离的语气。   沉淀了五年的光阴,记忆中温和清贵的女性,与面前这个苍白,愈发纤弱的人,已无法重合。   司浅记得母亲教她跳舞时认真的模样,不会因为小的失误而惩罚她,记得母亲踮起脚给吊篮浇水的认真神情,侧目问她能不能帮忙时语气的轻柔。   心头忽然传来钝痛感,司浅握紧行李箱的把杆,微微鞠躬,“不必了,佘老师。”   随即,不带一丝留恋的转身离去。   然而,她却唤住了她。   司浅顿住脚步,静等她开口。   “司浅。”佘婳钰慢慢踱步至她身前,深深凝视她,“那个孩子,对你很好,要珍惜。”   她愣怔片刻,没有想到她特意把她叫住,要说的,却是秦砚。   半晌,司浅仅是轻轻应了声:“好。”   吴阿姨正收拾房间,瞧见司浅推门而入,万般疼惜的拉住她的手,“浅浅,怎么就赌气跑出去了?”   司浅递给她安心的眼神,回握住她的手,“哪有赌气,我离开是最妥善的办法。”   吴姨接过她的行李箱,不信她的话,照顾了司浅五年之久,早摸透她的性子,就算有极大的委屈,都会压自己心里,不想让别人费心。   “诶,司先生的书房钥匙没拿,你先给他保管着吧。”   司浅眸光微动,他的书房从不让她进入,“好。”   二楼左拐的房间,辟出来做司父的书房,自从购下这栋别墅,司浅就没有踏入进去。   门是阖上的,没有锁。一贯谨慎细心的父亲也会有疏漏的时候。   室内三层窗帘紧紧阖着,吝啬的不让丝毫阳光泄入。桌几上的文件散乱,看得出来他走得匆忙。   司浅从不关心司家企业的境况,然而,司毓却总把她当成假想敌。黑暗包裹着房间各处,压抑的   她些许喘不过气来,寻到灯擎按下——   转身,入目的是一副巨大海报,占据正面墙壁。   那是佘婳钰登上中央戏剧院的第一次独舞,所选的曲子是《绿罗裙》,着一袭绿衫,弯腰屈膝,举止娴雅。   他这算什么。   是来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年轻时候的傻吗。   她抚上海报的一角,下一秒,寂静的空间内发出纸张撕裂的声音,传入吴姨耳中,她急忙上楼。   看到的,是巨幅海报由中间撕裂成两半,而司浅仍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浅浅,你……哎!司先生回来,会生气的。”她急忙上前,寻思着还有没有补救措施,发现根本无从下手,瞧见上面的女人,愣了愣,“这张海报上的人……”   “是我母亲。”   吴阿姨是A市人,自然听说过司家上辈子的事情。对于司浅的生母,她只知道是个舞蹈家,却被司家人看成戏子。   “这是她最看重的一场独舞,结果……”司浅耷了耷眼帘,没有继续说下去。   结果,司老爷子派人砸了舞台,大屏幕上循环播放起她与司父缠绵的照片,这无疑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羞辱。   从那之后,佘婳钰被舞团雪藏,也是从那之后,司浅觉得母亲变了。她开始不断的训练自己,丁点失误都会被刻意放大,她开始习惯黑暗,不再与别人接触。   直到,司浅的抚养权被司父夺走。   自始至终,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愿。   佘婳钰心冷,一直相爱的彼此反目成仇,十几岁的司浅,早早感知到人世冷暖,没有人问过她,痛不痛。   ——   于欢婚假结束,已是八月末,S大开学的前一天,司父派小白接司浅去A市,没带多少东西,简单的二十寸行李箱足够。   “二小姐,不多带一点吗?如果回家的话,很多东西不是很全。”   司浅抬眸,淡淡看他一眼,“你说的是哪个家?”   小白心头一紧,顿了半晌才说:“司家。”   “那不必了,南城才是我家。”她按了按发涨的眉心,轻靠在椅背上,“要是回家,也是回御河山庄。”   小白微微吐了口气,没有再接话。车行驶过市一中门前,司浅睁开眼,眸底清明,毫无睡意。   这个她待了有三年的学校,终有这么一天,要离开。那群人,散去全国的各个角落,陆劲同西倩被X大录取,而她和秦砚,将要步入S大的校门。   何其有幸,彼此又要相伴四年。   ——   车停至S大正门,小白想随司浅一道进去,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司浅摇头,接过行李箱后开口:“没事,有人在等我。”   秦砚是预录取批次,前天已经报道完毕。   见她一脸坚定,小白自知无法劝动她,临走前嘱托:“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正午的阳光清澈,于梧桐树底落下光斑。司浅走近几步,就让树下的人牢牢夺去了视线。   白衣黑裤的人吸引去不少路过女生的侧目。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抬眸,与她四目相对,嘴角噙着浅淡的笑,些许晃眼。   司浅信步走过来的途中,被拿着相机的人拦截住,“同学,我是校会新媒体的副部,想做一期开学专访。”   “啊……”她拉长音调,略微思忖片刻,不想太早露面,寻思着如何拒绝。   正当她苦恼之际,一双手搭在她肩上,冲大二的师哥微微颔首,垂眸睇她,“怎么来晚这么久?”   “堵车。”她垂了垂眼帘,“小白哥找了条超堵的路。”   两人的对话弄得师哥有点尴尬,“你们两个可以一起采访吗?”毕竟每次开学都要用高颜值来增加BBS的阅读量。   “学长,我男朋友不喜欢我抛头露面。”司浅勾起桃花眼笑道,眉眼弯弯的模样良善无害,“你看他这小肚鸡肠的样子,所以你不要采访我了,会有大麻烦的。”   秦砚揽着司浅的肩,一副守护的姿态,偏偏清贵的让人无法用“小肚鸡肠”一词来形容。学长了然,晓得她话里的意思,道谢后离开。   只有当事人司浅知道,搭在她肩上的那双手用的力道简直要把她捏碎。   “能耐了,嗯?   他最后扬起的尾音让她心弦微颤,司浅眨眼,再眨眼,一副无辜的模样。   “我记得你自己说过,想把我藏起来,只给你自己看。”   良久,他没有应答,耳畔传来他微微的叹气声,是妥协的意思。    第49章 chapter49   学院接待处, 人潮拥挤。季泽西老远看见他们两人,一脚踩上身侧的凳子,本就近一米九的身高, 这会更为凸显。   扬声唤她, 引来众人的视线。司浅没躲,坦然承下所有人打量的目光, 弯起眉眼笑了笑,“西哥, 好久不见。”   “身边这位, 不介绍介绍?”季泽西嘴角咧开的弧度稍显顽劣, 明知道秦砚和司浅的事情,偏偏还要让当事人亲口说出来。   司浅抬眸睇他一眼,没答。   学生会的学姐拿出名单, 按艺考成绩排序下来,司浅是第一位,笑眯眯的递上签到表:“师妹,在这里签个字, 去隔壁师哥那领宿舍钥匙。”   季泽西晃了晃手中的一串钥匙,“师妹,不介绍一下, 师哥我可不给你宿舍钥匙。”   今天,他非要听司浅亲口说出来。   倒是秦砚自始至终不发一言,静静站在司浅身后,眉眼间没有丝毫不耐。   “西哥, 你和悦悦,最近怎么样……?”司浅没恼,翘着唇角看向他,用手里握着的圆珠笔轻敲手下的木质几面。极有节奏的敲打声传入季泽西耳中,附带上她拉长的语调,颇有种言有尽而意无穷之感。   季泽西当场认输:“真败给你了。”   她笑吟吟的接过钥匙,手指勾住钥匙圈转动几下,兴意盎然的弯了弯嘴角,“我会在悦悦面前给你说几句中听的话,让你们尽快和好。”   ——   手续全部办好是下午三点钟的事情。   学生公寓11栋,坐落于图书馆西南侧,临近第一餐厅,位置极佳。寝室在五楼,宿管阿姨见有男生随她进来,立刻喊停:“男生止步。”   秦砚无奈的扶着额角,眸光渐沉,“自己可以把行李提上去吗?”   司浅犹豫片刻,不太笃定的颔首,“应该可以。”   他轻叹,缓步走向阿姨入内登记的桌前。司浅目光追随上,看到他被打的极碎的发被微风浮起,嘴角噙着得体的笑,礼貌而认真的同阿姨讲和。   颀长的身影让午后的三点钟   “一个女孩子,行李太重,我帮忙拿上去。”   阿姨狐疑的打量身后的姑娘几眼。   司浅立刻无辜的伸了伸自己纤细的手臂,皮肤在阳光的映射下愈显洁白柔嫩。   “现在的小姑娘,在家里都被宠着,之后住宿了,不习惯怎么办?不得自己扛么。”阿姨小声抱怨几句,拿出登记本放至桌案上,“写好时间,等出来后自己在上面签字。”   “好,谢谢。”   她是最后一个到寝室的,推门而入时,叶倩正趴在上床整理床铺。瞧见她进来,顾不上惊讶,差点从上面翻下来,幸好司浅拦住她,“别太激动,睡上铺容易出事故。”   另外两个女生面生得很,至少,是在A市以及南城的舞蹈圈里,没见过。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司浅自认为自己并非慢热的人,但上来便熟稔的寒暄,她做不来。   “浅浅,你后面这个,是男朋友?”叶倩下床,拉过司浅试探的问道,“我刚刚在BBS上看见他的照片了。”   以三点钟的阳光作背景,柔和的光线由窗内倾泻而入,屋内飞舞的纤尘,清晰可见。他左手扶着行李箱的把杆,下颌微微敛起,主动开口介绍:“你好,我是秦砚。”   “是司浅的……”   话被中途截断,女生清朗的声音缓缓道来:“意中人。”   无疑是宣示主权。   秦砚眉眼中是无奈的神色,没有应答,接收到她狡黠的目光后,缓缓笑开,“那你早点休息,明天开始军训。”   司浅恍然,连忙蹲下身掀开行李箱,从瓶瓶罐罐中拿出白色瓶子扔给他,“这个有空抹一抹。”   指腹摩擦了几下瓶身,其上印着的日文他能力不及,看不懂,于是启唇问:“这是什么?”   “防晒乳。”她起身,拽了拽上皱的衣摆,补充道,“我看了天气预报,最近高温三十九度,会晒伤,这个,是男士专用。”   他挑了挑眉,眼神意味不明,“有心了。”   猝不及防被喂了一盆狗粮,叶倩默默翻白眼,“司浅你还想不想过了?不想过直说。”   秦砚转身离开,并没有介入她们的谈话。   司浅笑吟吟的冲他摆手道别,等他身影随阖门的动作消失后,脸上的笑意霎时尽敛,双手交握,十指骨节咯嘣作响,“叶倩,你找揍是不是?”   首次的寄宿生活,因为熟悉的人同在,不经意间消除掉彼此心中的担忧与不虞。司浅向来独立,但终究是个姑娘,入学前在网上瞧见不少细思极恐的故事,心里稍微是有些担心同住四年的舍友是何种模样。   姜维是海城人,生的娇小,话音软糯。宿轻是新加坡华裔,性格少许叛逆,现在独自在国内,脸上的朋克妆画的极勾人。   说不上是一拍即合,只称得上是渐趋熟稔。   和叶倩结伴领完军训服,司浅回寝室便掏出手机躺下给秦砚发消息。   [明天军训,切记抹防晒乳!]   彼时,男生公寓内安静万分,秦砚放至在公共桌上的手机振动一下,围围坐的三人亦是抖动一下。   抬眼看向从盥洗室走出来的人,“秦砚,你的手机响了。”   秦砚的脚步顿了顿,漫不经意的嗯了声,湿漉漉的头发仍有水珠不断滴落,顺着线条修长的脖颈漫入白色T恤中。   陈尧咽了口口水,脑海中浮现出开学前几个哥们的聊天记录:据说长得好看的男生,百分之八十有男朋友。   待秦砚看完简讯,他支吾的问了句:“……有急事?”   手指飞舞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回复简讯。   [记住了,早睡。]   “没有。”他不想解释过多,但感受到对方话里想隐藏住却太过明显的好奇,终是慢条斯理的道来,“明天军训,有人提醒我注意防晒。”   有人?   陈尧不淡定了——一般这么体己的话,要么是亲人,要么是恋人。但男生都糙,为人父母不会管这么多。百分之九十是后者。   他对上秦砚那双深邃的眼,试探的问,“男朋友?”   秦砚淡淡睨他一眼,“奇怪的想法,还是趁早打消的好。”   陈尧长吁一口气,“那就是女朋友?我就说嘛,几个学姐还托我来打探消息,这不,你都有对象了。”   起初刚由浴室走出,秦砚漆黑的眸底氤氲上层水雾,这会视线清明,眼神稍显凌厉。   自从第一次见秦砚本人,同寝室的三个小伙伴就不淡定了。   说什么钻研数理化的男生不到二十就秃头,情商低,智商高有什么用,颜值平平,撩妹技术low,大学四年讨不来个小女朋友。   全是假话。   ——   司浅的生物钟早因为三个月漫长的假期消失的无影无踪,被宿轻一阵接一阵的闹铃吵醒,清晨低血糖的症状有点严重,穿好衣服下床眼前一黑,幸好姜维急忙架住她。   等眼前清明,司浅勾唇笑道:“我有点低血糖,谢谢你了,不然我得与我们宿舍的地板亲密接触了。”   “没、没事。”她脸颊微红,避开司浅的视线,慢慢补上后面的话,“这么好看的脸,撞烂了,可惜。”   这算是什么理由?司浅哭笑不得,上铺的叶倩听后,笑出声来,“可以的,这么好看的脸,要是撞烂了,真是可惜。”   话不在多,精辟就行。   司浅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   营队是混编,叶倩和司浅同属二十一连,同连的还有数院的男生。不少人哀叹自己没有数院的男生好福气,能与舞院的女生近距离接触。   教官九点到达学校,这期间一众人懒散的站在树下,因为不让带手机,便结对聊天。   “诶,那是司浅吧?BBS上有张侧脸照,当时就感觉特有气质。”   “你口味偏御姐,我不行,这种hold不住。”   ……   叶倩无聊的拨弄草丛里新发芽的草,“要是这些人知道你有男朋友,估计会心痛欲绝吧?”   司浅漫不经心的应道:“那倒不至于,顶多是三天睡不着觉。”   被她这句话憋住,叶倩措辞三番愤愤道:“我是服气的!”   司浅报膝席地而坐,迷彩布料极易出汗,此时还没开始训练,这后背便有汗渗出来。若是乔西倩在这,估计会摸着她自己的下巴老神在在的说:“浅浅,你的面子估计是跟着我走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习惯”是个很让人摸不透的词,相处三年的友人忽然不能随时出现,再多的抱怨只能忍在心底。   人生是场错过与相逢交汇成的曲目。再多萧索的情景,都会随时间淡去。   罢了。    第50章 chapter50   九点整, 教官列队齐步走来,放眼望去整齐的迷彩服有点让视线缭乱。昨晚在宿舍里,四个姑娘讨论了不少关于教官的话题, 据说隔壁大学就有颜值爆表的小鲜肉。   当时司浅兴致寥寥的抱着手机和秦砚聊天, 其他三人格外不平衡,纷纷谴责:“请关照单身狗的幼小心灵。”   二十一连的教官快步走来, 女生们翘首以待,约是一米八的身高, 迷彩短袖妥帖的包裹住健壮的身躯。停至他们队伍前, 并脚时发出“啪嗒”一声, 左转身,快速扫视他们一眼,敬礼, 规规矩矩的介绍,“我叫江涛,担任二十一连连长。”   这句话不像是结尾句,众人耐心的等他的后话。   良久, 阳光转了个弯,暖黄色的光线铺满他方正硬朗的脸,薄唇抿的稍微有些紧。   数院大胆的男生接话:“教官, 然后呢?”   教官紧紧盯着刚才发话的男生,一言不发,锐利的目光让人发颤,独属于军人的气场被他展现的淋漓尽致。   其他人深表同情, 这一周他估计不怎么好过。   然而,就当发话的男生准备道歉之际,站在台阶上的教官突然开口,“报告完毕,请指示!”   凝结在空气中的尘埃仿佛聚成团,引燃夏季的燥热难耐。树荫下的人懒散的围成个队伍,面面相觑的寂静中,不知是谁先笑出声。   被这个单纯且性子直爽的教官逗笑。   叶倩拽着司浅的胳膊,溢出隐忍的笑声,“不行,这教官怎么这么像小孩子。”   司浅闻言,漫不经心的打量高处的人一眼,缓缓道来,“不是像,估计真比我们年纪小。”   叶倩止住笑,不敢置信,“你确定?”   她挑眉,不置可否,静等教官证实自己的猜想。   “就是不知道狠不狠,希望别太严格。”叶倩动了动脚,三片加长的卫生巾当鞋垫,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就怕遇到个磨人的教官,本该跳舞的脚要是站残废了,她找谁哭去。   军训的内容永远逃不了的站军姿。   教官示范动作后,扬声道:“基础时间十分钟,抓住一个动的,加五分钟。”   队伍里传来哀嚎声,碍于教官的严威,不敢直说出来。   他们站军姿,教官闲的无聊,便蹲在地上拨弄杂草,看似闲适的姿态,实则精明的一双眼在来回打量有没有人乱动。   “我可能比你们小点,上学的时候不怎么用工,高中没上完就去当兵,军营里的生活苦啊,你们知道有多苦吗?”他斟酌着如何能表现出心中的苦闷,半晌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   后排的男生忍不住接茬,“苦到词穷?”   教官抬起计时器慢悠悠扫了一眼,“乱说话,加五分钟!”   站到八分钟,司浅勉强稳住自己的打颤的腿。她高,站在排头,恰好是树荫尽处,阳光直射入眼中,灼热感自眼底迅速蔓延开来。   教官注意到她面色发白,朗声问道:“还能坚持吗?”   她点点头,薄唇隐忍的抿成一道紧绷的线。   “好了,全体都有,原地休整。”   话落,司浅差点摊到地上。   叶倩连忙架住她,“我一会让他们都往里点,你看你都晒成什么样了。”   这块树荫不大,勉强挤开这么多人已经不容易,谁都不情愿再挪一块出来。司浅眉宇间深藏着倦意,摇头阻止她,“没事。”   叶倩不依,立刻去和第一位的女生商量,“同学,我朋友被晒得不舒服,等会麻烦你稍微挪动一下?”   “凭什么,我再往那挪,晒到的就是我了。”她冷眼睇了睇司浅,轻哼一声,“只晒了十分钟,你朋友这么娇贵?”   真是站的说话不腰疼。   叶倩吞了这口恶气,回到自己的位置,气的胸脯上下起伏,难以平息怒意。   教官都有那么一两个好“朋友”,毕竟军营里无趣之极,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些战友。平常开开玩笑,晚上讲点荤段子,实属正常。二十二连的连长趁他们队伍休息,跑来找江涛教官唠嗑。   “把你们那队迁过来,一块练练?”   “行啊,比试比试。”二十二连的连长稍微矮点,性格温和,对于江涛教官说的话,言听计从,这场景落到一群腐女眼里,攻.受已然分明。   小步跑至二十米开外的队伍前,口号却是嘹亮的。   “二十二连,全体都有,右转弯,齐步走!”   “对面是经院的啊,卧槽,二排左一长得真好看。”   司浅抬眸,视线已恢复清明,远远望去,明明全部穿着同款作训服,但她却一眼望见了秦砚。   将他脸上的神情清清楚楚收入眼底,一寸寸的描摹他的身形轮廓。   她喜欢的人,认真起来的模样,更是惑人。   司浅笑弯一双眼,叶倩明显感知到她情绪的变化,顺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被左一的人牢牢锁住视线。   秦砚挺直脊背,衣领挺括,下颌线与脖颈勾勒出一道修长的弧度。接收到对面投来的视线,嘴角随即弯出道似有若无的弧。   叶倩揶揄的拐了下司浅,“浅浅,别脸红啊。”   “你是在说我?”她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脸红,不存在的。”   “二十二连,全体都有,跟我喊——”他们那队的教官话里是显而易见的挑衅,“东风吹,战鼓擂,二十二连怕过谁!”   二十二连的男生多,吼起来不输气势,跟着自家教官喊完,把叶倩他们吓得有点懵。   江涛先缓过神来,不吃他这套,小声嘀咕了句,“爱谁谁。”   于是,二十一连的人连忙跟上,学着他轻嗤的姿态,“爱谁谁——”   休息时间,两队开始玩游戏,俗套的击鼓传花,被命运选中的人要向对方连队的某位同学提个要求,若是答应,则获胜,若是被拒绝,那人便要上前表演节目。   二十二连开始,穿的物件是水瓶,落到一个男生手里。   他站起身,犹豫不决,被教官催促后,他赴死般的开口,“请问一排左一的那位女同学,介不介意中午和我一起吃饭?”   司浅没打算参与游戏,正揉捏着酸痛的小腿,对方那位男同学又重复一遍,她才收回绵长的思绪。   一排,左一?   众人皆是看戏的神情。   司浅确定是说得自己无疑,站起身,忽然感觉到一道眼神,虽无声无息,却让人清晰感受到炙热感。   她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男朋友介意。”   被无情的驳了面子,那男生面露难色。   司浅顿了顿,接上下面的话,“不过,我可以替你表演节目。”   她这话一落,秦砚忍不住翘唇,真有她的。   司浅作为舞蹈艺考榜首进入S大,自然备受关注,她主动表演节目,两队人一改兴致缺缺的模样,甚至有大胆的男生吹起口哨。   “那我简单给大家来段舞。”   司浅脱掉外套,仅剩下里面的半袖T恤,面朝二十二连,准确来说,是朝向秦砚一人。   她做好准备动作,叶倩看出她想跳的是《远山眉》,忽然想起手机里仍存着伴奏,将音量放到最大,低沉悦耳的木琴声缓缓滑过耳畔,霎时平静了夏天的燥热难耐。   司浅的腰肢柔软到极致,但其中蕴着几分力道,在每个跳跃时,露出腰部白皙的肌肤,马甲线遮掩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她只做了几个动作,没跳完便弯腰行礼,冲那位男生抱歉一笑,“这里的地面不太适合这支舞,不过略显诚意我把有看点的舞步都跳了,所以,中午的饭我就不能作陪了。”   司浅的桃花眼底氤氲一层水光,男生对上她的眼,脸竟然红了,支吾道:“没、没事,谢谢你。”   游戏结束,两队又比拼站了十分钟的军姿。哨响,上午训练结束。   秦砚缓步走过来,眉梢捎带几分清浅的笑意,落到司浅眼底,却让她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隐隐晓得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叶倩和同宿的小伙伴结伴去吃饭,美名其曰不想做一千瓦的电灯泡,她怕爆。   司浅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发现越走越荒僻,再想逃时,被秦砚一把擒住手腕,抵在胡同的墙上。   来往的人极少,根本无人注意这里发生的事情。   他清浅的鼻息铺洒在她额头上,司浅心虚的不敢抬头看他。   “司浅,把我塑造成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嗯?”尾音上扬,带着几分压迫感,下巴被他钳住,被迫和他对视。   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戏谑,秦砚看着她,两人几乎紧贴在一起。   “这个、是最妥善的解决方法。”她壮着胆子回复,双手讨好的环住他的腰身。   秦砚因为她的话而愤怒?   当然不会。   “是吗。”他淡淡的睨她一眼,眸色微沉,附在她耳畔轻语,“你知道刚刚那些男生看你的眼神,露.骨的让我想杀人。”   手指顺着她的侧腰上滑,每个动作都尽显他的占有欲。   “啊,没关系的。”司浅忍住颤栗,急忙抓住他作怪的手,用最稀松平常的话语说道,“他们是看的,你是摸得,这差别,这待遇,谁能和你比啊。”   寥寥一句话,让秦砚豁然笑开。   是吃准了他不敢拿她怎么样了。    第51章 chapter51   接下来的几天, 训练内容多加了齐步正步走,左右转之类的,与高中军训没什么差别。   司浅长记性了, 以防晒晕, 在太阳穴涂上薄薄一层的风油精。   男生要练习格斗操,教官从男生队伍里转了几圈, 没找到心怡的领队,啧声道:“大哥们, 您们这身膘是怎么养出来的?”   隔壁连队的教官打趣, 抱胸站在一旁, 饶有兴致的看江涛教官为难,“不如我借你个人?”   他顿住步子,狐疑的看他, “你选好了?”   隔壁教官得意的挑眉,揽住身侧少年的肩,因为身高差距,不得已翘起脚, 姿势格外滑稽。   司浅抬眸瞅了眼秦砚面无表情的脸,抿唇,忍住笑。   两个教官争斗惯了, 被他这么挑衅,江涛自然要亲自试试他挑选的人有多厉害。踱步至秦砚面前,在教官队列里要站排头的他,甚至还要微微抬头才能与秦砚对视。   他上下打量秦砚几眼, 话语中略带几分挑衅,“这么俊的人,耐打吗?”   闻言,秦砚不气不恼,眉目沉静清隽,似乎料到不管自己模样如何,江涛教官都会有回驳的说辞。   陈尧忍不住开口:“那个、昨晚上秦砚把我们教官撂倒了。”   死一般的寂静。   风拂过梧桐叶猎猎作响,投影在地上的光斑随之游荡。   二十二连教官忍不住上前给了陈尧一脚,“知道什么叫家丑不可外扬吗?!我昨晚上不是说这事保密的吗!”   因为在站军姿,陈尧不敢乱动,硬生生承下他这脚,双腿不带打颤的,咬紧后槽牙小声哼哼,“……是你自己能力不及,还不兴我们说了。”   教官呵呵笑,漫不经心的回道:“原地准备,二十个俯卧撑。”   陈尧哀嚎,“我可不可以撤回刚才的话?”   “时间超过两秒钟,撤回无效。”   事实证明,即便是风油精也抵抗不了炙热的阳光。   军姿站到第二十分钟,司浅明显感觉视野逐渐趋于模糊,努力想睁开眼,所剩无几的意识抽离——   叶倩站在司浅后面,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奈何两人体重相当,司浅却比她高半头,整个人倒在她身上,明显体力不支。   秦砚几乎是立刻冲过来,不顾两位教官的阻拦。   “你,归队!”江涛站在他身旁,下指令,“这位同学交给我,我会送她去医疗室。”   秦砚却充耳不闻,揽住司浅的腿弯,毫不费力的抱起,侧脸线条紧绷,眉峰蹙起,淡淡睨着他,眼风却极具凛冽感,“抱歉,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江涛愣怔片刻,反应过来时,入目的是秦砚颀长的背影。头一次被一个学生的气场压制住,他有些郁闷,缩去小树林抽根烟试图冷静下来。   二十二连的教官拍了拍他的肩,意味不明的说道:“我刚带队的时候,营长特意把我叫过去说,南城大院的秦家公子,好生照顾着些。”   江涛眸光微闪,猛然吸一口烟,语气带着几分不相信,“你说的是,秦长官的儿子?”   对方哼了哼声,“不然你以为,要是有人当众把我过肩摔撂地上,我能这么轻易了事?”   他碾灭烟头,笑了笑,“一般人,轻易撂不倒你。”   校医院,不少军训晕倒的人坐在走廊上的休息区,秦砚抱着司浅快步走入,引来众人的视线。   小护士拿起笔登记,“哪个连队的?”   “二十一连。”将司浅放置空床上,秦砚平复下急促的喘息声,朗声回道,“应该是中暑。”   “我记得学校有规定,站军姿队伍要在树荫下的呀。”护士探了探司浅额头的温度,被阳光炙烤的热度未消,“我看她这样子,在太阳底下晒了至少得二十分钟。”   秦砚紧抿唇,他不是没有注意到,二十一连队伍所在的树荫面积极小,站在排头处的她被挤到阳光底下来,临近四十度的高温,死撑二十分钟已是一个女生的极限。   “情况不是很严重,稍微休息一会就能醒过来。”护士检查完后递给他块酒精纱布,“你给她擦擦额头和脖颈,有利于散热。”   他颔首应下,“谢谢。”   转头看向床上的人,眉峰紧蹙,额角处有汗渗出,纱布落到她额头上,司浅感觉到凉意,嘤咛几声,试图避开他的手。   他仔仔细细擦了两遍后,将纱布扔到垃圾桶中,空间内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并不好闻。   哨声传来,上午的训练告结。他窝进单人沙发里,揉了揉发涨的眉心,自嘲的勾起嘴角。   不知道二十一连的教官如何想他,刚才的确是他冲动了。   不过,看到自己心尖上的姑娘在自己面前晕倒,叫他如何坐视不理。   司浅醒来是半小时之后的事情,待视线清明,映入眼帘的是秦砚托腮看向窗外的身影。   她动了动唇,发现喉咙干涩,根本无法发声。   “醒了?”他转头,起身缓步走至床前,微微俯身,挡住由窗户泄入的大片阳光。   她眨眼,拽住他的衣角问:“我是不是很丢人?”   他轻哼一声,“知道丢人?先前怎么不去找那些占阴凉地的人理论,非要苦了自己。”   司浅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上弦月的形状,“这不是想刚上大学,隐藏下我的本性嘛。”   本性?秦砚将这个词细细品味了好久,忽然想细究一下她的本性到低是什么样子的。   “你说的本性啊……”他拖长语调,坐在床侧,漫不经心的道来,“是翘课去国贸买东西还仗着自己漂亮求我别记你名的莫名自信,还是送我护腕时不许我丢掉的强硬?”   没料到他秦砚会深究,司浅面露难色,局促半晌后捂住他的嘴,生怕下一秒他会说出什么话来,让她无地自容。   他拉下她的手,半是无奈半是妥协,“有胃口吃饭吗?”   “想喝粥。”她穿好鞋下床,后知后觉道,“你这么抱我来,你们教官不会生气吗?”   她晕倒时,闻到熟悉的白松木的香,睁开眼又看到他,于是更为笃定自己是被他抱过来的。   秦砚思忖片刻,缓缓笑开,“我们教官没生气,倒是你们教官……下午我大概需要和他好好道个歉了。”   ——   下午训练前,秦砚去找江涛教官道歉并说明理由,好在教官没有为难他,嘱托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便放他归队。   司浅坐在小马扎上看他们训练,正无聊,季泽西和几个师哥由远及近,与教官交谈几句,大致是开学典礼需要人手,既然司浅不参加训练,就让她去帮忙。   她自然是乐意的。   S大的戏剧厅建成已有六十年,不是一般的活动,根本申请不下来使用权。   李教授站在舞台上指挥大二的师姐,应该是在排练歌伴舞。季泽西让司浅先坐下等一会,便匆匆赶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李教授排完一遍,其中有不少缺陷,苦恼的挥手让他们先休息。瞧见司浅单手支着下巴,扬手招她过来。   “李老师,找我有事请?”   她秀眉间是挥之不去的倦意,“别提了,准备的双人舞的学生家里突然出了点事,我找不到合适的人,打算让你上。”   “……这个。”她有些踟蹰,一般学校大型活动,节目排练时间至少要半个月,眼看开学典礼后天就到,她上哪准备舞蹈去。   看穿她的想法,李教授解释:“我记得为了应付省考,我编的《远山眉》是男女版的,一会知周到了,你们两个试一下。”   “那还好。”她长舒一口气,毕竟是和沈知周两人相识早,配合起来也算默契,应该可以帮李老师解忧。   一刻钟后,沈知周来到会场,耐心听李老师把事情原委说清,颔首同意。微凉的目光落至座区,将司浅的身影收入眼底,眼神意味不明。   两人自从沈知周回A市就再也没见过,叶倩提起沈知周是一营的,平常训练自然见不着。   司浅晃了晃纤细的小腿,饶有兴致的回视她,两人视线撞在一块,彼此都不闪躲。   看似平淡的神情,实则激烈全部蕴藏在这一对视之间。   “终于有机会和你合作了。”司浅起身,嘴角噙着不深不浅的笑意,“沈同学,不介意吧?”   他耳廓染上微微的红,面色却是无比镇静,相处时间长了,对司浅明艳的容颜已经免疫。   “荣幸至极。”   李老师没时间听他们寒暄,先是吩咐管音响的同学准备伴奏,又紧忙嘱托管衣服的人带他们两个去试演出服。   从未见过李老师如此焦急的模样,司浅笑出声,引来沈知周不解的目光。   她挑眉,下颌微微扬起,“不觉得忙碌的李老师很可爱吗?”   她话中之意沈知周轻易听出来,垂眸睇她一眼,轻声道:“的确,比惩罚人的时候可爱多了。”    第52章 chapter52   司浅拿到的演出服是墨绿色的长衫, 曳地的设计,但胸前的布料撑不起来,有些松垮, 寻思着出去找个别针凑合一下。   李老师等在门外, 瞧见她拽着裙子出来,疑惑的问:“裙子不合身?”   “稍微有点松。”司浅没多想, 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处理方法早就轻车熟路。   没想到一向正经的李老师开起她的玩笑, 话语戏谑的调侃她, “是平胸的原因啊, 你那师姐是C……你穿上当然松垮。”   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李老师点到为止,贴心的给她拿出别针,“你转过去, 我给你紧一紧。”   与艺考时相比,司浅又瘦了不少,收进去两寸,才堪堪系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沈知周的衣服更是简易, 连绣花都没有。他骨架大,长相素净,倒没有突兀感。   第一次排练主要是两人熟悉对方舞步, 相互配合。有一个大跳连着托举,是李教授最担心的地方,一旦衔接不上,接下来的舞步就会错乱。   “一定托住我啊, 我怕摔。”司浅站在距他三米外的地方,灯光投下的光线拉长她的身影,尾端于枣红色幕布折断,轮廓是柔和的。   她的话语半是认真半是打趣,沈知周听闻,笑了笑,伸出手做邀请的姿势,“放心,我会接住你。”   那双手,比秦砚的要白,养尊处优的手。   她记得秦砚的手掌处有微薄的茧,每次摩擦她脸颊的时候触感清晰。   司浅定了定心神,音乐响起,大跳接续着下面的动作,勾腿,腰肢弯成柔软的弧,腾空后的最后一秒,稳稳被他接住。   心狂跳不止。   吓的。   李老师鼓掌,让音乐停下,只要这个舞步合上,其他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知周没有放开她,垂着眼帘,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司浅感觉他握着自己手臂的力道逐渐加大——   她不明所以,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眸子不是秦砚那般漆黑,微偏棕色,但定定望着人时,亦会有世家子弟从小培养出来的压迫气场。   他眼神中蕴涵的情愫,司浅看不懂,猛然推开他后,她匆匆敛神,从心里告诫自己是想多了。   气氛微妙,两人彼此僵持,没有开口说话,好在李老师上台打破这份尴尬。   “好了,你们两个回去休息吧,明晚最后一次集体彩排,具体时间我发给你们。”   司浅先颔首应下,快步跑去后台换衣服。   等她身影消失在视野内,李老师煞有介事的拍了拍沈知周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有些东西,不是喜欢就一定能得到。”   他微微一笑,干净的脸颊陷下去个梨涡,“没关系,我乐意啊,姨妈。”   ——   回到宿舍,叶倩她们晚训还未结束,司浅冲完凉便趴在床上,九点过五分,楼道里传来声响。   叶倩推开门,有气无力的倒在司浅床上,“不行了,这才第二天,我熬不下去了。”   司浅故作嫌弃的推了推她,笑吟吟的接上话:“快点去冲个澡,休息一晚上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宿轻脱下迷彩T恤,皱着鼻子扔去水盆里,“不行,它太臭了,我受不了了。”   “话说,季学长找你去干啥?”叶倩盘腿坐在瑜伽垫上,兴意盎然的问。   司浅淡淡道:“准备双人舞的师姐家里临时有事,让我和沈知周去救场。”   “那你明天还跟我们训练吗?”   她颔首,不留闲暇的做拉伸运动,弯下腰倒立的看向叶倩,“晚训不去了。”   “晚上又没太阳,而且只唱歌。”她皱眉,埋怨着那位副教官,“那个女的教官太折腾人了,我这唱歌跑调,怕丢人小声跟着唱,被她逮住了,非让我自己当着大家的面唱。”   司浅挑眉,很好奇结局是什么,静静等她说下去。   “然后,我就唱呗。”叶倩耸耸肩,极无辜的表情,“结果,我这刚唱两句,她又让我停下了。”   一直在和朋友聊天的姜维从床上露出头来,笑弯一双美目,“我听同学说,二十一连的副教官今天晚上罚了个女生单独唱歌,结果女生大声把歌词念出来了,那女教官气得不轻。”   “没错,就是在下。”叶倩咬牙切齿,明明是副教官故意找茬,却还要保持微笑,真心气人。   放置枕下的手机连续振动几下,新简讯收入。   发信人:阿砚   内容如以往般言简意赅:下楼。   司浅从睡裙外面披上件长袖的外衫,匆匆跑到窗台望了一眼。秦砚正站在宿舍外的梧桐树下,柔和的灯光透过树叶编织成的罅隙于他侧脸投上斑驳的剪影。   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他抬起头,目光交织在一起。   隔着老远,她只能看见他的口型,“快、下、楼。”   楼道里遇到洗完衣服回来的宿轻,“你这匆匆忙忙干什么去啊?”   司浅没停住步子,回头,桃花眼底氤氲一层水光,“见男友。”   宿轻推开宿舍的门,习惯性的飙出句英语:“Single dog is lovely,please treat me well!(单身狗很可爱,请善待我。)”   他是洗完澡才来的,发梢滴着水,顺着线条流畅的脖颈落入T恤中。看到司浅跑下来,提醒道:“慢点,注意台阶。”   司浅不甚在意,快步走到他面前,“放心,走了好多遍了,闭着眼睛都不会跌倒。”   入夜,晚风略带几分凉意,给她裹紧开衫,眉宇间深藏股倦意,“还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她伸手拂开他眉心的褶,眼中满是笑意,模仿正在追的一部民国片里的女主角的口吻,“谢谢秦少爷关心,小女子一切都好。”   秦砚的眉峰平荡开来,无奈的回复她,“你这是想往影视圈发展啊,需不需要人引荐一下?”   司浅吃惊,不可置信的摸了摸他的侧脸,小声嘀咕,“没毛病啊。”   他听见,眉毛几不可查的颤抖,话语尽量保持平静且轻淡,“什么毛病?”   “我要是去影视圈,就不止学校里的男生看我了。”司浅缓缓说道,眉梢间是若隐若现的狡黠,“那时候秦少爷你的醋缸岂不是要翻了?”   秦砚没恼,伸手钳住她瘦削的下巴,“又长胆了啊。”   司浅歪头避开,环住他的腰,丝毫不惧他,“你惯的。”   军训期间,军事化管理,九点半宿舍准时熄灯。司浅不敢多耽搁,“九点二十了,你快点回宿舍吧。”   “好。”他应下,微微俯身与她对视,“明天应该不会再让你晒在阳光底下了,不过以防万一,我给你的药片记得含一颗。”   司浅摸不清为何他话语如此笃定,想着明天便知道结果,拿过药匆匆打发他回去,“你快点啊,被查到会扣分的。”   “知道了,你先进楼。”秦砚负手而立,唇畔噙着笑,口吻不容辩驳,“等你上楼之后我再走。”   “那,晚安。”   她快速在他下巴落下一吻,转过身,脸颊发热。   无云的夜晚,星辰耀眼。   秦砚用指尖摩擦了下依稀残存温度的地方,阖上眼帘,兀自笑开。   司浅上楼的途中,听到四楼转角处的人聊天,无意偷听,奈何那人声音太大,“我能有什么办法?!司浅有秦砚护着,你难道没看到他今天护得有多紧。”   “所以你答应给司浅那假清高的白莲花让出点阴凉地?”   “不然呢,我没办法,任谁都拒绝不了他吧。”   她们说着,抬步往楼梯走来,司浅没想躲开,将手中的药瓶抛起,又稳稳接住。以极懒散的姿态靠在栏杆扶手上,看见她们走出来,扬眉打了个招呼,“你们刚才说的,真不巧,我全听到了。”   她们的脚步顿住,没料到她会在这。   司浅兴致缺缺的直起身,眼风却是凛冽,“我一再忍让,不想和人结梁子,到你们口中就成白莲花了?”   “……”那占据阴凉地不想给司浅让空的女生垂下头,被司浅的气场压制的死死的。   她哼笑一声,抬步往五楼走。   倒是那女生身旁的人喊出声:“你别仗着有人护着你就为所欲为。”   司浅转身,站在台阶上,身后是大开的窗户,晚风吹得她有些冷,裹紧身上的罩衫,颇不在意的回复:“我有人护着,你们嫉妒?”   平静的话语,平淡的视线,她们的找茬根本不足以令她愠怒。   那该感谢过去十八年经历良多了,尖酸刻薄的话语早已无法直击她的软肋。   司浅淡淡睨了她们一眼,转身离开。   ——   翌日,多云,空气却是潮湿闷热的。好不容易捱到训练结束,司浅灌了几口水,一瞧腕子上的表,临近彩排时间,让叶倩和秦砚说一声,便匆匆跑去会场。   今天是带妆彩排,女生部的师姐帮忙化妆,司浅底子好,不需要花费太长时间。   司浅换完衣服,等主持人报幕,却意外看见季泽西的身影。   “西哥,你怎么来了?”   季泽西收回搜寻的视线,扒了扒头发,与路过的几个熟识的同学打招呼,信步朝她走来,“我来帮悦悦拿包,她去后场了。”   “我没看见她啊。”司浅仔细回忆了一下,却是没见到今悦的身影,“你去B区看看,那边是声乐组。”   “好嘞。”    第53章 chapter53   轮到司浅他们彩排的时候, 沈知周才迟迟现身。昨天他的那番神情,司浅没有多想,噙着笑迎上去, “来的有点晚啊, 幸好李老师不在。”   他深深凝视她几秒,匆促移开视线, 神色些许别扭,“嗯,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客套疏离的语气。   司浅笑容滞住, 侧身给他让开宽阔的路, 更衣室的门恰好打开,他没有犹豫,立刻信步过去。   经过她身旁, 带起一阵似有若无的风。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她默默转过身,对着落地镜整理衣襟,半晌后,沈知周换好舞台服, 赶在报幕前走出更衣室。于她身侧停下脚步,垂眸微睇,“到我们了, 走吧。”   主持人恰好念完串词,沈知周的衣袖被人拉住,疑惑的转身,对上司浅波光潋滟的眼眸。她微歪头, 表情若有所思,话语分外坚定,“你怎么了?”   他拂袖,抿唇道:“下台再说。”   司浅抱胸直立,微微侧目,观众席上仅有寥寥数人,仅是彩排,无人关注后台候场演员的举动。   “你这样很没意思。”   她耷了耷眼帘,就站在台阶下方,舞台灯光暗下,仅有一盏追光灯是亮着的。沈知周摸不清她话中的情绪,站在台阶上方,稍显居高临下。   他开口问:“什么?”   “我们不是朋友的吗?”   后台的人不多,周围格外安静。   沈知周攥了攥身侧的手,转身,眸光微敛,轻声说道:“是朋友,但我对你不仅限于友情。”   他说的隐秘,但不妨碍司浅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他的视线落下,扫过她细长的眉,因惊诧泛起波澜的眼眸,最后,停在她微张的唇上。   “这么说,明白了?”他坦荡的看着她,却耐不住本性,耳垂泛红,“所以,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言罢,对场控师姐说了句抱歉,与司浅擦肩而过,师姐没能拦住他,最后一次彩排很重要,要是老师怪罪下来,她担不起这责任的。   司浅冲她微微鞠躬,眼神分外清明,“请先排后面的节目,我去找他。”   **   晚训已经开始,操场上军号嘹亮,不乏拉歌的队伍,司浅就穿着舞台服穿梭在队伍中,引来不少人好奇的视线。   是在湖畔找到沈知周的,他坐在木椅上,左腿屈膝,姿势潇洒恣意。   她歪了歪头,睨他一眼,唇畔的笑缓缓荡开,“你这模样,和个姑娘似的。”   他放下曲起的腿,表情不明所以。   “矫情。”她眸光微凉,神情平淡,眉宇甚至平添几分正经,“没弄清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就妄下断言。没等我说话,一言不合就开跑,把麻烦丢给师姐。这些,是李老师教你的?”   他侧脸线条紧绷,毫不松懈,薄唇紧抿成一道线,不发一言。   司浅往前迈了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却被他下意识的避开。她没恼,耸肩,一脸无可奈何,“看吧,现在你心里很乱,说什么对我不仅限于友情。”   他眸色柔和几分,“怎么说?”   司浅抬头,视线与他交织,口吻笃定,“就算是下意识,秦砚都不会避开我的手。”   沈知周目光顿了顿,静默几秒,开口:“这么相信他吗?”   司浅不假思索,立即颔首,神情无比虔诚,“始终相信。”   沈知周从未见过司浅如此认真的模样,眼尾泛着淡淡的桃色,因为笃信,眸底波澜不惊。   他淡淡垂下眼帘,轻声对自己说。   你输了。   *   迎新典礼,所有的演员下午开始化妆准备。两人和解后,又恢复备战艺考时的关系,即“互相嫌弃”模式。譬如,司浅窝在单人沙发里,模样怠倦的翘着沈知周拉伸,忽然蹦出来一句,“沈少爷,您的姿态太妖娆,简直新一代妖哥。”休息室内的人移过去视线,万分灼热,让沈知周红了耳尖。   晚七点,晚会开始。第一个环节是回顾S大的历史征程,纪录片冗长枯燥,十五分钟结束,节目正式开始。   司浅坐在演员席,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她索性坐到最里面的角落,抱着手机听音乐。   他们的舞蹈排在节目的第二部分,八点十分去候场,司浅忽然想起什么,捡起包里的手机,手指飞舞在屏幕上——   [下下个节目是我的,记得用心看。/比心]   没等秦砚回复,司浅收拾完自己的行李跟着师姐去后台准备。途中,师姐试图缓解尴尬,随口搭话道:“刚入学就参加表演,紧张吗?”   司浅淡然摇头,许是早已身经百战,这样的舞台,她只需要用心享受便可。   “那你的心态真的蛮好。”   “谢谢。”她将东西放到相应的柜子里,落锁,之后对着化妆台的镜子补妆。   主持人报幕结束,枣红色的帘幕缓缓垂下——   追光灯亮起,投在幕布上的,是女子勾腿跳跃的身影。腰肢纤弱无骨,两人完美配合,第一部分乐曲平淡,过渡至第二部分时,司浅立住脚尖,递给沈知周一个眼神。   台下的人自然捕捉不到他们的互动。   陈尧托着下巴看的饶有兴致,“他们两个配合的真默契。”   秦砚漫不经心瞥他一眼,话语摸不透情绪,“是吗。”   陈尧立刻感觉后背的寒毛竖起,“……难道你不觉得吗?”   他笑了笑,眼角眉梢净是笑意,干脆的回复道:“觉得。”   陈尧咽了口口水,仔细打量了他唇畔的弧度,完美,无可挑剔的微笑,却让他感到些许寒意。   于是轻声问:“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秦砚淡淡睨过来视线,短短对视几秒,陈尧便晓得他眸光中的意思,颤巍巍的说:“台上的人……不会是二十一连的那个女生吧?”秦砚从未和他们提过司浅的名字,他们虽然好奇,但碍于秦砚的气场,不好直接问出口。   他但笑不语,算是默认了。   舞台上的两人明显是在扮演一对情侣。   陈尧瞅了眼身侧的人,“秦砚,你还好吗?”   “我很好,不用担心。”他沉声回,目光重新落到舞台上,入目的是女生高高跃起后,被男生牢牢的托住拥入怀中的场景。   陈尧听到他的话,安下心来,不过,似乎又听到骨节碰撞摩擦发出的咯嘣响声,看了眼秦砚握紧的拳头,只想问一句:大佬您确定你还安好?   暗色中,他唇畔又浮现出若有似无的笑,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握成拳,那表情仿佛在说一句话——   司浅,你好样的。   *   游戏环节,屏幕滚动座区排列号,抽中的同学到后台准备节目,算是满足大伙的余兴表演。   司浅兴致缺缺,换下衣服后在观众区找到叶倩,准备交代一声回宿舍。   叶倩拉住她,冲她眨眨眼,强势的把她按到身侧的空座位上,“余兴表演,不看白不看。”   寻思着回去也没事情做,司浅索性留下,翻开手机页面发现秦砚仍旧没回她消息,启唇问:“二十二连的座区是哪?”   叶倩连眼帘都不带抬一下,“找秦砚不是?这不,马上出来。”   司浅那句疑问的话还未说出口,追光灯亮起,白晃晃的光柱径直落在舞台中央,帘幕升起,那抱着吉他支腿坐在高脚椅上的身影缓缓暴露于灯光下。   他调整了下麦克高度,脊背弯成张隐忍的弓,衬衫勾勒出他宽阔的肩型。   生来便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俊美。   醇厚的嗓音通过麦克流淌于会场的全部范围,甚至有人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随着节奏摇晃,更多的人加入,会场内的暗色霎时被微光汇成的汪洋驱散。   “爱你锋利的伤痕,   爱你成熟的天真,   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   做我平淡岁月里的星辰。   ……”   一曲终了,掌声雷鸣。   “秦砚会弹吉他这事你知道吗?”叶倩拽了拽她的衣角,意外发现司浅眼角微闪的光亮。   他起身,微微鞠躬,忽然抬眸,目光仿佛穿越人群,径直落到她身上。   “多谢你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的星辰。”   秦砚常说,他不是一个擅长抒情的人,然而,她却每次都会因为他的话红了眼眶。   似乎有人觉察到他坚定的目光,也意识到他可能是在借这个机会告白,大胆的男生甚至吹起口哨,纷纷喊道:“请女生现身!”   秦砚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忍笑说了句。   “她害羞,别逼她。”    第54章 chapter54   A市的初秋, 隐约能摸到夏天燥热的尾巴。司浅早几步走出会场,站在路灯下等秦砚出来。   十分钟后,他随人流走出, 身形颀长让人难以忽视, 目光与他漆黑的眸子撞上,司浅下意识的别开视线。   声先到。   “怎么, 真害羞了?”   明明知道他是激将法,她却偏偏吃准了这套。秦砚微微俯身, 手搭上司浅的肩膀, 与她平视。   “你……什么时候学的吉他?”司浅转移话题太过明显, 引得他一阵轻笑,摸了摸她发烫的脸颊,知道她脸皮薄, 没深究。   “初中的时候,三四年没动过了,在后台调弦的时候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了然颔首,“不过弹得还是很好, 如果让我三四年不跳舞,再跳,估计会出丑。”   “但是你忍不住不跳舞, 这个假设不成立。”他眯了眯眼,忽然提到跳舞这个话题,思绪一下子又被拉扯回今晚的双人舞上,司浅明显感受到周遭的气压降低, 不明所以的抬头。   撞入他深邃不见底的黑眸中。   两人的脚步默契顿住。周围很安静,来往的行人极少。月色温柔,给他深刻立体的侧脸布上层柔和的纱,他静静的看着她,唇畔挂着不深不浅的笑。   “今晚的舞……很漂亮。”他拖长语调,尾音上扬,带着浓浓的蛊惑意味。   司浅的确信了,愣愣的点头,“谢谢,你的歌也很好听。”   秦砚豁然笑开,不能自已的弯下腰,头埋在她脖颈中,清浅的鼻息铺洒开来,“所以我们停在这个没人的地方,不做点坏事,只是为了赞美彼此几句?”   她不知如何应答,双手环住他的腰,措辞三番,终是以个语气词作结。   “啊……”   他的吻落在她脖颈上,白松木的清香团团将她包围,顺着线条流畅的脖颈向上,轻咬了口她红透的耳尖,司浅一哆嗦,险些撞上身后有棱角的墙壁,好在秦砚及时揽住她的腰。   司浅差点忘记了,这个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清冷矜贵的男人,实则痞气十足。   他的唇逗留在她的唇角处,吻得细致缠绵,不似以往般攻城略地,但硬生生的把司浅逼到绝境——就像条在案板上的鱼,不直接杀头,偏偏要将鱼鳞一片片的剔除干净。   委实难熬。   她按捺住狂跳的心,她是正常人啊,喜欢的人这么引诱的吻她,她也是有感觉的好不好!   秦砚松开钳制住她的手,笑意盎然,“送你回宿舍。”言罢,抬步往宿舍楼走去,留下司浅站在原地,满脸黑人问号。   ——他喵的,不给最致命的一刀?   快步跟上,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捎带几分鼻音,应该是刚才缠绵中余下的情愫,“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砚挑眉,但笑不语。   司浅的眸底泛起圈圈波澜,负手站在他面前,姣好的面容半面隐在阴影中,半面被路灯柔和的光照亮。   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形。   明明是旖旎的氛围,却被她缓缓吐出的话语打破这份美好   “秦砚你有毒吧。”   他拧了拧眉,听不真切,反问:“什么?”   司浅拉住他衬衫衣襟,将他整个身子拽向自己,秦砚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时,唇被她封住。   直到司浅自己气喘吁吁,才放开他,红着一双眼说:“抱歉,忍不住了,我不白.嫖,账目你回去发给我。”   说完,快步跑进宿舍楼,生怕他追上来。   秦砚用手指抵住唇,半晌后漾开一抹笑,掏出手机编辑简讯。   **   司浅几乎是撞开的宿舍门,在其他三人惊异的目光下扑向自己的床,头埋在枕头里,后知后觉自己的冲动,估计明天会被秦砚狠狠教训一顿。   叶倩拍着脸上的面膜,不明所以,“咋了,和秦同学缠绵一番无脸见人了?”   宿轻摇摇头,“我看是今天秦同学高调示爱让她无颜面对我们了。”   姜维正俯身洗衣服,阳台与外室隔开,扬声询问什么情况,“浅浅怎么了?”   口袋里的手机连续振动,司浅保持姿势,手摸向口袋,掏出手机瞄了眼屏幕。   发信人:阿砚。   内容:司老板,小生今晚侍奉的您开心吗?如果开心的话,请看下账。您选择的是A套餐,价值998元,最后您的那吻就算是赠品好了。   反反复复看了四五遍后,司浅选择原地爆炸。手机扔到对面的桌子上,继续做鸵鸟状,翁里翁气的说:“我嫖了个人。”   叶倩不甚在意,“谁啊?”   “秦砚。”   叶倩震了震,脸上的面膜移位,“你们这关系,还需要嫖?”   司浅默默从心里加了句:不止需要嫖,还需要明算账。要怪就怪,美色当前,她迈不动腿。   **   军训最后一天,难得的阴天。会操表演结束,教官没再多为难他们,绕着操场走了一圈,便道别离开。女生多是不舍,男生豪气万丈抱拳,英雄我们来日江湖再见。   转眼,离别的愁绪霎时消失,因为下午可以休息。   男生宿舍组队打篮球,司浅她们跟过去当观众,没想到看见秦砚穿着紫白色的球服正在做准备活动。   她们这刚落座,秦砚就抬脚过来,司浅下意识的抓住叶倩的手。   他停在座区下方,前额处过长的发随意的撩起,露出额头和一双狭长的眉。   “浅浅,过来一下。”   叶倩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顺便扔给她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意在让她讨好讨好,别被吃干抹净的太厉害。   没料到秦砚开门见山,双手横在她身侧,牢牢的圈住她,眉梢挽一段风情,嘴角噙着几分笑,“司老板,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她便就着他的台阶下,一板一眼的回复:“没错,我间接性失忆了。”   “……”他的笑意僵了僵,随即恢复一派淡然,“说吧,怎么还?”   躲不过去,司浅索性直视他,半是讨好半是妥协,“下次让你嫖回来。”   他启唇,还想说些什么,无奈有人叫他入列,比赛马上开始。深深凝视她一眼,嘱咐道:“我先过去了,如果觉得无聊,你可以和你舍友先离开。”   司浅笑吟吟的颔首,“好嘞,加油。”   比赛中途,班级临时负责人通知全体人员去宿舍楼下领教材,司浅给秦砚留了条简讯,便随大家回去搬书。她们专业的课程开的单一,专业课有舞蹈史,基础教程,编舞教程和形体训练。选修课下周开始选,师姐们嘱托一定要找容易过的,拒绝挂科。   司浅拾起本近代史纲要翻弄几下,发现跟高中历史课讲的大差无几。   暗暗下了决定,这节课就翘掉吧。   翌日,第一节便是司浅觉得可以翘掉的近代史纲要,她们宿舍去踩点,发现老师心好,不点名,上了半节课,她们就溜了。   谁想,课程结束,那老头忽然说,点个名认识一下大家,点一个,走一个。   于是,整个寝室被连锅端。   实在是倒霉。   平常分估计是没有了,指望期末考试能凭借高中知识混个及格吧。   基础训练是李老师教,她看着满屋子的新鲜面孔,忍不住感叹,“我送走了一波孩子,希望你们能让我省点心。”   李老师轻咳一声,“其中有不少孩子我教过,但,我会一视同仁,甚至对你们要求更为严厉。”   有同学举手,好奇的问:“老师,您崇尚体罚吗?”   阳光由窗外倾斜而入,于木质地板上洒下大片光辉。午后两点钟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司浅活动着脚踝,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不是那么困倦,一听这同学的话,乐了。   李老师悠悠的开口:“我不崇尚体罚,我以德服人。”   司浅没忍住笑出声,被李老师飞过来的眼刀止住笑,“你们可以问问司浅同学,她受过罚,印象应该比较深刻。”   “李老师不喜欢体罚人。”她皮笑肉不笑,面不改色的给李老师圆谎,“大家请放心。”   什么叫不喜欢体罚人?思及逼着她练了半月有余的舞,从早到晚,都是那么几个舞步,绝对是永生难忘。   依旧是大二没课的师哥师姐监督最基本的拉伸素质训练。季泽西是S大数一数二的名人,之前还在网上红过一阵子,众人瞧见他进来,尖叫连连。   叶倩捂住耳朵,有点烦闷,“浅浅,之前我见到季学长的时候也这样?”   司浅思忖片刻,笃定的颔首,“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倩把脸埋进双手里,闷声道:“丢人。”   她摸了摸她的鸵鸟脑,“没事,之前在高中,不少人喜欢西哥,比你疯狂的有的是,挂横幅这种奇葩事也有做的。”   “那秦同学和季学长的人气谁高?”   这问题倒是难住她了。   司浅抿唇,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差不多,吸引的人群不同。”   叶倩了悟,“哦,那秦砚吸引的是什么样的人?”   她咧嘴一笑,眼眸波光潋滟,“良善可欺的人,比如我。”   “……脸呢!” 第55章 chapter55   按照市里要求, 心理学院的卢教授从每个学院里挑选三名大一新生,带队去省精神卫生检查中心做普查。保证公平,随意抽选三个学号。   “舞院的1、5、19来和我拿表。”   司浅带着耳机听歌, 落在队伍最后面, 心里想着三十多个人,抽中的几率如此之小, 她肯定不会中标。   谁想。   卢教授扬声问:“一号是谁?”   寂静,偌大的舞蹈房中徒留钟表指针咔咔的转动声。   学号是校考成绩依次下排, 榜首是司浅, 众人皆知。叶倩拽下她的耳机, “浅浅,叫你呢。”   她微愣神,“抽中我了?”   卢教授亲自递给她检查表, 吩咐道:“姓名年级学院,填完之后交给班级负责人,下午两点在南门集合。”   “……好。”   目光停留在表格标头上的三号宋体字目:省精神卫生检查院大学生普查表。指腹摩擦着页脚,思绪绵长, 一时没能从回忆里抽身。叶倩轻声唤她,司浅才勉强拉扯回过长的思绪。   “浅浅,你怎么突然愣神了?想什么呢。”   她笑了笑, 接过叶倩递过来的笔,压在墙上填写表格内容,语调漫不经心,“稍微想了点事情。”   “好吧。”   **   三辆大巴停在S大南门, 不到两点便有众多学生汇集扎堆。司浅跟另外一个女生不是很熟悉,微微颔首打过招呼,就不知该说些什么。   五号是沈知周。踩着点到。   司浅挑了个阴面的座位,正打算阖上眼小憩时,一道熟悉的视线映入眼帘。白衣黑裤,衬衫衣领挺括,整个人沐在午后的阳光里,脸部轮廓深刻又立体。   信步至她面前,启唇问:“旁边有人吗?”   声音清凉,微扬的语调激起司浅心湖的波澜,实在撩人。   她勾唇笑道:“如果说有人呢——”   “照坐不误。”秦砚丝毫没有在意她说的话,微微俯身将落在座位上的安全带拿起,落座时带起一股风,极淡的白松木的香立刻扑鼻而来。   司浅深深吸了一口气。   暗叹道,可真香啊。   精神卫生中心落于郊外,前些年与疗养所合并,占地面积极大。行驶一个多小时,高矮错落的洋楼冲入视野。   不少人感叹,疗养所还建得如此美轮美奂。   司浅昨晚睡得晚,本来靠着窗户闭上眼补眠,途中车身颠簸,她头一歪,枕到了秦砚肩上。   似乎觉得舒服了不少,她往秦砚那缩了缩身子。   又一个猛烈的颠簸,车内的人东倒西歪,饶是极困的司浅都被弄醒,不悦的眯起眼,“这到哪了?”   秦砚没有来过这,垂眸,扶住她的脑袋,“不清楚。”   司浅撩开挡光的帘子往外瞧了一眼,长吁一口气,“才到这里啊,还早呢,我再睡一会。”   他视线微顿,她这么熟稔的口吻,是来过这里?   省精神卫生检查中心,说不好听点就是精神病医院。卢教授念序号进行排队,司浅跟在沈知周身后,兴致缺缺的揉弄手里的纸。   身后同班的女生哀怨:“这边那么荒僻,我还想趁这机会出来玩玩呢。”   “这边有条商业街,等会可以去看看。”司浅笑了笑,戳了下沈知周的肩膀,“你呢,去不去?”   “你很熟悉这边?”   他观察过周围,除了疗养院和卫生中心,没有别的建筑物,别说是来游玩了,连个像样的公园也没有。   “啊……”她挠了挠头,别开视线,“之前来玩过。”   他凉凉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反问,“是吗。”   **   走廊寂静幽深,尽处的窗帘被微风浮起,光影交迭处,传来莫名的尖叫声——   司浅下意识的后退,撞入身后人的怀里。   秦砚拧眉,眼神却是关怀的,“怎么了?”   “有点吓人。”她嗫喏,攥紧垂至身侧的手,“没事,最近有点细思极恐。”   他眸光深沉,看不出情绪,嗯了一声后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间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交递给她。   司浅平稳下呼吸,紧拧的眉头终于平荡下来。   每个人平均十分钟,里面的医生会问几个问题,之后根据回答情况做判定。轮到司浅,她把包放到门口的座椅上,轻身走进去,脚步轻盈。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推开那扇门用了她多少力气。   坐在桌前的医生没有抬头,笔迹流畅的给上一个人写评定结果。   司浅落座,单手支着下巴,“薛医生,好久不见。”   她手中的动作顿住,看见来人是谁后,眼中蕴着些微的诧异,“现在是S大的学生了?”   “……嗯。”   “你有好久没来过了,最近情况怎么样?”薛医生双手交握撑着下巴,仔细打量着司浅,容颜跟四年前没有什么变化,但……总觉得哪里变了。   司浅抬起头,眼底波澜乍起,紧绷的肩线霎时松懈下来。   “我遇到了一个人,是他,完全治愈了我。”   薛医生笑开,眼尾处的褶皱愈发显眼,“那你,很幸运。”   司浅垂下头,攥紧衣角,声音稍微颤抖,“……我的病,还会复发吗?”   ……   秦砚半靠在墙上,伸手揉开眉间的细褶,几乎是门一开,他便挺直脊背。   司浅轻声阖上门,侧目,撞入他漆黑的眼瞳中,下意识的咬唇,“那个,你进去吧。”   他垂眸睇她一眼,看出她别开视线时的心虚,没拆穿,淡淡应了,“好,等我一下。”   室内,阳光由窗外泄入,于木质桌几打下暖黄色光辉。   “你好,请坐。”   秦砚颔首道谢,坐下时仍保持着脊背挺直,正对窗户,阳光跳入眼底,格外刺眼。光线勾勒出他的身形,轮廓凌厉,话语却是柔和且轻,“您好。”   “接下来我会问你几个问题——”   话被唐突的打断,秦砚微微扬起下巴,眸子狭长深邃,“抱歉,我无意打断您,只是,在开始之前,可不可以让我先冒昧问您一个问题。”   他浑身撒发出来的气场极富压迫感,薛医生稍稍屏气,不自觉的颔首。   “刚才出去的女生,你曾经见过?再直白一点,她曾经是您或者其他医生的病人。”   薛医生紧抿薄唇,半晌后开口,“抱歉,这是他人隐私。”   “我将是与她共度一生的人,”他稍顿,一点点的敛起笑意,浑身裹挟的矜贵高傲,显出几分唐突的请求与刻意的低声下气,“请您,告诉我。”   最终,薛医生本着医生的原则,仅说了一句,“那姑娘,并不像表面这样无忧无虑,她的过去,需要你自己的询问。”   ——   司浅坐在疗养院门口的木椅上等他。   她迫不及待的想逃离身后那个,昏暗,寂静,漫长幽邃的走廊仅存脚步声的建筑。   那年,她被司父强行带走,将陈家小少爷推下,硬生生挨了老爷子一巴掌之后。   院里所有的人都说,司浅疯了。   她的确是疯了,她的病情严重到自闭甚至自残,若非请来的阿姨破门而入,她现在估计是一坡黄土,漫天飞絮罢了。   被人送到这里,一年时间内病情反复,她闭口不言,两眼无神的望着窗外。   直到,佘婳钰来接她。   司浅仍记得,佘婳钰站在门前张开双臂,身后是阴暗的走廊,不时有匆促的脚步声传来。   她说,“浅浅,妈妈接你回家。”   秦砚不知何时出来的,站在她身后,手紧紧攥着,狠狠忍下想把司浅搂入怀的冲动,看她缩在木椅上,瘦削的肩狠狠颤栗。   钻心的疼。    第56章 chapter56   四周很安静, 徒留下风过耳的沙沙声。察觉到他的视线,司浅摸了摸眼角,指腹蹭去泪, 匆忙站起身。   他的眼瞳漆黑, 望过来时,眸光有些凉意。   “你出来了啊, 咱们去哪玩?”司浅眨眨眼,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点, 谁知开口便沙哑, 嘶嘶哑哑的, 怪是恼人。轻咳几声,局促的不知所措。   秦砚径直走过来,拥住她, 清浅的鼻息落在她发顶,“你的过去,可以和我说说吗?”   司浅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环住自己的手臂力道极大, 她快要窒息了——   “……我说给你听。”   手落到他宽阔的背上,“全说给你听。”   ……   这大概是她最不想回忆起的一段过往。   上一辈人的恩怨纠缠快要逼死她。司浅仍记得司老爷子在陈小少爷病房里的表情,他落下来的那巴掌打碎了她的自尊, 打碎了她所剩无几对家的渴望。   陈爷爷最疼这个孙子,不想轻饶她。   于是,司老爷子让她在大门前跪了一整夜,天公不作美, 大雨瓢泼,淋了雨,她高烧三天。   再醒来时,空洞着一双眼,不吃不睡。司父迫不得已,带她去精神卫生检查中心做检查。   “我没有病,我只是不想在待下去了。”司浅说到这,苍白笑道,“后来,在这疗养院,我发现自己真的病了。”   秦砚没有继续让她说下去,收紧手臂,把她拉入自己怀中,满是疼惜的轻抚她的发顶。   “一切都过去了,我在这里。”阳光贴合他的眉眼,凌厉的轮廓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司浅垂眸,伸手把玩着他的衣扣,“所以,秦砚,是你的出现,彻底治愈了我。”   *   车上。   回到S大已是夜里,司浅接到司毓的电话,从大门口下车,瞧见小白等在门口。   今年闰年,司老爷子的生日往后延迟一个多月。   司浅快步过去,小白没来得及掐灭烟,烟雾缭绕中,她的眉眼愈发温和。   “小白哥,你怎么等在这?”   小白碾灭烟,忙说:“明天不就是司董的生日么,小司总让我接你回大宅。”   她眸色微微一冷,撇开视线,“大宅?我可不去。”   “这个……”他汗涔涔,站在车旁脚步有些虚晃不稳,“是小司总特意交代的。”   后座上的人终于推门而下,一袭杏色洋装,踩着小高跟才堪堪比司浅高一截。   好不容易有俯视她的机会,司毓哪能轻易放过,微微抬着下巴瞧她,哼了几声,“浅浅,现在回家都不乐意了?”   司浅打小看不惯司毓这名媛做派,一副高傲的模样仿佛要把所有人踩在脚底。   “回家啊,我当然乐意。”淡淡睨她一眼,漫不经心整理着衣袖,“不过,要看回哪个家。”   司毓笑了笑,抛出最后的筹码,“爷爷这次的请柬发给了你那久不露面的妈妈,哦,我是不是要叫她一声姨母?”   司浅终于正眼看她,气氛一时诡异难明。   兴许是司浅的眼神太过凛冽,司毓下意识的别开视线。   “我不知道你们想搞什么花样,但既然我妈妈会出席,我自然也会到场。”她眸底拢着薄薄一层冷意,声音平稳,毫无怒意,“至于大宅,我今晚不会回去,明天的宴会我准时到场,不知道司大小姐满意吗?”   “……”   司浅侧目,声线压得极低,看向一侧不发声的人,“那麻烦明天小白哥接我一下了。”   “好的。”   宿舍楼下,秦砚站在路灯旁等她,清瘦矜贵的面容隐在夜色中,司浅跑过去,从背后搂住他。   他无可奈何的转过身,垂眸睇她,“投怀送抱,必有蹊跷。”   司浅笑弯一双眼,没回驳他,“嗯,想求你个事。”   秦砚耐性极好,缓缓笑开,“说,看我办得到吗。”   “明天是我爷爷的生日,诚邀您陪我出席。”她思忖片刻,握紧他的手,“出场费按行情给你。”   他蹙眉,不解的问:“什么行情?”   司浅的视线落至他耸起的眉峰上,缓缓滑过他高挺的鼻梁,轻抿的嘴角,犹豫片刻说:“男公关一般出台所需费用。”   秦砚:“!!!”   温热的手指抚上她侧腰,虽然动作轻柔无比,但隐含着几分压迫的力道。   司浅看出他的意思,按住他作怪的手连忙求饶:“我错了。”   秦砚没有打算追究,饶是顾及到她今天起伏过大的情绪,轻抚开她额前的发,于眉心落下一吻,“好,我陪你。”   这句话,被他低沉的嗓音念出来,好听的像一句承诺。   *   宴会定在下午六点,司浅上完最后一节课去约定地点和秦砚汇合。   S大校门前正是一天中最拥堵的时候。   不少人侧目望向那静待的少年。一袭黑色正装衬得他身姿愈发颀长,眉眼清疏,蕴着几分难以接近的遥远疏离。   司浅见过他穿正装的模样,但前几次,他都打领带,只不过这次,一枚酒红色的领结挂在衣领前,稍稍敛去他身上的凛冽感。   终于像是个与她同岁的少年了啊。   先去会所做造型准备,这女士造型估计要做好久,小白还有别的事情和司浅知会一声就离开了,让她结束后call他。   “是这件还是这件?”司浅手上两件礼服,秦砚将杂志摊开在膝上,淡淡投过来视线。   左手边的是一字肩,腰部却是绑带镂空,右手边的抹胸样式,长度堪堪及膝。他一再皱眉,褶皱加深,移开目光,声音硬邦邦的,“都不好看。”   “不会呀,司小姐腰细,穿这件腰部曲线会显得更修长。”造型师对左手上那件很是满意,催促司浅赶紧换上,“司毓小姐选的是抹胸样式,右边那件有点撞。”   “好吧。”   司浅疑惑的瞅了眼秦砚,听从造型师的话,缓步走进更衣室。   选中的礼服掐腰款,侧腰处是几根细绳串起来的,司浅穿好走出来,秦砚抬眸睨过去,平淡的眸底陡生波澜。   微微愣住。   盈盈不及一握的细。   不堪一折的纤弱。   简直诱.人犯.罪。   司浅本人却不以为意,她的腰围不足一尺七,这个码子穿上有些松垮。造型师无奈笑道,“这是最小的码了,我给你紧一下腰,稍微松一点没关系的。”   拽着裙摆经过秦砚身侧,她脚步顿住,微微俯身凝视他,“阿砚,你表情不太好。”   他敛神,“没事,屋里有点闷。”   “再等我一下,我让Tina给我做个简单的头发。”   “好。”   ……   司浅及腰的长发松松挽成一个髻,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线条,一字肩设计又无意间延长了她的肩线。白皙光润的肩头暴露无意。   秦砚的眸光暗了暗。   小白的车刚到,两人便相继出门。秦砚打开门,手贴心的扶着车框,避免她碰到头,待她坐好才绕到另一侧上车。   小白有意无意通过后视镜打量秦砚,不时给司浅投去一个求知的好奇宝宝的眼神。   然而,全被司浅有意无视掉。   *   依旧选在司家大宅,老爷子偏爱在自己家里办宴会,不怕麻烦。司浅挽着秦砚的臂弯走入,立刻感受到炙热的视线由四面八方投来。   轻蔑的,嘲笑的,无情且锥心。   许是知道今天司浅的母亲会出席,以往见不到的叔叔伯伯应约前来。   简直讽刺至极。   司浅轻哼一声,挽着秦砚的手紧了紧,他却不甚在意,引她去放至甜点的长桌,轻捻起快草莓蛋糕递到她嘴边,“先吃点,等结束之后我们去吃夜宵。”   她没推辞,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顾及到唇彩,吃相有点拘谨。   “怕是只有你们这些瘦的姑娘才敢这么吃。”他笑了笑,抽了张纸巾擦去指尖上的奶油。   “幸好选的礼服尺码稍微宽松点。”司浅眉宇间藏着狡黠,“你看司毓,她就不敢吃,我打赌,她今天肯定没进食,估计水都没喝几口。”   秦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随即蜻蜓点水的收回视线。不少人上前搭讪,司浅嘴角噙着不深不浅的笑,有问有答,礼貌恭矩。   “司浅啊,我听说你母亲今晚也会来?”   某世交家的伯伯。   司浅按捺住心性,不能当场驳了他的面子,冷了冷神色,“是的。”   他意味深长的噢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大门处传来喧哗声,众人立刻包围上前,司浅拉着秦砚走上旋梯,轻易目睹发生的一切。   看到缓步走进来的女人,司浅攥紧手,是佘婳钰,终于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岁月的痕迹,然而,时光逝去,却消解不掉她浑身的清雅高贵。   司家人,甚至整个上流社会的人都称她为戏子,舞姬。   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过她。   污蔑,指责,甚至对当时女性最重要的名节,只因爱上一个人,统统被毁掉。   她攥拳的力气极大,尖锐的指甲陷入皮肤中,毫不觉痛。   半晌,有人掰开她紧握的拳,温热的触感由每根手指处的神经末梢清晰传来。   他的唇轻吻她的指尖。   司浅紧绷的肩线突然平荡下来。   他的眼睛漆黑,带着莫名治愈的力量。    第57章 chapter57   佘婳钰是独身来的, 一袭白色及踝的礼裙,站在大门前,抬着下巴承下所有人不善的打量与审视。   “诶, 这就是被司家扫地出门的少夫人?”   “好像老了不少, 岁月不饶人啊。”   ……   秦砚按住她的肩,声音低沉, “等我一下。”   司浅抬手按住他的手,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睛, 失去频率的心跳霎时恢复以往。   “你要做什……”   食指抵住她嫣红的唇, 微弯了一下嘴角, “等着。”   言罢,信步离开。   由二楼旋转梯缓步而下,秦砚款款步入大厅中央——众人关注的焦点转移, 他几乎是立刻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灼热视线。   他不动声色的上前,弯腰行了个至恭敬的礼,“伯母,请允许让我引你进场。”   众人哗然。   司老爷子脸色不善, 握着拐杖的手加重力道,司毓气的跺脚,“爷爷, 你不出面管管?”   老爷子横她一眼,“如何管?那是秦家的秦砚,叫我如何出面?”不但会驳了秦砚的颜面,往深处追究, 就是驳了南城秦家的颜面。   司毓瘪嘴,愤愤的看了眼二楼的人,“这下好了,司浅得意了,有这么忠心的人护着。”   这边,仍有人讨论着这白衣黑裤的少年是何来头,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不作声色的司家当家人那,“看来是来头不小,不然司董怎么会放任不管。”   佘婳钰淡淡瞥了身前的少年一眼,“秦少爷给足了我面子。”   秦砚听出她话中的顾虑,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灯光的映射下更显莹润白皙。   这人,连手都是矜贵至极的。   A市,可没有被唤作秦少爷的人。   终于有人醒悟,“难不成是南城……”   众人噤声,周围变得静悄悄的。他单手负在身后,仍保持躬身的姿态,右手手臂微屈,虽是屈尊邀请的姿势,却丝毫不显低微。   司浅目光顿住,那样高傲的秦砚啊,竟然为了她……   “您是浅浅的母亲,我自然要唤一声伯母。”   “那就有劳秦少爷了。”佘婳钰嘴角噙着不深不浅恰是得体的笑,把手虚虚的放到他手心里,由他引着,往内厅走,等转过弯,终于看到坐在那的司老爷子。   一别数年,再见,心中的怨愤早已消失。   而且她不是喜怒之人。   “我先告辞了。”秦砚冲佘婳钰微微颔首,口吻谦逊恭敬。   是对待长辈的谦恭。   佘婳钰深深看了他一眼,左手抚上他的手背,用力拍了几下,余光处,是司浅的身影。   秦砚垂眸,了然点头,知道她这么做,是交托,是嘱咐,是希望余下的生命里,能看到司浅幸福。   待他离开,佘婳钰才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老人。   信步走上前。   “司董,好久不见,感谢您邀请我来,这是……我为您准备的贺寿礼。”递上简单的礼盒,她便安静的站在一旁,等他发话。   “是很久了。”司老爷子没有抬眼看她,怕是心中怒火难平,“邀请你的是司光耀那不争气的东西,用不着来感谢我。”   佘婳钰眸光一闪,表面上仍是不显山水的应承,“多谢司先生的美意了。”   老爷子挥手不耐,“你不需要假惺惺的作态,谁不知道你对我们司家有多么的恨之入骨。”   她抿唇不语,只是眉眼间依稀可见愠怒。   “我不想再看见你了,刚才借着秦家少爷的光你也风光了阵,找个角落等到宴会结束我让光耀送你回去。”   他打发人的口气一如当年,佘婳钰攥紧拳,笑了,“饶是司家大厅太过亮堂,这角落,一时半会真的很难寻找到。”   这无疑是挑衅!积攒了几天的怒意终于溢出,老爷子猛然站起,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晃了几晃,“你——”   “恭祝司董福寿安康,婳钰就先告辞了。”她眉间挽了段苍白,灯光照影下,整个人纤弱的不经风吹。   言罢,不带一丝留恋的往司家后门走去。司浅忙不迭的下楼,踩到裙摆,脚上的细高跟又不是很合脚,这下是崴狠了。   顾不了这么多,拨开人群往佘婳钰消失的地方跑。秦砚没有追上去,眸光深沉,只希望这次能将两人的心结彼此解开。   至后院处,她扬声喊道:“妈妈!”   佘婳钰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看她,迈开步子继续前行。司浅心急,直接脱下来高跟鞋,赤脚跑在石子路上。   不同于鹅卵石的光滑圆润,这些石子的棱角生硬尖锐。   听到司浅的拼命压制住的呻/吟,佘婳钰终于心痛的止住步子。   脚趾处鲜血淋漓,司浅走到她身旁,拉了拉她的手,“妈妈,我们继续生活好不好?就像以前那样……”   话被打断,佘婳钰不轻不重的拂开她的手,话语严厉,“司浅,你是要跳舞的,你的脚比一切都要珍贵,以后不能这么任性!”   这个时候,她的大脑已经无法理智的思考,歇斯底里的喊道:“我跳舞是为了你,如果得不到你的承认我要这双会跳舞的脚有什么用!”   佘婳钰眉间的褶皱加深,避开她几步,淡淡回道:“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司浅没有再追上去,抱膝蹲下,月光碎了一地,清凉的深入人心,让她打了个寒颤。   回到主厅,意外发现秦砚身侧娉婷站着位面生的女生,扬了扬眉,示意他介绍一下。   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太过精准,她竟第一眼便瞧出这面生的女生对秦砚的喜欢。   秦砚伸手摸了摸她发红的鼻尖,忍不住轻笑一声,司浅这副明明委屈的不行,但仍要气场十足的固守正宫娘娘的地位的模样,实在好笑。   那姑娘倒是熟稔的开口:“你好,我姓薛,单名一个映,就是日央拼起来的那个字。”话语顿了顿,娇俏的看了眼秦砚,揽上他的臂弯,“是阿砚的青梅竹马,刚从国外回来。”   司浅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她挽上秦砚的手,眸中含着几分笑看着她,声音轻而缓的说道:“薛小姐看起来年纪不大,没想到都留学学成归国了。”   薛映笑弯一双眼,纠正她:“不是学成归国,是我在外面待腻味了,我本来是S大附中公派出去的,这回来要继续在S大念剩下的两年。”   S大?所以,剩下的两年,他们将是校友?   “这样啊。”   秦砚拂去她的手,扬起个若有似无的笑容来,“刚才薛伯伯特意嘱托我多照顾阿映,但她是女生,有些事我也不方便……”   司浅挑了挑眉,“所以呢?”   “劳烦我的女朋友多帮忙照顾下我这个妹妹了。”他无可奈何的捏了捏眉心。   真有他的,一句话就轻轻松松消解了她心里的不快。   薛映转了转眼珠,不是很开心。   -   接下来几天,司浅兴致不高,崴了脚基础课李老师恩准她回宿舍休息,几门选修课能翘的,不管重不重要,一概看不到她的身影。叶倩好不容易逮住她一次,责怪的话到嘴边都要说出来时,瞧见司浅恹恹的耷着眼帘,心中的郁闷无法言明。   “我想休息一会,等过几天我会和你说。”司浅翻了个身,继续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叶倩“嗯”了声,拍了拍她的背,“行吧,你继续休息,我不打扰你了。”于是,背起小书包准备去图书馆避难。   秦砚约她去吃饭,美名其曰赔罪,司浅选择了家新开张的川菜馆,秦砚应下,立刻订了位子。   最近火气大,需要以毒攻毒。   司浅点了三样服务员推荐的重辣菜品,秦砚坐在她对面,双腿优雅的交叠,平荡着一双好看的眉,眼中蕴着几分笑意耐心等着她。   他又报上几个稍微清淡点的菜,便让服务员离开了。   周围的人不是很多,他微微俯身向前,三根手指托住她小巧的下巴,拇指轻抚上她不显血色的唇,“痛快了吗,不生气了吧?”   司浅装作不明所以,“什么?”   他轻哼一声,“那天阿映一出现,你就不开心了,连续三天不回我信息,不是生气是什么?”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小气啊。”她瘪嘴,拉下他的手放到桌上,“之前高中追你的女生,杜若若啊什么的我都忍得下来”   “阿映和她们不一样的。”他转腕握住她的手,神情认真又专注,“薛伯伯自小严格教她,论品性,我敢打赌,肯定不坏。”   “这么肯定?”   她微微敛神,与他十指交握,触及他手心的温热,贪恋似的蹭了蹭。   秦砚无奈的笑,刚想开口,却被突来的女声打断——   “阿砚,这么巧?”   是薛映。   秦砚视线投过去时,司浅默不作声的收回自己的手,抬眼打量面前的人,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在室内灯光的照射映衬下愈发深邃迷人,之前微抿的唇角无意识的上扬,那双,刚刚交握的手,正微微蜷着手指随他转身的动作搭在桌沿。   司浅悄悄别开眼。   薛映是不一样的。   因为你,这样躲避女生于千里之外的家伙,竟然,会露出这么温和的笑意。    第58章 chapter58   秦砚迎起身, 单手插在口袋里,姿态闲适又随意,“和朋友一起吃饭?”   薛映淡淡笑了笑, 瞥了眼对面的司浅, 状似无意道:“阿砚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他顿了顿,无奈的回:“浅浅喜欢。”一贯清冷的眉目乍然染上暖色, 薛映怔了怔,看了这个姑娘, 在他心里的地位出乎她预料的重要。   “这样啊, ”她还想说些什么, 奈何一起来的朋友出声唤她去包厢,只好遗憾的揽住秦砚的臂弯,“那下次我请你吃饭, 别推辞啊,不然让我爷爷揍你。”   “快去吧。”   两人相处的氛围让人插不上话,熟稔又亲切的感觉,司浅心猛然坠下去, 兴致缺缺的拿起包,“咱们走吧。”   秦砚蹙眉截住她的手腕,指腹微凉, 触感清晰,“不是想吃川菜吗,都点好菜了。”   司浅耷了耷眼眉,音量近乎喃喃, “你不能吃辣。”   “……”   最终以秦砚妥协作结,“不如吃点别的去?”   “不了。”她紧了紧背包肩带,摇头,神情看不出喜怒,“李老师看我脚伤好的差不多让我赶紧准备校庆的独舞。”言罢,再没有抬头看他。   秦砚深知她的性子,明面上张扬的就像是刀枪不进,其实真不开心了,只会闷在心里。   “那我先走啦,你也快点回去吧。”她故作不在意的拍了拍他的肩,结果动作愣住,一时局促的不知道下面该做什么动作,什么表情,任由嘴角的笑意僵住。   秦砚以不轻不重的力道握住她纤细的腕子,眉峰耸起,眼底寒潭一片,司浅抬起头,撞入他眼底,漆黑透亮的眸子像是隔了连绵的远山,蒙着不清不楚的雾气。   她看不懂他眼中的情愫,只能下意识的去猜测。   他这是,失望,还是遗憾?   半晌,他才开口:“我和阿映就像你和陆劲的关系一样,她对我来说,只是妹妹。”   司浅敛神,抬眸看向他,强忍下情绪起伏,“我知道啊。”   眨眼,再眨眼,拼命将眼中的水光逼下去。她敏感,因为喜欢一个太过优秀的人,所以没有安全感,看到他们用如此熟稔的方式交谈,她甚至不知道他不能吃辣。   她这个女朋友真的是差劲极了。   -   S大的校庆会邀请来自国内外的各领域的专家,李教授再三强调今年更会有世界知名舞蹈院校的大师亲自到场,让她好好准备独舞。   本来这独舞是落不到她头上的,原定的大三师哥和师姐早先接到中央舞团的offer,决定把这机会让给后辈,她顶着校考第一的成绩入校,李教授把这独舞的名额给她,不管是学校领导还是学生,都不敢有什么议论。   尽管编舞、排练,占据了日常生活的大部分时间,但忙碌之际,司浅终于意识到,这次她和秦砚,正面临着恋爱以来的首次冷战。   “司浅,再来一次吧,刚刚有几个舞步连接不上。”李老师把她从后台揪出来,“最近你是很辛苦,等校庆结束再好好休息。”   她弯腰紧了紧舞鞋绑带,粲然一笑,让老师安心。   “李老师你可得给我好好放几天假。”   又练了三遍,司浅才被恩准放回去,走进休息室,发现秦砚正摊开一本杂志行至不高的翻着,室内柔和的灯光铺满他深刻立体的侧脸,听到声响,抬眸望过来。   司浅顿在原地,拽着舞台服的腰带问:“你怎么有空到这来?”   他闻言,阖上杂志随意放到抽匣里,“陆劲和西倩过来了,但联系不上你,给我打电话来找你。”   陆劲和乔西倩?唷,贵客。司浅一扫眉间的倦怠,快步往更衣室走,忽然想起什么,神色不自然的转身:“那天的事情,是……”   他径直接住她的话,“是我的错。”眸光灼灼,他漆黑的眼瞳中蕴着光华流转,在灯光映衬下愈发深邃清亮,上前揽住司浅的腰,用力往自己怀里扣了扣,额头抵着她,“我不是个很懂情事的人,但你不喜欢,我会与薛映保持距离。”   司浅一时气息乱了,“那这次是谁开导的你?”   他松了力道,低头从她唇角吻了吻,“陈尧,他说兄妹这种关系最容易让人敏感暧昧。”   她挑眉,不经觉察的给秦砚这个室友贴上了个“情场老手”的标签,“好好谢谢他。”   他“嗯”了一声,眸光极亮的问:“不气了?”   合着他不经意间给她下了个套儿?这是说什么都不是。司浅面子上挂不住,索性挣开他的手往更衣室走去。   没得到答案他怎么会轻易罢休,随手拽住她过长的衣带,没想到这舞台服松垮的全靠这一根带子,刚才进屋的时候司浅嫌腰带束的她难受,早早的解开了,这会,他再这么一扯,衣襟霎时大开,露出最里面的衣物。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司浅呆滞的望过去,那表情简直要比遇上登徒子还要惊讶。   秦砚端着清浅的姿态,眸光滑过她白皙莹润的肩头,眸光暗了暗,俯身捡起落至地上的纱织外衫,慢条斯理的给她穿好,不过被他扯开的衣带,是真难参透用法。   于是,司浅垂眸,入眼的便是他兴意盎然的研究手中的衣带的用途。   她红着脸按住他的手,“我一会也是要换的,这个带子穿起来很麻烦,你别弄了。”   他沉默片刻,揉了揉她的发顶,似笑非笑,“这位姑娘,小生会对你负责的。”   小生会对你负责的……   负责的……   司浅捂脸,几乎落荒而逃。   *   陆劲和西倩在学校内置的咖啡厅等她,秦砚有点事情没跟她一起来。西倩遗憾的抱着司浅的肩膀:“我还以为能看看秦砚有没有再帅一点。”   陆劲扬手就是一个爆栗,“收起你那副饿狼扑食的样子。”   西倩最后还是去了X大,只是没想到陆劲会跟着一起去,司浅忽然想起西倩经常埋怨的那老师,“西倩,给你集训的老师现在还为难你吗?”   闻言,陆劲轻哼一声,眉宇间略带几分讽意,“为难?”   她敏锐地捕捉到话中之意,趁西倩去卫生间抱胸看向面色不善的陆劲,“和我说说吧?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紧绷的脸部线条松懈几分,盯了她片刻,才开口:“真是瞒不过你。”略微顿了顿,他双手交握支着下巴,目光悠远绵长,“在X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郁对乔西倩的心意,偏偏她自己不知道,我提醒多了她说我想太多。”口吻满是无奈与纵容,“不过,我看得出来西倩是不想说破,既然她不喜欢,追求者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司浅抿了口清茶,笑了笑,“像是她的处事风格。”   陆劲啧声,往后靠了靠,“说吧,什么事能让你瘦这么多?我记得刚开学咱们视频的时候你可没这么瘦。”说着,伸手掐了把她的脸颊,预料之中的,没有临别时的手感。   “没什么事,就是最近练舞有点累。”   陆劲眸光暗沉,若有所思的睨了她一眼,他们两个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起来的,司浅总说他心里有事儿她一眼便看得出来。   他又何尝不是。   司浅打算下午带他们两个到处逛逛,解决完午饭刚出校门,西倩眯起眼,将远处两道人影收入眼底,不动声色的拉了拉陆劲的衣角,眼神示意他看过去。   陆劲目光一滞,垂眸,发现司浅并未注意到,默契的递给西倩一个眼神,双人夹着司浅往另一条路上走。   她敏锐的感觉到这两个人有事瞒着她,顿住步子,美目环视他们一圈,“你们是看到鬼了还是看见我见不得的东西了……至于——”随着她转过身去的动作,清晰的将刚才他们看到的景和人,尽数收入眼底。   一众人从黑色轿车内躬身而下,年老却仍精神矍铄的老人负手看向两个年轻人,女生微微翘着脚,而男生则是绅士至极的微弯身子,耐心听她附耳说完所有的话。   随后,他不知回复了什么,逗得老人和女生笑的合不拢嘴。   司浅从未领略过他如此温和的神情,即便是面对她时,他漆黑透亮的眸底仍是寒意依稀。   西倩拉了拉她的手,“浅浅,你没事吧?”   “没事,那人是秦砚世交家的姑娘。”她轻声叹了口气,怕他们不信,又添了一句,“我认得。”   “等会我问问他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说着,掏出手机,拼命忍住指尖颤抖打开短信界面。   脑海中不停地循环往复他说的话。   “我不是个懂情事的人,但你不喜欢,我就与她保持距离。”   ……   秦砚放置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他抱歉的对薛老爷子笑了笑,“我看一下手机。”   [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无奈的看了眼投来好奇目光的薛爷爷,打上一行字,忽然想起什么,又删除。   最后发送:[在宿舍看书,下午一起吃饭?]   久未回复,将手机揣回兜里。   薛爷爷拉过薛映的手,意味深长道:“阿映不知犯了什么倔,非要提前回国,她在国外这么多年难免不适应国内的学习,你多费心替我这老爷子照顾她。”   秦砚仅是笑着点点头,恭谨又谦逊。   临走时,老爷子警告性的瞪了眼薛映,“你别给我惹事儿啊,这有你阿砚哥哥,要是你惹了事,我让阿砚像小时候那样收拾你。”   薛映“哎”了一声,音调转了好几个弯,尽显她的委屈无辜,“爷爷,我好歹也是十八岁的姑娘了,给我留点面子吧。”   在场的几个人笑开。   A市的十一月,风仍旧温暖,洒下的大片阳光带着初秋的和煦。   司浅反反复复把短信看了好几遍后,删除,转身离开。   “浅浅,秦砚不和我们……”最后的话系数被陆劲的手堵住,西倩支吾着抬头,却被他肃色的表情吓到。   司浅恍然回过神,脸上的微笑苍白无可附加,动了动唇:“他啊……不来了。”    第59章 chapter59   陆劲和乔西倩觉察到司浅的情绪不太对, 但不知道如何安慰。   城际大巴上只有寥寥几人,电台正放着低沉的旋律。   手机不停振动的声音传来,西倩疑惑的拉了拉陆劲的手, 他摇头表示不是自己的。   那就是……西倩转过身去, 发现司浅正出神的望着窗外,恍若未闻。   于是出声提醒道:“浅浅, 手机响了。”   她却仍旧保持着歪头的姿势,目光悠长的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午后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洒下, 于山顶峰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   她忽然想起那个少年曾经望向她时, 眉峰积聚已久的冰封融化缓缓流淌过他的眸底, 清澈的一如这午后的阳光。   他笑起来很温和,她曾以为他将细水长流的温柔全部给了自己。   然而,然而。   西倩不放心的坐到她身旁, 伸手揽住司浅的肩膀,“浅浅,先接电话吧,说不准是谁找你有急事呢。”   终于拉回她绵长的思绪。   司浅抱歉的笑了笑, “你说我这是怎么了,要是让团里那些小屁孩看到我这么失魂落魄……”   西倩的手指抵住她翕合的嘴唇,眼眶开始泛红, “浅浅,你委屈就哭出来啊。”   “没有多委屈啊,谁没有几个青梅竹马呢。”她弯起眼角,桃花眼潋滟一汪水泽, “我只是在想,他为什么要瞒我。”   “可能是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多么无辜的四个字。   口袋里的手机又锲而不舍的震动起来,她掏出,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清了清嗓子接起,那端传来匆促的中年女声。   “浅浅,佘老师……她快不行了。”   “她不让我给你打电话,这是我擅作主张。”   “你尽快赶回来看看吧。”   ……   好像有一双温柔细腻的手,不留缝隙的包裹住不停跳动的心脏,窒息、难耐,虚晃无力感霎时袭来,司浅握着手机的手力气全无。   乔西倩看到司浅脸色骤然变白,握住她无力垂下的手,担忧的问:“浅浅,怎么了?”   她歪了歪头,大脑瞬间空白,想要开口,嗓子却像是被人刻意堵住,无法出声。   “照顾我妈妈的阿姨说,妈妈快不行了……让我快点回去……”她难过的俯下身子,身形弯成一张隐忍的弓,忍耐许久的眼泪终于攻克了她死守的防线,“为什么……”   明明,前几天见到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虽然能看出岁月在她身上印刻下的痕迹,但最起码她那样鲜活健康,笔直挺立的站在她面前,训斥她。   “浅浅,你的脚是用来跳舞的。”   语气一如童年记忆里的严肃,略带几分无可奈何。   西倩和陆劲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慌失措。   陆劲攥紧身侧的拳头,口吻深笃,“我们回南城,马上回去。”   **   来到南城中心医院时,已经是入夜七点,昏暗的走廊上只有医护人员匆忙的身影。司父早已赶到,站在抢救室门前,一贯西装革履的男人,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沧桑着一双眼,看着司浅他们由远及近。   司浅顿住脚步,离他三步之遥,无言的对峙中,她先撇开视线,隔了半晌声音苍凉的问:“你来做什么?”   司父怔了片刻,拾起威严,抿着唇不发一语。   他知道,司浅一直记恨司家,记恨毁了她的母亲的司老爷子,记恨只会隐忍不知反抗的懦弱父亲。   西倩一直替司浅拿着手机,秦砚打来电话,她无措的看了眼陆劲,不知要不要告诉司浅。直到陆劲轻轻一颔首,“让她自己决定吧。”   司浅接过手机时,微凉的视线停留在来电显示人上,顿了顿,眸底波澜乍起。手指是颤抖的,滑开屏幕接听。   听到那端传来的低沉嗓音,呼吸猛然一滞,他说,“明天晚上要不要去看电影,我记得你前几天一直想去看……”   心脏好像被人划开一个大口子,不停地有风灌进去,闷闷的疼。   没有听到司浅回答,他隐隐不安起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她的声音中是清晰可闻的倦意,尾音难以脱去哭过后残留的浓重鼻音,“那场电影,我突然不想看了。”   缓步走至走廊尽出的露台,她难以招架突然袭来的倦意,靠在栏杆上,听他的回答。   “好吧,”他轻声答,似乎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故意软了几分语气,像是哄小孩子的轻柔,“那你想去看……”   司浅毫不留情的打断他,胸腔中的怒意终于无法继续平息下去,她讨厌他的有意隐瞒,她讨厌他看薛映的眼神,她承认自己自从喜欢上他之后,变得善妒,变得若即若离患得患失。   这种怒火,几乎要把那个原来的司浅焚蚀而光。   “我不想再和你去看电影了。”她耷了耷眼帘,正对着迎面而来的晚风,说完这番话,他们该结束了,“秦砚,我们分开吧。”   南城的深秋,气温比A市低许多,就算穿一件针织开衫,依旧抵不住这晚风捎带的寒意。   她拢了拢外衫,将手机关机后扔进口袋。   紧绷的肩线霎时松懈下来,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解脱与释怀。   **   陈尧被人抓来喝酒,有苦说不出。酒吧里的驻场歌手偏偏不解风趣,高唱着:“I really really really like you.”   频闪灯转换,红色光柱落在琉璃桌几上,些许刺眼。他抬头,手搭在身侧半醉的人肩上,“喂,你怎么突然想喝酒了?”   那人不答,仰头灌进去半瓶酒,腥红的眼不善的盯着他。   陈尧连忙求饶:“别这么看我,我害怕。”   盯着红色刺眼的灯光,久了,眼眶酸涩,他移开目光,将手里的酒喝光,又拿起新打开的一瓶凑到嘴边,陈尧截住他的手,哭丧着脸:“秦砚,你别吓我啊,到底怎么了?”   “……”秦砚凉凉睇他一眼,脑海中仍旧循环往复司浅那句笃定万分的话,她说,秦砚,我们分开吧。   不是玩笑,不是赌气,甚至毫无预兆。   如果是因为薛映的问题,他马上就可以解决,但是不是……差了一步,慢了一步?   他漆黑深邃的眸子隐在昏暗的灯光里,光芒敛去,徒剩下泼墨般的黑。   翌日,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初中时有过几次这种经历,但哪一次都不如这次喝得多。陈尧见他醒过来,差点嚎天嚎地起来,“你要是再不醒我就把你送医院了。”   他皱眉,伸手揉了揉发涨的额角,慢慢回忆起昨晚的疯狂,转眸看向陈尧,“昨晚,多谢。”   习惯了秦砚的清冷,昨晚的疯狂才是让陈尧害怕。   “陈教授那边我给你请假了,他让你好好休息。”   他“嗯”了一声,忽然不放心的问:“什么理由请的假?”   陈尧炸毛,眼神幽沉,“你这是不相信我的智商,害怕我把你酒吧买醉的事情实诚的交代出来?”   秦砚弯了弯嘴角,这倒不至于,要是让陈教授知道他酒吧买醉,估计早杀到寝室来了,哪能让他在床上好好睡觉。   “我说你遭受生理和心理上的打击,受不了崩溃了。”   阳光从厚重的云层中穿破,阴沉的天空终于染上几抹暖色。他站在窗前,深深的吸了口气,转头淡淡说道:“可能还需要你和父亲交涉几番。”   陈尧鲤鱼打挺的从床上坐起身,“你还要去买醉?!”   秦砚轻呷口茶,手搭在窗台沿上轻敲几下,“我需要回趟家。”   “怎么突然要回家了?”陈尧盘腿坐了半晌,腿发酸,不明所以的睨他几眼,“不是马上就周末了吗?”   阳光穿过云层编织的罅隙,越过高楼林立,泄入古朴庄重的矮楼群,他负手站在窗前,眉眼间仍带着初醒后的惺忪朦胧,但漆黑的眼底却是清明一片。   他静静的说道:“来不及了,我怕再慢一点,会彻底失去她。”   他愧疚的要命,他想抱她,想紧拥住她,和她说无论她气什么,都是他的错。   “我不会再和你一起看电影了,秦砚,我们分开吧。”   想到这,他愤怒的一拳砸向身侧的墙壁。   **   陆劲找到司浅时,她靠墙半蹲着,纤细的指尖夹着一根燃着的烟。她就这么安静的垂着头,任由烟燃至尽头,燎伤她的手。   他信步向前,蹲下.身和她平视,“浅浅,司叔叔找你……”   她“哦”了一声,松开手,烟蒂落在水泥地上,溅起零星的火苗,抬脚碾灭后,漫不经心的补充上后面的话:“找我商量我妈的后事怎么操办吗?”   说完,她微微抿起唇,下颌线绷的格外的紧,瞧见他的神色,兀自一笑,“还真被我猜对了。”   想着,她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摸了摸口袋发现打火机不见了,回头发现被她扔在地上,递给陆劲一个求助的眼神。   没想到他径直过来,夺走她手里的烟,僵硬着语气说:“女孩子抽烟不好。”   “可是……”她耷了耷眼帘,委屈的拽住他的衣角,“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知道怎么冷静下来,但我必须要冷静下来,司家的那些人,正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陆劲松开手,转身去拿打火机,划开盖子,火焰“刺啦”一声升腾起来。   司浅猛的吸了一口,这是她第一次抽烟,没有什么技术可言,呛得她眼泪险些落下来。   医院的后花园,不少护士搀着老人去晒太阳。南城的秋天,晴天多,司浅记得佘婳钰最喜欢在这种天气修剪花园里的枯枝,她说啊,来年,会是更繁茂的绿荫。   可是。   明年,那院子里的花,不会再盛放了。    第60章 chapter60   照顾佘婳钰的阿姨说, “夫人生前简朴,想必这身后事……也不想太过繁杂。”她将佘婳钰在御河山庄的衣物全部妥帖收拾好,司浅忽然想起什么, 跑回家从衣柜里取出那件绿罗裙带回去。   “这个, 一起收起来吧。”   阿姨忍住心里的疑惑,怕犯忌讳, 还是多嘴问了句:“是要一起烧掉吗?”   司浅耷了耷眼眉,眉梢眼角净是倦色, “麻烦你了。”   阿姨轻叹了口气, 接过纱裙和怀里的衣服放在一起, “不麻烦,佘夫人很照顾我。”   司父坚持要把佘婳钰的骨灰葬在司家的墓园里,回到A市在司老爷子房间门前跪了一整天。然而, 铁了心的老人怎么会心软。   **   司浅当天回A市,让小白绕道去了精神卫生检查中心。小白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通过后视镜凝视了片刻安静坐在后座上的人,“二小姐, 为什么突然去薛医生那?”   她的面容沉浸在车厢的暗色里,声音疲惫,“我不太舒服, 想去看看。”   自然是心里不舒服。   小白不再言语,默然转了下方向盘,绕开坑洼的泥路,不一会驶入修建好的柏油路后, 连绵的楼群映入眼帘。车停好,司浅躬身下车,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清冷着一双眼睛说:“我自己进去。”   小白无奈顿住想去开车门的手,“好,有事情联系我。”   司浅进去不久,后座传来浑厚的大提琴声,他无力的垂下手,联系什么啊,人家干脆把手机扔车里了!打开后座的车门,取出不断振动的手机,瞧了眼来电显示人,为难的叉腰。   这秦少爷的电话,是接还是不接?思忖了好半晌他划开屏幕,“秦少爷,我家小姐现在有事走不开,待会我让她给您回电话。”   那端沉默,时间长到让小白误以为是拨错,“秦少爷?”   他没料到接电话的人是别人,组织好的措辞全部吞下去,手足无措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白助理,请你将事情详细的告诉我。”   秦砚回到南城,司浅手机关机,联系不上,直接去御河山庄,在门口遇到面色不善的陆劲。于是,南城秦家的二少爷的脸,生生挨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拳头。   陆劲用的力气很大,秦砚几乎瞬间感觉到口腔里浓重的血味蔓延开来。   “秦砚你他妈好样的。”陆劲转了转手腕,拎住他的衣襟,“浅浅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没有安慰她也就罢了,还从她心口捅上一刀,你他妈是不是人?”   他没有因为陆劲的无力和暴躁而发怒,平荡着一双眼眉,却忍不住心疼。   “……她是不是哭了?”   陆劲嘲笑的放开他,话语清晰近乎一字一顿,“司浅她,再也不会为你伤心了。”   言罢,深深看了他一眼,“秦砚,你好自为之。”   是夜,他独身站在二楼露台上,秦母虽对于他突然回家疑惑满腹,但自己这儿子的性子她实在太清楚,除非他主动开口,否则别人根本无法从他口中得知一言片语。   听到她的脚步声,秦砚忽然开口,“妈妈,我记得外公手里有一单和司家的合同。”   秦母愣怔了片刻,“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秦砚垂眸,转过身,身后是宏大的夜幕缓缓低垂,他的身影隐在暗色中,柔和了轮廓,“压价百分之五十,把所得利润全部送给司老爷子。”   秦母诧异,“这个单子你外公很看好,一时僵住并不是大事,但你这么做……”顿住,下意识的看向书房,压低声音,“不管是因为什么,你父亲都会不高兴。”   他何尝不知道,他这个严厉的父亲,从小要求他有情有义,于是,他的大哥,因为一个“义”字在战争中失踪,好在平安而归。   而他,终究是栽到了一个“情”字上。   “妈妈。”他轻叹了口气,“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   司浅的脸色很不好。   薛医生将室内的灯光调的暗了一些,启唇问:“就算疲惫到极点也难以入睡?”   她轻轻点了点头,“嗯,难度很大。”   “喜欢什么味道的香薰?”薛医生忽然笑起来,打开身侧的柜子拿出香薰灯,“试试我新进购的如何?”   司浅泄气的垂下头,“我试过了,不管用,就算是有香薰还是睡不着。”她顿了顿,说出此次造访的目的,“给我点安眠药吧。”   薛医生哼声,眼神复杂的睨了她一眼,“给你安眠药?我可不放心。”   “……我不会轻生,只是很累,想睡觉。”司浅无奈,长时间不眠不休,视线并不清明。   薛医生走到她面前,托住她的下巴微微往上抬,仔细打量了半晌,慢悠悠的开口:“我看……不止是佘老师去世的打击让你成这幅模样的吧?”   司浅紧抿着唇,偏头别开她的手。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起身,“薛医生,是我糊涂了。”和她周旋的时间,她还不如去别的医院拿些安眠药。   薛医生一听就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拿起手机漫不经心的开口:“我从专业群里发个消息,保证你跑遍A市都不会有医生敢给你开药。”   司浅:“……”   这威胁有了作用。   两人僵持片刻,薛医生妥协:“你去休息室里躺一会,我去给你拿药。”   小护士困到不行,看到治疗室的门开了,连忙敛去睡意,“薛医生,怎么了?”   “去给我拿维生素片和安定,再端一杯温水过来。”   “要安定啊……”她忍不住往室内瞧了瞧,这姑娘是有多严重的心理障碍啊,被薛医生一个眼神吓回去,灰溜溜的抱头离开。   取药回来的途中碰上薛医生的侄女,这几天经常见她来看薛医生。   “阿映小姐又来看薛医生啊?”   因为薛医生经常这么叫这位长相不凡的侄女,妥协无奈的时候叫,心情好的时候叫,总归是一个宠爱。   不是“阿映”,是“我的阿映小姐哎”,就像叫“我的小姑奶奶哎”的语气。   “姐姐你学坏了。”薛映弯了眉眼笑起来,“姑妈这么叫我,你也跟着她学。”   小护士兜里的手机响了,奈何手里拿着病历和药瓶,薛映好笑的戳了她脑门一下,“我帮你拿给姑妈,你去忙你的。”   小护士的眼睛亮了,“我的阿映小姐,一切就拜托你啦。”   药房和治疗室离得很近,转了个弯,声控灯应声亮起。门是虚掩的,薛映屈指敲了门,得到应答后推门而入。   主厅里没人,声音应该是从休息室里传来的。   彼时薛医生已经尝试过深度催眠法,但司浅心结太深,眉头蹙的很紧。   这个方法不行。   薛医生点燃熏香,走出休息室的时候正好与薛映撞上,“怎么是你啊,那货又偷懒去了?”   薛映乖顺的翘着嘴角,“姑妈你是夜班,哪个小护士喜欢放着美容觉不睡从这陪你啊。”   “你可给我别说话了。”净说实话。   薛医生揉着疲惫的额角,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又转身走进休息室,“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这个患者很严重?”薛映有点好奇的翘头往里看,却被薛医生挡住了视线。   薛医生叹口气,“比我预想的严重。”   薛映“哦”了一声,缓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那你慢慢来,我等会儿。”话落,把小护士交给她的病历一并夹到病历夹里,无意间扫到熟悉的名字,视线停顿住,有点不敢相信。   司浅?!   她不陌生,甚至有点嫉妒。为什么只要提到她,阿砚整个人就温和的不似往常。   她记得前些天陪爷爷吃完饭,爷爷调笑他们两个关系好,她小声嘟囔了句,阿砚都有女朋友了。   她神色委屈,让薛老爷子看了去,心疼的很,直言让秦砚哄哄他这宝贝孙女。   秦砚无奈的俯下身,询问她怎么了。那语气是因为对爷爷恭敬才一改往常的温和。   于是她拉住他的胳膊——“阿砚,你那小女朋友不带给爷爷看看?”   他听清后直起身子,不着痕迹的拂开她的手。   按照薛爷爷的性格,定是要见一见的,思忖片刻他说,“浅浅怕生,等过些时候再说吧。”   手里突然空了,她怕极了。   以前,他从来不会介意和她有这样的肢体接触。   **   小白隔日来接司浅,瞧着她脸色好一些了才说:“司董那边有些事情想让你去处理一下。”   司浅好不容易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不错,懒洋洋的掀唇问,“什么事要找我商量?”   “是小司总请求的那件事情。”   司浅抬头,司父最近请求司老爷子做的,无非是让母亲入司家墓园的事情。   她不开口,小白不敢善做决定,直到她颔首同意,“走吧,回大宅。”   路程不远,车驶上半山别墅群,不到正午,阳光清澈的覆盖在台阶上,司浅躬身而下。   入了玄关,内厅里围坐不少人,除了司家的几位叔伯,其他的便是司氏的法律顾问。司浅嘲弄的勾唇 ,什么时候入个墓园需要这么正式了。   背对她的男人看不清面容,她视线略停顿几秒,便移开。   小白泊好车走进来,发现司浅仍站在玄关,出声唤了在讨论的司老爷子,“司董,二小姐回来了。”   唯有背对她的男人款款起身,甚至伸出手,以那般温柔的姿势和神态。   几乎是瞬间,司浅的脑海里疯狂的涌现出往日他的模样,强势的吻和怀抱,平荡的眉眼和细水长流的温柔……   她深知,再这样回忆下去,她会忍不住原谅他。   见她不动,秦砚缓步朝她走来,摸了摸她微肿的眼皮,“……哭得眼睛疼吗?”他记得之前她一哭,眼睛就疼的要命。   司浅深深吸了一口气,绕过他往沙发走去,站在众人面前,神色平淡,“我希望等我换完衣服下来,爷爷你能给我个好结果。”她闭了闭眼,歪头轻笑,“从小到大我没有请求过你什么,唯独这件事,希望你可以答应我和爸爸。”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处,秦砚才重新坐回沙发里,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几面,十足的谈判模样,“司董,您也知道有不少国内外的大集团想和我们T.K合作,但明目张胆提压价的只有司氏。”   没等司老爷子开口,秦砚似笑非笑的环胸望过去,“我今天来找司董,肯定是有求于您,至于好处……我们T,K放价给你们,”他不急不缓,慢慢收网,“百分之五十如何?”   在场的人震惊的抬起头,内厅突然死寂。   “我的条件是……请您答应司浅的请求。”   司老爷子斟酌了会儿,“秦二公子是爽快的人,我们合作愉快。”随即站起身,审视他片刻,“不过,温董竟然真的放任你因为私事而不顾公司低利润?”   秦砚缓缓笑开,“我外公他应该会支持我这么做。”   司浅再下楼,内厅已经没有人,寂静万分。她朝秦砚坐过的地方看了一眼,又撇开视线。现在是她,在和他分手,和他相持对峙,是她不要他了。   **   司老爷子最终松口,让佘婳钰葬入司家墓园。仪式举办的很简单,司浅静立在朦胧雨幕中。   十一月末尾的天气,很糟糕,寒意从脚跟开始往身上蔓延。众人离去后,她又待了会,转头,却发现仓促离开的身影。   黑色正装衬得他身形愈发颀长,仅是一个背影,她就能辨得出是他,即使是混杂在吊唁的人群里,她也能一眼认出。   她从未见过秦砚如此仓促的模样。   她不想像高中时期的刘欣然,不想像躺在这里的母亲,爱到偏执,爱到疯魔。   所以,他们只能到这里了。 第61章 chapter61   校庆被认为是S大最重大的节日, 没有之一。负责给司浅化妆的女生部师姐简直用尽所有的赞美之词来描述校庆盛况,后知后觉道,“……诶, 我说这些是不是让你紧张了?”   司浅正垂头摆弄手里的发圈, 回过神来含笑摇头,“师姐你说这些倒是让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师姐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要是我无意间让你有压力了, 李教授得杀了我。”   司浅的独舞排在音乐学院的乐器演奏的后面。   按照惯例, 每个学院出一个节目, 李教授最后把舞院的所有节目pass掉,独留下她的独舞。司浅荣幸至极,当然也倾注了十二分的精力。从舞蹈编排到伴奏, 全是她和李教授斟酌再三定下的。   《匪石》。   取自诗经,“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其本意写一位贤臣对国事的忧虑和他自己忠贞不二的意志。   会场内的灯光暗下,后勤部的人连忙上台把音乐学院的乐器撤下来。会场容纳的近万人, 却因为伴奏的忽然响起默契的噤声。追光亮起,跪坐在地上的女子起身,赤脚跃起, 身姿轻盈。   坐在首排的李教授不安的攥住搁在膝盖上的拳。自从佘婳钰去世,司浅的情绪不稳定,因为这支舞又付出太多时间,司浅几乎是精疲力竭。   很快过渡到第二部分, 古琴声昂扬,配合木琴的乐点,四个大跳,连续跃起让在场人心惊不已。台上的姑娘半伏在地上,表情悲恸,纤细的手臂却一直扬起,妄图捉住什么。   外来宾客紧绷的侧脸线条终于松开。   “Mrs李,who is she?”   李教授紧握的拳,松开,惶惶不安的心终于落下,措辞三番后认真的看着他说:“She is the most gifted and hard-working student I have ever met in my teaching.”   (她是我教学以来遇到的最有天赋且最努力的学生。)   她知道,司浅赢了。   她让一向苛刻的Sion,开口询问,她的优秀全场人有目共睹。她忽然想起选择舞曲时司浅笃定的和她说,老师,我准备了一支舞。   《匪石》,于司浅而言,这支舞是她向热爱的舞蹈事业表示的忠贞不渝。   “献给我的母亲,同样……献给我未来征途。”   **   一支《匪石》舞,让司浅的名字在S大流传,如同高中时期的《绿罗裙》,不过褪去年轻的青涩,再没有人称她为“小仙女”,而是——“天生的舞者”。   叶倩把平板摊到司浅面前,戳了戳她的脑门,“你这个红人竟然不自知?现在想追求你的人已经从东门排到西门了。”   刚上完形体芭蕾,司浅坐在长椅上拉伸,抬眼瞅了瞅屏幕,不甚在意的说:“麻烦。”   叶倩神色微动,“浅浅……你和秦同学真的分开了?”   司浅耷了耷眼帘,“嗯”了一声,没再多言。不动声色最是吓人,叶倩不敢招惹她,抱着平板继续刷帖子,百分之八十是和校庆有关,还有专门的分析贴,说司浅会因此被送至国外继续研修,附的图是国际著名舞蹈艺术家Sion在看到司浅的舞蹈时眼中毫不掩饰的惊艳。   当然讨论最热烈的是司浅的情感问题,毕竟在S大这个男女比例七比三严重失衡的氛围里,女性,不多见,漂亮的女性更不多见,有才又漂亮的女性,简直比熊猫还珍惜。   司浅做完拉伸,拿起手机的瞬间铃声响起,一串不认识的号码,她眉头动了动,接起。   那端是和和气气的女声:“是司浅吗?”   “请问您是?”   “我是秦砚的母亲,想见你一面。”   ……   叶倩不放心司浅自己去,非要挽着她的手,黏糊上了,“不行,你现在是公众人物,出门需要带保镖。”   司浅瞅了眼她的细胳膊细腿儿,哼声,“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当保镖?”   叶倩不服气的拍了拍自己没有任何“内涵”的胸脯,“壮实着呢。”   司浅:“……”   到了约定的咖啡厅,叶倩先进去找了个隐蔽的座位,给司浅使了个眼色表示她会一直在。司浅扶额,推门而入,视线径直的落到最里面被景观树遮掩起的位置上,缓步过去。   秦母轻呷口咖啡,姿容不减当年,甚至比司浅在宴会上见她时还要年轻了几分。   只不过笑容掩不去眉宇间的倦色。   “浅浅,坐吧。”   司浅捋平裙摆应声落座,垂眸不语,静待秦母开口。   “我这次找你来,是想确认一件事情。”她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蓝色的文件夹推到她面前,“这个,是我无意间知道的。”   司浅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她掀开文件夹,看到里面的文件时,眸底波澜一荡——精神卫生检查中心检查结果,PTSD(受创后心理障碍),重度,时间是世纪初。   这么隐秘的文件,无意间得到的?司浅不信。   “是薛映给您的吧。”她手指摩擦着页脚,神色淡漠的开口,“不瞒您说,我的确有心理疾病。”   秦母没有避开她的话,“阿砚当初放弃B大保送名额,选择S大已经触动了他的父亲,如今又任性的同司老交换条件,主动放弃他外公公司的利润收入……他父亲知道后很生气,现在把他扣在南城面壁思过……秦家的家规我相信你也是知道的吧。”   司浅抬眸直视对面神色悲伤的妇人,深知,若非情非得已她绝不会来找自己。尽管这样做很不礼貌,她仍旧想透过她,摸清她最深层次的意思。   直到她这样说,“秦家的人,任性不起。”   司浅耷下眼帘,终于了然,眉梢眼角净是讽意,“我和他已经分开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她记得,临近毕业时,得知他可能会选择保送B大时自己内心的无助与恐惧,以及背着凛冽的寒风不顾脚伤翻墙进入监控密集的大院寻他时的焦急。   那段时光美好的让她不舍得忘记。   起身冲秦母微微鞠了一躬,当年在司老爷子的生日宴上,很感谢她为自己说话。   秦母轻叹口气,伸手抹去眼角的水光,“请你理解一个做母亲的苦心。”   司浅直起身,她可能永远不会理解了。   她的母亲,把最深沉的爱一并带走,徒留下她静默思念。   **   司浅被季泽西拉到办公室门前,他负手站在她面前,翘着好看的眉眼说:“浅浅,苟富贵,勿相忘。”   司浅不明所以,忍住心中的疑惑和他打趣,“不行个大礼对不起我们的关系。”   季泽西弹了下她的额头,“进去吧,李教授在里面。”   “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司浅边说边推门,看到里面的人时,脚步顿住,会客厅内围坐了不少人,Sion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中国话说起来格外别扭,“Hi,司浅。”   季泽西看她愣住,推了推她的肩膀,还好心的给关上门。   “你,愿意,和我回美国吗?”   Sion没有带翻译,只好用蹩脚的中文勉强交谈,这句话是刚才跟李教授临时学的,断断续续的却无一人打断他。   那个优雅的白人女人,整个人浸在阳光里,伸出修长的手臂做邀请状。   Sion来自美国洛杉矶的舞者,常年活跃在世界的舞台上,现任加州艺术学院的舞蹈系教授,但每年收的学生寥寥无几。   她说,舞蹈属于高傲却甘愿平凡的人们。这句话在舞蹈界内几乎是当做名言传颂。   而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有一天会站在她的面前,顾忌她的感受用自己不熟悉的语言,请求她。   李教授环胸站在一旁,浅笑的等她的答案。   Sion弯着好看的眉眼,是美国人的活泼,耐心的重复一遍,“Do you?”   回应她的是女生坚定深笃的话语掷地有声。   ——“Yes,I do.”   站在季泽西的男生被走廊中的大片阴影笼罩住,听到她的回答后,紧绷的肩线终于松懈下来。季泽西从未见过秦砚这般神情,记忆里这个男生,清冷骄矜,浑身裹着逼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些。”   司浅离开办公室准备回宿舍,经过楼梯拐角时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压制到墙上,随后滚烫的唇舌压下来掠夺去她的呼吸。从起初的奋力挣扎到最后的平息,只需要知道吻住自己的人是谁。   ——“秦砚,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怕我放不开手。”   ——“那就别放开。”   她记得他深沉的黑眸,曈中全是她看不懂的情愫,或深或浅,全能用“疼惜”一词概括。   ——“司浅,你惹得麻烦,我不介意再多一点。”   ……   额头相抵,他终于放开钳制住她的手,眼角猩红,极力隐忍着,手指摩擦着她嫣红的唇。是独属于两个人的静默,彼此的气息交织缠绕。   他漆黑的眼瞳中全是她能看懂的情愫。   他不想她离开,他的舍不得,他的抱歉。   独自在这条路上踽踽独行许久,司浅看到过最明亮的灯塔,恰时他的眼眸。   她忽然释怀了。   但这种释怀让她胸口微微发疼,像是一根针直入心口,试图寻找她内心最柔软的一隅攻城略地。   她伸手摸了摸他愈发清隽的侧脸,那双悲伤波澜荡漾的眸子正一动不动的凝视她。   “阿砚,放我走吧。”   **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的如此,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所以,我愿等。    第62章 chapter62   司浅喜欢圣地亚哥的气候, 这五年除了随团演出她就会来这里短暂休假。伊莉雅常对团里的男同胞们说,如果你们想像我一样追到celeste,首先要有足够的耐性陪她浅滩打坐。   男同志们纷纷表示不能理解, 直到看到司浅独身在海边入定五个小时, 他们对团里这位亚洲美人的追求心思才堪堪打消。   伊莉雅帮她打发走一群金发碧眼的大佬,凑到司浅身旁讨赏:“celeste, 说吧这次怎么感谢我?”   司浅刚睡醒,手遮住额头, 眼帘耷下懒洋洋的回她, “赏你一个吻要不要?”   伊莉雅是T, 司浅初到美国,Sion向大家介绍新的伙伴,伊莉雅简直要被这个眼里仿佛朵朵桃花盛开的女孩迷住了,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毫不顾忌的吹了声口哨,“Hello,my girl。”   谁想司浅仅是淡淡睨了她一眼, 浑身裹挟着清冷气息。   两人是舍友,伊莉雅对她穷追猛打,甚至有天夜里上了司浅的床, 心想着中国女人大多保守,她们一起睡过,司浅肯定觉得此生非她不可了。   然而,司浅又不按常理出牌, 已是凌晨两点钟,伊莉雅的左腿刚迈上床,下一秒就被司浅踹了下去。伊莉雅哀嚎一声从地板上坐起身,讪讪的抹了抹鼻子,用流畅的中文和她交流,“司浅,你还没睡啊。”   司浅端着清浅的笑意打量狼狈的坐在地上的人,漫不经心的翻了个身子,手撑着下巴望向她,“想和我一起睡?”   伊莉雅不淡定了,司浅这副“美人卧”的姿势太过撩拨人,连忙点头,“对呀对呀。”   司浅收回视线,笑意顿时敛去,让伊莉雅又见识了中国传统技艺“变脸”的速度,“没门。”   伊莉雅追了司浅整半年,几乎整个学院都知道长得比男人还帅气的那个学舞蹈的T喜欢一个东方美人。   原本想隐匿光芒尽敛棱角的司浅,低调不了了——   伊莉雅是典型的美国人,豁达张扬热情,碰上内敛低调的司浅,有段时间收敛了不少。两人纠缠了一年多,伊莉雅知道司浅拒绝她是因为心里有人。   没错,心里有人。   随团演出,Sion请大家去酒吧喝酒,那是司浅唯一一次答应的集体活动。伊莉雅酒量好,被Sion叫去拼酒,夺得头筹准备把玫瑰花献给心里的公主时,却发现,司浅醉了,醉的不省人事。   把她抱回宿舍,衣襟被怀里的人紧紧拽住,伊莉雅差点以为司浅同意和她在一起了,俯下身听她小声呢喃,满脸疑惑的重复她的话:“谁?阿砚?”   隔日,司浅宿醉醒来,睁眼看到伊莉雅托着下巴脸色不善的盯着自己,视线移到她微红的眼角,清了清嗓子问:“你一宿没睡?”   伊莉雅“嗯”了一声,一改反常的平淡安静,“司浅,阿砚是谁?”   司浅喝水的手顿住,随即敛起不小心外漏的慌张神色,“……一个朋友。”   伊莉雅郑重的看着她,“司浅,你喜欢他。”   静默了片刻,司浅才抬眼,目光撞入她幽蓝的眼中,淡淡笑开:“已经不喜欢了。”   伊莉雅动了动唇,没说出心里的话。从小她的妈妈就说,伊莉雅,人喝醉后的话都是真的,但一醒过来,就翻脸不认了。   从此,伊莉雅就放弃了追求司浅的念头,只不过两人上学时是舍友,毕业随团演出又同宿,一来二去就成了很铁的朋友。   于是伊莉雅毅然决然的担起给司浅挡桃花的责任。   “Sion说我们下一场是中国A市,明天的飞机。”伊莉雅从司浅身旁的木椅躺下来,伸了个懒腰,“我还是第一次去中国,司浅,A市有没有好看的姑娘?”   司浅早就收到了Sion的短信通知,起初心里的确抗拒,不过转念一想时间过去五年,曾经的海誓山盟早已变成白云苍狗,陪在旧人身边的,不知换了多少莺莺燕燕。   她又何必留有执念。   “A市啊……好看的姑娘很多,”她眼底波澜荡漾,翻身对着伊莉雅笑说,“不过,都喜欢财大,器粗的男人。”   财大,器粗。   伊莉雅掩面,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来美国这么多年真成了只大尾巴狼,说荤段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装作被戳到伤心处悲痛欲绝的哼哼,“司浅,这辈子我要是找不到媳妇,你能凑合……”   司浅露出礼貌且不失亲切的微笑,“不能。”   伊莉雅:“……”   海潮涌动,入夜的风捎带凉意,掀起司浅膝盖上摊开的书页,猎猎作响。伊莉雅启唇想说些什么,但侧目望过去,一时愣怔住——她极喜欢司浅的眼睛,多情,却被她敛去所有情绪,抬眼垂眸之间尽是清冷之意。   她安静的坐在木椅上,拢住被风鼓起的外衫,闭着眼睛,侧脸的轮廓万分柔和。   时间很长。   伊莉雅记得,每一次,她陷入回忆无法自拔时,就是这样的神情。   **   不知道回国的消息从哪走漏了风声,出闸后司浅打开手机,李教授的电话立刻打了进来,掐的分毫不差。   五年没有联系,恩师喜欢开门见山的个性没有变化,“司浅,听说你回国了?”   伊莉雅扶着拉杆箱饶有兴致的翘着那双湛蓝色的眸子瞅她,生怕一不小心错漏什么八卦。   司浅的手搭在拉杆上,不急不缓的轻敲着,是试探的口吻,“听谁说的……?”   “这个……”李教授瞄了眼拼命给自己识眼色的某人,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S大校庆想拍个宣传片,诚邀你出境,学校高层让我来探探你的口风。”   司浅扶了扶额角,颇为无奈,“老师,我只是个跳舞的,不是知名演员。”   “你可以考虑一下,后天给我答复。”说完,干脆利落的收线,不容司浅斟酌说辞后拒绝。   还是一贯的雷厉风行。   周围人来人往,嘈杂喧闹,不少人投来疑惑的视线。   司浅和伊莉雅长相出众,不免让人觉得是哪个明星,直到有个人惊呼,“是Celete和Elia。”   伊莉雅压下头上的鸭舌帽,局促的说了句:“中国的女孩子都是这么直接?”   司浅侧头静默片刻,眼眸漆黑平静,“伊莉雅,你可以考虑一下在中国的娱乐圈发展。”   “歪?(why)”   司浅缓缓笑开,“你会充分感受到中国女孩的热情。”   **   舞团在T.K旗下的酒店下榻,司浅和伊莉雅姗姗来迟,checkin时前台意外站了不少人,领头的大堂经理稍显慌乱,吩咐手下的人给司浅他们办好手续,又站回队伍里等待。   伊莉雅不明所以,摘下鸭舌帽问前台的人,“这是什么重要人物来?”   前台的小姐以为是哪个男明星,谁知伊莉雅一开口,属于同性的尖细声音让她懵了懵。   长得这么帅气,是女人?   伊莉雅晃了晃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美女,回神啦。”   前台漂亮的接待终于回神,低头不好意思的抿起嘴角,“是我们的老板,突然抽到我们分店,要来视察。”   司浅不停的摆弄手机,没有在意伊莉雅递过来的眼神。   “你竟然不看我一眼。”   屏幕上的小人摔到湖里,game over。司浅懒洋洋的抬起头,云淡风轻的表情,“看你怎么撩拨小姑娘?”   司浅接过递过来的房卡,转身,嘴角噙着的笑意忽然僵住。好像,不管过去多久,她始终称不上个对感情说放下就放下的大气女人。   视线穿过大厅内穿着制服的人群,笔直的落到旋转门前被人簇拥的男人身上。暖黄色的灯光落至他的脸上,全身裹着风尘仆仆的气息,一双眉仿佛浸润了江南的细雨朦胧,以至于望向别人时带着一层薄雾似的若即若离。   他像是感知到什么。   缓缓地,却坚定地抬起头。   司浅站在几步之遥,目光同他撞上,眼底缓缓浮现出清浅的笑意。   过了五年,她好像又瘦了,衬衫露出平直凸显的锁骨,裹着风衣整个人纤弱极了。   伊莉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忽的一怔。   A beautiful Man.   这个男人,不管是用东方亦或是西方审美,五官精致的恰到好处。   “认识的人?”   司浅收回目光,轻声说:“一个朋友,我们走吧。”   伊莉雅仿佛察觉到什么。   司浅喝醉时,叫的那个名字,也说是“一个朋友”。她简直太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伊莉雅默默叹口气,随她缓步走进电梯。   大厅内很静谧,秦砚的气场压迫的很。   大堂经理掏出手绢抹了把汗,“秦总,这是我们这个月度的财务报表……”   秦砚显然没了兴致再看他递过来的资料,翻弄几下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最近几天的客源大概是哪些领域?”   大堂经理默然,果然是年青一代的思维,他跟不上……   “最近接待了一个来自美国的著名舞团,据说是在A市歌剧院有演出。”   他轻轻蹙了眉,像是喃喃,“演出啊。”   经理连忙奉承这位新主子,“我这里有票,如果秦总您有兴趣的话……”   秦砚瞥了眼他的名牌,勾唇笑了,“有兴趣,刘先生有心了。”   ……    第63章 chapter63   司浅站在十八层, 俯视着远处的车水马龙,视线收回,途径酒店楼下浩荡的人群, 稍稍一顿, 伊莉雅递过来高脚杯,立刻有醇厚的酒香扑鼻, “喝一点尝尝?我爹地珍藏了多年的酒。”   司浅淡睨她一眼,接过轻呷一口, 细细品了品, 饶有兴致的回视她, “偷出来的?”   伊莉雅心虚的眨眼,“他就是个酒贩子,我不帮他解决, 屯在酒窖里给他未来女婿喝?”   “要是回美国之后伯父打你,你可以说我不会给你找女婿,但我可以给你找媳妇儿。”她不厚道的大笑起来,“伯父勉强能原谅你。”   伊莉雅轻哼, “虽然我不能让他抱孙子,但这不能怪我啊,谁让他把我生错了性别。”   司浅的笑声柔软婉转, 顺风飘到她耳朵里,伊莉雅靠近她几步,视线顺势下移,定格在楼底下的商务车前。泊车小哥递过去钥匙, 司机模样的人动作干脆利落的接过、上车。   经理将那位形象气质极佳的男子引出门,微微倾了身子听他说话,随即殷勤的打开车门送他离开。   “他是,阿砚?”憋了一晚上,伊莉雅终于问出口。   司浅迟疑片刻后颔首,又抿了口酒,唇瓣沾上水色诱人的很,她本是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奈何被她透亮的湛蓝色眸子盯着,浑身发麻,干脆应了她:“老情.人。”   “果然是情.人。”伊莉雅得意的把杯子里的酒喝光,觉得不爽快干脆抱起整瓶喝起来,司浅没注意,再回头发现半瓶酒已经进了她的肚子。   这酒的后劲很大,伊莉雅酒劲上来倒是没有乱闹腾,趴在沙发上拉着司浅的手不让她离开。   灯光下她削的极短的发因为保养得当泛着轻微的光泽,司浅摸了摸她的头,像哄小孩子般的语气:“乖,我去给你煮解酒茶。”   伊莉雅小孩子心性上来,哼哼几声,“不要,你得陪着我。”   司浅审视她几秒钟,抿下唇角,“伊莉雅,别装了,你没醉。”   窗外清凉如水的月光透过落地窗落满室内,染亮她的眼睛,一贯疏淡的神色,突然有了变化。伊莉雅抬眸,惊觉她这双眼睛有看破一切的力量,刹那便望进她的心底。   连醉没醉,都一清二楚。   “浅浅,你之前,一定很爱他。”   她这么说,静静等对方的答案。   司浅却恍然失神了。   ——   司浅到底是不敢驳了李教授的面子,咬了咬牙便同意了。李教授为表达学校高层的感谢之意,诚邀她去湖色礼一聚。司浅受宠若惊,电话里不漏声色,实则心里揪成一团。   入夜七点,司浅推开团里伙伴的邀请,独身来到湖色礼,推门而入时,与正座上的人目光相撞。   从容不迫清雅的气质,瞧见她进来,招了招手。   司浅只见过这位舞院院长几面,记忆最深刻的是S大校考她替自己解围。   “司浅,过来坐。”她指着下首位,想着李教授还替自己背锅,连忙解释,“是我让你老师骗你过来的,不这么说,请不动你。”   司浅脸颊微热,说什么也不能和自己的老师坐在同下首的位置上,“我坐在这里就好。”   李教授深知自己这个学生的脾性,索性依了她,但碍于院长在场,出声训斥几句:“让你不识台面,一会儿自罚酒三杯。”   院里几个教过司浅的老师纷纷笑起来,“三杯哪够啊。”   司浅正愁怎么应对这群老师,琉璃门被人推开,随即是音质平稳的男声,不疾不徐的传来。   “抱歉,我来晚了些。”   室内开着暖风,熏香的气息愈发浓重,司浅忽然觉得这香味扼住了她的咽喉,逼她与这个人正面交锋。这个声音,无论是多久,她都难以忘记。   是她不够释然,她坦然自己始终不是个大气的女人。   整个包厢内,只有他们两个站立,她缓慢的转过身,平静的眸底经久难见的波澜泛起。两个人,四目相对,之间没有任何遮挡,却像隔着远山,盘踞着无法横亘的沟壑。   院长适时开口,让司浅不要介意,“这是T.K的秦总,出国之前在我们学校念,如今给我们舞院捐赠了一栋歌舞厅,院长想一并感谢便请来了。”   司浅耷了耷眼帘,缓缓笑了,“我和秦总是高中校友,很熟悉。”   “的确。”   他说话时,眸底肆意涌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声音低沉,哪怕仅是两个字,都像是从嗓子中压出来的。   气场逼人。   他何时,又用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忖度她的心态了。   又陆续来了一些相识的同学,气氛勉强活跃起来。司浅晃着手里的杯子,余光处是男人白皙、线条流畅的小臂,手肘处堆叠着衬衫衣袖,整个人慵懒又清闲的靠着椅背。   不知是谁忽然想起来司浅的罚酒三杯。   男人清凉的视线忽的移过来,开口想说什么,司浅却站起身,笑着承下他们的话,“三杯酒,我就不推辞了。”   斟满后不疾不徐的喝完,要倒第二杯时,手腕被人截住,微凉的触感传来,司浅的动作猛然顿住,他的手顺着她的手腕往前,覆住她的手,“李老师,她明天还有演出,这酒就让我这‘高中校友’替她喝了吧。”   院长不明所以,这解围太过亲昵,看向下首处的李教授,后者微微一笑,让年轻人自己看着办。   司浅没有松手,甚至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这会,他的手已经完全包裹住她的,口吻带着引.诱意味,“乖,松手。”   “不用你……”   他轻易看破她的心思,指腹轻柔的摩擦她柔嫩的手背,“再不松手,我就吻你了。”   司浅抬眼,因为气愤憋红了脸,深深吸了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幼稚。”   手里的杯子到了他手里,秦砚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第三杯也是极快的解决完。   场内默然,明眼人都看出这两人之间有猫腻,奈何碍于秦砚的气场过于强大,不好直言。   既然他喜欢喝,司浅掀了掀眼帘,看向李教授,“老师啊,秦总姗姗来迟,自己这三杯酒免不了的。”   众人吸了口气,这司浅的面子大,胆子也不小,能让秦总帮她喝酒,又让他赔酒三杯。   谁知当事人低低笑出声,一双漆黑冷清的眸中添上笑意更是光华流转,“李教授你不需要为难,我喝。”   语气称得上是纵容、妥协。   “秦总好酒量。”司浅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凝着他的眸色渐深。   已是兴致索然,酒过三巡后她寻了个理由拿着包出门,深知不告而别是不合礼数的,但秦砚的出现,让她顾不得这么多。绕去洗手间补妆,唇釉脱落,她苍白的唇色显露出来,并不好看。   五分钟,又变得光鲜亮丽。   司浅深深的记得,刚加入舞团的时候一天要赶两场,从加州南去加州北,一下车众人开始匆忙补妆,为了给来看表演的观众完美的视觉体验,她们每场演出都要用十二分的精力去应对。   伊莉雅的电话打进来,她恰时走出洗手间,脚步却顿在原地,匆忙嘱咐了句:“我一会打给你。”   秦砚正半靠在扶梯处,精致清隽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倦意,低着头,浓密的眼睫安静的垂下来。   看到她出来,嘴角扬起一个清浅的笑意来。   司浅淡淡瞥了他一眼,准备从他身侧的楼梯离开,然而,并不如她愿,这个男人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   手腕被他钳住,而后重重的压向楼梯扶手,但没有预料中的痛感,脊背处是他及时垫住的手掌。于是,姿势愈发暧昧了,她几乎是靠在他怀里的。   她怒极,抬眼瞪他,“秦砚!”   “……终于不叫我‘秦总’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她的说辞,好笑的抵住她的额头,“还有,蹩脚的高中校友这种理由都能想得出。”   司浅气极反笑,挣了几下,手腕仍被他桎梏着,“难不成要说我们之前是‘老情人’?”   他点头,认真琢磨了下,“这个关系明显更可信。”   司浅忍住想揍人的冲动,“秦先生,请放开我。”   原本温温和和笑着的人忽然沉了神色,微倾向前,牙齿咬住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铺洒开来,不知是痛感亦或是这样久违的亲昵,让司浅开始拼命的挣扎。他桎梏着她的手腕的手指轻柔起来,与她十指相扣,不停地把玩,按揉。   半晌,他终于放开了她。   光影落在他眼里,看到怀里的人儿面色潮红的靠着自己,唇角上翘。   “司浅,我后悔了。”他静静的说,“放你走,这件事,是我有生之年的憾事。”   我应该随你一起离开。    第64章 chapter64   伊莉雅发现, 今天的演出司浅很不在状态,Sion担忧的叫住她询问司浅的情况。   伊莉雅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平常司浅便是一副温软的模样, 就算有心事也不会表露出来。   今天很反常。   直到演出散场, 伊莉雅从剧院门前看到自己口中的“Beautiful Man”才了然。   司浅看到秦砚,没漏出太多讶异神色。   秦砚望过来, 脸上本是没有多少表情,缓缓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雾气朦胧了他精致的眉目。他用隐在烟雾中的漆黑眼眸凝视她, 嘴角的弧度徐徐绽开。   伊莉雅一瞧形势不对, 拉起司浅的手强硬的塞进自己臂弯里,“虽然不太清楚你和他之间有点什么,但我知道, 你现在不想见到他。”   司浅颇为无奈,她的抗拒心理伊莉雅都感知的一清二楚,秦砚这么聪明的男人又何尝不知。   “我去和他聊聊,你先回酒店吧。”   “你确定?我看他有点不怀好意。”她嗓音尖细, 这么一扬声,远隔十米外的秦砚听得清清楚楚,微微扬眉, 他的确是不怀好意。   司浅淡淡睨了眼饶有兴致的男人,“就算不怀好意,他也不敢对我下手。”   伊莉雅妥协:“那你如果出事给我打电话哦。”   秦砚在她距离自己三步之遥时打开副驾驶的门,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今天看你状态不好,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司浅不疑有他,勾着好看的桃花眼瞧他,“欠了多年的散伙饭?”   他眸色暗了暗,默然不语,从车前绕到驾驶座,打开门坐进来带来一股极淡的白松木的香。   万分熟悉。   司浅抿了下唇角,拉过安全带,不巧和秦砚的手碰上,她猛的缩回去。秦砚垂眸,抿紧薄唇,拉过她松开的安全带重新扣好。   车缓缓启动,秦砚修长的手指轻敲方向盘,余光将她局促的举动收入眼底,语气掺杂几分可闻的笑意,“你……很紧张?”   “不啊,我为什么要紧张?”司浅松开和裙摆作对的手指,捋平褶皱,霎时淡然了,“不就是和老同学一起吃个饭吗。”   “浅浅,你可以别扭。”他再次转头看向她,眸光柔和,“但请不要拒绝我。”   心中的兵荒马乱因为他的温柔对待顿时偃旗息鼓。   车厢内陷入寂静,一路行驶到弄堂口的停车位,秦砚出声,“到了。”   司浅“哦”了一声,乖巧下车,不过这四周多是上世纪的旧建筑,红砖厝瓦间盘踞着古老的气息。   “这里……有餐厅可以吃饭?”她不禁错愕。   秦砚手指勾着钥匙,漫不经心的转了圈走到她身侧,极其自然的拉起她的手,“跟我来。”   司浅下意识的挣了一下,喂喂喂,你的手啊。   然而,反抗无效。   没想到寂静的弄堂越往里越热闹,直至最里面的一家餐馆他们停下,大门是仿照清朝的拱门,正对他们的是账房的小二先生。   不过,有点眼熟,好像是见过。   “你等我一下。”秦砚抬步走进去,敲了敲木质几面,垂头说了些什么,之后小二先生抬起头,一张清秀的脸庞净是愕然。   秦砚冲站在门外的司浅招手,“陆掌柜让你进来。”   陆余颤巍巍的伸出手,嚎了几声,“小仙女,你可回来了。”   司浅没及时避开,被他抓住手臂,抬手抚了抚他的肩膀,煞是遗憾的说:“……你是被公司炒鱿鱼了吗,怎么沦落到来当账房先生了。”   陆余终于找到人倾诉,抹了几把眼泪,愤愤的指责某个气定神闲看戏的男人,“还不是这个吸血鬼,因为我丢了一个单子被他扔到这地方来。”   “……”   司浅将手从他怀里抽出来,无能为力:“谁让你只是个打工的。”   秦砚听闻,低低的笑了,伸手把又要扑上去的陆余抓住,“老样子来两份。”   陆余瘪嘴小声嘟囔:“你胃不好吃药粥,让小仙女也……”最后因为秦砚扫过来的凌厉视线而噤声,   司浅心下一顿,“胃不好?”   可话出口她就后悔了,真想打自己一巴掌,下意识的关心总是改不了。   他眼底缓缓浮现出清浅的笑意,“前些年应酬,喝酒太多。”   她避开他炙热的视线,转头走了。   陆余报完菜单,一扭头,只有小仙女纤细的背影,“老大,司浅怎么了?”   秦砚静默了几秒钟,不在意的笑了笑,“她现在很别扭,不过没关系。”   陆余也笑,仿佛是和他心照不宣,“不过,你说是应酬患的胃病,良心还安稳吗?”应酬的时候他才是喝酒的那个好不好!   经他提醒,秦砚曲起手指敲了敲他捧在怀里的菜单,“把她的换成白粥。”   陆余:“!!!”   司浅安静的坐在那里,乌黑的发铺满肩头,好像比五年前短了不少,那时候头发及腰,散下来很漂亮。   她注意到他片刻失神,“怎么了?”   “头发留起来吧。”他顿了顿又说,“还是长一些好看。”   “……”   服务员上餐,秦砚在接过那碗药粥时眉宇一折,满满嫌弃意味。   中药味很浓,隔着半张桌子,冲入鼻腔不减丝毫的苦涩味道。   她淡淡收回视线,抿了嘴角笑了。   很少看到他这么明显的痛苦神色,手指动了动,从风衣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放到他面前。   灿黄色的糖果纸在灯光的映衬下愈发耀眼夺目。   秦砚的眉毛几不可查的抽动几下。   过了五年,她喜欢拿糖哄小孩的习惯仍没有变。   司浅喝了口粥,翁里翁气的说:“有病就要治疗,没痊愈前别出来祸害别人。”   秦砚双手撑着下巴,淡淡的移过去视线,嘴角的笑意很浅,眼角兜着细碎的光芒。   司浅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谢谢提醒,可我没把你当成‘别人’。”   司浅早已对他的话语免疫,笑着迎上他的目光,“秦先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陆余借着景观树的掩饰,看他们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下暗潮汹涌,默默从心里点了一排蜡烛。   要做这个男人的心上人,没点道行是真的收不了他。   ××   舞团的最后一场演出结束,司浅收获了一捧花。休息室里的人纷纷表示羡慕,表示也想要伊莉雅这样的“男”朋友。   乍听不觉得他们的话有问题,但待久了就知道他们这是明朝暗讽。伊莉雅呵呵笑,揽过司浅的肩,用流畅地道的英语回驳她们,“怎么,羡慕我家浅浅追求者多?”   司浅没想搭理他们,翻开夹在花上的卡片,寥寥一行字,没有故意美化,但行云流水字迹深刻。   [祝演出成功,秦砚]   谁家祝演出成功送红玫瑰的?她扯了扯嘴角,抱着花走出休息室。正打算给秦砚发短信嘲讽他一下,温婉的女声传入耳中。   “司浅,好久不见。”   她抬头,思绪卡壳,这人有点熟悉。   觉察到她的失神,薛映淡淡笑开,“我知道你记得我。”   司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点眼生。”   薛映嘴角的笑意僵住,不过片刻恢复笑意盎然,“我是薛映,司小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很正常。”   司浅仔细品味了她话中的意思,“哦”了一声,“我的确不太习惯记着一些不相关的人。”   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薛映变了脸色,“司小姐,你这样有失风度了。”   “薛小姐,你可能对‘风度’一词有误解。”她的声音温软动听,掺杂了淡淡的讽意,“当年把我的心里检查报告交给秦夫人的时候,你有想到‘风度’一词吗?”   司浅静静的负手站在那,头发挽成发髻,暖黄色的灯光铺洒在她的身上,身形轮廓柔和不带一丝攻击性。   “单凭你和阿砚的关系,秦夫人就有权知道。”薛映不疾不徐的说,“还是,你打算一直瞒着?”   “这似乎不是薛小姐您该关心的事情。”司浅眯了眯眼,气场迫人,“我和秦砚的关系,也与你无关。”   不需要别人费心忖度,不需要别人猜忌。   他们曾经相爱,甚至深爱。   她一概承认。    第65章 chapter65   李老师把宣传片的剧本递给司浅, 让她粗略看看然后等导演临场指导,她笑着应下来,入夜伏在贵妃榻上看得津津有味, 主角是一位初入校园的大学生, 对一切事情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最后爱上跳舞, 一跃登上顶峰,身后余留下长镜头, 最后一幕设定的是广袤的天空。   司浅揉了揉发涨的眉心, 稍微有些苦恼, 装嫩这种事情她不是很擅长。兜里的电话乍然响起,她仰面接起,其中传来微哑的男声, “浅浅,睡了吗?”   她顿了几秒,认真地回答:“睡了。”   秦砚笑出声,但掩不住疲惫之意, “我在酒店楼下,看到你的房间……还亮着灯。”   司浅下意识的起身,凑到窗户边看了一眼, 他正轻靠在车身上,微垂着头,街边的霓虹将他整个人照亮。   “很晚了……你回去吧。”   她说完这句话,看到楼底下的男人抬头, 目光从空中撞上,她慌乱的撇开视线。   秦砚沉吟片刻,声音很轻,是被风一吹即散的柔,“浅浅……难道不想见一见我吗?”   司浅半坐在榻上,指尖摆弄花瓶里的玫瑰,笑了,“我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花,很漂亮。”   他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回复时口吻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你能喜欢,我很开心。”   “秦砚。”司浅出声唤他,微微叹口气,“我们回不去了。”   他“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你要是知道你就不会打来电话了。   “明天我要上镜,现在准备睡了。”她生怕下一秒秦砚又会说出什么话来让她难以接受,干脆利落的挂断收线。   而被扔到楼下的男人欣然承住大家疑惑的眼神,悠悠然的转到驾驶室上车,离开之前又抬头看了眼窗帘紧闭却有微光透出的房间,缓缓勾唇笑了。   想逃离他的理由千千万,浅浅你却选了最蹩脚的。   因为你舍不得。   *   S大这次是下了血本,邀请圈内金字塔顶尖的顾一生导演加盟。司浅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近几年S大被隔壁的大学压制的很惨,每年都有不少尖子生被隔壁挖走。   原以为顾导是个地中海的中年男人,但当他缓步迈进临时搭起来的影棚,来围观的伊莉雅先叫了出来,“长得比女人还柔媚!!”   司浅摘下眼罩,睨了一眼,甚是赞同,“的确比女性还柔。”   “看样子不过三十岁吧?”   有人探出个头来,小声念叨:“竟然有人不知道顾导……”   司浅伊莉雅默然,是她们落后时代步伐已久了?   顾导笑意盈盈的走过来,伸出干净修长的手,“你好,司小姐。”   “你好。”司浅虚虚一握便松开,笑意清浅的听他指导,不得不说他的专业素养很足,即便是她这样一个外行人都能听得懂。末了,他饶有兴致的抵着下巴轻声问:“你和秦砚是什么关系?”   她笑意不减的应道:“老情.人。”   顾一生笑出来,许久没见过这么耿直的女孩了,抚掌赞叹,“不愧是他喜欢的人。”   司浅皱眉,喜欢的人,喜欢过的人,一字之差,但含义却大不相同。   “三年前你们是不是在英国巡演?”他忽然想起来,眉梢挽一段笑意,“曼彻斯特那一场。”   她微怔,不知道他提及的用意是何,但三年前曼彻斯特的演出是她进入舞团以来第一次在舞台上摔到,原因是有人故意踩了她的裙摆,摔一下不要紧,但她脚伤后打乱了演出,导致学校高层亲自向Sion讨说法。   Sion作保不是成员的问题,交涉良久,学校那里才勉强平息下去。   单以Sion的能力,怕是不能说服他们这群老顽固。   难道是……?   他颔首意有所指,“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慌张,连安德森教授的课都敢翘掉去曼彻斯特。我曾经问他,为什么要这么隐秘又小心的守护一个人,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   司浅耷了耷眼帘,万分艰难的开口:“什么?”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顾一生无奈的抚了抚额角,“他一生从未受过波折,只要按家里铺好的路走下去,光芒万丈亦或是人中龙凤都是情理之中。但我没有见过他如此小心翼翼,甚至说是卑微的讨好一个人。”   “司浅,是你让他一再破戒。”   ……   司浅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有顾导指教,前面的戏份很简单,短短的十五分钟的片子,顾一生重复拍了好多次,尽职尽责的模样让在场人咋舌不已。到中午就只剩下司浅的独舞片段,休息的时候顾一生亲自送来盒饭,别有深意的说:“吃饱下午才有力气应付。”   司浅不明所以,应付什么?   李教授把演出服递给她,司浅撑开看了一眼,是大一时候她和沈知周跳双人舞穿的。想起当年闹得不愉快,司浅恨不能立刻把沈知周从澳洲揪回来,前些天还发动态秀恩爱嘲笑她这孤家寡人。   顾一生交代完,招过来助理附耳说了句什么,后者满脸惊恐直摇头,“老板我不敢。”   顾一生面色沉静,修长的手指敲打着膝盖,“放心,你不会做恶人,顶多是撮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月老。”   助理汗涔涔:“……”老板你把人往火坑里推啊。   *   场控布置好升降台,看到顾一生的助理慌忙的跑过来说顾导有事,不疑有他的去内场找顾一生。助理围着升降台转了几圈,下狠心的蹲下摆弄按键,捣鼓半晌离开,心虚的和每个路过的人打招呼。   顾一生打发走场控,翘着眉眼问:“完事了?”   小助理控诉:“老板,我要加薪!”   顾一生眉峰一扬,“只要加薪?”没等他回答,掏出手机给正在工作的秦砚发消息,[有场好戏不知道你要不要来看。]   对方回复也是言简意赅:[不去。]   顾一生皱眉,苦恼的回复:[主演你认识,真不来?]   隔了一刻钟秦砚没再鸟他,索性关机准备开始拍摄。   下午薛映来到现场,熟稔的和顾一生打了招呼,亲昵的挽住他的手臂,“一生哥哥你拍的片子越来越好看了。”   顾一生淡淡睨她一眼,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她的臂弯中抽出,不是很热情的说:“多谢阿映妹妹捧场。”   薛映眸色暗沉,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面上却仍是笑意盈盈,“没事,我应该的。”   吩咐助理给薛映找个位置坐,顾一生又恢复了片场上的雷厉风行,端坐在电脑后,“开始吧。”   彼时司浅正让伊莉雅帮忙松一下裙子的绑带,五年过去是她胸围长了?恍然间听到顾一生清朗的嗓音连忙应了声,“这就来。”   不知为何,她从一登上舞台就感觉顾一生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到她的身上,虽是疑惑但碍于他没有喊停,只好硬着头皮跳下去。   大跳时,控制升降台的按钮忽然亮起,司浅来不及收回放出去的舞步,踩空,跌落升降台的前一秒,她看到秦砚迎上来焦急的身影。   升降台,两米。   虽然不高,但借着跳跃的助力摔下来定是很疼。   秦砚拨开人群,看到她一袭白衫的躺在地上,因为痛感强烈浑身颤抖,心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的拧住,一向从容不迫的男人忽然局促的不知所措,生怕随意碰她会扯动她的伤口。   “我送你去医院。”他握住她的手,碰到她的腿时,怀中传来隐忍的嘤咛声,“浅浅……我可以抱你吗?”   他是何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的。   司浅耷了耷眼帘,轻轻颔首,手臂挽住他的脖颈,头埋进他的胸前,清冽的松木香即刻铺满她能感知的全部范围。   顾一生丢给他一把车钥匙,声线慵懒沉静,“开我的车比较快。”   闻言,秦砚深深凝视他几秒钟,黑眸沉沉仿佛要将人吸纳其中。   薛映听到声响从休息室走出来,入眼的便是秦砚抱着司浅匆匆离去的颀长身影。要追上去时,被顾一生擒住手腕,他说:“薛映,他不喜欢你,你又何必再勉强。”   薛映紧抿唇瓣,不发一言目送他们离开。   *   顾一生慢悠悠的晃到医院,指尖夹着一根燃着的烟,被路过的小护士红着脸提醒后道歉掐灭,诊疗室门前仅站着秦砚一人。   “担心的话就进去看看咯——”话未说完,衣襟被对面脸色阴沉的男人抓住,秦砚眼角猩红,冷着语气问:“是你做的?”   顾一生淡淡拂开他的手,“是又如何?”   他怒极,扬起拳头,却在离他几寸的地方顿住动作,“你信不信我——”   顾一生嘴角划开不深不浅的笑意,“秦砚你很没意思,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只对司浅一人死心塌地,虽然我不和你同校,但多多少少从小余那听到你们的事情。”   秦砚放开他,移开视线,语气格外不自然:“多管闲事。”   顾一生比秦砚大三岁,和秦穆阳是好友,对待秦砚就像亲弟弟,无论是他英国留学期间还是回国接受T.K,他都有协助。同样,秦砚亦是格外了解他,若非看他无能为力,一经五年司浅的性子孤倔万分,他才不会出手。   “我在舞台上垫了很厚的地毯,不会有事情,顶多是疼一阵子。”他挥挥手,眉梢漫出来几分轻佻意味,“我回去剪片子了,记得给我发喜帖。”   恰时司浅在护士的搀扶下出门,疑惑的蹙眉看向秦砚,苍白的脸上净是倦色,“谁的喜帖?”   秦砚的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扶住她的身子问一旁的护士:“需要住院吗?”   “不用,没有伤到骨头,这几天不要做剧烈活动。”护士打量了司浅几眼,小声问,“刚才是顾导吧?你是新演员吗?”   “我不是演员。”司浅微微一笑,搭住秦砚的手臂用力几分,勉强不让自己靠在他怀里,试图避开几分距离,但刚一动作就被他识破,硬是环住她的腰让她紧靠住自己。   她话语略带嗔意:“你干嘛?!”   秦砚的眸底“……你摔伤了,最近不要太用力。”   司浅挣了几下,无果,索性就不再挣扎,翁里翁气的应声:“那麻烦秦总了。”   他毫不在意她的疏远,淡淡一笑,“应该的。”    第66章 chapter66   送司浅回酒店的路上, 秦砚有意无意的透过后视镜观察她的表情,司浅被他看的很不自在,启唇问:“我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他低低的笑起来, 声线慵懒沉静, “我的当年你安静下来的模样最讨人喜欢,所以想看看五年后是不是依然如此。”   当年、当年、当年。   伊莉雅这几日问的最多的就是当年你们两个发生了什么, 现在又从他嘴里说出来,她不想刻意回忆也不行。她抿紧唇默然不语, 任气氛一路僵持到车停至酒店楼下。   “麻烦秦总送我回来。”她解开安全带, 手摸到门把, 蓦然听到中控落锁的声响,“啪”的一声于寂静车厢内格外明显。   司浅愤愤的看了身侧气定神闲的男人一眼,使劲拉了几下门, 丝毫不动,“秦砚你这是做什么?!”   他好整以暇的整理袖扣,面带微笑的对上她漆黑清亮的眸子,“不叫我秦总了?”   司浅泄气, 丝毫不惧的迎上他的视线,“我记得你也说过,我们回不去了, 既然如此,请秦总放我下车。”   他俯身,以一种环抱的姿态圈住她的身子,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嗅到彼此身上的香, 司浅忍不住往后退去,布料被他钳住手腕猛然拽向他。   “司浅,我说过我们回不去了。”秦砚沉吟片刻,与她额头相抵,“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怦怦怦——   心跳失去以往的频率,司浅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秦砚,如果想重新开始,当年欠我的一个解释是不是该让我知道。”   “自从你离开,我从未联系过薛映。”他话语笃定,脸色微沉,“虽然这么做会让薛爷爷不开心,但我知道只有这么做才可能挽回你。我秦砚不是什么高尚的人,难免落入俗套,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得罪全世界的人又何妨。”   “司浅,我要的,不过是一个你。”他柔软温热的指尖拂过她的侧脸,将落下的一缕发别至耳后,眼中的深情让人沉沦让人溺毙,“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她恍然失神了。   “你现在不用告诉我答案。”他移开身子,不再逼她,“无论你给出什么样的答复,我都会等你。”   伊莉雅早已等在楼下,看到司浅下车,连忙上前搀扶,满脸的心疼,“我看你摔下去都心疼,你这……”   司浅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侧身靠在她怀里,“没事,只不过是有一点点疼。”   伊莉雅妥协,“刚才有个姓司的人来找你,我猜是你亲戚,联系不上你就让他改天再来。”   她眉梢一扬,姓司?那一帮子人真是她的“好亲戚”。对于他们,司浅不想见,不管是惺惺作态还是嘘寒问暖,一律让她恶心。   “Sion说下周一回美国,剩下的几天让我们好好放松转一转。”   司浅淡淡睨她一眼,看出她脸上的欣喜,“你确定我这模样还能陪你转一转?”   伊莉雅微囧:“可以驾车……”   她哼了哼声,上台阶时牵动了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我啊还是好好的待在酒店里,你呢,找别的姑娘陪你去逛。”   “好啵,看在你受伤的份上。”   -   S大宣传片上线,一上午的时间便凭借顾一生的知名度跃居热搜榜首位,圈内无数大V点赞转发,评论下方有不少称赞主角盛世美颜,当然也有红眼病患者说是为博出位,谁知道她是不是S大的学生。   司浅窝在床上睡得正沉,被接二连三的响声吵醒,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瞧了一眼,摸到微博发现关注人数暴涨至100w+。   她的第一反应是怀疑有人刷粉刷错了……但当她看到以下关注人时,华丽丽的汗颜了。   顾一生v:   不知名导演,三流写书人。   陆劲v:   青年舞者。   乔西倩v:   演员,出演《回光》、《归途有你》等知名电影。   她揉了揉发涨的眉心,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刚打算睡回笼觉,卧室的门被人敲得当当响。揉了把头发,磨磨蹭蹭的去开门,看到伊莉雅欢喜的表情,不用脑子想就知道她的来意。   “Celeste你红了!”   司浅“哦”了一声,“我知道,手机都要爆了。”   伊莉雅从她身侧走进屋,负手翘着眉眼看她,“你难道不开心吗?当明星可比跳舞赚钱多好几倍呢。”   她沉默半晌,漆黑的眸子在暗夜的掩映下愈发透亮,“人生得有点追求是吧,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一夜爆红实在称不上是可以得意的事情。”   伊莉雅许久没有见过司浅如此正经的神情了。   “而且,这也不是我的本意。”她苦恼的垂下头,柔和的灯光铺满她的发顶,“Sion那边应该不会有事吧?”   舞团内最忌讳有人半路离开,不论是有意无意,此后都将被国外的舞圈封杀雪藏。司浅她赌不起。   *   人红是非多,经过一夜,司浅的微博被迷妹轰炸到280w的粉丝。顾一生本人就极具流量属性,再加上不少大佬们的齐聚关注,她这想低调也不行。   在万人赞美的评论中忽然出现了飘在高处的一条黑粉评论。   本人敲可爱:爆料这位的确是S大的学生,但五年前离开学校是因为精神病发作不得已离开。具体详见微博,指路BBS。   【没错,我看不下去这私设如山的戏精爆红了,你们说我红眼病见不得别人也好,说我找事也罢,但黑历史人人都可以扒,此时不扒更待何时?司浅是五年前以艺考第一的成绩入校,被舞院的某位教授捧在手心里当宝,不但迎新典礼上给她独舞表演的机会,就连S大最隆重的校庆独舞也交给一个刚入校啥都不懂的小姑娘。若说没有后台,你们信?另外,此女高中相恋同校一位异常优秀的男生,至于是谁这里就不点名了,两人关系并不似表面上如此和谐恩爱,但碍于男生家里有权有势,司浅不好暴露自己的病史。你们眼中的新一代青春女学霸的人设全是虚构,不信请看证据。(附图)】   此评论一出,风向立刻转变,似乎还有人刻意雇佣水军以有意隐瞒“病史”为由谴责司浅。   陆余推门而入时,秦砚正侧头点烟,修长的手指利落的划开打火机,“啪”的一声火苗升腾而上。   他在抽烟。   他很不开心。   秦砚漫不经心的扫了眼成串的数字,“是她做的吗?”   陆余被他眼中的冷意骇到,此刻的秦砚就像只捕食的豹子,“是她。”   他将手中的烟拦腰折断,手指不停地摆弄余下的一段,残忍的、毫不留情的玩弄,那烟就像是孱弱的人,被火焰一点点的侵蚀。   秦砚抬头,眸底波澜乍起,“你知道怎么做。”   看来他是铁定了心,陆余不再相劝,颔首后离开办公室,阖门的动作小心翼翼。   屋内的人就这么站在窗前,从入夜七点到晚上十点,夜幕拉下,给他孤倔颀长的身影布上淡淡的光辉。   五年前,是他的一念之差让司浅逃离。   五年后,他绝不会一错再错。   **   Sion约见司浅,伊莉雅不放心的送她去顶层的套房。司浅没想到会是越洋的视频会议,沉了口气站到摄像头内,神色平静的向舞团内的高层问好。   Sion开门见山道:“司浅,你解释一下这次的事情。”   她沉吟片刻,斟酌三番开口:“有真有假,人红是非多,我无话可说。是我的失误有损舞团的声誉,抱歉。”   高层面色不善,紧紧盯着屏幕里的东方姑娘,“我跟Sion商量后决定先暂停你的一切随团演出,等事情水落石出再行判断。”   暂停一切随团演出。   司浅恍然一怔,这岂不就是雪藏她。   Sion看出她的担忧,拉着她的手到门外,“我不会让你被雪藏,等这件事情消停下去,我再和他们求情让你上台。”   司浅微微倾身道谢,转身离开的背影纤弱淡薄却隐隐透漏着股孤倔。Sion叹口气,司浅是她亲自挑选入团的姑娘,比任何人都要努力都要坚强,她不忍心让这样的星辰就此陨落。   **   T.K总裁办公室,陆余没能拦住要闯进来的薛映,还被她一巴掌挥开。   “为什么要放弃和Design的合作?”她无法平息自己的怒意,面对秦砚时仍旧怒气冲天,“你这么做岂不是在打我的脸?”   秦砚不置可否,黑眸沉沉的凝视她,“薛小姐,你自己做过什么不会不清楚,我相信陆余已经给你看过证据了。”   薛映紧抿嘴唇不发一言。   “薛小姐有时间在这里和我争论不如去看一下自己的公众微博。”他双手交叠托着下巴,似笑非笑道,“指控抄袭可不是一件小时,身为Design的建筑师,作品却剽窃新人的毕业作品。”   薛映面色霎时苍白,“你……真的要致我于死地?”   他站起身,逆光而立,身影被窗外泄入的淡薄日光笼罩,整个人清冷又不近人情。他骄矜的眼帘耷下,手指轻敲了下桌面,反问,“有何不可?”    第67章 chapter67   室内依旧寂静, 薛映坐在秦砚对面,紧咬下唇斟酌三番,“司浅的事情是我曝光的。”   秦砚仍带着笑, 接手T.K以来, 商场如战场,无论是唇枪舌剑亦或是口蜜腹剑, 他皆是一笑了之。对手眼里,秦砚是精明的, 以礼相待且步步为营。薛映常听爷爷说, 这样的男人, 最是心狠。   她当时笑爷爷,秦砚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而现在,她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他骨子里的生性凉薄。   面对如此强势的男人, 她只能妥协,“这件事我可以道歉,但…如果指控抄袭我这一辈子就完了。”   他修长的手指曲起轻敲桌面,细究了她话中的意思, 缓缓笑开,“那又如何?”   “……阿砚哥哥我真的错了,看在爷爷的面子, 求你,求你……”薛映见秦砚是狠下心对她赶尽杀绝,因为心急眸中霎时盈满水光,她像小时候那般靠近他, 蹲下.身抓住他的手仰起头,以一种极卑微的姿态,甘愿为他俯首。   秦砚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伸出手钳住她的下巴,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擦着她下颌间细软的肌肤,精致的眉眼间是她从未见过的狠厉,“薛映,我不是一个好人,没有那么多善心再施舍给你了。”   言罢,拂开她的手,拿着纸巾细心擦拭碰过她的手指,力道极重的,要拭掉过往的处处留情与温柔相待。   有关司浅的话题热度被曝出的新的消息分走,薛映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的名字会这样和司浅并排在一起。   #Design首席设计师薛映抄袭#、#现在的天下是复制黏贴的天下了吗?#、#建筑师薛映#。   -   彼时,司浅窝在被子里,默默的看完乔西倩和陆劲他们发来的消息,一一回复让他们不要担心后关机。有人敲门,她趿拉着室内拖鞋去开门,入眼的是伊莉雅神色不安的脸。   “那个,浅浅我有点怕黑……不如今晚我们一起睡?”   这个理由太过蹩脚。   “好啊。”   这次司浅没有拒绝,两人就和衣躺下,夜幕来临,临近十五,是满月,落地窗前铺满皎洁光辉,恍若开了盏柔光的室内灯。   “浅浅,你给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吧。”伊莉雅挽住她的手臂偎依上来,“如果故事太长,那就长话短说。”   她缓缓笑开,桃花眼潋滟一汪水泽,在黑夜中目光愈发透亮,“那真是血泪史啊。”   她这有生之年,童年历经波折,幸得母亲心细照料,教她舞蹈,予她住所,免她颠沛流离,免她无枝可依。家族纷争,波及无辜,她恨了司家十年,到现在仍不能释怀,她感慨自己不是个大气的女子,做不到母亲那般挂着清浅笑意面对这群可恨之人。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永坠黑暗之时,幸好,幸好,遇到了他。   司浅仍清晰的记得,那年隆冬,在南城大院里,他不顾父母的阻拦从楼上冲下来,身着单薄但怀抱仍存温热。   他说。   “人生该走的弯路一步都不能少,如果终点是你,那我便截弯取直,如果你是我人生上的弯路,那……多走几次也未尝不可。”   这样温情的话语,她当时感动到落泪,激动到落泪。那样一个清冷逼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以他知名,许下承诺。   “好像,回忆起来我能想到的,全是和他在一起的画面。”司浅转了个身子,面容隐在夜色里,声音略带沙哑,“伊莉雅,我当时真的很喜欢他。”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五年之后回忆起来,历历在目,日久弥新。   少不更事时,喜欢他精致的眉眼,喜欢他低沉的嗓音,喜欢他避人于千里之外却独独向她敞开怀抱,喜欢他隐藏起来的本性。   她喜欢秦砚喜欢到骨子里,以至于敏感,害怕他会离去。她犯了每个女人在恋爱时的通病,猜忌,怀疑。   她曾经站在灯火阑珊的街头,问过自己,如果当初相信他,哪怕是容忍他,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但当她站在曼哈顿的高楼,从对面LED屏幕中看到T.K集团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他愈发成熟的眉眼,他从容不迫沉淀下来的气场,她深深的知道,当初的离开,不是一意孤行。   所有的喜怒哀乐,终归可以用“青春”一词代替。   -   舞团临走前一日,司浅去司家墓园,打车进入山里,看守的老伯拦下车,掐灭手里的烟走上前,“这是私人墓园,你们走错了吧?”   司浅摘下帽子和墨镜,微微一笑,“陈伯,是我。”   “呀,二小姐。”他忙不迭的放行,车缓缓驶入,停在停车区,思及司先生说的话,趁司浅不注意,发了条简讯过去。   司浅让司机稍微一等,便捧着花徒步上山。   风拂过树林沙沙作响,午后的太阳刺眼的很,灼热感由眸底蔓延开来,司浅晃了晃神,站在原地等晕眩感消失,再拾级而上。   可能,母亲这一生,从未想过,虽不能和父亲生同衾,但幸而可以死同穴。她也从未问过为何爷爷会让母亲入司家的墓园,但……现在好像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将捧花放到墓前,司浅蹲下.身,伸手触碰了下上面的照片,沁凉的触感由指腹传递而来。   “妈妈,我来看你了。”   她有好多话想问妈妈,为什么得病都要瞒着自己,为什么临别的最后一句话,仍然是严谨的教导她,司浅,你的脚是用来跳舞的。   司浅隐约听到脚步声,抬眼,历经沧桑的司父狼狈的站在她身后,平常系的整齐的领带现在扯得不成样子,两鬓泛白,早已不是五年前的模样。   他声音沙哑,开口却害怕司浅会立刻离开,最后站在那,局促的像个无措的孩子。   司浅站起身,缓步过去,轻轻抱了抱这个人。   “爸,谢谢你。”   “谢谢你如此坚定,为了母亲驳了爷爷的话,谢谢你,圆了母亲最后的梦。”   只有两人,才知道话里的深意。   司父略显诧异,不着痕迹的隐去眸底的水光,“秦砚……从未和你提过?”   司浅微微一怔,“什么?”   “当年你爷爷仍旧不肯,哪想秦砚以T.K的全利润为礼赠予司氏,请你爷爷答应你的请求。”他观察着司浅的脸色,将她眸中的惊异收入眼中,慢慢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你请他帮忙,毕竟T.K的月度全利润不是一笔小数目。”   司浅听闻,心里最柔软的一隅被话触动,“……怪不得爷爷会松口。”   “这次回来还走吗?”司父担忧的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如果国外呆的不开心,回来吧,回来发展。”   “不了,明天的飞机回美国,不过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看。”   司浅嘴角噙着清浅的笑意,她的释怀让司父久久不能言,隐忍的泪水滑下眼角,“浅浅,司家欠了你太多。”   晚饭是和父亲一起吃的,没有硝烟,意外的平和。用完餐已是华灯初上,从西餐厅的落地窗前能鸟瞰A市的车水马龙。吩咐小白送司浅回去,司父喝了酒,微醺,招了辆出租车回公司继续批阅文件。   司浅躬身上车,扣好安全带后打趣身旁的男人,“小白哥,听说你结婚了?”   小白无奈的弯了弯清秀的眉眼,“不止结婚了,都有两个孩子了。”   “厉害哦。”司浅戏谑的瞧了眼他清癯的身子,“没想到你还挺给力的。”   “二小姐你就被打趣我了。”   之后一路再无话语,车行驶到酒店楼下,司浅道谢后推门下车,站在原地目送车驶出视野,微微叹口气掩住眉眼中的倦意走向酒店。   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树荫下的黑色轿车中,男人的手握紧方向盘,深深吸了口烟,忍住下车找她的冲动。   他自己说过的,要给她时间考虑。   苦涩一笑,看她身影消失在旋转门内,才挂挡离开。   -   陆余闯入休息室的时候,室内正在开会,微微俯身对几个古板的老股东表示抱歉,俯下.身附在秦砚耳畔轻语。   众人不知何时,只看到坐在首座的男人脸色恍然大变,“不是说明天的飞机?”   陆余话语颇为苦恼,“应该是舞团高层那边强烈要求回去处理国内发生的事情,毕竟司浅所在的舞团十分重视名誉。”   秦砚的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弧度,整个身子挺直,极力隐忍着什么。   半晌,他紧握的拳头松开,“会议取消。”言罢,起身离开会议室,董事会里的老股东站起身想要拦截,这次会议毕竟是关系到T.K下个季度发展方向的重要报告会,各分公司的决议人全部到场,现在却不知缘由的被放了鸽子。   陆余微微一笑,颀长的身姿挺拔,以身挡住股东的去路,“站在秦砚朋友的立场上,我希望大家让他去。”   他这样坚决的态度,让在场的高层纷纷猜测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唯有转过身去的陆余沉吟,希望老大能把他的小仙女带回来啊,不然这公然阻挡股东,下一个被炒鱿鱼的就是他啊……   -   好在错过了上班的高峰期,驶向机场的路畅通无阻。   秦砚阴沉着脸,想要把给司浅打电话,却猛然发现他竟忘记询问她现在使用的号码。   她还欠他一个答案,就算离开,这次他会追到美国,追到她身边。   候机室,见证离别最多的地方,他想象不到,当年,才十八岁的姑娘是如何坐在这里,孤独且漫长的等待。   思及此,浓重的悔意由心底升腾,渐渐蔓延至身体的细枝末节。   “由A市驶向洛杉矶的飞机已经开始检票……”广播员清晰的话语流淌在候机厅的每个角落,秦砚追到检票口,慌张的神色透漏出此刻他心底的不安。   难道,不是这个班次?   就在他要离开去服务台查询时,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用别扭的中文叫住他,“秦……砚?”   他顿住脚步,认出她是和司浅关系要好的那位舞者,高悬的心忽然落下,“是我,请告诉我司浅在哪。”   伊莉雅“啊”了一声,支支吾吾的不肯交代,最后答非所问:“你还爱她吗?”   秦砚微低了头,眸子漆黑深幽,其中是伊莉雅看不懂的情愫,“爱,且深爱。”   伊莉雅纠结了半晌说:“她说想回家看看,而且,给团里递交了请辞信。”   她的家,南城。   匆忙道谢,秦砚快步离开,只听到伊莉雅挥手喊了句:“按你们中国人的习俗,结婚记得给我发喜帖!”   团里相熟的人经过,看到漂亮的东方男人仓促的背影,拉住伊莉雅询问:“那个人是谁呀?”   伊莉雅故作神秘的挑起来者的下巴,笑的像只狐狸,“是Celeste的未婚夫。”   -   行李箱的轱辘碾压在枯叶上发出细微响声,南城的秋天凉意颇浓,司浅站在别墅门前,手里钥匙的金属棱角刺痛皮肤,她静默了片刻,才推门走进花园。没想到门没有锁,走进玄关,看到吴姨俯身打扫地板。   就像高中时候每个放学回家的下午,推门而入时总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听到声响,正在打扫的人直起身,看到来人,手中的扫帚掉落在地。   “啪”的一声响,于寂静室内格外清晰。   “阿姨,好久不见。”   吴姨缓步走上前,直到触碰到司浅的手才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幻觉,拉住她的手万般疼惜的说道:“五年,你瘦了好多,在外面肯定不如家里。”   “对啊,最想念吴姨做的饭了。”司浅讨好的挽住她的臂弯,笑弯一双眉眼,“阿姨不会嫌弃我吧?”   吴姨拍了拍她的手,“哪能啊,我这就去买菜,晚上我们吃顿好的。”   “好,我举双手赞成。”   吴姨去买菜没多久,司浅转遍了御河山庄,招来车打算回一中瞧瞧。   当车驶过滨海大道,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个她熟悉万分的地方,这个,她与秦砚留下美好记忆的地方。   正值放学高峰,司浅很容易逃过门卫大爷的眼混进去,拍了几张街景发到曾经的小窝群里,不知现在剩下几人,可出乎预料的,当她po上去照片,立刻有熟悉的面孔跳出来。   最萌最帅的小学弟王芃:卧槽,浅姐!!你竟然上线了!!   楼上是我脑公:有生之年系列。   乔西倩:呵,知道回来了?   陆劲:楼上你现在不能生气,请谨遵医嘱。   司浅坐在木椅上饶有兴致的摸了摸下巴,这是有喜了?真速度啊……   手指飞舞在键盘上,打下一行字。   司浅:我要当干妈。   乔西倩:[doge/干妈?我看你是老干妈吧。]   ……   操场上的小情侣直到晚自习开始才依依不舍的分离,她暗叹当年自己都没这勇气牵着秦砚的手轧操场,真心是件憾事。   围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她忽然想起那扇低矮的围墙。   趁没有人检查,她动作利落的跨上去,曲腿坐下,仰头望着满天星辰。   忽的,好像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她视线拉远,却猛然定住。   他身后是星辰满布如锦缎般浓重的深蓝色夜幕,一双黑眸隐在夜色里,水光潋滟,亮的惊人。   “司浅,你欠我一个答复。”   他微眯双眼,黑眸是沉寂一汪水泽的深邃,轻易的捉住她纤细白皙的脚踝,握在手里,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似的欢喜。   司浅连忙按住手底下的墙,生怕这人一生气把她直接拽下去,想想也不是不可能,当年啊,他不就是在这把一个同学给过肩摔了么。   “你别拽我,我怕摔……”   秦砚的神情沉静内敛,缓缓笑开,慢条斯理的用温热的指腹摩擦她脚踝的肌肤,清晰的触感由神经的细枝末节传来,让她不自觉的战栗。   “好啊,那你给我答案。”   司浅眨眼,抿唇不语。下一秒,整个世界翻转,下面那人,竟然直接把她拉下去。   “你——!”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而是跌入他的怀中,一双眸子因为惊吓蒙上层水光,湿漉漉的瞅着他。   半晌,他放开她,转而擒住她的手腕压向围墙,未等她开口便以吻封缄,清冽的松木香,相隔五年又这般真切的扑入鼻腔,就在她发愣之际,面前的人已经趁她不备开始攻城略地。   将怀里的人儿存留的最后一抹气息掠夺完毕,他才满意的放开她,指尖划过她嫣红的唇,额头抵住她,“浅浅,再给我一次机会,嗯?”   司浅垂下头,手仍旧抓着他的衣角,小声说道:“秦砚,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   “没有如果。”   他打断她,从口袋中摸索一阵子,牵起她的手,微凉的触感从指间传来,司浅睁大眼睛看过去,一枚素戒,牢牢地套在她的手指上。   而后,面前的人缓缓跪下,目光清润,“顾一生和我说,最让女人放心的是一个承诺,所以,我想倾尽我一生之情,只钟爱你一人。”   司浅感动之余还是有点别扭,“我怎么能相信你。”   “以我之名起誓,此生,只钟情你一人。”他的眸底漾出淡淡的笑意,与她十指相扣,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格外闪亮。   “谢谢你,浅浅,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   曾经有人问我,当初为何要留下来,可能是心里有太多牵挂之人,我放不下,但只有我自己知道。   是倾尽一生之情,只钟爱一人。   这一生,遇上过如此钟情之人,教我如何,舍得放下。   -正文完   今烛 2018-3-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