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有关 作者:长安夜雨 文案 贺宪游戏人间近十载,终有一天折在了一个任性的小女孩手中。那年夏天,小女孩的眼泪,让从没低过头的他服了软。 婚宴上,射击队的小伙子喝了酒,大着胆子对南阮说:宪哥性子冷脾气臭,以后要是欺负你,你来找我们,我们替你出头。 南阮:怎么会,他从小就很温和很有趣啊。 贺宪也被拉到一边:阮阮任性又不懂人情,以后你要多担待。 贺宪:她任性起来多可爱。 众人:……你们对温和可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幼年相识,只有我懂你的暖和软,这一生的喜怒哀乐,也只与你有关。 青春+先婚后爱,男主守候女主十年。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主角:贺宪,南阮 ┃ 配角:顾曜 第1章   午休时分,Z大校园里没什么人走动,位于湖东岸的别墅区更是静谧得能听到风拂动树叶的簌簌声。住在别墅区的都是Z大已经退休的老领导,一栋栋老房子虽已有几十年的历史,但流逝的时光丝毫没给这些布满爬墙虎的红砖小楼留下破败的痕迹,反而平添了一种厚重沧桑的韵味。   一阵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跑在最前面的少年拼尽全力才将紧追其后的那群人甩开三五十米,他喘息着环顾四周,家属区远离教学区和宿舍区,这一带太空旷,几乎找不到藏身之处,他倒是可以跳进离得最近的那栋楼的后院,可季老头这会儿八成在家午睡,撞上这副模样的他一定会跟他爷爷告状。   贺宪没有思考的时间,赶在那群人拐弯前,本能地两手一撑,爬到了湖边的法桐树上。还没站稳,他就惊到险些掉下树去,相对于一脸愕然的他,正坐在最大的树杈上的那个穿白裙的小女孩倒是淡定的多,只看了他一眼,目光就再次回到了手中的书上。   小女孩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漂亮纤细到若不是这会儿艳阳高照,贺宪一定要疑心她是人是妖。   贺宪刚寻到稳妥的树杈坐下,那群人就追过来了。不等为首的高个少年发话,其中一个就跳上了季家的围墙,回过头说:“川哥,人不在这儿!”   隔了几秒,被唤作“川哥”的少年才说:“总共就这么点地方,他总不至于跳湖了?”   从小打到大,傅川这厮的脾气他太了解,不挖出他轻易不会走,贺宪瞟了眼近在咫尺的湖,计算一头扎进水里逃脱的可能。   人影渐近,贺宪正准备赶在被发现前跳下去弄死一个是一个,忽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不等他看清楚,季老书记中气十足的呵斥声就传了过来:“你们这些臭小子是从哪儿进来的?给我下来。”   骑在季家墙上观察家属区地形的男孩悻悻地跳下来后,季老书记正想叫学校保安,就在这群半大小子里发现了一个熟人家的孙子:“傅川?”   傅川想也不想,拔腿就跑,带头的一跑,剩下的七八个怔了一怔后,自然也跟着逃了。   估摸着季老头一进屋就会给傅川的爷爷打电话,被告过无数次状的贺宪第一次庆幸这个烦人的老头是个事逼。   贺宪舒了一口气,还没来及庆幸劫后余生,就对上了穿白裙的小女孩的眼睛。   在十六岁的狂妄少年眼中,面子大过天,被个小丫头看到这一出,贺宪很是下不来台。他咳了一声,想说句什么找补点面子,可被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莫名地开不了口。   这简直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小姑娘,眉眼鼻尖、嘴唇下巴,连耳朵的弧度都比旁人精致,明明是个小孩子,却像跟周围隔着一层玻璃,浑身都散发着不符合她年纪的冷漠疏离感。   她的手边放着一个塑料杯,贺宪跑了一路渴极了,脑子一抽就探身拿起来一口气喝光了,这冰糖雪梨水里不知道放了多少糖,从舌尖一路甜到嗓子眼。   贺宪把杯子递还给她,没话找话地问:“你也住这儿?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没接,隔了许久,久到贺宪开始疑心她是个哑巴,才小声答:“南阮。”   声音虽小,却清清冷冷的和她的气质很配。南家的?南家是医学院的,跟他爷爷奶奶不熟,没有告状的可能。贺宪放下心来,正要说话,突然看到表妹和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地从树下经过。   他们一人挎一个小篮子,篮子里装着甜瓜、西红柿、草莓什么的,熟的没熟的都有,显然是从农学院的试验田摘的,他小时候也常带着一帮小孩去偷瓜摸枣。   远远地望见妹妹的脖子上挂着钥匙,原本不敢回家的贺宪断定家中没人,转过头对南阮说:“走啦。”   南阮恍若未闻,目光全在那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身上,贺宪见状问:“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   听到这话,南阮立刻移开了眼睛,低下头继续看书,她崩起嘴角,脸上浮起了倔强的冷意。   见妹妹挥别小伙伴拿钥匙开后院的门,贺宪没再多言,扶着枝干跳下了树。   池西西一进院子,就迫不及待地蹲下来清点小竹篮里的战利品,刚把西瓜抱出来,就看到一团黑影移了过来,她吓了一跳,正要大叫,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啊什么啊!”   听到哥哥的声音,池西西拨开了捂在自己嘴上的手,转过身叉着腰问:“你昨天去哪儿了?一夜都没回来!”   贺宪用食指戳了下妹妹的额头:“小屁孩还管起我了?家里有人吗?”   “没有!外婆去医院陪外公了,你最好赶紧跑,大舅说要打死你。”   贺宪“切”了一声,不屑道:“他打得着吗。”   “呀!你的头怎么流血了?你又去打架了?”   贺宪抬手一摸,看到指间的血迹才知道让头发湿黏的不是汗,他正要问候傅川的爹妈,想起妹妹在,才咽下了嘴边的脏话,转而吩咐道:“去把药箱找来。”   池西西扔下篮子,一溜烟地跑进了屋,翻了好一通才说:“只有创可贴,没有药水。”   贺宪一摸裤子口袋,才想起钱包落在了台球室,他走到厨房,摸起玻璃茶壶,一口气灌了大半壶凉白开,而后进爷爷奶奶的房间,从柜子抽屉里拿了五百块。他把四百塞进口袋,一百给妹妹:“去给我买点药,剩下的自己留着。”   池西西再次叉起了腰:“你怎么能偷钱?”   贺宪又往妹妹手中塞了一百:“赶紧买药去,冰淇淋、蛋糕、巧克力想吃什么自己买。”   因为胖,被大人限制吃甜食的池西西闻言犹豫了,迟疑着说:“外婆知道了会骂人的……”   “钱是我拿的,骂也骂不着你。”   别墅的后门对着Z大的湖,前门对着闹市区,附近什么都有,因此池西西只用了一刻钟就回来了。   贺宪接过药,对着镜子胡乱涂了涂伤口。池西西一口气买了八盒冰淇淋,把巧克力的拿给哥哥:“请你吃。”   贺宪不吃这些,转头扫了眼那堆冰淇淋,走过去挑出最好看的草莓蛋筒,对妹妹说:“你去把这个送给南阮,她就坐在斜对面的梧桐树上,你跟她说‘我哥谢谢你的水’。”   “谁?”   “南阮,你不认识吗?”   “知道,南黛姐姐的堂妹,但我没跟她说过话,我们都不理她。”   “为什么?”   “因为南阮坏啊!南黛姐姐就特别好,我们都喜欢她。”   想起那个漂亮得过分的小姑娘,贺宪有些意外:“她怎么坏了?”   最爱说八卦的池西西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却答不上来:“不知道,反正就是坏!我们都不和她玩,跟她说话会倒霉。”   “……”见九岁的妹妹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冰淇淋,贺宪笑道,“你悠着点,等会儿再肚子疼。小屁孩知道什么坏不坏,你们是嫉妒她长得好看吧?”   池西西“哼”了一声:“谁会嫉妒她!她出生的时候,她妈妈难产死了。”   听到这话,贺宪很是讶异,不过他并没讶异太久,处理好伤口,很快就出门和朋友们商量怎么弄死傅川了。   在贺宪的记忆里,十六岁这一年过得非常混乱,他被选入了省射击队,可父亲不支持他做职业运动员,本就关系紧张的父子俩闹得差点断绝关系,爷爷又突然去世了。处理完爷爷的后事,他就跟随父亲回到了父亲工作的南方城市。   和南阮再遇上,已经是三年后了。   ……   Z大附中这届高三800人,按成绩分成15个班。作为985高校的附属中学,附中的升学率全市第一,一班到八班的学生几乎都能考过一本线,九班到十二班的口号则是保二本争一本,而后面三个班作为被学校放弃的对象,被安排在了远离一到十二班的另一个教学楼。   离高考还有三个月,一班到十二班的学生争分夺秒,把活动课上成了自习,连课间都鲜少有人走动,而另一个教学楼里的十三班到十五班,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早自习的铃声已经响到第三遍,十四班的座位仍空了两排,直到早自习快结束,男生们才拎着校服、转着篮球高声说笑着走进来。   他们还没落座,一个黑胖的男生就站起来大力拍了下桌子:“静一静!今天咱班要转来一个人,你们知道这人是谁吗?”   “谁啊?”   “叫贺宪,原来是省队的运动员,搞射击的,人特别横,因为跟领导吵架,擅自离队十五天被开除了,才回来参加高考的。他一来,附中傅川独大的格局就得变,”黑胖子顿了顿,压低声音说,“前几年带人进校,把傅川逼到上着课跳窗户逃跑的就是他。”   后排受傅川压迫已久的男生闻言来了兴趣:“真假的?这人要是靠谱,我就去拜山头,早看傅川不顺眼了,临毕业狠揍他一顿出出气。”   话音还没落,第五排的一个漂亮女生就站了起来,瞪着跃跃欲试的男生们高声说:“你们少惹事,快高考了知不知道?想死自己死,别拉其他人下水,贺宪是我罩的,你们谁敢招他打架,我第一个弄死谁。”   韩乐怡性格泼辣、嗓门高,这声一出,原本吵闹的教室静默了两秒,继而发出了一阵哄笑声,要拜山头的男生笑着说:“怕了怕了,韩姨罩着的人我们不敢招。”   没等韩乐怡再开口,他又指着黑胖子笑骂道:“我信了尼玛的邪,要女人罩,奶猫啊?”   在笑声中,塞着耳塞做题的南阮皱眉拉了拉韩乐怡的校服,低头瞥见南阮噘着嘴,韩乐怡无奈道:“小祖宗,你又怎么了?”   南阮不说话,低下头继续做题。   第一节课的铃声刚响,一个高瘦挺拔的男生就走了进来,走在后面的班主任冲正准备讲课的语文老师点了下头,对男生说:“你坐倒数第二排的空位。”   男生走到倒数第二排,拎起那套空着的桌椅,径直去了最后一排靠窗的区域,他的压迫感太强,方才说“奶猫”的那个一见他过来,立刻给周围人使了个眼色,集体给男生空位置。   男生沉声说了句“多谢”,放下桌椅,自成一排。班主任一眼都不想多看他,揉着太阳穴告诫众人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不要跟着无谓的人做无谓的事。   坐韩乐怡后面的男生戳了下她,悄声问:“你确定这人需要你罩?”   韩乐怡转头瞟了眼戴上耳机睡觉的贺宪,又看了眼身侧塞着耳塞做数学题的南阮,也学班主任揉起了太阳穴。   一个成绩能进一班二班,却非黏着她来十四班、成天霸着她不许她管别人理别人的醋精小祖宗还不够,又来一个浑身是非的大祖宗,她爸妈逼她照看的为什么都是这种难缠货? 第2章   贺宪的气场太强势,直到第三节课下课,才终于有人上前搭讪。   “嘿,十五班的傅川……”   没等对方说完,贺宪就答:“不认识。”   后排的男生们交换了个眼神,再次陷入集体沉默。班里来了个曾带人入校堵过傅川的狠角儿,往常嘴上最猖狂的男生也收敛了三分,只暗暗观察。哪知一整天下来,这位新同学非但没显露出半点传说中的嚣张,看着还挺有礼貌。只不过这礼貌里带着敬而远之的意味,他像是谁都瞧不上,谁都不想搭理。   离高考还有一百天,年级前四百名可以自主选择放学回家复习和留在学校上晚自习。十四班只有南阮排在四百名之内,其他同学按规定都要上晚自习,可最后一节课一下,班里空了一半——没有出门证的男生们是分批跳墙出去的。   一转头看到贺宪往外走,韩乐怡立马就跟了上去,她走了两步,又回头对南阮说:“我去去就来,咱们晚点再去吃饭。”   一句话的工夫,贺宪已经不见了。贺宪的妈妈是韩乐怡妈妈的大学同学,上个月一从南方调回来,又成了韩乐怡爸爸单位的一把手,妈妈的闺蜜加爸爸的领导亲自拜托她帮忙看着儿子别惹事,她哪敢不尽心。   一直跑到教学楼北边的小超市,韩乐怡才看到贺宪。见他翻过铁栅栏,准备骑摩托离开,情急之下,韩乐怡拼命地朝他招手:“贺宪!你要去哪儿?你妈妈让我带你一起去食堂吃饭,然后上晚自习!她让你在学校听我的话!”   贺宪单脚撑地,回过头看向韩乐怡:“你觉得我会听你的话?”   韩乐怡摇了摇头。   “那不就结了,省省力气,喊那么大声不累么。”   “……”   韩乐怡回到教室的时候,留下自习的同学都去食堂吃饭了,教室里就只剩下南阮了。见她一个人回来,南阮问:“不是要和新同学一起吃饭吗?”   韩乐怡没好气地说:“他跑了。”   南阮性格孤僻,丝毫不想和新同学一起吃饭,闻言不再噘嘴,笑盈盈地说:“谁让你管他!”   “我的零用钱和他在学校的表现息息相关,而且我爸妈说,只要他不惹事,高考后带我出国玩,去哪儿我说了算,还有现金奖励。拉倒吧,奖励注定泡汤,咱们到食堂吃馅饼去!”   “都这个时间了,馅饼早没了,”南阮把写好的英语卷子往韩乐怡手边一推,从包里翻出只有前四百名才有的出门证,“你先抄着,晚饭我去学校外面买,你想吃什么?”   “都行。”   韩乐怡知道,不用她说,南阮也会拣她爱吃的买,其实除了黏人爱吃醋,南阮什么都好,她长得漂亮成绩棒,爷爷奶奶又都是大学者,却一点架子也没有。而且她黏人、没安全感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妈妈产后大出血去世,才三岁多爸爸就再婚又生了个儿子,还莫名其妙地从小就被人孤立,直到进了高中,才有了她这个朋友。   在那之前,从小被小朋友孤立排挤的南阮因为不懂如何跟同学相处,年纪又比班上的同学小两岁,一个伙伴都没有,一直独来独往。   南阮的气质太冷,受南阮奶奶嘱托的韩乐怡一开始根本没抱暖化冰山的希望,谁知道南阮只是看着难以相处,熟了之后又乖又软简直像她养的金毛。   晚自习九点下课,南阮和韩乐怡在奶茶店逗留了一会儿才回家,她自小就聪明、效率高,临近高考也无须加班加点。进了Z大的东门,南阮正准备回家,路过一棵结满了野果的树,想着摘给韩乐怡尝尝,便把书包往身上一背,爬到了树上。   刚摘了半袋,就听到了说话声,南阮低头一看,是季家最小的孙子和……新转来的那个贺宪?   南阮对季家的这个小孙子有印象,家属院里的孩子都叫他季三,他成天往傅川身边凑,这会儿却在撺掇贺宪收拾傅川。   “宪哥,傅川那帮人也太嘚瑟了,咱得教教他们做人。”   贺宪没接季三递上来的烟,呵了一声:“小学生也学人打架?”   季三立刻更正道:“我已经初一了!”   贺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耐烦:“你赶紧回家写作业去吧。”   季三悻悻地正要走,又听到贺宪说:“回来。”   见贺宪朝自己伸出手,季三愣了一下,才把烟和火机放到他的手里。   “没收了,学点好。”   季三满心不服,却不由自主地“哦”了一声。他刚一走远,贺宪就侧头点了根烟,才抽了一口,竟听到头顶上传来了一声笑。   贺宪吓了一跳,仰起头看到坐在树上的小女孩,只诧异了一秒,就笑了:“南阮?”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后,贺宪怔了怔,得有三年了吧,他怎么一下子就认出她了?   听到贺宪叫出自己的名字,南阮才惊觉这位新同学就是几年前被一群人追得往树上躲的那个。没等她回过神儿,贺宪就爬上来、坐到了对面的树杈上。   “原来你也会笑?”贺宪全然没察觉到自己语气的变化,更不会知道看清南阮的瞬间,自己的嘴角眉梢都柔和了下来,“怎么每次见你,你都在树上?”   见南阮瞟向他指间的火光,下意识地熄掉烟后,贺宪又觉得面子挂不住,摆出大人的姿态问:“你今年多大了?”   “跟你一样大。我也是十四班的,你睡了一天觉,所以没注意到我。”没等贺宪再说话,南阮就拉上书包,跳下树走远了。   望着南阮的背影,贺宪有点懵,这小丫头高三了?怎么可能……   ……   隔天一早,远远地看到高三15班的傅川背着书包入校,教导主任一阵头痛——这个学生整日惹是生非,上学从来不带书包,如果带,里面装的也一定是打架的工具。昨天转来了个更不让人省心的,和傅川似乎还有过节,校长再三叮嘱他要提高警惕,防止高考前高三发生集体斗殴事件,想到这儿,教导主任上前叫住了傅川。   “你书包里装的都是什么?”   “书。”   “你会带书?你带书干什么?”   “复习。”   “打开书包,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傅川面无表情地拉开书包,口朝下一翻,掉出来的除了书和试卷、习题册,就只有文具。   意外之余,教导主任仍相信自己的判断——傅川虽爱惹事,成绩并不十分坏,年级排名在五百左右,可他却为了进气氛轻松的十五班,故意在高三前的分班考试中交了白卷,这种无可救药的学生怎么可能突然想学习。   傅川书包里的东西还没倒完,两个成天跟着他混的男生就凑过来殷勤地蹲下替他捡书,教导主任见状冷哼了一声,说:“你们两个也把书包打开。”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在教导主任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打开了书包,在其中一个的书包里翻出九节棍和一截钢管,教导主任一脸了然地瞪向了傅川:“你跟我到办公室去。”   看到九节棍和钢管,傅川很是诧异,知道辩解无用,便沉默着跟教导主任进了办公室。哪知他刚站定,贺宪也被叫了进来。   教导主任瞪了两人片刻,没在他们的脸上看到分毫惧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再三重申高考前闹事的唯一下场就是开除后,才让他们滚。   比起傅川,平白无故被拉来训斥的贺宪更觉得莫名其妙,却同样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对视了几秒,傅川率先开了口:“我最近烦着呢,你少没事找事。”   走在后头的贺宪没应声,直到与傅川擦肩而过时才骂了句“智障”。   傅川一进教室,惹事的两个立刻迎了过来,傅川窝了一肚子火,抬脚就踹。   “川哥,贺宪太狂了,居然敢转进咱们学校,不收拾他一顿,他得觉得咱们怕他。”   傅川把桌洞里的书一股脑收进书包,拎起来往外走:“别给我招事儿。”   早自习还没结束,傅川意图收拾贺宪的新闻就传开了,韩乐怡揪着头发说:“我昨天和他妈妈说了,我管不了他,他妈妈说理解,又让我每天跟她汇报他在学校里的表现,我真的不想说。”   正默写英语作文的南阮随口应道:“那你就不说。”   “今天这事儿我要是不汇报,贺宪闹出乱子,我爸妈得念叨死我。”   “那你就汇报。”   “我要真去告状,贺宪肯定能猜到是我。”韩乐怡偷偷往后瞟了一眼,“昨天他妈妈给我打电话时,我就说了句他逃了晚自习,他今天进教室后就一直盯着我看!这是在示威吧?你有没有觉得他压迫感特强,特别可怕?喜欢他的女孩可多了,真看不出他哪点好。”   南阮闻言扭头看向贺宪,四目相对间,贺宪往椅背上一仰,回了个懒洋洋的笑。南阮冷下脸,替韩乐怡白了他一眼,答道:“他怎么可怕了?看起来挺傻的啊。” 第3章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韩乐怡就开始收拾书包,正做数学试卷的南阮问:“你要去哪儿?不上晚自习了?”   韩乐怡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跟踪贺宪。他妈妈说他最近每天都很晚才回家,问我能不能搞清楚他去了哪儿。”   “他骑摩托车,你怎么跟踪啊?”   “我昨天告诉他妈妈他骑摩托车后,他的摩托车就被没收了。”   “……你说搞不清楚不就好了?”   韩乐怡笑着摸了下南阮的头,就背上书包提前离开教室去打埋伏了。然而埋伏了三天,她都没能成功。   周六高三补半天课,下午休息。每到周末,爸爸一家三口和大伯一家三口都会回来陪爷爷奶奶吃饭,南阮不愿意回家,宁可跟着韩乐怡到处逛。   因此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打,她就不情不愿地跟着韩乐怡去小超市附近埋伏贺宪了。   韩乐怡的家庭氛围很民主,并不会逼着她管同学的闲事,她天生不是学习的料,复不复习都考不上,南阮觉得她如此锲而不舍是因为高三生活太无聊,想找点刺激的事情做,才不是为了什么挽救问题少年。   果然,一看到贺宪走近,韩乐怡的眼中就冒出了兴奋的光,她把自己的书包往南阮手中一丢,撸起袖子就往矮墙上爬。瞥见韩乐怡笨拙的动作,南阮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每次都跟丢了。   待南阮也从矮墙翻出学校,贺宪早没影儿了,韩乐怡张望了片刻,指着一辆出租车说:“他上了那辆车,你去对面的KFC等我,我去去就回。”   看着韩乐怡跳上了一辆出租车,抱着她书包的南阮一阵无语,发现学生们都走正门,一直觉得哪里不对的南阮终于惊醒——周六本就只要上半天课,又没有晚自习要逃,贺宪为什么还跳墙?   明白过来贺宪在耍她们,南阮立刻翻出手机给韩乐怡打电话,听到手机铃声从怀里的书包中传出来,南阮打开她的书包,竟发现除了手机,她的钱包也在自己这里。   韩乐怡乘的那辆出租车停在了红灯前,红灯还有十八秒,南阮正要试着追过去,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喂”了一声。   一转头看到骑在摩托车上的贺宪,南阮愣了愣。   贺宪知道南阮在疑惑什么:“这辆是借的,原来的那辆还扣在我妈手里呢。”   没等南阮开口,贺宪又说:“又不是我跟踪你,你噘什么嘴?”   精力多到无处发泄的那几年,他确实出圈儿,可过了十七岁,再没打过架。爸妈越是恨不得24小时监管他,半分信任都不给,他越是不想和他们交流,像拜托同学看着他这事儿,别说他已经十九了,就算九岁,也会反感。   那个韩什么的简直烦透了,她要是个男的,早被他扔海里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被南阮跟着,他就不会觉得讨厌,就会生出逗她玩的闲心。一见到她,他就不由自主地想笑,真是怪了。   南阮脸皮薄,跟踪被人发现,这一刻难堪极了,只好倔着不说话。   见南阮要走,贺宪赶紧“哎”了一声,他看了眼她怀中还没拉上的书包,问:“这是你同桌的?上来,我带你追她去。”   南阮回头一看,红灯转绿,韩乐怡搭的那辆车正准备右拐,只好硬着头皮说:“那你骑快点。”   摩托车很大,南阮没乘过,正不知道从哪儿下脚,贺宪就把胳膊递了过来,南阮没扶,冷哼了一声,费力地自己爬了上去。刚坐上去,车子突然一歪,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抱贺宪的胳膊,一仰头瞥见他眼里的笑意,才知道他是故意的,立刻收回了手。   这人简直坏透了。   贺宪骑上车子,开了出去,一路上都在想自己哪里得罪了南阮,这嘴巴噘的,像是他欠了她几百万。   刚骑过红灯,他就看到韩乐怡从那辆出租车上下来了,却没停下。他骑得快,耳边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还隐约有南阮的询问声。   贺宪一直骑到远郊的海边才停下,海边有个学校,今天没训练,他跟朋友约在这里打球。   下车的时候,南阮的脚早麻到没知觉了,却不肯被贺宪看出来,瞪圆了眼睛质问他:“这是哪儿?你不是带我追韩乐怡吗?”   “跟丢了。”   “跟丢了你为什么不放下我?”   贺宪答不上来。朋友们早到了,远远地看到他,跳起来招手,贺宪往前走了十几步,一回头见南阮还立在原地,咳了一声,说:“来都来了,玩一会儿再走。”   南阮不想搭理他,自顾自地坐到树下的石椅上打电话,远郊的海边太荒凉,除了一所孤零零的学校,举目望去,别说出租车,连公交站台都看不到。   南阮先往韩乐怡家的座机打了通电话,没人接听,她又拨了韩乐怡妈妈的号码,关机了。她没有办法,只好打家里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欢声笑语,分辨出接电话的是堂姐,南阮改口道:“告诉奶奶,我晚饭不回去吃了。”   南黛冷淡地“嗯”了一声,很快挂断了电话。   今天是家庭日,爷爷奶奶忙着下厨,只会让继母或大伯过来接她,她宁可自己走回去。   南阮收起手机,才发现贺宪不见了,她拎起两只书包走到三岔路口,搞不清楚哪个方向通往城区,正想找人问,两个混混模样的少年就盯上了她,走了过来。南阮看了眼大门上的校牌,原来是所职高。   “小妹妹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南阮不想和他们搭话,干脆背过身去在心中大骂贺宪。   另一个挤眉弄眼地看着她的校服说:“咱们学校哪有这种美女?人家是附中的。”   “呦,附中的!”   南阮头皮发麻,正想逃走,一只手就拽上了她的胳膊,她诧异地回过头,是贺宪。贺宪却没看她,把她拉到身后,冷着脸瞧那两个混混,他比混混们高一大截,对视了片刻,混混们嘴上虽不干不净地嘀咕了句什么,却先避开眼睛,走了。   贺宪回头看向南阮时,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他把手中的塑料袋递给她,说:“午饭。”   见南阮不接不吭声,他干脆抢了她的书包,大步朝篮球场走,怕再遇上混混,南阮跺了跺脚,也跟了上去。   篮球场是露天的,最近天气反常,才三月,气温就飙到了二十七度,阳光也炙热。贺宪环顾一圈,选了一处有树荫的台阶,踢开朋友的杂物,放下食物和书包,脱掉外套,铺到台阶上,回头朝南阮招了招手:“坐这儿。”   南阮走过去,掀开他的衣服,直接坐到了台阶上。贺宪讨了个没趣,悻悻地跑进了篮球场。   他刚一走近,朋友们就调侃道,“还是宪哥牛掰,才回来几天就谈了个这么漂亮的。”   “这看着也太小了,别是初中生吧?”   见他们肆无忌惮地打量南阮,贺宪有点不乐意:“看什么看,这是我妹。”   “西西妹妹都这么大了?几年前见她,还是个小胖子呢。”   “难怪都说胖子是绩优股,瘦下来也太好看了,宪哥,你缺妹夫吗?”   “滚滚滚!”   顾曜和贺宪最熟,扫了眼南阮,说:“池西西才多大,这不是。你们还玩不玩了?”   贺宪回头看向南阮,她正托着腮生气,气鼓鼓的简直像只河豚,不对,哪有这么好看的河豚。   篮球场上有十一个男生,他们中也有几个带了女朋友,女孩子们坐在一处亲亲热热地聊天,南阮气质太冷,她们不时看向她,却无人过来搭讪。   午饭时间早过了,南阮饿极了,想起韩乐怡的包里有饼干,就拿出来吃。   球场上的贺宪失误连连,听到队友抱怨,他随口说:“前几天崴了一下,脚疼。”   个子最高的队友闻言抓起球往南阮的方向使劲一扔,南阮正啃饼干,见篮球极速砸向自己,惊得忘了躲避,好在贺宪的速度比球更快,她还没看清,篮球已经被飞身而来的他抓到手中了。   高个队友见状哈哈一笑:“你的脚不是崴了吗?”   贺宪却没笑,用力一砸,骂道:“你TM出门没吃药?”   篮球正中对方胸口,那人被冲得后退一大步,诧异道:“开个玩笑,我手上有数,还能真砸着她?”   其他人赶紧劝,贺宪不是小气的人,知道朋友没恶意,瞪了会儿眼也就算了。中场休息的时候,贺宪过去喝水,见南阮没动塑料袋里的东西,笑着问:“你还没气够呢?我哪儿得罪你了?”   南阮撇撇嘴:“我没生气,我们跟踪你不对在先,你报复我们也是应该的。”   “我报复你?”   “不然呢?为什么引韩乐怡上出租车,又把我带到这儿晾起来?”   她的眼睛不顶大,瞳孔却又黑又亮,黑葡萄一样。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贺宪一时语塞。天知道他中了什么邪。   他在塑料袋里翻了翻,挑出一瓶草莓酸奶递给南阮:“怪我,我心眼小,等下就送你回去,请你吃饭当赔罪行不行?”   瞥见塑料袋里种类繁多的饮料和零食,南阮也消了气,怎么说都是她和韩乐怡先多事的。她接过酸奶,小声说了句“谢谢”。   贺宪像是松了口气,坐到南阮身侧,两眼放空地转向篮球场,用余光看她喝酸奶。   众人休息够了,招呼贺宪下场,他摆摆手说没劲,有个男生朝他们喊了句什么,南阮没听清,但肯定不是好话,因为贺宪抄起手边的砖块就要砸人家。   海风带来了早春的气息,看着篮球场上的这群飞扬跋扈的少年,和南黛通电话后的烦躁忽然消失了,南阮的嘴角也弯了起来。 第4章   一群人从篮球场出来的时候已近傍晚。十一个男生骑了七辆摩托车过来,南阮自然是坐贺宪的车,另三个女孩也跟着各自的男朋友坐,剩下的七个男生骑三辆。   看到三个人高马大的少年挤在一辆车上嘻嘻哈哈地互骂粗话,南阮很是新奇,大抵是因为有家人在跟前,家属院里的男孩子个个斯文,哪里会这样肆无忌惮。   见六个男孩艰难地挤在两辆车上,而落在最后的那个独自骑一辆,南阮问:“他的车为什么没人上?”   贺宪看了眼顾曜:“他穷讲究,不让别人坐他车。”   话一出口,贺宪又想起其实他的车过去也不带人。   拿球砸南阮的傻大个喊了声“老规矩,带女朋友的谁最慢谁请客”,就第一个骑了出去。另外六辆紧随其后,在车辆稀少的滨海大道上飙得飞快。   怕南阮不适应,贺宪发动车子后慢骑了一会儿才加速,其他人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被他一一超过,只有没带人的顾曜始终甩开众人一截。贺宪将要追上顾曜的时候,忽而看到了步行街的牌子,赶紧减速,待众人到全了,他才慢悠悠地停住车,单脚撑地笑着说:“这顿我请。”   “贺宪,你车胎扎了?”   贺宪没回答。他是怕旁人请客会去烧烤店火锅店那种油烟大,环境差的地方,他身后的小丫头饿了一整天,哪能喂她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停好车后,他习惯性地摸出了烟盒,侧头看到南阮,又塞回了口袋。   “你想吃什么?”   贺宪骑得太快,一路担惊受怕又被冷风吹得直抖的南阮满心不乐意,隔了几秒才冷声说:“都行。”   “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说完这句,贺宪才看清她的鼻尖和脸颊都红了,头发也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三月昼夜温差大,中午的时候温度直逼盛夏,太阳一落就只剩五六度了,而他的车是借的,没头盔。   贺宪心中懊恼,嘴上却说:“你的皮肤是纸做的吗,吹一吹就红,我坐前面挡风都没事。”   成功收到一记白眼后,他心满意足地笑着高声问众人:“日料吃不吃?”   “不吃不吃,去前面那家音乐烧烤吧。”   除了贺宪,没人愿意吃日料,烧烤和火锅的票数最高。他无奈地晃了晃脖子,状似无意地再次询问南阮,听到她说“随便”后,指着前面那家蒸汽海鲜店对众人说:“就这家,爱吃不吃。”   “你不怕破产,那我们就吃呗。”   为了让小丫头清清静静地吃碗海鲜粥,他才选这间人均两百的店,这些人的胃口一个顶仨,这顿下来他的钱包真得见底,结果人家还噘着嘴不领情,他怎么就这么贱?   南阮不善交际,几乎没怎么讲话,这顿饭吃得倒挺开心,这些人看着粗鲁不着调,聊的话题于她来说却又新鲜又有趣。   听他们聊天,南阮才知道,贺宪已经十九了,若不是几年前进了省队,他去年就该参加高考的。他比班上的同学都大,难怪不爱搭理想和他结交的那群男同学……   贺宪的这张脸太讨便宜,追他的女孩子一直前仆后继,可他嫌麻烦,再漂亮的都懒得花时间应付。这会儿他却边和人讲话,边抢下最后一只鲍鱼往南阮的盘子里放,谁知南阮竟一脸嫌弃地不肯吃被他的筷子夹过的东西。对面的男生深知贺宪的脾气,看到这一幕觉得反常,乐不可支地问南阮:“小妹妹,你多大了?”   贺宪抢先说:“谁是你妹,她十八。”   吃好了的南阮放下筷子更正道:“十六岁半。”   贺宪一脸讶然地看向她:“你才十六岁就上高三了?”   “我上学早。”   “连人家的年龄都没搞清楚,宪哥,这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南阮没说话,可满脸都写着“我怎么可能是他女朋友”。   贺宪瞪了那人一眼:“就你话多。怪不得顾曜不让你坐他车。”   听到“顾曜”这个名字,南阮愣了愣,讶异地看向斜对面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她正想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是韩乐怡打来的。   南阮的这通电话讲了很久,贺宪直疑心她是不是打辆车逃跑了,干脆借口抽烟出去找人。刚走出餐厅,就听到背对着他坐在回廊上的南阮冲韩乐怡嚷嚷,要她补偿自己。   观察了多日,贺宪发现南阮跟谁都冷淡,唯独爱黏着韩乐怡。那个韩乐怡虽然不招人待见,可在这一点上,他还挺羡慕她的。要是小丫头谁都不搭理,只冲他笑只跟他使性子就好了。   “看小孩呢?”   猛地听到有人说话,陷入幻想的贺宪怔了怔才看清走过来的是顾曜。顾曜穿一身白运动装,在光线昏暗的地方很是扎眼。   他侧头点过烟,将打火机扔给把烟夹在指间迟迟没点的贺宪,朝南阮扬了扬下巴:“这人谁啊?”   “班上的同学。”   “你喜欢她?”   “什么喜欢不喜欢……”这话刚说出口,贺宪就愣了,他喜欢她?   因为喜欢她,所以一遇见她就想逗着玩,有事没事都喜欢盯着她看?因为喜欢她,才觉得她噘着嘴使性子的模样可爱惨了,才乐意上赶子受她嫌弃?   这么说来,他好像是有点喜欢她……这感觉太陌生了,难怪他直到现在才回过味儿来。   他过去也不是没带过主动往他身边凑的漂亮女孩出来玩,可那都是为了面子,不知天高地厚的那几年,他就觉得得把不服自己的揍到服,别人带女孩,自己也得带。如今再想,多蠢啊。   他嫌女孩子麻烦,只在跟朋友们一起玩时约过,从不肯单独见面,更不愿意和谁处到男女朋友那一步,可刚刚别人问南阮是不是他女朋友的时候,他很希望是,也很希望旁边的闲杂人等统统消失,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她,程度比“有点”还多那么一些。   想明白这一点,南阮收起电话回过头,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贺宪破天荒地脸上发烫,幸好天色黑他的脸也黑,不然被她看出来多跌份。   结过账,贺宪攥了三个月的小金库就只剩下两块钱了,可半点都不觉得心疼,他满心愉悦,恨不得能飞起来。   这条步行街在海边,而Z大老校区在市中心,这一路骑得再快也得半个钟头,怕南阮再生气,贺宪扫视一周,准备找个头盔给她。   他嫌旁人邋遢,最终锁定了有洁癖的顾曜,知道跟顾曜借不来,他干脆直接上手抢。顾曜只有一个头盔,正想骂人,一扭头看到贺宪把他的头盔给了南阮,觉得大男人不能从小姑娘手里要东西,瞪了贺宪一眼后,转而戴上了运动服的帽子。   顾曜是Z大的学生,他所在的医学院刚好在老校区,因此众人散了后,只剩下他跟贺宪、南阮一路。   从后视镜看到顾曜跟着自己进了家属区,有心和南阮单独相处的贺宪烦躁地停下车,回头问:“你宿舍不是离北门近吗,跟着我走东门干吗?”   顾曜嚼着口香糖不说话,瞥见他看向自己,南阮立刻跳下摩托车,摘下头盔走到顾曜身边轻声道谢。   “不客气。”顾曜把头盔挂到车把上,朝贺宪扬了下手就骑远了。   直到顾曜的背影完全消失,南阮才扭头问贺宪:“他是医学院大一的?”   “你怎么会知道?”   “我堂姐南黛和他是同学。”   “你堂姐跟你说过他?”片刻前南阮主动和顾曜说话,还一直看他,让贺宪有些不痛快,顾曜不就脸白点么,有什么好看的。   南阮笑了笑没回答。以她和南黛的关系,自然不会聊到这些,但南黛从中学时代就暗恋顾曜,每回跟朋友打电话都会说到他,她想不知道都难。 第5章   贺宪想一直送到家门口,可南阮拒绝得太干脆,他怕惹她烦,只好作罢。南阮背上书包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过了头,想明白自己一再犯贱是因为喜欢人家后,偷窥被发现的贺宪失去了往日的坦然,不自在别过脸,问:“怎么了?”   南阮走回来取下挂在车上的书包:“我忘了拿韩乐怡的书包。”   贺宪“哦”了一声,再也想不出别的话。他侧头点了根烟,立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南阮的背影看。蓝白色的校服松松垮垮,穿在她身上却非但不显得肥大,还有点好看。她的个子长得挺快,三年前还是小小的一只,现在已经勉强能够到他的鼻尖了,不知道有没有170公分。   就是年纪太小了,十六岁半,完全是个小孩子……今天之前,要是有谁跟他说他会看上十六岁的小丫头,他一定会把那人的脑袋撬开,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可现在……这都怪南阮,要不是她骗他说他们一样大,他也不会动歪心思。不过仔细想想,可能在更早之前,在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动心了。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直到南阮的身影完全消失,贺宪才摁灭烟,把摩托车推到家人注意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进门之前,南阮深吸了一口气。替她开门的是南黛,对着她时南黛一脸冷漠,可转过身面向坐在沙发上聊天的家人时,又亲亲热热地笑着揽住她的肩说:“阮阮回来了。”   南阮扭身挣脱开她的胳膊,还没开口叫爷爷奶奶,继母就迎了过来:“高三复习紧张吧?厨房里给你留了汤,喝过再上楼。”   继母永远是一副温柔模样,伸手不打笑脸人,南阮对着她冷漠不起来,但也不愿意亲近,客套地笑了笑:“我吃过了,很饱。”   继母生的弟弟南越今年十一岁,小男生都喜欢漂亮的,小的时候他很想亲近姐姐,可她那时候一心一意地认定是他和他妈妈抢走了爸爸,无论大人们怎么哄都不肯搭理他,一见到保证过只疼自己的奶奶抱他就大声哭闹,等大一点了发现继母也不像故事书里描述得那么坏,再想改善关系已经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了。加上弟弟两三岁的时候跌下台阶摔破头,除了他们唯一在场的南黛在大人面前诬赖是她故意推的,全家人一起责难她,怪她嫉妒心太重,从此防着她和弟弟单独接触,姐弟俩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南越是小孩子,还没学会虚伪地客套,在妈妈的示意下冲她咧了咧嘴,别别扭扭地小声叫了句“姐姐”,看到回到沙发上的南黛亲昵地戳南越的额头,摆出好姐姐的架子让他别总玩游戏机,南阮咽下嘴边的话,瞟了眼当她不存在的爸爸,匆匆和爷爷奶奶、大伯伯母打过招呼,就上楼了。   快高考了,南阮再聪明也不敢太松懈,浪费了一下午,睡前必须用功。楼下人多声音大,她关上房门塞上耳塞也还是能听到说笑声、电视声,可她已经十六岁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一到家庭日就跟奶奶使性子,问爸爸一家和大伯一家什么时候走。   南阮在喧闹的环境中静不下心,只好合上生物书,戴上耳机做听力。   她数理化最好,学起来毫不费力,再难的题目都能解出来。小时候没朋友,她总是一个人看闲书,因而语文也挺不错,每次拖总分后腿的都是需要花时间背的英语和生物。   她本来就不是用功的学生,跟作业都不写的韩乐怡做朋友之后上课聊天、放学闲逛,英语和生物还没以前好。班主任上周才找她谈过话,说以她现在的放松状态,连Z大的王牌专业也不能保证,要是最后一百天努努力,把英语生物的成绩提上去,清北都有戏。文科强理科弱的学生到这个阶段已经基本定型了,而她这种一直松散的,提升空间却非常大。   刚做了几题,她的房门就开了,这个家只有奶奶敢不敲门就进她的房间,于是南阮没回头就说:“不吃不吃,我在做题。”   南奶奶把手中的盘子放到南阮的书桌上,拉了把椅子坐到南阮旁边,拿起芒果和水果刀,边削皮边说:“你们前天做英语测试了吧?把卷子拿出来,我看看你写的作文。”   “不想拿。”   “你就是懒,不肯背才写不好,明天开始咱们六点钟起床,我跟你一起背单词背作文。”   赶在南阮抗议前,南奶奶就把削好的芒果递到她手里,南阮刚咬了一口,又听到奶奶换了个试探的口气,问:“你想去哪所学校?”   “看分数,北京上海都行。”   “要我说,你就念Z大,不想住宿舍就住家里,你一个人到外地去,我们也不放心。”   “要是上Z大,我还背什么单词?南黛的分数那么低,校长不也看在您和爷爷的面子上让她进医学院了?”   南阮从小就对南黛充满敌意,不断说南黛心眼坏,把南越推下台阶那件事,她也和奶奶说过是南黛诬陷她,南奶奶不是完全不信,可两个都是从小看到大的孙女,再心疼小孙女,也不会不喜欢大孙女,更何况因为对南阮的偏心太明显,大儿媳一直都有意见,明里暗里抱怨过很多次。   南奶奶笑笑:“哪有这样笑话自己姐姐的?南黛其实比你用功多了,就是远不如你聪明。她马上要考四级了,想一次就考过,可宿舍人太多,每天十一点还熄灯,她想搬过来住一段,方便复习。”   一听到这话,正咬芒果的南阮立刻不乐意了:“不行,我都快高考了,不想天天看到她!她搬过来是想影响我复习!”   “她能怎么影响你复习?她也没说天天来住,只是偶尔。她还说改天把高中的英语复习资料拿给你,你就不能大方点?”   明白奶奶已经答应了,再闹也没用,南阮噘着嘴说:“谁需要她的资料。我知道您要说什么,这不止是我家,也是南黛南越的家。”   南奶奶知道小孙女不高兴,耐心哄了她好一会儿,才端着果盘离开。   奶奶一走,满心气恼的南阮就再也无心复习了,沮丧地抱着玩具熊躺到了床上。南黛念的医学院就在这个校区,去年大学开学后,南黛隔三差五地就带一堆同学回来吃饭,吵吵闹闹的已经让她很烦了,要是她彻底搬过来,她简直不想再回家。   她确定南黛非要住过来就是想干扰她复习,南黛是什么人只有她最最清楚。   南黛小时候嫉恨奶奶因为她没有妈妈偏爱她,嫉恨她比她漂亮,嫉恨奶奶说以后把这套老房子留给她。长大了又气她脑袋聪明,不费力气成绩就拔尖,气大人们说三个孩子里只有她遗传了爷爷奶奶的智商。可她说南黛坏没人会相信,连奶奶也一样不相信。   南黛爱说爱笑人缘好,不但南越和她亲,家属院里的孩子们也都喜欢她,个个跟她要好。她在学校的朋友更多,因此成绩虽然平平,从小就是班长,老师和同学都夸她热心。   而南阮怎么都学不会讨人喜欢,连爸爸都嫌她不懂事不愿意搭理她,没人会相信她的话。南黛不说堂妹一句坏话,轻轻松松地就能让整个家属院的孩子孤立她,明里暗里地笑她没有妈妈,追着她叫扫把星。而她呢,喊一百遍“南黛是坏蛋”也没有用,别人只会觉得她心眼小,爱吃醋。   南阮越想越伤心,正趴在床上抹眼泪,突然听到了窗户被敲击的声音。她原本没当回事儿,待听到第二声第三声,才走到窗前看是不是下冰雹了。   一打开窗户,看到站在两米外的梧桐树上的那个人,南阮先是吓了一跳,继而恼怒道:“你爬到我家树上干吗?”   贺宪睡不着,好不容易想出借口过来找她,看到她脸上挂着泪珠,哭到鼻尖都红了,一下子什么都忘了,怔了片刻才说:“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南阮正委屈,音量远比平时大:“谁都没有!你爬到我家树上干吗?”   “那你哭什么?”   “我看电影哭不行吗?”   “行……”   这丫头生得瘦瘦弱弱的,吼起来怎么这么凶?这脾气,也就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顿了顿,贺宪笑道:“我没你手机号,想找你就只能爬树。”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房间?”   “猜的。”因为挂着风铃,而且灯亮着,能看到她的剪影。   “你找我什么事儿?”   “那什么,你明天是不是要去韩乐怡家送书包?”她和韩乐怡打电话时,他听到了一点儿。   “是啊。”   “我送你去吧,明天早晨我在你家前门等你。”瞥见南阮脸上的疑问,贺宪补充道,“今天的事儿我的错,给她送书包当赔罪。”   南阮想了一下才说:“八点见。”   贺宪喜出望外:“那一起吃早饭?”   南阮不答反问:“你怎么还不走?”   她穿着白色的长袖睡裙,马尾散了下来,眼圈红红、下巴尖尖,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一阵带着花香的春风吹进窗子,原本宽大的睡裙竟勾勒出了最美好的轮廓,欲,念一动,贺宪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佯装生气地别过脸:“怎么跟哥哥说话呢?懂不懂礼貌?”   听到这句,南阮笑了:“明早八点,前门见。”   贺宪“嗯”了一声,满心愉悦地跳下树,翻墙离开了。他想,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十六岁也太小了,想表白怎么都得等到她满十七岁。   隔天一早,贺宪提前一刻钟到前门,不想南阮已经在了。   “你等多久了?我还以为你们小姑娘都爱迟到呢。”   南阮没回答,直接把韩乐怡的书包挂到了他的摩托车上:“她家地址你知道吧?”   见南阮转身就走,贺宪问:“你去哪儿?不一起吗?”   “一个书包为什么要两个人送?我要去图书馆复习,贺宪哥哥,谢谢啦。”还剩不到三个月,南阮决定好好用功,考个高分气死南黛。   这声哥哥把贺宪叫傻了,以至于他回过神儿时,南阮已经不见了。他哭笑不得地想,成绩差得都进十四班了,还复什么习。不过女孩子脑袋笨一点没关系,更可爱。   ……   因为南黛留在奶奶家没走,南阮宁愿去图书馆复习。Z大是名校,图书馆的氛围很好,可惜一座难求,南阮从三楼走到六楼,一个空位都没找到,正想找个空教室,突然瞥见了一位熟人——顾曜。 第6章   顾曜的第六感很强,南阮刚看向他,他就发觉了。意外之余,他朝南阮点了下头,便继续看书了。   顾曜很整洁,就连不穿的外套都是折好才搭到椅背上,瞥见他右手边的空位上的那本书和他手中的一样都用白纸包了皮,南阮知道,他在给人占位置。想起南黛,出于好奇,她走了过去,客客气气地低声说:“请问你旁边的位置有人坐吗?”   顾曜怔了一下,摸起手机给室友发了条信息,收到回复后,他扯下耳机,对南阮说:“同学不来了,你坐吧。”   南阮还没坐下,就闻到了一股清新的薄荷味,顾曜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嚼口香糖,怪不得他有抽烟的习惯,气息却远比普通男生干净。   他正看的专业书已经用记号笔划到了最后,却整齐得像新的,全然不似别的男生那样把封皮弄得又脏又破,恨不得每一页都卷曲折角。   南阮从包里拿出没写完的英语卷子,暗想,原来南黛喜欢的是这样的啊。   南阮虽然不用功,做题的时候却很专注,因而效率高。做完最后一题,她翻到最后一页对答案,作文按平时的分数算,大约115分。顾曜正喝矿泉水,见身边的小姑娘满脸懊丧地把卷子揉成一团,觉得好笑,破例问道:“你跟贺宪一个班?几班的?”   “十四班。”   顾曜也是附中毕业的,知道十四班学生的水平,便不再提成绩。他刚拧上矿泉水瓶,又看到南阮噘着嘴展开纸团,一脸委屈地对着答案看错题。   瞥见皱皱巴巴的试卷上用红笔写的那个“115”,顾曜说:“115分不是挺好的?”   “好什么,起码要考到130分才有戏。”   “130分?”顾曜有些讶异,十四班的学生进附中都是交了大笔赞助费的,考30分的恐怕比考100分以上的还多,“你别的科都多少分?”   “我数学经常满分,语文130分上下,物理化学也挺不错,可是英语一般般,生物特别差。”   “你怎么会在十四班?”   “我的朋友在十四班,我想和她在一起。”   “……”   十四班配的任课老师远不如前面几个班级的资历高,上课也只讲最基础的知识,这小姑娘真是仗着智商高任性瞎胡闹。   顾曜拿起她放在桌上的生物习题册,翻看过她的错题,指点道:“你是工夫没用到,把生物书从头到尾用心抄一遍,成绩一定能上去。”   “为什么要抄?”   “用心抄记忆更深刻,也不会漏掉细节。我也是数理化好,生物弱。”   把英语错题一一写到错题本上后,南阮真的抄起了生物书。才抄了几页,她就惊喜地发现抄和看真的不同,许多知识点之前都被她漏掉了。   瞥见顾曜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南阮扬起脸朝他一笑:“谢谢,抄写超级有用。”   在顾曜为数不多的印象里,南阮安静孤僻,有点小脾气,几乎没怎么笑过,因而这个笑容让他觉得有些新奇,不由地想,挺好看的一个小孩,为什么总板着脸。   “不客气。”   顾曜背上双肩包站起来正要离开,忽然看到南阮扔开笔拿书遮住脸,她背对着玻璃门,恨不得躲到桌子下面。顾曜顺势一看,进来的是班上的几个女同学。走在最中间的南黛四处张望了片刻,看到他,笑着招了招手。   顾曜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他性格安静,并不想和太热情的同学打交道,愿意和南阮多说几句是因为她也安静,不会叽叽喳喳讲起来没完。   “你在干什么?”顾曜看着南阮问。   “请问,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   “帮我把南黛引开,别让她看到我。”   “……怎么引。”   “你走,往外走,你站在这儿不动她会过来的!”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顾曜还是照做了。如南阮所料,一看到顾曜离开,南黛立刻改变了方向,跟着他走了出去。   南黛啰里吧嗦说了一大堆,顾曜其实根本没在听,他隔着玻璃门,饶有兴致地看向南阮。南阮探出头,拿生物书遮住脸,只有那双黑亮的眼睛露在外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   南黛说了半天,见顾曜毫无反应,眼神也瞟向后方,便顺着他的目光转了头。猝不及防间,南阮吓得钻到了桌子下面。   一回头看到一贯冷淡的顾曜突然笑了,南黛把头发撩到耳后,软着嗓子问:“你在笑什么?”   顾曜收起笑意,不答反问:“你刚刚在说什么?”   南黛愣了一下,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谢谢,我没兴趣。”顾曜完全不想掺和乱七八糟的活动。   南黛有些失望,但是能和顾曜单独聊这么久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不爱搭理女同学,愿意耐着性子听她详细介绍社团活动简直算破例。   南黛还在找新话题,发现南阮从后门溜走了的顾曜就冲她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顾曜等电梯,南阮走楼梯,哪知走出图书馆大楼的时候,两人又遇上了。   南阮看到他,随意扯了个笑,自顾自地往前走,仿佛顾曜只是个陌生人。一直敷衍对自己穷追不舍的女生,从未被女生敷衍过的顾曜颇有些意外,主动叫住了她。   “你找我帮忙,连声‘谢谢’也不说?”   南阮本就不是热络的性格,上午愿意和顾曜说话,完全是出于对“南黛喜欢的人”的好奇,方才看到南黛跟顾曜讲话,想起他们的紧密联系,又升起了恨屋及乌之情,完全不想再搭理他,听到这话,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谢谢”。   南阮脸上的冰冷让顾曜摸不着头脑,又问:“你为什么怕南黛?”   “谁怕她,她是我堂姐,我不喜欢她,所以不想她看到我。”看清顾曜脸上的疑惑,南阮问,“你喜欢她吗?”   这问题没头没脑的,顾曜顿了顿才说:“不熟,她们那一圈有点聒噪。”   听到这一句,南阮突然停住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顾曜问:“你不喜欢她吗?我还以为人人都喜欢她呢。”   “她人缘是挺好的。”答完这句,瞥见南阮脸上的笑意,顾曜想,这真是一个怪小孩。   所以这不止是“南黛喜欢的人”,还是“不喜欢南黛的人”,南阮咬了片刻指甲,问:“顾学长……你以前也是附中的,我叫你学长可以吧?下周六下午,你要是还到图书馆,能帮我占个位置吗?我们上午要上课。我家里太吵了,没法复习。”   瞬间热情起来的南阮让顾曜很是不适应,便问:“你怎么会知道我是附中毕业的?贺宪告诉你的?”   “是南黛说的。”   “南黛?”   “你高三的时候是二班的对不对?她是七班的,你难道不知道她?”   看到顾曜摇头,南阮脸上的笑意更浓:“你难道大学和她同班前,根本不知道她这个人?”   “没留意过。”   真难为南黛天天把人家挂在嘴边……走到分岔路口,南阮笑嘻嘻地冲顾曜挥了挥手:“我回家吃午饭啦,你周六帮我占位置的话,我周日早起帮你占!还在六楼!”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顾曜还是说了“好”。   他刚一转身,已经走出十几米的南阮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顾学长,拜托你别告诉南黛你见过我,她会跟你说我坏话的。”   “……我和她说不上话,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南阮,姓‘阮’的阮,我妈妈的姓。下周见。”   南阮像一阵风似的跑开后,闻着四散开来的发香,顾曜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方才总觉得她身上的味道似曾相识——昨天她戴过他的头盔,回到宿舍后,他把头盔扔到窗台吹了一整夜,上头的香味都没完全散掉。   不过,也不算难闻。 第7章   发现南黛是一厢情愿后,南阮心情大好,午饭都比平时吃得多。贺宪却很是郁闷,南阮不跟着,他还送什么书包,明天就周一了,到学校再给。   书包里韩乐怡的手机响到第八次的时候,他烦躁不已地正要拿出来关机,忽然发现八个电话里有六个是南阮打来的。   南阮成天跟着韩乐怡,简直像她的小尾巴,想到如果得罪了韩乐怡,南阮会和她“同仇敌忾”不理自己,贺宪立刻改了主意,到韩家送书包去。   贺宪本想丢下书包就走,不料过来开门的韩乐怡妈妈拉住他的胳膊不放,还抢下他的钥匙,说什么都要留他吃晚饭。   见到贺宪,韩乐怡很是意外,她牵着一只硕大的金毛从楼上下来,坐到了贺宪对面:“南阮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贺宪客套地笑笑,没说话。   “我以为她要来,还特地带狗狗洗了澡。”韩乐怡摸了摸金毛的头,“南阮姐姐不来,你自己玩去吧。”   “南阮喜欢狗吗?”   听到贺宪主动和自己说话,韩乐怡很是意外,赶紧点头:“她只喜欢大型犬,说小的没意思,每次来都抱着狗狗又亲又蹭。”   贺宪“哦”了一声,没再讲话。韩乐怡正要问什么,书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打来的还是南阮。南阮的声音轻,远不如韩乐怡的有穿透力,贺宪努力竖起耳朵,也听不清她有没有提起自己。   南阮打电话过来是和韩乐怡哭诉南黛住进奶奶家的事,韩乐怡骂了片刻南黛,又安抚起了南阮,嘱咐她别和精明的南黛起冲突,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   挂上电话,见贺宪看自己,骂人时忘了有客人在的韩乐怡尴尬地一笑,问:“你认识南黛吧?”   “知道,不认识。她跟南阮关系不好?”   韩乐怡没想到贺宪这么拽的人也有八卦心,意外之余,决定趁机黑南黛:“你跟南阮住一个院儿,应该知道她妈妈的事情吧?”   听到这话,贺宪蓦然想起了表妹曾经说过的话——南阮出生的时候,她妈妈难产死了……这一点重逢后他根本没想到。见贺宪愣住了,韩乐怡只当他不清楚,就没继续说。她虽然大大咧咧,却也明白不能随便讲好朋友的隐私。   然而短暂的失神后,回忆起昨天晚上南阮的眼泪,贺宪主动问:“她爸爸对她好不好?”   “她不和她爸爸生活。她爸爸后来又结婚,生了别的孩子,她跟爷爷奶奶住,她奶奶很疼她的,就是堂姐不好。她没有妈妈那么可怜,作为姐姐,南黛不但没多疼她,还嫉妒她。你们院儿的女孩都听南黛的,南黛带头孤立南阮,她们就都不和她玩。小孩子没有是非观,就爱随大流,看到别人不理她说她不好,就合伙欺负她。”   听到这话,贺宪想起表妹也说过南阮坏,但是他问怎么坏了,她又答不上来。   “南黛还在家人面前诬赖她。那时候南阮才八岁,很多小孩子连亲妈生的弟弟都排斥,别说她弟弟是后妈生的了,她讨厌弟弟很正常啊。她爸爸再婚前很疼她的,她要什么都肯给,她认定是继母和弟弟抢走了爸爸,怕弟弟把最疼她的奶奶也抢走,才不准奶奶抱弟弟,也不让弟弟到奶奶家去。南黛就是利用她的这点任性诬赖她把弟弟推下台阶,害得她和她爸爸的关系都不好了。南阮一直觉得,连爸爸都不喜欢自己了,自己一定是个很讨厌的人,不值得任何人喜欢,所以不敢主动交朋友。”   “她看起来傲慢、不好相处,其实很好很乖的,她喜欢谁就特别黏谁。”韩乐怡有些骄傲,“她和我家狗狗的性格可像了,对不相干的人冷淡,对喜欢的人忠诚。南黛也就是看上去热情好说话,心眼又多又坏……”   贺宪和南阮住一个家属院,为了替南阮扳回一局,韩乐怡添油加醋地黑南黛,期盼看起来又傲又拽,其实深藏八卦之心的贺宪在男孩子们中传播南黛的丑恶。   听完这些,贺宪并没如韩乐怡所愿地发表感慨,他从韩妈妈处要回了钥匙,没吃晚饭就离开了。   贺宪径直回了Z大老校区,他准备提前和南阮表白,告诉她她很可爱,很值得人喜欢。他轻车熟路地翻入南家,爬上了树,可南阮的房间没有亮灯,不知是不在家,还是在楼下吃饭。   他可真蠢,韩乐怡的手机在他身边一整天,他却忘了翻出南阮的号码记下来。他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等到南阮,想到韩乐怡说她喜欢大型犬,记起朋友家养了一只聪明通人性的大狗,为了博好感找话题,便去借了。   贺宪把狗牵回来,本想等明早上学的时候带给南阮玩,没想到刚进院,就看到她背着书包从远处走了过来……   南阮边走边背英语作文,湖边的梧桐树旁突然蹿出了一道黑影,南阮吓了一跳,待看清黑影是一条硕大的狼狗,差点惊叫出声。   赶在一脸惊恐的南阮摔倒前,贺宪拉住了她的胳膊,他满眼都是笑,问:“你不是不怕大狗吗?”   虽然狼狗没冲南阮叫,还摇着尾巴绕着圈儿想舔她的脚,南阮仍是惧怕不已,她甩开贺宪的手,气结不已地冲贺宪嚷嚷道:“你站在这儿干吗?赶紧把它拉走!”   贺宪拽开在南阮腿上蹭来蹭去的狼狗,安抚道:“你别怕,它不咬人,很温顺很可爱,你过来摸摸它的头就知道了。”   很温顺很可爱?吓出了一身冷汗的南阮瞥了眼狼狗又白又尖的牙,白了贺宪一眼,说了句“你是不是有毛病”,就快步离开了。   南阮走远后,贺宪瞪着一脸无辜的狼狗训斥道:“让你好好表现,你都干了什么?牛排别想吃了。”   隔天早晨,为了向南阮赔罪,贺宪起了个大早,去远离家和学校的百年老店给南阮买早饭,哪知半路摩托车出了故障,等他到学校的时候,早自习都结束了……   一模的成绩下来了,贺宪进班的时候正发卷子,远远地看到南阮拿到卷子后没怎么看就塞到桌洞里继续抄写,贺宪不由地弯了弯嘴角——这个班里只有南阮整天学习,成绩不好还那么用功,又笨又认真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贺宪最喜欢看南阮噘嘴,因而一见到她就忍不住想逗,经过南阮的桌子时,他伸手抽出了她藏到桌洞里的卷子。南阮正抄生物书,仰起头瞪向他:“你干吗?还给我!”   “藏什么,没考及格吗?”笑着说完这句,贺宪才看向卷子上的分数,看到“高考数学一模试卷”旁边的“150”,他怔了怔,问,“满分多少?”   南阮起身抢下卷子塞回桌洞,看都懒得看他。旁边的韩乐怡则一脸得意地揽着南阮的肩说:“我们南阮这次数学又考满分,总分年级排名六十八,这还是之前没用功,等二模的时候一准进前五十。”   在贺宪的脸上看到疑惑,韩乐怡又说:“她来十四班是为了跟我在一起!”   班主任过来交待事情,看到韩乐怡揽着正专注学习的南阮不放,皱眉训斥道:“韩乐怡,你不学习没关系,不要影响人家南阮,人家是要考重点大学的。”   韩乐怡吐了吐舌头,收回了爪子。   听到班主任的话,满心讶异的贺宪想,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影响她,还是等一等,等到高考结束再表白。 第8章   傅川连续两周没来学校,高三的后三个班反而更不成样了——过去他在的时候,热衷闹事的男生们有所忌惮,如今没了他的压制,虽没出大乱子,小冲突却不断。   在贺宪看来,这些人的行为傻透了,根本就是瞎胡闹,无论是套近乎的还是找茬的,他统统不搭理。他这副谁也瞧不上的态度让自以为是的男生们很是窝火,可他当年的“事迹”太光辉,至今仍有震慑力,意图收拾他的人多归多,但谁也不敢真出头。   十四班的文娱委员和十五班跟着傅川混的一个男生谈恋爱,文娱委员的父母发现女儿早恋后,到学校找班主任,韩乐怡是班长,早自习的时候被老师叫到办公室了解情况。她只在办公室待了五分钟,回来后让文娱委员去办公室。   文娱委员一直到第二节课课间才回来,她红着眼睛径直走到韩乐怡的桌子前,质问为什么要和老师告密。什么都没说过的韩乐怡一脸莫名其妙,解释之后发现文娱委员完全不讲道理,半点亏也没吃过的她立刻和文娱委员吵开了。文娱委员哪是韩乐怡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连书包都没收就哭着跑出了教室。   韩乐怡环视四周,对伸长脖子瞧热闹的同学说:“看够了没?再看我要收门票了啊!”   正蹲在地上替韩乐怡捡东西的南阮拉了拉她的衣角,贺宪见状弯着嘴角想,这两人的性格天差地别,居然也能成朋友。   午休的时候韩乐怡跟几个女生去逛街了,南阮要复习,就没同去。她正改错题,三个十五班的不良少女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她们踹了一脚南阮的桌子,骂骂咧咧地问南阮韩乐怡去了哪里。   南阮愕然地看了她们一眼,就表情冷淡地塞上耳塞继续改题了,不良少女们哪受得了这种怠慢,说着就要上手推。   倚在后门上的文娱委员男朋友“喂”了一声,制止道:“没她事儿。”   不良少女们便瞪着南阮说:“不想挨揍就一边待着去。”   韩乐怡不在教室,就只能砸她的东西,她们刚踹倒了她的桌椅,把她的笔袋扔到地上,南阮就抢在她们前头拎起了韩乐怡的书包。   “你是不是想死?”   南阮紧抱着书包不放,转头瞪向带人砸东西的文娱委员男朋友。对方皱了下眉,女朋友受了委屈不能不管,自己和女同学较劲又丢人,所以他才找人教训韩乐怡。南阮比较特殊,他并不想招惹,可被她这么瞪着,面子着实下不来,和女朋友也不好交待,便不耐烦地呵斥道:“你看什么看?”   三个不良少女仿佛得到了指示,立马围住了南阮,文娱委员的男朋友正想让她们停手,一本书就从前门飞了过去,不偏不倚地砸到了离南阮最近的那个女孩身上。   文娱委员的男朋友看向前门,瞥见贺宪正要骂人,就被大步走过来的贺宪抓着前襟拽到了南阮的桌子前。贺宪松开文娱委员的男朋友,挡到南阮前面,冷着脸说:“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然后带着她们滚。”   “贺宪,你找死?”   贺宪抓着他的脖子往地上一按:“捡起来。”   文娱委员男朋友的身高和贺宪不相上下,人还比他胖,却被他压得死死的,留在教室里的男生们原本犹豫着不敢制止,见到这一幕也跟着站了起来。韩乐怡的人缘一直不错,何况外班的带人进来砸东西,谁都看不过去。   除了南阮怀里的书包,韩乐怡的东西全散在地上,对方虽然宁死不肯捡,挣脱开贺宪的掣肘后,却也不敢继续和他杠,丢了句“你等着”,就带着三个不良少女离开了。   这些人一走,贺宪立刻回头看向南阮:“没吓着你吧?”   南阮摇了摇头,冲贺宪笑了笑:“谢谢你。”   其实她并不怎么怕,因为那个人不敢真的欺负她,傅川的爷爷奶奶退休前是师范大学的老领导,跟她爷爷奶奶是朋友,奶奶担心她长得漂亮被坏男生骚扰,进高中时,除了拜托韩乐怡跟她做朋友,还拜托过傅川照看她。   偶然遇到的时候,傅川虽然连眼角都没夹过她,但是高中三年她却过得风平浪静,盯着她看的男生不少,敢来骚扰的还真没有。   不过不怕归不怕,刚才贺宪挡在她前面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感动的。没有弟弟的时候,她是跟爸爸住的,她那时胆子小,看到院子里的大公鸡都会害怕,奶奶笑她娇气,爸爸却从没笑话过她,只要他在,一定会把她护在身后。   见南阮一直抱着韩乐怡的书包,贺宪弯了弯嘴角:“怪不得韩乐怡说你像她家金毛……”   那句“忠犬”还没说出口,南阮就不乐意了:“你才是小狗。”   南阮半蹲下来替韩乐怡捡文具,贺宪看着她纤长白皙的后颈,喉结动了动,含糊其辞地说:“小狗多可爱。”   想起他曾夸那头凶恶巨大的狼狗可爱,南阮很是无语:“你对可爱的定义和一般人完全不同。”   韩乐怡回来后,咋咋呼呼了一下午,放学时分,她拽着南阮去找贺宪,说什么都要请他吃饭。   贺宪原本觉得跟两个女孩一起吃饭有些奇怪,下意识地想拒绝,可看到韩乐怡身后的南阮,却没舍得离开。   一顿饭的工夫,韩乐怡说个不停,贺宪被她吵得头疼,但和南阮只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还和她说了三句话,也算值了。   饭后韩乐怡去结账,发现贺宪已经买过单了,说什么都要再请回来,隔天刚好是周六,下午不上课,她还提议三个人吃完午饭去唱歌。   贺宪半点也不想和她唱歌吃饭,只问南阮:“你明天下午不复习?”   “我已经用功一周了,现在看到生物书和英语单词就头痛,正好放松半天,”说完这句,南阮又看向韩乐怡,“人家不乐意你就别一直劝了,咱们两个人逛街去。”   “我怎么不乐意了,明天下午是吗?我有空。”   于是,隔天贺宪在KTV听韩乐怡吼了一整个下午的歌,这对他来说完全称得上灾难,幸而牺牲过耳朵后,他得到了意外的补偿——和南阮一道回家,只有他们俩。   跟方向相反的韩乐怡道过别,见南阮伸手拦出租,舍不得马上到家的贺宪说:“我晚饭吃撑了,步行回去消消食吧。”   走回家起码一个钟头,南阮最不爱运动,便说:“那你慢慢走,我乘车。”   贺宪只好妥协,两人从出租上下来,南阮抢着付了钱,贺宪便收回了手中的零钱,跑到路边的小店买了支冰淇淋回来。   三人行了两日,因为韩乐怡对贺宪热络,南阮便也不再排斥他,只嘀咕了一句“我喜欢芒果不喜欢草莓”就撕开包装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贺宪正饶有兴致地看她吃冰淇淋,忽而觉得哪里不对,目光扫向对街时,正好和文娱委员的男朋友四目相对,见他忽然变了脸色,南阮问:“怎么了?”   贺宪笑笑:“没事。”   南阮回到家的时候爸爸一家和大伯大伯母已经离开了,南黛却非但没跟爸妈回家,还带了几个女同学留宿。   姐妹俩的房间不在一层,可南黛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和女同学们待在与南阮卧室一墙之隔的书房听音乐看相册。南阮被吵得看不进书,只好睡觉,哪知她们说笑的声音太大,过了十点半还不离开。   南阮困倦不已又睡不着,只好披上外套去敲隔壁的门。   开门的是南黛的同学,南阮没招呼她,只看向南黛说:“你出来一下。”   书房的旁边就是楼梯,南黛走出来,靠着楼梯扶手问:“怎么啦?”   “你们能不能小声一点?”   南黛一脸不耐烦:“我们关着门呢,声音哪有很大。两个房间的窗户挨着,你别开窗户不就没声音了?”   南阮正要说话,奶奶闻声上来了,看着南黛说:“妹妹要复习,你带同学到客厅玩吧。”   南黛咬了下嘴唇,主动和南阮道歉:“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回来了,这就让朋友们走。”   说完这句,她就进了书房招呼朋友们到三楼自己的房间去,同时给方才替南阮开门的那个女孩递了个眼色,那女孩留到最后才走,上楼前用不大,却刚好能让南奶奶和南阮都听到的声音说:“南黛,你妹妹脾气可真大,你也太没地位了。”   南黛似乎有些难堪,顿了顿才说:“哎呀,她年纪小,我是姐姐,应该让着她。”   “当姐姐可真倒霉,幸好我没妹妹。”   待她们都上了楼,过意不去的南奶奶转过头交待小孙女:“没外人在的时候就算了,在你姐姐同学跟前,还是要给她留面子的。”   南阮有点委屈,可南黛先退了一步,仿佛是自己在小题大做,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小气,正后悔不该去敲门,三楼又传来了咚咚咚的声响。   南阮望着响个不停的天花板,烦躁地拿被子盖住了头,南黛带同学留宿,明早一定会在家里吃饭,她得早点起床先离开,然后去图书馆。   咦,图书馆——顾曜。   周日南阮起了个大早,到Z大食堂吃过早饭,图书馆还没开门,她耐心地排队进去,抢到了六楼窗边的位置。可是一直到傍晚,顾曜也没出现。   看了一整天书,南阮背上书包去超市买酸奶,不想结账的时候却遇到了顾曜。   因为上周答应过南阮,前一天下午顾曜就没和朋友们去踢球,一个人到图书馆替她占位置,没见到她过来,他只觉得自己傻,居然把小孩子随口说的话当真。   谁知道再遇上,人家还一脸不高兴。   “你在生气吗?”排在南阮后面的顾曜低头问。   “没有,我一个人坐两张椅子好着呢。”   顾曜比南阮高一大截,从上面往下看,她噘着嘴的样子很是好笑。   “你今天去六楼帮我占位子了?”   南阮不答反问:“你昨天一定没帮我占吧?”   顾曜摇了下头。   南阮没再说话,可满脸都写着“我就知道你不守信用”。见她付过钱拿上酸奶就走,拿了一大堆东西的顾曜没等结账就追了上去。   “你昨天下午来图书馆了吗?”   “没啊,我昨天和同学出去玩,忘了。”   顾曜不明白她昨天明明也爽约了,为什么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哭笑不得地说:“不然我请你吃饭当赔罪?” 第9章   “你又不欠我的,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当赔罪?”   “……”顾曜没什么应付女孩子的经验,他看着高冷,其实脸皮挺薄,拿不准这算不算拒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等他回答,南阮又问:“你有没有跟南黛一起吃过饭?”   “班级聚会的时候吃过。”   “我是说单独的。”   瞥见顾曜摇头,南阮笑盈盈地说:“你晚饭想吃什么?我请你。”   “随便。”顾曜翻出手机给室友发了条信息,而后看向南阮,“食堂人多,去校外吧。”   南阮背好书包,跟在顾曜身后。她不爱讲话,顾曜就只好找话题,他一直是同学朋友里最安静的,从来都是别人主动攀谈,哪需要像现在这样没话找话。   “你为什么问我和南黛有没有吃过饭?”   “要是你和南黛吃过饭,我就不和你吃了。”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她,不想理她的朋友。”   “你为什么讨厌她?”   “因为我自私、心眼小、爱吃醋。我们从小关系就不好。”   顾曜笑了:“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自己。”   “这不是我说的。大家都说她懂事我任性,她好我坏。而且她的朋友一大堆,我就只有一个朋友。”   南阮任性这一点,顾曜也赞同,但是非但不讨厌,还有点可爱。   Z大老校区在市中心,出了东门就是繁华的商业街,周围的餐厅数不清,可周末傍晚出来逛街吃饭的人多,几乎每一间都爆满。   顾曜挑剔,又不耐烦等位,便问南阮愿不愿意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南阮最最懒,反问道:“有多远?现在打不到车,我走不动。”   “我骑车带你。”   “你的车不是不带人吗?”   “我嫌他们臭。”   南阮“哦”了一声,上次的那群男生打了一下午球,汗味是挺重的,不过贺宪并不臭。   顾曜带着南阮回学校拿车,上车前,南阮忽而说:“我每天都洗澡的。”   顾曜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笑了一下,拿起头盔正要戴,想到后面坐着的小姑娘,回过头把头盔递了过去。   南阮刚伸出手,就缩了回去,上次贺宪抢他的头盔给自己,能看得出,他其实挺不乐意的,爱干净的人都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她摆了摆手,戴上了毛线外套的帽子:“你戴吧,我有。”   她毛衣的帽子上坠着白色的毛球,竖在头顶很是可爱,顾曜弯了弯嘴角,没再推让,戴上头盔,骑了出去。   骑了约莫十分钟,顾曜把车子停在了一个小巷子前:“吃铁板烧吧。”   南阮跳下车子:“什么都行,我快饿死了。”   顾曜是这间店的常客,店不大,一楼满座,老板边招呼他们去二楼,边问:“这是你妹妹吧?小姑娘真漂亮。”   走在前面的顾曜回头看了南阮一眼,他还真有个十六岁的堂妹,不过远没有她好看。她在宽松的背带牛仔裤外面罩了一件鹅黄色的毛衣外套,头发上还别着一只黄色的兔子,完完全全的小孩子打扮,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堂妹上高一,跟他闹了不知道多少回,要他带她逛Z大,他嫌带女孩子吃饭逛校园麻烦,进大学快一年了都没答应。其实南阮比一般女孩更麻烦,前一刻还乖着,后一刻就甩脸子不理人,但他并不嫌她多事。大概漂亮的小孩都容易被优待,因为使性子的模样都挺可爱,所以大家更愿意容忍。   顾曜气质出众,又总一个人来,老板对他印象深,记得他的习惯,除了柠檬水,还送了一壶开水过来。   南阮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对面的顾曜烫餐具。顾曜慢条斯理地倒掉盘子中的水,把消毒过的餐具推回南阮面前,问:“你笑什么?”   “想到了高兴的事。”   “什么事儿?”   “要是南黛知道我们一起吃饭,一定会气死!”   “她为什么会气死?”   自觉失言,南阮没再说话,低下头喝柠檬水。她再不喜欢南黛,也不至于告诉顾曜南黛喜欢他的秘密。   昨天南黛她们闹腾到凌晨才安静下来,天花板一直咚咚响,她失眠到半夜,头痛了一整天,今天复习的效率都变差了,要是她们再这么吵,她就录下来放给顾曜听,他之前就说过她们聒噪。虽然南阮不会真的录,可是这么想象一下好像就没那么气了。   总被家人说不懂事,南阮自然会否定自己怀疑自己,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小题大做、爱计较,可又总忍不住小心眼。   南阮吃饭的时候不习惯讲话,顾曜刚好也是,两人各吃各的,他不再刻意找话题,居然也没觉得尴尬。   见南阮放下勺子,先吃好的顾曜问:“你喜欢一个人看电影吃饭吗?”   “不喜欢,我喜欢和朋友一起。这家店很好吃,下次要带她来。”   “我喜欢,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   “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吃到好吃的东西,听到好听的歌,看到有趣的故事都没人分享。我以前没人玩,就只能和奶奶说,可是我奶奶那个年纪的人,喜欢的东西和我不一样,挺没劲的。”   说完这句,南阮招手叫服务生结账,听到服务生说顾曜已经结过了,她“切”了一声:“你跟贺宪一样,都不愿意让女生结账,前天请他吃饭,他偷偷付了,所以昨天想请回来,可是又被他抢先了。你们不想让女生出钱,我们也不想欠人情啊。”   “你昨天前天都跟贺宪吃饭?你们两个人吗?”   “还有我同桌,有人欺负我同桌,贺宪帮了我们来着。”   顾曜的心中浮起了一丝酸,因为这情绪一闪而过,所以来不及分辨。   “你怎么和他熟起来的?因为住得近?”贺宪从不主动搭理女孩,都是女孩黏着他。   “我同桌的妈妈和他妈妈是朋友,他妈妈拜托我同桌管着他,可是管不住。”南阮看了眼手表,“咱们走吧,都八点了,再不回家我奶奶该着急了。”   走出餐厅,南阮发现旁边有间便利店,便对顾曜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买东西。”   等她的间隙,顾曜点了根烟,才抽了一半,就看到她拎着一袋东西跑了回来,他熄掉烟,问:“买了什么?”   南阮把塑料袋往他手中一放:“我要用功,没空再请回来,这些送你吃。”   顾曜低头一看,满满一袋都是口香糖,各种口味都有,他哭笑不得,只好说“谢谢”。   离开的时候,他没再询问,像贺宪之前那样,直接把头盔套在了南阮头上。   ……   之后的一周,南阮渐渐习惯了原本只有爷爷奶奶和她住的房子多了南黛。奶奶在医学院教了几十年书,连现任院长都是她过去的学生,南黛总爱问奶奶德高望重的教授们年轻时的趣事,南阮很是鄙夷她打听完这些再去学校和同学们炫耀的行为,更瞧不上她仗着是奶奶的孙女,在同学面前亲亲热热地管院长叫伯伯。   南黛一直缠着爷爷奶奶说南阮插不上嘴的话题,害要上晚自习的她没时间像过去那样跟奶奶撒娇,和奶奶说学校里发生的事。南阮有一点点不高兴,又怕奶奶说她十六岁了还吃醋,只好闷在心里。 第10章   周一的早晨,学校宣布了一则处分,文娱委员的男朋友及同来的三个女生于上周五中午无故闯入十四班打砸同学物品,情节恶劣影响坏,给予记大过处分。   文娱委员申请回家复习,不再到学校上课,大家只议论了一上午就各忙各的了,无人再提起此事。   周六上午的课一结束,南阮和韩乐怡喝过奶茶、逛过学校附近的文具店,就乘地铁回家了。出了地铁站,瞥见学校对街的小巷子里有卖兔子的,她便没急着回家,走过去半蹲下来拿地上的卷心菜叶逗小兔子。   逗了一会儿正准备起身离开,一个穿着附中校服的男生便凑过来问:“你喜欢?我买了送你。”   南阮转头一看,这人挺眼熟,似乎是十五班的,莫名其妙之余,她冷淡地说了句“不需要”,扭头就走,那人却拦住了她。   他的脸靠近南阮,神秘兮兮地低声说:“川哥交待过我们要照看你。有人跟踪你,你没发现吧?”   对方凑得太近,口鼻呼出的热气几乎喷到了南阮脸上,南阮嫌弃地往后撤了一步,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到的却是面色不豫的贺宪。   看见十五班的男生神情猥琐地贴着南阮,大步走过来的贺宪怒不可遏,一把推开了他。这一下用了全力,男生又只比南阮高了一点点,直接仰摔到地上,半晌都没爬起来。   南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盯着贺宪看,他脸上的戾气让她很是陌生,难怪韩乐怡说他压迫感强。   “你先走。”   说这话的时候,贺宪并没看南阮,发现她傻站着不动,才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她的后背,同时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问:“你们来了几个人?”   话音还没落,文娱委员的男朋友和另外三个男生就走了出来,他们拉起地上的男生,挑眉问:“怎么个意思?”   被推倒的男生扶着腰说:“我跟同学好好地聊着天,他上来就打人。这地方有摄像头吧?报警报警。”   南阮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在给贺宪下套,虽然觉得贺宪不该这么冲动,但贺宪是因为帮韩乐怡才惹上这帮人,她自然要站在他这边。   南阮看向整日跟着傅川的高胖子,皱眉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刚刚那不叫聊天,叫恶心人。”   没等高胖子开口,文娱委员的男朋友便和颜悦色地说:“你别怕,他总缠着你,我们替你解决麻烦。”   南阮白了他一眼,扯了扯贺宪的袖子:“咱们走。”   “他打了我们同学,走什么走。南阮同学,贺宪莫名其妙地打人,吓着你了吧?赶紧回家吧。”   南阮脾气倔,扯着贺宪的袖子不肯动,这于贺宪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他满心感动地看向她,余光瞥见右后侧的那个拿着钢管的混混要出手,抬起左脚踹他胸口的同时,用右手推了把南阮,没事人一样地朝她笑了一下:“快帮我叫人去。”   南阮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人打架,她的脸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是害怕的,对方有五个人,贺宪肯定不是对手,她真得去搬救兵。   她对贺宪说了句“你等我”,拔腿就跑。高胖子望着她的背影,面露难色地规劝道:“差不多得了,他连伤咱们两个人,咱们告到学校去,他不被开除也得落个留校查看。要动真格的,川哥那边也不好交待。”   “怕什么,照看那丫头是川哥交待的,贺宪纠缠她在先,咱们才过问的,无论捅到哪儿,都是他先动的手。”   除了高胖子和文娱委员男朋友,另外三个人早伤了两个,见这三个撑不住,他们俩便一起迎了上去。   南阮刚跑出巷子就犯起了难,对面就是Z大东门没错,可她跟家属院里的男孩子都没来往,能叫谁呢?   过了马路,进了东门,南阮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正不知所措,突然看到顾曜和几个男生往东门走了过来。   怕贺宪挨打,她来不及解释,跑到顾曜跟前,只说了句“你跟我来”,就扯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怎么了?”虽然摸不着头脑,没等到下午就提前看到南阮的顾曜却发现,对于在图书馆见面,自己是期待的。   南阮边快步走,边气喘吁吁地问:“你会不会打架?”   “为什么这么问?”她的问题永远奇奇怪怪。   南阮还没回答,远远地就看到贺宪独自走出了巷子。她立刻丢开顾曜的胳膊,跑到了贺宪跟前。   她不爱运动,一到体育课就拖着韩乐怡装病,来回跑了这么远,只觉得喘不上气。见到贺宪嘴角的淤青,她问:“你没事吧?”   在南阮的脸上看到关切,贺宪满心愉悦,恨不得回头去感谢刚刚那五个废物。他侧头照了照不远处的玻璃窗,幸而除了嘴角,脸上再没别的伤,不然小丫头要觉得丑了。   贺宪正想答“没事”,瞥见跟在后面的顾曜,一脸意外:“这么巧?”   “他是我叫来的,我刚跑进学校就看到他了。”   “你叫他来干吗?”   “不是你让我叫人的吗?”   贺宪一笑,嘴角就扯着疼:“我是怕吓着你,让你先走。”   还有一个原因,他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打架的样子,留下坏印象,以后把他当坏人怎么办。   “他们是怎么放过你的?”   贺宪愣了一下才说:“还没打起来,警察就来了。”   南阮如梦初醒地“呀”了一声:“我刚刚就该打110的!怎么没想起来……咦,你的手腕流血了,疼不疼?”   赶在南阮握住贺宪的手腕前,顾曜托起他的胳膊看了一眼:“皮外伤,不严重,没伤到骨头也不用缝合。”   “那也要包扎的吧?你家有药吗?”   “我这个模样不能回家。”   “那我陪你去医院吧?”   贺宪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行啊。”   “我跟你们一起。”   “你去什么?”说完这句,贺宪又补充道,“我又没大毛病,你忙你的去。”   隔了两秒,顾曜才说:“我不忙,闲着也是闲着。” 第11章   医院人多,贺宪不耐烦排队,还没挂号就离开了。在附近的药店买过药水和绷带,贺宪说:“找个地方吃饭吧?”   南阮看了眼他还在流血的手腕,问:“你不回家要去哪儿?”   “朋友家。他常年在外训练,不回来住。”   “那咱们先去吧,不然你的伤口要发炎的。”   被心上人关心着的贺宪嘴角弯了又弯,顾曜的心中却浮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家的厨房可以用,要么买点东西自己煮?”   “你会做饭吗?”南奶奶溺爱孙女,南阮长这么大,连水都没烧过。   “泡面炒饭这种还凑合,要么煮火锅?”贺宪嫌麻烦,想了想又说,“还是涂过药再出来吃吧,叫外卖也行。”   南阮从没跟同学一起动手做过饭,一脸新奇地说:“我们自己煮火锅!我把韩乐怡也叫来行不行?”   贺宪本能地想说“不行”,可一是不忍心扫南阮的兴,二是就算韩乐怡不来,也有顾曜这个电灯泡在。也不知道顾曜抽得什么风,平时叫都叫不来,今天轰都轰不走。   他沉吟了片刻,说:“你高兴就好,有什么行不行。”   一直沉默的顾曜闻言看了贺宪一眼,他与贺宪相识多年,再漂亮的女孩贺宪都爱搭不理,这点他比谁都清楚,而对着南阮,贺宪明显不同。   韩乐怡最喜欢凑热闹,接到南阮的电话自然高兴,她把正吃着的碗一推,拿上手机就出门了。   南阮虽然经常陪奶奶逛街,但南奶奶很少下厨,更不会带着孙女买菜,是以她眼下满心稀奇,看见什么都想要。   贺宪的注意力都在不断往推车里扔各种食材的南阮身上,并没发现本就安静的顾曜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没等结账,韩乐怡就赶到了,她一来,又往推车里加了不少薯片类的零食。   贺宪朋友的公寓不大,只有七十平,厨房仅能容下两个人,南阮自告奋勇地进去洗菜后,贺宪也跟了过去,他刚卷起袖子,韩乐怡就凑了过来,大着嗓门说:“你是伤残人士,不能沾凉水,我来我来。”   “……”厨房小,可以名正言顺地挨着南阮,贺宪哪舍得走,立刻出声赶人,“你别帮倒忙,赶紧出去吧。”   南阮嫌贺宪对韩乐怡的态度差,扭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韩乐怡毫不介意地哈哈一笑,拍了下南阮的肩,对贺宪说:“你要不是管我的闲事,今天也不会被那群人报复,我哪能让你动手,你出去等着吃。”   贺宪烦透了这人,又怕南阮生气,只好去客厅涂药。   贺宪一走,韩乐怡就看向南阮,瞥见她削土豆皮的手法,韩乐怡一阵无语:“皮上的土豆比剩下的还多,你也出去,待会儿削着手我还得带你去医院。你今天吓着了吧?姐做火锅给你补补。”   “第一次听说吃火锅补的。”   被韩乐怡推出厨房后,南阮坐到了沙发上,看到对面的贺宪胡乱涂过药就准备缠绷带,她凑过去看了一眼,说:“血止了,可肿得有点厉害,你这涂得什么药……”   南阮拿起药和棉签,重新替贺宪清理伤口,离得近,她又香又甜的气息直往他鼻子里钻,害他既不敢闻,又舍不得屏住呼吸,只听得到心脏“咚咚”跳动的声响。   南阮的气味不止扰乱了贺宪,也把坐在一旁的顾曜搅得心烦意乱。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情绪糟糕后,顾曜下意识就想抢过南阮手中的药和棉签,最终却忍住了。   南阮涂好药,看向顾曜:“我不会包扎,你会吗?”   贺宪想让南阮替自己包扎,便说:“他是学临床的,不是学护理的。”   顾曜没说话,拿起茶几上的绷带迅速包扎好,起身说:“我去抽根烟。”   贺宪看了他一眼,对南阮说:“你自己坐会儿,我去看看他。”   一踏进阳台,贺宪就问:“你遇上什么事了?”   顾曜扔了根烟给他,不答反问:“打架这事儿,你回学校怎么交待?”   架还没打起来,警察就来了——这话自然是骗南阮的,一对一,一对二,甚至一对三的时候他出手都有数,可是对方有五个人,他没有把握,下手不狠一定会被打到站不起来。   十五班的这帮人想找茬不是一天两天,这次吃了大亏,一定会闹到学校去,鱼死网破也得把他拉下水解恨。贺宪不愿意陷入这种无脑的是非,要是他们拿别的激他,他根本不会上当,可拿南阮,他实在做不到趋利避害。   连十五班的那群废物都看得出来他对南阮不一般,她却以为他是路见不平管韩乐怡的闲事才惹上是非,真是迟钝得可爱。   南阮说什么做什么他统统觉得可爱,连任性、坏脾气都是优点,不知道别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贺宪捻着手上的烟,无奈地一笑:“照实说,信不信不由我。”   “你真准备混到高考结束,然后出国随便找个大学继续混?”   “我离开射击队,我爸妈高兴坏了。他们就愿意送我出国念书,哪怕是浪费时间。”   “你不做运动员太可惜,去找教练道个歉,服个软,能有多难?”   贺宪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我不会。”   韩乐怡的火锅准备得很像样,南阮第一次自己动手,吃了一大堆,贺宪和顾曜各有心事,吃得还没两个女孩多。   一顿午饭吃到了三点,南阮看手机的时候,见到九个未接来电,捶了一下自己的头:“哎呀!我忘了和我奶奶说不回去吃饭,她一定着急了。”   顾曜起身收拾碗筷,听到这话,随口问:“你为什么和你爷爷奶奶住?你爸妈不在本地?”   南阮顿了顿才说:“工作忙。”   贺宪闻言看了她一眼,发觉她似乎很不想被旁人知道一出生妈妈就离世,心中一酸,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吃不吃冰淇淋?芒果味的。”   无故被摸头的南阮白了他一眼,甩了甩头发:“不吃。”   韩乐怡没心没肺,见状捏住南阮白嫩的脸颊炫耀道:“这只小动物是我的,只有我能碰。”   收拾好碗筷,顾曜起身要走,南阮惦记着复习,也拉着韩乐怡一起离开。贺宪想送,南阮和韩乐怡却不肯麻烦伤残人士。   这小区有点偏,走一段才能打到车,顾曜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个女孩后面,听到南阮说这就是南黛喜欢的那一个,一惊一乍的韩乐怡立刻回头望向他。   瞥见顾曜回望了过来,南阮立刻红了脸,她扯着韩乐怡地衣角说:“你能不能小点声?他会听到的!”   “听到正好,我去揭露南黛的丑恶嘴脸!”   “……你能不能正常点?”   “南黛是什么人,我已经和贺宪宣传过了。”   南阮很是无语:“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韩乐怡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你姐那么喜欢热闹,居然会暗恋冰山男,以她的性格,暗恋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表白啊?”   南阮撇了撇嘴:“人家都不认识她,表白不就等于丢脸。”   韩乐怡再次回头看向顾曜,评论道:“小哥哥长得还挺好看,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和贺宪,你觉得谁更帅?”   南阮转头看了眼顾曜:“都不觉得。”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南阮长这么大,还真没关注过哪个男生,她想了想,说:“我喜欢你家的狗。”   “那是,谁有我家狗帅。”   顾曜第一次看到南阮脸红,忍不住猜测她们在聊什么,应该和他有关。发觉自己不止把她当作小孩子后,顾曜本能地抵触与她再接触,他走到路边,正想拦辆车离开,就看到南阮向自己跑了过来。   “顾学长,我们现在去图书馆还能找到位置吗?”   “我不去图书馆。”   南阮“哦”了一声,又问:“我明天会早起,要帮你占位吗?”   隔了片刻,顾曜才说:“不用。”   敏感地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南阮怔了怔,问:“以后都不用了吗?”   “再说吧。”   南阮呆呆地点了点头,举起爪子朝他挥了挥:“那么,再见。”   一辆出租车停了过来,顾曜自然不会和女孩抢,瞥见南阮坐进了车子后,还怔怔地回头看自己,顾曜突然就后悔了。   出租车开远后,韩乐怡问:“你怎么不和他去图书馆?还是你聪明,抹黑南黛有什么意思?知道眼角都不夹她的顾曜变成你的朋友,站在你这边,她还不得气死。”   南阮噘着嘴说:“算了吧,南黛肯定知道了,她应该抢先抹黑我了,不然顾曜怎么突然就不理我了?”   听到这话,和班上的男生称兄道弟的韩乐怡立马要司机停车,说去找顾曜聊一聊。   南阮赶紧制止她:“算了吧,他要是听南黛的,我还不想理他了呢。” 第12章   周一的上午,贺宪没来上课。十四班的学生基础弱,老师只讲最基本的内容,对南阮来说没有意义,因此她习惯一进教室就塞上耳塞自己复习,完全没留意到贺宪在不在。   第三节课结束后的大课间,南阮和韩乐怡手挽手去小超市买可乐,南阮正挑饼干,就听到了两个十五班女生的聊天。   “刚刚贺宪的妈来了,校长亲自出来迎接,他妈看上去比校长还像领导。”   “他家好像挺有背景,学校会不会不处理他?”   “怎么可能不处理?纠结校外混混打伤咱班五个同学,其中一个还骨裂了,学校不处理,咱班的那些家长也不能同意啊。”   韩乐怡和南阮对视一眼,扔下手里的东西,走出了小卖部。打听到眼下贺宪和十五班的那五个男生及其家长都在校长办公室,韩乐怡立马就要去替贺宪作证。   南阮拉住了她:“现在根本搞不清状况,咱们直接去校长办公室,还不如先找班主任。”   哪知十四班的班主任这会儿也在校长办公室,她们只好去找教导主任。了解过情况,教导主任便让南阮跟自己走。   韩乐怡也想同去,教导主任见状皱眉道:“你又不在场,凑什么热闹,这是什么好事?”   南阮跟着教导主任走进校长办公室的时候,贺宪和十五班的五个人同时一怔。   贺宪不愿意把南阮牵连进这件破事,并没告诉学校她当时也在场,只说是文娱委员的男朋友为了报复自己阻止他带人打砸同学物品,和另外四个人到自己家附近围堵,出于自卫,自己才动的手,一对五,无人帮忙。   而十五班的五个人却异口同声地咬定,周六下午他们去Z大打篮球,途中被贺宪和他叫来的混混打伤。   十五班的家长们愤慨不已,吵嚷个不停,贺宪则和他妈妈一样,说完要说的之后,便神情冷淡地不再开口,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讲。   教导主任走到校长身边低语了几句,而后看向南阮。收到指示,南阮简明扼要地说:“周六上午放学后,我看到十五班的五个同学打贺宪,在Z大东门对街的小巷子里,五个人打他一个,并没有什么校外混混。”   十五班的一个家长按捺不住,大着嗓门质问道:“你是谁?跑到这儿睁眼说瞎话!五个打他一个,为什么五个人受的伤比他重!只有他一个人,他们能受伤吗?”   另几个家长也咄咄逼人地附和,南阮丝毫不怵,面露不屑、清清脆脆地说:“我说的都是我亲眼看到的,至于他们为什么受伤,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问我?我看到他们一群人打贺宪一个,还去叫人帮忙了,不过人还没叫到,警察就来了,你们可以去调查的。”   这话一出,贺宪就忍不住笑了,南阮真是傻的可爱,他随口编的话她不但深信不疑,还一本正经地说给别人听。生了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厉害起来居然敢冲那群自以为有钱了不起的暴发户翻白眼。不过凶巴巴的样子也挺好看。   瞥见贺宪笑,十四班班主任立马瞪了他一眼:“惹出这种祸,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简直无可救药!”   南阮瞟着文娱委员的男朋友,对班主任说:“徐老师,他们打了人还撒谎诬陷,才是无可救药。”   “……”   十五班的五个人早想好了说辞,并不怕南阮作证。文娱委员的男朋友率先开口:“南阮同学,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你家人交待傅川在学校照看你,傅川离校之前请我们帮忙,让我们看着贺宪别纠缠你,我们怕他影响你学习,才试图提醒你保护你。这也是他找外校混混打我们的主要原因,你不能因为他长得好看、愿意被他纠缠就帮他作伪证啊。哪有什么警察,警察要来了,我们至于被他打成这样吗。哦,你会这么说,是不是被他威胁了?”   见南阮怔住了,贺宪敛住笑意,瞪着文娱委员的男朋友冷声说:“你别聪明过头了。”   十五班的家长见状立刻跳了脚,神情激动地说:“当着大人的面,在校长办公室就敢威胁同学,这种学生太可怕了,我们交了那么多赞助费,你们连孩子的人身安全都保证不了。”   一直沉默的贺宪妈妈被他们七嘴八舌得吵得头痛,一脸无奈地转向校长:“如果贺宪真的带人打同学,该负的责任我们一定不逃避。但是各执一词,谁也不信谁,那就要摆证据。贺宪有这位女同学作证,那他们呢?与其无意义地争吵下去,不如各自去找证据,事情是在白天的闹市区发生的,找证人应该很容易。我赶时间开会,等有了定论再过来。”   离开前,贺宪妈妈笑着扫了眼文娱委员的男朋友:“如果主要问题在贺宪,我和他爸爸一定带着他挨家登门道歉,可如果贺宪才是受害者,我们也要追究在高考前被骚扰的责任。”   她脸上虽然在笑,压迫感却非常强,十五班的男生们撒了谎,听到这话,个个心中发毛。他们本想利用南阮引诱贺宪先动手,这样就算打伤了他,责任也一半半,贺宪告到学校讨不到便宜,只有忍气吞声吃暗亏的份儿。谁知道他们五个人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编造他纠结外校混混打人的谎话,一是想让他背处分,二是让人知道五个人被一个人揍实在跌份,以后没法再混。   他们的心思浅显,听到贺宪妈妈要证据,才发觉这个谎话漏洞百出。   望着贺宪妈妈清瘦挺拔的背影,南阮突然发觉母子俩长得虽然不太像,那副谁也瞧不上,谁也不屑于理会的态度倒是如出一辙。   见到刚刚那一出,十四班班主任算是重新认识了外表乖巧温顺的南阮,可无论怎样,老师都偏爱成绩好的学生,知道十五班的家长们一时半刻不会走,他对南阮说:“你赶紧回班上课去吧。”   南阮“哦”了一声,走出了校长室。她经过贺宪身边的时候,贺宪趁人不注意,悄悄扯了一下她的马尾,南阮一转脸,看到他朝自己笑,立刻瞪了回去,用口型说“骗子”。   看到那群人的伤,听到他们说没有警察过来,她才明白自己被贺宪诓了。要不是这件事的起因跟韩乐怡有关,她才不要管骗子的闲事,就让他被冤枉死好了!   一走出校长室,南阮就翻出手机试着给傅川打电话,他的号码还是进高中的时候奶奶让她存的,说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去找他。但是三年下来两人连招呼都没打过,她偶尔陪奶奶去傅家做客,遇到傅川,也是和陌生人一样。   出乎南阮的意料,电话只响了三五声就通了,自报家门后,南阮讲完事情的经过,又对傅川说:“你们班同学根本就是颠倒是非,他们爱找谁的麻烦和我没关系,可拿我当借口就不行!这种锅我不能背,有没有交待过他们不让贺宪纠缠我这事儿,你现在马上到学校讲清楚,不然我就去你家找你爷爷奶奶说!”   “……”   挂上电话,南阮就走出了行政楼,穿过操场的时候,她遇上了贺宪的妈妈。贺宪妈妈冲她笑了笑:“你是南院长的孙女吧?我听韩乐怡妈妈说过你,她说你成绩很好,是韩乐怡的同桌。”   见南阮点头,贺宪妈妈又问:“找个地方坐一坐,把事情经过跟阿姨说一说。”   听南阮讲完,贺宪妈妈再次问:“你确定是五对一,不是贺宪找人打同学?”   “确定,贺宪没和您说吗?”   “说了,但是他的话不能信。”   “您为什么不信他?”话一出口,南阮就想起,他骗自己说警察来了……这人确实不可信。   贺宪妈妈没有回答,只说:“谢谢你,有时间和韩乐怡到我家玩。五对一这事儿就好办了。”   Z大附近到处都是摄像头,搞清楚谁先找茬实在太容易,之前在校长办公室,她不确定儿子是否无辜,所以不敢提。   下午的时候,贺宪妈妈就拿出了视频证据,她以这件事性质恶劣、担心儿子的安全再受到威胁为由,坚持要报警,校领导看重附中的名声,知道贺宪妈妈是在施压,加上傅川过来证明他从没有让班上的同学警告贺宪不要纠缠南阮、也听到过他们商量如何教训贺宪,校方很快做出处理决定——文娱委员男朋友屡教不改,给予开除处分,另外四个记大过,贺宪错在处理不当,警告处分。   从行政楼出来,贺宪就直奔教室找南阮,刚跑到小超市附近,就看到她和韩乐怡拎着一袋零食走了出来。   贺宪跑到两人面前,并不开口,只看着南阮笑。南阮懒得理他,拉上韩乐怡刚要走,就看到傅川从旁边经过。   “嗨,”贺宪出声叫住傅川,“你脑子坏了?为什么替我说话。”   傅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谁啊?我来学校是想让那群蠢货明白,拿我当幌子就是找死,有你什么事儿?”   说完这句,他再也懒得看贺宪,转而面无表情地对南阮说:“你要去我家跟我爷爷奶奶告状?可真是吓死我了。”   南阮“噗嗤”一笑:“我是开玩笑的,傅川哥,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傅川不想和小丫头废话,摆了摆手,扭头就走。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还叫他哥?”贺宪有点不乐意。   见南阮噘起了嘴,贺宪笑着说:“谢谢你维护我,晚上请你吃饭。”   “饭就不吃了,你要是真心谢我,就帮我个忙。”   “你说。”   “以后离我远一点,最好当不认识,我要复习,没空和骗子说话。”说完这句,南阮就拉上韩乐怡,扭头走了。   贺宪的脾气出名的差,这会儿当众被小姑娘呲哒,非但没恼,还舔了下嘴唇,笑了。 第13章   处分结果全校通告后,有关贺宪和南阮的谣言四散开来。为了替贺宪作证,跑到校长办公室和家长吵架这事太不符合南阮清冷的气质,因此特别具有传播价值。   被人谣传喜欢贺宪,南阮气得要死,再看到他掉头就走。贺宪则截然相反,和南阮扯上关系,哪怕是在谣言里,他也非常乐意。   南阮不搭理他,他完全不介意,因为听人说女孩子对着在意的人反而会口是心非、动不动发脾气,和小男生偏爱欺负喜欢的小女生一个道理。   南阮担心他受伤,担心他被冤枉,凶巴巴地为了他和不讲理的家长吵架,这至少代表不讨厌他吧?每天一抬头就能看到她,这讨厌的学校讨厌的教室都变得可爱起来了,就是时间过得太慢,慢得让他恨不得一觉醒来就去高考,考完就向她表白。   贺宪仍旧不上晚自习。南阮这天下了晚自习回家,路过Z大东门,又一次看到他把摩托车停在路边,反坐在后座上跟不认识的男生聊天。他这人很奇怪,在学校一脸冷淡地不搭理班上的男同学,跟外面的朋友却像有说不完的话,最近一周她几乎日日都能在这儿遇到他,日日都能看到他和别人聊天,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聊的。   远远地看到南阮过来,贺宪立刻结束尬聊,拎起车把上的外卖盒走了过去。他一个人等在这儿有点怪,所以才每天拉着朋友一起。在学校的时候,南阮时时刻刻跟韩乐怡在一起,有韩乐怡在旁边打岔,他想和她好好说句话太难了。   见贺宪大步走过马路,南阮站住脚,挑眉看向他。   “给你的。”   南阮看了眼他手中的外卖袋,这间店的生煎包和干炒牛河很出名,但是离这儿很远,骑摩托车单趟至少一个多钟头,学校六点半放学,而眼下才九点一刻。   “你干吗每天买吃的给我?”接连四五日,每次在这儿遇上,他都会送各种食物给她,她不要,他就硬往她手里塞。   “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   听到这句,想起来自己说过不再理他,南阮“哼”了一声,扭头就要走。   南阮一生气腮就鼓得像只河豚,贺宪一看到就忍不住想笑:“你喜欢吃什么,下次告诉我,我买回来给你当夜宵。”   “为什么呀?”南阮这才发现贺宪右边的脸颊笑起来有枚挺深的酒窝,她以前不愿意正眼瞧他,都没注意到。   贺宪顿了顿才说:“感谢你帮我作证,把傅川找来。”   “不用谢,我后悔着呢。”   南阮走了两步,想起来生煎包和干炒牛河还在他手中,走回去抢过来就走。因为他,她的名声都毁了,不吃白不吃。她挺喜欢这些的,不过奶奶不准她总吃外面的东西,等下藏在书包里,锁上门偷偷吃,吃完开窗户晾味。   生煎包和干炒牛河都油腻,南阮就没直接回家,去Z大的奶茶店买酸梅汁。这个时间的校园很热闹,学生们离开了图书馆,三三两两地往宿舍走。奶茶店前挤满了人,顾曜从旁边路过,不经意地一瞥,一下子就看到了南阮。她气质出众,立在人群中,很容易就能看见。   南阮把封好口的酸梅汁塞进书包,拉上拉链后闻了闻,确认没有味道才背到身后。校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有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你还没说明天想吃什么——贺宪。”   “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你猜。”   南阮笑着给了贺宪一个地址:“懒得猜。我想吃这家店的烧卖和玫瑰冰粉,别的都不要,买不到以后就别送了。”   “我要是买到了呢?你以后见了我就叫哥,不能叫别人,尤其是傅川。”   那家店在Z市下面的县城,前年她跟奶奶去过一次,还开不开都不好说,更何况路途遥远,六点半放学,九点根本赶不回来。   “无聊。”   南阮边走边看手机,脸上的笑意还没收起来,就被人拽住胳膊往后一拉,同一时间,一辆自行车“嗖”地停在了前面。   骑在自行车上的女生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嘟囔了句什么,一阵后怕的南阮没听清,正要说“不好意思”,却见那个女生愣愣地看向她的身后,撇了撇嘴,放下车子进了奶茶店。   南阮转头一看,居然是顾曜。顾曜收回目光、放开南阮的胳膊,低头对她说:“学校里面也有车,看着手机走路不安全。”   南阮扬起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几乎把顾曜看到脸红了,忽而说了句“谢啦”,转身就走。   顾曜下意识地想追过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站着没动。   ……   隔天晚上,南阮一走出地铁站,就下意识地看向贺宪这些天常待的地方,不同于往常,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在。   看到南阮,坐在摩拖车上的贺宪拎起外卖袋走了过来:“叫声哥给我听听。”   南阮看到外卖袋上的店名,一脸诧异:“你今天早退了?”   “找朋友去买的。我早没早退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   “不叫哥也行,你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   “你先答应,以后再说。”他表白的话,她八成会拒绝,万一她到时候恼羞成怒,他想让她答应,生气可以,不能不理人。高考之后她要诚心躲着不理人,他上哪儿找她去。   “你是不是有毛病?”   “你要答应,无论想吃什么我天天送,离得多远都行。”   “我求你别送了。”   “也行,你答应我就不送了。”   “一言为定。”   ……   离高考还有两个月,贺宪不想打扰南阮,果真不再刻意等她。   这个周六,他和朋友相约踢球,刚走进体育场,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熟人,确认没有眼花后,他下意识就想走,不料那人却穿着超高跟加速跑了过来。   “贺宪,你看见我跑什么?”   贺宪受不了冯梦迪身上的香水味,后退两步:“躲你。”   冯梦迪前进三步:“你为什么躲我?”   “你说呢。你不是在加拿大吗?”   “听说你被开除了,特地回来看你。”   贺宪想问“你是不是缺心眼”,可懒得和她多说,掉头就走。   “听说阿姨想让你也来多伦多。”   “她想去自己去,我不去。”   “你为什么不想?”   “因为有你。”   冯梦迪生气了,瞪着贺宪问:“你这么跟女孩子说话,是不是太没风度了?”   “跟你不需要。”   冯梦迪气结了两秒,又笑了:“你单对我这样,是不是因为我对你来说比较特别?”   贺宪一脸无奈,心里想的却是,万一告白失败后,南阮也这样轰他走,他是不是也该学冯梦迪不要脸地缠着她不放?主动往他身边凑的女孩虽然多,像冯梦迪这样软硬不吃,死活不听劝的仅此一个。幸亏只有这么一个,不然他非得烦死。   不,他不能这样,他怎么能和这种人一样。   “贺宪,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怎么弄死把你招到这儿来的那个人。”   顾曜下午有事,就没来踢球,到晚上聚餐时才到。一走进火锅店,他就看到面无表情的贺宪,以及紧挨着贺宪的冯梦迪。   冯梦迪为了保持身材,常年不吃晚饭,除了喝酒,整顿饭间她只撑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贺宪看。贺宪轰不走她,干脆当她不存在,该吃吃该喝喝,问十句答一句。   “贺宪,你是不是特烦我呀?”   “你说呢。”   “你为什么烦我,我不漂亮吗?”   “看不出来。”   “我觉得你特别漂亮,哪哪都好看。你要丑一点,我就不喜欢你了。”   “……”   “我喝酒了,现在有点晕,你等会儿送我回家吧!”   “不能。”   “我为了找你才回国,要是喝醉了自己走,出了事你不会内疚吗?”   “会,但是不能送,你找别人吧。”   “为什么呀?”   贺宪侧过头,冲冯梦迪一笑,悄声说:“因为我要有女朋友了,管不着别人的闲事。”   一听这话,冯梦迪炸了,拽着他的袖子问:“什么女朋友?谁啊。”   贺宪没理她,转而坐另一张桌子的顾曜:“你为什么总看我,有事儿?”   顾曜笑笑,收回了目光,跟着贺宪出来的女孩不止两三个,个个漂亮,原来南阮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特别。 第14章   顾曜的选修课是室友帮忙选的,他不感兴趣,因此很少去。他的性格虽然安静,人缘却很好,不用担心点名的时候没人帮忙。上周偶然上了一次选修课,下课之后遇到了南阮,这个周一,他鬼使神差地再次过来了。   顾曜怕吵,课间的时候习惯戴着耳机听歌,这天手机刚好快没电了,他关上音乐,耳机却仍塞在耳朵里。   南黛选这门课原本是为了顾曜,可惜他总是不来,进教室后,她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看到他坐在第三排,惊喜之余,选了第六排——从这个位置看他,不远不近正合适。   南黛朋友多,前呼后拥地七八个人一起过来,占了整整两排,隔着一大段距离,顾曜都能听到她们的说笑声,他皱了皱眉,正想再次打开音乐隔绝噪音,就听到一个女孩说:“南黛,你今天回你奶奶家吗?回的话收留我呗,我论文没写,今天准备通宵。”   “回是回,但不能带你去,我奶奶说了,南阮快高考了,家里要保持安静。”   “你那个堂妹也太烦了,从小没妈妈了不起?谁都得让着她。我要是你,早和家里闹了,又不只有她是亲孙女,你奶奶凭什么这么偏心她。”   “就是,成天冷着一张脸,想同情她都同情不起来。难怪连她爸爸都不喜欢她,再婚后把她扔给你爷爷奶奶。”   “她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小小年纪就阴阳怪气的。”   南黛笑笑:“她妈妈的脾气就不怎么好,听我妈妈说,南阮不止长相,性格也随她妈,就算她妈妈不出意外,她的性格也好不到哪去。我奶奶其实挺强势的,别看我爷爷在外面威风,家里其实一直是奶奶做主,当年她挺反对我叔叔找南阮妈妈,我叔叔闹了好久……男人都喜欢漂亮的,舞蹈演员嘛。我奶奶对我爷爷对儿子对孙辈都强势,单单宠着南阮,我爷爷都看不下去,说把她惯得又自私又霸道,将来到外面是会吃亏的。”   旁边的人正要接话,突然看到南黛愣住了。   顾曜的长相没有攻击性,可气质太冷,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很有震慑力,他眉头微蹙地瞪了南黛好一会儿,听到上课铃响了,才收回目光,拎着书包走出了阶梯教室。   直到顾曜从后门走出教室,南黛仍是没回过神,老师站到讲台上,莫名其妙地看了她好几眼,她依旧站着没动,还是被旁边的人拉着坐下的。   “顾曜为什么那么瞪着你?”   南黛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顾曜从教学楼出来,径直走到了湖东面的家属院,这一区他没来过,站了片刻才想起,南阮这会儿应该在上晚自习。   他高三的时候不上晚自习,记不起来几点下课了,便给以前的同学打了通电话询问。   挂上电话,知道九点才下课,顾曜便离开了家属院。医学生课业紧,没有懈怠的时间,眼下才七点,他应该找个地方看书,可心中烦乱,满脑子都是南阮呆呆地和自己说再见的情景。想起她说不喜欢一个人,没朋友的时候只能和奶奶分享各种事,顾曜满心酸涩。   他稍稍一冷淡,她就发觉了,立刻自动远离。像是害怕被人嫌弃,所以抢先做出拒人千里的姿态,敏感得让人心疼。   顾曜突然就明白了之前在奶茶店门前遇见,她为什么那样盯着自己看,大概是拿不准他的态度,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当时一脸倔强的她一定在想,是我先不理他的。   顾曜正烦着,并没察觉到手机一直在震,从书包里翻出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正上着课的南黛打了十几通电话过来。   顾曜不想接,直接点了拒绝,她很快又发了信息过来:“顾曜,你为什么突然……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想多了,我跟你不熟。”   这条刚发出去,她马上回复了过来,顾曜懒得看,直接拉黑了她。一想起她提起妹妹时的语气,他对这个人就充满了厌烦。   南阮再任性孩子气,他都能包容,完全不会觉得讨厌。她的戒备心和敏感倔强,只让他感到心疼。看得出来,对那个叫韩乐怡的女孩,南阮是全心全意地亲近和依赖,就连贺宪,她也是下意识地当成自己人。她只是看着难相处,其实特别简单。顾曜从没这样后悔过,早一点知道她的境况,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因为他跟贺宪是朋友而冷脸对她。   南阮九点一刻准时走入东门,远远地看到她,顾曜熄掉烟,迎了过去。   瞥见顾曜,南阮停住了脚步,却只看着他,不肯先开口。顾曜笑了笑,走近了问:“十四班的纪律那么乱,高考只剩下两个月了,你怎么还上晚自习?”   “家里也一样吵,在哪儿都没分别。”   “医学院有个考研自修室,比图书馆还安静,我有个大四的朋友,可以让他帮你找个位置。”   “为什么?”   “你不是要复习吗,之前还让我帮你占位置。考研自修室只对大四大五的学生开放,气氛比图书馆好,位置是固定的,不需要占,书也可以搬过去,省得来回背。”   南阮一脸奇怪:“你不是不理我了吗,为什么突然帮我找位置?”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你自己知道的。”   南阮的眼睛太明亮,怕这么对视下去会被她看出端倪,顾曜别开脸说:“小孩子爱较真就不可爱了。”   “谁是小孩子,我本来也不可爱。你那天明明就不想搭理我,为什么又突然要帮我找地方复习?”   顾曜满心无奈,女孩子那么多,他为什么偏偏会喜欢最难缠最不好糊弄的?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那天心情差,不想说话。我不是针对你,对不起。”   “我心情差的时候也会跟我奶奶急,不用道歉的。”   见南阮似乎信了,顾曜又问:“自修室你去不去?”   “去啊!班里是有点吵,我去自修室,韩乐怡就不用为了我自己忍着不讲话,还强迫别人保持安静了。”   南阮的个子其实比别的女孩高,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她瘦瘦小小的,这一刻这种感觉尤其强烈。其实她一点也不任性,只要对她好,她就会很懂事地替人着想,顾曜很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头,想起贺宪摸她的头发时她的反应,又把手抄回了口袋里。   南阮看了眼手表:“我走了,再不回去,我奶奶要着急了。”   顾曜“嗯”了一声:“你手机号多少?我找到位置给你电话。”   南阮报出电话号码,说过再见,就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她突然回过了头,对立在原处没动的顾曜说:“谢谢你……顾学长。”   南阮进了家门,见客厅只有爷爷和奶奶,有些奇怪。这些日子来,南黛每晚这个时间都在客厅看电视、和爷爷奶奶聊天,今天居然不在。   爷爷奶奶没有看电视的习惯,他们作息规律,没有别人在的时候,等她回来,一起吃吃水果聊聊天就睡觉了,因而南阮也没有看电视的习惯。   南黛住过来之后,南阮嫌吵,每天回来端起奶奶准备好的果盘就上楼,难得今天安静,她放下书包,坐到了沙发上。   南奶奶把切好的水果往孙女手边一推,问:“快三模了吧?复习紧不紧张?”   “还行,我背书快。”   “以你的聪明,要早用点心,何至于临时抱佛脚。昨天夜里我醒了去洗手间,顺便去二楼转了转,看到你房间的灯还亮着,那时候都12点多了,总熬夜对身体不好,尽量……”   南阮捂住耳朵:“说我不用功的是您,嫌我用功的还是您。”   南奶奶看向南爷爷:“小米百合粥热好了吗,给阮阮盛一碗。”   南爷爷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说:“你就会使唤我。”   “你最近总熬夜,小米粥助眠,喝点没坏处。”说完这句,南奶奶看了眼楼上,问:“你姐姐一回家就上了楼,也不理人,我去她房间看的时候,她正哭呢,问她她也不说话。你知不知道她怎么了?”   南黛哭着回家?南阮觉得稀奇,却摇了摇头:“她的事儿,您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   ……   隔天顾曜就给南阮发了信息,说帮她在考研自修室找了个位置。南阮谢过他,央韩乐怡帮自己把一部分复习资料搬到了自修室。   Z大医学院录取分数高,周围全是学霸,自修室的学习气氛好到想分心都难,跟学霸们一起复习了一周,南阮觉得自己没去一班二班的确很任性。   自修室是24小时通宵的,比图书馆更舒适,因而一位难求,也不知道顾曜是怎么弄到这个靠窗的绝佳位置的,窗户外是Z大的湖,最近忙于用功,休息时看向窗外,南阮才发现夏天快来了。   她一直想请顾曜吃顿饭当感谢,可顾曜怕影响她学习,不让她请,只说三模之后才能放松。顾曜隔三岔五也会过来,回家的路上请他喝奶茶吃夜宵他倒是没推辞过。   三模结束的当天,南阮想趁周末放松一天,就没去自修室。还没到傍晚,顾曜就给她打了通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南阮顺势说:“好呀,我请你吃饭,把韩乐怡和贺宪也叫上。”   “别叫了,”顿了顿,顾曜才说,“今天朋友聚会,贺宪也会去。我等会儿在东门等你?”   南阮没多想,“嗯”了一声。   ……   顾曜到的时候,发现冯梦迪又来了的贺宪正想直接走,听到旁边的人突然“呦”了一声,他问:“怎么了?”   “我没看错吧,顾曜的车带人了,还是个美女。”   贺宪顺势一瞧,看清从顾曜的摩拖车上下来的是南阮,愣了。   见贺宪看完南阮又看自己,顾曜一脸坦然地回望了过去,他带南阮来,就是不想和她接触的时候再心怀内疚,早晚都得遇上,不如现在就挑明白。瞥见贺宪身边的冯梦迪,顾曜松了一口气。 第15章   顾曜什么性格在场的都知道,他带着女孩子过来,还把头盔给她戴,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南阮太漂亮,时隔一个月,男孩们也个个对她印象深刻,下意识地看向贺宪。不过也就一瞬,大家就释然了,贺宪前些年也带过别的漂亮女孩,都是喜欢他的,其中一个后来成了大黑的女朋友,他遇见了还笑着叫弟妹,完全不当一回事儿。   只有上次拿篮球“砸”南阮的大高个隐隐觉得不妙,目光在贺宪和顾曜间来回穿梭。   南阮把头盔挂到顾曜的车把上,见贺宪表情不对,走到他跟前,扬起脸问:“你怎么了?总看我干什么?”   南阮的脸近在咫尺,贺宪回过神儿,心存侥幸地问:“你们俩怎么会凑到一起?”   “考完试想放松一下,顾曜就带我来了。”   “你想放松,他带你来?”   顾曜走过来,站到南阮旁边,对贺宪说:“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来。”   贺宪心中一沉,面色不豫地看向顾曜,却站着没动:“你说。”   顾曜看了眼南阮,南阮虽然摸不着头脑,还是走开了。   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的冯梦迪追上南阮,问:“你认识贺宪啊?”   南阮没怎么跟陌生人搭过话,看了她片刻才点头:“我跟他是同学。”   “我刚刚听到你和他说话,特别吃惊,我还以为就我敢用那种语气和他说话呢!”   “我的语气怎么了?”   “反正不怎么好,跟他欠你钱一样。”   “我有吗?”南阮完全没意识到。   “怎么没有?他的性格从小就讨厌,整天摆一副瞧不起人的表情,跟他客客气气地他都爱理不理……对了,你喜欢他吗?男生对女生的那种。”   “怎么可能!”南阮从没见过问陌生人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的,她想了想又说,“不过他也没有瞧不起人吧,虽然有点烦,但挺傻挺好笑的。”   “挺傻挺好笑?你说的是贺宪吗!你不喜欢他就好,你那么漂亮,你要喜欢他我就没戏了!”   “你没戏?”   冯梦迪笑了笑:“我追了他好多年了,可是他不理我,还挺烦我的。其实他对我凶的时候我也有点伤心,不过他就是那么一人。我最不喜欢一见到漂亮女生就献殷勤的……追我的人挺多的,可油嘴滑舌得看着就烦,贺宪傲归傲,多爷们多有味儿。”   南阮觉得这个漂亮小姐姐好像有点缺心眼,而且贺宪也经常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啊?   见南阮不说话,冯梦迪凑近了闻了闻她的头发:“你的头发好香,又黑又密,你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   贺宪和顾曜相对无言地站了半晌,直到朋友们一个个找借口去了别处,顾曜才开口:“我喜欢南阮,准备高考一结束就和她说。”   贺宪眯了眯眼:“然后呢?”   “没然后,就是告诉你一声。”   “你什么意思?”   “我跟她已经来往了一段了。快高考了,你别打扰她。”   贺宪怒极反笑:“你有什么脸跟我说这话?”   如果面前的不是贺宪,顾曜或许会说“你又没说过你喜欢她”、“你们只是同学”,可他拿贺宪当朋友,没法装傻:“你朝三暮四地没长性,不适合她。我是什么人你知道,不会拿女孩子当消遣。”   “谁TM朝三暮四了?顾曜,咱俩的交情到此为止,别让我再看见你。”贺宪说完这句,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顾曜说,“我有话问南阮,你滚远点,别跟过来。”   贺宪找到南阮的时候,她刚和冯梦迪交换过号码,冯梦迪正夸她手表漂亮,说想买同款。见贺宪冷着脸走过来,冯梦迪问:“不是去前面的岛上烧烤吗?怎么还不出发?”   “冯梦迪。”   “到!”   “麻烦你,到一边去。”   冯梦迪习惯了贺宪糟糕的态度,他再怎么不客气她都不怵,可她太熟悉贺宪,知道他突然客气起来反而不能像之前那样厚着脸皮纠缠,她朝南阮做了个鬼脸,就走开了。   瞥见南阮冲冯梦迪笑,贺宪问:“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说她喜欢你,可你不喜欢她,总跟她凶。”   “她脑子不好,你别听她胡说。”   “你干吗这样说人家?”看出贺宪脸色不对,南阮问,“顾曜呢?你们刚刚怎么回事?”   贺宪满心愤懑,偏偏对着这张脸说不出话,他想开门见山地问南阮“你喜欢顾曜吗”,可是问不出来,既怕她知道了实情考试受影响,又怕她说“喜欢”,隔了许久才问:“你和顾曜怎么会有来往。”   “他没和你说过吗?我们之前一起去图书馆,互相占位子,他最近给我找了个考研教室的空位,比图书馆好。”   “什么时候的事儿?”   南阮疑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问这个?”   贺宪垂下眼,忍了又忍,半晌才说:“随便问问。”   “就上次你骗我去追韩乐怡之后,第二天我去图书馆找不到位子,看到他旁边有空位,就问他能不能坐。”   “你先问他的?”不等南阮回答,贺宪又问,“你找不到位子我可以帮你找。要是我叫你一起去图书馆,你去吗?”   南阮摇了摇头:“你又不看书的。”   “要是我叫你出来玩呢?你来吗?”   南阮笑着“哼”了一声:“当然不来。”   见贺宪没像往常那样逗她,南阮再次问:“你今天怎么回事儿?”   “你跟顾曜,是你先和他说话的?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你先理别人。”贺宪突然想起来,他抢顾曜头盔那天,南阮也主动还头盔给顾曜,和他说谢谢,盯着他的背影看,还问自己顾曜是不是医学院的……   南阮自然不能告诉他她一开始想跟顾曜做朋友是好奇南黛喜欢的人、并怀有幼稚阴暗的目的,便只笑不说话。   这个欲言又止的笑被贺宪理解成了另一种含义,其实他知道,哪怕没有顾曜,南阮也未必把自己当回事儿,她听完冯梦迪胡说八道,还能跟她有说有笑,就说明一点都不在意他。她不想他受伤被冤枉,只是误会了他是为了韩乐怡才惹上麻烦。要是他为了别的人打架,她大概连眼皮都不会抬。   贺宪从没这样沮丧过,连信了队友的屁话被连累到离开射击队都没难受成这样。远远地瞥见顾曜走了过来,他最后问了一句:“我先走了,你是跟我走,还是跟顾曜留在这儿?”   南阮满心疑惑,又摸不着头脑,便收起平常和他说话的态度,柔柔和和地回答:“我跟顾曜待一会儿再走,天快黑了,你骑车小心一点。”   南阮之前动不动就跟他使性子,突然客客气气地好好说话,贺宪有点受宠若惊,很快他又想起来,之前一起吃火锅,她对顾曜也是这么温和有礼,他原先以为那是因为她跟他不熟,可那时候人家早单独来往了。   贺宪的鼻子和眼睛都有点酸,这感觉很陌生,他一眼也不想再看顾曜,扭头就走了。   远处的冯梦迪看到他要走,立刻跑了过去,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今天穿了双平底鞋。   “你怎么走啦?”看出贺宪不对劲,冯梦迪说,“那你把我也带走吧,你走了我一个人待在这儿多没意思。”   贺宪没理她,骑上车就要走,冯梦迪拽住他的衣角说:“你喜欢南阮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放手!”贺宪皱眉瞪向她。   “可惜人家不喜欢你,我都帮你问过了!”   听到这话,贺宪急了:“你有病吧?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冯梦迪被他满身的戾气吓到了:“我能说什么啊,我没告诉她你喜欢她,就问她喜不喜欢你,她说‘怎么可能’……她和你那个叫顾什么的朋友挺配的,两人都安安静静的。你这下知道喜欢一个看都懒得看自己的人有多可怜了吧?人家南阮至少没对你凶,我可比你惨多了。”   贺宪本来想让她“滚”,听到后面那句,耐着性子说:“算我求你,离我远点,让我一个人待着行不行?”   ……   回到家后,南阮还惦记着贺宪的反常,她后来问顾曜,顾曜说什么事都没有。除了韩乐怡,在学校里南阮只跟贺宪熟,他虽然不着调,其实人特别好,她对贺宪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所以从来不客气。这种亲近感对着顾曜就没有,可能顾曜太正经,不像贺宪总没正形地开玩笑,所以接触再多次也亲切不起来。   南阮洗过澡,摸起手机躺到床上,贺宪时常给她发信息,今天却没有,她想了想,给贺宪打了通电话。 第16章   电话很快就通了,南阮这还是第一次主动给贺宪打电话,她想不出说什么,就等贺宪先说话,可是平时总没话找话说的贺宪居然也不开口。   “喂!你怎么不说话?”因为对方是贺宪,南阮一开口就霸道上了,然而她自己并没发现。   “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吗?”   “你在家吗?”   “在。你呢?顾曜送你回来的?”   “刚到家不久。”   贺宪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钟了,他心里堵得厉害,干脆不说话了。   “喂?你在听吗?你今天怪怪的,真的没什么事吗?”   “没。”   南阮不会找话题,只和韩乐怡、冯梦迪那种话痨聊得来,贺宪一冷淡,她立刻不知道该接什么了,犹豫了片刻,问:“你要不要生物笔记?生物背一背提高得快。”   贺宪其实不需要,再提能提到哪儿去,但南阮的话他拒绝不了,便说:“要啊。”   “那你来我家,我从窗户给你。”刚说完,南阮又改主意了,“还是我去你家吧!我姐姐现在就住我楼上,你爬到树上和我说话,她会听到的。”   南阮和家属院的小孩子们虽然没来往,但小时候经常陪奶奶去朋友家串门,所以清楚贺宪家是哪栋楼。   四月白日温度高,夜风仍旧凉,南阮在睡衣外面披了件毛衣外套,拿上笔记就出门了。见她刚回家没多久又出门,南奶奶问:“你去哪儿?怎么还穿着睡裤?”   “去给朋友送东西,不出院儿。”   南奶奶“哦”了一声,待孙女走了才反应过来——她什么时候在家属院有朋友了?   南阮走到贺家门前时,贺宪已经等在门外了,他穿一身纯黑的运动装,抄着手立在夜幕下的矮墙前,更显清瘦挺拔。贺宪平常在她面前总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害她到现在才发现,他的确是个好看的少年,难怪冯梦迪喜欢他。   “有什么好玩的,值得这么晚回家?”   “我以前没自己动手烧烤过……你朋友都问你为什么走,后来还给你打电话了,你到底怎么了?你就是和顾曜吵架了吧?为什么啊?我们从岛上回来后,去师大那边吃甜品,我问他要不要叫你,他说叫了你也不会来的。我和韩乐怡也经常吵……”发现贺宪的表情越来越冷,南阮声音渐小。   顾曜带着她从岛上回来,又单独去师大吃东西,难怪到这个点。一整晚他们都在一起,还共骑一辆车……贺宪从小练射击,一直接受心理训练,心中再翻江倒海,面上也不显。听到南阮问“为什么”,他用了最大的自制力,才没说出那句“因为你”。离高考还剩不到两个月,不能因为这个影响她的情绪,无论他多难受,这一段也得忍着,等考完再和她说明白。   贺宪一直不说话,南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呆呆地看了他片刻,说:“这笔记给你,我回家了。”   南阮刚洗过澡,黑亮浓密的长发还没干透,因而她没像往常那样梳成马尾,就那么散在肩头,孩子气一下子就褪掉了大半,有种少女独有的冰清玉洁的美。   贺宪生出了冲到顾曜宿舍把他叫出来打一架的冲动,怕被南阮看出端倪,接过笔记、连“谢谢”都没说,就转头进了院子。   南阮怔住了,贺宪这不是和顾曜吵架了,而是讨厌自己了吧?为什么呀?   因为贺宪的态度,南阮低落了一整晚,招人烦好像是她天生的本领……   周一一早,往常一进班就戴耳塞的南阮特别留意了一下贺宪的位置,哪知他一整个上午都没来。   午休时分,听到南阮说起这件事,韩乐怡说:“贺宪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跟你这种小女孩计较?你能怎么得罪他,就算真做了什么,他又不是个丫头,不会挂心的。我说你上午怎么一直往后看,你就是太多心,上次还说顾曜不理你,肯定是你堂姐在他面前黑你,结果呢,人家只是当时心情不好!”   南阮咬着奶茶吸管说:“我觉得人际关系真的好难,要是你也突然就不理我了怎么办……”   “可能吗!我对你海枯石烂永不变!”   “我觉得贺宪还是烦我了,他才不是心情不好,顾曜一直都挺冷的,突然不想说话也正常,贺宪又不是顾曜那种性格。”   “他怎么不是?贺宪的性格比顾曜更差好不好!他也就对你态度好,跟我都怎么说话你也不是没见过,你对他那么凶,他还乐呵呵的……长得漂亮真是好,班主任也是,你吃了一节课饼干,他早就看见了当不知道,我刚拿一块,他马上训我带坏你,这个看脸的世界,对我们心灵美的人太不公平了。”   南阮被她逗笑了:“你怎么也说我对他凶啊?我没觉得啊,都是你之前说他为难你,我才把他当敌人,后来就习惯没好气了……可是我把生物笔记都给他了,我写了好久,自己也要用呢。等他来学校,我得要回来复印一份。”   然而直到周五,贺宪都没来学校。周五晚上,贺宪妈妈照例打电话问韩乐怡这一周他在学校的表现,韩乐怡糊弄完贺妈妈,立刻给贺宪打了通电话,说看在之前的交情上替他兜一次,他再不来学校,自己就要说实话了。   贺宪冷淡地回了个“爱说不说”,周六依旧没来。周六中午,南阮放了学回家,路过贺家的时候,发现他家前后门都开着,不断有人进出,有些纳闷。回到家才听奶奶说,贺宪的奶奶今天早上过世了。   “我给你爸爸你伯伯打了电话,让他们今天别过来吃饭了,老魏走了,我和你爷爷得去她家看看。你姐姐今天不回来,家里没人,比自修室安静,你就在家复习吧。”   南阮“哦”了一声,隔了片刻又说:“你们带我一起去吧。”   吃过午饭,南阮换了件素色衬衣,和爷爷奶奶去了贺宪家,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客厅角落里的贺宪。   魏教授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过来吊唁的人很多,偌大的一楼,几乎找不到地方下脚。贺宪面无表情地独自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没像堂妹那样泣不成声,也没像堂弟那样热络地帮大人招待客人。   知道他也看见自己了,南阮没主动打招呼,扭过脸跟在爷爷奶奶身边。 第17章   贺宪的奶奶病了一年多,后期备受折磨,家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最近两天她的精神突然好了起来,能睡一整夜、也有了些胃口,原本以为是新换的药起了效果,哪知今天一大早突然吐血昏迷,没等送医院人就走了,贺家的人措手不及,隔了大半天也没缓过劲儿来。   贺宪的爸爸和叔叔忙着办手续、通知亲友,姑姑哭个不停,婶婶还没赶回来,过来吊唁的人多,全靠他妈妈周旋。   贺宪的父母之前在南方工作,奶奶病重后,因为叔叔远在广州,姑姑整日闹离婚瞎折腾,连自己的女儿都顾不上,一家人才回来照顾老人。   贺宪从小在南方生活,和爷爷奶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他是长子长孙,爷爷面上严厉,实际上最疼他,比起偏爱在身边长大的外孙女的奶奶,贺宪跟爷爷的感情深得多,可三年前爷爷去世时,他除了茫然,完全没有悲痛的感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而眼下,望着满屋子来来往往的人,他甚至比父亲和叔叔更伤感,只是不能像堂妹那样哭,面上看不出来。   见到南阮,意外之余,贺宪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到南阮的斜前方,朝她笑了一下。这笑容极淡,南阮原本满心别扭,望见后却一下子释然了。她想,眼睛是不会说谎的,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他反常是因为他奶奶病重吧?并不是讨厌自己。   南阮冲贺宪弯了弯嘴角,转过头不再看他,有长辈在,两人不约而同地没和对方打招呼。   南阮觉得应该去安慰他一下,又觉得口头上的安慰并没有太大用处,便安静乖巧地跟在奶奶身侧,听别人客套地夸她漂亮成绩好。她的眼睛虽然没在看贺宪,却知道抄着手沉默地立在不远处的他一直在看自己。   片刻后,贺宪妈妈把他叫到一边,让他去买招待客人的东西。南阮则跟着奶奶坐到了沙发上。别的亲友大多还未赶到,在场的基本都是Z大的老同事,聊过贺宪奶奶的病情,坐在对面的老教授看着远处哭个不停的池西西说:“上周我来看老魏,她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还在担心外孙女。西西妈妈真是不让老人省心,离婚就离婚,拿孩子赌什么气,西西爸爸都再婚了,对方才二十几岁,年纪轻轻的又怀孕了,哪能容得下西西。西西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让西西跟着爸爸生活。有了后妈就有后爹,从小疼到大的外孙女,现在爹不疼妈不管的,老魏走都走不安心……”   南奶奶叹了口气:“老魏没病的时候脾气多厉害,之前有她压着,西西爸爸都不敢提离婚,去年过年的时候她还挺精神,年后一查出病来,人马上就垮了。到了咱们这个年纪,最怕儿女不省心。儿女要是婚姻不顺,七老八十了都不敢生病,就担心自己哪天不在了小孩子没人照看。”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南阮,她忽而觉得眼睛发酸,怕被人看出来,忍着眼泪和奶奶说了一声,就独自去了没人的后院。经过坐在楼梯上一直哭的池西西身边,南阮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比池西西惨多了。妈妈再不靠谱,池西西也好歹是有妈妈的,她还有贺宪这样的好哥哥,叔叔伯伯说不定也疼她,哪像自己,因为和堂姐关系差,连带着跟伯伯伯母也不亲,爸爸一家就更别说了。   听到奶奶说不敢生病,想起来贺宪的奶奶去年还好好的,忽然就一病不起,她又难过又害怕,既恨自己不会讨人喜欢,把人际关系弄得一团糟,更恨时间过得太慢,总也长不大。   正无声流眼泪,一个十六七岁的小男孩走到后院,望着眼圈红红的她,一脸莫名其妙地问:“我奶奶去世了,你哭什么?”   被人看见哭鼻子,南阮很是难为情,立刻用手抹掉眼泪,一言不发地瞪向小男孩。   看清南阮的脸,贺齐光愣住了。他一直跟着爸妈在外地生活,和爷爷奶奶相处的时间比堂哥还少得多,又是最受忽视的老二,感情不深,因而只难过了一上午。回过神后,贺齐光立刻问:“你叫什么名字?是我家的亲戚吗?”   南阮摇了摇头:“南阮。我奶奶是医学院的。”   “你和南黛姐是一家的?你是不是不住这儿?我怎么没见过你?”   南阮闻言没作声。   “我虽然不常回来,但是和季三他们关系挺好,和南黛姐也一起吃过饭,就没见过你。我记性虽然不好,但是如果见过你,肯定不会忘。”   见南阮不说话,贺齐光干脆半蹲下来,仰起头从下往上瞧她:“你怎么不说话?你肯定不住这院儿吧,你这么漂亮,要是住这儿,我一定不可能没印象。”   南阮虽然走到哪儿都被人夸好看,但是被同龄男孩当面夸,这还是头一次,她脸上一红,不高兴地瞪着蹲在地上的小男孩说:“你干吗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贺齐光笑了:“当然是因为你好看,你要是长得丑,叫我看我也不看。你叫南阮对不对?我叫贺齐光,‘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的那个‘齐光’。”   “你是贺宪的弟弟吗?”   贺齐光唇红齿白,十分清秀,他跟贺宪长得虽然不像,但右脸颊上都有枚挺深的酒窝。   “对,贺宪是我堂哥。你多大了?”   “十六岁半。”   “巧了,我也十六岁半,你是几月生的?”   “八月。”   “我七月,那我比你大,你该喊我哥。”   南阮不肯喊:“我已经上高三了,我和你哥哥是同班同学。”   小学时因为成绩差留级一年、如今才上高一的贺齐光一脸惊奇:“我哥都十九了,还跟你是同学,怎么混的!”   南阮还没说话,买过东西回来的贺宪就走进了后院。看见眼圈红红的南阮坐在石凳上,而蹲在地上的堂弟恨不得把脸扬到她的脸上,贺宪只觉得这一幕像极了癞蛤、蟆伸长了脖子够天鹅。   他一脚踹翻堂弟,呵斥道:“家里到处都是人,你不帮忙,在这儿干吗呢?”   贺齐光瞥着南阮说:“我在这儿招待客人啊。”   “赶紧滚。”   堂哥从小就凶残,贺齐光有点怕他,他觉得在女孩面前被哥哥训丢脸,朝南阮做了个鬼脸就站起来走了。他正要进屋,又听到贺宪说:“回来,给姐姐道了歉再滚。”   贺齐光回过头,不服气地说:“什么姐姐,这是妹妹,她比我小一个月呢。再说,我道什么歉?”   “不是你把她惹哭的?”   “当然不是!”贺齐光看向南阮,“对了,南阮妹妹,你为什么哭?”   南阮嫌丢脸,否认道:“我什么时候哭了?”   贺齐光还想说话,可被堂哥瞪着,“切”了一声,扭头走了。   贺宪看向南阮,问:“他没惹你?”   见南阮摇了摇头,他又问:“那你哭什么?”   南阮垂下眼睛,不满地小声嘀咕:“不是说了吗,我没有哭。”   贺宪弯了弯嘴角,坐到了她的身侧。四月的阳光温和又明媚,两个年轻人却满心阴郁,他们在一起坐了许久,谁也没开口。不过情绪差归差,有贺宪陪在一边,南阮渐渐地也就不伤心了。   ……   隔天是周末,南阮吃过早饭正要去自修室,池西西来了。南奶奶觉得池西西可怜,嘘寒问暖了好半天才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南阮姐姐。”   “南阮?”以为小孙女学会自己交朋友了,南奶奶既意外又高兴,“她在二楼,你上去找吧。”   南阮没关门,听到敲门声,回头看到池西西,十分意外。南阮看起来不怎么好相处,池西西有点怯:“你好,我哥哥让我来找你,他说他在体育馆外面等你。”   “现在吗?”   “嗯。”池西西还没平复过来,整个人呆呆的,顿了顿才说,“那南阮姐,我走了。”   南阮对家属院的女孩子向来敬而远之,可昨天看到池西西那样伤心,心生怜悯,拿起桌上的巧克力,递给她说:“谢谢,请你吃糖。”   池西西走后,南阮收拾好书包就去体育馆了。她到了地方才发现,池西西口中的“我哥哥”是贺齐光,而不是贺宪。   “是你找我?”   “对啊,你背着书包是准备去看书吗?”   “嗯,快考试了。”   “高考复习很紧张吧?你少看半天书,我带你出去放松放松。”   “去哪儿?”   “你去过游戏厅吗?”见南阮摇头,贺齐光说,“我就知道你没去过!我知道一个特棒的游戏厅,我带你抓娃娃去,抓不到十个请你吃午饭,抓到了你请我吃。”   南阮立刻拒绝了,可贺齐光脸皮厚,软磨硬泡就是不准她走。他虽然有点话痨,但人并不讨厌,还挺有趣,南阮没抓过娃娃,也没去过游戏厅,一时好奇,就跟他走了。   “你家今天也有很多人吧?你哥在不在忙?咱们要不要叫他?”   “叫他干吗,那种快二十岁的老头子,跟咱们有代沟。” 第18章   这一天过来吊唁的人更多, 除了贺家的亲友和魏教授生前的同事、学生,Z大在任的几位领导也前来慰问了。虽然一切从简,但贺家的人忙于招待客人, 自然留意不到贺齐光在不在。   贺宪是长孙,前一天和爸爸叔叔守了一夜, 清晨才上楼休息,楼下人声不断, 他睡得不沉,躺了不到两个钟头就起床了, 下楼的时候看到眼睛仍旧红肿的堂妹拿着一盒巧克力走上来, 问:“你吃饭了吗?”   “不太饿。哥, 你和大伯大伯母过几天要搬走吗?”   贺宪“嗯”了一声,他们一家住过来是为了方便照顾奶奶,爷爷奶奶生前就说过, 这房子以后要留给最没出息的小女儿。奶奶走后,哪怕姑姑另有住处, 这房子归了她, 他们一家自然也要搬走。   “你们能不能不走?我想跟你们住。”   姑姑非逼着妹妹去和爸爸后妈住, 贺宪也不忍心,可这事不是他能做主的, 便问:“你吃饭了吗?”   “不太饿。”   瞥见池西西手里的巧克力,贺宪说:“没胃口就喝点粥, 少吃甜食, 不然更吃不下饭。”   哥哥没答应, 池西西有些失望:“这是南阮给的,我没要吃。”   “南阮?她又过来了?”   “没有,我刚刚去她家了,二哥让我去帮他约她。”   “贺齐光都干什么了?”   听池西西讲完,贺宪一阵头痛,早饭都没吃,直接出门了。   游戏厅非常吵,刚进门的时候南阮很是抵触,但她很快就有了兴趣。贺齐光先带着她玩了局投篮,南阮没什么运动天赋,只砸进去一次,却兴奋得不行,一脸崇拜地看向贺齐光:“你怎么扔得那么准?再来一次。”   “这算什么,好玩的多着呢,我带你玩别的去。”   贺齐光把恋恋不舍的南阮拽到另一台游戏机旁,带着她砸地鼠,这个比投篮容易多了,南阮连玩了三局,又跟着贺齐光抓娃娃。   “说好了啊,我抓20次,要是能抓到十个,你请我吃饭,抓不到,我请你吃。”   南阮没理他,饶有兴趣地用自己的游戏币抓,可抓了十几次,全部失败了。贺齐光用十个币抓到了两个,手里还剩十个的时候,他朝南阮眨了下眼:“帮我看着点管理员。”   “看什么管理员?”话音还没落,南阮就看到贺齐光投了枚硬币后,径直抬起娃娃机,晃出了一只娃娃。   贺齐光靠着作弊,用九个游戏币抓了七只娃娃,手里还剩最后一个,他没再使诈,投进去正常抓,自然没抓到。   他把九只娃娃穿成一串挂到南阮身上,笑道:“我输了,请你吃饭。”   南阮知道他是故意要请自己,便说:“谢谢你的娃娃,还是我请你吃。”   见南阮的发间渗出了汗,贺齐光说:“咱们去喝点东西吧,等下带你玩碰碰车。”   游戏厅吵,坐进旁边的冰淇淋店,贺齐光去买冰淇淋时,闲来无事的南阮翻出手机,才看到贺宪打来的电话。   拨回去后,听到贺宪问自己在哪里,对这一带不熟的南阮跑出冰淇淋店看了一下路牌,才把地址报给他。说来神奇,贺齐光自出生到现在,在这座城市生活的时间加在一起连半年都没有,却比她这个本地人更了解吃喝玩乐的地方。   贺宪赶到的时候,南阮正舔着蛋筒和贺齐光在碰碰车入口排队,贺宪从队尾走到队头,拍了一下正和南阮说笑的堂弟的肩,冷着脸问:“贺齐光,你是不是缺心眼?”   一回头看到堂哥,贺齐光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赶紧回家去,不然我不收拾你,你爸也得往死里揍你。”   贺齐光明白堂哥不是在吓唬他,只好对南阮说:“我过几天再带你来,欠你的那顿饭先记下。”   眼看就要排到了,南阮有点失望,可看到贺宪的脸色,忽然记起贺家正办白事,也觉得贺齐光没心没肺,便点了点头:“好啊。”   贺宪是骑摩托车来的,坐不下三个人,贺齐光本想带着南阮打车,在哥哥的瞪视下,没招呼她,自己走了。   南阮把吃了一半的冰淇淋扔进垃圾桶,说:“你今天也走不开吧?想叫贺齐光回去,其实刚刚在电话里和我说就好。”   “你怎么会和他出来?”   “你妹妹去我家找我,说她哥哥在体育馆等我,我以为她口中的哥哥是你,到了地方才知道是贺齐光。我本来想去看书,可他一直拉我来,”南阮拽着手边的那串娃娃说,“我以前没玩过这些……”   听到南阮说以为是自己才去的体育馆,贺宪弯了弯嘴角:“好玩吗?”   南阮笑着点了点头。   南阮很少冲他笑,因而这个笑容在贺宪眼里弥足珍贵,他心中的阴霾顿时散去了些许:“没跟朋友一起做过饭,没烧烤过,没抓过娃娃,你怎么见了什么都新鲜?”   南阮不高兴了,噘着嘴说:“我土包子,没见过世面行不行?”   贺宪觉得这只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没玩过的小土包子可爱极了,他想把去过的好地方都带她去一遍,想把好玩的都教给她,想看她惊喜惊讶的表情,可恨竟被顾曜和贺齐光抢了先。   “你也没玩过碰碰车?”   “三四岁的时候我爸爸带我玩过,还拍了照片,但是我不记得了。”   “碰碰车有什么意思,过些日子我带你去玩卡丁车。”   奶奶刚走,贺宪做不出堂弟那样没心没肺的举动,不然只要南阮高兴,他肯定立马带她回去玩碰碰车。   南阮没应声,转而说:“咱们回去吧,你把我送到食堂就行。”   “你不回家?”   “我要去自修室,随便吃点。”   贺宪看了眼时间,给妈妈打了通电话,说午饭后回去。   “我也没吃,我们在外面吃了再走。”贺宪环顾四周,“你没吃过什么?带你去。”   南阮以为他在笑话自己,瞪着他不说话。   贺宪不能在外逗留太久,便没去远处,带着南阮坐进了一家法式铁板烧店。落座后他才想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吃饭。南奶奶从小管的严,南阮吃饭的时候习惯不讲话,她的仪态很好,哪怕玩了一上午早饿了,也吃得斯斯文文。   贺宪连着两天没怎么睡,头正疼,胃口也差,吃了一片牛肉、一块鳕鱼就放下了刀叉,侧头看南阮慢条斯理地剥虾。   南阮再饿,被人盯着也吃不下去,不满地看了过来:“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当然是因为你好看。”   贺宪的注意力都在南阮身上,说这话时没过脑子,脱口而出后他立刻后悔了,正拿咳嗽掩饰窘迫,就听到南阮说:“你跟贺齐光不亏是堂兄弟,油嘴滑舌起来连说的话都一字不差。”   ……这臭小子。贺宪忍着气揭堂弟的老底:“你别理他,贺齐光缠着你没安好心。他幼儿园的时候就喜欢亲漂亮女孩的脸颊,六年级因为早恋,还被学校通报批评过。”   “我知道呀,他说我是他初恋,见了我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没信。”   ……这是什么破弟弟,南阮明明是他的初恋,明明他见了南阮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怎么会被一个寡廉鲜耻的臭小子抢了台词。早知道小时候就该把臭小子装篮子里扔出去。   然而更让贺宪郁闷的却是后面的话——“贺齐光挺会讨女孩喜欢的,他说我是他初恋虽然是骗人的,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被男生表白。”   贺宪噎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你觉得他讨人喜欢?”   “他挺会逗人开心的,很多女孩都喜欢这种,不过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顾曜吗?”贺宪的语气漫不经心,其实紧张得要死。   “你怎么会怎么问?”南阮的眉头蹙了起来,一脸不悦地说,“你和冯梦迪真是一模一样,她还问我喜不喜欢你,真是莫名其妙!”   没听到想听的,贺宪犹不死心:“不然你为什么坐他车?”   “我还坐你的车了呢。”南阮不高兴了,故意用贺齐光的话气贺宪,“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和顾曜这种快二十岁的大叔。”   贺宪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他斜了南阮一眼,拽着她的头发说:“叫声贺叔叔给我听听,给你买糖吃。”   南阮摇了摇头,挣脱他的手,瞪视道:“你烦不烦?”   贺宪笑了,所有的不甘都烟消云散。喜不喜欢他没关系,不喜欢顾曜就行,他之前亏在蒙在鼓里,现在知道了,从今往后,顾曜没戏。至于家里的那个臭小子,他有办法在三天内让他滚回广州去。   ……   三模南阮考进了年级前五十,一个多月从六十八名提升到三十八名可谓进步飞快,前五十名个个智商高又努力,到了这个阶段,想前进三名都不容易,何况是三十名。   成绩一出来,班主任就找南阮谈了话,问最后一个半月要不要把她转入一班,一班的部分学生解题比老师还厉害得多,配的各科老师也是学校里最有经验的。最后这个阶段,一班上课专注于拔高,而十四班还在讲最基础的概念。   南阮知道想稳住现在的成绩,自己应该离开十四班去一班,但又怕和新同学相处不来情绪受影响,便只说想想再决定。   这晚回到家后,南阮没有立刻上楼,她坐到沙发上,把这件事讲给爷爷奶奶听,征求他们的意见。奶奶看完她的成绩单,对爷爷说:“看见没,理科好的学生就是有潜力,要是文科强理科弱,考前突击三个月也没效果。”   爷爷戴上老花镜,扫了眼她的成绩单:“生物提高得挺快,英语还是差一点,阮阮,你们学校这次数学几个满分的?”   “两个,我和一班的一个男生。”   爷爷考虑了片刻:“英语不是短时间突击就能大幅度提高的,生物想考得不错容易,拔尖却不能只靠这么一时半刻的工夫。最后一个月,你把时间放在物理化学上,数学保持满分,物理化学再多提高一点,清北每年都会破格录取数理化三科总分高的学生,就算最后你总分差一点,数理化省排名靠前,也很有希望。”   一旁的南黛闻言愣了愣:“阮阮不上Z大啊?”   “我要上Z大,还用复习吗?”   奶奶戳了下她的额头,笑着数落道:“刚进步一点就自大,你之前考六十八名,还真进不了Z大的王牌专业。以你的脑子,要早点用功,状元都有可能。”   南阮“哼”了一声,对面不就坐着一个最好成绩四百名、高考勉强过一本线,凭分数连Z大最冷门专业的边都摸不到、却靠关系进了王牌专业的南黛么?爷爷奶奶正分析她的提高空间,因此南黛脸上的嫉恨只有南阮看到了。   南阮心思通透,猜得到堂姐在想什么,无外乎就是她本以为自己成绩再好,也不过和她一样进Z大,发现自己有更高的目标,顿时难以接受两人的差距。哪怕占了便宜,也不知满足地见不得别人好,南黛才是真正的小心眼。   从堂妹脸上捕捉到轻蔑,妒火中烧的南黛面色不豫地起身上楼了。   爷爷奶奶一致建议她到一班去,南阮便不再犹豫,隔天一早就去找班主任了。   当天下午的活动课,班主任通知她转班。想到要面对新同学,南阮有点忐忑,对韩乐怡说:“我的位置不能让别人坐,万一待不下去,我还是要回来的!”   “有什么待不下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贺宪从桌洞里拉出她的书包,替磨蹭着拖拉着不肯走的南阮把书一股脑地装进去,又将装不下的全塞进韩乐怡递过来的布袋子,“走吧,我送你去一班。”   “……”   韩乐怡刚一起身,就听到贺宪说:“你留下吧,两个人送,太招眼了。”   一班在远离后面三个班的另一个教学楼的顶层,南阮平时缺乏锻炼,爬到五楼时早已气喘吁吁,她回头看向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的贺宪:“谢谢,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六楼。”   贺宪扬了下手上的两个包,问:“你自己拎得动?”   ……拎不动,什么都不拿她也已经快累死了,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她岂不是要天天爬六层楼……把成绩好的学生安排在六楼,是想逼着他们多运动吗?   走到六楼的时候,南阮只觉得奇怪,活动课还没下,这一层居然无人走动?全都不在吗?   四周太安静,她回头看向贺宪时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把包给我,我走啦。”   之前被人传和他有暧昧关系时,南阮气得要死,怕走在一起再起谣言惹她不高兴,从十四班到这儿的一大段路,贺宪刻意跟她错开了距离,见六楼无人走动,贺宪才靠了过去,他停在南阮站的那层楼梯的下一层,两人的高度刚好持平。   贺宪把两个包交到南阮手中,冲她笑了笑:“我考前每天都来学校,遇到事情就找我。”   身高差消失后,南阮第一次平视他,四目相对间,她莫名地生出了不自在的感觉,垂下眼睛问:“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贺宪顿了顿才说:“因为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和同学好好相处,没什么难的。”   南阮对人际关系没自信,不愿意主动和陌生人交谈,又太过漂亮,才显得冷若冰霜,其实熟了之后她比谁都好相处。   听到贺宪说自己是小孩,南阮笑着噘了噘嘴:“你还真把自己当我叔叔啦?”   走进一班的教室前,南阮深呼吸了一口,进了教室她才发现,一班不是没人,而是满座,明明是活动课,教室里也没有老师在,一班的学生竟全都安安静静地在座位上自习,没有一个人走动,习惯了上课都吵嚷的十四班,南阮满心讶异。   听到前门的响动,一班班长起身走过来,冲南阮笑了笑,把她带到了第四排的一个空位上,她刚落座,还没收拾好书,隔壁的女生就递了张纸条过来:“你好,数学满分同学。”   南阮转过头,和新同桌相视一笑,她松了一口气,原来真的没什么难的。   收拾好东西,南阮给韩乐怡发了条信息,正想收回手机,又想起了贺宪,犹豫了一下,给他也发了一条。   收到南阮的信息,放心之余,贺宪也有点失落,他既怕她适应不了新环境、跟新同学相处不好,又梦想她的世界只有自己。   ……   在一班待了一周,南阮才知道,自己之前对人际关系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一班从早到晚,哪怕是课间和活动课都无人闲聊、走动,同学间的交流多是用纸条,她的同桌化学生物很好,数学物理稍弱,跟她刚好互补。   看到小孙女迅速地适应了新环境,也不再懒散,南奶奶十分欣喜,逢人就夸,在饮食上也更加精心,整日研究如何给考生补充营养。   这天晚上,南奶奶在楼下叫南阮吃夜宵,没听到她回应,就去她的房间送燕窝粥。进门时听到天花板上乒乒乓乓,南奶奶抬头看了一眼,说:“你姐姐在干什么?”   南阮“哼”了一声,摘下了耳塞:“你去问她呀,她每天都这样咚咚咚,十二点都不安静,害我睡觉还要戴耳塞,早晨起来耳朵都疼。”   “我去和她说。你趁热把粥吃了,别熬太晚,现在开始要调整作息了。”   奶奶不知道和南黛说了什么,当天晚上南黛就从三楼搬到了一楼客房,耳根终于清静了的南阮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韩乐怡和贺宪,顾曜和南黛有关联,她自然不会跟他提。   发完信息,不等他们回复,南阮就继续整理物理错题了。隔了一会儿,忽而听到了石子敲击玻璃的声音,她心中一动,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真的是贺宪。   “你怎么又爬树?”   因为南黛搬走,不怕被人看见了。贺宪把手中的袋子扔给她,说:“投食。”   不等南阮说话,他就挥了下手:“走了,别熬夜,早点睡。”   南阮打开袋子,看到装在盒子里的芒果班戟,笑着撇了撇嘴,她只是喜欢芒果冰淇淋,班戟还是榴莲的更好吃。   许是因为气奶奶偏心她,把自己赶下楼,第二天早晨在客厅遇见时,南黛瞪了南阮一眼,南阮只怕她在人前对自己假亲热,才不怕她生气,反正真吵起来南黛远不是自己的对手,因而只回了个白眼,完全不当回事。   周六中午南阮从学校回来,遇上了大伯一家过来吃饭,往常爸爸一家也会来,午饭间听大人们说起,才知道爸爸和继母带着弟弟去上海参加什么比赛了。   大伯一家要待到晚上,吃过午饭,南阮上楼收拾东西准备去自修室复习,顾曜今天也过去,两人约好一起吃晚饭。   在楼梯上遇到南黛,南阮连眼皮都没翻,然而走上二楼、看到原本关着的房门半开着,她狐疑地看了眼正下楼的南黛的背影。   走进自己的房间,看到明显被人动过的书桌,南阮怔住了,她呆了两秒才发觉英语、生物、物理、化学四科的错题集不见了,这四本厚厚的错题集她整理了两个多月,最后一个月准备重点看它们,书不见了都没关系,错题集没了她再也没时间重新整理。   显而易见,这事儿一定是南黛做的,南阮气极了,快步走到楼下,质问正坐在沙发上的南黛:“你刚刚进我房间了吧?”   听到这句,爷爷奶奶、大伯伯母一齐看向了她,南黛一脸莫名其妙:“你说什么?我哪敢进你的房间。”   “我的四本错题本你拿到哪里去了?”   “什么错题本?”   “你敢发誓刚刚没进过我的房间吗?”   南黛还没说话,伯母就皱着眉开口了:“南阮,你再着急也不能和姐姐这样讲话。”   不准她带同学回来玩,以及让她搬到一楼客房的事,南黛早就和爸妈抱怨过了,南黛的妈妈对爷爷奶奶多年来偏心南阮、委屈女儿意见很大,但有南黛爸爸压着,碍于情面,她一直克制着没明说。   伯父平常对南阮不错,偶尔听到女儿抱怨,只让她多让着妹妹,可看到南阮咄咄逼人地完全不尊重女儿,也皱起了眉头。   南奶奶起身打圆场:“错题集不见了?是不是落在学校了?”   “不可能,吃饭前还在桌上,就是南黛拿的。”   南奶奶走过来揽住南阮的肩:“走,奶奶陪你上楼找。”   南阮立在原地不肯走,最后被奶奶拉上了楼。祖孙俩刚上楼,伯母和南黛也进了南阮的房间,在南阮的书包里找到错题集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南黛突然哭了。   伯母见状更替女儿委屈,对南奶奶说:“我知道您偏疼小孙女,也能理解。可您和爸再疼她,也不能让她这么不尊重姐姐。”   南奶奶觉得南阮这次确实有点过头,对儿媳说:“她知道错了。”   说完这句,南奶奶又暗中捏了捏小孙女的手:“阮阮,去给姐姐道个歉再去自修室,晚上记得回来吃饭,我让阿姨做你爱吃的清蒸鳜鱼。”   伯母对奶奶这样僻重就轻地转移话题十分不满,正要开口,又听到南阮说:“奶奶,该道歉的是南黛,我刚刚就是放在桌上的,她进我房间把我的错题集藏起来,然后弄乱我的桌子,故意让我撞见她下楼,就是为了引我找她麻烦,让你们以为我欺负她冤枉她,她动歪脑筋不是一天两天了。”   南黛闻言摇了摇头,转身就走,伯母指着南阮问南奶奶:“您看她都说了什么,您真不觉得这孩子有问题?”   看到大孙女哭着下楼,爷爷也上来了,用训斥地口吻说:“阮阮,你今天确实不像话,必须给姐姐道歉。”   看到小孙女的眼圈也红了,南奶奶虽然觉得她不对,却更心疼,便瞪了爷爷一眼:“你好好地凶什么,再吓着孩子了。”   爷爷的声音更大:“你这样不是疼她,是在害她,出了这个家,谁愿意惯着她的坏脾气。”   当着儿媳,南奶奶不愿意跟南爷爷吵架,再次瞪了他一眼,对儿媳说:“你们下楼去看南黛吧,我和阮阮谈谈,等下让她和姐姐道歉。”   南阮忍着眼泪对奶奶说:“我为什么要道歉?”   奶奶也着急了:“南阮。”   南阮伤心极了,甩开奶奶的手,直接跑下了楼,离开了家。   一口气跑出家属院后,她想去找韩乐怡,又觉得去了韩乐怡家,马上就会被家人找到,她谁也不想看见,连奶奶也不想看见。她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哭了一会儿,决定去找贺宪,他说过的,遇到事情就找他。   可她的手机没带出来,也背不出贺宪的号码。南阮只好折回家属院,去敲贺家的门,可惜许久都没人应。南阮没有办法,转头往韩乐怡家走,走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上次跟贺宪顾曜韩乐怡在贺宪朋友的小公寓吃过火锅……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贺宪正睡觉,睡着了生生被吵醒自然烦躁,隔了许久才去开门。门外并没有人,他以为是邻居家的调皮孩子,正想关门,突然听到了哭声,觉得奇怪,就走到楼梯旁,循着哭声往下看了一眼,看清坐在下面那层楼梯上正抱着膝盖哭的那个似乎是南阮,贺宪直以为自己没睡醒,满心疑惑地走下了楼梯。   听到脚步声,南阮抬起了头,看到她肿得像桃子的一双眼睛,贺宪吓了一跳,半跪到她跟前,问:“谁欺负你了?你哭什么?”   “我敲了好久,以为你不在家。”   “你就因为敲不开门哭?”   南阮啜泣着问:“我今天能不能住你家,我没地方去。” 第19章   “当然……能。”听到“住在你家”,贺宪简直有点手足无措, 可看到南阮红肿的眼睛, 那点兴奋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一把拉起南阮:“你敲不开门为什么不打我电话?楼梯上多凉。”   南阮的嗓子有点哑, 声音细细小小:“我出门的时候没带钱包和手机,是走着过来的。”   贺宪心疼得不行,他不想当着南阮骂人, 强压着火半晌没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 贺宪把南阮带到洗手间,让满脸都是泪痕、狼狈得像只流浪猫的她洗一洗。南阮洗脸的时候,贺宪站在一旁没舍得走, 她洗过脸一照镜子,发现自己漂亮的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了, 眼泪又流了下来,跺着脚冲镜子里的贺宪发脾气:“不准你看我, 我丑死了。”   贺宪笑了:“不丑,很可爱, 像流氓兔。”   听到贺宪说自己像丑丑的流氓兔,南阮很是生气, 可她看了眼镜子, 眼睛变成两条缝后还真是像, 下意识地噘起了嘴, 哪知嘴巴一噘就更像了。   南阮负气走出洗手间, 抱着膝盖坐到沙发上发呆, 贺宪坐到她对面, 问:“你和家人吵架了?”   南阮“嗯”了一声,问:“借我手机用一下,我给韩乐怡打电话。”   贺宪把手机拿给她,只见她看也没看通讯录,流利地按出了韩乐怡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听出南阮的声音,韩乐怡立马嚷嚷开了,声音大到贺宪离得老远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去哪儿了?你爷爷奶奶给我打了好多电话。”   “我在贺宪家,他们要是再问你,你别告诉他们我联系过你,让他们着急!”这句话刚说完,南阮又反悔了,“算了,你还是告诉我奶奶吧,就说已经联系上我了,我挺好的,她血压高,再急病了……但是千万别告诉他们我在哪儿,我不要回家。”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奶奶一找我,我就问她是不是南黛又欺负你了,我添油加醋地把她在家属院的小孩子中怎么说你坏话、怎么影响你复习都说了……为什么不能说,要不是你拦着,我去你家住的时候早就跟你爷爷奶奶告状了。”   “说了他们也不会信的,他们就觉得南黛懂事,我任性。”   “为什么不信啊,南黛在楼上咚咚咚你奶奶也听到了,我跟你奶奶说,南黛讲你坏话、说你是扫把星,这事儿整个家属院的孩子都知道,随便找一个问就能问到,他们都不和你玩,不是南黛说的,总不可能是你自己讲的。今天到底出什么事儿了?”韩乐怡说了半天才想起来问。   南阮嫌丢脸,不肯被贺宪听到,看了他一眼,起身去了阳台,隔着电话,韩乐怡的声音比南阮还高,断断续续的,贺宪也听了个大概,越发觉得心疼。   “南黛这心眼多的,不生在古代宫斗宅斗太可惜了,哦,她长得丑,硬件不行,心眼再多也没用。她这是一箭双雕啊,不但能当着她爸妈的面装委屈,让你奶奶难做,你被冤枉了这么一跑,还影响复习。时间宝贵,你要真不想回家,我现在去你家给你拿书去!你都需要什么书,把清单发到我手机上。”   南阮本不想麻烦韩乐怡来回跑,可她实在太伤心了,今天明天都不要回家,临近高考,实在浪费不起两天的时间。   挂上电话,南阮走出阳台,刚想把手机还给贺宪,又想起昨天和顾曜约好今天一起去自修室,然后吃晚饭。她在贺宪的通讯录里翻找了一遍,没看到顾曜的名字,便问贺宪:“你怎么没有顾曜的号码。”   “我跟他不熟。”贺宪十分庆幸自己删掉了顾曜所有联系方式,顿了顿又问,“你背不出他的号吗?”   “我只记得我家和韩乐怡的号码。”南阮只好放弃通知顾曜。   “你吃午饭了吗?”   “吃了,我渴了,想喝水。”四月底的温度已经接近夏天了,南阮哭着走了快两个钟头,喉咙又干又疼。   贺宪翻了一通,才发现这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找到半瓶他喝过的矿泉水,他和爸妈刚搬过家,新家是平层,远不如家属院的独栋别墅有私密感,干点什么都在爸妈的眼皮底下。他不愿意受管,白天在外面,晚上才回去。   他从小就不讲究,开过瓶的隔夜水照样喝,可不能胡乱喂南阮。贺宪回卧室拿上钱包,对南阮说:“我去去就回来,你待在这儿别离开。”   南阮“哦”了一声,继续发呆。贺宪正要出门,想到了什么,折回来捡起茶几上的圆珠笔,拉过南阮的手,在她的手心上写下了一串数字:“这是我手机号,我回来前你背熟了有奖励。”   南阮怕痒,想缩回来,可贺宪力气大、拽得牢,怎么都抽不出来。   “我之前去你奶奶家敲门了,可是没人开。”   “上周办完我奶奶的后事,我和我爸妈就搬走了,西西住到她爸爸家了。”   “你妹妹挺可怜的。”幸好她可以和爷爷奶奶生活,发现贺宪抬头看向自己,南阮赶紧垂下眼睛转移话题道,“你上周就搬走了,怎么还每晚送吃的给我?”   贺宪顿了下才说:“我又不复习,闲得慌。”   南阮的心中略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抬起眼睛看向他,忽而想起现在还丑着,不愿意被他看到,又别过了脸,抱怨道:“我快渴死了。”   贺宪闻言松开她的指尖,抓起钱包就出门了。他跑到最近的超市,拿起几瓶矿泉水和饮料本想走,想起南阮不是他,肯定喝不惯凉水,又折回去买了个电热壶,拿完电热壶,想着她说今天晚上要住在这儿,边给爸妈打电话说今天住朋友家不回去了,边往生活用品区走。   他站在卖牙刷的货架前认认真真选了好半天,最终拿起一只粉色的兔子儿童牙刷,南阮的牙齿小,儿童牙刷软,最合适。牙膏没找到芒果的,他就挑了橙子味的,因为看见过她上课偷吃橙子。   拿过这些,他又挑了两大袋水果酸奶零食,是以回去的时候已经隔了一个多钟头了。   贺宪知道南阮一定等急了,他一进门,她就得冲他嚷,哪知打开门的时候,屋里安静地像没人在,他环视一周,才发现她蜷在沙发上睡着了。   客厅光线暗,贺宪打开一盏小灯,坐过去想叫醒她,忽而听到一声抽噎,见她在梦里还委屈地扁着嘴,心中一疼,轻手轻脚地拎起几个塑料袋去了厨房。   贺宪把矿泉水倒入电壶煮沸消毒,仔细地清洗过新毛巾后,拧开一瓶冰水打湿,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替她冰眼睛。   他粗鲁惯了,自以为动作轻,可毛巾一放上去,南阮就不耐烦拿手挥,女孩子真神奇,整个人都香香的,他方才抓她的指尖写号码,凉滑的触感到现在没消失。   鬼使神差的,贺宪垂下了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因为太轻,其实根本算不上吻,只是轻轻触了一下,然而他的心脏跳得又响又快,接着浮起了愧疚心——她已经这么委屈了,他怎么能再欺负她,被她发现,会恼羞成怒吧?   可这诱惑太大,他的自制力实在不够,幸而犹豫间,南阮醒了。   南阮哭了太久,眼睛酸涩,睡了一觉,更觉难受,发现一块湿毛巾搭在自己脸上,皱起眉头正要问贺宪在干什么,忽而觉得被凉凉的毛巾敷过的地方没那么胀了,顿了顿,拿过毛巾边敷另一只眼睛,边对贺宪说“谢谢”。   贺宪摸了下她的头,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南阮渴极了,一下子就喝光了,贺宪接过空杯子去倒第二杯的时候,门铃响了,是韩乐怡。   客厅的光线暗,贺宪的举动又远比平常温柔,南阮原本察觉到这气氛有点特别,还没想明白,就被风风火火的韩乐怡搅乱了。   韩乐怡进了门,得意洋洋地仿佛得胜归来,她把南阮的书包往茶几上一放,抢过贺宪要拿给南阮的水,一口气喝到底,抹了抹嘴巴说:“我去的时候,你大伯一家还没走,我跟你姐吵了一架。”   “你……”   “我都不怕被你家人说没家教,你怕什么!南黛理亏吵不过我,她妈妈还帮腔,我就客客气气地反问她——‘阿姨,要是心眼多的真是南阮,为什么她不选只有爷爷奶奶在的时候欺负您女儿,非得当着你和叔叔的面儿?’,她妈妈答不出来。后来南黛说你一直不分场合的任性,我就问她,你都不和院子里的同龄人来往,任性脾气坏这一点外人都是怎么知道的?她要真是好姐姐,你为什么除了只有她在的那次,和弟弟再没起过冲突?你为什么单单讨厌她,只在和她有关的事情上任性?她明明没有什么值得你嫉妒的。”   “我是客人,她说不过我,当着长辈也不好撒泼,差点被噎死。后来你奶奶打岔,让我赶紧给你送书包,说如果你今天实在不愿意回家,麻烦我陪你散散心。还让我和你说最迟明天晚上一定回去,不然她会着急的。”   “对了,我收拾好你的书包下楼的时候,听到你奶奶和你大伯一家说,既然两个孩子一时相处不来,就不要一起住了,让你姐这两天搬回宿舍。还说你高考前的这个月,他们一家和你爸爸一家暂时别来吃饭,人多会影响你复习。”   南阮知道,奶奶这样不管伯母有没有想法直接赶南黛走全是为了她,她别扭了一会儿,想起爷爷奶奶让她道歉,还是没打电话,转而拿韩乐怡的手机给奶奶发了条信息报平安。   韩乐怡最会吵架,无理都能搅三分,何况假的就是假的,南黛理亏吵不过她,又被迫搬走,最终也没讨到便宜。发现无论怎样奶奶都偏袒她后,南黛或许会更不平衡,虽然还是因为被冤枉伤心,但想着这些,想到以后不用再日日看到堂姐,南阮似乎没那么气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韩乐怡看了眼时间:“我表妹今天过生日,我家晚上有聚会。你跟我一起去吧,吃完饭我们一家坐船去岛上玩,明天下午会回来,你带着书包,吃完饭我给你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复习。”   韩乐怡家亲戚多,关系好,时常聚会,南阮心情正差,眼睛又肿着,并不想去凑热闹,便说:“你去玩吧,我怕南黛今天不走,不想看到她,明天再回家。”   韩乐怡看了贺宪一眼:“要不我不去了,反正生日年年过,我留下陪你。”   贺宪正想说“这房子小,没你住的地方”,就听到南阮说:“你在这儿我会忍不住和你聊天,没法复习,你那么喜欢热闹,去玩吧。”   韩乐怡虽然有点不放心,但也想去玩,便转向贺宪意有所指地说:“你不准动歪脑子欺负她。”   “他能怎么欺负我?”南阮看着韩乐怡为了生日聚会特地换的新裙子催促道,“你快走吧,我要看书了。”   贺宪虽然嫌韩乐怡烦,可听到这句“不准动歪脑子欺负她”,少有地没摆臭脸,只立在一旁不做声。   韩乐怡走后,南阮拉了拉被湿毛巾浸湿了一大块的衬衣,问:“我能不能在这边洗澡?” 第20章   贺宪怔了一下才说:“行啊。你等着。”   他转身进了洗手间, 朋友这间公寓久无人住, 平常只有他过来, 他从小就是少爷脾气,油瓶倒了都看不见, 又不像顾曜那么穷讲究, 想也知道这间小公寓现在多脏多乱。   贺宪在洗手间鼓捣了半天, 看到他走出来, 南阮问:“能洗了吗?”   “不能,你先看书吧, 好了我叫你。”说完这句,贺宪就出门了。   这破房子,连块抹布都找不到,他只能拿自己的浴巾当抹布。擦了一半又发现没有消毒水和洁厕灵, 不得不再去超市买,反正之前没料到南阮要洗澡, 也没拿沐浴液洗发水什么的。他偶尔在这儿冲凉,用的是朋友家开过瓶的,放了那么久,也不知道过没过期,怎么能给她用。   贺宪再次拎着两大包东西回来后, 南阮已经趴在卧室的写字台上看书了。他胡乱打扫过卫生间, 烧了壶开水把马桶和淋浴间的地烫了一遍, 调好水温, 丢掉原来的洗漱用品换上新的, 才出去叫南阮。   南阮正做题,不能断,“嗯”了一声并没起身,出了一身汗的贺宪干脆把他扔在客厅的衣服、袜子和其他杂物统统捡起来一股脑扔到阳台,关上阳台的门后,客厅看上去整洁多了。   南阮放下物理卷子、走出卧室的时候贺宪正喝水,看到他鬓角有汗,仰着头一下子喝光了一整瓶冰矿泉水,她莫名其妙地问:“你出来进去、乒乒乓乓地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没干什么,就是把他没干过的家务活全干了一遍。   南阮拿起茶几上的酸奶喝了两口,就进了洗手间,贺宪突然想到了什么,扔掉喝空的矿泉水瓶,冲进卧室找了两件他备在这儿的衣服去敲洗手间的门。   “怎么了?”   “开下门,有东西给你。”   南阮打开门,看到贺宪手中的长袖T恤和长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一红,小声说了句“谢谢”,再次关上了门。   若不是南阮脸红了,贺宪或许并不会多想,可眼下他满心躁动,隔着门说了句“往左拧是热水”,就转头去阳台抽烟了。连着抽了三根,南阮才出来。   南阮个子高,他的T恤刚好盖到她的大腿,裤子她没换,还是穿原来的,她的头发湿湿的不断滴水,看到贺宪从阳台进客厅,问:“吹风机在哪儿?我没找到。”   “没有。”他的头发短,甩甩就干了,用不着,“你等着,我去超市给你买。”   “不用了,反正我也不出门。”南阮走回浴室,对着洗手池挤水。   贺宪犹豫了一下,拿上塑料袋里的新毛巾,也跟了过去:“站好,我给你擦。”   南阮闻言直起身,贺宪拿毛巾包起她的头发胡乱揉了一通,他的力气大,倒是不再滴水了,可一团一团地打了结。南阮的头发非常漂亮,因而格外爱惜,照镜子一看,生气了:“你这儿都没梳子,变成这样怎么办?”   “我用手给你梳?”   南阮一生气,腮就鼓鼓的,贺宪一时没忍住,用食指戳了一下她的脸颊,不知是不是刚刚洗过澡,比亲起来更软滑。   南阮回头瞪了过来,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贺宪体内的躁动又浮出水面,怕被她看出来,他垂下手的同时也垂下了眼。他这才发现,她的头发又多又长,方才流下的水把整个后背都浸湿了,隐约能看到内衣的轮廓。   这房子小、洗手间自然也不大,两人挨在一起,小巧嫣红的嘴巴、纤长白皙的脖子,玲珑剔透的锁骨和形状美好的胸部……他向往的一切统统近在咫尺,贺宪用了最大的自制力,可仍是惧怕下一秒就把她箍进怀里做想做的事。   瞥见贺宪上下耸动的喉结,南阮也生出了异样的情绪,她突然意识到虽然清瘦,却又高又结实的贺宪是个成年男性,脸上一红正要错开身往后退,贺宪先一步扭头离开了洗手间,径直去了阳台。   贺宪把自己锁在阳台半个多钟头、彻底冷静下来后才敢回屋。南阮已经进卧室继续做题了,贺宪去洗手间洗过手,走进卧室,从衣服堆里拣了一件最软的短袖扔给她:“后背湿着不难受吗?把这个换上。”   南阮“唔”了一声,没好意思看贺宪,怪她考虑不周,在他给自己衣服前根本没觉得在这儿洗澡有什么不妥。她来找他的时候顶着太阳走了两个钟头,自己的衬衣浸了汗,袖子上还有鼻涕和眼泪,宁可穿湿衣服也不愿意换回去了。后背湿了一大片是挺难受,可她不好意思跟贺宪再要别的衣服,没想到他这么细心,她没说也能想到。   把衣服给南阮后,贺宪退出来关上卧室的门方便她换,自己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温水。再回来时,他敲了敲门,听到南阮说“进来”,一拧把手,居然没锁。   见南阮已经换过衣服在做题了,贺宪放下水杯、坐到床上皱眉看向她。   南阮喝下半杯水,一转头发现贺宪还在看自己,问:“你有事吗?”   贺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觉得必须给单纯得过了头的她敲警钟,斟酌了片刻措辞,说:“你接触过的男同学少,可能不知道,对着漂亮的女孩,绝大部分男人都坏着呢……比如顾曜。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坏主意多着呢,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你可千万别傻乎乎地去他家。除了他,别人也不行,必须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南阮明白他的意思,她很是难为情,顿了顿才说:“我知道的,我只会联系你和韩乐怡。”   听到这话,贺宪顿时心花怒放,可高兴了半分钟他又觉得不对,她这是没拿他当男人?把他当成韩乐怡那种闺蜜了?他必须立刻说明白,一考完就说。   贺宪闷闷地去了洗手间,南阮一看就是从没做过家务的,和他一样,习惯了别人收拾,看不到脏乱。擦干净她从淋浴间踏出来的水迹,贺宪又看向她换下来的衬衣,不赶紧洗出来晾干,她明天总不能穿他的衣服回家。贺宪转了一圈没找到洗衣液,又懒得再出去,就凑合用了沐浴液。   他以前没洗过衣服,沐浴液倒多了,加水一揉,泡沫一大堆,冲了十几遍都没干净,这要不是南阮的衬衣,以他的脾气,早直接扔垃圾桶了,正烦着,电话又响了,他在裤子上蹭了下手,翻出手机,没好气儿地对打来的哥们说:“有事快说。”   “约好晚上一起吃饭打游戏,你忘了?哥们都到齐了,就差你。”   “不去,忙着呢。”   “宪哥忙什么呢?”   贺宪没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他要说他忙着给小丫头洗衣服呢,谁会信。 第21章   南阮没有衣服出门, 两人的晚饭便叫了外卖, 见南阮胃口缺缺,吃了两块炸排骨就要回房, 贺宪问:“怎么就吃这么点?不合胃口吗?”   南阮看了眼茶几上六人份的外卖,摇头说:“可能吃了太多零食, 不饿。”   想起那堆零食还是自己买的, 贺宪默默记下了不能乱喂东西, 这么高强度的复习,吃饭多重要。   最后一个月,南阮开始调整作息, 复习到十一点就准备休息了, 丢开书后,她看了眼倚在床上打游戏的贺宪,有点为难,她过来找他的时候伤心得要死, 只想着去韩乐怡家很快就会被家人找到,哪考虑得到方不方便。   贺宪的眼睛盯着游戏机, 嘴上却问:“困了?”   听到南阮“嗯”了一声, 他丢开手机,坐起身说:“等着。”   床单枕头都是朋友家的,贺宪有点嫌弃,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套自己的运动装, 把裤子铺在枕头上, 外套垫在床单上, 收拾走自己的杂物,退出了卧室:“你睡吧,我就在客厅,要是害怕就叫我。”   门一关上,南阮就躺下了,贺宪的衣服上充满了他的气味,和顾曜身上的那种干净清新的薄荷味不同,贺宪的味道虽然不算香,却也不难闻,许是因为这是地地道道的男孩味儿,这么紧贴着他的衣服,她有点难为情。   南阮睡不着,于是下床走出了卧室,看到身高腿长的贺宪在不大的沙发上凑合,她正想让他去床上睡,就听到他问:“怎么还没睡?”   “我在床上睡不着,我们换地方。”   贺宪坐起身,揉了下她微乱的头发:“那我进去睡。”   贺宪进了屋,却没躺到床上,南阮在这儿,他怎么可能睡着,他坐到书桌前,一页页地翻看她的书和笔记,只觉得她的字迹和人一样漂亮可爱。   隔了一个钟头,贺宪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南阮已经睡着了,他本想替她盖好被子就离开,哪知坐下了再没舍得走。   犹豫了片刻,贺宪干脆躺到了南阮身边,侧头看她的睡颜,沙发窄小,只能紧挨在一块才能确保不掉下来,他满心柔软,用尾指够她的尾指,嘴角带笑地闭上了眼睛,这种满足无关乎□□,只是遗憾不敢真的睡过去,如果不在南阮睡醒之前离开,被她发现是要出大事情的……   隔天南阮看了一整天书,磨蹭到傍晚才说离开,看出她别扭着不想回家,贺宪说:“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先吃饭,不吃完一碗我不送你,你走回去。”   南阮情绪正差,白了他一眼,用筷子划拉米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   临出门的时候,南阮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洗过了,诧异地问:“这是你洗的?”   “怎么可能,楼下洗衣店。”   “什么洗衣店这么不专业?都掉色起皱了,这衬衣我很喜欢的。”   “……”贺宪从茶几上的塑料袋里翻出买果冻送的小熊玩偶,放到南阮的手心,“我的错,赔你。”   南阮对这一带不熟、又天生没方向感,贺宪带她骑了半个钟头,她才发现不对,这明明不是Z大的方向。她在后座上拍着贺宪的背问他要带自己去哪儿,贺宪回头说了句什么,闹市区太吵杂,风声又大,她没听清。   贺宪把摩拖车骑到海边的一座桥上,回头问南阮:“来过这儿吗?”   南阮摇了摇头,韩乐怡只喜欢逛街和去KTV,爷爷奶奶又喜静,很少带她出门玩。   贺宪把她带到栏杆前,给她指远处的夕阳:“整个Z市,从这儿看落日最漂亮。”   远处海天交际的地方有一座古堡,古堡的倒影映在海面上,被夕阳染成玫瑰色,从他们的角度看,简直像一幅油画。   “真的漂亮。”   “漂亮的地方多了去了,以后我一个一个带你去。你姐姐不重要,有为了她生气哭鼻子的时间,不如跟着我吃喝玩。”   南阮没作声,望着远处,好一会儿才说:“可大家都说她好,我一想起来爷爷奶奶让我跟她道歉就不想回家。”   因为南阮,贺宪刻意打听过南黛:“你姐姐的朋友是很多,但隔一段就换一批,谁跟她都不能长久的要好,因为大家都喜欢和单纯善良的人在一起。再坏的人都只喜欢单纯善良的,连你姐姐都不例外。她这次耍心眼让你受了委屈,又得到了什么?这世界这么大,让她嫉妒的人多了去了,她连你都容不了,自己就能把自己气死,有什么意思。”   “我以前的一个队友,家里有点困难,就指着他出成绩拿奖金,为了把我挤掉、自己进国家队,他挑拨我和教练的关系,我拿他当朋友,就信了。可厉害的人多了去了,没我他也一样成不了。其实我还挺幸运的。”   “被开除出省队有什么幸运的?”   因为遇上了你。贺宪笑了笑,又说:“你比我还幸运。”   “我有什么幸运的。”聪明、漂亮、家庭好,这些被人羡慕的地方并没让她感到快乐,她最羡慕的就是和家人亲亲热热的韩乐怡。   因为你遇上了我,贺宪在心里说。隔了一会儿,他弹了下南阮的额头:“回家吧,别让你爷爷奶奶着急。”   ……   南阮站到门前,别扭着不肯进去,一回头,看到远处的贺宪坐在摩拖车的后座上歪着头朝她坏笑,似乎是在笑她没出息,她白了他一眼,立刻翻出钥匙开门。   刚拧了一圈,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奶奶就立在门边,一把拉过她,埋怨道:“我找不到你,给韩乐怡打电话,她也不接,快急死了。”   “她家里有聚会。”   “为了等你,我和你爷爷饿到现在。”   爷爷咳了一声:“赶紧洗手吃饭,今天的菜都是你喜欢的。”   南阮扁着嘴说:“我吃过了,不饿。”   爷爷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南阮面前,笑着问:“我给你道歉,你能不能饿?”   奶奶瞪着她说:“我为了你把人都赶走了,再不许闹了。”   南阮还是有点生气,可被爷爷奶奶拉到餐厅,看到满桌的菜,她觉得贺宪说的对,她还是挺幸运的。   没有南黛在家里吵嚷,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高考了,考试前一天,贺宪打了通电话过来,让她考完在考场外等自己,然而走出考场后,南阮却一眼就看到了顾曜。 第22章   “你怎么来了?”   “带你庆祝高考结束。”   考场离家远, 爷爷奶奶提前半个月在考场附近订了酒店,眼下正在酒店房间里等她。南阮的手机留在家里没带过来, 便借顾曜的给奶奶打电话。   电话一通, 南阮便说:“我考得挺好的, 感觉比三模还好!”   奶奶闻言松了口气, 心里高兴, 嘴上却问:“你检查仔细了吗?没粗心吧?”   “不会,我做得快,做完后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没问题。我朋友来找我了, 我想和他出去玩, 晚点再回家。”   南阮从小就孤僻,奶奶很支持她多出去和朋友玩,便说:“去吧, 注意安全, 九点前回来。”   南阮挂上电话,对顾曜笑了笑:“贺宪在师大附中考, 让我考完在门口等他。”   顾曜接过南阮递过来的手机:“从师大附中过来要一个小时, 咱们先走。”   南阮以为顾曜要带自己和朋友聚会,便问:“贺宪也去吗?那你和他说一声,让他别来接我了, 直接过去。”   顾曜“嗯”了一声, 转而说:“停车场有点远, 要走一段。”   走到停车场, 南阮才发现顾曜没骑摩托车,是开车过来的,这辆白色的雷克萨斯恰好和爸爸的车同款,只是不同色。   “这是你的车?你平时为什么不开?”   顾曜“嗯”了一声:“在学校里不需要。”   这车看着低调,其实要□□十万,对一个大一的学生来说有些奢侈,难怪南黛的朋友叫顾曜“二少爷”。   顾曜的车和他的人一样干净,脚垫都是米白的,踩上去简直有负罪感。   南阮一坐上去,顾曜就很自然地俯身替她系安全带:“想去哪儿?”   “不是去找你的朋友们吗?我和你一起去的事儿你跟贺宪说了没?你们和好了吧?”   顾曜系上自己的安全带,发动了车子:“什么和不和好,谁有空跟他吵架。”   高考终于结束,南阮正兴奋,就没纠结这个问题,她降下车窗,把下巴垫在玻璃上看街景。   顾曜话少,又存着心事,便打开了收音机。南阮正跟着音乐哼歌,忽然回过头问:“大学好玩吗?”   “我觉得跟高中差不多,没什么好玩的。”   “一班和我们班的同学今天都去唱歌吃饭庆祝解脱了,说要通宵。我以前不怎么用功,这三个月天天复习也没觉得有多辛苦,所以理解不了他们。我的高中过得挺开心的,比初中小学开心多了,想到就这么毕业了,有点伤感,所以今天没跟韩乐怡去聚会。她成绩不好,准备出国,以后要很久才能见一面……”   “进了大学会有新朋友,就算她在国外,你们也能天天联系。”   “不一样,在一个地方可以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讲同学和南黛的坏话,去了不同的大学圈子会变,能聊的话题也没那么多了,真怕她有了别的朋友就不理我了……韩乐怡很可爱,大家都喜欢她。”   看到南阮噘嘴,顾曜笑了笑:“她出国了你也不会没人陪,以后我陪你逛街、吃饭、讲你堂姐的坏话。”   听到最后一句,南阮愣了愣,虽然南黛是她最最讨厌的人,可到底是亲堂姐,她不至于在她喜欢的人面前讲她坏话,便转移话题道:“我要去北京,不上Z大,和你也只能用手机联系。”   “四年很快的,我研究生会考到北京去。”   “你要五年才毕业,你考到北京那年,我正好大四毕业回Z市,完美错开。我去过的地方少,所以才想去外地上大学,等我大学毕业,还是要回来的,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再过四年七十五岁,我要回来照顾他们。”   “那我不去了,留在Z大继续读。”   “你为什么不去了?我奶奶说我主意改得快,原来你也是。”   “……”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明白,顾曜不知道说什么好。   南阮穿白色短袖、藏蓝网球裙、梳双马尾,看着更显小,顾曜念书早,比班上的同学小一岁,其实只比南阮大一岁半,可在他的眼里,南阮完完全全是小女生,要不是有贺宪在,他真不愿意现在就表白,反正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顾曜把车子开到远离市区的一处公园,风景很美,就是游客少,到了傍晚,更是没什么人。公园里有座人工岛,要坐船过去,顾曜把车停在岸边,招呼南阮上船。   人工岛不大,上头有一间苏帮菜馆,落座后,没看到别人,南阮疑惑地问:“他们呢?都没到吗?”   “没别人,只有咱们俩。”   南阮终于察觉到不对:“只有咱们俩,为什么要来这儿?”   因为人少,适合表白,万一南阮听了生气要走,这公园偏远,也只能乘他的车走,路上还可以再争取一下。   顾曜少年老成,一贯淡定,眼下却有点紧张,被南阮盯了好一会儿,他才翻出口袋里的首饰盒推到她的手边:“礼物。”   南阮打开一看,细细的链子上坠着一颗粉色的桃心,可爱倒是可爱,但是……   “你为什么要送我项链?”   “你之前那么努力地复习,奖励你的。”看着南阮的眼睛,顾曜不自觉地改了词,可想到贺宪,他明白现在必须表白,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就是,我很喜欢你。”   听到这句,南阮愣住了,关首饰盒的时候一不留神夹住了手指,她尴尬地一笑,试探道:“我也挺喜欢你和贺宪的,不过最喜欢韩乐怡。”   顾曜不傻,听到这句,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就知道没戏了,不过他本来也料到不可能一次成功,只是想抢在贺宪前头表明心意,便没接话,拉起南阮的手指查看。   南阮原本不介意这种接触,可顾曜说了喜欢,性质就不同了,她立刻缩回手指,垂下眼睛不看他。   顾曜笑了笑,他没指望让南阮立刻答应当自己的女朋友,所以并不失望,只要她明白他喜欢她,别再继续把他当学长、闺蜜就够了。先这么相处着,慢慢来。   顾曜不再提喜不喜欢的事,打开菜单问:“你想吃什么?怕不怕鳝鱼?”   南阮低着头,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饿,想现在就回家。”   顾曜合上菜单,看着她说:“你不要有负担,把我当朋友,和以前一样就行。我不会逼着你立刻回应,就是想告诉你,我以前从没像喜欢你这样喜欢过别人。”   “我想回家。”上次贺齐光也这么说来着,可她知道,他不是认真的,跟别人也一定这么说过,所以完全没有负担,而顾曜不同,和其他人都不同,他是南黛喜欢的人,她再不喜欢南黛,也没想过这么气她,她只是想和顾曜当普通好朋友,顾曜和南黛不熟,却和她熟的那种朋友。要是做了顾曜的女朋友,她成什么人了,不是比南黛还坏……   如果不可能和顾曜变成男女朋友,她就不能给他错觉,南阮有点难过,她挺愿意和顾曜来往的,他为什么要喜欢自己呢。   沉默了半晌,南阮再次小声说:“对不起……我想回家。”   顾曜知道,如果是贺宪被拒绝,一定会厚着脸皮死缠烂打,追女孩要面子没用,可他做不出来。   “那我送你回家,明天一起看电影行不行?”   南阮有点为难,隔了片刻才答:“明天再说。”   顾曜松了一口气,这回答虽然模糊,可也比斩钉截铁的拒绝好,他打包了几样特色菜,然后去结账。   回去的路上,两人的话更少,到了Z大东门,因为车不好进,顾曜没把南阮送进家属院,他跟着她下了车,把装了几样菜的纸袋递给她:“这家苏帮菜很出名,你拿回去和你爷爷奶奶一起吃。”   “不用了,你不是也不没吃吗?”   “给你的,我不饿。”虽然一早就明白是这个结果,他还是有点沮丧。   南阮不再推脱,谢过顾曜,接过纸袋,朝他挥了挥爪子:“我回去了,再见。”   “嗯。”顾曜站着没动,从口袋摸出烟和打火机,点了根烟。   走了十几步,南阮又回过头,顾曜见状问:“有事儿?”   南阮面露难色:“对不起……”   顾曜摁灭烟,大步走过去,摸了一下她的头,笑着说:“快回去吧。”   顾曜的车进东门的时候,等在南阮家门前的贺宪就看见了,远远地看见他摸南阮的头,贺宪气得只想狠揍他一顿,哪知还没走到地方,顾曜就独自上车离开了。贺宪停在原地等了半分钟,南阮就垂头丧气地背着书包、拎着纸袋走了过来。   瞥见贺宪脸色不好,南阮问:“我先和顾曜走了,这个顾曜没发信息告诉你吗?”   “没。”   “你去考场门口等我了?”见贺宪板着脸不说话,南阮说,“不好意思,我以为他会和你说。”   “我先约的你,因为他去得早,你就这么跟他走了?”贺宪知道这不怪南阮怪顾曜,平了平气,问,“他是不是跟你表白了?”   南阮脸上一红:“你怎么会知道?他告诉你了?”   贺宪没说话,在心中骂顾曜,这是什么破朋友,他真是有眼无珠,队友、堂弟、朋友,没有一个像样。   贺宪的情绪差极了,正想问南阮是怎么想的,就听到她说:“我以后不会联系顾曜了。”   贺宪心中一动:“为什么呀?”   “我又不可能和他做男女朋友,再来往会给他错觉的,我不想那样,而且……”南阮顿了顿,把南黛喜欢他的事咽了回去,“我有点难过,他人很好。”   “他再找你呢?”   “我不会再接他的电话了……自修室以后也不会去了。”   “贺齐光说喜欢你,你怎么还跟他嘻嘻哈哈?”   “他又不是认真的。”   “你当真不搭理顾曜了?”   南阮沮丧地点了点头:“都怪我招惹他,我太坏了。”   “你坏什么,不喜欢人家,还总吊着的才叫坏。你别理他,过一段他就忘了。”   “我先回家了。”   “高考都考完了,回去干吗,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带你玩去。”   因为顾曜,南阮满心烦乱,并不想在家待着,就点了点头:“我们去KTV找同学吧,韩乐怡他们都去了。”   贺宪心情大好,笑着说:“行,先吃了饭再去。”   南阮放下书包和顾曜给的菜,拿上手机和贺宪出门了,两人在Z大附近的小餐馆吃饭的时候,顾曜打了几通电话过来,瞥见南阮直接挂断后,给他发了条信息,就面露难色地拉黑了他,贺宪问:“你怎么把他拉黑了?”   “‘别再联系了’这种话,我当面说不出来,只能发信息,我怕难受,不敢看他的回复……我是不是特别坏啊?”   “不是说了,暧昧不清、总吊着的才叫坏。”说完这句,贺宪想,幸亏顾曜以身试法,他还真没料到,南阮的性子这么强硬,说不理就真不理了,要是他先表白,被拉黑的就该是他了。 第23章   因为顾曜, 这一晚南阮闷闷的,贺宪故意拿话逗她,她也没像往常那样冲他使性子,明知道顾曜没戏了, 贺宪还是有点醋意——被他拒绝的女孩子那么多,他也没因为谁生出过愧疚心。   南阮发了会儿呆, 一转头看到贺宪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问:“你看我干吗?”   KTV声音大, 贺宪没听清, 把耳朵凑到她嘴边, 让她再讲一遍, 南阮正烦着,见他笑得厚颜无耻,干脆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呸”了一声。   包间小、同学多, 两人挨得近,南阮呸他的时候韩乐怡正好唱完第n首坐回来, 南阮被韩乐怡一挤,不由自主地歪到了贺宪的身上, 不偏不倚地亲上了他的耳朵。   南阮惊呆了,隔了半晌才回过神、直起身来,哪知贺宪比她更吃惊,脸红得更快。南阮很是难为情, 扭头气恼地叫了声“韩乐怡!”, 跺着脚飞快地走出了包间。   韩乐怡不明所以地看向贺宪:“她生什么气呢?因为我和别人聊天没理她吗?”   贺宪一贯烦韩乐怡, 这会儿看她却顺眼了不少,他没回答,罕有地冲她笑了笑,就起身去追南阮了。   KTV外是步行街,南阮正坐在木头长椅上生气,贺宪笑着坐到她旁边,翘着腿问:“你这是生谁的气呢?”   一看到贺宪,南阮更觉得难为情:“你!谁让你挨着我坐?”   贺宪笑着舔了下嘴唇:“幸亏是你不小心亲了我,要是我不小心亲了你,就你这不讲理劲儿,是不是也得把我拉黑?”   “你说谁不讲理?”   对着南阮,贺宪怂惯了:“我,我不讲理。你想不想玩碰碰车?这附近就有,我带你去。”   南阮想去,但还别扭着,就没动。贺宪轻咳了一声,状似无意地问:“贺齐光跟你表白,你听了当没听见,照样和他嘻嘻哈哈。顾曜说喜欢你,你拒绝后就一脸愧疚地觉得对不起他。那我呢?我要是跟你表白呢?你会对我什么态度?”   南阮无心回答这种假设性问题,随口说:“跟对贺齐光一样啊,你带过那么多女孩出去玩,跟谁都没上心过,又不是顾曜那种认真的性格。”   听到这话,贺宪愣了:“谁跟你说我带过很多女孩出去玩?顾曜吗?他说你就信?”   “他怎么会说这些,我是听冯梦迪说的,她说你带出来的女孩她每一个都调查过,没有比她更漂亮的,除了我,不过我不算。”   “……她缺心眼,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当真。”   这话还没落地,冯梦迪就从远处跑了过来,她坐到南阮身边,抱着南阮的肩亲了一口她的脸颊:“好久不见!”   南阮从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一上来就亲她……她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贺宪一看见冯梦迪就头痛:“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的行踪是漂亮的小仙女告诉我的,”见贺宪一脸疑惑,她揽着南阮说,“就是我家阮阮啊。”   “你家……阮阮?”   “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不接还拉黑我,我只好问她。”   发现贺宪一脸烦躁,南阮有点过意不去,尴尬地冲他笑了笑。方才冯梦迪发信息问她知不知道贺宪在哪儿,她也没料到她来得这么快。   冯梦迪习惯贺宪板脸了,并不介意,抱着南阮的胳膊亲亲热热地问她明天有没有时间一起逛街。   虽然觉得冯梦迪活泼过了头,但南阮并不讨厌她,正想回答,贺宪就拍了下她的肩:“我有话跟冯梦迪说,你先去找韩乐怡,我马上就过去。”   南阮回过头朝冯梦迪笑了笑,起身回了KTV。   南阮一离开,贺宪就面无表情地示意冯梦迪把手机给自己,冯梦迪不明所以地把手机递了过去,瞥见他点进通讯录,找到南阮的号码点下删除,冯梦迪问:“你这是干什么?”   “这话我该问你。别再骚扰她,类似的事你再做一次试试看。”   冯梦迪的脾气也硬,梗着脖子说:“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喜欢南阮,想和她当朋友有错吗,你管我!”   贺宪懒得跟她废话,抄着口袋站起身:“你这么折腾下去我只会更烦你,有意思吗?”   “人家南阮不喜欢你,你不也一样逮到机会就缠着她?我本来就喜欢漂亮女孩,想接近她也是为了了解她的性格,弄清楚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儿的……”   “……”贺宪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放缓语气说,“冯梦迪,你爱怎么折腾的确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谁让我倒霉认识你。但是别再打扰南阮,这是我的底线。”   说完这句,贺宪转头就走。进电梯前他的余光扫到长椅,瞥见冯梦迪还站在原处,罕有地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不过也就愧疚了一秒——前景本就不明,身边还有一堆搅局的,谁心疼他呢。   这一天贺宪纠结了一整晚,觉得应该和南阮说明白,自己从来没在意过别人,比顾曜认真一百倍,可又怕直接说会跟顾曜一个下场,想到天亮也没拿定主意。   同样失眠的还有顾曜,发现自己被南阮拉黑后,他借堂弟的手机给南阮打了通电话,南阮很快就接了,听到他的声音,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就挂上了电话。   周围的男同学表白被拒绝的多了去了,被拒绝后坚持不懈最后成功的也不少,顾曜做好了不被接受的打算,却没想到南阮的态度这么决绝。   他用堂弟的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让她只当没这么回事,还和以前一样做普通朋友,南阮没有回复。   顾曜急了,隔天上午就去了家属院,等在南家后院外面。一直等到过了中午,也没见她出来。两点的时候,有快递来送文件,见快递按门铃,顾曜心中一动,期待过来开门的是南阮,哪知出来的却是南黛。   因为南阮,顾曜十分厌恶南黛,再急着见南阮,也不打算找这位同班同学帮忙,可关门前看到顾曜,怔了片刻后,南黛主动走了过来。   “顾曜?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曜一脸冷淡:“等人。”   “等谁啊?”南黛把头发撩到耳后,懊恼不该穿睡衣出来,“住这边的我都熟,我帮你叫。”   “不用。”   “我还是想问,上次你……”一句话还没说完,南黛就看到顾曜的目光越过她,看向了身后。   “你怎么还不进来?你爸爸让我叫你。”南阮从门后探出头,说完这句,才看到和南黛站在一起的顾曜。   和顾曜四目相对间,南阮一阵心虚,怔了几秒,就想逃走,但顾曜个子高,步子大,几步就走了过来,拽着她的手腕说:“你别怕,也别跑,我就跟你说几句话。”   南黛暗恋顾曜多年,从没见过一贯冷冰冰的他用这种温和到近乎请求的语气跟谁说过话,震惊之余,也走了过去,一脸困惑地问顾曜:“你们怎么会认识?”   顾曜没理她,只看着南阮、握住她的手腕不说话,南阮尴尬极了,说了句“我要说的已经说过了”,就强行抽出胳膊,逃上了楼。   南阮离开后 ,南黛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顾曜,缓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和她怎么回事儿啊?”   顾曜心烦意乱地摸出烟,说了句“跟你没关系”,就退到原处,低头用堂弟的手机发信息给南阮。   南黛回到房间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她给之前说见过顾曜和一个漂亮女孩吃饭、去图书馆的男同学打了通电话,描述过妹妹的样子后又发了张照片给他,确认了就是南阮后,想起之前顾曜莫名其妙地瞪自己,满心恼怒地当即就想去楼下找妹妹算账,还没走出门,就看到妈妈进来了。   见一贯乖巧的女儿满脸戾气,南黛妈妈诧异地问:“你怎么了?”   一看到妈妈,南黛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妈妈,南阮抢我喜欢的人。”   “谁是你喜欢的人?”   南黛哭着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南黛妈妈听后很是气恼,顾家的这个孩子她知道,家世、人品、相貌、能力样样都好,女儿大了,如果和这样的人交往,她是满意的。   听到顾曜因为南阮当着同学的面儿给女儿难堪,长久以来,对奶奶过于偏心南阮早已满腹意见的南黛妈妈一时愤慨,脱口而出:“这丫头也太有心机了,和她妈妈一模一样,她妈妈怀着别人的孩子骗你叔叔结婚,你叔叔疼她疼到四岁才发现不对……也不知道她怎么哄得你奶奶,帮着没血缘的欺负亲孙女。”   听到这话,南黛怔住了:“什么别人的孩子?”   ……   南黛推开南阮的房门的时候,南阮早有心理准备,方才在楼下,她的尴尬完全是因为顾曜,而不是堂姐。她并不知道南黛因为说自己坏话被顾曜冷脸相对,见南黛气势汹汹地直接闯入,镇定自若地问:“敲门会不会?”   她的脾气远比南黛大,完全不怕硬碰硬地吵,她已经想好了,干脆就装傻,说不知道顾曜跟南黛认识,反正这事是她听来的、南黛也从没跟她提过顾曜。南黛都没说过,她凭什么非得知道。   在大人面前装傻装弱是南黛最擅长的,南黛这次要是敢闹敢吵,她就原封不动地学过来气死她。   然而南黛并没有问她顾曜的事儿,她瞪了她好一会儿,发现南阮完全不当一回事儿,连看都不看自己后,更加气结,顾曜是她的死穴,南阮她怎么敢!   知道家中的秘密后,南黛再也不想维系一再忍让任性妹妹的好姐姐形象,开门见山地说:“你现在就滚出我家,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听到这句,南阮很是意外,白了她一眼:“有病。”   南黛怒极反笑:“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叔叔不搭理你?”   和爸爸的关系是南阮的软肋,听到这话,她皱起眉头,摸起手机,点开了录音机:“你说,我录,待会去楼下放给大家听。你要是不敢说,从今往后就离我远远的,看到你就没胃口。”   “有什么不敢说的,除了你讨人嫌,还有就是,你根本不是叔叔亲生的,你妈妈怀着你骗婚,要不是她生产的时候出了事故,当年知道你不是我家的孩子后,爷爷奶奶怎么会容得下你继续姓南,不过是看你年纪小,养了几年有感情了不忍心送你去孤儿院。你外婆外公穷得要死,你妈妈出事后,跟叔叔拿了钱贴补你舅舅一家还不够,才不要你这种不知道亲爹是谁的野孩子。我忍够你了,你滚出我家,再说一遍,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见南阮呆住了,图一时痛快的南黛有点后悔,可事已至此,后悔没用,从小处处压着她就算了,顾曜这件事真的不能忍,南阮怎么敢去勾引顾曜!   “你不信就去问叔叔,问他肯不肯当你爸爸,你是不是他的耻辱!”   这句话还没说完,南阮就冲到了楼下,爸爸正和大伯聊天,看到神色不对的南阮走过来,很是意外,问:“怎么了?听你奶奶说,你考得不错?”   南阮看着爸爸咬了片刻嘴唇,终于鼓起勇气问:“你到底是不是我爸爸?”   爸爸愣了许久,才避开她的眼睛说:“你怎么会这么问?”   看到爸爸的神情和坐在一旁的大伯的反应,南阮真的害怕了,凉意从脚一点一点爬遍全身,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奶奶面前的,只听到自己说:“奶奶,南黛说我是不知道亲爹是谁的野孩子,让我滚出她家。”   听到这话,南奶奶突然变了脸色,看上去比南阮更慌乱,她看向从楼梯上下来的南黛,和一脸懊恼地用眼神指责女儿的大伯母,语气严厉地问:“南黛,这是你说的话?胡说八道什么!”   南黛是真的后悔了,可说都已经说了,后悔没用,只有闹一闹,让爷爷奶奶知道她也委屈。   “是我说的,可您问问她都干了什么!她故意勾引我喜欢了很多年的男生,还在他面前污蔑我,让他当着班上同学的面对我凶,您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哭着回家吗?就是因为这个!我哪里得罪她了,她非得这样!从小您和爷爷,还有我爸妈就拿我和她比,说我没她漂亮没她聪明,没她成绩好,反正我什么都不如她,您和爷爷就是偏心,我和她才差两岁多,我也是小孩子,为什么非得让着她!她又不是我们家的孩子。”   南阮一言不发地等到她声嘶力竭地哭着说完,才语气平静地说:“南越摔下台阶是因为他自己调皮,是因为你答应会看好他却只顾着自己看电视,和我没有关系。你怕被大人责骂就诬赖是我推的,简直恶毒,你十岁的时候就心术不正,活该顾曜看不上你。”   继母走过来拉南阮,柔声劝说了句什么,南阮没有听清,推开她就往外跑。出了别墅前门就是闹市区,因为是周末,街上人潮汹涌,可爸爸、大伯、奶奶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不知道该去哪儿。   ……   韩乐怡接到电话的时候,南家的人已经找了快一个钟头了,听到韩乐怡说南阮没有联系过她,爷爷奶奶更加着急。   听说南阮又跑了,韩乐怡立刻问:“奶奶,南黛又怎么欺负她了?”   这件事有关南家的脸面,南奶奶自然不会同她说。   韩乐怡的家离Z大不远,在电话里没问出南阮为什么和南黛吵架,她一时气愤,就换上衣服冲了过来。韩乐怡刚走到后门,看到站在对面梧桐树下抽烟的顾曜,走过去问:“阮阮离家出走的事儿你也知道了?”   “南阮离家出走?”   顾曜表白的事儿南阮前一晚和韩乐怡说过,韩乐怡见他似乎不知情,又问:“你不知道她离家出走吗?那在这儿站着干吗?”   “我等她出来……她没离家出走,一个小时前还出来过。”   韩乐怡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等她的时候遇见南黛了吗?”   看到顾曜点头,韩乐怡说:“我去!这祸是你惹出来的!南黛一直喜欢你,你知不知道?阮阮就是因为她姐姐喜欢你,你跟她表白她过意不去才不敢再理你的,她一开始主动和你说话就是有点好奇,完全没有存什么坏心,她很单纯的!她跟她姐姐关系那么差,因为南黛喜欢你,她都没在你面前说过她坏话,更替她守着这个秘密……我早就说她了,对南黛这种人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她在你面前给南黛留面子,南黛一定不会在家里给她留面子!肯定和家人说了她故意勾引你!南阮以前什么都没做错,南黛都变着花样诬赖她!”   怕顾曜因为这件事生南阮的气,韩乐怡把南黛做过的事,从小时候诬赖南阮推弟弟下楼,带着家属院的孩子孤立她,到之前藏她的错题本又装无辜全讲了一遍。   “她真的是被南黛欺负惨了才想着和你做朋友能气气她的,其实她连在你面前说南黛的坏话都不肯,能怎么气着她?她就是小孩子脾气。”   黑够了南黛,韩乐怡总算出了口气,她拉了拉顾曜的衣角,请求道:“顾学长,你能去南阮家证明一下她没有勾引你吗?我不问都知道南黛一定和家人这么说了!南阮太可怜了,从小就没有妈妈,还被黑心堂姐这么欺负,你不会和她计较的对不对?”   在南阮受气这点上,一贯爱添油加醋的韩乐怡把她描述成了楚楚可怜的小白花,见识过南阮有多倔多任性的顾曜并不全信,但听到这些,他仍旧不平,“嗯”了一声,和韩乐怡一起按下了南家的门铃。   见到顾曜,刚被大人们轮番训过的南黛更觉得委屈、丢脸,当着众人的面哭着问:“顾曜,你之前为什么那么对我,南阮到底跟你说我什么了?”   顾曜的声音既冷淡又清晰:“我觉得你讨厌是因为你用很轻蔑地语气说你堂妹和她去世的妈妈一样性格不好,还断言她自私霸道,将来到外面要吃亏——她从没跟我说过你不好,最多说你们关系不好。我们是在朋友聚会上认识的,是我单方面喜欢她,她开始不知道,知道后就拒绝我、不愿意联系我了,我跟你不熟,有没有她都不会熟。”   “我不信!我……”   南黛不服气,正想说话,奶奶却指着她说:“你妹妹要是找不到,你以后都别叫我奶奶。”   韩乐怡不知道内情,只当南阮跑了是为了顾曜跟南黛吵了架,自信满满地说南阮很快就会像上次那样联系自己,然而在南家一直等到傍晚,她的手机也没响过。   韩乐怡和顾曜一起把南阮平时喜欢去的地方全找了一遍,却没看到她,只好打给贺宪,问南阮有没有再去找他。   贺宪正打不通南阮的电话,听到她又离家出走,而且已经好几个钟头了,一阵头痛:“她那个姐,真是不管不行了。”   能去的地方都去过了,贺宪怕南阮来找自己,不敢离开朋友的小公寓,等了一阵又坐不住,便给南阮写了张纸条,让她看到纸条别乱走,自己很快就回来。   贺宪把纸条贴到门上,而后沿着Z大的方向边慢慢骑边看她有没有过来,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之前带她看落日的事,虽然觉得没有可能,但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过去了。   远远地看到桥上的那个熟悉的身影的时候,贺宪惊讶又欣喜,这城市这么大,有那么多地方,南阮偏偏来了这里。   贺宪把摩托车随意一停,大步走过去,正想训她离家出走不知道找自己,一低头发现她正无声地流眼泪,心软得不行,哪还训得出声。   贺宪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拂掉她脸颊上的泪珠,笑着说:“你平常对着我那么厉害,怎么一见南黛就被欺负成这样了?巧了,我就对着你软,跟别人可凶着呢,你带我去找她,我帮你算账去。”   看到熟人,南阮第一反应就是逃走,只不过还没跑出两米,贺宪就拦在了她前头。   “你见了我跑什么呀?”   南阮的嗓子哭坏了,一时间发不出声音,咳了两下才哑声说:“你让我走,就当没看见我。”   “有什么大不了的,哭成这样。你一个人哪儿也别想去,就是真不想回家,也得跟我在一起。”   南阮怔怔地看了贺宪片刻,忽而扑到了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哭了,贺宪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到了,连高兴都忘了,手在半空中悬了许久才轻轻地放到她的背上:“别哭了,出息呢,我帮你揍她行不行?”   南阮抽泣着说:“我再也不要回去了,你看到我的事儿,不要告诉任何人。” 第24章   南阮的状态明显和上一次不同, 疑惑之余, 贺宪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了片刻, 才敢低声问:“除了跟南黛吵架,你家人也怪你了?那咱们就不回去。”   听到“家人”,南阮更加难过, 她呆呆的,完全意识不到这样抱着贺宪有什么问题,她漫无目的地走了几个钟头,脑中一片木然, 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接下来应该去哪儿。她又渴又累,哭了太久,头疼得也厉害, 贺宪身上的味道很让人安心,她整个人都埋在他的怀里, 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贺宪虽然玩世不恭, 也接触过一些女孩, 但生性傲慢,从不乱来, 手都没和谁牵过, 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这样紧拥着一个漂亮女孩,这女孩恰好还是令他魂牵梦绕的, 可是这一刻, 他半点旖旎的想法都没有, 满心酸涩地想,要是能一下子长大十岁就好了,可以马上跟她求婚,再不让她回到那个总害她伤心的家去。   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贺宪不想南阮坐在摩托车后面受罪,把车子丢在原处,拦了辆出租车带她回了朋友的小公寓。   南阮懵懵的,直到贺宪烧好一壶水,拿温毛巾替她擦脸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她环视四周,问:“我怎么到你家了?”   南阮的嗓音太哑,贺宪听了心里难受,便去找了纸和笔过来,说:“你别讲话,有什么写给我。”   南阮虚虚地抓着笔,隔了半晌,才写了个“谢谢”。   明知道她不会饿,贺宪还是问:“晚饭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南阮摇了摇头。   “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儿?”她这次和上次太不一样了。   南阮没说话,眼泪又流下来了,贺宪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拿毛巾给她擦:“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问了。”   南阮咬着嘴巴指了指卧室的门,无声地说:“睡觉。”   “你去睡吧。”   南阮正要起身,贺宪的手机就响了,贺宪正要按下接听,见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说:“是韩乐怡。”   南阮摇了摇头,哑着嗓子扯住他的袖子说:“你别告诉她,别告诉她见过我!”   贺宪点了点头,问电话那头的韩乐怡:“怎么了?”   “你找到南阮了吗?我们还没找到她,快急疯了,天都要黑了。”   “没找到。”   “她怎么没联系我?”韩乐怡又急又气,“南黛这次死定了!我们继续找,你也别停,有了消息互相通知。”   韩乐怡的声音大,小公寓又静谧,南阮听得一清二楚,挂上电话后,贺宪说:“傻站着干吗?去睡吧。”   南阮皱着眉站了一会儿,坐回沙发上,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写完看了一眼又划掉、揉成一团重新写,涂涂改改五六次,才终于写好。   她把纸条交给贺宪,用手压着喉咙咳了一声:“麻烦你,现在就帮我送到家里,别让人看到你,塞到门缝里。”   贺宪打开纸条,看到上面写着——“我不想回去,现在很安全,别找我,别着急,我想一个人待着。”   贺宪怕自己前脚走了南阮后脚就逃跑,不愿意离开,皱着眉说:“我不去,不让他们着着急,他们下次还得帮着南黛欺负你。”   “没有人欺负我,不关别人的事,我奶奶年纪大了,会急坏的。”南阮一大声,喉咙就像着火一样的疼,她又咳了一声,说,“你不去送,韩乐怡也不会安心的。”   “你都这样了,还管什么别人?”   南阮急了,冲贺宪嚷道:“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走!”   “我去我去,你别大声说话,赶紧进屋休息去,你怎么就光对着我任性呢?”这话一出口,贺宪就想,这丫头哪里任性了,要是真任性就好了,她这么懂事,看得他难受死了。   把南阮赶进屋,贺宪拿上字条往外走,还没走到大门处,他又折回来拿钥匙,他怕南阮偷偷离开,干脆反锁上门。   贺宪再回来时,已经是一个多钟头后了,明知道南阮没钥匙出不去,开门的时候,他还是紧张得要死,打开卧室的门,看到她好好地躺在床上,他松了一口气。   贺宪坐到她身侧,垂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闭着,正要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就看到她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你没睡着啊?”   南阮摇了摇头,问:“纸条送去了吗,你放到哪里了?他们能看到吗?”   “我直接去你家交给你奶奶的,跟她说是进门的时候在地上捡的。”   “她还好吧?没急坏吧?”   “你家人正要去报案,看到纸条又放心了,我让韩乐怡也回家了,你关心关心自己,管别人干什么?”   身心皆疲惫的南阮说了声“谢谢”,因为浑身无力,抱着枕头又躺下了,贺宪走出卧室,拎起刚买的那袋东西,走进了厨房。   回来的路上,他给家里的保姆打了通电话,说自己嗓子坏了,问她该吃什么好,听到保姆说川贝炖雪梨和白粥,他便买齐了东西回来煮。   贺宪一贯懒,不饿极了连方便面都懒得动手泡,自然没有下厨的经验。他耐着性子仔细清洗好材料,又给保姆打了通电话,按她说的步骤煮。保姆是从南方跟到Z市来的,在贺宪家做了快十年,太了解贺宪的少爷脾气了,教完之后,她笑着问:“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吧?她病了?”   “……您乱说什么,我帮朋友问的。”贺宪挂上电话,回到卧室看了一眼,又回来看火。   不到一个钟头,他在厨房和卧室之间来回走了十几次,川贝炖雪梨和白粥都做好后,厨房被他糟蹋得一片狼藉。   贺宪分别盛出一碗放到茶几上,然后去叫南阮吃饭,见她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他以为她睡着了,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卷起她的袖子往里看。   他刚一碰到南阮,南阮就醒了,她往下拉了拉袖子,蹙着眉问:“你在干什么呀?”   贺宪脸上一红,怕被她当成流氓,只好说实话:“看看你有没有挨打。”   “谁会打我啊?”躺了两个钟头,南阮的嗓子恢复了一些,眼睛也没那么肿了。   贺宪见她似乎精神些了,又小心翼翼地问:“除了因为顾曜和南黛吵架,你还遇到什么事儿了?你告诉我,我保证不和任何人说,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跟你一起解决。”   “我不想说。”   贺宪哪敢逼她:“那就起床吃饭,总躺着干嘛?吃完饭我教你打游戏,明天带你出门玩去。”   南阮跟着他去了客厅,可是心里胃里都堵着,吃不下,勉强尝了两口就放下了。   贺宪有点着急:“就算明天世界末日,今天也得吃饭,你再不吃,我就……”   见南阮瞪自己,贺宪把那句“我这就打电话让你家人把你接走”咽了回去,改口说:“我就喂你。”   南阮嗤地一笑,只可惜这笑容在她脸上只停留了一秒:“我胃胀,不太饿。”   听到这句,贺宪才发觉自己的胃也有点不舒服,应该是饿的。   他端起自己的那碗粥,弯着嘴角冲南阮笑:“我吃十口,你就吃一口行不行?”   南阮觉得他简直像在哄小朋友,便“嗯”了一声,硬着头皮吃。勉强吃了半碗后,她再也吃不下了,喉咙倒是好受多了。   饭后贺宪打开了电视机,特意换到了一部喜剧,见南阮愣神儿,他又手把手地教她打游戏。有人在一旁不断说话,南阮的注意力分散之后,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然而回到卧室、躺到床上,她又重新难受了起来。   南阮辗转反侧到半夜,越是想睡,头就越是疼,她难过到简直喘不过起来,干脆起床喝水。南阮的动作一贯轻,然而刚推开卧室的门,还没走出去,贺宪就坐了起来,揉着太阳穴问:“醒了?”   “我睡不着。”   贺宪打开灯,瞥见她手中的水杯,起身接过去,替她到厨房倒了杯温水。听到南阮又说“谢谢”,贺宪笑道:“你今天谢了我八百回。我要是没找到你,你准备去哪儿?”   “我不知道。”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从桥上跳下去。   南阮坐到了沙发上,贺宪跟过去,半跪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说:“无论你遇上什么事,一定第一个来找我,这话我上次和你说过,过多久都算数。”   不知道哪一句话戳中了南阮,她的鼻子又酸了,只好咬着嘴唇忍眼泪:“我觉得很丢脸,不想见任何人,连韩乐怡都是,我很怕你们问我为什么离家出走,我真的真的说不出口。”   贺宪只好继续哄小朋友:“能有多丢脸?我拿十件更丢脸的事跟你换。我先说,贺齐光四岁的时候……”   “我不是我爸爸亲生的女儿,”南阮打断了他,“我今天和南黛吵架,她跟我说,我妈妈怀着我骗婚,我妈妈出事故后,过了几年我爸爸发现我不是亲生的,不忍心把我扔到孤儿院,才放到爷爷奶奶家的,她说我是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的野孩子,让我滚出南家。”   贺宪愣了许久才消化掉这段话,他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傻?这种话也当真?南黛的嘴巴也太狠毒了,连你过世的妈妈都侮辱,也不怕遭报应。”   “这件事应该是真的。我跟她吵完,接着就去问了我爸爸,他和我大伯的反应,还有我奶奶听到的时候脸上的害怕……这就是真的,不然他们不会不知所措,我奶奶不会害怕。我小的时候,我爸爸很疼我的,我那时候虽然只有三四岁,可是到现在都记得。家里有专门照顾我的阿姨,但只要他在家,一定会亲手喂我吃饭,亲自哄我睡觉。我要什么他都买给我,我闹脾气不准他离开,无论有多重要的事他都会请假。我有一屋子的芭比娃娃,那时候我不喜欢奶奶,因为奶奶很严厉,总说爸爸惯坏我……”   “每次我生病,我爸爸都一夜一夜地不睡觉抱着我,直到有一次住院,从医院出来,我就被送到爷爷奶奶家了,我很久都没看到他,再后来他就和阿姨结婚了。”   “他结婚后再也不肯理我,我跟奶奶闹了很久他都不来看我,所以我当时认定是后妈和弟弟抢走了爸爸,我小的时候特别特别恨他们,到后来才发现,其实阿姨人挺好的,除了南黛诬赖我把弟弟推下台阶的那次,她从没为难过我,我小时候因为讨厌她,对她做过一些很坏很过分的事,她也从没和爸爸爷爷奶奶提过,每次他们一家三口出去玩,她都会打电话问我去不去……”   “所以不是她和弟弟抢走了爸爸,是爸爸自己不要我。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亲戚朋友里,也有离婚的,别人的爸爸就对之前的孩子很好……”说到这句,南阮忍不住又哭了,她抽泣了好一会儿才说,“原因我现在知道了,睡不着的时候我回忆起很多事,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   “我没脸再回去了,哪怕我是他们收养的孤儿,伤心一下下都可以继续做爷爷奶奶的孙女,可养了几年才发现不是亲生的,这实在太可怕了。就算南黛不让我滚,我也没法再回去。这种事对男人来说是很大很大的耻辱对不对?我是爸爸的耻辱,他没有把我丢到福利院,我还动不动就闹脾气,把人际关系弄得一团糟,在他的眼里,我一定是特别特别坏的小孩……”   南阮哭了好一会儿,断断续续地说:“我为什么要和南黛从小争到大,我要是乖一点,听话一点,和大家的关系都好,南黛和她妈妈就不会讨厌我,我就永远都不用知道……我不想再回去了,可是既不知道该去哪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自己生活……我是不是该去找份工作自己赚钱?我不能再让他们养、也不能去念大学了。”   一直半跪着的贺宪将泣不成声的南阮拥入怀中,满心酸涩地拍着她的后背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以后我管你,我送你念大学。”   见南阮侧头看向自己,贺宪对上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重复道:“阮阮,以后我管你,我送你念大学。” 第25章   贺宪大南阮两岁多, 说话做事从来都自信满满,南阮又一贯拿他当半个大人看, 听到这话,莫名地就有了安全感, 立刻破涕为笑。   她并没有真的打算要贺宪负担自己的未来,可在这样的时候,有个人满眼真诚地说以后由他来管自己,不知道为什么, 她一下子就安心了。   两人都睡不着, 贺宪干脆打开电视机, 边看电影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南阮聊天。虽然仍旧难过,但南阮又困又倦,安下心来后,很快就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贺宪帮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从卧室拿了条薄毯搭在她的肚子上,又调高空调的温度。   做完这些后,他倚在沙发上, 一瞬不瞬地看向她。她可真好看,这样委委屈屈地蜷在沙发上简直像落难的豌豆公主。他刚喜欢上她的时候,就幻想有那么一天, 她像依赖唯一的朋友那样全心全意地依赖自己, 居然真的实现了。   南阮从小家境优渥, 对柴米油盐没有概念, 其实背景相似的贺宪之前也一样没为钱发愁过, 可如今却不得不做打算。   贺宪说会管她、供她念书并不是一时冲动,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委屈她,可钱是个大问题……贺宪再一次想,要是能一下子长大十岁就好了,他可以给她足够的保障,让她生活得比之前更优越。   南黛连“滚出南家”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他喜欢的女孩怎么能含屈受辱地再回去,南家因为南阮离家出走乱了套,昏天黑地地找,肯定不会放她离开,可他没法接受她就这么委委屈屈地回去,光是想一想她知道这事儿后,继续在南家生活,继续和南黛做姐妹,他就难受到鼻酸。   他得把她送到国外去,她的成绩那么好,得上最好的大学,他要让她的未来比谁都光明。   可钱从哪里来?   爸妈从没在钱上限制过他,但供南阮留学的这一大笔他轻易要不来,如果说实话,爸妈肯定狠揍他一顿,然后把南阮送回家……真想一夜长大。   南阮什么都没带出来,他明天就得带她买衣服鞋子生活用品,他对价钱没有概念,但知道便宜不了。因为这几个月他安安分分,高考后爸妈奖励了两万,钱还没放入口袋,就被朋友借走了——一起玩的朋友里,就数他跟顾曜最有钱,谁手头紧了都朝他俩借。   这些年他借出去的钱没数,谁还了谁没还根本没留意,明天一早就挨个打电话一笔一笔讨回来,再编个借口跟爸妈要一点,不然就他兜里的这三千块,够给南阮买什么的。   几万块的小钱好弄,但以后呢?要是送她出国,最近就得筹划。贺宪不想靠爸妈,想凭自己负担南阮的未来,可除了做运动员的天赋,他还有什么本事?   就算他能跟爸妈要到钱和南阮一起出国,陪着她一起念大学,舒舒服服地荒废完青春后,他能干什么?做靠父母活的二世祖吗。   他能不要脸,南阮却不能跟着这样没用的他。贺宪心烦意乱,走到阳台抽掉整整一包烟,终于做出了决定。   初夏天亮的早,从阳台回到客厅的时候,天色已经泛白了。借着从窗子透过来的昏暗光线,贺宪望了片刻南阮的睡颜,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上去。   他想办法送她出国,然后自己去和教练道歉,明年的世锦赛努力争取资格,如果能拿金牌,就会有奖金。竞技体育残酷又现实,成绩代表一切,每天几点起床、几点就寝都是规定好的,遇上严格的教练,连用手机的时间都限制,父母更不能随意探视,完全没有自由。   他的队友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早磨光了对射击的热情,努力仅仅是为了出人头地,而他不是,他是真心喜欢射击,享受比赛的刺激、残酷和变数。他的心理素质好,越到大比赛越兴奋,队友们比赛时的成绩普遍比不上训练,而他恰好相反,要不是他要进国家队,关系好了多年的队友也不会使阴招。   他从小就傲娇、散漫、不服管,三天两头跟教练闹,教练气归气,架不住他是难得的比赛型选手。贺宪知道,虽然他离队时教练放了狠话,可只要他肯低头,教练嘲讽他一通,一定会让他回去,教练烦归烦,其实无私又惜才。   弄清楚是队友恶意挑拨后,他就后悔了,可对他来说,面子大过天,再喜欢射击也绝不肯服软。   直到喜欢上南阮,贺宪才明白,他有什么牛掰的,有什么资格要面子,他连喜欢的女孩没有能力好好照顾,真真正正的失败,没能力的人还讲什么自尊心。顾曜至少成绩好,有前途,他还不如他呢。   如果他不跟着南阮一起出国,他们就没法在一起,回省队后连随时联系都做不到,他真想每天都和她在一起,一直不分开,可他更想靠着自己负担她的未来。   贺宪挨个儿亲吻南阮的手指,想到可能分隔那么远,他鼻子一酸,几乎有了流泪的冲动。他觉得他不止是喜欢她,可能是爱上她了,但是他不敢说,南阮不准备回去,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的性格那么强硬,如果他表白,她不喜欢他,会排斥,会有负担,他就没法以朋友的身份照顾她了。就算她不逃走,他这也是乘人之危。   还是在等一等,他爱她,所以不敢肆意妄为。   五点刚过半,南阮就醒了,她坐起身捶了捶闷痛的脑袋,怔了许久才记起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只睡了两个多钟头,却断断续续做了无数梦,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关上空调,拉开阳台的移门想透气。   一走进阳台,南阮就看到了满地的烟头和杂物,她两次过来的时候都正伤心,并没有留意到这屋子整不整洁,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客厅挺干净的啊,为什么阳台这样一言难尽。   她从小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下意识就想关上门逃走,可想到贺宪那么照顾自己,住在他的地方,什么都不做似乎说不过去……   南阮在客厅转了一圈,找了只垃圾桶,拿塑料袋包着手,一点一点捡地上的垃圾,贺宪睡得不沉,听到外头的动静立刻就醒了,他走出卧室,看到南阮蹲在阳台,一脸难堪地说:“你干什么呢?快起来,等下我收拾。”   “马上就好。”   贺宪一把拎起她,把她推回客厅,用脚关上了阳台门:“这些事儿用不着你,饿不饿?出去吃早饭吧,这附近有几家店挺好。”   南阮摇了摇头:“不太饿。”   “不吃东西怎么行?那我带你出去走走,等觉得饿了再找个地方吃饭。”   “我头痛,腿也酸。”   南阮执意不肯出门,贺宪只好买了带回来,听到他问自己想吃什么,胸口仍旧堵、胃口全无的南阮随口说:“肉松咸蛋黄饭团。”   南阮醒着,贺宪不好当着她的面反锁门,他放心不下,生怕她逃走,再三交待过不要离开后,才出去找饭团。   清晨六点,开门的都是早餐铺子,去哪儿买饭团,贺宪不敢走太远,在附近转了一圈,只在菜场买到了做饭团的各种材料。   他本想直接回家试着做,又觉得被南阮看到丢脸,为难了片刻,突然想起傅川在隔壁小区有套小公寓。他跟傅川从小打到大,对彼此的了解比朋友还深。   傅川正睡觉,一开门看见贺宪立在外面,本能地摆出防御姿势,瞥见门外没别人,他才稍稍放松警惕,没好气地问:“你来干嘛?”   “用一下你的厨房。”   “什么?”傅川完全没听明白。   待看到贺宪径直进了他的厨房,仔仔细细地洗过手,从塑料袋里拿出各种食材捏饭团,傅川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脑子坏了?这是干吗?”   贺宪一脸尴尬:“闭嘴。”   米是从早餐店里买来的,过于黏,不好操作,贺宪试了好多次才成功,把饭团装好正要走,电话响了,是公寓的座机,贺宪赶紧接听。   听到脾气比自己还臭的贺宪温温和和地说“我这就回去,你有没有需要的东西”,待通话结束,傅川一脸稀奇地说:“这玩意是给小姑娘做的?我以前真是高看了你。”   贺宪面子下不来,就没说话,拎上饭团就走。一回头瞥见厨房的台面被贺宪糟蹋得一片狼藉,捏坏的饭团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傅川直后悔没把刚刚那一幕拍下来,让朋友们也涨涨见识。   贺宪一进门,南阮就问:“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饿了?”   南阮没说话,其实不是饿,是一个人待着会胡思乱想,和贺宪聊天可以分散注意力。   贺宪把饭盒放到桌上:“你要的蛋黄肉松饭团。”   南阮拿起来尝了一口就放下了,贺宪见状问:“不好吃吗?”   “好难吃。”   “……”白忙活了。   贺宪正想问南阮想吃什么,突然发觉屋子整齐了不少,自己丢在沙发上的几件衣服也被叠好摞到一起了,便问:“你收拾的?”   “闲着也是闲着。”   贺宪不舍得南阮做家务,又因为南阮替自己收拾屋子、叠衣服满心骄傲愉悦,这心情连他自己都觉得矛盾。   ……   贺宪的父母工作忙,对儿子一直持放养态度,可贺宪一连四五日不回家,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这天中午,贺宪被妈妈再三催回家,一进门就看到了冯梦迪一家。   两家人一起吃饭,午饭间,贺宪妈妈请冯梦迪帮自己替贺宪张罗出国念书的事:“我和你叔叔都忙,要你多费心了。”   贺妈妈刚调到Z市不久,位子还没坐稳,实在无暇顾及儿子,又深知他有多叛逆,不放心让他自己来。冯梦迪性格外放,当着长辈也毫不避讳地说喜欢贺宪,为了贺宪能一起去加拿大,不管贺宪乐不乐意,她都会尽心。   冯梦迪甜甜地一笑:“阿姨放心,我明天就去找相熟的中介。”   “有你帮忙我当然放心,贺宪这脾气,我哪敢让他自己办。”   一直沉默的贺宪闻言皱了下眉。   惦记着南阮,贺宪本想吃完饭直接走,可冯家三口来做客,父母不准他离开,贺宪不是听话的性格,却反常地留下了。   他朝坐在沙发上同妈妈聊天的冯梦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到书房去。   一进书房,冯梦迪就问:“阮阮离家出走的事儿你知道吧?”   贺宪没料到她会同自己说这个,反问:“知道,怎么了?”   冯梦迪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喜欢她吗?怎么不着急。”   贺宪没搭茬,冯梦迪又说:“说实话,我以前还是有点嫉妒她的,可听说了她的身世,觉得她特别可怜,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什么身世?”   “你不知道啊?”冯梦迪觉得这事涉及南阮的隐私,犹豫着没有说出口,“我朋友跟南阮的堂姐是朋友,我听她说的。南阮这次离家出走就是因为她堂姐。我朋友还帮着她堂姐说南阮不好,可我觉得她堂姐是个地地道道的绿茶婊……”   没等冯梦迪说完,贺宪就骂了句脏话,已经这样了,南黛还敢在外面胡说,真是想死。   “冯梦迪,我有件事要托你办。”贺宪虽然一直嫌弃冯梦迪不着四六,但从小就认识,她的人品他还是信任的。   “什么事?你说!”难得贺宪主动找自己,冯梦迪一脸惊喜。   “我不准备出国了,你帮我把南阮办出去,别让我爸妈知道。”   冯梦迪怔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拿我妈给的钱联系中介送南阮留学,我跟她一起走,把她安排好再回来。”   “你爸妈知道了怎么办?”   “我在国外办张卡,开通国际漫游,就算回来,我爸妈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   “你拿你妈妈的钱给南阮念书,那你回来后准备干什么?”   “我的事你别管,直接说帮不帮忙吧。” 第26章   冯梦迪诧异地盯着贺宪看了好一会儿:“你爸妈这边只能瞒得住一时, 以后一定会发现的,等他们知道以后你怎么办?”   “你帮忙就行, 我兜得住。”   “南阮成绩不错,如果她这次高考成绩好,可以申请愿意给奖学金的学校, 我同学高考分数刚过一本线, 申请日本的学校就拿到了奖学金, 还挺多的。你们……你们可以一起去的。”冯梦迪有点难过,说完这句, 她又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反正你就是跟我去了加拿大也不可能喜欢我。”   “不用考虑钱,这事我还没跟她说,等过一段她情绪好了, 你帮忙根据她想学的专业选学校,去最好的。”   “她现在跟你在一起?”   贺宪“嗯”了一声:“这件事和任何人都别说。”   “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没有, 她只把我当朋友。”   “我的天, 你居然比我还傻, 我真是重新认识了你。”冯梦迪怔了片刻,又说,“如果我掺和进这件事, 等到东窗事发, 我爸妈一定会骂死我。我为了你喜欢的人牺牲, 你感不感动?”   因为冯梦迪成天嘻嘻哈哈, 贺宪就没意识到这个疯丫头也会伤心, 听到这句,代入了一下南阮找自己帮顾曜的忙,生出了一丝愧疚感:“谢谢你。”   “光口头说谢谢就完了?来点实际的行不行?”   “过一段请你吃饭,南阮也去,正好商量学校。我,我喜欢的她这事儿,现在还不想让她知道。”   明知道贺宪喜欢南阮喜欢得要死,真的听到他亲口说,冯梦迪还是有点受不了,她沉默了片刻,负气说:“你也太没诚意了,要我帮你们可以,你得当两个月我的男朋友,反正你和南阮也没在一起。”   贺宪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拎起钥匙就要走,冯梦迪“哎”了一声,讨价还价道:“一个月!”   “一星期……三天……就一天行不行?”见贺宪黑着脸看自己,冯梦迪凝眉说,“连一天都不行?你小气死了。”   “冯梦迪,我是很认真地在请你帮忙,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我让你当一天我的男朋友也是认真的好不好,你平时看都不看我,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那好吧,我吃点亏,你亲我一下我就帮忙。”   贺宪懒得搭理她,走到客厅和爸妈及冯梦迪的父母打过招呼后,边给堂妹打电话边往外走。南阮离开家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出来,已经凑合了四五天了,这几天她情绪差,他也不敢出门,一直在旁边陪着她。今天既然出来了,干脆买些衣服日用品回去。   他对女孩子需要的东西不了解,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买衣服鞋子,便想找妹妹帮忙,哪知池西西快期末考试了,忙着复习,不肯出来。贺宪按下电梯,正哄妹妹,谁知电梯门一开,冯梦迪就冷着脸钻进了电梯,示意他挂断电话。   “西西那么小,哪知道要给你的阮阮准备什么,还是我去帮你买好了。”   “你怎么跟出来了?”   冯梦迪踢着电梯门说:“我贱呗。”   贺宪笑了笑:“谢了。”   “你要不要把南阮叫出来?”   “不用。”他不想她因为钱有负担。   冯梦迪笑了:“那我也捞到了一点好处,就咱们俩逛街,四舍五入等于约会了。”   “……”   贺宪没理她,给南阮打了通电话,问她有没有吃自己出门前准备好的午饭。听到从来没和自己好好说过话的贺宪温温柔柔地反复叮嘱南阮不能不吃饭、不能直接吃冷的、热过饭记得关煤气,冯梦迪生出了酸葡萄心理:“原来你对着喜欢的女孩这么啰嗦,婆婆妈妈的简直跟我奶奶一个样儿,幸好你不喜欢我,你要喜欢我,我就该幻灭了。我就喜欢你的傲慢劲儿,敢情对着南阮,你这么怂。”   “……”   两人去了附近的商场,先给南阮买换洗的衣服。上扶梯的时候,冯梦迪问:“你有多少钱?”   “多得是,随便买。”   “我观察过南阮,她的尺码我大概知道,要是你找西西,一准买不到合适的。”   冯梦迪一路说个不停,向来话少的贺宪根本没在听,他的目光扫到一件桃粉色的连衣裙时,突然停住了脚步。冯乐迪替南阮拿了一打T恤,买了两条短裤后,又挑了条白裙子,找贺宪结账时,瞥见他手里拿的粉色连衣裙,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你要买这个?直男的眼光果然可怕,这件丑死了。”   贺宪没理她,豌豆公主就该穿粉色的纱裙,他直接让柜员开了票,然后接过冯梦迪手中的票一起去结账。   冯梦迪实在受不了那条裙子,一直到离开四楼还在吐槽:“我没见过南阮几次,都知道她喜欢穿黑、白、黄、藏蓝色,这种桃粉色、到处都是蕾丝和蝴蝶结的裙子她肯定看不上。”   贺宪被她吵得头痛,皱眉说:“你讲这么多话累不累?”   冯梦迪撇了撇嘴,走到内衣部,琢磨了一下南阮的尺码,给她买了几套可爱型的内衣裤,一回头发现贺宪脸红了,猜到他在想入非非,冯梦迪又有点吃醋,抓起了一套性感的问:“我帮你给心爱的女孩买东西,你送我这个当礼物行不行?”   贺宪黑着脸说:“……我不买这个,你换个礼物。”   “为什么啊?你不是都给南阮买了?”   贺宪没说话,因为他不愿意给除了南阮之外的人买内衣。   买过鞋子、睡衣,冯梦迪又去给南阮买洗发水和护肤品。   “南阮的头发特别漂亮,我之前问过她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现在用同款,你闻一闻,是不是一样的香味?”冯梦迪踮着脚尖把头凑到贺宪的鼻子下面。   贺宪往后撤了一步:“完全不一样。”   “切!你再不讨好我,我就把你拐走她的事情说出去!”   买好所有东西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贺宪急着回去陪南阮,不肯请冯梦迪吃冰淇淋,只买了瓶她要的香水当谢礼。   冯梦迪想跟过去看南阮,贺宪执意不肯,她只得作罢。   看到贺宪大包小包地进门,过意不去之余,南阮十分感激他的体贴细心,她什么都没带出来,这四五天过得狼狈极了。   贺宪把衣服鞋子什么的给她,便去厨房喝水了。   从一堆东西里发现三套内裤和胸衣,南阮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这些她确实很需要,可……瞥见贺宪扔掉矿泉水瓶,从厨房走出来,南阮赶紧把内衣藏到背后。   贺宪眼尖,早就看见了,瞥见南阮脸颊上的两片绯红,他觉得有趣极了,不知道是因为喜欢南阮才觉得她的一切都美好,还是本身就喜欢保守的,比起大大咧咧地要男人送性感内衣的冯梦迪,他还是觉得南阮这种动不动就害羞的可爱。   贺宪咳了一声,状似无意地解释道:“这些是冯梦迪帮忙买的,你看看尺寸合不合适。”   看清南阮脸上的疑惑,贺宪又说:“她虽然疯疯傻傻的,但是人不错,会保密的。”   南阮说过“谢谢”,又问:“你们买了这么多,用掉了很多钱吧……”   贺宪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没多少,你不用关心这些。我明天带你出去玩,之前和你说过的,一考完就带你把我去过的好地方都去一遍。”   南阮笑了笑,没说话。   贺宪拎起他选的桃粉色连衣裙和冯梦迪选的白裙子问:“你喜欢哪个?”   南阮以为桃粉色的裙子也是冯梦迪买的,不好意思嫌弃,只说:“白的,粉色的不适合我,要是你妹妹喜欢,你就拿去送她吧。”   “……”   南阮把新衣服洗好晾干,吃过晚饭洗了个澡,整个人都舒爽了许多,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记起之前贺宪替自己把衬衣送到洗衣店,她立刻把换下来的脏衣服也洗了。   南阮刚晾好衣服,就觉得小腹隐隐作痛,她本以为是洗了一下午衣服累到了,哪知休息了许久,腹痛非但没缓解,还越来越明显。   待去过厕所查看,南阮才知道是例假提前了一周,许是因为情绪低沉造成的。南阮急需卫生巾,身上又没有带钱,窘了片刻,走到倚在沙发上的贺宪旁边,说:“我需要五十块钱……”   贺宪摸起茶几上的钱包,把里面的现金都塞到了她的手里,南阮只留了几十块零钱,把那沓一百的还了回去。   “我出门买点东西。”   贺宪闻言站了起来:“你要买什么?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别跟着我。”   听到后面那句,贺宪怔住了,她这是想逃跑?   “我跟你一起去,这一带你不熟,你又没有手机,我怕你迷路。”   “不用的,我认识你家。我去买女生用的东西,你别跟着。”感受到腿间的那股热流,南阮有点着急,没等贺宪再开口,就径直往门边走。   贺宪不放心,先一步挤了出去,问:“什么女生用的东西?”   南阮真急了,跺着脚说:“贺宪!你烦不烦?”   贺宪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南阮很是无奈,之前跟顾曜去自修室,遇到同样的问题,她稍稍一暗示,顾曜就明白了,哪像贺宪这么迟钝。   南阮没办法,直接出了门,贺宪怕她要钱是准备逃跑,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待弄明白她要买的是什么,他笑了好半天:“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下次你不方便直接说,我就能帮你买。”   南阮气结地噘起了嘴:“你是不是缺心眼?”   贺宪脸上的笑意更浓:“有进步,都会朝我嚷嚷了。”   这些天来,南阮一直蔫着,远比过去乖,可能他真有点缺心眼,反而希望她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冲自己使性子。   ……   隔天贺宪终于把南阮哄出了门,两人去玩了一下午卡丁车,南阮没什么运动细胞,比他想象中更笨,他却觉得女孩子笨笨的是优点。   这些天两人胃口都差,三餐都是胡乱吃的,从郊外回来,贺宪带着南阮去人均六百的日料店吃饭,哪知一进门就迎面撞上了韩乐怡的妈妈。   贺宪个子高,南阮走在他后面,完全被遮住了,因而韩乐怡妈妈第一眼只看到了贺宪,她笑着问:“你和朋友出来吃饭呀,考得怎么样?”   贺宪在原地僵了两秒,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就那样。”   见到韩乐怡妈妈,南阮一阵心虚,转身就走,若是她不动,韩乐怡妈妈跟贺宪寒暄几句也就进包间了,未必会注意到。这么一来,反而暴露了。   “南阮?”韩乐怡妈妈的目光在南阮和贺宪之间来回穿梭,“你怎么在这儿啊?你回家了吗?”   发现南阮愣着不知道怎么办,贺宪一阵头痛,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跑。   他们一跑,韩乐怡妈妈立刻就明白了,她拿出手机想给南家打电话,又怕来不及了,干脆直接追了出去,可她追到外面的时候,两个孩子早骑上摩托车跑远了。   这是什么意思?南阮竟是被贺宪拐走的?满心疑问的韩乐怡妈妈立刻给南家和贺家分别打了电话。 第27章   贺宪直接带南阮回了公寓,一从摩托车上下来, 南阮就一脸忐忑地问:“咱们现在怎么办?”   “你想回南家吗?”   南阮迟疑了两秒, 摇了摇头:“我是问你怎么办, 阿姨应该已经告诉我家和你家了,要是我不回去, 他们肯定会怪你的。”   贺宪笑笑:“不会的,你别操心我。你要是不想回去,现在就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去哪儿?”   “你收拾,我联系。”   南阮云里雾里地把贺宪买给自己的各种东西收拾到他给的旅行袋里,一走出卧室,就看到他站在阳台上, 背对着自己打电话。   这通电话打了许久,阳台的移门关着,贺宪的声音又低沉, 南阮听不清他在讲什么。   结束通话后, 贺宪拎起南阮收拾好的旅行袋, 见她一脸茫然,摸了摸她的头发,若无其事地笑道:“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去。”   贺宪的朋友很快就会过来,他就没走远, 在附近找了个还算不错的新疆菜馆, 点了满满一桌子, 见南阮怔着不吃, 他把酸奶上的白糖和坚果碎拌匀, 推到她手边:“多大点事儿,值得不吃饭?”   “我是担心你……”如果她就这么走了,贺宪肯定要受牵连,除此之外,她也担心爷爷奶奶。   听到南阮说担心自己,贺宪立刻笑了:“这家店的羊肉串很好,完全不膻,你多吃点,不然等下上了高速饿了也找不到地方吃饭。”   “上高速?”   “你去过S市吗,我带你过去玩几天再回来。”   南阮摇了摇头:“我没去过南方。”   “我是在那边长大的,知道的好地方比这儿多。”   他来Z市不久,朋友不多,常待的地方就那么几个,爸妈都清楚,如果不离开,很快就会被找到。S市就不同了,遍地都是他的朋友,他家还有几套闲置的房子,能把南阮安排得很好。他留在S市陪南阮几天,等她适应了就回来受死,无论旁人怎么问,反正他就是不知道,等风头过去了,再去找她。湖边的那套独栋别墅,还在S市的时候爸妈就不怎么过去,肯定想不到他把南阮藏到自己家了。   吃完饭,贺宪带着南阮取了一些现金,给她买了支新手机,办了张电话卡,又去超市买了点零食和水,预防南阮路上饿。   从超市出来,贺宪的朋友就到了,南阮觉得这人有点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这是季家的长孙季泊谦。   贺宪同季泊谦聊了几句,他就离开了,却把车子留了下来。贺宪示意南阮上车,南阮云里雾里地坐进了眼前这辆黑色Q7,问:“这车是季泊谦的?”   贺宪“嗯”了一声,坐上车询问南阮:“车程大概十个小时,现在已经八点钟了,咱们是在路上找个地方休息,明早继续走,还是中间不停一路开到S市?”   南阮觉得开夜车既不安全又辛苦,便说:“找个地方休息。”   “好。”   贺宪连开了三个钟头,见副驾驶上的南阮哈欠连连,便问:“前面有个县城,我们停下来休息?”   南阮跟着贺宪在外面玩了一天,眼下困极了,立刻点了点头。   这地方贺宪没来过,下了高速,在附近连找了两家旅舍都觉得破破烂烂,他不愿意委屈南阮,正想找个人问县城中心区有没有像样一点的酒店,不想继续折腾的南阮却说:“就这儿吧,我走不动了,反正明天一早就离开。”   小旅舍没有套房,南阮又没有身份证,两人只好开了个双人间。房间简陋,却还算干净,就是有股淡淡的霉味,贺宪不像顾曜那么讲究,更脏更破的地方都住过,可带着南阮,自然有些嫌弃。   他烧了壶热水,把洗手间清理了一下,才让南阮进去洗澡。房间小,又不隔音,听到浴室传来的水声,贺宪莫名记起了南阮内衣的花色。   浴室的吹风机很廉价,一打开就传来一股烧糊的塑胶味,南阮受不了这味道,只随意吹了几下,到不滴水的程度就走了出来。   “你要不要洗澡?”   贺宪满心不自在,没敢抬头,垂着眼说:“不用。”   南阮对贺宪的异样浑然不觉,“哦”了一声,坐到床上用纸巾细细擦头发,她实在困倦,擦到半干就躺到了床上,侧头问仍坐着的贺宪:“我关灯啦?”   “嗯。”   灯一关,贺宪也躺下了。   小旅舍的窗帘很透,外头的霓虹灯又亮,关上灯也有光线,四目相对间,南阮红了脸,虽然朝夕相处了数日,虽然分别在两张床上,但这么并排躺着,还是头一次。南阮很是难为情,只好翻了个身,背对着贺宪。   夏季被子薄,完全掩不住少女玲珑的曲线,南阮白皙纤长的胳膊和小腿全数露在外面,贺宪移开眼不去看,还是觉得周身燥热。   他去了趟洗手间,待了半个多钟头,出来后又调低了空调的温度,仍旧睡不着。   南阮被来回走动的他吵得睡不好,忍不住抱怨:“你在干吗?”   贺宪咳了一声,拎起钥匙说:“你睡吧,我出去抽根烟。我就在外面,害怕给我打电话。”   南阮“哦”了一声,房间内一恢复安静,很快睡了过去。   贺宪抽过烟,还是没冷静下来,干脆睡在了车里,一直到天色大亮才重新回到房间。   南阮已经起床了,洗漱好看到贺宪回来,问:“你怎么起那么早?我五点多醒的时候你就不在。”   贺宪没回答,把两碗泡面放到桌上:“我去附近转了转,没有干净的早餐店,先凑合吃这个,中午到地方,再带你好好吃。”   哪知两人刚到收费站,看清Q7的车牌,工作人员就把他们拦了下来,几个钟头后,南阮的爷爷和爸爸就赶到了收费站办公室。   贺宪妈妈刚接到韩乐怡妈妈的电话,第一时间联系了贺宪,发现他不接自己的电话,立刻挨个儿联系了她所知晓的、贺宪在Z市的朋友,打到季家时,听到季爷爷说贺宪跟季泊谦借了车,立刻就有了办法。贺宪妈妈当了多年领导,思维一贯清晰,儿子那点小九九,她毫不费力就能猜到。   有了眉目之后,贺宪妈妈马上通知了南阮的家人。知道南阮和贺宪单独相处了这么多天,见到贺宪,想起他准备带着南阮逃到外地,南阮的爷爷和爸爸着实有点恼,碍着贺宪是世交家的长孙,才忍着没追究他的责任。   从收费站的办公室出来,南阮的爷爷没看贺宪,温温和和地哄小孙女:“你奶奶急得血压升高,冠心病也犯了,现在正在医院住着,咱们先不回家,去医院看她,我刚刚给她打电话说找到你了,她还不信,以为我骗人,说非得看到你才能安心。”   听到奶奶因为自己急到住院,一直沉默的南阮很是难过,可她不愿意回去,犹豫之下,就没有开口。   贺宪见状把南阮拉到身后,说:“她不回去受气了。”   听到这句,南阮的爸爸终于忍不住了,瞪着在他眼中还是半大孩子的贺宪说:“看在你父母的面子上,我们才不跟你计较,你赶紧回家去吧,别再胡闹了。”   “我没在闹,她在你们家三天两头被南黛欺负哭,你们管过吗?南黛到现在还在外面胡说八道,连我朋友都七拐八绕地知道南阮不是你家亲生的了,她跟你们回去接着被欺负吗?你们能管好南黛别让她再犯贱吗,管不好凭什么逼南阮回去?她不回去,以后我管她。”   “……”   虽然很生南黛的气,这些天也没给过她好脸,可听到贺宪说南黛“犯贱”,南阮的爷爷和爸爸也满心不舒服,正要开口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就听到南阮说:“我们去医院看奶奶。”   说完这句,南阮又朝贺宪道谢:“这些天谢谢你,我回家了,晚点再联系。”   贺宪拽着南阮的胳膊不肯放,反正已经被发现了,本来还有点忐忑的他索性谁都不怕了,大不了带着她一起离家出走,他想办法赚钱供她上学。   无奈南阮自己执意要回家,僵持了一会儿,贺宪只得放手。   一坐上爸爸的车,南阮就说:“你们别跟贺宪父母告状,要不是恰好遇到他,我就跳海了,是我自己不愿意回家的。”   ……   南阮一进病房,看到奶奶就忍不住哭了,她一哭,南奶奶也跟着哭,南阮想留在医院陪护,却被奶奶赶回了家。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她只觉得过去这些天简直像在做梦。   爸爸和继母留在医院照顾奶奶,家里只有爷爷和保姆在,南阮待在房间不愿意下楼,爷爷也没勉强她,一直和颜悦色,一句责难的话也没讲,南阮很是愧疚,后悔不该把整个南家搅得人仰马翻。   她一打开手机,韩乐怡就打了电话过来,劈头盖脸训了她一顿后,又问她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离家出走不联系自己。涉及南家隐私,哪怕对方是韩乐怡,南阮也不肯说缘由。她满心疲惫,谢绝了韩乐怡过来看自己,只问:“你知不知道贺宪怎么样了?我打不通他的电话。”   “他这次死定了!他爸气死了,我听我妈说,他爸这几天带队在外出差,一听说这事,立刻给你爸爸打了电话,说一回来就和他妈妈登门道歉……他爸超级狠,因为贺宪不服管,父子俩关系特别差。不过别说他爸妈,我都想打死他!我那么着急,他遇到你居然瞒着不告诉我们!”   听到贺宪会受牵累,南阮很是着急,自己的手机打不通,又用贺宪前一日买的新手机打,自然也是打不通的。   她急了半日,吃过晚饭,刚回到房间,就听到了石子敲击窗子的声音,南阮心中一动,跑到窗前一看,真是贺宪。   南阮看了眼窗子到梧桐树的距离,问:“你能不能到屋里来?”   话音还没落,贺宪就长腿一迈,跨到窗台上跳了进来。   南阮正愧疚,收起了对着贺宪时的坏脾气,温温柔柔地问:“你还好吧?叔叔阿姨有没有骂你?”   “我能怎么着。”他妈在外面看着挺厉害,拿他却没办法,他爸出差还没回来,他倒霉的日子在后头呢。   南阮放下了心来:“你吃饭了吗?我下楼拿吃的给你。”   “我不饿。”被关心着的贺宪眼睛眉梢都带上了笑,他坐到南阮的床上,环顾四周。她的房间里弥漫着她身上的味道,又香又甜,她的床单、水杯、桌布……每一件东西都让他觉得可爱。   南阮拿起书桌上的糖盒请贺宪吃巧克力,贺宪剥开锡纸整颗塞到嘴里,随手捡起她枕边的小熊说:“这个送我吧。”   “不行,它跟着我十年了,我睡觉不抱着它睡不着。”   贺宪拽着不松手:“小气劲儿。你这几天没抱它不是睡得挺香的?”   看到贺宪还有心情抢自己的娃娃,南阮的愧疚心顿时荡然无存:“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我的小熊?我给你打了一下午电话,你一直关机。”   贺宪收起玩笑的口吻,认真地问:“你家人为难你了吗?”   “没有,我奶奶说我就是亲生的,让我别听南黛胡说八道,也不许我再提这件事,她说南黛也知道错了,我什么时候原谅她,她什么时候才能到家里来。可是我觉得……”   这种讳莫如深的态度分明就是……   “你要是还想走,我现在就能带你走。”   听到这话,南阮笑了:“我们俩能去哪?”   她连身份证都没有,想去打工都不知道人家收不收,回过神儿来再想,之前说再也不回来真的是犯傻。   “反正我不会把你饿瘦。”   “我不想走。如果我不是……爷爷奶奶对我那么好,我再离家出走就更不应该了,这次害我奶奶住院,我已经很内疚了,他们都没怪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不懂事了。”   “你已经很懂事了。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你随时跟我说。”   南阮笑着点了点头。   贺宪没有多待,走的时候不顾南阮的反对,强行带走了她的小熊。   南阮回家后的第二天,顾曜就找了过来。 第28章   听到爷爷说顾曜来了,南阮有些别扭, 可人已经在楼下了, 总不能不见。   南阮下楼的时候, 爷爷正和顾曜聊天。见到南阮走过来,爷爷完全没有要避开的意思,更饶有兴趣地打量小孙女见到追求者的反应。南阮在爷爷的表情里发现八卦的意味,不满地噘起了嘴, 对顾曜说:“咱们到外面去。”   说完这句, 南阮就先一步走出了后门,顾曜起身和爷爷道过别, 才一起离开。   顾曜走出后门的时候,南阮已经走远了,他摸不准她的想法, 怕追得太紧会惹她反感,只好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见南阮在奶茶店前停了下来,顾曜才靠了过去。   顾曜刚走到南阮身后, 她就把一杯刚做好的奶盖乌龙茶递到了他的手中:“之前的事情对不起……这个请你喝。”   顾曜怔了一下,笑了,她还记得他喜欢喝这个。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才是来跟你道歉的,要不是我冒然等在你家门外,也不会闹这么一场。”   南阮不说话,捧着自己的草莓奶霜咬了好一会儿吸管, 才坦白道:“我一开始接近你, 的确是因为讨厌南黛, 存了坏心,想着气气她来着。”   顾曜笑了:“你那叫什么坏心,顶多是小孩子脾气。我还真想谢谢南黛,要没有她,我就不会了解你。”   也不会体验到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   见南阮不说话,顾曜提议道:“找个地方坐坐吧,一直站在人家店门口多奇怪。”   两人坐到了隔壁体育场的台阶上,看着足球场上的学生,相对无言了许久,顾曜才问:“你真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要是我收回之前说的话,你能忘掉,咱们继续当朋友吗?”   南阮垂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脚尖踢前排的塑料椅:“我前几天躲着不见你是觉得过意不去……然后有点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怕拖泥带水会给你错觉。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反倒没负担了,你要是不讨厌我,当然可以。”   “我要是能讨厌你就好了。”顾曜笑笑,“你这几天都跟贺宪在一起?”   “嗯。离家出走挺傻的,我再也不会了,听韩乐怡说你跟她一起找了我好几天,都没去上课,真的真的对不起。”   “这事我也有责任。快到中午了,等下一起吃饭吧?”   “我中午要和爷爷一起去医院给奶奶送饭,”南阮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顾曜没有勉强她,掩住失望,温和地“嗯”了一声。   南阮走了十几步,忽然回过头,隔着四五层台阶冲顾曜笑:“等我奶奶出院了,我们再一起吃饭,我请你吃。”   欣喜之余,顾曜比了个OK的手势。   ……   知道南阮回家了,冯梦迪打电话约了她好几次,奶奶病着,南阮没有心情出去玩,等到奶奶出院了,她才答应和冯梦迪出去。南阮不是热络的性子,和冯梦迪又算不上熟,便叫上了韩乐怡。   圈子小,韩家、冯家都是贺宪家的朋友,两个人又皆是自来熟的性格,聊了几句,发现了一堆共同的朋友,简直一见如故。南阮的交际圈窄得可怜,插不上嘴,只好坐在一旁默默地听她们讲八卦。   韩乐怡说渴了,喝水的时候发现南阮咬着吸管发呆,怕她觉得无聊,立刻结束八卦,转头问:“下午去看电影吧?晚上吃了饭再回家。”   “好啊。”   “你姐姐没再烦你吧?”   南阮摇了摇头:“我回来后还没见过她,见到也不打算再理了。”   冯梦迪顺势问:“我给你挑的衣服你喜欢吗?”   “喜欢,谢谢你。”   “贺宪挑的那条粉色裙子,你一定看不上吧?”   南阮一怔:“是他挑的?我还以为是你。”   “我怎么可能买那种,我跟他说你不会喜欢,他还不信。”   “贺宪还好吧?他爸爸回来后有没有训他?”前天她还问过,贺宪说没有,可她不怎么信。   “听我妈说,他被禁足了,他爸不让他出门,他已经闷在家里好几天了。”   冯梦迪吃了颗爆米花,诧异道:“他怎么可能那么听话?”   “别说你了,连他妈妈都觉得奇怪。”   南阮迟疑了一下,问:“我们可以去他家吗?”   冯梦迪也有点想见贺宪:“我是不敢随便去他家的,他肯定不给我好脸看,你就不一样了,我给他打电话问问。”   电话接通后,听到冯梦迪说要来自己家,贺宪果然不耐烦地说:“你来干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   冯梦迪打开功放,对南阮说:“阮阮,贺宪不欢迎咱们去。”   南阮“哦”了一声:“那就去看电影好了。”   听到南阮的声音,贺宪愣了几秒,立刻改口道:“你们几点到?”   挂断电话,冯梦迪直撇嘴:“你们知道什么叫没风度了吧?”   南阮觉得贺宪躲冯梦迪有点像自己之前躲顾曜,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真可怜,不过冯梦迪明明挺可爱,看到她接二连三地被贺宪打击,自己怎么会有点高兴呢?   挂上电话,贺宪立马收拾起了房间,贺妈妈难得有空在家,路过儿子的房间,看到他主动把扔得到处都是的脏袜子脏衣服收到洗衣篮里交给保姆,惊异道:“我这是在做梦吧?”   贺宪没理妈妈,继续收拾房间,他的屋子一向不让旁人进,保姆没法收拾,常年乱糟糟的。   贺妈妈立在儿子的房门外,满心困惑地看他收拾,讽刺道:“收拾干净了有什么好,乱着多自在。”   “……”   待三个小姑娘一起登门,贺妈妈才明白儿子为什么突然整洁了起来,这天她正好清闲,干脆亲自下厨,留女孩子们吃晚饭。   席间说到成绩,听说南阮学习好,贺妈妈问:“你这次发挥得怎么样?有没有心仪的学校?”   南阮咽下嘴里的糖醋里脊,说:“还不错,想去协和医学院。”   韩乐怡闻言有些意外:“你不是说想去清华学计算机吗?你的数学那么好,不学计算机可惜了。”   不等南阮讲话,冯梦迪就说:“阮阮家里那么多医生,当医生也挺好的。”   饭后冯梦迪帮保姆收拾碗筷,韩乐怡陪贺宪妈妈准备果盘,有些拘谨的南阮便留在了沙发上,难得两个聒噪的都不在,贺宪拍了一下南阮的肩,示意她去自己的房间。   将南阮按到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后,贺宪往床尾一坐,还没说话,就瞥见了枕边的小熊,怕被南阮看到,他立刻拿被子盖上,幸好南阮的注意力都在他的书架上。   “你的漫画好多啊。”   “你喜欢就拿去看。”这些成套的漫画他收集了快十年,旁人碰一下都不可能,更别说外借。   “我也喜欢漫画,不过不喜欢你看的这种,我喜欢吉住涉,《薄荷关系》、《一起散散步》什么的,你没看过吧?”   贺宪摇了摇头,少女漫画他怎么可能看,不过南阮喜欢的,他也可以找来翻翻。   他不吃零食,不知道拿什么招待南阮,只好起身去翻CD架:“你喜欢听什么?”   南阮还没说话,韩乐怡就跑了进来:“哇,贺宪,你的房间比我的房间还干净,哇哇哇,好多绝版漫画,能不能借我看看。”   只和心上人独处了三分钟的贺宪一阵头痛,斩钉截铁地说过“不能”,就招呼南阮回了客厅。   三个女孩吃完晚饭只待了半个钟头就离开了,她们一走,贺宪就去洗澡了,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妈妈坐在床上,贺宪不满地说:“您怎么不敲门就直接进来了。”   “南阮都能进,我为什么不能?”贺妈妈往后一靠,忽然觉得被子里有什么东西,拉出贺宪藏在被子里的小熊后,笑着说,“恋爱了就是不一样,都有少女心了。”   “什么恋爱了?”贺宪抢回小熊,放到沙发上。   “单恋也算恋爱。你喜欢人家,人家喜欢你吗?”   “……我要换衣服,您赶紧出去吧。”   “人家要去最好的医学院,你连二本线都摸不到,还不愿意出国,就算人家小姑娘眼瞎喜欢你,她家里人也不会同意,就算人家家人也同意了,你现在不用功,以后准备拿什么养人家?拿脸吗?”贺妈妈恨铁不成钢,抓住一切机会念叨儿子。   “……”这是什么妈。   “你还不到二十岁,从现在开始努力还不算晚,乖乖出国念书,过几年再回来追人家。”   “我不想出国,我想回队。”   ……   南阮的高考成绩比预期的更好,排进了年级前二十,报了北京协和医学院。韩乐怡因为迷恋日剧,不顾家人的反对,坚持要去日本。六月没过完,冯梦迪就回加拿大了。而贺宪没去留学,回了省射击队。   录取结果还没出来,贺宪就给南阮打了电话,说自己后天一早就要走,问她明天有没有时间出去转转。   南阮有点伤感,自然不会拒绝。   隔天一早,南阮正要出门,关衣柜门的时候看到那条巨土的桃粉色连衣裙,想起是贺宪买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换好后她没敢照镜子,直接出门了。 第29章   两人约在Z大东门见, 连日来持续高温, 骑摩托车太晒,贺宪便开车过来。哪知周末人多车多, 他一大早就出了门, 还是被堵在了路上。   接到贺宪的电话,知道他要晚到半个钟头,南阮懒得再回家, 买了支冰淇淋, 边吃边逛Z大门前的小店。发现过往的行人纷纷看向自己,南阮有点生气,因为从小就漂亮,她已经习惯了被人盯着看, 可今天看她的人明显多了很多, 一定是因为这条夸张的裙子。   南阮正犹豫要不要回家换掉,头就被一只毛绒兔子敲了一下,一回头看到贺宪,她噘着嘴“哼”了一声。   贺宪以为她不高兴是因为等了太久,笑着说:“我不是故意迟到的,这个给你的。”   拿走了她的熊, 所以赔一只兔子给她?桃粉色的……他到底是有多喜欢这个颜色。南阮抱着兔子, 皱眉问:“咱们去哪儿?”   发现南阮穿着自己买的裙子, 贺宪看傻了。真是可爱哭了, 果然是冯梦迪不懂欣赏。   见贺宪怔怔地看着自己, 南阮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再次问:“我们等下去哪儿?”   “咱们去爬山吧,山上凉快,半山腰还有个湖,我带你划船。”   南阮以为车子可以直接开上山,就点了点头,哪知贺宪带她走的是禁止车辆通行的那一个门。虽然没有台阶,爬的是相对省力气的斜坡,但这种运动量对很少活动、又穿着款式繁复的纱裙和白皮鞋的南阮来说,也很是要命。   远郊的山上远比城区凉快,但南阮走太久出了汗,裙子又是完全不透气的材质,糊在身上很是难受。她从小娇生惯养,军训都缠着奶奶找学生开病假条逃掉,哪里吃过这种苦。   在贺宪眼里,噘着嘴一步一步地慢吞吞往上挪的南阮简直像一只粉红色的小乌龟,他原来怎么没发现乌龟是这样漂亮可爱的动物。   “再走十分钟就到半山腰了,你饿不饿?先吃饭还是先划船?”   “都不想。”   “你生气了?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挑的裙子又丑又热。   “前面有座寺庙,旁边的素菜馆很不错,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去玩别的?”   “不想去,走了一个多小时,累得要吐了,我现在什么胃口都没有。”   这山不算高,要不是带着南阮,从山脚到半山腰,他至多半个钟头就能跑个来回,可这话贺宪不敢说,只好脾气地笑了笑:“下次带你坐船去岛上钓鱼,要不逛街看电影也行。”   “下次是什么时候?”   “这个说不准,我教练特别严,我落下小半年,估计到明年都别想放假。”   南阮有点难过,便没说话。这个夏天还没结束,大家就各奔东西了。别说贺宪,她以后想见韩乐怡一面也不容易。   南阮不想吃饭,也不想划船,远远地看到寺庙,贺宪问:“要不要进去转转?”   爷爷奶奶都是无神论者,南阮此前从没进过寺庙,却莫名地相信有神明,她点了点头,跟贺宪一道走了进去。   南阮在正殿前站了一会儿,接过贺宪递来的香,学着别的香客的样子,恭恭敬敬地拜了拜,又闭上眼睛认认真真地许愿。   南阮一站起来,贺宪便问:“你许了什么愿?”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是累了吗?你告诉我,我等会儿背你下山。”   “谁要你背。”   这寺庙很大,风吹动正殿四角的铜铃,铃声清脆悦耳。南阮没急着走,拽着贺宪参观了一圈,最后坐到了西北角的凉亭里。   南阮反坐在木椅上,把脚垂到凉亭外,望着远处的山崖发呆,贺宪觉得这画面好看极了,举起手机拍了下来。   听到咔嚓声,南阮立刻转过头问:“你拍我干什么?快点删了。”   贺宪把手机放到牛仔裤口袋里,转移话题道:“休息了这么久,要不要去吃东西?”   南阮起身走过来,不依不饶地说:“你把手机给我,现在就删掉照片!”   “为什么要删?”他还想拿给队友们炫耀呢,谁有他喜欢的女孩漂亮。   “你挑的裙子太难看了,我不要穿成这样被拍。”   贺宪怔了怔才问:“你怎么知道是我挑的?嫌难看为什么还穿?”   “冯梦迪说的。”话一出口,南阮就后悔了,跟贺宪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使性子。她观察了一下贺宪的脸色,口气温和地补救道,“我觉得我穿了你会高兴。”   听到这一句,贺宪开心到冒泡:“要是顾曜选的,你会穿吗?”   “不会。我怎么能收他的礼物。”前一段请顾曜吃饭,为了避嫌,她都特意叫上韩乐怡作陪。不过清清爽爽的顾曜才不会买这种只适合洋娃娃穿的衣服。   贺宪再次庆幸没有贸然把喜欢说出口,还是朋友的待遇好。他拗不过南阮,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删掉了照片。   两人在山上待到傍晚,回城区吃过晚饭,贺宪才把南阮送回Z大。   车子开不进家属院,他便停到一边,步行送她到家门口。从东门到南家后门,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南阮的手机响了,是奶奶打来催她回家的,她按下接听,说了句“在门外了”,转头对贺宪说:“我走啦。”   贺宪“嗯”了一声,叮嘱道:“我们不能随时用手机,你给我打电话发信息,如果我没及时回,一定是没看到,绝不是不理你。”   “知道了。”   “要是有假期,我去北京找你。”   “好。”   “你进了大学,不要怕生,交朋友没什么难的。也别太傻,除了我,别的男生都坏着呢。无论发生什么事,记得第一个来找我,这话什么时候都算数。”   南阮点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翻出一个盒子,递给贺宪:“差点忘了,给你准备的礼物。”   贺宪一脸惊喜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手表,问:“你为什么送我礼物?这表挺贵的。”   这只手表八千块,几乎用光了她所有存款。   “谢你啊。”   “我有什么好谢的。”   该道谢的地方很多很多,可是话到嘴边,反而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南阮笑了笑,没说话,举着土萌土萌的兔子娃娃冲贺宪挥了挥手:“我回家啦,再见。”   “再见。”   南阮转身走了几步,正要按门铃,又突然转过身看向立在原地没动的贺宪。   “贺宪。”   “嗯?”   南阮朝他伸出手:“抱抱。”   在贺宪的记忆里,十九岁这年的夏天,连风都是甜的。 第30章   八年后。   贺宪上午决赛, 下了夜班,南阮本想立刻回家看, 哪知临时被主任叫去帮忙, 一直忙到十点半才脱开身。从病房出来, 她看了眼时间, 怕错过比赛, 干脆去了休息室。   打开电视、换到体育频道的时候,全运会男子10米□□决赛已经接近尾声了,贺宪一贯是越打到后面越稳, 倒数第三枪追上第二名后, 毫无悬念地拿下了冠军。   决赛结果出来之后, 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大欣喜,带着惯有的淡然和教练一道领奖、接受访问。画面切到广告后, 南阮正想发信息道喜, 贺宪的电话就先一步打了过来。   电话一通,没等南阮说“恭喜”, 贺宪便说:“我退役了,下周回去给你过生日,就咱们俩,不准叫别人,尤其是顾曜。”   “你就这么退役啦?不参加三年后的奥运会了吗?你退役后准备做什么?”   20岁参加世锦赛, 最后一枪逆袭, 出人意料地拿下了金牌, 22岁摘得奥运会银牌, 26岁再战奥运会,获得铜牌,除此之外,回射击队的这八年间,他还收获了数枚亚锦赛、世界杯等国际比赛的金牌,再加上这次的全运会冠军,贺宪的运动生涯,只差一个奥运冠军,就实现大满贯了。对于射击运动员来说,27岁并不算太老,听到参加完这届全运会,他就退役了,南阮很是意外。   “不参加,准备去Z大念书。其实上个月我就入学了,要准备比赛所以还没去上课,早点修完学分,争取提前一年毕业。”   “你学什么专业?体育管理吗?”很多有成绩的运动员退役后进大学都选择体育管理专业,以便毕业后进和体育相关的体制内单位。   “法律。练了半辈子体育,总得换个新鲜的行业。”   南阮笑了:“你才多大就半辈子?”   “反正比你大。”   “可我博士都毕业了,你才念大一。过一段我有可能去Z大做讲师,你在学校遇见我,记得叫南老师。”   “……”   挂上电话,南阮就回家了。路上她特地绕道买了爷爷爱吃的板栗饼,爷爷近年来有些糊涂,时常把她错认成大伯母。   南阮进门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奶奶一看见她,就唠叨上了:“我和你爷爷还等着你吃早饭,结果你到这个点才回来。你今天又没吃早饭吧?”   “吃了,我们主任会给下夜班的同事带早饭。”   “当初让你选基础医学,毕业回Z大当老师,你非不听。大学老师多清闲,上完课就回家休息,哪用上什么夜班!你一个月只放一天假,才工作三五个月就瘦了一圈,以后只会更忙。你姐姐毕业的时候缠着我帮她找关系进Z大,我想着自己这张老脸只能使一回,得给你留着,都没管她。”   南黛当初是靠点招进的Z大医学院,本科时成绩一直吊车尾,大概是想着毕业后可以靠爷爷奶奶进Z大教书,研究生时她转学了基础学,哪知奶奶以她不够格为理由,说什么都不肯再帮忙,最后还是大伯父托关系将她塞进了卫校当老师。卫校是中专,和Z大这种985高校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因为这件事,南黛和大伯母很是不满,时不时地就抱怨几句。   这些年来,虽然家中无人再提及她的身世,但这件事始终梗在南阮心头,她和南黛都下意识地避开对方,南黛偶尔酸上一两句,她也只当没听到。   南阮接过保姆递来的燕窝粥,笑着说:“就是因为您不肯帮南黛进Z大,我才当医生。我要是转学基础进Z大当专职老师,她和她妈妈更要不平衡。”   已经八十多岁的奶奶虽然越来越絮叨,可年轻时的厉害脾气还在,听到这话,立刻说:“谁敢不平衡?她什么成绩你什么成绩,别说Z大了,要不是她爸爸有门路,想进卫校也得先考博士。你也是,既然决定当医生,为什么不肯去美国进修?你的学历虽然不错,但医院里遍地都是博士,想站稳脚跟也不容易。之前医院想把机会给你,你为什么推掉?”   “为了一个破名额,一群人挤破头,没意思。”去国外顶尖研究所进修虽然对她很有吸引力,但爷爷奶奶都八十几岁了,她实在不愿意离开。她念书早,不到二十五岁就博士毕业,是医院最年轻的主治医生,进修的机会以后还有,陪爷爷奶奶的时间却是有限的。   “破名额?我听说顶了你的名额出去的那个,设计的实验得奖了,奖金二十万。他本来远不如你,回来后肯定比你受重视。”   “……”   “听说你跟顾曜走得挺近的?皮肤科那个胖子追你,你跟人家说你在和顾曜谈恋爱,这是真的假的?皮肤科那个胖子的照片我看了,长成那样居然也敢追你!他要再缠着你,我就让他们领导处分他!顾曜是个好孩子,胸外科有前途,他挺不错的,顾家的爷爷奶奶我都认识,也算知根知底……”   医院的几个主要领导都是奶奶带出来的学生,她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有人跟奶奶汇报,对于这一点,南阮很是头痛,不等奶奶说完就打断道:“我跟顾曜只是普通朋友,是被那个油盐不进的同事缠怕了才麻烦他帮忙的。”   奶奶狐疑地看了眼南阮,继续劝道:“咱们家亲朋好友这一圈孩子,论长相、学历、家世、背景,就只有顾曜配得上你,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前天我去你赵奶奶家探病,碰上老刘,他还想替他孙女和顾曜牵线搭桥呢。你是不是怕你姐姐有想法?你别管她。你……”   被念叨怕了的南阮知道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再次转移话题:“奶奶,我下午约了韩乐怡逛街,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你不要嫌我烦,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我和你爷爷都这把年纪了,说没就没,唯一的心愿就是看你成家,你别以为自己年轻漂亮,三年五年一转眼就没了。你再这么忙下去,老得快着呢,女孩子越是条件好,越容易被剩下,你要是被剩下了,我和你爷爷都闭不上眼。”   “呸呸呸,您再不忌讳,这话也不能每天都说一遍。”   南阮实在听不下去,匆匆吃完燕窝粥,没等吃午饭就逃出了门。   ……   南阮的生日是十月六日,贺宪的生日是四月六日,两人正好差两岁半,贺宪不想再拖,计划在她生日这天表白,本想提前回来准备,可临时有事耽搁,到六号傍晚才能赶回来。   贺宪提前一周就反复和南阮说一定要把生日空出来单独和他过,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南阮还是拒绝了旁人的邀约,让奶奶早晨就给自己煮长寿面,把晚上留了出来。   哪知生日这天,一踏进办公室,她就收到了一个惊吓,同办公室性格活泼的实习生见她进来,指着占满办公室所有空隙、让人无法下脚的白玫瑰说:“南老师,又有人送你花,9999朵!”   南阮和面露不满地年长同事道过“对不起”,立刻叫人把玫瑰清走,她本以为玫瑰是皮肤科的胖医生送的,看过卡片才发现是没见过的名字。   她原本有些疑惑,一忙起来就彻底忘掉了,直到午休时分、送玫瑰的人找过来,她才记起这人是两周前陪女朋友过来打胎的富二代。   南阮对这人印象深,正是因为他陪着女朋友过来,眼睛却全程盯着她不放,恶心得要命。她一贯高冷,听到他问晚上有没有时间,板着脸说:“你的玫瑰我让阿姨清走了,你去垃圾桶找找,说不定还在呢。”   说完这句,南阮转身要走,却被富二代拦了下来:“不喜欢白玫瑰,我下次送百合,红玫瑰太俗,配不上你的气质。我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说句‘生日快乐’。”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我以前不信一见钟情,直到遇上你……”   南阮嫌恶心,打断道:“你不用套近乎,下次再带女孩做手术,直接挂我的号就行。”   富二代完全不介意被讽刺,厚着脸皮继续纠缠,担心叫保安会惹同事非议,南阮没有办法,只好给顾曜发求助信息:“你现在有空吗?救命!”   顾曜很快就赶了过来,他的长相虽然斯斯文文没有攻击性,可气场强大,富二代虽然仗着有钱蛮横,被顾曜冷着脸瞪视,也不自觉地放开了拽着南阮袖子的手,顾曜对南阮笑了笑,说了句“你先走”,又转过头冷声问富二代:“你是自己滚,还是等我叫保安?”   南阮有点不放心,可知道自己在这里,恶心的富二代只会更起劲,便为难地离开了。好在只隔了一刻钟,她就收到了顾曜的信息:“没事了。生日快乐。”   “谢谢,又麻烦你一次。”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   “没有,我约了人。”   “韩乐怡?”   她的交际圈窄,仅有的几个朋友顾曜全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贺宪,他今天回来。”   “我好久没见他了,能一起去吗?”   刚刚麻烦过人家,总不好过河拆桥,南阮为难了片刻,回复道:“好。晚上请你们俩吃饭。” 第31章   正值晚高峰,贺宪被堵在了路上, 门诊楼前人来人往, 南阮和顾曜便坐进了旁边的咖啡店等他。刚点好咖啡落座, 顾曜就翻出一个黑框眼镜和一只防尘口罩, 笑着说:“生日礼物。”   并不近视的南阮不明就里地拿起眼镜戴到脸上:“你为什么送我这个?”   顾曜端起店员送来的冰咖啡, 咬着吸管笑:“我还以为你戴上眼镜口罩能防色狼,好像没什么用,还是很漂亮。”   在南阮的印象里, 顾曜从没开过这种无聊的玩笑, 倒是贺宪经常这样。若是对着贺宪, 她肯定要发脾气的, 可对方是顾曜, 她至多冷哼一声。   顾曜笑着把真正的生日礼物递给南阮:“看看喜不喜欢。”   南阮打开包装盒, 里面装着一枚钻石胸针, 是嘴巴尖尖的小刺猬形状。   “这几个月你在医院见到我总是客客气气的, 我都快忘了你小时候什么样儿了。”   “我高中的时候什么样儿?”   “动不动就噘嘴, 跟这只刺猬有点像。”见南阮听到这句话不自觉地噘起了嘴巴,顾曜哈哈一笑,“你照照镜子,现在特别像。”   南阮抿起嘴巴翻了个白眼, 把胸针收到包里:“谢啦。”   “你都二十五岁了,时间过得真快。”   “你也没比我大很多, 才一岁半。”   “和年纪没关系, 你在我眼里, 到什么时候都是小孩子。”   其实南阮也觉得自己不大,可工作后的这几个月,除了帮主任给实习生上课,被只小一两岁甚至比她还大的实习生叫老师,忙碌的工作之余还要考虑人际关系,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南阮和顾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医院的事,在咖啡店坐了不到半个钟头,贺宪就打了电话过来。听到贺宪说他已经等在门诊楼下了,挂断电话,南阮和顾曜一起走出了咖啡店。   南阮比高中时又长高了一些,因为高挑纤瘦、白皙漂亮,她在人群中分外惹眼,贺宪一看到她就笑了。然而刚朝着她迈出两步,他就看到了和她肩并肩向自己走来的顾曜。   知道南阮进了顾曜上班的医院后,他当晚就梦见顾曜和南阮结婚了,吓醒时天还没亮,他想也没想就给南阮打了通电话,被正熟睡的她骂了一顿才安心。   可此刻看到他们俩走一起,贺宪一时间竟生出了噩梦成真的错觉。   没等走近,顾曜就朝贺宪扬了下下巴,说:“恭喜又拿金牌,听南阮说你退役了。”   见抄着口袋的贺宪板着脸一言不发,南阮说:“顾曜中午帮了我一个大忙,晚上请你们俩吃饭。”   “我对着不熟的人吃不下去。”   顾曜懒得跟他计较,低头问南阮:“你想吃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南阮忘了自己才是要请客的那个,随口说:“都行。”   “那就吃川菜吧?前面新开了家川菜馆挺不错,这会儿堵车,走着过去就行。”   “好呀。”   贺宪出声打断道:“我不吃川菜,怕辣。”   南阮莫名其妙地看向在三个人里年纪最大,此刻却幼稚地闹情绪的贺宪:“你什么时候怕辣了?前几天不还说回来一起吃火锅吗?”   “最近上火,想吃清淡的,淮扬菜吧。”   见南阮面露难色,顾曜笑着摇了摇头,退让道:“我都行,那就淮扬菜。”   南阮运动能力差,还没学开车就认输了,贺宪刚下飞机,也没车。三个人便往停车场走,准备搭顾曜的车找淮扬菜馆。   争赢了的贺宪此刻很是郁闷,从机场出来时,想到马上要和南阮见面的兴奋一扫而空,他真是被顾曜气糊涂了,居然用自己的幼稚无聊衬托他的大度。当年被拒绝得那么惨,再见面还立刻贴上来,顾曜可真是厚颜无耻。   贺宪只郁闷了五分钟,因为刚到停车场,顾曜的手机就响了,他收的病人有突发情况,需要他马上回医院。   顾曜还没走远,贺宪就说:“跟他有多忙似的。”   “我们医生都是这样,随时待命。”   “你跟他什么时候成‘我们’了?”   南阮反问:“你跟他什么时候不熟了?上次聚会不还有说有笑的吗?”   贺宪没说话,他不再追究顾曜当年挖墙脚的可耻行为的前提是,顾曜退出,从此不再骚扰南阮。利用同事关系卷土重来,这个绝对不能容忍。   这么多年他没表白,一开始是因为没能力没成绩,知道自己配不上人家。再后来是因为看到她决绝地拉黑一个又一个追求者,也不怎么愿意理会顾曜,唇亡齿寒。没有把握他绝不敢冒然说出口,做她唯一的男性朋友,随时随地地联系,一放假就能见面,总比被连朋友都当不成好。   贺宪其实挺着急,可是更怕搞砸,说到底就是怂。他努力地对南阮好,想等她多喜欢自己一点,把握更大一点再说,可是太喜欢一个人,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生出她也会喜欢上自己的自信。   可看到顾曜隔了那么多年都死灰复燃、被南阮赦免了,他还犹豫什么?多年的交情,在南阮这里,他的面子总比顾曜大。南阮知道他一直对她好,不是因为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而是从一开始就别有目的后,就算真的恼了,他已经退役了,他们不再相隔两地,她不肯接电话也没关系,他可以天天去她家去她单位等她。   贺宪之前怂着不敢说,就是怕南阮恼羞成怒拉黑自己,他没有随时去北京找她的自由,看不见摸不着,几个月见不到,彻底完蛋。   下了决心今晚一定说,不能再被顾曜挖一次墙脚,心理素质强大的贺宪紧张到手心冒汗,他想象了一下南阮被表白后可能出现的各种反应,在心中一一筹划应对方案。   南阮看了眼在后面墨迹的贺宪,说:“这个点不好打车,你想吃清淡的,对面有家面馆,凑合一下吧。”   “谁想吃清淡的,顾曜说的川菜馆在哪儿?”   “……”   一进川菜馆,贺宪就被服务生认出来了。和热门项目不同,射击只有在奥运会夺“首金”的时候会变成热门,四年红一次。而贺宪偏偏没拿过奥运金牌,第二名和第三名的含金量在媒体和国民心里要低多了。世锦赛四年一次,水平和规格都足够高,可仍是引起不了关注。所以贺宪有这么点知名度,多半是因为长相格外俊朗。   点过菜,贺宪把一个盒子推给南阮,南阮不看就知道,这是全运会的金牌,这些年他拿到的奖牌全给了她,说什么放在他那儿说不定哪天就丢了。   “谢谢你的礼物。”   “这不是生日礼物,礼物在别的地方,吃完饭带你看。”   如果南阮没有恼羞成怒,待会儿他们还可以买只蛋糕一起吹蜡烛。   “对了,顾曜帮你什么忙了?”   “最近有两个人纠缠我,我怎么说他们都不听,幸好顾曜帮我解决了。”南阮刚说完,手机就响了,是奶奶打来的。   听到南奶奶在电话那头旁敲侧击地问和她一起吃饭的朋友是不是顾曜,更让南阮带顾曜回家玩,贺宪眯起了眼睛。   放下电话,南阮无奈地说:“之前有个同事追我,我没有办法,就和他说顾曜是我的男朋友,这事被我们领导知道了,告诉了我奶奶,我奶奶就一直问,都说过不是了,她也不信,快烦死了。”   “顾曜又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能让他帮忙,有这种事该来找我啊。”   “你不是公众人物吗,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我才多大,我奶奶就天天催我恋爱结婚,还时不时咒自己说没就没,我被她烦了好几个月了。不过她也是放心不下我,年初的时候我爷爷生病,昏迷好几天,醒来后连家人都认不清了,到现在也是时好时糊涂,我奶奶很担心他们以后都不在了我会孤零零的没有家,没人疼我……我被念叨的没办法,都想上网发帖雇个人假结婚,省得她整天胡思乱想。”   听到这句,贺宪愣了一下,说:“我妈也是,整天担心我没人要,要不然你雇我呗?”   南阮只是随口一说,听到这句,不解地问:“我雇你干吗?”   “跟你结婚啊。” 第32章   “我只是说说而已。”   “别说说啊, 咱俩结……假结婚, 好处多着呢, 有利无弊。首先就没乱七八糟的人纠缠你了, 比如顾曜。其次……”   南阮打断了贺宪,纠正道:“是我麻烦顾曜帮忙, 他没有纠缠我。”   察觉到南阮对顾曜态度的明显变化,贺宪的危机感更强了, 怕现在表白被南阮拉黑后让顾曜乘虚而入,他决定一步到位,先忽悠南阮结婚,再慢慢扭转关系。   见贺宪突然沉默了下来, 南阮问:“你刚刚说其次什么?”   “其次我们也不用被家人烦了, 我还没到家,我妈已经帮我安排相亲了。”   “相亲?”南阮怔住了,隔了片刻,她问, “你以后会交女朋友, 然后结婚吗?”   贺宪刚想说“除了你,我这辈子谁也不娶”, 怕被南阮听出端倪, 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没等到贺宪的回答,南阮以为他默认了, 怔怔地自言自语道:“你要是跟别人结婚了, 我是不是就不能随时找你了?”   “你要跟……”就算是假设, 这话贺宪也不愿意说出口,“哪怕你只是跟别人假结婚,咱们也要避嫌,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想见就见。”   “你妈妈让你去相亲,你会去吗?”   “当然不去了,就是总被念叨挺烦的,所以想跟你互帮互助。”   “韩乐怡刚回国的时候也不愿意相亲,后来被她妈妈骗去了……原本她挺生气的,发现相亲对象还挺帅的,马上就改主意了,两人已经在一起一年了。”   莫名其妙的,南阮满心不快。可能她已经习惯贺宪一直陪在她身边,出了什么问题,随时就能向他求助了。其实她很少真的麻烦他,但有他在身后,无论遇上什么,她从没惧怕过,对她来说,“贺宪”这个名字就等同于安全感。   联想到不久的未来,贺宪会成为别人的男朋友,别人的丈夫,会因为另一个女孩不搭理她,南阮一时间无法接受。她从小就心眼小、占有欲强,很不希望重要的朋友被抢走。   两人各存着心事,相对无言地吃完了晚饭。从餐厅出来,道路已经没有傍晚时那么拥堵了,贺宪却没有拦出租车,侧头征询南阮的意见:“我带你去个地方,离这儿挺近的,咱们走着过去,就当散步?”   南阮心里难受,只当没听到,理都不愿意理他。   路过蛋糕店,贺宪说:“在这儿等我一下,给你买个蛋糕。”   “不想吃。”如果以后要避嫌的话,还不如现在就别理她,别冲她笑,别对她好,南阮越想越气,语气自然不怎么好。   对着南阮,贺宪完全没有脾气,他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赔着笑说:“你生气了?为什么呀。”   “谁生气了。”   贺宪坚持买了蛋糕,带着南阮走进一个小区,问:“你还记得这儿吗?”   南阮生了一路闷气,闻言抬起头一看,才发觉走到了当年她离家出走,跟贺宪待过的那个小公寓楼下。   见贺宪走下电梯后,径直拿钥匙开门,南阮问:“你朋友怎么总不来住?都过了那么多年了,你还能想来就来,他都不收房租吗?”   “我前几年就买下来了。”这个小区虽然有点旧,但位置好,生活便利,他朋友其实不想卖,他软磨硬泡了很久,人家才答应。他跟南阮一起住过的房子,怎么能还回去。   一打开灯,南阮才发现这里重新装修过了,米白的桌布、羽毛灯,比起八年前,眼下这儿更像是女孩子住的公寓。   “借你房子的队友是女孩吗?”   “怎么可能。”   “男人为什么会用薄荷色的窗帘和壁纸,沙发还是米白的……”   “这是我前一段重新布置的。”房子是三年前买下来的,他时间少,每次回来只能零零星星、一点一点地改造,直到半年前才彻底收拾好,他记住了南阮不喜欢粉色,没敢再用。   “你装的?”南阮很是诧异,“没想到你还有少女心,这儿真的不像男人住的地方。”   “我收拾这房子是为了给你当生日礼物,你喜不喜欢?不喜欢就重新装,反正我退役了,有的是时间。”   “生日礼物?你要把这房子送给我?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就觉得有意义。有了自己的地方,以后你再离家出走,就不用站在路边哭了。我买的时候还不知道你会进这家医院,还挺巧,这个小区离你们医院步行只要十几分钟。它天生就是你的房子。”   “我都多大了,还离家出走。而且我哪能收你的房子。”   “怎么不能,巴掌大的小公寓,不值什么钱,又不是豪宅。”如果南阮愿意,连他的人都是她的,更别说这么一处旧房子了。   这几年房价翻倍涨,这种七十平的小公寓也要七位数,哪有送朋友房子当生日礼物的……不过比房子更贵重的奖牌他都送给自己了,等他有了结婚对象,她是不是要把奖牌全部拿出来交给人家?   想到这儿,南阮又不高兴了,没好气儿的说:“我不要,你送房子给我,你以后的女朋友会不高兴的。”   贺宪心中一沉:“我哪来的女朋友?”   “等你去相亲,不就有了。”   “我才不去,就怕我妈不肯放过我,礼物你收下,当我请你帮忙行不行?”   “可是结婚是大事儿……”   “当然是大事儿,你随便找个人假结婚,万一那人心怀不轨怎么办?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最适合互帮互助。”   “谁跟你从小一起长大!”她跟贺宪熟起来的时候,他都十九了,还说什么小时候,要不要脸。   “我跟你结婚,我奶奶不用再瞎着急,你妈妈也不会逼你相亲,我也不用担心总被乱七八糟的人骚扰,好像是挺好的。”更重要的是,贺宪就不会变成另一个女孩的私有财产,她还能像现在这样随时随地联系他。   听到这一句,贺宪反倒傻了,他有点不敢相信,南阮居然真的会考虑跟他结婚,哪怕是假的。   “还是算了,你以后遇到喜欢的女孩怎么办,难道还要离婚吗?”   “绝对不可能。你会遇到喜欢的人吗?”   “不会吧。”或许她是异类,女同学女同事们聚在一起讨论喜欢的人,她从来不感兴趣,如果这辈子非得结婚,非得和另一个人一同生活,似乎只有贺宪能让她不那么排斥。   “既然咱们都不会,那还有什么问题,你就说成不成吧。”   “……好呀。”和贺宪假结婚虽然荒唐,但与其要不了多久他就变成别人的专属物,南阮觉得不如荒唐一次。   听到这两个字,贺宪的头有点晕,大概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的,他的心脏跳得飞快,生怕被南阮看出来,干咳了一声,说:“傻站着干吗,点蜡烛啊。阮阮,二十五岁生日快乐。”   ……   贺宪怕南阮醒过神反悔,当晚就和爸妈说了自己要结婚的事儿,没觉得儿子年纪大,从没建议过他去相亲的贺妈妈惊得一夜没睡好,隔天一大早就敲开贺宪的门,问他前一天是不是在说胡话。   这一晚贺宪也失眠了,听到这句,立刻说:“什么胡话,南阮今天晚上就来咱们家,你跟我爸准备一下见未来儿媳妇。”   “……”   这天傍晚,贺宪提前一个钟头等在医院外面,接南阮下班回爸妈家。想到要见贺宪的父母,南阮有点怵,为难道:“这也太快了,用不着这么着急吧?”   “急的不是我,是我妈。”   两人被堵在了十字路口,到贺宪父母家时,已经七点一刻了,看到满桌子的菜,南阮说:“叔叔阿姨,真不好意思让你们等这么久,我下班迟,路上又堵。”   “饭刚做好,你们来得正巧。快洗手吃饭吧。”   数年未见,贺宪的妈妈看起来老了一些,但仍是南阮记忆里干练爽朗的模样。   南阮刚坐下,贺妈妈就问:“我记得你比贺宪小,小几岁来着?”   “两岁半。”   “你现在是住院医生吧?刚工作,是不是挺忙的。”   “我是主治,是挺忙的,不过已经适应了。”   “你才二十五岁就是主治医生了?研究生不是要工作两三年才能考主治吗?”   怕南阮嫌烦,贺宪立刻打断了查户口的妈妈:“她是博士。”   听到这话,贺宪的父母很是意外,贺妈妈问:“你才二十五岁就博士毕业了?”   南阮笑笑:“我念书早,大学读的是八年制。”   “我记得你念得还是协和?年轻、漂亮还那么优秀,怎么就看上贺宪了?”不等南阮回答,贺宪妈妈就笑着对贺宪爸爸说,“A女找D男的理论看来不是胡说。”   南阮没听明白,一脸疑惑地问:“A女D男是什么意思?”   贺妈妈科普道:“把未婚男女分成ABCD四等,现实中大多是D女嫁C男,C女嫁B男,B女嫁A男,就剩下了条件最好的A女和条件最差的D男不好解决,最后只好要么单着,要么凑合成一对。”   南阮从没听过别的妈妈这么贬低自己的儿子,笑着说:“贺宪挺好的。”   “……”贺宪一脸无语,早知道他结婚就不通知他爸他妈了。   “他什么样儿我太清楚了,”贺妈妈收起玩笑的口吻,问起了正事,“听贺宪说你们打算最近领证、接着办婚礼?选好日子了没有?现在办个婚礼准备半年都仓促,一两个月内就举行婚礼我们是没问题,就怕委屈你,怕你家人有意见。”   南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领证?还办婚礼?她昨天答应是因为接受不了贺宪成为别人的另一半,一时冲动,并没多考虑。领证和婚礼好像有点夸张……   不等南阮说话,贺宪就说:“一两个月足够了,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准备。”   南阮不说话,贺宪的父母便以为她也是这么想的,一家三口转而讨论起了结婚事宜,南阮越听越觉得不真实,云里雾里地被贺宪送回家后,咬着指甲考虑了两个钟头,决定打退堂鼓。   跟贺宪好说,但是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他爸妈会生气吧?南阮正想打电话给贺宪商量怎么澄清,冯梦迪的电话就先一步打了进来。   电话一接通,冯梦迪就问:“阮阮,听我妈说,你要和贺宪结婚了?”   别人问就算了,听到喜欢贺宪的冯梦迪问,南阮有点过意不去,立刻澄清道:“假的,昨天我开玩笑,说想雇个人假结婚,免得我奶奶总催我,贺宪正好也被他妈妈逼着相亲,就当真了,我脑子一热,答应和他互帮互助,现在冷静下来后悔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爸妈说呢。”   “他妈妈逼他相亲?怎么可能啊,我妈妈跟他妈妈关系特别好,天天打电话,之前有人想把女儿介绍给贺宪,被他妈妈以他还不够成熟拒绝了,他妈妈那种当了一辈子领导的人,怎么可能和普通老太太一样逼儿子结婚。”   “那他为什么……”   “你连这个都想不明白,是不是傻?他喜欢你,想骗婚呗!我去,贺宪也太阴险了,我喜欢他那么多年,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 第33章   “贺宪喜欢我?”从冯梦迪嘴里听到这句话, 南阮很是诧异。   “你不知道?”南阮的语气让冯梦迪也满心讶然, 她想了片刻,笑道, “哎呀, 你不用顾忌我的,从我第一次见你, 就知道贺宪喜欢你, 他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我才不会因为这个生你的气, 反正有没有你,我都没希望。”   南阮糊涂了:“你第一次见我, 不是我高考前吗?”   “对啊, 我印象特别深。当时我正和贺宪说话, 你从顾曜的摩托车上下来, 贺宪看到你们在一起,脸都绿了。他因为这个跟顾曜吵了架, 接着又去找你。你还记不记得,咱俩正聊着天,他突然走过来让我一边去,后来你跟他说什么了?他听完直接就走了,他当时的脸色, 我看了都心疼, 我还跟他说, 你跟顾曜挺配的, 他差点气死, 哈哈哈哈。”   “贺宪跟顾曜吵架是因为我?”南阮很是震惊,这事她也有印象,从那次之后,好长一段时间,贺宪和顾曜都别别扭扭的,不过当时和贺宪说了什么,她已经想不起来了,毕竟隔了八年半。   “我的天,你作为女主角,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女主角……如果贺宪真的喜欢我,那么多年,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二十岁那年出人意料地逆袭拿下世锦赛冠军,赛后见面时把金牌给了她,因为这件事,她也曾想过贺宪是不是喜欢自己,可是如果真的喜欢,他为什么一直不表白呢?那些追她的男孩,哪怕高冷如顾曜,也是等不到三个月就会把喜欢讲出来。   这件事曾困扰过她一段时间,她也悄悄和韩乐怡说过,韩乐怡说男生和女生不同,不会有长时间暗恋的耐心,更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不可能的人身上。韩乐怡还说,贺宪应该是拿她当妹妹,因为她是那种很容易让朋友生出保护欲,不由自主想照顾的人。   “贺宪没告诉过你?他还没跟你表白呢?我的天啊!我又一次重新认识了他。当年他要送你出国的时候,倒是和我说过,暂时还不想让你知道他喜欢你的事儿……我真没想到过了快十年,他还没说,还准备直接骗婚……不过就算他不说,你也早该察觉到了啊。我还以为你们一直没在一起,是因为你没答应他呢。要是他跟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南阮有点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顿,她不答反问道:“他亲口和你说过喜欢我?你确定吗?”   “当然了……他不喜欢你怎么会准备从父母那儿骗钱送你出国,然后自己留在国内?如果不是为了你,以他那种傲慢的性子,根本不会低下头找教练道歉。这么说起来,没有你,就不会有现在的他,他要真听了叔叔阿姨的,去国外混完大学再回来,还真是没意思。哎呀呀,我长那么大最羡慕的人就是你,要是能被贺宪,不,被随便一个人这么爱着,该是什么感觉。”   “贺宪什么时候要送我出国?”   “不是吧?他连这个都没和你说过?就你高考后离家出走的时候,当时他妈妈工作忙,让我帮他找中介咨询留学的事儿,他把我拉到一边,说想拿他爸妈给的钱送你出国念书,让我帮你办,瞒着他父母。他准备把你送到国外安顿好再回来,还说要办张国外的卡开通国际漫游回国用,这样他爸妈就不会很快发现了。”   “我当时跟他说,你成绩那么好,可以申请提供奖学金的学校,这样你们就能一起出去了,他说不用考虑钱,让我根据你想学的专业申请最好的学校,他会想办法的。这些他没和你说过吗?”   南阮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隔了半晌才说:“没有讲过。”   贺宪似乎是说过,以后会管她,会送她念大学,但只提过那么一句,她本以为那是他在安慰当初那个手足无措、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的小女孩。她想也没想过,他真的准备送她念大学,还是出国念,自己留下。   “贺宪不愧是我小时候喜欢过的男人,虽然他在感情上少根筋,但简直深情到伟大。默默付出不求回报,还不让人家知道。哦,他也不傻,都知道骗婚了,长进了……”说到这句,冯梦迪有点后怕,“阮阮,我以为你都知道的,我揭穿他骗婚这事儿,你千万别告诉他,他也就对着你脾气好,对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凶恶着呢。他喜欢你,准备送你留学,跟顾曜吵架什么的,你也继续当不知道哈,我去,我真是没想到。”   南阮“嗯”了一声,说:“我知道的事儿,你也别跟他提,就当我们没打过这个电话。”   和冯梦迪的这通电话讲了太久,挂上电话南阮又抱着枕头发了一个多钟头呆,于是没有注意到贺宪的信息。   久久没等到南阮的回复,贺宪就打了通电话过来。   “你在忙?”   乍一听到贺宪的声音,南阮有些不自在:“不在忙。”   “我是想问你,你爷爷奶奶喜欢什么,我明天下了课去买。”   “你要买什么?”   “我得去你家拜访你爷爷奶奶,然后说……说结婚的事儿啊。”   南阮迟疑了许久都没讲话,电话那头的贺宪似乎有些紧张,不等她开口,就追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我明天晚上去你家行吗?”   南阮仍是没说话。   “喂?”   听出他声音里的忐忑,南阮终于敢肯定,冯梦迪说贺宪喜欢自己,大约是真的……虽然她至今仍有些孤僻,可因为漂亮,这些年追她的男生不少,包括顾曜在内,条件好长得好看的也有一些,然而知道旁人喜欢自己,她唯一的反应就是头疼,只想立马撇清关系。但听到冯梦迪的话,她非但没觉得困扰,还有点高兴。   不,不止是一点,也不止是高兴。漂亮聪明的只是外在,其实相处起来她没什么优点,又麻烦又任性,永远学不会讨人喜欢。   但是也没关系,她的朋友虽然少,但各个都很真心,现在的她,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偷偷羡慕前呼后拥的南黛了。   贺宪比任何人,甚至韩乐怡都了解她,她和爸爸的真实关系,除了家人,就只有贺宪知晓,哪怕被那么多人追求过,她仍是不自信,知道贺宪喜欢自己,南阮只觉得幸运。除了幸运,她也满心欢喜,也许,可能,大概,她也是喜欢他的,只是在喜欢上贺宪之前,她就已经习惯他在自己身边了,所以并没发现。   沉默了良久后,南阮终于说:“你不用买东西,直接过来就好,我去你家也没准备礼物啊。”   听到这句话,贺宪松了一口气:“那怎么能一样,没有特别喜欢的,我就随便买了?”   挂上电话,南阮想,朋友间一时冲动假结婚是荒唐,可互相喜欢互相了解的话,就这么结婚,也没什么关系吧?不止贺宪怕她拒绝,她也怕贺宪离开她。   没恋爱就结婚有点奇怪,但是对方是贺宪,一直以来,他都那么那么好,跟他结婚,她怎么会有损失呢?   只不过她才不要先点破,既是因为脸皮薄,说不出口,更是因为他这种等同于骗婚的举动太好笑,她反正不着急,他要是能装一辈子她才算服气。   决定之后,南阮下楼找爷爷奶奶,爷爷近年来身体不好,早早就上床休息了,奶奶正坐在客厅看书,见她下楼,问:“你怎么还没睡?我是失眠睡不着,你年纪轻轻的,工作又忙,可不能总熬夜,这都十一点半了,你……”   人一老就爱唠叨,连奶奶这种知识女性也不例外,南阮耐着性子等她说完,轻咳了一声,说:“我最近准备结婚,明天要跟我结婚的人会来咱们家拜访您和爷爷。”   “你准备干吗?”   “结婚啊,您不是总催我吗,这下高兴了吧?”   “你要跟谁结婚,顾曜吗?”   “……您能不能别再提顾曜,我跟他只是同事,他说喜欢我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是贺宪,您还记得他吧?贺宪跟顾曜是朋友,您可别当着他说顾曜,很尴尬的。”   “贺宪,奥运会拿金牌的那个?你们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怎么一下子就要结婚了,你才多大就结婚!”南奶奶一脸震惊,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没拿过奥运会金牌,是世锦赛金牌。你不是成天说我一转眼就三十了吗?”   “我就是那么一说……我就知道那小子没安好心,怪不得当年拐走你!”南阮离家出走那次,爷爷奶奶担惊受怕数日,因此对贺宪意见很大。   没等南阮再说话,南奶奶就说:“你们这些孩子,想起一出就是一出,结婚是闹着玩的吗?你才刚毕业,正是拼事业的时候,哪能就这么结婚了,你要是结婚了,这个家就剩下我和你爷爷了,我们还想多留你几年呢!”   之前南阮不肯谈恋爱,南奶奶是真的着急,年纪渐老,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南爷爷出去遛弯不注意感冒了,都能变成肺炎,在ICU躺了一个星期差点没救回来,她很怕自己也这样。两个儿子事业都成功,家庭也和睦,唯一担心的就是小孙女,小孙女聪明归聪明,但对异性毫无经验,又生得太漂亮,她一直担心她被人品不好的男人骗去,就想着趁自己还没糊涂,替她把把关。   事业成功、人品过硬的单身男孩太少,她之所以一直问顾曜,就是觉得他条件好,又从小就喜欢南阮,如果南阮能和顾曜成一对,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顾家的家风还是很正的。   因为当年的事儿,南奶奶对贺宪虽然有意见,但也觉得他挺优秀,至于人品,毕竟是老朋友家的大孙子,知根知底,也没什么好怀疑的,眼下不愿意答应多半是因为舍不得,看到小孙女不恋爱着急,乍一听到她要结婚,要离开这个家,南奶奶更不乐意。   南阮也舍不得离开爷爷奶奶,因此一上楼就给贺宪打了电话,说奶奶想多留自己几年,结婚还是晚点再说。   “干吗晚点啊?谁说咱们结婚你就要离开家?我住到你家不就得了。正好我现在在Z大上学,我比同学大太多,没什么话说,不习惯住宿舍,每天早晚在路上又浪费太多时间,结婚后可以住到你爷爷奶奶家,从你家后门出去,走三五分钟就到教学楼了。” 第34章   “你要住我爷爷奶奶家?那怎么行, 多奇怪啊。太晚了, 我明天坐门诊,先睡觉了。”   晚几年再说不就等于没戏了?贺宪正失落地等南阮先挂电话,又听到她说:“我坐门诊基本可以正点下班,你来医院找我,然后再一起回我家吃饭。”   “不结婚了为什么还去你家吃饭?”   “……我都跟我奶奶说了准备和你结婚, 她和我爷爷肯定想见见你啊。”   所以就算现在不结婚,也能落个未婚夫的名?自觉大奖无望, 有个安慰奖也算没白折腾的, 贺宪又来了精神:“那我准备准备。”   “你什么都不要带, 我家不讲究这些。”   挂上电话, 南阮就睡觉了, 然而因为和冯梦迪的那通电话,这一晚她失眠了, 下楼喝水的时候, 意外发现奶奶还在客厅看报纸。   “都三点了,您怎么还坐在这儿。”   “我睡不着,怕回房会吵醒你爷爷, 他睡眠也不好。你明天一早就上班,怎么也没睡?”   “刚醒, 下楼喝水。”   南阮坐到沙发上,把手中的温水递给奶奶, 自己喝冰水。   “晚点再结婚的事儿, 你跟贺宪说了吗?”   “说了。”   “他怎么说, 没意见吧?”   一提起这个,南阮就笑了:“他说现在就结婚,我也不用离开家,他可以住过来,被我拒绝了。他住过来算怎么回事啊?”   听到这句,南奶奶怔了怔:“他愿意住过来?他爸妈同意吗?”   “他爸妈同意我也不能同意啊,多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咱们家房子大,人少,你成天不在家,你们就是生三个孩子,也够住。”   前几天两人还是朋友,突然说到生孩子,南阮一时转不过弯,娇嗔道:“哎呀,您在说什么,什么生孩子。”   奶奶一脸莫名其妙:“生孩子怎么了?你们准备丁克?”   南阮只是想象一下,脸就红了:“就算我们乐意,大伯他们也得反对啊,贺宪住过来,他们两家回来吃饭多别扭。”   这八年多来,南阮再也没提过“爸爸”这个词。   “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这房子,我和你爷爷一早就说了要给你。你结婚了住这儿,天经地义。”   “我不要,我要这房子干吗。”如果那件事是真的,爷爷奶奶把她养大,已经算是莫大的恩惠了,她有什么脸再要房子。   “都这个点了,你赶紧睡觉去,别陪着我熬了。”   ……   隔天贺宪带着一车礼物过来吃饭的时候,怕追得太急惹南阮怀疑,绝口不再提结婚的事。不料饭桌上,南奶奶主动问他:“你们怎么会突然决定结婚?”   “也不是突然,我一直都有这个想法。”贺宪笑着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竟带着三分腼腆。   南阮闻言看了他一眼,瞥见他右脸颊的酒窝,心中泛起了从未有过的甜。   “我听南阮说,你准备婚后住过来?”   贺宪怔了一下,看了眼南阮,这话是他昨天着急的时候随口说的,实在有些唐突,便解释道:“我现在在法学院念书,正好在这个校区,随口一说……”   不等他讲完,南奶奶就说:“你住在这儿也方便,走走就到了,你爷爷奶奶的房子给你姑姑了是吧。”   贺宪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点了点头。   南奶奶沉吟了片刻,说:“你父母要是不反对,你随时都能搬过来,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听到这话,贺宪和南阮同时看向奶奶。南爷爷听得云里雾里的,问:“谁要办婚礼?”   南奶奶帮他擦掉掉在前襟上的饭,大声说:“你孙女,小阮阮要结婚了。”   贺宪在南方长大,虽然小时候不常来Z市,但南奶奶同他爷爷奶奶是一辈子的同事、朋友,时常听他们念叨这个大孙子叛逆,桀骜,再加上离家出走的事,乍一听到南阮说起,自然有点犯嘀咕。   但真的见到他,南奶奶立马不再犹疑。贺宪年轻有为,高大精神倒是其次,最让她满意的是他肯让着南阮,因为他带了太多礼物,从进屋到吃饭前,南阮板着脸训了他十几回,他一直在笑,眉头都没皱一下,哪有半点他爷爷奶奶说的坏脾气。   贺宪是贺家的长孙,父母的事业又那么成功,这样好的条件还愿意婚后和两个老人住,简直太难得了,南阮小时候让人心疼,幸而福气都在后头。   听到奶奶问他们什么时候领证,什么时候办婚礼,贺宪连惊喜的表情都来不及摆,直接说:“明天,明天就挺好的,不过南阮得请假。”   南阮不明白昨天还反对的奶奶唱得是哪一出,拒绝道:“我明天一早就有手术,请不了假。”   “那就后天?”   “……”   见孙女冲贺宪翻白眼,南奶奶笑着说:“也不用这么急,什么时候领证不都一样,你爸妈最近有空吗?两家见个面,商量一下。”   “随时有空,我跟我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明天过来拜访您和爷爷。”   “你爸妈都还没退,工作那么忙,还是周末吧,阮阮的爸爸也很忙,周末才有空。”   听到这句,南阮怔了一下,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没说出口。   “行!”   “你上学路远不方便,随时都能搬过来,我阿姨把二楼、阮阮房间隔壁的书房收拾出来,你过来午休、吃饭都挺好。早晚都要成一家人,没什么好客气的。”   贺宪喜出望外,重重地点了点头,离开的时候“爷爷奶奶”叫得明显比之前甜。   这峰回路转的剧情让南阮很不适应,云里雾里地送走贺宪后,正想问奶奶怎么改主意了,却听到她让保姆先别收拾碗筷,把二楼的书房整理出来。   “您不是想多留我几年吗?”   “结婚后还住在家里,你不等于没走吗,你不能动不动就冲小宪使性子,脾气再好的人,你总发脾气,人家也会不乐意。男人都要面子,那么大的个子被你那样训……给他准备个房间,他常过来,我们也好了解一下他的为人。”   “……”   贺宪一回家就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就搬到南家博好感。贺妈妈应酬回来,看到客厅的行李箱,问:“你要去哪儿?”   “这儿离学校太远了,路上又堵,我换个地方住。”   贺宪从小就不着家,贺妈妈早习惯了,只“哦”了一声,转而说:“周末带南阮来家里吃饭,你们结婚的事儿,怎么说的?她家人什么态度,定下日子,我和你爸爸也好准备。”   “我今天去南阮家,她奶奶说这个周末想见你和我爸,你们记得把时间空出来。”   “南阮爷爷奶奶的身体还好吧?好多年没见他们了。他们俩年纪大了,我们就不去家里叨扰了,我让秘书定个饭店,你去南家接他们过去,在饭店见面。”   “都行。”   “你们十一月就举行婚礼的话,婚房怎么办?时间这么紧,只能买现成的,你们肯定不愿意跟我们住吧?你们喜欢什么样的房子,别墅还是平层,想住哪一区?你去问问南阮,把大概要求和我说,我让人尽快去找。”   “我们有房子。”   “什么房子?”   “我前几年不是买了一套吗。”   “就那个七十平?那房子那么小,还旧,就算南阮乐意,被咱家的亲朋好友知道了,肯定要在背后议论的,多没面子。”   “这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不说面子,七十平也不够住啊,以后你们有了孩子……随便你,你乐意凑合,我还省钱了呢。”   “我们准备结婚后先住南阮家,我上课方便。”   贺妈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南阮家在哪儿?她自己的房子?”   “就家属院,她爷爷奶奶家。”   “……你要跟她爷爷奶奶一起住?”   “嗯,她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她要跟我走了,家里就剩两个老人和一个保姆,那么大的房子,挺可怜的。”   “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和你爸,我们也是老人。”   “等你们八十了,我让你们孙子结婚后和你们住。”   “……”   贺宪爸爸这一晚也有应酬,他一进门,就看到贺妈妈站在门后。   “吓我一跳,你不开灯站在这儿干吗?”   “你儿子要去当上门孙女婿,结婚后住到人家南阮爷爷奶奶家,你管不管?”   听完来龙去脉,贺爸爸笑着说:“他爱去哪儿去哪儿,你急什么,他那么招人烦,要不了半个月就得被人家轰出来。”   “……行吧,你都无所谓,我还反对什么,就算他以后的孩子姓南,也和我没关系,反正姓不着我的姓。”   隔天傍晚,南阮回家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了贺宪。   贺宪正帮保姆摆碗筷,瞥见南阮,笑着说:“洗手吃饭,就等你了。”   “你怎么在我家?过来之前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搬过来了,正和奶奶说哪天日子好,适合领证。”   “……你是不是有毛病?”   南奶奶闻言走了过来:“有什么毛病,我让他来的。你赶紧换衣服下来吃饭。”   贺宪住过来没关系,可住过来前不和自己商量也太过分了,她都没有心理准备。南阮很是气恼,噘着嘴上了楼。   她决定不理贺宪,直到他自己搬出去,哪知换好衣服一转身,居然看到她被抢走了八年多的小熊回到了她的床上,和那只丑萌丑萌的桃粉色兔子并肩坐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南阮一下子就不生气了,她满心柔软拿起了它们,把小兔凑近小熊,轻轻地亲了一下它的脸颊。 第35章   南阮下楼吃晚饭的时候, 奶奶和贺宪已经商量好哪天领证了,下周一日子就挺好, 正巧她休息,早晨去医院查个房就可以直接去婚姻登记处。   没参与讨论、直接被通知领证日期的南阮哼了一声,别扭着没表态。南阮从进门就一脸不高兴, 到现在还噘着嘴只吃饭不说话, 这让贺宪隐隐觉得不妙。   他的策略似乎有点问题, 旁人专心巴结未婚妻家人是因为一早就搞定了未婚妻, 而他却为了巴结奶奶,得罪了本来就没搞定的南阮。南阮这脾气, 真不乐意了,奶奶再帮忙说话也没用。   贺宪迅速结束了领证的话题, 说起了南阮感兴趣的,吃过晚饭, 见南阮径直上楼了, 他陪着爷爷奶奶聊了会天,就也跟着她去了二楼。   南阮洗过澡从洗手间一出来, 就看到贺宪倚在自己的床上看自己的睡前读物,她没好气地问:“谁准你不敲门就进来?鞋子都不脱, 我的床单是白色的!”   原本脚悬空的贺宪听到这话, 干脆踢掉拖鞋把脚也放到了床上。南阮不知道他会直接进来, 只穿了睡裙没穿胸衣, 微微有些尴尬, 气恼地冲贺宪嚷:“我要换衣服, 你赶紧走,以后不可以直接进我的房间。”   等下个月婚礼一结束,这就成他们俩的房间了,婚礼都举行了,他们再睡两间房,爷爷奶奶肯定会奇怪。有爷爷奶奶在,她就没理由赶他走了,他之所以急着搬过来,和南阮家人同住,就是为了婚后不住两间房。他家阮阮从小就单纯,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   见贺宪盯着自己笑,南阮莫名地生出了被大傻子当傻子骗的错觉,再次问:“你怎么还不走?”   贺宪拎起小熊,摸了摸南阮的头:“我是来找它的,戒指喜欢吗?”   “什么戒指?”   “我套在熊爪上放你床上的,你没看到吗?”   “没有啊。”她一看到小熊就抱起来了,没注意熊爪上有没有戒指,“你套了什么戒指?”   “婚戒啊,兔爪上也有,是一对,我今天下午刚买的。”   “……”   两人一通翻找,掀起被褥后只发现了一枚男戒,女戒不知所踪。四处都没有,最后一起抬起了沉重的床垫,才看清女戒掉到了床头的缝隙里。   瞥见抬床垫抬出了一身汗的南阮皱起了眉头,贺宪没让她动手,自己搬开床,把戒指捡了起来。   贺宪来回搬床的工夫,南阮悄悄拿上胸衣去洗手间穿好才走出来,见一贯不讲究的贺宪把自己的床越铺越乱,她轻轻推开他,自己整理。   收拾好起身后见贺宪还没走,南阮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手伸出来。”等不到南阮抬手,贺宪只好强行拖起她的手,把手中的戒指套到了她的无名指上。   戴好后,他才记起买戒指的时候,人家说婚戒要戴在左手无名指上,不顾南阮的反对,把错戴到她右手上的戒指脱下来,套到她的左手上。   “你干什么啊?”   “婚戒要戴左手,左手无名指有根血管通到心脏,这代表‘你在我心上’,你们女孩子不是都懂这些吗?”   “我又没结过婚,怎么会懂?”南阮低下头看戒指,细细的素圈,是她喜欢的样子,尺码也刚刚好,她有点高兴,嘴上却故意问,“咱们只是为了耳朵清静装装样子,还买戒指干什么?”   按计划,贺宪准备婚后逐步感化加洗脑,争取在半年内把假的变成真的,眼下证还没领,变数随时有,怕她察觉到不对改主意,他只好继续忽悠。   “你不是总被骚扰吗,戴上婚戒能辟邪,顾曜之流看到戒指,知道你结婚了,就不会再烦你了。就算有人寡廉鲜耻还不愿意放弃,咱们结婚了,我也有收拾他的理由。”贺宪不敢要求南阮替自己戴戒指,说完这句,自己套上了男戒,“最近也有女同学骚扰我,我戴着也清静。”   “我去隔壁了,戒指不准摘。”贺宪临走时还不忘拎走南阮的小熊。   望着贺宪和少年时一样高瘦挺拔的背影,南阮笑了,要不是冯梦迪,她就真的信了他的话,这样挺好,反正她不会先存不住气。   南阮最近有考试,赶走贺宪就坐到书桌前看书了。看了三个多钟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她以为是贺宪终于耐不住过来找自己,不想打开门后,看到的却是奶奶。   奶奶年纪大了,腿脚没过去利索,不愿意上楼,要么让保姆送夜宵上来,要么叫她下去,已经好多年没亲自端着碗上来了。   见贺宪没在孙女的房间,奶奶对他更满意了,连门都没进,把碗往南阮手里一丢,就去敲贺宪的门送温暖了。   南阮倚在门上喝着汤往贺宪的房间看,发现奶奶对贺宪的态度与对自己完全不同,非但没放了碗就走,还走进房间和他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把整碗汤都喝完,奶奶也没出来。   隔了足足一刻钟,南阮才听到隔壁的门声,又过了约摸五分钟,她的门也响了,见贺宪直接拧开门锁进来,南阮嗔怒道:“你怎么又不敲门?”   “忘了,下次注意。”   发现贺宪径直往洗手间走,南阮问:“你要做什么?”   “洗澡啊,我的房间没洗手间。爷爷奶奶在,用楼下的洗手间多别扭。”   “你可以去三楼洗澡的。”   贺宪只当没听到,厚着脸皮钻了进去。南阮懒得计较,就随他去了。   贺宪洗澡快,南阮一页书还没看完,就见他披着自己的白浴巾走了出来,贺宪的头发还在滴水,却直接坐到了她的床上,南阮见状一阵无语,走过去抢浴巾,贺宪没怎么反抗,任由她扯走浴巾。才扯了一半南阮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居然没穿上衣。   男人裸着上身虽然没什么,但爷爷伯父爸爸皆是儒雅的知识分子,绝不会不穿衣服到处走,从小在大学校园长大,南阮几乎没怎么见过男人这样不讲究。   她红了脸,气恼地把浴巾摔到贺宪脸上:“以后你去三楼洗澡!”   “我忘记带干净衣服了,明天一定注意。”   “还有明天?”   “咱们以后要一直生活在一起,你得提前适应我在你眼前晃悠。”贺宪随意擦了几下头发,躺到了南阮的枕头上,“你的床好香,就是太软了,睡这么软对脊椎不好。”   听到“要一直生活在一起”南阮没再骂他,这人虽然讨厌了点,可也是她自己选的。   南阮工作忙,前一段没怎么看书,后天就要考试了,这晚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凌晨,她不是用功的人,看起书来却一向专注,合上书一起身才发现贺宪居然躺在她的床上睡着了。   她走过去推他,隔了好半天他才醒,半眯着眼睛说:“都这个点儿了,快睡。”   “你躺在我床上我怎么睡?”   “你的床挺大的。”   “你就这么不穿上衣躺在我的床上,被我爷爷奶奶看到了怎么办?”   贺宪弯起嘴角一笑:“你奶奶不会再上来了。”   ……所以之前那几个钟头他老实地待在隔壁是为了等着奶奶上来视察?   证还没骗到手,贺宪不敢惹毛南阮,揉了揉太阳穴,坐了起来,摸着她的头发说:“我去隔壁了,晚安。”   贺宪一走,困倦不堪的南阮就躺到了床上,她的枕头被子好像被贺宪睡臭了,到处都是他的味道,赶都赶不走,真是讨厌。他居然敢就那么不穿上衣在她眼前晃,简直不要脸,不过好像还挺结实挺好看的,并没有穿上衣服时那么瘦。难怪韩乐怡说,穿牛仔裤裸上身的男人最性感。   ……   贺宪很想立刻领证,但两家人还没见过面,最快也要等到下周一。怕南阮改主意,他难免忐忑,好不容易盼到了周末,不料除了南阮的爸爸,她的继母和弟弟也来了。   南阮的弟弟已经二十岁了,清秀安静,和爷爷奶奶姐姐都不亲近,见了贺宪,倒客客气气地叫了声“哥”,不同于对着爷爷奶奶时的殷切,贺宪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对于南阮突然结婚,爸爸比奶奶更意外,席间没怎么和南阮交流,倒是问了贺宪几个问题,贺宪有一句答一句,略显冷淡。   儿子的态度让贺爸爸贺妈妈很是尴尬,贺爸爸和南阮的爸爸同在家属院长大,也算是发小,见状赶紧转移话题、热络地叙旧,以弥补儿子的失礼。   两家是旧相识,背景相似,除了贺宪不配合,席间还算愉快,婚事就这么敲定了。   饭后南阮和贺宪要去婚庆公司,爷爷奶奶便跟着爸爸的车回去了,贺宪的父母把南家人送到酒店外,车一开走,就当着南阮训起了儿子。   “刚刚南阮弟弟和爸爸跟你说话,你连个笑脸都没有,人家要有想法的。”   “有什么想法,我不会笑。”除了对着南阮,贺宪平常倒是真没什么笑脸。   贺妈妈气结道:“见到长辈嘴巴一定要甜一点,不然南阮也会没面子的。”   听到这句,南阮笑了笑:“阿姨,没关系的,他们不会介意,本来也就是走个过场,不会在意我的事。”   听到这句,想起南阮的身世,贺妈妈有些尴尬,面露疼惜地说:“你们和婚庆的人聊完,晚上回来吃饭。”   贺宪的父母一离开,南阮就笑着说:“如果当年的事情是真的,他也没什么错,你不用刻意不搭理他。”   贺宪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南阮爸爸,他揽住南阮的肩,说:“我不是故意不理他们,是真装不出笑容,以后见了你姐姐,我估计连看都不愿意看她。对你不好的人,我一个也不想搭理,这是本能反应。”   贺宪从小就爱动手动脚,扯扯她的马尾、捏捏她的脸颊、揽揽她的肩膀,每次他这样,南阮都会发脾气让他走开,可这一刻她仿佛并未察觉,任由他揽着自己,沉默了片刻后,说:“我等下给主任打电话,让他明早帮我查房,我们吃过早饭就去民政局吧。”   从贺宪提议结婚以来,这还是南阮第一次亲口说去领证,贺宪一时间忘了高兴,隔了几秒才笑了笑:“都听你的。” 第36章   贺家背景深厚, 贺宪也算公众人物,南阮的爷爷奶奶亦是桃李满天下的知名学者,遇见这样的大客户,婚庆公司无比重视, 提供了各种方案。按照贺宪的意愿,婚礼自然越隆重越好,这八年间,他曾幻想过无数种告白、求婚的方案, 没能用上很是遗憾, 婚礼不希望再凑合,就怕性格安静、讨厌出风头的南阮不乐意。   果然, 南阮一看到婚庆经理展示的经典案例就嫌浮夸,只说排场太大没意义, 自己更喜欢低调简单的。   这位准新娘和别的漂亮女孩太不一样,婚庆公司的经理只好面露难色地看向贺宪,转而征求他的意见:“婚礼是你们两家一起办,宾客超过千人, 又都是成功人士, 太朴素了会不会让两家长辈觉得没面子?”   贺宪不假思索地说:“听她的, 低调简单挺好。”   经理八面玲珑,立刻笑着恭维道:“贺先生对太太真好。”   乍一听到这个称呼,贺宪和南阮都怔了怔, 之前还云里雾里找不到北, 这一刻不约而同地有了要结婚的感觉。   听到婚庆经理说太朴素了会让两家长辈没面子, 南阮忽而意识到婚礼不止是自己和贺宪两个人的,也关系到双方家人,贺宪的父母职位都高,太铺张太简单都会惹人非议。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南阮至今内向孤僻,犹豫了片刻才说:“不然就把现场布置得隆重些,婚礼流程越简单越好,互动别太多。”   贺宪闻言拿起流程单说:“我和我太太一起进场,不需要她父亲把她带到我身边,双方父母一起上台的环节也去掉。”   听到“我太太”,南阮诧异地看了贺宪一眼,这人还真是擅长蹬鼻子上脸。   “双方父母一起上台的环节去掉?”婚庆经理很是意外,“你们父母同意吗?贺先生的父亲不致辞吗?”   南阮明白,贺宪这是在为自己着想,如果让爸爸带她入场,生疏了这么多年,他们都会别扭吧?虽然没见过妈妈,虽然对继母没有半点成见,但是妈妈在她心中的地位太特殊,她不愿意继母代替妈妈上台。可是把这个环节去掉,贺宪的父母会不高兴吧?   南阮只皱着眉为难了两秒,就听到贺宪说:“改成草坪婚礼,酒店那边麻烦你们去沟通。我和我太太一起入场,我父亲和我太太的祖母分别代表男方女方致辞。”   草坪婚礼没有父母一起上台这个环节,互动也少,无形中避免了尴尬。   结婚是临时决定的,南阮至今没回过神儿,对婚礼也没有什么具体想法,婚庆经理连问了两个问题,南阮都答“随便”后,贺宪插话道:“婚礼色调选绿色和白色,森林主题,鲜花拱门和捧花以绿玫瑰为主,如果司裴有时间,入场背景音乐希望由他演奏,请什么乐队伴奏看他的意思……”   比起事事都“随便”的南阮,婚庆公司自然喜欢贺宪这种要求明确的,记下他的各项要求后,经理笑着赞美道:“贺先生比贺太太还有少女心,绿玫瑰的花语恰巧是‘我只钟情你一人’,用在婚礼上很合适。”   南阮不太懂这些,茫然地问:“什么是花语?”   经理笑道:“你问贺先生,他比较了解。”   “我哪懂,随口说的。”   见南阮看向自己,在外一向傲慢冷淡的贺宪耳根发烫,要不是“贺太太”这个称呼很合他的心意,他简直想跟婚庆公司投诉,换个不多嘴的过来。不过绿玫瑰的花语他是知道的,之前计划向南阮告白的时候特地查过。   开口的是贺宪,每一条要求却都是按照南阮的喜好来的,南阮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他提过喜欢绿色,喜欢哪一位钢琴家,喜欢简洁的婚纱,不喜欢蓬蓬裙、大拖尾款式,可他居然全都知道,真是神奇。   敲定好所有细节,两人从婚庆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南阮原本满心感动,不想刚挥别婚庆公司的人、走上电梯,贺宪就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多大点事儿就皱眉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算找不到折中的办法,你不想不相干的人作为父母上台,大不了不办婚礼,咱们旅行结婚去。”   原本是好话,被他用这种口气一讲,又让南阮觉得讨厌,她冷哼了一声,说:“谁要和你旅行?咱们又不是真的结婚。”   结婚证还没混到,贺宪不敢得意忘形,他舔了下嘴巴,笑得露出了右脸的酒窝:“刚刚那个人太能讲了,被她说昏了头,真觉得我是你先生、你是我太太了。”   听到这话,南阮送了他一记白眼和一个福利:“我还不饿,咱们先去拍照再去吃饭吧?”   “拍什么照?”   南阮又白了他一眼:“合照啊,明天不是去领证吗?我同事领证当天在民政局拍得丑死了,我想在外面拍。你要嫌麻烦就算了,反正也不是真的结婚证,还不知道用到哪天。”   “哪有照相馆?我也不饿,拍完请你吃大餐。”   相识多年,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合照,见贺宪要了六份,从照相馆出来,南阮问:“你要这么多干什么?”   “结婚证两张,咱们俩的钱包里各放一张,再一人一张收藏。”   “放钱包干什么?我才不要,被别人看到多傻。”   贺宪有点受伤,但更多的是心满意足,他跟南阮的结婚照,南阮不要没关系,多出来的那份他可以寄给顾曜。   吃完晚饭,难得有时间的南阮原本还想逛逛,贺宪借口累了,连哄带拽地把她哄回了家,到家后,也没像前几日那样钻进她的房间死赖着不走。南阮有些疑惑,哪知隔天早晨七点不到,贺宪再次不敲门直接进了她的房间,硬生生地把她拽了起来。   南阮一个月才休一次假,本想睡到十点钟起床,被人吵醒自然恼火,她冲贺宪发了好一通脾气,可他完全不还嘴,只看着她笑,害她骂了几句就因为没意思和怕被爷爷奶奶听到,闷闷地去洗漱了。   吃过早饭,贺宪就把南阮塞进车子,载到了民政局。可是到的太早,离办公时间还有一个钟头,没睡成懒觉的南阮气得不行,又把贺宪骂了一通。   于贺宪来说,这一个钟头简直度秒如年,终于等到办公时间,两人成了当天的第一对。问了几个问题后,工作人员给了两人两张表格,贺宪写得飞快,南阮一项项填完各种信息,笔尖停在了签名一栏,迟迟没有落下。   “贺宪,我们真的要结婚啊?”   贺宪本就紧张,听到这话,手心简直冒出了汗:“我爸妈、你爷爷奶奶,还有两家的亲戚朋友都知道了……”   “结婚是咱俩的事儿,你扯他们干什么?”贺宪迟迟不说实话,南阮原本有点气恼,可看清他神情里的紧张,她又觉得好笑,顿了顿,终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刚一放下笔,贺宪就拿起两张表格交给了窗口的工作人员。见排在后面的几对新人都带了喜糖,南阮说:“原来领证还要发糖呢,我们不知道,都没带。”   不想工作人员刚把结婚证递过来,贺宪就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了两盒巧克力,递给工作人员说“谢谢”,他接过结婚证,看了一眼,歪着头冲南阮笑:“只有你不知道。”   南阮“切”了一声,要来自己的结婚证看了看:“这就结婚了?也太容易了。”   贺宪想,哪里容易了,他觉得比登天更难。从现在到婚礼还有一个多月,他要赶在婚礼前向南阮坦白,证是骗来的,婚礼一辈子只有一次,不能再假了。   贺宪强行收回南阮的结婚证,说:“放我这儿吧,你丢三落四的,再弄丢了。”   他查过,离婚得要结婚证,他把它们藏起来,就算坦白后南阮翻脸,也别想甩掉他。   “你婚假就三天?不能多请吗?”   “医院那么忙,请这三天主任都不乐意,我准备把婚假留到婚礼前用,什么都不做,睡上三天。”   “睡觉有什么意思,三天太短了,去不了远的地方,我带你去S市玩,就当度蜜月了。”   “……谁要和你度蜜月。”   “那就当秋游呗。你去请假,咱们明后天就出发,下个月婚礼前,我去找你领导磨,他好意思不给新娘补觉的时间吗?” 第37章   贺宪把他小时候待过的S市描述得天花乱坠,许久没出去玩的南阮终于心动了, 领完证的下午就回医院请假了。   回医院的路上, 南阮接到了韩乐怡的电话。   “咱们都多久没见面了,自从你工作后, 咱俩都成牛郎织女了。”   “让咱们没空见面的不是我的工作,而是你的男朋友好不好!”南阮突然意识到, 自己跟贺宪结婚的事情还没告诉韩乐怡,她清了下嗓子, 说, “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儿?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吧。”   “明天晚上我没空, 要去和贺宪度蜜月……我们领证了, 下个月婚礼,你给我当伴娘吧。”   韩乐怡那头突然没声儿了, 她傻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要和贺宪干吗去?”   贺宪抢过南阮的手机, 表情愉悦地高声炫耀道:“我是贺宪, 我跟南阮结婚了, 早上刚领的证, 婚礼下个月20号, 请你当伴娘。”   从中学时代至今,贺宪一贯不爱搭理韩乐怡, 八年多来,这几乎是他第一次和颜悦色地跟她讲这么一大段话, 这两人结婚的消息无疑是平地惊雷, 然而因为一直对贺宪存着敬畏心, 韩乐怡连吃惊都忘了,机械地说了句“恭喜恭喜”,就挂断了电话。   隔了片刻,确认自己没在做梦的韩乐怡又打了回来,电话一通,她弱弱地“喂”了一声,发现接电话的是南阮而不是贺宪,嗓门立刻大了起来。   “你你你你,你跟贺宪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太伤心了,居然不告诉我!”   南阮不打算瞒韩乐怡,便说:“没有谈恋爱,直接结得婚,前几天才决定的。”   “为什么?这也太草率了!”韩乐怡一头雾水,“我还以为你会是我的伴娘,我和我家的都还没结婚!”   “你们才认识多久……”当着贺宪,南阮不好跟韩乐怡吐槽他装傻骗婚的事,含糊地说了两句,就找借口挂断了电话。   南阮性格内敛,话少能力强,主任很是器重她,听到她要提前休婚假,皱了下眉,就同意了。从办公室出来,南阮对等在外面的贺宪说:“假请下来了,加上今天下午还有三天班,咱们回去准备吧。”   “胸外科在哪儿?”   “你找顾曜?”   “咱们结婚了,多年的好朋友,总得通知他一声。”   “……等请帖做好他自然就知道了。”   贺宪没说话,注意力都在南阮的语气和神情上,他并不是真的想去找顾曜,合法身份都有了,手下败将又算什么,他在意的是南阮的反应。   哪知两人刚走下电梯,就在住院部的一楼遇见了顾曜。   顾曜朝贺宪点了下头,转而问南阮:“你今天休息,怎么来医院了?”   不等南阮说话,贺宪就说:“我老婆休不休息你怎么知道的?”   听到“我老婆”,南阮和顾曜一齐讶异地看向贺宪。   贺宪翻出结婚证,打开后举到顾曜脸前,语气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我结婚了,下个月请你喝喜酒。”   顾曜盯着结婚证上的合照看了足足半分钟,才一脸诧异地问南阮:“你跟他?”   顾曜此刻的错愕解了盘在贺宪胸口八年的那口气,当年看到南阮从顾曜的摩托车上下来,他的惊愕比眼前的顾曜要多得多。   贺宪的气消了,再看顾曜就没那么不顺眼了,其实也不能全怪顾曜,如果是顾曜先遇上的南阮,他也不保证能忍住不横刀夺爱。   南阮有些过意不去,顾曜与其他追过她的陌生人不太一样,他们也是朋友,更何况这几个月顾曜替她解决了不少麻烦。   她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我跟贺宪结婚了。”   顾曜怔了片刻,垂下眼睛笑了笑:“这么突然?”   不同于以往的慢条斯理,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快,似是在自言自语。   南阮有点难过,她并不喜欢顾曜,却没法不愧疚,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后悔,要是当初没招惹他该多好。   顾曜调整了一下情绪,故作轻松地笑着问南阮:“你们怎么想起来结婚的?”   南阮还没想出该怎么回答,就听到贺宪说:“什么叫怎么想起来的,那么多年的感情,水到渠成呗。”   出于礼貌,顾曜想说“恭喜”,可是话到嘴边,这两个字却怎么都吐不出来,他说了句“病人在等我,先走了”,没等贺宪和南阮答话,就错身站到了电梯前。   南阮回头看了一眼顾曜的背影,没搭理贺宪,蹙着眉率先走出了住院部大楼。   相识多年,南阮虽然经常冲贺宪发脾气,但大多是因为贺宪故意拿话逗她。贺宪越是对着她没脾气,无底线地让着她,她就越爱朝他使性子,等同于小孩子窝里横,像这样真的生了气,还是第一次。   贺宪这也是第一次做让南阮不高兴的事,他一路跟到停车场,片刻的不知所措后,见南阮冷着脸一言不发,他也生出了委屈。   要是见了追过他的女孩,他只会第一时间撇清关系,一脸愧疚算怎么回事儿?别人喜欢他,和他有什么关系,如果心里没有那个人,有什么可愧疚的。   如果当年先表白的是他,或许待遇还不如顾曜呢,追过南阮的人那么多,南阮全都拉黑了,唯独愿意再搭理顾曜,所以对南阮来说,顾曜就是特别的……   南阮嫌贺宪幼稚无聊,害自己尴尬,满心气恼地决定取消旅行,三天不理他,可发现他板着脸坐进驾驶座,一言不发地发动了车子,完全没有理自己的意思,又有点委屈难过。   在她的记忆里,贺宪从没冷过脸,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是好好好,她一噘嘴他就立马道歉,每次别扭劲儿一过,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小题大做。   南阮对着别人挺讲道理,可习惯了贺宪的无底线退让,乍一看到他不理自己,很是不适应。而顾曜这件事,她生气太正常了。贺宪明知道她和顾曜的关系有多尴尬,方才和顾曜说话时炫耀的意味还那么明显,就好像顾曜还对她有什么一样,偏偏顾曜又是那种反应……她跟顾曜在一个医院里工作,今后想装傻都装不了。   两个小时前才领过结婚证,现在就立马变了一个人,怪不得都说男人一结婚就变脸,果然头脑发热的闪婚不会有好结果。   两人一路无话,进了家门,南阮径直回了房间,贺宪再心烦意乱也不敢无视爷爷奶奶,坐到沙发前,勉强装出笑脸把结婚证拿给他们看。   陪爷爷奶奶聊了一会儿,贺宪才上楼,他在南阮的房门外站了片刻,抬起手敲门。   南阮正生气,只当没听见,贺宪敲了片刻觉得没意思,干脆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根烟的工夫,贺宪就想通了,那么高兴的一天,他怎么能跟女孩子怄气,那么漂亮的女孩儿,从今往后就归他了,他居然还惹她生气,太不应该了。   然而等他走出房间去找南阮的时候,南阮的房门半开着,人却不见了。   贺宪一下楼,奶奶就招呼他吃午饭:“你是不是和阮阮吵架了?她刚刚挺不高兴的,收拾了几样东西,说要去韩乐怡家住一晚。”   听到这话,贺宪急了,立马就想出门追:“奶奶,她从哪个门出去的?”   奶奶却拉着贺宪不放:“你别理她,别去找,让她自己回来!她就是小孩子脾气,越惯越坏……” 第38章   贺宪不敢等, 和爷爷奶奶说了一声, 收拾了几件衣服, 又去南阮的房间替她收拾了几件,就去韩乐怡家找她了。   南阮不接电话, 贺宪只好给韩乐怡打,韩乐怡的电话倒是很快就通了, 接电话的却是南阮。   “你找我?”   “你怎么不接电话?”   “手机在充电, 有事吗?”   “咱们不是要去S市吗?我已经让朋友帮忙收拾好房子了,现在出发, 开快点九点多就能到,到地方我带你吃夜宵去。”   “我不想去了,一共三天假,平时太累,想好好休息。”   贺宪本就委屈, 听到这一句,不说话了。   贺宪一沉默, 南阮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过去最擅长厚着脸皮纠缠, 如果他坚持要去,她也不是不会改主意……   等不到贺宪的回答,南阮便说:“没事我就挂电话了,韩乐怡叫我了。”   贺宪“嗯”了一声, 等了几秒, 南阮当真挂断了电话。这么多年, 每次通电话,他都是等南阮先挂断,事事以她为先、不管错没错第一时间道歉好像已经成了习惯,南阮大概不知道,其实他也是有脾气的,所有的人里,也就只有她觉得他脾气好。   若是因为别的,他根本不会当回事儿,可这次是因为顾曜。就因为他跟顾曜说他们领了证,南阮就气到要取消旅行,贺宪没法不介意。   他心烦意乱,不想回家,只好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满城乱转。   韩乐怡在广播电台工作,这天刚好也休假,听南阮讲完来龙去脉,错愕之余,她感慨道:“能在你身边潜伏这么多年,还忍着不表白,贺宪也是没谁了,他是有多喜欢你!难怪喜欢他的小女生挺多,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交女朋友。”   南阮听了直撇嘴:“喜欢我怎么会一领证就变脸?”   “你这都不明白,他是吃醋了呗。顾曜跟其他追你的男人不同,连你奶奶都看好他,贺宪能不忌惮吗?他和顾曜还是朋友,你因为顾曜生他气,他肯定要多想的。要是冯梦迪没说错,高中的时候他们就因为你互不理睬过,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心结。”   “如果换种方式通知顾曜,有个缓冲,他也不会是那个反应……以后我再见到顾曜,想装傻都不行,也会难堪啊。”   嘴上虽然这么说,南阮心中的气却消了大半,在感情方面她向来迟钝,贺宪对喜欢他的女孩又一向没好气,她没体会过吃醋的感觉,更没想过大男人也会吃醋。她要是对顾曜有不同的想法,这么多年就不会一直一个人了。因为顾曜不高兴,贺宪是不是傻?   南阮有点后悔,比起跟韩乐怡闲聊,难得的假期她更想跟贺宪去S市,她去卧室看了眼正充电的手机,两个钟头前的那通电话后,贺宪连一条信息都没再发来,完全不像以前。   南阮有点难受,记起贺宪之前板着脸不理人的样子,拿不定主意该不该主动找他,正犹豫着,就听到站在客厅窗前的韩乐怡笑着说:“你家贺宪来了,正站在楼下呢,也不上来。看不出来,他这样的男人也会跟自己的女人闹别扭,我还以为就我家小奶狗这样呢。”   “什么就我家的,谁是他的女人……”南阮一阵高兴,说完这句,就把杂物一股脑收进包,边换鞋边说,“我走了,你记得请假陪我试婚纱。”   “……他还没哄你,你就自己回去了?”   “你不是说是我的问题吗?”   “你的问题也该他来哄你,你那么漂亮,不需要讲道理。”   南阮懒得和韩乐怡多说,拎上包就下楼了。   她走出单元门的时候,贺宪正倚在车门上抽烟,南阮心里别扭,没立刻走过去,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了他好一会儿。不同于顾曜的温润,贺宪的气质更硬朗,看惯了他,她总觉得大学里认识的男生们差了点意思。   贺宪抽完一根烟,把烟头扔进垃圾箱的时候余光扫到了南阮,他怔了一下,转头一看,还真是她。一看见南阮,贺宪就下意识地抬起手挥了几下驱赶烟味,因为这个,南阮总嫌他。   “你怎么下来了?”   “应该是我问你怎么在韩乐怡楼下。”   “来找你。”   “找我为什么不上去?”   “怕你见了我更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贺宪顿了一下才说:“不是因为我惹顾曜伤心吗?”   “我只是觉得换种方式告诉他,以后见面不会尴尬。”   贺宪心中一酸,说:“你要是不在意他,有什么尴不尴尬的?”   南阮闻言蹙起了眉头:“我是不是只把他当普通朋友,你不应该最清楚吗?我要是对他有半点朋友之外的想法,当年就不会那样了。”   听到确切的答案,贺宪笑了:“我还以为你当初拒绝他是顾忌你姐呢。”   贺宪哪壶不开提哪壶,南阮有点恼,白了他一眼,问:“你是傻子吗?”   不等他回答,南阮就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贺宪跟着南阮上了车,听到她说“你身上有烟味”,他立刻打开头顶和两侧的车窗,脱掉染了烟味的运动衣外套,扔到了后座上。   南阮有点过意不去,说:“把车窗关上吧,你会感冒的。”   “散散味再关,哪这么容易感冒。”   十月的天气并不算冷,可到底入了秋,在车里穿短袖还好,把所有的车窗都打开,微凉的风不断往里灌,贺宪不冷才怪。   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的人,这世上除了爷爷奶奶,就只有贺宪了,南阮心中一软,向后倾身,把他的外套拿了回来,替他披到了身上。   贺宪侧头冲她一笑,正要说话,又听到南阮问:“你怎么把娃娃也带出来了?”   南阮再次向后倾身,把两只娃娃抓到了手中。贺宪笑道:“你不是不抱娃娃睡不着吗,我也是。”   “我那是小时候……婚庆经理说的没错,你果然有少女心,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男人睡觉抱娃娃的。”   这话换作别人说,贺宪早发火了,可从南阮嘴里说出来,他就只想笑:“这只兔子像不像你?熊是我。”   “这兔子的颜色那么奇怪,丑死了,把我的熊都衬土了,像你还差不多。”   “哪丑了?多可爱,那这兔子是我,你是熊。”   贺宪接过南阮手里的两只娃娃,把它们并排放到挡风玻璃前,像粉色的兔子就像呗,两只在一起就好。   已经下午了,车程有十个小时,一时半会到不了,贺宪就不急着往S市赶了,他带着南阮去了一间吃过最贵的餐厅,还买了只蛋糕,庆祝领证。   饭后两人逛了逛,贺宪喝了杯黑咖啡,才带着南阮开夜车去S市。   路过八年多前住过的那间小旅舍,贺宪笑着指给南阮看:“你还记得这儿吗?”   南阮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变样了啊。”   途径当初被拦下的收费站,贺宪又问:“要是当年没被抓到,不知道后来会怎么样。”   已经凌晨两点钟了,南阮困倦到睁不开眼,打着哈欠说:“能怎么样,最后肯定还是会回家啊。”   “你就是不回家,我也不会饿瘦你。”   久久听不到南阮回答,贺宪侧头一看,原来她已经睡着了。他单手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到了南阮身上。   南阮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车子也开进了市区。她一动,贺宪立马就发觉了,笑着问:“还困?”   “头痛。”   开了一夜车的贺宪脸上倒没半点倦色:“带你去最出名的馆子吃早饭,然后回家去休息,中午再出来。”   这座城市有湖没海,空气明显比地处北方的Z市湿润。南阮好奇地趴在车窗上看街景,嘀咕道:“每座城市都差不多。”   “差远了,这儿的好地方多着呢,一个一个带你去。”虽然是Z市人,但贺宪从小在S市长大,更有归属感,“西西在这儿上大学,这两天找个时间和她吃个饭。”   “你妹妹都念大学了?”   “刚升大二。”   “时间过得可真快。”南阮有点感慨,八年好像一下子就过来了,记忆一片模糊,仿佛她高中毕业也不过是昨天。   贺宪把车子开到了湖边的别墅,这儿清静、风景好,南阮应该会喜欢。   哪知进了院子后,他刚翻出钥匙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贺宪怔了怔,看清开门的是池西西,一脸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池西西更惊愕,愣了许久才说:“哥,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爸妈的房子啊。”贺宪揽住南阮的肩,对妹妹说,“我结婚了,这是你嫂子。”   “这是舅舅舅妈的房子?你和南阮姐结婚的事儿我听我妈说了,”虽然前些天就听说了这件事,池西西仍旧意外,她冲南阮笑了笑,改口道,“嫂子。”   “你怎么会在这儿?”   “……宁御把我叫来的,说有惊喜。”因为某个原因,乍一看到表哥,池西西只感受到了惊吓。   一身休闲装的宁御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笑着看向南阮:“新婚快乐,这就是南阮?”   贺宪一阵无语:“我让你帮我找人打扫房子,你怎么自己住下了?”   “帮你暖房。我住下不是想见你,是好奇弟妹。”   贺宪比宁御大,更正道:“是嫂子。我妹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宁御顿了一下才说:“你不是让我照顾西西吗,难得你回来,我就把西西叫过来了。”   贺宪朝屋里的高个女孩打了个招呼,向南阮介绍道:“这是宁御,我发小,那是他妹宁立夏。”   南阮分别冲他们和池西西笑了笑。贺宪带着南阮进了门,迎面撞上从洗手间出来的傅川,两人的脚步同时一顿。   “你怎么会在我家?”   傅川没有立刻回答,和池西西对视了一眼才反问道:“这是你家?”   “……”   “……”   贺宪和傅川从小关系就差,却都和宁御挺好,在贺宪的印象里,宁御向来靠谱,所以他才把钥匙交给他,让他帮自己收拾,不想宁御带人破坏他和南阮的二人世界就算了,居然还招来了他最烦的傅川,真是煞风景。   贺宪正想问宁御胡闹什么,就听到宁御说:“你家一共四个卧室,我们四个用了三个,把最大的主卧留给你和南阮了。”   听到这话,贺宪愣住了,再看向宁御时,觉得他比方才顺眼多了,只有一个房间,南阮就没有理由和他分房住了……   贺宪跟南阮走进主卧,一关上门,贺宪就一脸为难地说:“这人太不靠谱了,我让他帮忙收拾,他居然不请自来地带一堆人住进来,你要嫌吵,我这就轰他们走。”   南阮的确不习惯应酬陌生人,可宁御和他妹妹是贺宪的朋友,傅川是认识的,池西西又是贺宪的表妹,来都来了,怎么可能轰他们走,她拎起贺宪放在桌上的包,边把衣服取出来挂到衣柜里边说:“不用,人多热闹。”   别墅的主卧很大,带衣帽间、阳台和洗手间,南阮走到落地窗边,隔着玻璃眺望湖景:“这儿的风景真好。”   “你喜欢的话随时来住,我爸妈没空过来。那什么,卧室就剩这一间了,晚上我睡沙发上。”   南阮回头看了眼贺宪说的双人沙发,这沙发是欧式的,连个小学生都睡不下,别说184公分的贺宪了。   “这么小的沙发,你准备坐着睡吗?睡床吧。”   “我睡床你怎么办……要么我睡地板吧,等下找找有没有多余的被。”   南阮白了一眼口是心非的贺宪:“我也睡床,你要介意的话,就睡沙发睡地板好了。” 第39章   南阮主动说睡一张床……贺宪很是讶异, 他一时间忘了应声, 待三五分钟后,南阮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下楼喝水, 才彻底回过神儿,殷切地答道:“我有什么好介意的,我睡觉特别老实,绝对不会吵到你。”   听到在卧室中央傻站了好一会儿的贺宪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南阮诧异地回过了头。也不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什么,脸上居然有红晕……   瞥见南阮眼中的笑意, 贺宪的面子有点挂不住, 轻咳了一声, 转移话题道:“箱子里有个蓝色的条纹袋子,你收拾到哪儿了?那是我姑姑让我带给西西的。”   “衣帽间左边第一个抽屉里。”   “你等下帮我拿给她吧, 她估计和宁御妹妹住一屋,我去不方便。”   南阮“嗯”了一声, 又听到贺宪轻咳了一声, 问:“你刚刚不是说困得头疼吗?我开了一夜车, 也挺困的,要不咱们睡会儿再去找他们吃午饭。”   “我不困,你自己睡吧。”说完这句, 南阮就下楼了。   “……”   其实贺宪也不怎么困, 一共就那么三天, 他一秒钟都舍不得和南阮分开, 可这会儿要跟着下去, 就跟他刚刚说困是想怎么着一样。   贺宪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才九点,什么时候才能到晚上……他无事可做,干脆踢掉鞋子躺到床上装样子。虽然一夜没睡,他却困意全无,盯着天花板琢磨——南阮愿意和他睡一张床,是不是代表她把他当成真正的结婚对象了?   贺宪觉得天上不会连着掉两张馅饼,南阮没有防备心应该是因为太信任他,她什么都好,就是太单纯,晚点得好好教育她一下。   南阮到一楼找厨房,她的生理期快到了,一路上小腹隐隐作痛,偏偏没有热水。这别墅很大,她在一楼绕了一大圈才找到位于东南角的厨房。   厨房的台子上有只电水壶,南阮往电水壶里注满水,等待水烧开的间隙,立在落地窗前看风景。这栋别墅临水而建,玻璃纤尘不染,外头起了风,吹起的浪像是下一秒就会拍到她的脚面上。   南阮正出神儿,突然听到了池西西的声音。   “我哥来了,你还是走吧,被他发现怎么办?”   “你跟我一起走。我就这两天有空,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抽出时间再过来看你。”   这是傅川的声音。   池西西犹豫不决:“咱俩要都走了,我哥会觉得奇怪的……我真不知道这是我大伯的房子,不然打死都不会来。”   傅川低声骂了一句:“还不是上了宁御的当,我回头再找他算账。”   南阮再迟钝,也猜了个大概,傅川和池西西在一起了?如果她没记错,这两人差了八岁,八杆子打不着,真让人意外……   为了避免被发现的尴尬,她主动咳了一声,看清她的瞬间,池西西寒了脸,傅川的脸上也有意外。   热水烧开了,南阮找了只空杯子,冲傅川笑了一下,边烫杯子边对池西西说:“我等下把你妈妈让贺宪带给你的东西拿给你。”   池西西缓过劲儿后,面露难色地对南阮说:“南阮姐,我跟傅川在一起的事情,你千万别告诉我哥……他要是知道了,肯定骂死我。”   意外虽意外,南阮对旁人的事却不感兴趣,“嗯”了一声,笑着说:“我知道了。”   池西西却放心不下,一直到午饭时都胃口缺缺。   午饭是宁御带来的厨子做的,很合南阮的胃口,贺宪把最后一片三文鱼夹给她,对坐在对面、正拿筷子戳白饭的妹妹说:“下个月我结婚,你来当伴娘,我有个队友和你差不多大,你们正好走一块。”   伴娘伴郎各六个,贺宪朋友多,一通电话能叫出十六个伴郎,而南阮的交际圈窄,恐怕找不全六个伴娘,他自然要操心。   听到这话,傅川一下子抬起了头,问:“你婚礼几号,伴郎算我一个。”   贺宪怔了一下,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什么意思?想来捣乱?”   傅川面无表情地说:“我有那么无聊吗?”   “有。你想来就来,伴郎我不缺。”   傅川看了池西西一眼,池西西立刻说:“你和南阮姐结婚,我肯定是要提前回去帮忙的,伴娘就算了,我太胖了,穿礼服不好看。”   “你哪胖了,瘦得只剩下小时候三分之一宽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我结婚,你不当伴娘谁当。”   池西西没再说话,一脸为难地继续拿筷子戳碗里的饭。   贺宪一上楼,宁御就被傅川拎到了一边。傅川拧着眉,问:“你是不是有病?好好的把我和池西西懵到贺宪家干什么?”   宁御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被傅川扯皱了的衣领,笑着说:“当然是帮你了。你不是一直说不想再偷偷摸摸吗?这是最好的机会。池西西爸妈又不怎么管她,搞定了她哥你们还怕什么。贺宪新婚燕尔,心情正好,你让池西西跟南阮说说……你没看出来吗?贺宪在他媳妇面前跟三孙子似的,有南阮在一边帮腔,贺宪最多揍你一顿。你低个头,跟贺宪搞好关系,以后有他在池西西妈妈面前说你好话,你们还怕什么。”   傅川不说话了,他和池西西在一起大半年了,早想公开,无奈池西西怎么都不肯,他是不怕被贺宪知道的,撞上了正好,池西西作为伴娘跟贺宪的队友走在一块,这个他无论如何都忍不了。更重要的是,他跟贺宪从小打到大,如果不先搞定贺宪,以后贺宪随便跟池西西的妈妈说几句他的坏话,他和池西西都别想好过。   吃完午饭还没一个钟头,在傅川的连哄带逼下,本就满心忐忑的池西西便敲响了贺宪和南阮的房门。贺宪正手把手地教南阮打游戏,南阮从没玩过游戏,注意力都在屏幕上,完全没发现自己整个儿被贺宪圈在了怀里,贺宪正心满意足,见到妹妹进来,问:“你怎么来了?”   “我不找你,找南阮姐。南阮姐,我有话跟你说,你能出来一下吗?”   “叫嫂子。你要找她说什么,还背着我?”   南阮闻言站了起来,走进衣帽间拿出池西西妈妈带给她的东西,跟着她一起走了出去。   一离开卧室,不等池西西开口,南阮就说:“你放心,我不会跟贺宪说。”   南阮想,她们连话都没怎么说过,池西西不了解她的性格,担心也是正常的。   “不是……我来找你,是想拜托你和我哥哥说一下这件事,我跟傅川是很认真地在谈恋爱,我怕我哥哥知道后会暴跳如雷……他肯定听你的,你帮我劝劝他,傅川对我挺好的,不是他想的那样……”   南阮为人冷淡,最不耐烦管闲事,但池西西是贺宪的妹妹,他们结了婚,她跟池西西也成了一家人,自然没法拒绝。   南阮回到卧室的时候,贺宪正翘着腿倚在沙发上,看到她进来,他下意识地把脚从茶几上收回来,敛去不羁,坐直了朝她笑:“西西找你说什么?你们什么时候熟起来的?”   南阮坐到床上,说:“她有事让我和你说。你先答应听了别生气。”   贺宪摸不着头脑:“我能生什么气?”   南阮并不觉得贺宪会像池西西担心的那样暴跳如雷,便没做铺垫,开门见山地说:“你妹妹和傅川在谈恋爱,他们已经在一起挺久了,傅川对她挺好的,不过暂时还没和你姑姑说。”   贺宪像是没听懂,怔了许久才问:“你说西西和傅川谈恋爱?怎么可能。”   南阮笑了笑:“怎么不可能,这是你妹妹让我告诉你的。她都念大学了,怎么还这么怕你?我还以为你是特别宠妹妹、从小被妹妹欺负到大的那种哥哥呢。”   贺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蓦地站了起来,没等南阮反应过来就冲了出去。看清贺宪脸上的戾气,南阮吓了一跳——尽管不止一个人和她说过贺宪脾气坏,认识那么多年,她却从没见过贺宪发火。   南阮立刻跟了出去,想叫住贺宪,可他步速太快,把她甩开了一大截。南阮追不上他,只好立在楼梯上叫他的名字,贺宪似是没有听见,头都不回。   傅川和宁御,以及两个女孩子正坐在沙发上聊天,贺宪径直走到傅川面前,扯住他的领子拽起他,声音不大、却满是威胁意味地问:“谁借你的胆子碰我妹妹?”   贺宪会有这个反应,傅川并不意外,他拂掉贺宪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不咸不淡地说:“我和西西是正经谈恋爱,不需要借谁的胆子。”   贺宪上脚就踹,比他还略高一些的傅川虽早有防备,却仍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两脚,傅川从小横到大,还真没挨过谁的揍,这次却没还手,只皱眉看向贺宪:“你消气了没?没消气再来两下,等你打够了、解气了,我就带西西走。”   “你TM带谁走!”听到最后一句,贺宪更加怒火中烧,“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可太知道了,你爱跟谁闹着玩是你的事儿,离我妹妹远点。”   “我跟谁闹着玩了?咱俩半斤八两,就跟你是个多好的东西一样,”虽然忌惮贺宪是女朋友的哥哥,傅川一时半会儿却学不会服软,说完这句,他看向池西西,“西西,跟我走。”   傅川话音还没落,肚子上就挨了贺宪一脚,这一脚贺宪使了全力,傅川虽没喊疼,可过了半晌才直起腰。   池西西见状心疼极了,差点哭出来,她跑到男朋友身边,不管不顾地冲哥哥发脾气:“你干什么呀?会不会好好说话!他都没还手,你还一直打。”   贺宪一阵头疼,瞪着妹妹说:“你给我过来。”   不同于整日嬉皮笑脸的二表哥,大表哥发起火来池西西还是很怕的,确认男朋友没大碍后,她不自觉地走到了一边,看向南阮,用目光向他求助。   宁御见状起身打圆场:“行了行了,多大愁。贺宪,你又不是不知道傅川是什么人,他站着不动给你踹,这对西西还不算真心?傅川,叫声‘哥’呗,你们以后可是一家人。”   贺宪和傅川都烦躁到了极点,不约而同地说了个“滚”,宁御脾气也大,“呵”了一声,又坐回了沙发上,转而看向南阮,朝她使了个眼色。   南阮完完全全没有料到贺宪还有这么暴戾的一面,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收到池西西和宁御的示意,隔了片刻才说:“贺宪……有话好好说,你凶什么……”   因为吓着了,南阮的声音又轻又软,听到这句,贺宪回头看向她,看清她脸上的不可置信,心中一沉。他实在太生气了,完全忘了南阮也在,因傅川而起的愤怒更进一层。   贺宪平了平气,从口袋里摸了根烟,放到嘴上,斜了傅川一眼。他怕再吓着南阮,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你跟我到外面去。”   池西西看过来的目光让南阮很没面子,她一定是以为她能劝住贺宪才来拜托她的,结果居然变成这样。   南阮叫了声“贺宪”,待他看过来,才冷着脸说:“你跟我到楼上来。”   贺宪怕自己前脚离开,傅川后脚就带走妹妹,犹豫着没动。   见他不动,南阮一时气结,懒得再给他留面子,转身就上了楼,贺宪顿了顿,冷声对妹妹说了句“池西西,你待在这儿别走,不然我马上叫你妈来接你回家”,便去追南阮了。   楼上的卧室门没关,贺宪一推开门,就看到南阮噘着嘴坐在沙发上。他满心焦躁,却半蹲到她面前,耐着性子解释道:“要是西西和别的什么人谈恋爱,我肯定不管,傅川是什么人?他就没跟谁认真过,翻脸比翻书还快,而且还比西西大八岁,怎么有脸纠缠她。”   “你不也没跟谁认真过吗?你带出去的女孩子不也挺多的,我都听说过。”   听到这句,贺宪傻了,立刻澄清道:“哪有什么女孩?我连手都没和别人牵过,你听谁说的,冯梦迪?”   贺宪的黑历史的确是冯梦迪告诉她的,南阮不想让贺宪误会她小心眼,计较认识之前的事,更怕他迁怒冯梦迪,便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说:“傅川哥人挺好的,虽然看着冷,但高中时也算照顾过我。是你自己和他关系差,人家都站着不动被你打了,你还想怎么样?你妹妹来拜托我劝你,结果你这样……我多丢脸,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你不知道,西西的爹妈都不靠谱,我们各忙各的,这些年也没怎么照顾她,这才让傅川钻了空子。她那么可怜,傅川还忍心骗她,简直混蛋。”   听到这话,南阮皱眉看向贺宪:“你姑姑再不靠谱,你妹妹也是有妈妈的,她妈妈还会给她带东西,还经常和她通电话。我呢?不是比她惨多了。你怎么忍心骗我的?你比傅川哥更混蛋。”   贺宪的心中咯噔一声,问:“我怎么骗你了……”   南阮没好气地说:“不知道,你自己想。” 第40章   贺宪有点慌, 考虑了半晌才说:“我想不出来, 你直接告诉我哪错了,我好改。”   “骗婚怎么改?闪婚闪离吗?”   听到“骗婚”这个词,贺宪傻了, 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觉得自己得解释点什么, 可又想不出怎么解释。现在就表白吗?气氛不太对……跪地求饶呢?也太丢脸了……   见方才还凶悍着的贺宪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 南阮有点想笑, 虽然她并不是真的生气,可骗婚这事太可恶, 哪能让他蒙混过关。   南阮忍着笑,起身往床边走:“我困了, 要午睡。”   贺宪支吾了一声, 说:“那你睡, 我不打扰你, 先下楼了。”   “……”   从卧室出来, 贺宪只觉得自己蠢得没边了, 刚刚应该立刻解释的, 怎么会脑子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呢。   回到沙发边的时候,池西西正噙着眼泪对傅川嘘寒问暖, 她怕哥哥告状, 不敢离开, 但心中有气, 故意别过脸不理他。   贺宪满心烦乱,也知道逼太紧会适得其反,干脆躲到了一楼阳台,眼不见心不烦。   他正对着湖水发呆,宁御坐了过来,扔了根烟给他,说:“难得凑到一起,挺高兴的事儿,至于吗。”   “池西西不是你妹妹,所以你觉得不至于。”   “西西跟了傅川,以后他就得管你叫哥,你不亏。”   “不稀罕。”   “他让我跟你说,他对你妹妹百分百认真,你答不答应他们都不会分手,等你妹妹一毕业就结婚。你姑姑那边他不指望你说好话,别使绊子就行,不然为难的还是西西。”   贺宪“切”了一声,不置可否。   察觉出贺宪情绪不对,宁御问:“你又怎么了?跟南阮吵架了?”   贺宪没回答。他焦躁到坐不住,点燃烟又摁灭,推开移门,立到湖边吹了会儿冷风,才想好说辞,上楼找南阮。   贺宪走回阳台的时候,宁御还坐在原处,他轻笑了一声,懒洋洋地说:“你也有今天。”   贺宪没心情和他斗嘴,径直回了卧室,哪知南阮并不在。贺宪赶紧往楼下跑,找了一圈,发现她正和池西西站在厨房聊天,才松了一口气。   “西西,我有话和你嫂子说。”   池西西还别扭着,只当没看到哥哥,冲南阮笑了笑,就冷着脸离开了。   妹妹当着南阮这样,贺宪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他轻咳了一声,吐槽道:“这丫头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   “你刚刚那么凶,她不生气才怪。你要对着我那么发火,我一定再也不理你。”   “我可能冲你发火吗?”   “以前没有,以后可说不准。”   “以后也不会。我找你是想问……”贺宪实在没底,顿了顿才问,“你为什么会说骗婚?”   南阮没立刻回答,慢条斯理地把煮好的红糖姜茶倒入马克杯,才反问道:“你没有骗婚吗?”   “有……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阮自然不会供出冯梦迪,她捧着红糖姜茶轻轻吹了两下,扬起脸看着贺宪不说话。   贺宪只好实话实说:“你生日那天,我本来是想跟你表白的,话到嘴边又怂了,怕你听了生气,拉黑我,给顾曜乘虚而入的机会……”   “你为什么要跟我表白?”   “当然是喜欢你,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喜欢你,要不是顾曜,我早就跟你说了。”   “和他有什么关系?”   “怕跟他一个下场,觉得不说至少还能被你当朋友。”贺宪的脸有点红,说完这句,又否认道,“其实跟他关系不大,是我怂,我长那么大,就只因为你怂过。”   在南阮的脸上瞥见笑意,紧张到手心冒汗的贺宪终于放松了些许:“我能问问,我蒙你这事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吗?”   “我不想说。”南阮斜了他一眼,问,“如果我不主动问,你就打算骗我一辈子?”   “怎么可能,我本来打算婚礼前就坦白的。我跟你道歉,你能不生气吗?”   南阮收起笑意,答得极快:“不能。”   贺宪表情一滞,隔了好一会儿才问:“不能是什么意思,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你自己想。”   “只要你别不理我,怎么着都行。”   贺宪脸上的小心翼翼害南阮心中一软,这人把她当傻子骗,她本来打算晾他一个月的,可才一个小时都不到,就改主意了,要是被韩乐怡知道,一准会骂她没出息、活该被贺宪蒙。   南阮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终于说:“你妈妈从没给你安排过相亲、你存心骗我结婚这事,我在领证前就知道。”   贺宪很是意外:“你知道了为什么还愿意……”   她不计较已经很大度了,他居然还有脸问为什么,这是在等她表白吗?南阮白了贺宪一眼,说:“自己想。”   太喜欢一个人,所以不敢相信,她也会喜欢自己,贺宪没纠结太久,转而问了个最关心的问题。   “我一直都特别特别喜欢你,从没想过和你之外的人结婚,我跟你道歉,等你不生气了,还愿意跟我在一块吗?真正的那种。”   “你说呢?如果我不愿意,就不会跟你结婚了。假结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只有傻子才会同意。”   听到这句,贺宪一下子就笑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怕坦白后你不理我,担心得天天做噩梦。”   南阮噘了噘嘴:“活该。”   “如果你生日那天我直接说喜欢你,你会答应跟我在一块吗?”   “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有可能答应?贺宪傻眼了,又问:“如果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表白,在你念大学前,你会不会不理我,不准我对你好了?”   南阮想了片刻才说:“应该不会。”   贺宪既惊喜又悔恨:“我还以为……要是早点说,也不会浪费那么多年,你别生气了成不成?这惩罚对我来说已经够重了,我真的特别后悔。”   “这算什么惩罚?你说不说有什么区别?本来这些年我们也一直在一起啊。”   对她来说,无论是普通朋友,还是喜欢的人,贺宪都是同样的存在。无论伤心还是高兴,无论遇到多小的事儿,她都会第一时间和他分享,他也是一样。这么多年来,除了贺宪集训无法用手机,他们没有断过一天联系。   “区别大着呢。”见南阮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贺宪舔了下嘴唇,盯着她粉嫩的脸颊说,“南阮?”   “嗯?”   “我能亲你一下吗?” 第41章   “……”   方才贺宪问她为什么知道了他骗婚仍旧愿意领证, 南阮还疑心他是在装傻,听到这句话, 终于明白这人是真傻。他什么都不说直接亲她, 她难道还能打他耳光吗?这么一问, 她要怎么答?反正“你可以亲”这种话她是打死也不要说的。   发现贺宪还一脸期待地在等自己回答, 南阮气得要死,说了句“你好烦”,就捧着红糖姜茶走出了厨房。贺宪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时候,赛后接受访问,记者曾用“睿智”形容他……这完完全全是谬赞,“睿智”和他有半点关系吗?   南阮一走出厨房,就迎面遇上了宁御,瞥见他绷着嘴角, 似是在忍笑,南阮更觉无奈, 没招呼他, 便径直离开了。   南阮走远后, 宁御立马笑出了声。贺宪讨了个没趣, 一看到宁御,迁怒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不是你让西西待着别走吗, 我留下是怕你和傅川打起来。”   说这话的时候,宁御还在笑, 贺宪见状一阵头疼:“有什么好笑的?”   “宪哥, 我真是重新认识了你, 这是你老婆吗?就算不是,你想怎么着都行,问什么问?我没和南阮接触过,都能看出来她是腼腆的那种,你那么问,是指望她说‘能能能,你随便亲’?”   被宁御这么笑,贺宪虽然挺烦,但宁御交过的女朋友多,应该有经验,顿了顿,贺宪压着脾气问:“她这都不乐意,我要是不问,她不得生气?”   “你平时亲她什么的,都提前问?”   贺宪没说话。   宁御一脸不可置信,笑着说:“你们都结婚了,不会还没……服了,我这就招呼他们走,给你们腾地方。你别管你妹妹了,先管管自己吧。记住了,下次千万别再问了,想做什么直接来。”   “走什么走,人多热闹。”贺宪虽然烦透了这几个人,但并不希望他们真的离开,他们走了,卧室空了出来,他就更没戏了。   贺宪回到卧室的时候,南阮特地交待他别再干涉池西西和傅川,为了增加好感度,贺宪诚诚恳恳地说“我都听你的”,其实他明白,就是想干涉,池西西也不会听。他之前发火不是指望妹妹听劝分手,而是想让傅川明白,他妹妹不是没人管、更不是能被随便欺负的。   南阮昨夜是在车上凑合睡的,加上生理期将至,这会儿浑身无力,小腹还隐隐作痛,便不肯跟贺宪出去逛,只说想留在别墅休息。   南阮不想出门,贺宪自然取消了行程,S市的这片湖很大,是远近闻名的景区,两人便就近散步看风景,晚饭是宁御带来的厨子准备的甜食和烧烤,南阮吃掉一整条刚从湖里钓上来的鱼后,因为牛油果苹果汁很合胃口,又忍不住喝了两杯。   贺宪和傅川的性子都傲慢,晚饭时凑在一起自然别别扭扭,有宁御在中间调和,贺宪给了个台阶,傅川接了,两人勉强算是言和了,池西西见状松了一口气。   三个男人坐在一起喝酒,贺宪一边听宁御和傅川聊生意,一边不时往三个女孩的方向看,南阮不习惯和陌生人相处,如果她露出无聊的表情,他随时可以陪她回房间。   哪知南阮看起来挺开心,也不知道在和她们说什么。   瞥见贺宪不断往南阮那边瞟,宁御想起厨房的事,又笑了。贺宪觉得面子挂不住,便不再看南阮。哪知隔了一会儿待他再回过头去,南阮已经离开了,餐桌旁只剩下了池西西和宁立夏。   贺宪挥别傅川宁御,去楼上卧室找南阮。推开门,南阮并不在,贺宪正要离开,又听到了浴室的水声。猜到她在洗澡,想起晚上要同床共枕,贺宪有点期待。   两杯凉果汁害得南阮的小腹从隐隐作痛变成了绞痛,她本以为洗个热水澡腹痛便能缓解,谁知道这房子久无人住,花洒喷出的水忽冷忽热,洗澡时受了凉,腹痛更加明显。   南阮一走出浴室,贺宪就看出了不对:“你怎么了?”   “生理期,肚子疼。”   “疼得很厉害?要不要去医院?”   “我自己就是妇科医生。你帮我找个暖水袋,再帮我煮一杯红糖姜茶。”   贺宪放心不下,先把池西西叫上来陪南阮,才去煮姜茶找暖水袋。见贺宪把池西西找来了,南阮有些过意不去,多大点事儿,哪值得惊扰别人。   贺宪把别墅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暖水袋,别墅在景区,最近的超市来回也得半个钟头,他怕南阮不舒服,把热水灌进玻璃瓶,裹上自己的T恤拿给她凑合用。   贺宪一回房池西西就离开了,南阮喝过姜茶,暖着小腹,稍稍舒服了一些,便躺下休息了。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她的头也有点疼。   听到南阮打喷嚏,贺宪坐到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南阮的额头虽然不烫,头发却是半湿的,许是她人不舒服,才吹得这么潦草。   南阮的眼睛虽然一直闭着,其实并没睡着,听到贺宪开门关门的动静,她有点烦躁,正想让他别吵,脑后就吹来了一阵暖风。   南阮的头发长且浓密,一时半刻吹不干,贺宪便耐着性子一束一束吹,他的动作很轻柔,吹好头发,又替她吹被湿头发打湿的衣服。   被暖暖的风一吹,南阮生出了困意,将睡未睡的时候,贺宪忽然关上了吹风机,拔掉插头,轻手轻脚地站起来往外走。   南阮睁开眼睛,半坐起来,问:“你去哪儿?”   听到这话,贺宪有点意外:“你没睡着?”   瞥见他手里的车钥匙,南阮又问了一次:“你要去哪儿?”   “给你买热水袋,再去药店看看。”   这人简直像有两副面孔,晚饭时对着傅川一脸冷漠,现在又满眼温柔。南阮心中一软,说:“你别走,我不舒服,想你陪着我。”   认识那么多年,这样的话南阮还是第一次说,贺宪傻了片刻才点头:“那我不去了,让别人帮忙买。”   “别再麻烦他们,玻璃瓶和暖水袋差不多……”南阮犹豫了一下,说,“贺宪,你过来。”   贺宪不明所以地坐了过去,南阮为难了一下下,终于说:“我要亲你。”   贺宪怀疑自己听错了,隔了足足半分钟才把脸颊伸过去,南阮却绕开了他的脸颊,红着脸吻了吻他的嘴巴。   贺宪怔了一下,随即回吻了过来,两人都没什么经验,略显笨拙。终于分开后,南阮轻咳了一声,说:“骗婚的事就算了,我懒得跟你生气,不准再骗我第二次。”   “那以前瞒的呢?”   “你瞒过我什么?”   贺宪侧过脸朝她笑:“我很早之前就亲过你,趁你睡着的时候。”   “……” 第42章   一个钟头后, 南阮就后悔一时脑热主动亲贺宪了,她只啄了一下他的嘴巴,他居然还了一百倍回来。从额头到下巴,连她的手指都被他挨个啃了一遍。   南阮怕痒,推了贺宪一下, 恼怒道:“你有完没完?”   贺宪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脖子, 厚着脸皮笑:“没有,谁让你又香又软。”   南阮白了他一眼:“我要睡觉, 你不准在烦。”   她刚一躺下, 贺宪也跟着躺下了。南阮的体温偏低, 贺宪则相反, 他一凑过来,南阮就有种在烤火炉的错觉。   南阮的小腹正疼着,挨着贺宪暖暖的倒挺舒服,可忽而想起开了一夜车的他似乎没洗澡,一阵嫌弃后, 她转过头准备催他去浴室, 哪知片刻的四目相对后,会错意的贺宪自觉地往外侧移了移, 与南阮拉开距离。   南阮见状哭笑不得, 她的确时常冲贺宪发脾气,可也没有很凶啊, 为什么他总小心翼翼地怕自己不高兴?她懒得搭理贺宪, 背过身闭上了眼睛。   虽然已经领了结婚证, 但两人到此时此刻才算真正在一起。相识多年,南阮本以为跟贺宪恋爱结婚不会有新鲜感,哪知完完全全是新的体验,原来再好的朋友也不同于另一半。   一整夜都在路上,两人的身体都有些疲倦,却因精神陷入了兴奋,不约而同的失了眠。   南阮正闭着眼睛数绵羊,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温热,是贺宪又靠了过来,他半坐起来,拿开已经凉掉的玻璃瓶,把手伸进南阮的睡裙,覆到了她的小腹上。   南阮脸上发烫,回过头嗔怒道:“你干什么?”   贺宪怔了怔,手却没松开:“替你暖肚子。我刚在网上查的,手心搓热了比暖水袋有用。”   小腹被他的手这么捂着,果然比方才舒服了不少。南阮有些过意不去,对着贺宪,她的脾气好像是有点坏,难怪他总怕惹她生气。其实还不是因为他没脾气,她才习惯了动不动就噘嘴?看来以后要克制一点。   南阮想了片刻,主动往贺宪那边挤了挤,整个人窝进了他的怀里。贺宪一脸惊喜,垂下头吻了吻南阮的耳垂。她的小腹太凉,一刻钟内,贺宪已经换了四次手。   隔了快半个钟头,南阮的腹痛终于完全消失了。她睡不着,便坐起身对贺宪说:“找部电影一起看吧。”   “好不容易到这儿来,看什么电影,我带你出去玩。”   “你昨天一夜没睡,不困吗?”   “两夜不睡也不耽误带你玩。”这样紧抱着南阮,时不时地亲她的脸颊、闻她的发香,于贺宪来说既幸福又煎熬,倒不如出门吹吹冷风。   贺宪不讲究,方才穿着外衣就躺到了床上,站起来后套上外套,抓了下头发就等在一边了。   南阮则慢吞吞地用了半个钟头才换好衣服,从洗手间出来,见贺宪毫无坐相地倚着沙发,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翘在茶几上的脚:“走啦。以后你一回家就要洗澡换衣服,不准再穿着外面的衣服往床上躺。”   想起这次休假结束回去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搬进南阮的卧室,贺宪很是期待,笑着说:“知道了,保证不弄脏你的床。”   “婚礼前你还是睡书房,爷爷奶奶那个年纪的人,不办婚礼就不觉得算正式结婚。”   “等他们睡着了我能去找你吗?早晨赶在他们起床前回去,我保证规规矩矩,什么都不做。”   这话一出,贺宪再次收到了南阮的白眼:“你想做什么?”   贺宪笑着舔了下嘴唇,没说话。   已经快九点钟了,道路不再拥堵,开到城区只用了半个钟头。贺宪停好车子,带南阮逛步行街。   两人一下车,贺宪就牵起了南阮的手。他低头瞟了眼南阮的反应,见她毫无反对的意思,干脆得寸进尺地改为了十指交错。   贺宪的手心热,这么手牵着手很快就腻出了汗,可谁也舍不得松开。   他们单独逛街的次数很多,却没有哪次是这样的感觉,南阮再一次想收回之前的话——都怪贺宪不早点说,生生浪费了这么多年。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南阮恰好就听到贺宪说:“早知道你不会拉黑我,就不那么急着结婚了。我这辈子都没交过女朋友,真遗憾。”   这话虽然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可遗憾却是真遗憾,跟朋友们介绍南阮时说“这是我女朋友”,这梦他做了好多年。   “你现在想交女朋友也能交的。”   贺宪赶紧解释:“我想找的女朋友就是你。不过直接结婚也很好。”   南阮也觉得遗憾,就没作声。   走出步行街,贺宪把小时候念过的小学和初中指给南阮看,给她讲自己的从前。   “因为你跟傅川都习惯了当领头的,凑在一起,谁也不服被谁管,所以才总打架的?幼不幼稚啊。”   “挺傻的,也是因为那时候闲着没事做。”说完这句,贺宪又抓住机会表白,“我这辈子只服被你管。”   南阮脸颊痒,抽出手揉了一下,嗅到手上的烟草味,随口说:“你能不能别抽烟了?把我都熏臭了。”   贺宪立刻从口袋里翻出烟盒和打火机:“上缴。”   南阮笑着“切”了一声,并没接。她不喜欢烟味,却觉得贺宪抽烟的姿态很好看,可真是矛盾。   两人在外头逛到十一点,吃过夜宵才回别墅,进卧室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贺宪有点倦,躺到床上正要睡,记起南阮的话,又爬起来洗了个澡。   折腾了这么一圈,两人都累了,很快就睡了过去。隔天早晨睁开眼睛时,看到枕边的人,不约而同地愣了愣——从今往后,他们就要这么生活在一起了。   南阮不想被贺宪见到自己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样子,率先跳下床、进了洗手间,想起贺宪说,今天要带她和朋友们吃饭,她特地化了个妆,在洗手间磨蹭了一个钟头才走出来。   贺宪在一楼的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三分钟就回来了,一见到南阮,他就笑着问:“怎么这么久?”   “已经很快了,我好看吗?”   贺宪看了眼南阮,摇了摇头:“不好看,你不需要化妆,都化丑了。”   南阮不涂唇膏的时候嘴巴是粉橙色的,贺宪很喜欢。眼下用的唇膏颜色太明艳,在贺宪眼中,非但没之前好看,还不能想亲就亲。   听到这话,南阮不高兴了,贺宪见状赶紧补救:“不是丑,是不如你之前好看。跟别人比,还是漂亮了一大截的。”   南阮懒得理他,径直下楼吃早饭了。吃过早饭,六个人一起出门,跟朋友们汇合。   在一大圈朋友里,贺宪是结婚最早的,没听到他恋爱就直接结婚了,众人很是意外,这天自然是他做东。   这些年贺宪一直训练、比赛,父母又调到了Z市,不怎么回来,难得跟一起长大的朋友们见面,要聊得自然多,可惦记着南阮不是热络的性子,他哪也没去,就陪在她旁边。   南阮话少,静静地坐在一边听他跟人聊天。正无聊着,手机就进了一条信息,是冯梦迪发来的。   “阮阮,你跟贺宪领证了?”   对方是冯梦迪,南阮有点难为情,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回复道:“前天领的,我跟他说清楚了,没告诉他是从你那儿知道的。”   “你们今天一出现,我跟贺宪几个共同的朋友就一起给我发信息了,夸你漂亮来着,说我被拒绝得不冤枉。我的天,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拿出来嘲我。下个月你们婚礼我一定到,给你们准备大红包。”怕南阮过意不去,冯梦迪铺垫过才说别的,“我看了朋友发的现场照片,发现程白莲也来了,她就坐你斜对面,穿白裙子的那个。”   南阮抬头一看,斜对面真有个穿白裙子的女孩,瞥见她一脸伤感地盯着贺宪看,南阮发信息问冯梦迪:“她是谁啊?”   “一朵自以为所有女人都嫉妒自己、所有男人都爱慕自己的白莲花。她一直喜欢贺宪,不过也没少勾搭贺宪的朋友,因为我明追过贺宪,当年没少吃她的暗亏,还被她气哭过……”   能把冯梦迪气哭,这人也太不一般了,南阮抬起头看向她,许是感觉到了南阮的注视,那位程小姐把目光从贺宪身上收回,整理了一下裙子,起身走了过来。 第43章   “贺宪, 恭喜, 你太太好漂亮啊。”   在外人面前, 贺宪一贯话少, 只回了个“那是当然”的笑。程小姐又转向南阮, 笑盈盈地说:“真是羡慕你, 一起长大的男生里, 贺宪是最最出色的。”   南阮不是跟谁都热络的性子,她和冯梦迪关系好, 冯梦迪讨厌程小姐,她便也下意识地不想搭理她。瞥见程小姐说这话时哀怨的神情,南阮更觉得莫名其妙,便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程小姐算不上漂亮, 但纤瘦清秀,文文弱弱,我见犹怜, 再加上她讲起话来温温柔柔、慢声细气, 因此是很多男生都喜欢的“单纯无害”类型。而南阮则相反, 她的气质本就淡漠疏离, 又太过漂亮,很容易给人不好相处的第一印象。   南阮不理人, 讨了个没趣的程小姐立刻面露委屈地咬了咬嘴巴, 见贺宪没注意到自己, 又对他说:“你每一场比赛我都看了, 真的好厉害,你只差一个奥运冠军就大满贯了,这个年纪就退役太可惜了。”   贺宪完全是直男性格,除了冯梦迪那种天天把喜欢挂在嘴边的,他根本察觉不到旁人是不是中意自己。对于这样的恭维,放在平常他并不稀罕,可南阮坐在身边,他难免有显摆的心理。加上昨天和南阮坦白后,两人正式在一起了,原本日夜担心的问题轻松解决,他此刻的心情格外好,就破例同程小姐多说了几句。   程小姐暗恋贺宪多年,在她的记忆里,绝大部分时间,贺宪对女孩子都爱搭不理,极少像现在这样全程嘴角带笑,她仿佛受到了鼓舞,更加卖力的找话题,从射击比赛聊到贺宪的队友,最后又把话题转到了池西西身上。   “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妹妹也来了?旁边的那个是傅川吧,过年的时候在宁御的狩猎场见过他们。”   贺宪见南阮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似是对他们的聊天内容兴趣缺缺,正准备打发程小姐走,听到这句,怔了怔:“过年的时候,今年吗?”   “是啊,两人看着很般配,西西的复合弓用得特别好,是你教的吧?”   贺宪没想到妹妹和傅川过年的时候就在一起了,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程小姐见状又说:“等下次再有机会去宁御的猎场,你也教教我们呗。”   “他那算什么猎场,动物全是放养的,一只野生的都没有。”说完这句,贺宪转向南阮,笑道,“找个时间带你去阿尔金山,那才是真正的猎场,运气好了能遇到雪豹。”   南阮听到程小姐软绵绵的声音就头痛,正巧瞥见池西西向自己招手,冷着脸说了句“没兴趣”,就起身去找池西西了。   贺宪见状愣了一下,不过南阮时常不搭理他,所以他完全没看出她不高兴了。南阮一走,程小姐和贺宪又聊了几句,发觉他不想搭理自己,便转而跟他身侧的男人说话。她最擅长一脸崇拜地恭维人,碰巧多数男人都吃这套,和那人聊了片刻,她便顺理成章地坐到了南阮先前的位置。   程小姐上身往前倾,隔着贺宪和人说话,贺宪嫌她靠得太近,起身跟她换了个位置。   南阮正吃池西西递过来的甜点,突然收到了冯梦迪的信息。   “我刚刚看到一起玩的女生群里发的照片,程白莲怎么和贺宪坐到一起了?”   “怕她站着夸贺宪太累,所以我给她让座。”   “贺宪……不过也不是他的锅,白莲花手腕高,成天婊里婊气的。中学的时候,她勾引我朋友的男朋友,我去帮朋友骂她,她当着大家一句话都不说,楚楚可怜的,结果一转头就跟贺宪哭诉,说我是因为她和贺宪多说了几句话,误会她对贺宪有意思,才处处针对她。贺宪真信了,还凶我说别总没事找事……”   “她暗恋贺宪,但是从来不说,只勾搭贺宪周围的朋友,让两个男生因为她打架,这样不但能引起贺宪的注意,还能在他面前突显她的抢手,可惜前后折腾了好几年,贺宪也没多看她一眼,现实怎么还没让她清醒呢?”   南阮刚回复完冯梦迪,就看到贺宪凑了过来。   贺宪拿走南阮手边的果汁,笑着说:“别吃凉的,不然等下肚子又疼。”   南阮不想当着池西西给她哥哥冷脸,待池西西去找宁立夏,才没好气地说:“我又不傻,本来也没要喝。”   贺宪又碰了一鼻子灰,便疑心是因为早晨说南阮化妆不好看她才生气的,正思索如何补救,就听到朋友叫自己过去试酒。   见贺宪为了陪自己犹豫着没动,南阮放软了口气说:“你去玩吧,我跟西西聊天。”   贺宪一离开,程小姐就走了过来:“第一眼见到你,我还以为咱俩见过,你和贺宪很早之前带来的一个女孩特别像,贺宪那时候没长性,没多久就换人了。我就见过那么一次,是因为她很漂亮,印象才特别深。不过她比不上你,你是他带来的女孩里最漂亮的一个。”   从小和南黛相处,南阮深知和这类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便冷笑了一声,看也懒得看她。   程小姐似是完全不介意南阮的冷淡,冲她笑了笑,关心道:“你跟贺宪闹别扭了?我跟贺宪认识十几二十年,太了解他的脾气了,他这种没什么耐心的男人,就得哄着……”   “你说那么多累不累?”南阮不耐烦继续看她演戏,面带惯有的高冷,打断道,“你讨好男人的心得我没兴趣听,也不需要。”   程小姐第一次遇到像南阮这么直接的人,余光扫到贺宪不时地往这边看,她只觉得这位贺太太实在蠢,再漂亮有什么用,相处久了,哪个男人喜欢这种咄咄逼人的?   南阮边和冯梦迪发信息,边同池西西聊天,一上午很快就打发掉了。正值生理期,她浑身乏力,聚会的地方是高尔夫度假村,有休息的房间,吃过午饭,南阮便回房休息了。   刚进房间不久,贺宪就跟来了,然而两人还没说几句话,他的手机就响了,打来的是陌生号码。   电话一接通,程小姐娇娇弱弱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听到她说有事请贺宪帮忙,贺宪眼睛盯着南阮,嘴上应付道:“你说。”   弄清楚程小姐打来电话是想让自己帮忙劝苦追她不放的朋友放弃,瞥见南阮走出了房间,贺宪随口说:“这忙我帮不了,你直接和他说。”   “我说了很多次,他就是不听,我也不忍心伤他,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怎么会厚着脸皮求助你?跟你说这个,我其实特别难为情……”   ……   一走出房间,南阮就给冯梦迪发了条信息:“被你猜中了,她真的当着我给贺宪打电话,说的好像是一个叫彭什么的追她。”   “我去,都过了十年了,她能不能换点新鲜的!南阮,干/她!帮我出气。”   “我才不要,随她去吧。”   隔了片刻,冯梦迪才回:“贺夫人,跟你请示一下,我能跟你家贺宪发信息吗?”   “能啊。”   贺宪挂断电话,正要出门找南阮,就收到了冯梦迪发来的抹去了头像的群聊截图。   A:快看!程白莲把贺宪老婆挤走、自己坐到贺宪旁边了!   B:科科,她这前倾的幅度,要不是太平了,就直接胸压贺宪的胳膊了,想介绍朋友的医院给她做假胸。   C:清纯无辜小白花人设了解一下,你当人家跟你一样低级趣味?做了假胸,变性感了怎么继续当绿茶女神?贺宪家的美人姐姐好像生气了呢,程白莲这是要上位啊,就问你们服不服?   A:服!我们是因为红眼病,才总聚在一起骂她的。   看完截图,贺宪问:“这是什么?”   冯梦迪呵呵了一声:“就当年的事给我道歉,不然我立刻发给阮阮看。” 第44章   贺宪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当年的事”, 便没回复冯梦迪, 第一时间去找南阮。他在二楼转了一大圈,才终于看到独自坐在露台的秋千上晃悠的南阮。   “你怎么出来了?”   南阮扬起脸看了他片刻才说:“还不是怕影响你跟程小姐讲电话。”   贺宪赶紧澄清:“我跟她不熟, 都没她的号码, 要知道是她打来的, 接都不会接。”   “为什么不接?你之前不是跟她聊得挺开心的。”   南阮并不在意这位程小姐, 这样的人, 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让她满心不快的是另一件事, 见贺宪似是在思索如何解释他跟程小姐没关系, 不等他开口,南阮便问:“听说你之前带出来的女孩里, 有一个跟我长得挺像的是不是?”   贺宪一脸惊诧:“跟你像?这怎么可能?”   “你没长性, 以前带出来的女孩又多,就是有,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这都是谁跟你说的?”   南阮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秋千,噘着嘴不说话。她觉得因为这种小时候的事不高兴非常无聊幼稚, 可一想到贺宪和别的女孩有过牵扯就满心不快,哪怕知道这种不快大半是因为自己小心眼,也控制不住地想跟贺宪发脾气。   贺宪想了片刻便猜到是程小姐, 方才她和南阮说过话来着, 他对程小姐仅有的印象就是几个朋友都跟她不清不楚, 也不知道喜欢她什么, 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至多比较会讲话。   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冯梦迪她们会把自己和这样一个人扯到一起, 也没兴趣弄明白。可南阮却信了她的话生气了……因为他和程小姐闲聊打电话,或者因为自己曾带过女孩子出来玩生气……南阮这难道是在吃醋吗?   贺宪半蹲下来,盯着南阮的脸看了片刻,笑着说:“我发誓!真的没有那么个人,如果有人像你,哪怕只有半点,我也不会不记得。在认识你之前我确实叫过女生出来,可不是因为我对谁有好感,而是在十五六岁的我看来,这样有面子。这跟认为把别人打趴下很威风一样蠢。除了你,我从不觉得哪个女孩好,这辈子都是。我会跟刚刚那个人说话,是因为完全没想过你会因为我理别的女孩生气,你跟冯梦迪都那么好……”   “冯梦迪又不一样。”   “她有什么不一样?”南阮毫不介意地跟成天追着他不放的冯梦迪逛街吃饭,这也是贺宪迟迟不敢表白的原因之一,如果对他有男女之情,怎么可能跟缠着他的人做朋友。   “冯梦迪人好。”   “因为她人好,所以你无所谓?”   “……”南阮没有讲话,其实远远不止,最大的原因是贺宪很明确的拒绝了冯梦迪,要是贺宪对冯梦迪有好感,冯梦迪再可爱,她的心眼这么小,也没法跟她做朋友。   南阮的神情让贺宪喜出望外,他犹豫了一下,确认道:“你不理我是因为吃醋了?”   “你自己想。”   “你会为了我吃醋,是代表有点喜欢我吗?”   “你是白痴吗?”说完这句,瞥见贺宪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南阮顿了顿,终于说,“如果我不喜欢你,你那样把我当傻子骗,我怎么可能和你结婚?”   就算亲耳听到南阮说出来,贺宪也不敢立刻相信,他忍不住再次确认道:“不是因为我对你好吗?”   南阮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原来你是这么以为的?对我好的人多着呢。”   这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心虚,虽然她完全不是因为这个和他结婚,可除了爷爷奶奶,比贺宪对她好的人还真的没有。   南阮此刻的模样太可爱,半跪着的贺宪忍不住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嘴巴。   南阮别扭了一下,就没再挣扎。长长的吻结束后,贺宪又亲了亲她的鼻尖和额头,笑着说:“我有多喜欢你,你比谁都清楚。因为无关紧要的人不高兴,傻不傻?   南阮的面子挂不住,负气反驳道:“没有要把我藏到国外的人傻。”   “……冯梦迪还跟你说我什么了?”这事只有冯梦迪知道,是她告诉南阮的没跑。   怕贺宪误会,南阮立刻替冯梦迪解释道:“你以前带过和我很像的女孩出来玩是那位程小姐说的。要不是冯梦迪告诉我你曾打算送我出国,我都不知道你喜欢我,更不会因为你蹩脚的理由同意就这么结婚。”   贺宪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冷不冷?咱们回房间吧。”   不等南阮应声,贺宪就站起身,横抱起她,大步走出了露台。不想一回到走廊,他们就迎面遇上了程小姐。   程小姐怔了片刻,不自然地笑了笑:“我正想找南小姐,问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南阮还没开口,贺宪就冷着脸说:“是你误会我跟你很熟了。”   回到房间,贺宪才发现冯梦迪又发了信息过来:“再给你十分钟,不道歉真的发给阮阮看!这件事是我的童年阴影好不好!”   知道爱了十年的人也恰好喜欢自己,贺宪心情大好,破例回复道:“道什么歉,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只有一句‘多谢’,爱要不要。”   隔了许久,冯梦迪才又发了过来:“口头感谢没诚意,不如你们婚礼请我做伴娘。”   恨不得被她纠缠了一整个青春期的贺宪下意识拒绝道:“不需要,我们不缺。”   “你怕我捣乱?也太瞧不起人了,我有男朋友了好不好!本来想买一送一,再饶你个伴郎的。”   看到这句,贺宪笑了:“欢迎你们来。”   接下来的半天,贺宪干脆谁也不应酬,专心教南阮打高尔夫,哪知南阮的运动细胞是他见过的人里最差的,用“笨手笨脚”都不足以形容,被贺宪笑话了几句,南阮负气不学了。可哪怕是笨手笨脚,在贺宪眼里都可爱得不行,他哄了好一会儿又上赶子教她骑自行车。   三天转眼就过去了,从S市回来,贺宪就乐此不疲地开启了半夜潜入南阮房间、天不亮再回书房的循环模式。   医院工作忙碌,南阮体力又差,每天下班都累到不想讲话,婚礼的准备时间仓促,大小事宜都是贺宪在上课之余打理的。   因为抽不出时间试婚纱,贺宪便让人把适合南阮的送到家中试穿,哪知约好试婚纱的这天上午,南阮收的一名孕妇大出血。   这名产妇符合顺产条件,原本胎儿已经进入产道,哪知最后关头她疼到休克了、无法继续生产。胎儿卡在产道里,怕他窒息,南阮第一时间让力气大的男助产士把胎儿推回子宫,找家属签字转剖腹产。   手术很顺利,哪知产妇还没出手术室就出现了大出血,整整四个小时,南阮用尽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才止住血,出血量超过3000cc,几乎把全身的血液都换了一遍。   产妇暂时脱离危险、转入ICU后,南阮整个人都虚脱了,她十一点进的手术室,出来时已经三点过半了,同事帮她买了午饭,她却丝毫都提不起胃口,鼻腔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   她靠在椅子上休息了片刻,一杯水还没喝完,产妇又出现了并发症。许是体内的血换了一大半,身体排斥,产妇出现了急性肺水肿症状,肾脏也在渗血,把病人推到11楼手术室做检查的工夫,医院另外几科的医生也赶来会诊,因为产妇曾做过胸外科微创手术,顾曜也过来了。   南阮没留意到顾曜,专心询问神情激动的产妇家属家族病史,以便尽快查明原因。听到家属不住问产妇有没有生命危险,她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会尽全力不让宝宝一出生就没有妈妈。”   听到这话,同在办公室分析病情的顾曜转头看了南阮一眼,南阮这才看到他,却没工夫打招呼,直接进了手术室。   然而一直抢救到晚上九点,也没能救回产妇。   产妇家属非常悲痛,虽然他们并没责难医护人员,南阮却非常难受,整个人力气全无地瘫坐在椅子上。   顾曜在一旁站了片刻,终于坐到了她的身边,递了杯温热的葡萄糖水给她:“你一天没吃饭吧?”   南阮点了点头,隔了半晌才接过水杯。   瞥见她嘴唇发白、衣服上还有血迹,顾曜轻拍了一下她的肩以示安慰:“这个产妇体质特殊,不是你的问题,别想太多,早点回去休息。”   “如果她没有休克,再有几分钟孩子就顺产出来了。”   “她凝血功能差,就是顺产也未必不出问题。我给贺宪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这话还没落,顾曜就看到贺宪走下了电梯。   顾曜面带些许尴尬地站了起来,把贺宪拉到一边,简明扼要地说过南阮为什么沮丧,又顺势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贺宪冲顾曜笑了一下,说:“谢了。”   顾曜一走,贺宪就坐到了南阮身边,揽住她的肩,吻了吻她的头发:“咱们回家吧。”   “我妈妈就是凝血功能差,我的长相体质都像她。为了生孩子离世真可怜,宝宝也可怜,一生下来就背负母亲的死。”   听到这句,贺宪怔住了,片刻后才说:“孩子有什么好,我就不喜欢。” 第45章   南阮正满心沮丧, 并没留意到贺宪在说什么, 学医多年,见惯了生死,她此时此刻的低落除了有没能救回产妇的挫败感,更是因为联想到了25年前的妈妈和自己。   宝宝降生本是喜事, 出了这样的意外, 一个家庭都毁了。因为生日是母亲的忌日,小时候的她从不庆祝, 奶奶亲自下厨煮碗长寿面就算是过生日了。南阮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个生日蛋糕还是韩乐怡买给她的。   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隔天一早南阮还要上班, 贺宪便给奶奶打了通电话,带南阮回了离医院仅有十分钟步程的小公寓。   南阮一路都在胡思乱想, 车子开到了公寓楼下,才醒过神来:“咱们怎么回这儿了?”   贺宪方才给奶奶打电话的时候,南阮就在他身边,发现她完全没察觉到,贺宪一阵心疼,靠过去吻了吻她的眉心, 替她解开安全带,用哄小朋友的语气问:“站了一天累了吧, 我背你上楼。”   听到这句, 南阮才发现自己不但胃抽着疼, 小腿也有点抖。她两顿没吃、一整天精神高度紧张、别说喝水, 连卫生间也没去过, 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   见贺宪半蹲下来要自己到他背上去,南阮冲他笑了笑:“不用啦,多傻呀。”   话音还没落,一阵天旋地转间,南阮就被贺宪横抱了起来:“嫌背着傻,我抱你总行了吧。”   一直到走出电梯,贺宪才放南阮下来。这间小小的公寓布置得温馨雅致,一打开光线柔和的顶灯,南阮就不由地放松了下来。   她强撑着洗过澡吹好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见贺宪在厨房里,叫了他一声,没听到他回答,便回了卧室。   南阮太疲倦,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哪知一闭上眼睛便噩梦连连,惊醒后她看了眼时间,居然只睡了半个钟头。   南阮再次陷入颓丧的情绪,光着脚跳下床去找贺宪,客厅和阳台没人,南阮便去了厨房,一看到那个熟悉的高瘦背影,南阮就莫名地满心委屈、眼眶发酸,没等听到动静的贺宪回头,她就从背后抱住了他。   南阮的个子挺高,但仍旧比贺宪矮了大半头,要踮起脚尖才能把头枕到他的肩上,她把脸贴近贺宪的脖子,嗅到熟悉的味道,终于感到心安。   “我做噩梦了。”   贺宪关上火,抬起左手覆上南阮的手,语气温柔地说:“牛肉粥马上就好,凉一凉就能吃,你去客厅等我。”   南阮整个人贴着贺宪,声音略哑地说:“我没力气,走不动,你背我。”   贺宪“嗤”地一笑,半蹲下来背起她,三步两步就走到了沙发前,将南阮放了下来,又回厨房盛粥。   南阮接过碗,舀起一勺闻了闻便问:“你这是跟我家保姆学的吧?一个味道。”   这牛肉粥是用生牛肉煮的,煮的时候要不断搅拌加凉水,难怪贺宪全程站在厨房。   “听她说你爱吃,就随口问了几句怎么做。”贺宪骨子里有些大男子主义,所以很不愿意被南阮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南阮放到嘴边吹了吹,尝了一口便说:“你的厨艺比高中的时候进步了,之前的饭团好难吃。”   “嗯?”   南阮咯咯一笑:“前几天我和傅川哥聊天,他说高考那年,有天早晨你莫名其妙地跑到他家捏饭团……他问是不是做给我吃的。”   贺宪一脸难为情,低声骂了句什么,说;“他跟你说话的时候喝多了吧?我什么时候捏过饭团。他是你哪门子的哥哥,他现在见了咱们得规规矩矩地叫大哥大嫂。”   听到这话,南阮深深地看了贺宪一眼,如果没有这事儿,傅川怎么会知道那饭团是肉松咸蛋黄的?她懒得戳穿贺宪,又觉得他此刻的表情很可爱,便放下手中的碗,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鼻尖。   贺宪最不禁撩,立刻扶住南阮的后脑勺回吻了过来,南阮正浑身乏力,被他撞得仰躺在了沙发上。贺宪顺势压了过去,吻到南阮的脖子时,他的手抚上了她绵软的胸,瞥见南阮表情一滞,贺宪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可是下一秒,南阮就抱住了他的脖子,拿牙齿轻轻咬他的耳垂。   这样明显的暗示让贺宪不再犹疑,一路攻城略地,两人都没什么经验,笨拙羞涩又满心甜蜜。   贺宪的手抚遍了南阮全身,咬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问:“喜不喜欢?”   南阮恼了:“你不要脸!”   南阮身心俱疲,隔天又要开会,在最后一步前阻止了贺宪。贺宪也明白此刻不适合,恋恋不舍地又闹了一会儿才放开她。虽然两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结合,但也算前进了一大步,于贺宪来说,已经算是额外的惊喜,整理好衣服,他便督促胃口缺缺的南阮把粥吃掉。   饿了一整天,南阮对肉粥有些抵触,怕说想吃白粥贺宪又要瞎忙活,只好   硬着头皮吞掉半碗,胃里有了温热的食物,渐渐地就没那么疼了。   两人回到卧室,南阮一踢掉鞋子便窝进了贺宪的怀里,回忆起片刻前的梦,她抓住了贺宪的手:“你等我睡着再睡。”   贺宪笑了:“刚转学的时候,完全不敢想你有一天会愿意黏着我。”   “我那时候什么样儿?”   “动不动就不理人,特别不待见我。”   “还不是因为你讨厌。”   “嗯,怪那时候的我不讨你喜欢,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我不记得了。”大约在很早之前她就已经喜欢他了,只是自己没发现。南阮顿了顿,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高考前,也可能是更早之前。”他被傅川逼得蹿到树上的那次明明只匆匆看了她几眼,聊了两句,可她的眉眼她的语气她身上和年龄不相符的冷漠疏离,统统印在了他的心里,一直记到现在,“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女孩。”   南阮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噘了噘嘴:“你喜欢我就是因为我好看?比我好看的多了去了。”   贺宪纠正道:“因为喜欢你,所以觉得全世界你最好看。”   ……   隔天南阮不到五点钟便醒了,想到前一日的产妇和接下来要面对的后续,她便心烦意乱到再也睡不着。   她怕吵到贺宪,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抱着膝盖坐到了沙发上。入秋之后白日越来越短,天还黑着,一个人坐在黑暗中难免胡思乱想,她干脆去厨房做早餐。   南阮从小跟爷爷奶奶长大,老人大多惯孙辈,事事替她打理好,她是真真正正的十指不染阳春水,厨房里的食材不多,南阮又没有做饭经验,犯了会儿难,终于在橱柜里找到几包泡面。   煮泡面很简单,她是会的,可煮好之后她才想起贺宪还没起,眼下还不到六点,泡久了面会折的,就只好自己吃。   贺宪是被洗碗的声音吵醒的,见南阮立在厨房里,他很是新奇,走过去问:“怎么起这么早?”   南阮不想把负面情绪传给旁人,便说:“换地方了睡不着。好奇怪,我煮泡面洗碗的时候突然有了真的结婚了的感觉,以后周末我大伯他们回家的时候我们就到这边住,两个人住也很好。”   贺宪从后面抱住她,低头吻了吻她的耳朵,看着锅里冷掉的泡面问:“我的?”   “泡太久,已经不能吃了。”   贺宪放开南阮,开火翻热:“你敢不给我的饭团面子,我哪敢不给你的泡面面子?呦,你还会煎荷包蛋?”   “你不是没捏过饭团吗?”   “……”   贺宪怔了一下,转移话题道:“我今天洗香了等你回家。”   南阮原本没听懂他话里的暗示,待看到他脸上贱兮兮的笑,才明白过来,红着脸踢了他一脚。   然而接下来的三四天,就产妇身亡事件,医院开了数次会。除了年纪超过三十五岁,产妇此前的身体一直健康,家属虽然讲道理,但在三甲医院生产出事故,一时间难以接受,自然要问责,南阮写了很详尽的报告,和领导谈了几次话,虽然最后证实意外并不是医疗事故,医生没有责任,她也因此身心俱疲。   南阮情绪低落压力巨大,贺宪也跟着烦恼,自然没有兴致做之前期待的事。 第46章   离婚礼还有大半个月, 这天晚饭时间,南奶奶对贺宪和南阮说:“阮阮外婆那边还没通知呢, 你们这两天抽时间过去一趟,从家里带些礼物过去。”   被奶奶这么一提醒, 贺宪才发觉差点把这事忘了, 立刻说:“好啊。就明天吧。”   说完这句, 他又看向低头喝汤的南阮:“你今天打电话说一下?我准备好东西,明天接你下班一起去。”   南阮放下勺子,“嗯”了一声。   晚饭过后,奶奶便和保姆一起去储藏室找礼物, 海参燕窝名酒, 每一样都昂贵。见奶奶让贺宪把这些提前放到车里, 南阮皱了皱眉:“这些就别带了,我准备了红包。”   “空着手去只给红包多失礼。”   “看到这些,我舅舅他们又要酸。”   奶奶看了眼南阮,叮嘱道:“你外婆年纪大了, 无论她或者你舅舅们说什么,你觉得对与不对, 听着就好, 不要摆在脸上。”   “我知道的……”   南阮缺乏运动,只要有时间, 每天吃完晚饭, 贺宪都会拉她去Z大校园里散步。吃过晚饭, 两人照例从后门出去。哪知沿着湖走了半圈, 南阮就喊累,贺宪买了杯奶茶给她暖手,带着她坐到了体育场的看台上。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开了探照灯的足球场上仍有不少学生在踢球,看台上零星坐着几个女生,望着朝气蓬勃的学生们,南阮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见南阮低头咬吸管,一直盯着她看的贺宪弯起嘴角笑了笑:“想什么呢?一紧张就咬吸管,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在想明天去我外婆家的事……我前几个月刚跟他们闹过别扭。”   “怎么回事?”   “我在妇产科实习、工作的这些年,时常看到因为产妇出了问题,产妇娘家人打骂产妇丈夫的情况。如果是丈夫那家人为了选好日子宁可担风险也要拖延时间、怕影响生二胎不够顺产条件还不听劝说不肯剖腹产这种情况,的确是该打、该负全部责任。可我妈妈的死是意外,那时候我爸爸跟她感情很好,他也是受害者。出了这件事,我舅舅在产房外面狠狠打了他一顿,我妈妈的身后事还没办完,他们就要了一大笔赔偿,那笔钱是我爷爷奶奶给的。”   “我妈妈刚去世的时候,我外公外婆和舅舅一时无法接受,打骂、迁怒我爸爸,说是南家害死我妈妈,因为悲痛而不理智,这个我是能理解的。可隔了很多年,冷静下来后,他们依旧这样说,真的有些不讲道理。我妈妈生产出意外,真要说是谁害死她,与其说是我爸爸,不如说是我。”   “这么多年,我外婆一家遇到各种事情,大到两个舅舅结婚工作,小到舅舅家的弟弟妹妹念书择校,都是找我奶奶家帮忙。我妈妈不在了,替她照顾家人原本是应该的,可他们太理直气壮,时时刻刻把害死我妈妈挂在嘴边,一见到我就数落我爸爸,甚至爷爷奶奶,不断说南家欠了他们多少多少。   “我爸爸再婚,他们不舒服、恨他薄情很正常,可我爷爷奶奶有什么错?每次我外公外婆生病住院,都是我爷爷奶奶帮忙安排病房、找最好的医生,何况我爸爸再婚后虽然和我关系差,每个月也都会打钱给他们,大小节日从没忘过带礼物探望,因为我不知道我到底……我工作后就不愿意再用他的钱,外婆的生活费换我来给。”   “小的时候每次见到我外婆一家找过来要求办各种事,南黛都会用很瞧不起的语气嘲笑阮家吃定了南家,找到了一辈子的饭票,我每回都和她吵,可心里也会觉得他们的态度让我有点难堪。南黛说,我妈妈之前有个条件很好的男朋友,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我外婆一家仗着女儿漂亮,提了很多无理要求,害对方和我妈妈提了分手,我妈妈是因为伤心才同意嫁给我爸爸的……这些我是不信的,可这么多年来他们的一些做法确实……”   “几个月前我拿到工作后第一个月的薪水,奶奶就提醒我要带着礼物去探望外婆,可是每回带着贵重一点的东西去探望他们,他们都会酸,说什么老天不开眼,凭什么南家人害死我妈妈,还能生活得这么好。我忍不住反驳了几句,我舅舅就说我嫌贫爱富,总帮着南家人讲话,没有良心……”   “我回家之后本来挺生气,可我奶奶说不应该的是我,无论他们对与不对,我替妈妈尽责任都是应该的,在物质上弥补再多,也代替不了他们失去的女儿的照顾,他们书念得不多、一辈子辛苦,所以喜欢抱怨,听听就算了。我奶奶说,我妈妈的性格比一般人都好,是个很讲道理,很明是非的人。”   “我结婚肯定是要登门通知他们的,可是我前几个月才转头就走过,明天过去的话,有点抹不开面子。”   静静地听南阮说完,贺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多大点事儿,就值得你紧张?平时又不常见面,他们不高兴了念叨几句,你不爱听就当没听见。明天你嘴巴甜一点,你外婆他们总不至于赶你出去。”   “可我就是嘴巴不甜,也不会讨人喜欢。其实除了总酸总骂南家人,我外婆对我挺好,每回我去都会做我喜欢吃的。我妈妈如果还在,不用他们说,能帮的也都会帮,我小时候因为总被南黛冷嘲热讽觉得难堪,其实也不太好。”   贺宪牵起南阮的手吻了一下:“别人不知道,至少你特别讨我喜欢。”   隔天南阮一下班,就被贺宪接到了舅舅家,外公已经离世了,外婆跟着舅舅一家住。   她硬着头皮按下门铃,门一打开才发现为了迎接她,两个舅舅都在,除了热络地招呼她和贺宪吃饭,没人再提起之前的不愉快。席间南阮才知道,下午的时候贺宪就先过来了一趟,她清楚贺宪不是喜欢同人聊家常的性子,可无论外婆舅舅他们问他什么,他都耐着性子回答,哪怕是当运动员时赢了比赛有多少奖金、家里有多少套房子、父母分别做什么工作、收入多少这种比较私人和不礼貌的问题。   离开前,贺宪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了下来,让南阮的舅舅们遇到事情就联系自己,见南阮看向自己,一走出单元楼,他便说:“你表弟表妹大学毕业后的工作、结婚,他们的孩子念书择校这些小事都来找我,你就不用再为了这些,在你爸爸你堂姐面前觉得不自在了。”   南阮很是感动,嘴上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隔了半晌,才小声说了句“谢谢”。哪怕不赞同外婆舅舅的一些说法做法,因为对妈妈满怀愧疚,她也不愿意和他们关系变差。离开外婆家,压在她心头几个月的事总算解开了。   她一路出神儿,直到车子停下来,才发现贺宪带她回了他们俩的小公寓。   “咱们怎么回这儿了?”   贺宪只笑不说话,南阮立刻明白了过来,却只想继续装糊涂。上周是因为她工作上压力大情绪差,前天昨天是因为她推说在爷爷奶奶家怕被发现,直到现在,他们也没突破最后一步。她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怕疼。   南阮一向娇气,中学的时候懵懵懂懂,进了大学学了临床后弄明白男女之间的秘密,第一印象就是好可怕。   要是什么都不懂被贺宪哄一哄也就算了,偏偏她是妇产科医生,知道的比贺宪更多,完全不会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到。今天下午她才接诊了一个初.夜下.体撕裂的病人……妇产科什么新鲜事都有,同事上个月还遇上过一个因为太疼自己试了多次无法进行,求助医生用器械的……   一直到进了家洗完澡,南阮还在担心,听到浴室门的响动,见裸着上身的贺宪边擦头边往卧室走,南阮一阵紧张。   贺宪擦过头发,把手中的浴巾随手一丢,坐到了南阮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偷懒没吹干。”   “才九点,又不急着睡。”   贺宪又凑近了一点:“九点就睡多可惜。”   像小动物意识到有即将被捕猎的猛兽吃掉的危险,南阮怕到连汗毛都竖了起来:“什,什么可惜?”   果然,下一秒贺宪就吻住了她的耳垂,他口鼻中呼出的热气扑到她的脸上,又痒又撩人。   贺宪轻车熟路地一点一点侵占,这一次比以往都耐心,终于只剩下最后一步,他翻身而上,整个人覆住南阮。瞥见南阮眼中的惧意,他克制住心中的急躁问:“怎么了?”   “我有点害怕,怕疼……”   “很快就好,不怎么疼的。”   听到这话,南阮立刻噘嘴:“你骗人。”   “不骗你,要是我弄疼你,等下给你打。”   “……”南阮想让他走开,可最终只是抱住了他的脖子,闭上了眼睛。谁让这个骗子叫贺宪呢。   贺宪没有经验,尽管克制再克制,仍是害她疼出了眼泪,看到她下撇的嘴角和脸颊上的泪珠,贺宪不敢用力太猛,可是一点一点的攻入等同于钝刀子割肉,反而不如一次到底。   怕弄疼南阮,这一晚贺宪其实比南阮更辛苦,然而他的心里却是满足的,从今往后,这个他爱了十年的女孩,就真的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第47章   贺宪预谋已久, 事先准备了TT,但因为过程很不顺利,陆续拆了三个才成功。结束后床单上一片狼藉, 他懒得收拾,直接掀掉了、卷一卷扔到角落里。   他原本准备把被子铺在身下凑合睡一夜, 想起还有南阮,又从柜子里翻了条干净的被单出来,耐着性子一点一点铺好。   哪知在洗手间磨蹭了快一个钟头的南阮一走出来就径直去了客厅,睡到了沙发上。贺宪见状虽然摸不着头脑,却立刻跟了过去。   一发现贺宪跟了过来, 南阮马上裹紧毯子转过身去,拿后背对着他。贺宪只当她在害羞, 垂下头亲她的脸颊。哪知还没亲到, 南阮就伸出手推开了他。   “床单上没有血,咱们不会没有成功吧。”   南阮坐起身,白了他一眼, 走进了卧室。关上门前,她噘着嘴说:“你有没有常识?二十五岁的成年女性, 生殖器官已经完全发育成熟了, 初夜没有血迹很正常。”   直到南阮“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贺宪才反应过来, 她不是在害羞, 而是生气了……   贺宪凑到门边, 边敲边解释:“你生气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怎么可能怀疑你,我是怀疑自己没……”   南阮隔着门嗔怒道:“谁说你怀疑我?你安静点,我要睡觉。”   “那你生气是因为什么?”   “你自己想。”   “又让我自己想?”贺宪最怕听到南阮说这句。   贺宪站在门外从南到北猜了一通,吵得南阮没法休息,她忍无可忍,只好说:“你把我弄得很疼,比痛经还疼五倍,到现在还疼着呢。我一看到你疼得就更厉害,在痛感消失之前,你都离我远远的。”   贺宪有点委屈:“我其实也很疼,你太紧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门就打开了,南阮红着脸捶了他一下:“你说什么呢,要不要脸?”   “这有什么不要脸的,我可能受伤了,南医生,你帮我检查一下呗。”   听到这话,南阮差点气疯,怪不得都说脸皮厚的人有优势,见贺宪还要说话,她干脆捂住了他的嘴巴:“你要想在卧室睡觉,到明天早晨前都不准再说一句话。”   目的达到,贺宪一脸真诚地点了点头。   一躺到床上,贺宪就拥住了南阮,南阮挣扎了两下发现徒劳无功,便由他去了,哪知隔了半分钟,他又得寸进尺地掀开了她的裙子。   原本背对着贺宪的南阮推不开他的手,扭头瞪向他:“你干什么?”   贺宪瞪大细长的眼睛,一脸无辜地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却没说话。南阮看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好说:“你说话。”   “你不是痛吗?我帮你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严不严重。”   “你再烦我就真的生气了!”   贺宪过去怕惹南阮生气,一看到她噘嘴,不管有错没错立马道歉,是担心被她拉黑,让别有用心的人有机可乘,现在却不同了,她这辈子再也别想拉黑他。他太了解南阮的性格,任性只是表面,其实脾气软着呢乖着呢,比谁都好糊弄。   “你疼得那么厉害,我怕你受伤。”贺宪嘴上温声软语,手上却强势。   南阮没有办法,只好说:“我确定自己没有受伤,不需要检查。”   她的话音还没落,贺宪就翻身而上:“刚刚没经验,我再试一次。这次你一喊疼我就停,我保证。”   “我才不要再上当。”   南阮自然不肯,可长夜漫漫,贺宪有的是耐心慢慢哄。他领悟得很快,这一次南阮虽也有疼痛和不适,可很快就有了全新的体验,不过这体验更多的是心理上的。   贺宪只睡了不到两个钟头就起床了,他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待南阮起床的时候,已经买了内容丰富的早餐和一束花回来。   可他的讨好越是明显,就越提醒南阮他前一夜的无赖,一直到吃过早餐被贺宪送进医院,南阮也噘着嘴不肯给他好脸。贺宪则相反,接连几日,脸上的笑就没散过。   离婚礼还有十多天,除了上班上课,南阮跟贺宪每日都要为了婚礼做准备,忙得昏头转向之余,贺宪却夜夜都不肯好好休息,南阮气着气着,竟也适应了。   这天南阮坐门诊,一上午没休息半分钟,终于闲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她早已没了胃口。   她正立在窗前喝酸奶,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走了进来,一脸为难地说:“我上午挂的号,没看,现在还能看吗?”   她挂的是专家门诊,主任问:“哪里不好?”   女学生咬了半晌嘴唇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下,下面不太舒服。”   主任正吃午饭,皱眉问:“怎么不舒服?说具体点。”   “疼……也不全是疼,就是不舒服。”   主任放下手中的勺子,起身说:“你躺到帘子后面的床上,先检查一下。”   待弄明白要脱去裤子检查,女学生看了眼一脸严肃的主任,问:“能不能换个人?”   “换谁?我又不是男医生,你顾虑什么?”   主任已经五十多岁了,气质凌厉,女学生有些怵她,在屋内扫视一圈,越过一干来实习和进修的年轻医生,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南阮身上。   “能不能麻烦你?”   南阮很是意外,快速吸空手上的酸奶,扔掉瓶子,走了过去:“褪掉裤子,躺下,把腿分开。”   她戴上手套用机械检查了一下,在女孩的下、体发现了三个红酒瓶的软木塞,软木塞的位置深,南阮费了些力气才全部取出来。   女孩子长相单纯,看到软木塞,白净的脸瞬间就涨红了,小声说:“我第一次谈恋爱,我男朋友没告诉我。”   南阮不习惯和病人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待女孩离开诊室去交费,才笑着对只是看着严厉,其实心最软的主任说:“那么多人在,她单单选我帮忙,确实不怎么会看人,难怪和渣男恋爱。”   主任拿起勺子继续吃饭:“你的气质最近柔和多了,不像以前,总冷冰冰的笑脸都没有一个。你现在看起来特别温柔特别好说话,果然女孩子一结婚了就不一样。”   一个县医院来进修的女医生听到这话笑道:“不是结婚了就能变柔和,是和疼自己的结婚才能变温柔。要找了人渣,不出三个月,就得变老变怨妇。”   听到这话,南阮很不以为然,贺宪没完没了,害她连着一周休息不好,不但   黑眼圈出来了,下巴上也冒了一颗痘痘,如果害另一半变老就是人渣的话,那贺宪绝对算人渣。   吃过晚饭回房后,南阮随口把这事说给贺宪听,听到这事,贺宪像得到了某种暗示般,立刻扔下手中的东西凑了过来。   南阮见状一阵头痛,用手格开他:“你想干什么?爷爷奶奶在楼下。”   “他们又不会上来……”贺宪把南阮压到她的床上,将手探入睡裙,用手指一点一点挤入,料到她要发脾气,他干脆吻住了她的嘴巴。   一直到把南阮亲到没脾气了,贺宪才说:“你不是总嫌我影响你休息,所以今天提前。”   说完这句,他轻车熟路地褪去衣服,去翻抽屉,然而抽屉空空如也,一个TT都没了。   贺宪怔了片刻,克制再克制,终于临门刹车,穿上了衣服。南阮有些诧异,可碍着羞涩没有直接问。   贺宪整理好衣服,拿起桌子上的钱包,说:“我出门买东西,马上回来,你有需要的吗?”   “没有,你要买什么?”   贺宪咧嘴一笑,没有说话,南阮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嘀咕道:“又不是一定需要。”   “不是说吃药对身体不好吗?”   “反正都结婚了,真有了宝宝就生下来。”   “生孩子?”贺宪很是意外,“咱们不要孩子,这辈子就两个人过。”   “为什么不要?我喜欢小孩子。”   就算不顾忌生产的危险,贺宪也完全没有兴趣当父亲,他和南阮才刚刚开始,青春期错过了已经是毕生遗憾,婚后恋爱谈个三五年都嫌太短,哪有时间生孩子管孩子。   南阮则相反,她很期待能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通的小生命,她想早一些见到他,让他有机会认识最爱她的爷爷奶奶。   贺宪不想提及南阮的伤心事,隔了片刻才说:“你不是说你凝血功能差吗,冒险生孩子不值得,万一生出来再不漂亮不听话,除了气人什么都不会,有什么意思。”   “我的孩子为什么会不漂亮不听话,除了气人什么都不会?”   “要是脾气像我还真有可能,我从小就爱跟我爸妈对着干。”   南阮嗤地一笑:“你还知道自己讨厌?你说实话,是讨厌小孩子,还是怕我生产的时候出危险?”   贺宪没说话。   看到他的表情,南阮就知道了答案,她满心柔弱的走下床,用手圈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脸颊:“不用买了,我知道对身体无害的药。”   “有吗?你确定?”   “嗯。我就是医生。”她根本不准备吃任何药,怎么会有害呢。 第48章   南阮这一段收的病人多, 在医院忙了一天, 回到家连澡都懒得洗, 只想瘫在床上休息。贺宪上学虽然轻松, 可父母和南阮工作都忙,临近婚期, 和婚庆沟通、去酒店试菜、通知亲友、敲定礼服尺寸、选请帖和喜糖样式、给外地的亲友订酒店等琐事全部都要他独自过问。   以贺宪的性格, 最不耐烦做的就是此类琐事,可因为这些和与南阮的婚礼有关, 他非但不嫌烦, 心中还满是幸福感。   幸福归幸福,贺宪却比只需要上班、无须操心婚礼的南阮更辛苦,因此南阮很是奇怪,每天要去n个地方, 接听n通电话的他为什么到了晚上依旧精力旺盛。   为了躲开在某件事上毫无节制的贺宪, 这周要替主任去Z大医学院给学生讲课的南阮以需要时间备课为由取消了饭后散步和同房睡觉。除了洗澡,被禁止出入南阮房间的贺宪意见很大, 然而南阮完全不在乎他高不高兴, 抗议毫无用处。   南阮“备课”的第二日, 一吃过饭贺宪就到南阮的房间洗澡,发现十分钟就洗好澡的他在自己的床上逗留了半个钟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南阮把目光从笔记本屏幕上移开, 问:“你怎么还不走?”   “你的房间香。”   空气里满是南阮的气味, 就算什么都不做, 他也乐意半躺在床上闻着她的味道看着她。况且南阮为什么总备不好课, 原因他是知道的。他在这儿待着不走,她总不能真的一整晚都坐在书桌前、对着笔记本不休息。   作为猎物的南阮被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压力很大,她忍无可忍地拿起常用的香水往小熊身上喷了几下,走到床边把熊塞到贺宪怀里,强行把他和熊关到了门外。   临走前,贺宪学着南阮的口气、板着脸说:“我生气了。”   可惜南阮却不是一听到这句话就立马怂掉的他,嗤地一笑,说:“你不怕长皱纹就气呗。”   “……”   第三日,贺宪本以为南阮会松口,哪知她和前两日一样,吃过晚饭就回了房间,还让他尽快洗了澡离开。   贺宪没再像前天昨天那样抗议,安安静静地走进了浴室。他一进浴室,假装备课的南阮就往椅背上一靠,翻起了闲书。   刚翻了两页,南阮就听到贺宪进去洗澡前随手放在她桌子上的手机响个不停。一时无聊加好奇,她拿起了他的手机,原来是他大学的班级群异常活跃,她往前翻了几页才知道班级群活跃的原因是常年潜水的贺宪突然说会参加班里组织的活动——周末去爬山,这活动的主要目的居然还是和别的班联谊。   南阮有点不高兴,周末他们要去拍婚纱照,这时间还是贺宪和影楼约的,这都能忘?看到几个女同学叫贺宪“贺叔叔”,南阮更加气结,他的同学大多十八九岁,称呼二十七岁的他“贺宪哥”还差不多,怎么能叫“贺叔叔”?   不对,“贺宪哥”也不准叫,她们跟他很熟吗。   南阮正气着,手机突然进了条私聊,头像是个可爱型的女生。   “贺叔叔,你爱吃什么?我周六去买。不过不是白请你吃的哦,爬山的时候你要替我背东西。你们职业运动员体力是不是特别好?背十斤二十斤的东西上山是不是都不会觉得累?”   南阮很想回“他练的是射击,不是举重,背不了你的东西”,可碍着面子,自然只能在心中吐槽。   哪知不见贺宪回,女生又发了一条:“下个月我们学校的射箭协会要和师大的社团比赛,你会不会去指导啊?我正准备参加射箭协会,你有空的时候教教我吧?”   他练的是射击,不是射箭——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南阮就想起贺宪说过他小时候教过池西西射箭,池西西很有天赋,要不是姑姑反对,说不定家里还能出个射箭冠军。   这个女生怎么会知道贺宪还练过射箭?听到浴室门的开了,南阮立刻把手机放了回去。   不同于前两天,这一日贺宪没再死赖着不走,洗过澡就干干脆脆地离开了,走前还不忘带上他的手机。南阮咬着嘴唇生了片刻闷气,起身去了隔壁。   贺宪搬过来那么久,南阮主动到他的房间,这还是第一次,他却非但没露出激动的神色,更看都不看南阮一眼,盯着手机屏幕问:“你怎么来了?”   南阮更加气结,走到床边抽掉他手中的手机,哪知他盯着看的竟是她的照片,照片是她的背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拍的。   南阮还没回过神儿,就被贺宪一把揽入怀中。贺宪强拥着南阮,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笑着问:“你以为我在看什么?”   明白自己中计了,南阮仍旧满心不快:“你怎么不和你侄女儿聊天?不是要教人家射箭吗?”   “这样的信息我隔两天就能收到一次,所以我从来不在班级群里说话,也就今天没屏蔽群信息。”   “你今天为什么不屏蔽?”   “闲得慌。你又没空理我。”   南阮“呵”了一声,使劲儿推了推他:“我是没空的,你继续聊,我走了。”   贺宪自然不肯放她走:“我挖了半天坑,好不容易抓到你,你想就这么走?”   南阮白了他一眼:“我不高兴,不想理你。”   “我又没理谁,乖着呢,不信给你看手机。”见南阮噘着嘴不说话,贺宪重申道,“我只在群里说了句要去爬山,没对谁单说过一个字。”   虽然很信任他,南阮还是有点不高兴,嘀咕道:“你比你的同学大那么多,怎么会有小姑娘喜欢老头子?”   说完这话,南阮看了贺宪一眼,更加生气了——又高又帅又有钱又有名的老头子,小姑娘会喜欢也不奇怪,可是他都已经结婚了……因为贺宪一直戴着婚戒,周围的同学全知道,之前还凑钱送了新婚礼物给他们……私敲已婚男同学,要人家教射箭,这也太没有边界意识了。   看到南阮噘嘴,贺宪心花怒放地把她压到身下,吻她脖子的空隙拉开了她睡裙的丝带,把手探了进去,亲了足足三分钟才哑着嗓子说:“我哪知道,我只关心我的老太婆。”   贺宪看着高瘦,其实很结实,南阮被他压得透不过气,可又迷恋这种被渴望的感觉,贺宪的手垫在她的腰后,将她微微抬起,以便迎接自己。   南阮来不及说出那句“谁是老太婆”就被他吻住了嘴巴,她略微失落地想,自己念大一的时候也觉得二十五岁很遥远,怎么一下子就老了呢。   隔天去Z大医学院代课,南阮特地请了一个钟头的假,逛到了贺宪上课的教学楼。她到的时候,阶梯教室已经快坐满了,她只好坐到仅有的空位上。   南阮正要给坐在前排的贺宪发信息,邻座盯了她好一会儿的男生先一步问:“美女,你不是我们专业的吧?”   南阮念书的时候经常被男同学搭讪,早已习惯了不回应,但碍着这是贺宪的同学,她不好不理,便说:“我是医学院的。”   阶梯教室很大,课间人声吵杂,可是南阮一开口,隔了五排之远的贺宪就立刻回过了头,一秒钟的意外后,他三步两步就跑上了台阶。   瞥见步履轻快的贺宪,南阮有点不高兴,他的眼神和举止比十八九岁的男孩们更像少年,难怪会招蜂引蝶。   “你怎么来了?”   “宪哥,这美女你认识?”   听到这句,贺宪立刻皱了眉:“什么美女,这是我老婆。”   除了搭讪的男生,旁边的同学都露出了意外之色。南阮的外貌太出众,一走进教室,后排的男生女生就都注意到了。   搭讪的男生顿了顿,才笑道:“嫂子这么年轻?”   两排之外的一个女生回过头问:“姐姐你是医学院的?本科还是研究生啊?”   南阮认出这就是央贺宪教射箭的那一位,笑着说:“我是医学院的老师。你叫贺宪叔叔的话,还是叫我阿姨比较好。”   女生一脸尴尬地笑了笑,改口道:“老师好。”   搭讪的男生更觉讶然:“老师,你比宪哥大啊?真看不出来,我之前还以为你也大一呢。”   不等南阮说话,贺宪就不耐烦了:“她显得小,其实已经三十了。”   “……”   南阮闲来无事,便跟着贺宪听了一节课,她一过来,搭讪的男生就主动跟贺宪换了位置。   老师进来后,贺宪也不听讲,只侧过头盯着她看。南阮拉过贺宪的笔记本,在上面写:“看什么看?”   “你过来不就是让我看的?”   “为什么说我三十了?”   “你二十五就来当老师,学生会质疑你的能力。”   “哦,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自己上大一,小两岁的我给大三的学生上课,觉得没面子呢。”   “面子是什么,能吃吗?得,我承认,我是吃醋了,受不了别人盯着你看、还没话找话。你上课的班上肯定也有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吧?下节课我不上了,去你班里听你讲课。”   “你去算怎么回事儿?我刚开始当老师……”   “我为什么不能去?”   南阮怕了他,只好认怂:“宪哥我错了,我不该小心眼地跑来宣示主权。”   看到这一句,贺宪笑了:“我十几岁的愿望实现了。”   那时候这个小醋包总黏着韩乐怡,因为韩乐怡关心自己上不上晚自习,还不高兴来着,当时的他就想,要是她也能这样全心全意地依赖自己该多好。虽然有点晚,可到底还是让他等到了这一天,可真是幸运。 第49章   离婚礼还有一周, 这个周末南阮大伯和爸爸两家过来时, 奶奶特地让原本准备去小公寓度周末的南阮和贺宪留下,全家人一起吃饭。   前些年南黛一过来就拉着爷爷奶奶说个不停, 整栋房子都能听到她的笑声,如今因为她不满意自己的工作,连带着对爷爷奶奶埋怨颇深,来吃饭时不再像过去那样热络,时常阴沉着脸。南阮的气质反倒比小时候柔和了许多。   男孩子大多对射击感兴趣,南越正念大学, 时间充裕, 便问贺宪知不知道哪里有正规的射击俱乐部。小时候姐弟俩关系紧张,如今虽然不亲近,但彼此尊重客气, 偶尔还会坐下来聊上几句,之前两家见面时因为贺宪的态度冷淡, 南阮特地交待过他,因此这一日贺宪耐着性子陪南越聊天。   南阮的大伯和爸爸坐在沙发上聊天,南阮没上楼, 留在小客厅陪奶奶准备果盘,继母从厨房出来,看到她们, 也坐了过来。   “阮阮, 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应该差不多了吧, 婚礼的各种事都是贺宪在忙。”   “贺宪真难得。他十几岁的时候多难管, 谁的话都不放在心上,那时候完全想象不出这孩子长大后会这么稳重体贴。听说你们婚后还准备在这儿住?”   见南阮点头,继母笑着说:“有你们陪着、照顾着爷爷奶奶,我们省心多了。”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如果南阮婚后搬走,大伯和爸爸两家势必要轮流住过来陪伴,和公婆关系再融洽,继母和大伯母也更希望单独住。   听到这话,恰巧经过的南黛捻起一颗葡萄,不屑道:“带着老公在这儿吃住,谁照顾谁啊。”   不同于小时候,如今的南阮很少再跟南黛计较,大多数时间都当没听到。许是因为她有了安全感,不会再担心爷爷奶奶的关爱被旁人分走。   继母立刻岔开话题:“阮阮的手长得好看,戴这种细细的素圈特别有气质。”   南黛闻言看了眼南阮的无名指,问:“你的钻戒多少克拉?”   “没买。”   贺宪倒是提过两次要带她去找朋友介绍的珠宝设计师选钻石,可她对珠宝首饰兴趣不大,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间便只想躺着,迟迟没抽出时间去看。贺宪最近事情多,也没在意。   “不买房子,不买钻戒,贺宪这老婆娶得可真省钱,你不会连聘礼都不要吧。”   贺宪的妈妈倒是问过南阮南家有什么要求,南阮对聘礼嫁妆毫无概念,只摇头说没有。   继母打圆场道:“贺家怎么可能缺房子缺钱。”   再看向学历好、工作好、嫁得好的南阮时,比起堂妹,近来事事不如意南黛平衡了不少:“抠门不大方,再有钱又怎么样。”   南阮诧异地看了眼南黛:“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种话的,我和我周围的人都不看重这些。”   知道大孙女满心怨怼,奶奶本不想再激化矛盾,听到这句,忍不住看向南黛:“这些话你在家里说说就算了,到外面这么讲会叫人笑话咱们南家的孩子小家子气的。”   南黛有些难堪,但她向来是不认错的性格,辩解道:“反正您和爷爷从小就向着南阮。”   “我说这话是为了你好,和她有什么关系?你是老师,是知识分子,是南家的孩子,清高比什么都重要。”   “您是不知道我的同事都什么样儿,她们聚在一起就聊这些,我倒是想继续清高,环境不好有什么办法?”   “你真不喜欢现在的环境就抓紧时间考博。”   南黛一听这话就一脸不耐烦,放下剥了一半的橘子,扭头去了别处。   她一走奶奶也没了心情,叹了口气:“她一听这话就烦,我是不是为了她好,她再过几年就知道了。要么就安心待在现在的学校,要么趁年轻念博士,已经二十七了,过几年成了家,精力更跟不上,本来就不是聪明孩子,念书就吃力。”   继母附和了几声,南阮本就不关心南黛的事,自然不会插嘴。   吃过午饭,趁着全家人都在,奶奶说:“南黛和南越结婚有你们准备,南阮呢,我们来准备,我和她爷爷之前就商量过,把名下的两套房子过给她做嫁妆。”   南阮的大伯和爸爸事业都成功,经济上很宽裕,听到这些没什么异议,继母和大伯母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   顿了顿,继母补充道:“阮阮结婚我和她爸爸也替她准备了。”   “不需要,不给你们添负担。”   南黛看向妈妈,见妈妈没有反应,“嘁”了一声,起身去了别处。奶奶看着她的背影直皱眉,大伯立刻给时而明白时而糊涂的爷爷夹了只肉圆,岔开了话题。   没到下午,南黛就满脸不快地离开了,大伯母见状想拉上丈夫一起走,南奶奶却叫住了大儿子,让他跟自己去后院,郑重地谈谈南黛的问题。   南阮到这儿才明白奶奶为什么要自己和贺宪留下,最近两个月,这是她第一次留在家里和他们吃饭,这么不欢而散,她只觉得没意思。   爷爷奶奶几年前就说过会把名下的两栋别墅都留给她,她当时没在意,如今听到他们重提这件事,满心感动之余,只觉得无法承受他们的好意。   大伯和爸爸一家应该没什么意见,可南黛和伯母就不同了。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老人家都希望儿孙和睦,为了这件事把关系闹僵,奶奶一定会为难伤心的。   除此之外,这些年虽然她下意识地逃避身世问题,想也不愿意去想南黛曾说过的那件事,可潜意识里是愧疚心虚的,总觉得自己不该拿南家的东西。   除了气爷爷奶奶偏心,南黛的怨气更是因为认定了她是给爷爷奶奶灌了迷魂汤的外人。   待晚饭后爸爸一家也离开,南阮立刻坐到了沙发前,对心事重重、只吃了半碗粥的奶奶说:“您一下子给我两栋别墅,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是好不容易逮住贺宪,怕他跑了呢。我什么都不要,下周忙着呢,没工夫去办过户。”   奶奶明白南阮的想法,白了她一眼,说:“你姐姐是越来越市井小家子气,你正好相反,读书读傻了,不接地气。我和你爷爷还有多少日子?现在不当着全家人说明白,等我们走了,就你这脾气,什么都得不着。你姐姐和弟弟有他们爸妈管,我和你爷爷就管你,除了这两套旧房子,我们还给你存了好些钱,等我们不在了,这是你的保障。”   南阮本想说“您能不能别整天说走了、不在”,可鼻子发酸,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便低下头说:“我又不是没工作,我薪水挺高的。”   奶奶不想再多劝,只说:“我们给你的钱和谁都别说,留着当私房钱。”   南阮笑了:“您也存私房钱吗?”   “管钱的是我,我存什么。到处藏私房钱的是你爷爷,在哪儿,有多少,我都清楚着呢,”说到这句,奶奶看了眼坐在对面沙发上打盹的爷爷,叹了口气,“倒是他自己给忘了。”   周末一过,南奶奶就催着南阮去办过户,南阮打定主意不要,以忙为借口,连推了两次。婚礼在周末,周五的时候要到酒店彩排,周四吃过晚饭,贺宪便把流程单拿给奶奶看,让她准备发言。   “我发什么言,让阮阮爸爸去。”这话一出口,南奶奶就抬起头看了眼坐在对面喝汤的南阮。   南阮没说话,贺宪说:“阮阮是您带大的,您比谁都合适。”   南奶奶没说话,低头继续看流程单,发现没有双方父母一起上台的环节,问:“这是谁定的?”   贺宪笑着说:“我。”   南奶奶沉默了片刻,说:“发言稿我这两天准备。”   贺妈妈嫌贺宪买的公寓太老太小,亲戚朋友去了没地方站,做主把另一处房子布置成了新房。   还有两天就是婚礼了,贺家要准备的事情多,隔天一早贺宪就要搬回父母家,想着接下来两天没空见面,这一晚贺宪缠着南阮闹到了半夜。   凌晨三点多,南阮洗都没洗就直接睡下了,贺宪到楼下厨房喝水,意外撞见奶奶坐在沙发上。   贺宪坐了过去,问:“您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贺宪起身去厨房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奶奶:“我明天上午有课,先去睡了。”   他还没转身,就听到奶奶说:“贺宪,你坐一坐,我有话问你。”   借着落地台灯的灯光,贺宪才看清奶奶脸上的疲倦,他有些意外地坐回了沙发上。   “阮阮当年离家出走是跟你在一起……”   听到这句,贺宪有些摸不着头脑,重提这事儿是要秋后算账?   不等他表示现在的自己不会再那么幼稚,南奶奶又问:“阮阮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离家出走?”   贺宪怔了一下才点头:“她说过。”   “你也以为她不是南家的孩子?”   “这对我来说不重要。”贺宪答得不假思索。   “这很重要。南黛不服气,肯定会和别人说,传着传着就会传到你爸妈耳朵里,你爸妈要是信了,以后得怎么看南阮?”   “我爸妈不会在意这种事。”   “你们年轻人和有些年纪的人想法不一样,你爸妈这代人肯定瞧不起这种事。”南奶奶沉默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对贺宪说,“南阮是她爸爸亲生的,这事儿只有我清楚,连她爷爷都不知道。你住过来的这些天,我一直在观察,看得出来你对阮阮是真心的,有你照顾她我很放心。我以前最担心我和她爷爷不在了,她没有亲人。她的脾气不太好,我就怕以后没人愿意包容她,现在总算没有顾虑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和她爸爸的关系。她和她爸爸变成这样,全都怪我。”   “南阮妈妈很漂亮,是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南阮爸爸一看到她就迷上了,可人家有对象,是空军飞行员,飞行员的父亲是部队的干部,本人也帅。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从小生活在象牙塔里,单纯得过了头,有点傻气,南阮爸爸长得又普普通通,女孩子哪喜欢这样的,他被拒绝后蔫了好一阵儿,突然有一天回来和我们说要结婚了,我一打听才知道南阮妈妈和之前的对象吹了。那人条件好,会讨女孩喜欢,身边不缺漂亮的,根本没和南阮妈妈认真,还说结婚只会找门当户对的。”   “南阮爷爷一向不约束孩子,对于这门婚事,我却是反对的。不是因为门第有别,而是人家根本不喜欢他,他完全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在做母亲的心里,自己的儿子比谁都好,何况除了不漂亮、想法天真,南阮爸爸样样都优秀。我年轻的时候争强好胜,哪能受得了自己的儿子被别人当成退路。”   “不过父母反对根本没用,他们最后还是结了婚,刚结婚就有了南阮。后来我和南阮妈妈接触,发现这孩子不是我想的那样,又温和又明事理,挺难得的,要是后来不出意外就好了。”   “南阮爸爸特别喜欢她,她走了之后,他本来就缓不过来,南阮外婆一家层次又不高,不讲道理,成天闹腾,喊打喊杀,一直说是他害死的南阮妈妈。南阮妈妈体质特殊,当年的医疗条件又有限,没能救过来怎么能说是他的错?可他钻牛角尖,就信了。要不是南阮大伯那一段成天跟着他,没准就跳海了。”   “幸好有阮阮,他才慢慢挺了过来,可整个人都颓废了,原来那么意气奋发,还不到三十岁,眼里就没了光彩,对工作不上心,好几次差点闹出事故,他单位的领导要不是看在我和南阮爷爷的面子上,早把他开除了。阮阮两岁的时候,他还得了抑郁症,长期失眠,靠着安眠药才能睡三四个小时……这毛病到现在都没好,他才多大,就老得不成样子,南阮大伯比他大三岁,两人一起出门,不认识的都说他是哥哥。”   “南阮外婆家时不时就理所当然地来要求这个那个,我那时候特别看不惯他们,要不是他们,南阮爸爸也不会焦虑、自责,一直走不出来,他难道不是受害者?因为烦他们,我连带着也不喜欢阮阮,她小时候是她爸和保姆带大的。”   “他特别紧张阮阮,打个喷嚏都非但带她去医院,直到有次检查,发现阮阮的血型不对……那时候DNA鉴定刚出现没几年,还不像现在这样花钱就能做,我是找学生帮的忙……结果是吻合的,血型不对是护士疏忽,弄错了。”   “南阮爸爸问我结果的时候,我一看见他那颓废的样子就难受,一时糊涂就跟他说阮阮不是他的,阮阮正好像和妈妈长得一摸一样,身上没什么她爸爸的影子。我那时候想,等他走出来,不焦虑不自责了就告诉他实话,谁知道他隔了几个月就和南越妈妈恋爱了,看上去精神特别好,很快就要结婚,我当时让他再考虑考虑,他非不听。我怕太早说了他又转不过来,害了南越妈妈……”   “我对阮阮有愧,刚把她接过来的时候是刻意对她好,后来慢慢地有了感情,就真的疼她了。我后来才知道,南阮爸爸精神好那不是真的好了,是抑郁症的另一种表现,我怕说实话刺激到他,连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了。后来阮阮的性格出问题,我更后悔……”   “一开始我是怕刺激她爸爸,后来却变成怕她不原谅我了。我要强了一辈子,就糊涂了这么一次。年纪越大越不敢说实话,拖着拖着就到现在了。她小的时候那么可怜,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刚被接来的时候,天天坐在门边等爸爸的样子,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恨死我。”   说到最后,南奶奶抹了下眼泪,问:“贺宪,你说我怎么办?阮阮要是知道了,得怎么想?”   与其说她是在征求贺宪的意见,不如说这是为了倾诉。   贺宪沉默良久,冲南奶奶笑了一下:“那就不说,在她心里,您比她爸爸重要,她和她爸爸生疏了这么久,也不可能再好了,还不如不知道。她有我,不需要爸爸。”   要是知道奶奶对她的偏爱是因为这个,南阮只会更受不了,贺宪不愿意打破现在的平静,让她再难过一次。   ……   贺宪上楼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五点了,他很想抱一抱南阮,可又怕吵到明天一早要上班的她休息,更不愿意让她看出端倪,他在她的房门外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进去。   隔天一早,南阮一睁开眼,就看到贺宪坐在她的床边。   贺宪从来都是等爷爷奶奶睡下再过来,第二天天亮前离开,从没赖到天大亮过,结合他昨夜的蛮横,南阮有点不高兴,噘着嘴说:“你怎么还没走?快点出去。”   贺宪看了她一会儿,忽而抱住她,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南阮有些纳罕,问:“你干什么?”   贺宪笑笑,把桌上的玻璃杯递到她的手中:“不干什么,给你送蜂蜜水。” 第50章   南阮浑身乏力, 没接玻璃杯,就着贺宪的手喝了两口, 倚到了他的怀中:“头晕、背疼、想吐, 不想起床。”   “好好的怎么突然不舒服了?”贺宪闻言怔了怔,把玻璃杯放回桌上,空出右手摸南阮的额头, “不烫啊。”   南阮冷哼了一声:“你说呢?我白天在医院忙十几个小时,晚上连四个小时都睡不到。”   听到这句, 贺宪笑着舔了下嘴唇:“为什么我只睡了一个小时,却觉得比平时更精神?”   “因为你不要脸!”   “下次你睡你的,我忙我的,咱们互不耽误, 反正你醒着也是一动不动。”   南阮气结不已地捶了贺宪一下,贺宪顺势抱住她往后仰。不等被迫趴在他怀里的南阮回过神儿, 他就翻了个身, 一跃而上地将她压到了身下。   从南阮的额头眼睛到鼻尖下巴,再到脖子锁骨, 贺宪挨个儿啃了一遍。南阮的眼睛本就发酸,一躺到柔软的枕头上, 连打骂贺宪的力气都没有, 只想不管不顾地睡上一整天。   她打了个哈欠,摸起手机看了一眼, 推开贺宪艰难地爬了起来:“我要迟到了, 都怪你, 害我今天连早饭都没空在家里吃。”   “困就请假,再睡一会儿。”   “我要怎么跟主任请假,说太困了想在家睡觉,所以今天不去了?”南阮再次打了个哈欠,起身下床,边束马尾边说,“工作日我至少要保证七个小时的睡眠,也就是十二点前必须睡觉,你下次再烦以后就继续分房睡。”   “我昨天去医院接你的时候已经替你跟你们主任请过假了。你平时那么忙,后天婚礼,在家休息两天、准备准备也不过分。”   一听到这话,南阮立刻面露惊喜。   “要不是事先替你请了假,我昨天夜里怎么会舍得不让你睡觉?”贺宪半倚在床上,大喇喇地翘着脚邀功道,“你怎么奖励我?”   南阮温柔地一笑:“你到我这儿来。”   贺宪心中一动,立刻起身下床,凑了过去。不料没等他靠近,南阮就拧住他的耳朵,强行将他推到了门外。   赶在南阮关门前,贺宪跨了一条腿进来,笑得一脸无赖:“你亲我一下,不亲不走。”   南阮捡起手边的小熊,往他的脸颊上使劲按了两下:“你再不走我要翻脸了。”   贺宪不敢再闹,飞快地亲了下她的额头:“你睡吧,午饭做好再来叫你。”   南阮反锁上门,再次回到了床上,她实在太困倦,一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她这一觉从七点睡到了十点,醒来后头脑清明了许多,却懒着不肯立刻起来。   南阮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忽而听到了窗子的响动,还没起身查看,贺宪就从窗帘后头钻了出来。   “原来你没睡觉啊。”   “谁允许你从窗户进来的?”   “这是我的房间,我爱从哪儿进不用谁允许。”   “我的地方什么时候跟你姓了?”   贺宪踢掉鞋子,挨着南阮躺下:“你都要跟我姓了,别说你的房间。”   “……我后悔了。”   这人越来越有恃无恐,看着就讨厌,当初她就不该那么快摊牌,该让他多忐忑一阵儿。   “晚了,这辈子你都别想拉黑我。”贺宪伸长了胳膊揽住南阮,“吃过午饭一起休息一会儿,下午跟奶奶去办不动产过户,把她送回家后咱们再去选钻戒,晚上在外面吃。”   “办过户?”   “既然爷爷奶奶要把房子给你,你就大大方方地拿着,你不要他们只会不安心不高兴。”见南阮盯着自己看,贺宪笑了,“你不要我要,干脆写我的名字得了。”   “我奶奶让你来劝我的?”南阮切了一声,“你们成天帮对方说话,合起伙来对付我。”   南奶奶说,当年她只把这件事告诉了南阮的爸爸,再三和他说不要让第三个人知晓,没料到他会跟哥哥倾诉,最后发展到南家人人皆知,甚至传到南阮本人的耳朵里,令她受到二次伤害。   这话让贺宪有些愤慨,可是他无法向一位无措的老人表达不满,也没法拒绝她请自己劝南阮收下房子的要求。   无论当年的偏爱是出于什么原因,南奶奶如今都是最疼南阮和南阮最在乎的人。   “给你房子叫合起伙来对付你?”   南阮没继续跟他争论,沉默了片刻,垂下了眼睛:“这是南家的财产,我没资格收。”   南阮的神情让贺宪很是心疼,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两栋别墅就把你为难成这样,出息呢。等以后我赚了大钱,你不得纠结死。”   “……”   午休一过,南阮到底还是跟着奶奶和贺宪去了不动产登记中心。办好手续,两人把奶奶送回家,又去看钻戒、吃晚餐。从餐厅出来,手牵着手在街上逛到了九点钟,贺宪才把南阮送回了家。   这一天从上午到晚上,贺宪一直在接电话,这些电话百分之九十五与婚礼有关,南阮这才知道举办一场婚礼要准备的事情如此多而繁琐。   这晚贺宪要回爸妈家住,把车子停在南家后门后,他就没送南阮进屋,领证后的这一个月两人日日住在一起,乍一分开,贺宪竟有点舍不得。   他跟着南阮下了车,牵住她的手说:“今天明天我住爸妈家,你无聊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有什么好无聊的。”   没在南阮脸上发现半点不舍,贺宪很是不满:“我回家住,你是不是还挺高兴的?”   南阮嫌他莫名其妙,笑着岔开了话题:“明晚韩乐怡和冯梦迪会过来陪我住。”   “我明晚也会过来。”   “你来干什么?”   听到这句,贺宪的脸拉得更长:“带人到你家放烟花。”   南阮这才想起来,本地有婚礼前一天新郎带人到新娘家放烟花的习俗,便“哦”了一声,踮起脚尖吻了一下贺宪的脸颊:“明天见。”   ……   隔天一大早南阮的爸爸继母、大伯伯母就赶到老宅帮忙布置,看到家人往玻璃上贴喜字,一个月前就领了结婚证的南阮终于有了马上要嫁人的感觉。   继母给了南阮一张存折一张卡,说是南阮爸爸给她的,南阮看了一下存折上的数额,当即还了回去。继母执意不肯接,南阮没有办法,转头给了奶奶,让她代自己交给爸爸,奶奶却只说没关系,让她自己收着。   这钱于南阮来说完完全全是负担,想着以后再找机会给弟弟,她便暂且把存折和卡放进了抽屉里。   天一全黑,贺宪就带着堂弟贺齐光和一干好友过来放烟花了。因为有新郎新娘婚礼前不可以见面的说法,南阮就没同韩乐怡、冯梦迪一道下楼,趴在窗户上往下看。   贺宪一行开了十几辆车过来,每辆车的后车厢都堆满了烟花。南家的一楼和后院瞬间就挤满了人,一时间人声鼎沸。小伙子们把烟花一箱箱搬到后院里,7点58分一到,便开始燃放。   过去南阮总嫌婚礼前一天放礼花的习俗扰民,然而此时此刻却觉得这是此生看过的最美的一场烟火,只可惜贺宪不在身边。   这念头刚冒出来,南阮的手机就响了,打来的正是贺宪。炮声隆隆,两人努力了半晌都没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只好挂断电话,转而发信息。   “你想我了没?”   “才一天没见。”   “就知道你没想我,可是我想你了,刚刚我上楼找你,冯梦迪和韩乐怡死拦着不让过,这两人烦死了。你下来,我在湖边等你。”   “不是说婚礼前一天见面不好吗?”   “这种话你也信?”   “我不信的。你等一下,我就来。”   南阮整理了一下自己,走出了卧室。家里挤满了亲朋好友,她悄悄地溜出后门,一路跑到了湖边,可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贺宪。   正低头拨贺宪的号码,她就被人从背后抱了起来。一转头看到贺宪,南阮笑着扯住他的衣领闻了闻:“你喝酒了?”   “一点点。”贺宪放开南阮的腰,转而牵起了她的手,将她带到了对着季家大门的那棵梧桐树下。   “咱们爬上去看烟花。”   “我老了,爬不上去。”高中毕业后,南阮再没爬过树。   贺宪连拉带拽了好半天,才终于和南阮一起坐到了树上。瞥见湖对岸聚了好多学生仰头看烟花,南阮有些过意不去:“你到底带了多少箱过来?怎么还没放完?”   “早着呢。”   “一定有人骂我们扰民。”   “一辈子不就扰这么一次。别人不知道,季老头肯定正在家里跳着脚骂我呢。”   想起贺宪曾多次吐槽季家爷爷事逼爱告状,南阮嗤地一笑,正要说话,就被他拥到了怀中。   “咱们在这棵树上遇见的时候我才十六岁,那时候我爷爷奶奶都还在,一转眼十一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十一年弹指一挥间,南阮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十六岁的贺宪被一群男孩追得躲到树上,却依旧拽上天的幼稚样。   十一年其实也挺漫长,那时候爷爷还是位风趣睿智的学者,奶奶还保留着年轻时的严厉干练,如今他们变成了大人,他们也糊涂了、絮叨了。   幸而贺宪一直都在,才让她觉得时光虽残忍,更温柔。 第51章   宾客们直到十点过半才一一离开, 回到房间后,南阮本想早点休息,可韩乐怡跟冯梦迪凑到一起完全没有安静的可能。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 聊到了凌晨两点,以致于南阮五点钟被叫起来梳妆换衣服的时候, 只觉得比被贺宪纠缠一整夜更困倦。   简单的洗漱之后,得知化妆师六点才到, 南阮再次躺到了床上,准备补半个钟头觉, 却被韩乐怡和冯梦迪强行拉起来做面膜。   “拜托!什么时候不能睡?今天你结婚。”   见韩乐怡和冯梦迪换上各自的伴娘裙后, 神采奕奕地化妆梳头,困到睁不开眼睛的南阮很是不解, 为什么她身边的人个个有不需要睡觉的神技,唯独她不行。   做好两种面膜, 韩乐怡和冯梦迪又帮南阮穿第一套婚纱, 三人都没什么经验, 整理好的时候化妆师已经进门了。   赶在南阮化妆前, 奶奶亲自送了早饭过来。南阮招呼韩乐怡跟冯梦迪一起吃, 韩乐怡怕吃太多穿礼服会有小肚子,只吃了一颗鹌鹑蛋,南阮和冯梦迪都瘦,没有这种顾虑, 各自吃了一只肉粽, 见托盘上还有一碗馄饨, 南阮正要拿,就被冯梦迪抢去了。   冯梦迪咬了一口馄饨,夸过汤鲜肉嫩后,对南阮说:“这个有汤不适合你,你穿婚纱去洗手间不方便的。”   南阮还没吃饱,正想再剥个鹌鹑蛋,化妆师走过来提醒时间不够了,她只好把鹌鹑蛋放了回去。又困又饿又吵又无趣,这是南阮对婚礼的第一印象。   化妆加做头发用了两个多钟头,奶奶没下楼招呼亲友,全程站在一旁看。拍化妆过程的摄影师顺势替祖孙俩拍照。   南阮画好妆做好头发时,继母走上来找奶奶,赞美过南阮漂亮后,见奶奶眼中有泪光,继母说:“阮阮结婚,您哭什么?”   奶奶抹了下眼角:“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突然嫁出去,舍不得。”   “他们婚后还经常在这儿住,真要舍不得也是人家贺宪妈妈舍不得。”   “那也不一样。”   听到这话,南阮的鼻子也有点酸,今天之后,她跟贺宪就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开始了另一段人生,哪怕仍旧住在这里,也和往日不同了。怕弄花眼妆,她正拼命忍眼泪,池西西和另外三个伴娘就到了。   女孩子们一进来,奶奶就和继母下楼了。摄影师正给南阮和伴娘们拍照,突然听到了一阵鞭炮声。韩乐怡跑到窗边一看,说:“新郎来了。”   贺宪来早了,为了踩着吉时进门,鞭炮放完,他和伴郎团在门外站了几分钟,等到八点五十八分才按下了门铃。   堵门的阿姨笑道:“先叫人。”   贺宪笑着叫了声“爷爷奶奶”,门后的阿姨说:“声音太小了,没听到。”   贺宪又叫了一声,阿姨还是嫌小。   贺宪转头给伴郎团使了个眼色,小伙子们立刻和他一齐高声叫“爷爷奶奶。”   堵门的阿姨还想再为难一下,却被奶奶笑着推开了:“别为难孩子了。”   门一打开,贺宪就又叫了声“爷爷奶奶”,爷爷今天挺清醒,笑着点了点头,给把准备好的改口红包递给了他。   贺宪带着伴郎团径直上了二楼,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冯梦迪掰着手上的关节说:“我要让他为拒绝跟我道歉后悔。”   韩乐怡“呵呵”了一声:“我要让他为从没跟我好好说过话后悔。”   见南阮面露难色,两人一齐说:“不许没出息!”   冯梦迪站到门边,待敲门声一响,便笑着问:“贺宪,听出我是谁了吧?你怕不怕?恭恭敬敬地叫声‘姐姐好’,我还有可能放过你。”   “我为什么要怕你。”贺宪嗤地一笑,高声说,“南阮,我来了,让她们开门。”   韩乐怡笑道:“她说了不算,加上我,两声‘姐姐好’。”   “快开门,有红包。”   “我们不稀罕。你叫不叫?”   贺宪只当没听到,看了立在左侧的队友一眼,队友立刻连塞了六个红包进去。   韩乐怡打开红包看了一眼:“看在你大方的份上,不叫就不叫,回答一个问题,答对了就放你进来。”   “你说。”   “屋里的六个伴娘,谁最漂亮?”   “南阮。”   冯梦迪帮腔道:“我们问的是伴娘!”   “那就是我妹池西西。”   冯梦迪笑了:“堵着门的是我和韩乐怡,你答‘池西西’,当真不想进来了是不是?”   贺宪又让伴郎塞了六个红包进去:“换一题。”   片刻后,韩乐怡塞了七张有红唇印的纸回来,让贺宪猜哪一张是南阮的。贺宪太了解韩乐怡,看也没看就说:“都不是。”   韩乐怡自然不肯承认,于是这题又没有通过,贺宪只好再次塞红包换机会。   冯梦迪刚把题抛出来,窗户就传来了响动,南阮心中一动,看了过去,不料从窗户跳进来的却是面无表情的傅川。   看到傅川,女孩子们自然不干:“你怎么进来了?”   傅川看向池西西:“来找我女朋友。”   “哪有这样的,你快原路返回,再罚六个红包。”   池西西收到傅川的示意,趁另五个伴娘的注意力都在傅川身上,悄悄地走到门边,打开了门,把贺宪和伴郎们放了进来。   伴娘们自然不依,冯梦迪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非让西西当伴娘,原来是为了安插卧底。”   韩乐怡“切”了一声:“你们以为这就完啦,阮阮的鞋子在我们手上,你们每人做三百六十五个俯卧撑,少一个都不给。”   贺宪把手中的捧花递给坐在床上的南阮,直接将她横抱起来,边往外走边对韩乐怡说:“你爱藏多久就藏多久,大不了等下典礼我抱着她进场。”   韩乐怡哪敢真的让南阮光着脚入场,只好翻出事先藏好的鞋子,去追他们。   “贺宪怎么会是这种人!”   冯梦迪笑笑:“他本来就这样,是你不够了解他而已。”   贺宪一路抱着光着脚的南阮下了楼、坐进了婚车,众目睽睽下,南阮有点害羞,嗔怒道:“你刚刚顺着她们说不就好了……”   “凭什么?”贺宪侧过脸朝南阮笑,“我早就说过,这辈子只对你怂。”   在南阮的记忆里,这还是贺宪第一次规规矩矩地穿西装、系领带,比她想象中更英俊。 第52章   婚车是两座的, 贺宪开车,南阮坐副驾驶。车子发动前,摄影师要拍奶奶隔着车窗依依不舍地拉着南阮的手的照片,南阮原本觉得这种摆拍有些做作, 待看到奶奶眼中的泪光,她也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待挥别南家的亲朋好友,发动车子后,贺宪空出一只手,替南阮拭去眼角的泪水, 笑着说:“婚后住在这儿,等于我嫁到你家,我妈都没哭,你哭什么。”   听到这句, 南阮又笑了:“上周去你家吃饭,阿姨和我说儿子售出, 概不退换,你以后全归我管, 她再不用因为你乱扔脏衣服和臭袜子生气了, 皱纹都能少长几根……”   “……”   南阮拉下镜子,整理了一下眼妆, 继续说:“可是我觉得她的语气有点酸, 表情也挺失落的, 肯定很舍不得你, 以后周末我大伯他们回来陪爷爷奶奶吃饭,我们就去你家陪你爸妈吃饭好啦。”   “不去,我爸妈太唠叨,烦。”嘴上这么说,贺宪却弯了弯嘴角,握住了南阮的手。   南阮觉得贺宪的性格很像妈妈,尤其是嘴硬、口是心非这一点。母子俩乍一看上去都冷硬、强势,其实相处起来比谁都温柔。   Z市有弟弟送嫁的风俗,南越走在婚车前面,贺宪开得很慢,悠哉地跟着他,南越送到Z大东门便停住了脚步、站到一边,贺宪朝他点了下头,加速开了出去。南阮和弟弟从小就不亲近,可从后视镜中看到南越并没有立刻离开,一直目送着车队到再也看不见,心中还是生出了些许感慨。   她想,虽然又饿又困又吵,但婚礼并不是完全无趣。   从南家出来的时候是九点五十八分,出了Z大东门又是闹市区,堵得一塌糊涂,车队一共十二辆车,第一个红灯刚过,就断成了三截。后面的车子有一半是贺宪的队友开的,队友都不是本地人,路线是昨天晚上才定下的,车队一断,不熟悉道路的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给贺宪打电话。   贺宪的脾气本就不好,又因为堵车心浮气躁,接到第五通电话的时候终于急了:“你该往哪儿走我怎么知道?自己看导航。来不及就别去新房了,直接去酒店。”   挂上电话,红灯终于变成了绿灯,哪知前面那辆车太磨蹭,害他们还没开过去,绿灯又转红了。   贺宪骂了句脏话,摸出烟正要点,不经意地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南阮正噘着嘴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下意识地就把烟和火机扔下了。   “你这么不耐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被谁逼着才结婚的。”   贺宪立刻瞪圆眼睛朝南阮笑:“我这不是被他们气的吗……一个比一个笨。”   这句刚说完,他的手机又响了,打来的还是之前的那个,电话一通,对方就说:“宪哥,你别气,我们找着路了。”   贺宪立刻换了个温和的语气,哈哈一笑:“挺高兴的一天,我气什么。堵就堵呗,你们慢慢开,时间宽裕着呢,不着急。”   “啊?”   队友只当自己听错了,正疑心电话是不是打错了,贺宪就挂断了。挂断电话后,离红灯结束还有二十四秒,贺宪把脸伸到南阮嘴边:“我改的快不快?奖励呢?”   南阮推开他:“我涂了唇膏,你没看到吗?”   “那就我亲你。”   南阮还没反应过来,贺宪就飞快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发动了车子。   贺宪妈妈准备的新房离Z大老校只有三四十分钟的车程,他们却足足用了双倍的时间才赶到,韩乐怡坐的那辆车一停,她就提着裙子、踩着高跟鞋一路跑到婚车前,给南阮送鞋子。   南阮个子高,平常习惯穿平底鞋,十厘米的高跟鞋这还是第一次穿,见她走得不稳,贺宪不顾她的反对再次将她横抱了起来,一直到下了电梯才放她自己走。   贺宪、南阮加上六对伴郎伴娘占满了电梯间的所有空间,贺宪按下门铃,说:“地方不够,赶紧开门。”   可负责堵门的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贺齐光:“嫂子叫门才给开。”   南阮清了下嗓子,叫:“爸爸……妈妈。”   叫“妈妈”的时候,南阮犹疑了一下,声音减弱了许多,倒不是因为她对贺宪的妈妈有意见,相反,她很喜欢贺妈妈的性格,对她有天然的亲近感,但“妈妈”这个词于她来说太特殊,乍一让她改口,有些转不过来。   贺齐光自然不会让南阮轻易过关,笑着说:“声音太小,大伯和大伯母没听到。”   在场的人太多,南阮脸皮薄,别扭了片刻,又叫了一次。   “听不……”   贺齐光还没把那个“到”字说出口,贺宪就使劲儿踹了一下门,冷声说:“贺齐光,开门。”   贺齐光从小被堂哥揍到大,腿一软,想也没想就打开了门。贺宪的爸妈就立在门口,见到南阮,笑盈盈地递上改口红包。南阮说过“谢谢”,收下红包,转头交给韩乐怡,被贺宪牵着进了门。   给贺宪的父母敬过茶,一家四口吃过汤圆,和贺宪的父母、在场的亲朋好友分别拍过照,众人才一起去酒店。   酒店离新房很近,可因为之前在路上堵了一个多钟头,时间有些赶,一到酒店,化妆师就叫上韩乐怡和冯梦迪一起替南阮换主婚纱、首饰和发型。   离入场只剩五分钟的时候,南阮才准备好,走出房间,等在外头的贺宪原本有些着急,待看到她,怔了足有半分钟,才“哇”了一声。   南阮习惯披发或束马尾,贺宪还是第一次见她把头发全部盘起来,露出修长的脖子和精致的锁骨,待旁人一离开,他低下头悄声在南阮耳边说:“典礼一结束咱们先不敬酒,找个地方洞房去。”   南阮没料到周围人那么多,贺宪竟会说这个,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旁人都盯着他们看,脸上一红,悄悄拧了一下贺宪的胳膊。   司仪已经在台上了,音乐一响,贺宪没时间再闹,带着南阮站到了用绿玫瑰搭成的拱门边。   南阮参加过很多婚礼,最不喜欢的就是煽情的那种,新郎新娘和长辈们站在台上哭成一团,看着就傻。可莫名其妙的,司裴刚弹下《婚礼进行曲》的第一个音节,南阮的眼眶就发酸。   待乐队一加入,贺宪笑着看向她,说:“挽着我。”   南阮挽住他的胳膊,和他一起走上铺满玫瑰花瓣的地毯,才走了三分之一,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余光瞥见南阮抬手擦眼泪,贺宪没再用眼神笑她,因为不知道怎么了,眼下的他也有流泪的冲动。他从来不是浪漫的人,此前和南阮一样觉得婚礼形式大过实质,可此时此刻,却觉得如果遇上了爱的人,一定要一起经历这样的一刻。   台下坐了许多人,有父母至亲、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小学中学大学同学、队友同事,领导老师,每一个人都见证了他们的一段人生,短短数百米,贺宪和南阮各自想起了一些往事,可回过头看,因为身侧的这个人,对于过去的二十余年,唯有“幸运”这个词能够总结。   互相许下永远爱和陪伴对方、一生不离的誓言,交换过戒指,喝过交杯酒,听完贺宪父亲、南奶奶和证婚人的祝福,典礼终于结束。   换过敬酒的旗袍,南阮便和贺宪挨桌敬来道贺的客人,贺宪的朋友队友太多爱闹,被他们一起哄,典礼时满心的酸涩荡然无存。敬到顾曜这桌的时候,贺宪冲他举了举杯,笑着说:“谢谢捧场。”   顾曜没说话,回了个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待新郎新娘一离开,顾曜一坐下,旁边的冯梦迪便问:“男二号,能和我们吃瓜群众分享一下你此时此刻的心情吗?”   顾曜只当没看到她脸上的幸灾乐祸,面无表情地说:“份子钱给太多,心疼。”   正对贺宪不满的韩乐怡咽下口中的牛肉,说:“其实你比贺宪强,输就输在没他脸皮厚,没他阴险。他这婚根本就是骗来的……”   听韩乐怡讲完前因后果,顾曜一脸诧异。   韩乐怡问:“对手出阴招,你是不是特别不服?”   顾曜笑了:“贺宪能忍十年不表白,还用这么弱智的借口求婚,真不是一般人,我心服口服。”   婚宴结束、去草坪上拍照扔花球的时候,所有女孩都想抢,冯梦迪尤其积极,她跳起来接花球的时候用力过猛,捧花打到她的手上,没等她拿稳,又弹起来砸到了站在最后的顾曜身上。   韩乐怡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说:“男二号,看见没,老天都暗示你早点找女朋友。”   发现被捧花砸到的是顾曜,南阮愣了一下,冲他笑了笑。顾曜回了个笑,捡起脚边的花,顺手递给正跺脚的冯梦迪,转身走了。   瞥见这一幕,贺宪有点不乐意:“你干吗跟他笑?”   南阮只当没听到,挽住他的胳膊说:“敬了那么多桌酒,我好累,脚痛死了,我们去酒店送的房间休息一下再回去吧。”   “嗯?”凌晨三点才睡的贺宪同样累得不行,可听到这句,立马忘掉了顾曜,升起了另一个念头,“房间在哪儿?我也走不动了。”   一刻钟后,声称累到走不动的贺宪便缠着南阮做了惦记了一整个白天的事儿,结束后,两人都倦了,便没立刻回新房,在酒店洗澡休息。   办过退房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人走出酒店大厅,才发现亲友宾客全都走光了,倒是给他们把婚车留了下来,可贺宪喝了酒不能开,南阮不会……   两人都没带手机出来,穿着旗袍高跟鞋的南阮望向同样穿着礼服的贺宪,问:“这下咱们怎么回去啊?”   “打车呗。”   “你有钱吗?”   “没钱,哪个新郎会随身带钱包。”   “那咱们怎么办啊,借手机给家人打电话吗?”   “我只能背出你的号码……”贺宪想了一下,无奈地笑了,“走回去吧,反正新房不远,半个小时就能走到。”   南阮不乐意了:“我的脚很疼,已经磨出泡了,走不动,你为什么没有考虑到怎么回去?”   “怪我。”贺宪想了一下,半蹲下来说,“我背你走。”   “你不累吗?”   “累,但是谁让我没出息,怕老婆。” 第53章   主任特批了南阮五天假, 婚礼过后, 还剩两天。前一天贺宪把南阮背回家的时候两人都已筋疲力尽, 南阮连衣服都懒得换, 随意洗了把脸, 就躺到了床上。   南阮一夜无梦地睡到了快十点,睁开眼睛望着新房的天花板迷茫了片刻,才记起这是什么地方。贺宪已经起床了,听到洗手间的响动, 南阮坐了起来, 下床找他。   新房是临时布置的,没有拖鞋, 南阮不愿意再穿昨日的高跟鞋,只好赤脚往洗手间走。一进洗手间, 她就“哎呀”了一声,背过身去, 跺着脚说:“你是不是有毛病?洗澡为什么不关门?”   隔着雾气萦绕的玻璃看到南阮,贺宪立刻关上花洒, 走出来捉住正气恼的她, 笑着强行将她拖进了淋浴间。   “你干什么?”   贺宪把南阮压到玻璃上, 边吻边意有所指地问:“水声这么大, 你会不知道我在洗澡?”   哪怕同床共枕多时, 生性害羞的南阮也适应不了坦诚相见, 她立刻恼了, 用尽全力推贺宪:“你变态!快走开, 我肚子痛。”   贺宪原本起了兴,准备就地解决,可看清南阮脸上的怒意,知道她真的生了气,立刻停下动作、走出浴室、裹上浴巾。   南阮的身上还穿着敬酒的旗袍,这会儿半挂在身上,被热水一淋,紧贴在皮肤上格外难受,她正满心气恼,看到裹上浴巾后,贺宪又捂住眼睛折了回来,哭笑不得地问:“你又想干吗?”   “抱你出来……”   “不需要。衣服都湿了,我正好洗澡。”   贺宪闻言没有再纠缠,立刻走了出去。旗袍是紧身的,被水打湿后更加窄小,南阮艰难地褪去衣服,正调水温,贺宪又进来了。   没等南阮再说话,他就飞快地拿起吹风机,背过身去,解释道:“这儿只有一条浴巾,被我穿湿了,我拿吹风机帮你吹干。”   他的动作语气比十五六岁的少年更纯情,南阮懒得嘲讽他拙劣的演技,只说:“谢谢啦。”   南阮从浴室出来,才发现除了裹上贺宪吹干的浴巾,自己没有别的衣服可换。这房子是贺妈妈布置的,婚礼之前她并没来过,因为婚后不打算住在这里,更没有想到要准备衣服和私人物品。贺宪尚可以穿昨日的衬衣西裤,而她的旗袍早揉成一团,扔在淋浴间了……   已经十一月底了,把地暖和空调一齐打开,只裹一条浴巾的南阮仍旧觉得冷,唯有钻进被子。贺宪本想再装一会儿老实人,见此情景,一时绷不住,掀开被子拥住了南阮。   他单收揽住南阮的腰,垂头吻她露在外头的肩和锁骨,南阮在他怀中扭了扭,皱眉道:“我肚子疼,不舒服。”   贺宪怔了一下,正要说话,手机忽而响了,打来的是队友。教练和队友要乘今天下午的飞机离开,婚礼前事情多,没时间招待他们,今天他原本要带着南阮请他们吃午饭,再送他们去机场,可南阮说她不舒服……   瞥见来显上的名字和贺宪脸上的犹豫,南阮强撑着坐起来,笑着说:“骗你的,我没有不舒服,就是累了,不想被你烦。我没衣服换,出不了门,你自己去吧,替我跟他们说抱歉。”   “你真没事儿?”   见南阮点了点头,贺宪才放下心来、按下了接听。新房里只有厨具,没有食材,想着南阮还没吃饭,贺宪特地把时间推后一个钟头,去南家老宅收拾了几样东西,又买了份午饭送到新房。   贺宪进门的时候,南阮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贺宪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地把衣物放到床边,写了张纸条,说饭在厨房,而后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才再次出门去酒店接队友和教练。   南阮其实并没睡着,可是身体太难受,又怕贺宪知道了为难,不想被他看出来才没睁开眼睛。她应该是感冒了,昨晚气温不到十度,从酒店回来的路上,除了单薄的旗袍,她就只披了贺宪的西装外套。   贺宪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把队友和教练送到机场后,他就给南阮打了通电话,问她晚饭想吃什么,可是南阮并没接,他便捡她爱吃的买了几样,哪知回到新房的时候,她仍旧裹着浴巾缩在被子里,连衣服都没换上。   贺宪吓了一跳,把手中的晚餐随手扔到床头柜上,坐到床边,摸着南阮的额头问:“不烫啊,你哪里不舒服?”   “冷,头疼,想吐,肚子疼。”   贺宪满心自责,看了眼时间,说:“你一天都没吃饭?先吃两口粥,换上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闻到贺宪身上的酒气,南阮更加难受,便推了推他,说:“不想动,你别吵我,睡一会儿就好。”   贺宪只得温声软语地哄她去医院,南阮拗不过他,不情不愿坐起身来穿衣服,她刚一站起来,腿间就涌出了一股热流,去洗手间查看过才知道,竟是例假来了。   接连几日操劳加没睡好,前一天还受了寒,再加上痛经,难怪会起不来床。听到南阮说是亲戚到访,不用去医院,贺宪松了一口气,他回忆了一下她上次例假的日期,笑道:“刚好一个月,你连自己的周期都记不住,傻不傻?”   “我一直不规律,四十多天是正常,两三个月也不是没有过,这还是第一次刚好一个月。”南阮想,难怪有婚后或产后经期会规律起来的说法。   见贺宪去厨房热粥,南阮按着抽痛的小腹跟了过去:“而且我还以为例假暂时不会再来。”   “为什么?”   因为某件事做得如此频繁,又没有措施,很容易怀孕啊。   ……   一个多月后,亲戚再次如期到访,几乎日日都被贺宪纠缠的南阮直疑心自己不孕不育。不过她并没疑心太久,因为通过考试后,她正式到Z大给学生上课,加上入冬后爷爷再次着凉感冒住院,既要上班上课,又要和家人轮流照顾爷爷的南阮忙到瘦了一圈,连饭都没空吃,更没心情再关心别的。   婚后三个多月的一天,坐门诊的南阮头昏目眩了一整个白天,直到给最后一个病人看完,才察觉到自己似乎发烧了。她量了□□温,确定自己正发着低烧,便去内科找同事开药。   听完她的症状,内科的医生给她开了验血单:“问题不大,查一下血,看看血象。”   一旁的中年女同事笑道:“小南这别是有了吧,感觉像。”   “怎么可能。”嘴上虽然这样说,南阮拿上验血单走出内科诊室的时候却惊觉上一次生理期似乎是两个月前。   验过血,等结果的时候,她去买了根验孕棒,居然真的是两道线,强阳。 第54章   从洗手间出来, 南阮用手抚了抚肚子, 身为妇产科医生,她每天都会接触孕妇, 怀孕生子对她而言是最不稀罕的寻常事, 可落到自己身上, 仍旧会生出奇妙的感觉。   她的肚子里藏着一只宝宝,她和贺宪的宝宝。两个毫无关系的人, 因为互相喜欢,结了婚在一起, 就孕育出了一个像他又像自己的小朋友,这事儿多美妙。   贺宪准备提前一年毕业,为了多修学分, 课程安排的比较紧,可只要晚上没课, 他一定会来医院接南阮下班。这天晚上他有两节选修课, 于是就没过来。一走出医院大楼,南阮就给贺宪打了通电话,让他过来接自己。   这还是南阮第一次主动要他到医院接,意外之余, 正上着课的贺宪悄悄从后门走出了教室。想起南阮这几天总是蔫蔫的, 他一边下楼一边再次打了回去,电话很快就通了, 不等南阮出声, 贺宪便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南阮满心喜悦, 忘记了自己正发低烧,同事开的验血单早被她丢到一边了。   贺宪放下心来,随口问:“那你怎么突然让我接?”   因为在避孕问题上撒了谎,南阮想当面告诉贺宪,迟疑了一下,说:“突然想你过来接我,不可以吗?”   贺宪笑了:“想我就直接说呗。”   等待贺宪过来的间隙,南阮走进了医院附近的婴儿店,她在婴儿店里转了一圈,突然看到了一只粉白的小兔子娃娃,心中一动,买了下来。   Z大老校区和南阮上班的医院都在闹市区,七点多钟路上堵的厉害,三月的天气已经没那么冷了,贺宪便没开车,骑摩托车接南阮。   南阮刚结完账,就接到了贺宪的电话,走出婴儿店,发现他是骑摩托车来的,因为手脚冰冷,记起自己在发低烧的南阮噘了噘嘴:“你怎么没开车?”   “路上堵,摩托车十五分钟就能到,开车四十分钟都别想。”发现南阮有些不高兴,贺宪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坐摩托车太冷了。”   贺宪闻言立刻脱掉了自己的外套,罩在南阮的身上、半蹲下来替她系扣子。南阮再爱使性子,对着好脾气的贺宪也气不过半分钟。瞥见他除了外套就只穿了一件衬衣,南阮问:“你坐在前面比我更冷,会着凉的。”   “都立春了,风又不刺骨,冻不着。”   摩托车骑起来风格外大,若换作平时,南阮一定不忍心让贺宪穿一件衬衣挡在自己前面,可眼下她的肚子里有一只小宝宝,爸爸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宝宝。   她用手抚着肚子,在心中说:“这是爸爸的味道,你喜欢吗?”   爷爷奶奶习惯六点钟吃饭,知道南阮还饿着,贺宪没有立刻回家,将她带到了常去的火锅店。   南阮虽然胃口缺缺,有了宝宝,却不敢像过去那样不想吃饭就随便吃几口水果应付过一顿,她怕火锅上火,便说:“不吃这个,换个清淡的。”   两人坐进隔壁的越南餐馆,旁边那桌刚好是一对年轻的父母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在吃饭,见南阮不断盯着小男孩看,贺宪问:“看什么呢?”   “小朋友好可爱。”   那个小男孩正四处乱爬,被妈妈抓回来,就把脏兮兮的手伸进米粉里捞牛肉片和丸子,被爸爸打了手后,立刻哭闹着拿油乎乎的手扯妈妈的衣服。   “哪里可爱了,带着这么个小孩,饭都没法好好吃。”   “也有乖宝宝的。”   “那也很烦,一会儿渴了,一会儿饿了,一会儿冷了,一会儿无聊了,吵死了。”   “……你不喜欢小孩子啊?”   “不喜欢。”   “所以你说以后不打算要小孩是认真的?”   “是啊。”他不怎么喜欢孩子,但也不至于排斥,如果不是担心南阮体质特殊、生产有风险,过五六年二人世界,也可以要一个。   “只有两个人生活,时间久了会无聊啊。”   贺宪抓起南阮的手吻了一下,借机表白道:“跟你在一起怎么可能会无聊?等老了你要嫌寂寞,就养几条狗呗。”   南阮有些委屈,她再次用手抚上了肚子,在心中对宝宝说:“爸爸不喜欢你没关系,妈妈爱你。”   她还在发烧,没什么胃口,整顿饭只吃几口咖喱鸡,一片青菜,贺宪结过账,她放下手中的乌龙茶,用餐巾纸擦了下嘴巴,状似无意地问:“要是我骗了你,你会生气吗?”   贺宪一怔,反问道:“你骗我什么了?”   “就是随便问问。你会生气吗?”   “一般的事不会,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喜欢上别的男人——这句话贺宪光是想一想就觉得难以忍受,更不愿意说出来。   等不到回答,南阮又问了一遍,贺宪只好说:“除非是原则性的大事。而且你都没计较我骗你结婚,我怎么可能跟你生气。何况我就算心里气,也没胆子表现出来是不是?”   听到后一句,南阮笑了。贺宪骗婚她骗孕,难怪他们会凑成一对。   贺宪那么斩钉截铁地说不想要宝宝,南阮有些不高兴,便没立刻告诉他,想等他自己发现。   他们回到爷爷奶奶家的时候已经九点钟了,陪爷爷奶奶聊了一会儿,南阮便上楼洗澡了,从浴室出来,见贺宪半躺在床上,南阮记起之前在婴儿店里买的娃娃,走到衣柜前,在包里找出那只粉白色的小兔,把它放到了兔子和熊的中间。   贺宪见状问:“这是什么?”   “是他们的宝宝啊,可不可爱?”   贺宪嗤地一笑,把南阮拉入怀中,吻着她的鬓角说:“没你可爱。”   南阮打了一下贺宪不安分的手,蹙眉说:“你臭死了,去洗澡。”   贺宪起了兴致,不想打断,笑着说:“我昨天洗过了。”   “那这件事你昨天也做了呢!”   贺宪拗不过南阮,只好去洗澡,他刚一进洗手间,南阮就跳下床,把包里的验孕棒翻了出来,把它放到了贺宪的抽屉上方。   彻底住到一个房间后,南阮发了无数次脾气,贺宪却依旧时常忘记把干净的衣裤带进洗手间,也记不住离开淋浴间要换拖鞋,每次裹着浴巾出来找衣服都会把地板踏湿。   洗过澡走出浴室后,见南阮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贺宪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拖鞋,见地板又被自己弄湿了,赶紧折回洗手间找了块干抹布蹭干净。   他从抽屉里拉出干净衣服正要换,一抬眼发现南阮还在看自己,想了片刻,把手里的衣服放到抽屉上,再次回到洗手间,把顺手扔到马桶上的脏衣服脏袜子捡回来放进卧室的洗衣篮里。   贺宪重新拿起干净衣服的时候,刚好把验孕棒拂掉了,见他把验孕棒从地上捡起来,南阮有些紧张,不料他把验孕棒放回原处后,浑然不觉地回过头问:“你为什么总看我?地板上的水擦干净了,脏衣服也全部拿出来了。”   “……”南阮简直疑心他在装傻,没好气地说,“因为你讨厌!”   贺宪怔了半秒,随即笑着扑了上去:“我讨厌没关系,你可爱就行。我明明和你用一样的洗发水沐浴露,为什么只有你香香的?”   算起来宝宝才六十几天,贺宪紧紧箍住自己不放,南阮怕出危险,拧了一下他的胳膊,气恼地问:“你真没发现我……”   话说了一半她又改口了:“我发烧了,你不知道吗?”   贺宪闻言立刻放开她,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比平时烫了一点,难怪让自己去接她下班。   “你生病了怎么不早说?明天请假吧,我下楼替你找感冒药。”   “感冒而已,不用吃药。”南阮有些不高兴,钻进被子里,说,“我要睡了。”   有些感冒药是孕妇慎用的,普通感冒多喝水多休息就能抗过去,抵抗力反而会变好。见贺宪也准备一起躺下,南阮又说:“你帮我倒杯柠檬水,不要加太多蜂蜜。”   婚礼过后,为了方便小两口,奶奶让人把书房里的床和部分书柜撤了,装了电视机、换了三人沙发,把书房改成了起居室。除此之外,二楼原本堆杂物的小房间也收拾了出来,放上小冰箱和桌椅,作为茶水间。这样小两口要吃东西要喝水就不用下楼了。   怕打扰到孙女孙女婿的二人世界,让贺宪觉得不方便,奶奶还特地交待保姆不可以不打招呼直接上楼,她和爷爷也轻易不会上来。   于是,听到南阮的指示,贺宪去了二楼的茶水间,翻出南阮冻在冰箱里的柠檬蜂蜜,给她冲了杯温水。   南阮不舒服,喝过柠檬水就睡觉了,习惯晚睡的贺宪虽然完全没有困意,也不可以对着病人做想做的事,却还是跟她一起躺下了,哪怕只能牵着手吻吻额头,他也乐意。   南阮生小病很少吃药,习惯自己抗过去,然而这天半夜她却渴醒了,她怕吵到贺宪,自己去隔壁喝过水,翻出体温计量了一下,38.5℃,怕高烧影响宝宝,她只好推醒贺宪。   “我发高烧了,得吃药。”   听到这句,贺宪立马醒了神,说:“我下楼给你找。”   “家里的感冒药我都不能吃,你去24小时药店给我买中成药,我把药名写给你。”   “你为什么不能吃?过期了吗?”   南阮没说话,把药名写到纸上交给了贺宪,她有点好奇,如果她不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贺宪什么时候才会自己发现。   贺宪很快就买来了药,南阮吃过药便睡下了。隔天上班后除了结婚没请过一天假的南阮破天荒地没去上班,贺宪有些纳罕,却也只当她是发了大半夜的高烧,难受的厉害。   中成药效果慢,这场感冒拖了一个星期才好,待南阮完全恢复了,一个星期没做某件事的贺宪立刻扑向了她。   南阮踢开他,皱眉说:“最近都不可以。”   贺宪怔了怔:“为什么?”   “身体不方便。”   “生理期?”   “……”南阮懒得同他说话,如果不是过一段时间肚子会显出来,贺宪说不定直到她生了才能发现自己当爹了。   她拉住他的衣领闻了闻,问:“你刚刚到隔壁房间是为了抽烟?”   “嗯。你前几天不是不让我再在卧室里抽了吗?”   “别的地方也不行,你的衣服上有烟味,我闻了想吐,而且对身体也不好。你要忍不住,就睡到隔壁去,平时也不能总抱着我。”   “戒个烟有什么忍不住的。”贺宪仍是没听出不对。   发现自己怀孕后,南阮改变了饮食习惯,不再吃辛辣油腻的东西、奶茶咖啡几乎不喝了,垃圾食品也很少碰,贺宪却迟迟没有发觉。   工作日如果南阮不加班,习惯在晚饭后和贺宪到Z大校园里散散步,吃些路边摊,遇上贺宪有选修课,她便陪着他一起上。周末的时候他们一天到自己的小公寓住,一天去陪贺宪的父母吃饭。只要天气好,也会逛街、看电影、爬山、和朋友们聚餐,玩各种新奇的东西。   然而春季是流感高发期,南阮虽然不是娇气的性格,怀孕没过三个月,却怕感染流感,不肯再去人多的地方,除了上班,便只愿意待在家里。因为工作的地方是医院,每天都能接触到得流感的病人,她还反常的一直戴着口罩。   除此之外,两人原本习惯睡前看一部电影或一起打游戏,最近半个月,之前习惯十二点睡觉的南阮更一到十点半就往床上躺。   贺宪把她的种种反常行为归结为生病一周、生理期一周,身体不舒服。随着时间的推移,见贺宪完全没有察觉到,南阮越想越气,对他的态度也差了不少。贺宪问不出结果,便以为是生理期的女性都暴躁。   这个周日,贺宪和南阮照例回父母家吃饭。家里的阿姨周末休息,贺爸爸贺妈妈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   招呼南阮吃菜之余,贺妈妈随口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等贺宪毕业?”   南阮正犹豫要不要私下告诉婆婆,就听到贺宪说:“我们不要孩子。”   “你们还年轻,晚几年也好,不过也不能太晚,高龄生子对妈妈对宝宝都不好。”   “我们是准备丁克,不生。”   听到这句,贺妈妈贺爸爸都怔住了,当着南阮,作为男性长辈,贺爸爸不好多说话,只皱了皱眉。   一脸震惊的贺妈妈同样顾忌南阮,缓了片刻,压下心中的急躁,笑着问:“你们这辈子都不打算生?因为不喜欢孩子吗?都不喜欢,还是有一个不喜欢?”   知道长辈容易在这个问题上看不开,怕他们对南阮有想法,贺宪说:“这是我的主意,我不想要。”   贺爸爸“呵”了一声:“就知道是你,你从小到大就没消停过,变着花样地想气死我们。”   瞥见贺宪也变了脸色,南阮咳了一声,说:“其实我已经怀孕了,快三个月了,贺宪不知道……”   这句一出,贺家三口一齐愣住了,贺妈妈最先反应过来,问:“都三个月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们?”   “我也是半个月前才发现的,贺宪不喜欢小孩子,我怕他生气,没敢和他说。”   “啪”地一声,贺宪的筷子掉了,他张了张嘴,隔了半晌才问:“你是开玩笑的吗?”   这句话刚一出口,贺爸爸就踢了他一脚:“你这问的是什么话?有人会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吗?”   贺妈妈也板下了脸:“你回去要是敢因为这个跟南阮生气,给她气受,我绝不能饶了你。”   开什么玩笑,他哪敢跟南阮生气,等等,南阮怀孕了,就是说他当爸爸了?   贺宪的脸上刚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南阮就噘起了嘴巴,贺宪见状立刻裂开嘴笑了笑:“啊,好高兴。”   看到南阮白了自己一眼,他又补充道:“真的,真高兴。” 第55章   吃过饭, 见南阮起身收拾碗筷,贺妈妈立刻制止道:“你去午休吧,不用管这些。”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贺宪的房间, 南阮怀孕后并没有明显的恶心干呕症状, 只是比孕前容易困倦。她半躺到贺宪的单人床上, 抱着枕头看他。   贺宪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坐到南阮的身边,盯着她的肚子看了片刻, 小心翼翼地抬起手, 戳了一下她的肚子:“你真的怀孕了?你的肚子里面有个小孩?”   他的动作又轻又快, 简直像被什么烫到了手指, 南阮虽然满心气恼, 看到这个情景却忍不住想笑。她竭力绷住脸, 不让自己笑出来,点头说:“有,他已经五六厘米了, 指甲也长出来了, 会打哈欠和吞口水。我上个星期刚做过B超, 你有兴趣的话, 回家拿给你看。”   “哦, 好。”贺宪简直疑心自己在做梦。他一直没觉得自己老, 南阮在他眼里也依然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姑娘, 他们怎么一下子就当了爸爸妈妈, 有孩子了?   贺宪已经二十七岁了, 仍有少年感。少年感和年龄并无绝对联系,有人十五六岁就老气横秋,世故油腻,有人到了四十岁气质仍旧干净青涩,在喜欢的人面前依旧天真赤诚,贺宪就是后者。   看出贺宪对宝宝的抗拒,南阮冷着脸说:“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从没吃过避孕药,希望你不要生气。”   贺宪立刻摆出笑脸:“我生什么气,高兴还来不及。”   南阮这声“对不起”道得毫无愧疚感,贺宪同样笑得毫无喜悦之情。   “我困了,要睡觉。”南阮负气躺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贺宪也跟着躺了下来,单人床小,过去他最喜欢和南阮挤在这张小床上,想着她的肚子里有宝宝,不敢再如往常般抱着她压着她,只好小心翼翼地侧过身,把四分之三张床都留给南阮。   “你再往外就掉下去了。”   “我怕挤到你。”   南阮还生着气,转过身把后背留给贺宪:“这床太小了,睡不开三个人,你到隔壁客房去。”   已经退无可退的贺宪闻言立刻翻身下床,坐到了床边的地毯上,伸长胳膊去牵南阮的手。   “地方不够就你们睡床我睡地板。”   南阮睁开眼睛看向他,见他一脸无辜地瞪圆了眼睛,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她强行抽回自己的手,拿起枕头砸向他。   “装可怜也没用,看到你就觉得讨厌。你明明就不想要小孩,还不承认。”   贺宪抱着枕头坐回床上,收起玩笑的态度,正色道:“你之前说你的体质和你妈妈很像,我很担心你……”   贺宪没继续说下去,南阮却立刻平了气,解释道:“那个年代的技术和现在不能比。凝血功能不好的产妇其实挺多,产前就可以预防,而且就算出血量超标,也有应对办法,除非遇上极端情况,一般不会出大问题。”   贺宪稍稍放下了心,又说:“如果不会出危险,孩子当然还是得要的,不过咱们才刚在一起,这么快就有了宝宝,我没什么心理准备。”   “我觉得我们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在这件事上南阮到底理亏,她没继续使性子,把头靠在了贺宪的肩上,“我就是想有个和自己血脉相通的宝宝,又像你又像我,你是爸爸我是妈妈,多好呀。”   贺宪“嗯”了一声,这么说起来,好像是还不错……   “贺宪。”   “嗯?”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差不多。”   男孩淘气女孩娇气,在他看来,都差不多讨厌……   “我喜欢女孩,不过女孩子大多像爸爸,可你是单眼皮。最好是男孩子的话就长得像你,女孩子的话就长得像我。”   咦?像南阮的小女孩?软软的香香的还漂亮,还是他的女儿……贺宪心中一动,改口道:“我也喜欢女孩。”   如果他的女儿能长得和南阮一样,娇气爱哭总要人抱似乎也不算缺点。贺宪总算不再抗拒,心中还浮起了小小的期待。   “再过一两个月就知道是女孩男孩,长得像谁了。”南阮满心柔软,扬起脸对贺宪说,“你赶紧适应,要不了多久,宝宝就能听到我们说话了,等知道他的性别,我们就给他起个小名,有空就和他说话,给他讲故事,这样他就不会无聊了。等有了胎动,我们还可以和他做游戏。”   在贺宪眼里,南阮还是当初那个小姑娘,于是他从没想过她做了妈妈会是什么样,瞥见她眼里的温柔,莫名其妙的,他有点羡慕这只只有五厘米大的小东西,小时候他妈妈对他可凶着呢。   见南阮不再生气,贺宪问:“你最近为什么总不理我?怀孕了情绪会变差吗?”   提起这事儿,南阮又不高兴了:“当然不会。我伤心是因为你不关心我。”   “我不关心自己还差不多,怎么可能不关心你?”   “如果我今天不说,是不是等到快生了你才能发现要当爸爸了?”   “你为什么没第一时间告诉我?怕我不喜欢小孩吗?”   “我是想告诉你来着,可都把验孕棒放到你手边了,你也没发现。”   “什么验孕棒?”   南阮闭了闭眼睛,继续说:“就算你没见过验孕棒,不认识,我生病了不敢随便吃药,不再吃路边摊喝奶茶,不再逛街看电影,每天早早就休息,不准你再抽烟……这么多改变,你都没留意到吗?”   “留意到了,我以为你是病了,来例假了……”   南阮无言以对,只好拿眼睛瞪他,贺宪哈哈一笑,说:“像我这种从来不搭理异性的单纯男人,哪懂这些,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验孕棒。”   “你这是没常识,不叫单纯。”   贺宪还没讲话,南阮的手机就响了,发现打来电话的是贺齐光,她很是意外,对贺宪说:“你弟弟的电话,是不是找你的?”   贺宪接过了南阮的手机,刚按下接听,贺齐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阮阮,有件事要求助你。”   一听到堂弟的声音,贺宪就忍不住想揍人,高声呵斥道:“你叫谁阮阮呢!”   贺齐光吓了一跳,隔了半晌才问:“我阮阮嫂子呢?我有急事要找她帮忙。”   “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   隔着手机听到贺齐光的话,南阮抢回了自己的手机,问:“怎么了?”   “一句两句说不清,你们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们。”   贺齐光常年在香港生活,听到这话,南阮有点意外:“我们在Z市啊。”   “我回来了。你们在家吗?”   “在你大伯家。”   “我半小时就到。”   南阮挂断电话,对贺宪说:“你弟弟等下要过来。”   贺宪没好气儿地说:“他神神经经的,你下次不用搭理。”   贺宪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堂弟大老远的回来,他自然不能不招待,便走出卧室和父母说贺齐光要来,晚饭出去吃。   贺爸爸贺妈妈在房间午休,贺宪走到主卧外面正要敲门,就听到妈妈说:“老贺,你睡着了吗?”   “没有。”   “你要当爷爷了,高兴吗?”   “高兴。”   “我虽然也高兴,但还有点难受。我怎么就成奶奶了,我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挺年轻的,想到马上就有个小孩叫我奶奶,有点接受不了。我才刚五十……当初真不该一毕业就和你结婚,同学的儿子才上大学,我都当奶奶了……”   “嗯。”   见贺爸爸毫无反应,陷入感慨的贺妈妈有点生气:“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你儿子不也刚上大学。五十当奶奶不算早,新闻上还有三十多岁就当奶奶的。”   听到妈妈的话,贺宪想,难怪南阮总说他和他妈性格像,连知道南阮怀孕都是同样的感想。希望他的孩子性格像南阮,动不动就噘嘴,多可爱啊。   然而推开门后,他却说:“挺高兴的事儿难受什么?我说丁克激动的是您,听到南阮怀孕说受不了的还是您。万一让南阮听到了,她会伤心的。”   “我什么时候说受不了了,我高兴着呢。”说完这句,贺妈妈又说,“南阮没听到吧?”   “没。贺齐光要来。”   贺齐光很快就到了,听到大伯母问自己怎么回来了,脸皮一贯厚的贺齐光笑着说:“当然是想您了!我尤其想您做的香辣蟹,之前做梦梦到,口水流了一枕头。”   明知道他是胡说的,贺妈妈还是拉着贺爸爸去了菜市场,说晚饭不去外头吃,她亲自下厨。   贺宪的父母一离开,贺齐光立刻收起了笑意,苦着脸说:“阮阮嫂子,救我!我被一女流氓缠住了。”   瞥见堂哥瞪自己,比南阮还大一个月的贺齐光改口道:“嫂子。”   不止是贺齐光,南阮也觉得这称呼别扭,便说:“你直接叫我‘南阮’就行,什么女流氓?”   “我之前认识一女的,一共在一起一个多月,都分手好久了,她突然说自己怀孕了,让我要么娶她,要么赔她精神损失费和打胎费一百万,不然就生下来送到我爸妈家。钱是小事,关键这名声我不能背,那孩子就不可能是我的!”   不等南阮说话,贺宪就冷笑了一声:“你又不是太监,为什么不可能是你的?”   “就做过一次,我还戴TAO了,她说戴TAO也不是百分百保险,蒙谁呢!”   贺宪瞪向他:“当着南阮的面儿,你说什么呢?”   贺齐光一脸无辜:“南阮本来就是妇产科医生,这事儿她专家啊。”   身为医生,南阮自然不觉得尴尬:“如果在直接接触前就戴了,并且过程中没有破裂,百分百保险。”   “没破!”贺齐光松了一口气,“我就说不可能嘛,而且时间也对不上,这事是两个月前发生的,她说她怀孕八周,怀孕多久根本就不是从这事发生的那天算的,是从末次例假,她当天还跟我说,快例假了,安全期,不用戴,这纯粹是有预谋的想讹钱,拿我当傻子骗。”   南阮笑了:“你比你哥懂得多。”   贺宪“哼”了一声:“他这叫不要脸。”   贺齐光习惯了堂哥的冷嘲热讽,继续诉苦道:“她现在整天缠着我,我没辙了,才躲回来,谁知道她也追来了。是不是有个技术能在怀孕的时候就验DNA,证明孩子不是我的?”   “满八周抽取胎儿绒毛组织或者满十六周抽羊水都可以验,不过对胎儿有影响。”   “她又不是真的要生,就是想骗钱。其实我跟她好过一个多月,她需要钱直接说我不会不给,看我单纯就拿这事儿蒙我,也太不地道了,我保守着呢,接受不了未婚先孕。”   听到这句话,南阮望了眼贺宪,笑着说:“你跟贺宪不愧是兄弟,都单纯。”   贺齐光十六岁就破处了,并沾沾自喜,见妻子拿自己跟他比,自认为纯洁又深情的贺宪很是委屈,不满道:“我怎么能和他一样,我那是没常识,他这是恬不知耻。”   南阮嗤地一笑:“你知道自己没常识就好。”   贺齐光被前任缠怕了,不愿意再见她,拜托南阮帮自己带她去验DNA,哪知那女孩一听到这个,死活不愿意做,只说喜欢贺齐光,想和他结婚,想把孩子生下来,怕这种方式会伤到孩子。   南阮工作忙,又怀孕了,没时间精力理会,贺齐光再次逃走后,便不再接那个女孩的电话。   贺宪本就不主张南阮管贺齐光的闲事,知道南阮怀孕后,无论有没有课,他都接送南阮上下班,更每天送午饭晚饭到医院。   遇上南阮加班他上选修课,他也六点钟准时送晚饭,而后回学校上了课再到医院接南阮。   南阮不是娇气的性格,除了发烧请过两天假,怀孕后和之前一样上班上手术台,连续站几个钟头是常事,并不觉得自己需要特别照顾,见贺宪这样在Z大和医院之间每日折腾三四个来回,她有些心疼,可说了几次不需要他偏不听,她就只好随他去了。   这天贺宪刚把南阮送进医院,迎面就遇上了贺齐光的前任,他本想装没看见直接离开,那女孩却快走几步拽住了他的袖子。   “大哥,贺齐光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贺宪抽出袖子,后退一步,跟她错开半米的距离:“不知道。”   女孩从他的脸上看到敬而远之的意味,立刻哭了,靠过去拽着他的衣角说:“我真的没办法,我要是去找他爸妈,贺齐光一定会怪我的……我不想和他闹翻,就当我傻吧,事到如今我还是想跟他和好。你帮我给他带句话,告诉他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   贺宪觉得这人很有问题,虽然他并不偏袒贺齐光,却觉得贺齐光说的没错,这人是来骗钱的。拒绝做鉴定,拿把孩子生下来做威胁,如果贺齐光不是那么笃定绝不会是他的,心虚或怕麻烦就直接给钱了。年纪轻轻的,真是聪明过头了。   “我找不着他,带不了。你不要给他留面子,去找我叔叔婶婶说,孩子要真是贺齐光的,他们一定替你做主,你放手,我把我叔叔的电话给你。”   女孩怔住了,却依旧没放手,可怜兮兮地说:“你不帮我,我就去找大嫂。”   顾忌着这人是孕妇,贺宪不敢猛然格开她,只说:“我怕了你了,三天之内我把贺齐光抓出来交给你,你要缠缠他去。可要再烦南阮一次,我绝饶不了你。”   目的达到,女孩哭了两声就走了,贺宪正要骑上摩托车离开,突然觉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一回头,竟是南阮的爸爸。   南爸爸和贺宪对视了片刻,见他毫无惧意,甚至不准备招呼自己,更觉恼怒,便自己走了过去。   “刚刚那个人是谁?”   “不认识。”   “不认识为什么当街拉拉扯扯的?阮阮怀着孕,你这是干什么?”   知道了当年的事后,贺宪对南爸爸充满了不屑,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怀疑她生的女儿不是自己的,怎么可能给她生的女儿委屈受。他骑上摩托车,说了句“我真不认识她,赶着上课”就径直离开了。 第56章   南奶奶性格强势, 在她的严格管教下,南阮大伯和爸爸的脾气自小就温吞,可贺宪的态度太轻慢,南爸爸再温和,也难免会生出怒意。   父女间情况特殊,以往贺宪爱搭不理,南爸爸并没放在心上过,可被撞见这一幕还不解释,这在南爸爸看来, 不止是不尊重自己,更是不把南阮当回事。   他平了平气,去妇产科找南阮, 问过她的同事, 他才知道这个上午她有三台门诊手术。   手术的间隙,南阮本想见缝插针地喝水休息,可一见她走出来,家属们就围过来问情况, 见南阮面露疲态, 被排在最后一台的患者家属很是担忧, 接连问了几次医生状态不好会不会影响手术。   见南阮说了会保证手术的安全,家属仍旧追问, 一直等在旁边的南爸爸忍不住走了过去, 说:“你们围着她不让她休息, 她的状态能好吗?”   看到爸爸, 南阮很是意外:“您怎么来了。”   “过来看病人,顺便看看你。”   连做两台手术,南阮的小腹隐约有些不舒服,宝宝还没满三个月,她不敢大意,立刻走到僻静处坐下休息。   南阮学医这么久,南爸爸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工作状态的她,哪怕南阮已经结婚了,在他的印象里,她也依旧是个小孩子,乍一看到她穿白大褂,南爸爸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记忆里那个任□□哭的小姑娘好像一下子就变成大人了。   “你每天都那么忙?”   “差不多吧。”   见南阮的手抚上了小腹,南爸爸说:“觉得累就请假休息一段。”   “还好,习惯了。产假就三个月,我想留到产后休,同事差不多都是上班到快生。”   南爸爸“嗯”了一声,旁敲侧击地问:“你不会开车,平时都怎么上下班?”   “贺宪会接送我。”   “他早晨过来是为了送你?”父女俩生疏已久,南爸爸不知道该怎么提醒,顿了顿才问,“贺宪的脾气看着不太好,平常对你怎么样?”   贺宪对爸爸一家的态度南阮是清楚的,她尴尬地笑了笑:“您早晨遇见他了?他这人就那样,您别理他,我回去说他。”   南阮怀着孕,南爸爸怕刺激到她,犹豫间就没切入正题。手术已经准备好了,见南阮急着离开,他嘱咐了两句注意身体,便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这天中午,贺宪照例到医院给南阮送午饭。   南阮累了一上午,胃口缺缺,就没急着吃饭,喝了口贺宪递过来的汤,问:“你早晨遇到我爸了?”   “嗯。除了他,我早晨还遇见贺齐光招来的那位了,哭哭啼啼拽着我不放,说要把孩子生下来,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她应该是跟别人怀孕后,想借机从你弟弟这边要点钱,贺齐光看起来特别像人傻钱多的那种。我在妇产科待久了,比这更奇葩的都见过。”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活该。”   南阮记起另一件事,恍然大悟道:“那女孩拽着你不放,我爸爸是不是看到了?”   “他还质问我为什么当街拉拉扯扯。”   “你是不是又对他态度差了?”   “莫名其妙被人当出轨男,我态度能好吗?”瞥见南阮噘起了嘴,贺宪瞪圆了眼睛,改口道,“下次注意。”   他认错认得快,南阮立刻就笑了。   贺宪小声嘀咕道:“看谁都像会出轨的,他问题更大。”   “你说什么?”   “我说你别光喝汤,把牛肉和海参也吃了。”贺宪立刻岔开话题,“今天的牛肉面是我家王阿姨做的,我绕了大半个城回我爸妈家拿,自己还没吃呢。这味儿地道吧?”   话音还没落,贺宪的手机就响了,打开的是贺爸爸。他刚按下接听,贺爸爸就问:“你人在哪儿?”   “在医院给南阮送饭。”   “你和南阮在一块?”贺爸爸沉吟了一下,说,“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有话问你。”   贺宪不明所以地起身走出办公室,站到走廊的窗边:“我出来了。”   “你早晨是不是遇到南阮的爸爸了?当时拽着你哭的女人是谁?”   “……这你得问贺齐光去,那是他招来的。”   贺爸爸松了一口气:“既然跟你没关系,你为什么不和南阮爸爸解释清楚?”   “赶时间,没工夫。”   “你这是什么态度?那是长辈……”贺爸爸借机训了贺宪一顿。   久不见贺宪回来,南阮跟了出去,听到父子俩吵架,她有些讶异,在一旁等了片刻,待贺宪皱着眉挂上电话,才问:“我爸跟你爸告状了?”   “服了他。”   不同于贺宪的烦躁,满心意外之余,南阮反而有些感动,她笑着扯了扯贺宪的袖子:“你别气,他也是关心我们。”   听说南阮的爸爸让他爸管教他,从小就自我的贺宪很是不满:“这事儿你要不是本来就知道,被他这么一搅和,我还说不清了。”   南阮太了解贺宪的脾气,便放软了语气,抱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就算我事先不知道,听到这个也不可能怀疑你啊。”   听到这句,贺宪的眉头松开了,笑着问:“那上次跑到我们教室看‘侄女’的是谁?”   “我可能会吃醋,但绝不可能怀疑你,你会怀疑我吗?”   “当然不会。”所以看不惯某个人。   “你不是没吃饭吗?我吃不掉,面条快折了,咱们回去一起吃。”   见南阮嘴角带笑,贺宪问:“我被人冤枉,你怎么还挺高兴的?”   南阮回到办公室,拿起筷子夹了块牛肉塞到贺宪嘴里,笑着说:“我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关心我。我还以为他觉得我是他的人生污点。”   贺宪看了南阮片刻,问:“他关心你,所以你高兴?”   南阮低头吃面,隔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我也没想到你还挺在意他,我还以为对你来说这样的爸爸有没有都一样呢。”顿了顿,贺宪又问,“你爸爸和你奶奶,你觉得谁更重要?”   “都是家人,这怎么比?”   贺宪很是意外,他满以为南阮会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是奶奶更重要”。   南阮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你以后会是很严格的爸爸,还会是特别宠孩子的爸爸?”   贺宪想了一下,说:“不知道。”   “我觉得还是别太严格好,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心地都软,性格也好,只要不过分惯着,小孩子是不会被宠坏的。我小的时候他就对我特别好,后来对弟弟好像就很一般,可能是他更喜欢女孩,也可能是我的事伤到他了。”   南阮脸上的神情让贺宪觉得有点可怜,之前奶奶会告诉他那些,与其说是找他拿主意,不如说是心理压力大,怕等她不在了再也没人知道,这事藏的时间越久她就没越没勇气面对,听到他说暂时不告诉南阮,晚点再说,奶奶当时的表情明显轻松了下来。   他原本甚至觉得说与不说都没关系,因为这种怀疑妻女的爹有没有都一样,如今南阮有了他,再也不用担心离开南家怎么生活。   然而发现南阮会因为爸爸的多管闲事高兴,更仍旧在意自己是不是南家的孩子,除了惊讶,贺宪也改了主意,决定上完下午的课,回去找奶奶谈一谈。   哪知下午贺宪刚和奶奶谈了一刻钟,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南阮先兆性流产,住院了。   接到电话,贺宪的大脑空白了半分钟,远不如奶奶镇定。   “先兆流产不是真流产,她这是累的!好好休息大多能保住,你别站着不动了,咱们赶紧到医院去。”   南阮一上午连做了三台门诊手术,下午还有一台剖腹产手术,刚出手术室,她前天收的一名产妇又因为羊水污染临时顺转剖,手术还没做完,她就觉得小腹酸胀微疼,有下坠感,她意识到不好,却只能强撑着完成手术。   离开手术室去洗手间一看,果然见红了。   贺宪赶到医院的时候,南阮正半躺在病床上休息,主任比她本人更紧张,没等贺宪和奶奶开口,就主动给南阮放了半个月的假,让她回家卧床保胎。还说上个月儿科的一个女医生在手术台上站了大半天,累到流产了,失去的还是双胞胎,妇产科绝不能再出这样的事儿。   听到给南阮半个月假,贺宪的脸色依旧不好看。先兆流产无须住院,打过针,拿了药,贺宪就带着南阮和奶奶回家了。   南阮累了一整天,还没到家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发现坐在床边的贺宪仍旧板着脸,她笑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刚刚对我领导那种态度,我以后怎么回去上班啊?”   “那就不上了,这工作那么辛苦。你才二十五,再读个学位,以后到Z大教书,到时候咱俩一起毕业,还能谈几年校园恋爱。”   南阮笑着白了他一眼,起身下床。   贺宪见状立刻制止道:“你们主任说你得卧床至少一周。”   “卧床保胎不代表二十四小时都要待在床上,我总得吃饭、去洗手间。”   “我抱你去。我已经请假了,这一周二十四小时陪着你,你要嫌无聊,过几天稳定了我抱你到外面散步。”   “那还不如找个轮椅推着我,”南阮很是无语,“你抱着我去厕所算怎么回事?你在旁边我没法上厕所,太尴尬了。”   “那有什么,我先上给你看行不行?”   听说南阮先兆流产,当天晚上,贺宪的父母以及南爸爸一家都过来了。 第57章   贺宪的父母带了一堆补品过来,贺爸爸没上二楼, 坐在楼下同奶奶聊天, 贺妈妈拎着炖好的燕窝去看南阮。   见南阮要起来, 她赶紧说:“你躺着别动。”   贺妈妈把保温盒放在桌子上, 拧开盖子递到南阮脸前:“孕期一定坚持早晚吃燕窝, 好处多着呢。怕你不喜欢, 我什么都没让阿姨加, 没什么味道,你就权当喝水。我让阿姨每天炖好给你送过来。”   没等南阮讲话, 贺宪就说:“有什么好处,值当的天天来回折腾。”   贺妈妈白了儿子一眼,继续对南阮说:“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照顾你们太辛苦, 不然你们这一段搬到家里住, 我们来照顾你。”   南阮笑了笑:“我自己休息一下就行, 不用特别照顾。”   贺妈妈没有多劝,转而说:“你不是喜欢我做的冬瓜丸子汤吗,我过几天做了送过来。我最近比较闲, 你想吃什么就打电话跟我说。”   才吃过晚饭,南阮其实挺饱的,知道贺妈妈是为自己好,便端起燕窝吃了起来, 听到贺妈妈问下次要不要加别的食材一起炖, 南阮笑着摇了摇头:“这样就挺好。”   贺妈妈从包里翻出一本孕期指南, 翻到第十一周的那页给南阮念禁忌,更提醒南阮要提前预防妊娠纹,其实南阮自己就是妇产科医生,书上说的也未必全对,可见到贺妈妈边和说风凉话的贺宪斗嘴,边耐着性子提醒自己这个那个,忽而满心感动。   贺妈妈怕惹儿子儿媳烦,只待了二十分钟就起身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事使唤贺宪干。”   南阮“嗯”了一声,说:“谢谢妈妈。”   这句“妈妈”一出,贺妈妈和贺宪都怔了怔,这个词对南阮来说太特殊,除了结婚那天,这几个月来她总是下意识回避。   贺妈妈虽不计较这些细节,突然听到南阮叫“妈妈”,却也觉得高兴。   她和贺爸爸刚离开,南阮的爸爸和继母就过来了。南爸爸没上楼,只让继母上来旁敲侧击地问南阮突然先兆流产是不是和早晨的事有关。   “怎么会?这事儿完全是误会。”   “你爸爸也知道是误会,下午贺宪的爸爸给他打过电话了……他担心你是因为他多事,情绪不稳才突然见红的,自责了好半天,晚饭都没吃。”   “他又没跟我说什么,怎么可能是因为他。”   “贺宪没生气吧?”   “他生什么气。”   “那就好,你爸爸要面子,知道自己弄错了也不好意思跟他道歉,你帮忙跟贺宪说一说……孕早期妈妈的情绪对宝宝影响很大,得保持好心情才行。”   贺宪推门进来,听到最后一句,怔了怔,打消了立刻跟南阮说实话的想法。   南阮在家休息了一个月,待满了孕三月才回去上班,主任担心她身体吃不消,不再给她安排夜班。这个乌龙事件让疏远已久的父女俩关系缓和了不少,发现爸爸也会关心自己,爸爸一家过来吃饭时,南阮不再别扭,更主动坐过去跟他和继母弟弟聊天。   孕五月的时候,南阮查出肚子里的是女宝宝,她和贺宪都更喜欢女孩子,可惜从四维照片上看,宝宝长得跟贺宪一模一样。贺宪是典型的单眼皮,南阮为此噘了好多天嘴,接连几日一下班就对着四维照片伤心。   贺宪嘴上说“女孩像我得多难看”,心里却骄傲得不得了——南阮生的女儿和他长得一样,还姓他的姓。   宝宝有了胎动后,南阮经常给她讲故事,隔着肚子跟她聊天,贺宪一直笑话南阮傻,这天傍晚看到南阮又对着照片噘嘴,他却主动凑过去俯身亲了亲她的肚子,语气温和地说:“贺小阮,我是爸爸,你妈妈成天嫌你丑,爸爸觉得你漂亮着呢。”   南阮推开他的头,不满道:“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吗?”   贺宪揽住她的肩亲了一下她的脸颊:“你成天不高兴,我不说她也知道你嫌弃她。晚饭吃多了,咱们出去逛逛吧。”   六月的天气不冷不热,气温刚刚好,最适合散步,两人就没开车,牵着手从东门走出了Z大,街边恰好有间母婴店,路过的时候,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橱窗里的粉蓝连衣裙上。   宝宝的预产期在九月底,隔年夏天宝宝差不多一周岁,南阮算了算,便按一岁宝宝的尺寸买了下来。她看什么都喜欢,买了一堆粉色的婴儿服,又去拿适合女宝宝的玩具。   看到婴儿服上印着的棉花糖,贺宪突然说:“女儿的小名就叫棉花糖吧。”   南阮闻言一怔,问:“为什么叫棉花糖。”   贺宪笑着舔了下嘴唇,对南阮耳语道:“因为她妈妈又甜又软。”   南阮白了他一眼,却低下头对肚子里的宝宝说:“爸爸妈妈给棉花糖买了好多漂亮的小裙子,你高不高兴?”   话音刚落,原本安安静静的宝宝突然翻滚了起来,南阮抓起贺宪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她就是能听到、能和我们交流的!你还总笑话我。”   贺宪也觉得神奇,笑着说:“五个多月就能听懂我们讲话,看来智商也像我。”   南阮正想让贺学渣呸呸呸,手机忽而响了,是爸爸打来的。南越准备出国交流一年,南爸爸问南阮周末要不要和贺宪过去吃饭。   南阮只犹豫了片刻,就说了“好”。放下电话,她对贺宪说:“把宝宝的衣服送回家,我们去百货公司给南越买礼物吧。”   “又不急,明天吧。”   “万一我明天加班呢?后天就周末了,今天就去吧。”   “嗯。”   贺宪结过账,一手拎大包小包一手牵南阮,走回去太累,他正想让南阮等在附近的奶茶店,自己回去送东西拿车,就听到她说:“我以前从没去过我爸爸家,阿姨一直叫我去,可因为爸爸没说过,我就觉得他不喜欢我,不愿意我打扰他们一家三口……其实我一直不肯跟他讲话,他也觉得我在生他的气。现在想想,我以前真的不应该,阿姨跟他都是挺好的人,何况我根本没资格闹脾气。”   “你怎么没资格了,”听到这话,怕影响她情绪,一直忍着没讲的贺宪脱口说道,“不准你再说这种话,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在哪儿都是,你是他亲生的,本来就是他对不住你。”   见南阮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自己,贺宪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你奶奶亲口跟我说的,你是你爸爸亲生的,千真万确。你妈妈出事后,你爸爸颓废了好多年,失眠、自责、抑郁症,精神特别差、工作也一直出错,后来你生病验血被护士弄错了血型,你奶奶一时糊涂,想让你爸爸走出来,不要再自责,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就顺势弄了份假的DNA报告,跟你爸爸说你不是他的女儿。”   看到南阮怔着不说话,贺宪立刻后悔一时口快,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你奶奶特别后悔,她瞒着这事儿不说,先是怕影响你爸爸的情绪和婚姻,后来又怕你恨她,这么多年一直挺难受的,这事她连你爷爷都瞒着,也没想到你爸爸会告诉你伯伯,弄到一家子都知道……她会告诉我就是因为压力太大,不知道怎么和你们说……我刚听完其实挺生她的气,怎么能只考虑儿子,不管你呢?后来想想,她虽然不对,但是也挺疼你……”   “阮阮,你想什么呢,说句话……”   见南阮一直愣着,贺宪满心忐忑,正不知所措,突然听到她说:“我不想回去,今天住小公寓吧。”   南阮满心烦乱,就没进屋,让贺宪进去收拾东西,贺宪心烦意乱,直后悔不该不做准备就跟她说,他就是受不了她把自己放得那么低。然而和他想象中一样,真把这事儿说出来,平静的生活和南阮的好心情立马就被搅乱了。   贺宪收拾好东西走出后院的时候,南爸爸又打了通电话过来,南阮迟迟都没有理会,待电话再次打过来,才终于按下了接听。   南爸爸打来是想问南阮贺宪喜欢吃什么,有没有忌口的东西。   南阮沉默良久,冷声说:“不用麻烦,我们不去了。” 第58章   从坐进车子, 到进了小公寓, 南阮一路都没讲过话, 见贺宪一脸忐忑地盯着自己看,南阮勉强扯出了一个笑:“你总看我干什么?”   贺宪后悔极了, 原本高高兴兴的逛着街,他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隔了半晌才说:“你生气对棉花糖不好。”   听到这句, 南阮才发觉这会儿的胎动的确很明显,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不去想贺宪说的话, 隔了片刻,却还是忍不住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贺宪像做错了事一般, 小心翼翼地观察过她的表情才说:“结婚前你奶奶要给你房子,你不肯要, 就那时候。”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怕你难受。”   “那今天为什么要说?”   “你总把自己放得那么低, 好像你家人对你好是恩赐一样, 你太委屈了, 我看了心疼。”   “我宁愿你不告诉我。”   如果不知道实情, 对于家人的关爱、现在的生活和这些年所得到的一切, 她只会充满感激,只想好好回报爷爷奶奶, 努力和爸爸一家的关系融洽起来。而现在她满心怨怼, 气奶奶自私地改变了她童年的轨迹, 恨爸爸真的听信奶奶的话。   她没见过妈妈,不知道她的为人,当初南黛说的时候,联系家人的反应和爸爸的转变她才会信以为真,而爸爸呢,竟然猜忌朝夕相处过的妻子,竟然将她就那么丢在奶奶家不闻不问。   哪怕奶奶从小就溺爱她,哪怕爸爸在不知道实情的情况下仍旧关心她,可立场变了,过去有多感激,此刻就有多怨怼,她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为妈妈和自己感到不平。   南阮在小公寓连住了半个多月,期间没有回过南家,也没接过家人的电话,奶奶问缘由,贺宪没有隐瞒,只说南阮一时接受不了,等想通了再回来。   至于南爸爸,南阮气他把自己丢在奶奶家,一想起日日期盼爸爸回来的那个小小的自己就难过,完全不想上演父女相认的戏码,负气说不想跟他扯上关系,让贺宪不要告诉他。   这天南阮坐门诊,傍晚她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忽然听到门外的护士问:“老奶奶,您怎么还坐在这儿?这是妇产科,您是在等人还是找错地方了?”   南阮给贺宪发过信息,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坐在诊室外的塑料椅上的竟是自己的奶奶。   见孙女出来了,南奶奶对护士笑了笑:“我等孙女。”   护士回头看到南阮,笑道:“南医生,这是你奶奶啊?她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了。”   南阮看向奶奶,别扭着没说话。   奶奶站起身,拎着手中的纸袋走到南阮面前,说:“明天端午节,我在家包了粽子,给你送点来。”   听到这话,前一刻还生着气的南阮心中莫名的发酸,哼了一声:“您哪会包粽子,还不是刘阿姨包的。”   “她包,我帮她打下手。你爷爷天天问我你什么时候放暑假,他又糊涂了,以为你还在北京上大学呢。”   南阮没说话,贺宪过来接她回家,见到奶奶,怔了怔,问:“您怎么来了?”   “给你们送粽子,明天过节。”   贺宪接过奶奶手中的纸袋,笑道:“粽子这么沉,您拎过来多累,打个电话叫我们回去吃不就得了!”   “晚饭正做着,你们要回去,我给小刘打电话,让她加菜。”   “好啊,她炖的红烧牛排骨我好久没吃了。”贺宪一手拎着纸袋,一手牵起南阮,招呼着奶奶往停车场走。   南阮虽然不肯说话,却也跟着他们回了爷爷奶奶家。   别别扭扭地吃过一顿饭,南阮被贺宪哄上了二楼的卧室,见她坐到床上瞪自己,贺宪一脸无辜地问:“怎么了?”   “你是和我奶奶串通好的吧?”   “怎么可能,我要是提前知道,哪忍心让她拎着一包粽子在诊室门口坐一下午,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你们医院的人还又多又杂,多辛苦。”   “不是串通好的,你怎么会知道我奶奶在我们诊室门口坐了一下午?”   贺宪被噎住了,只好瞪圆了眼睛装无辜。   南阮摸着自己的肚子,低头说:“棉花糖,你长得像爸爸已经很可怜了,智商千万别再随他,女孩子可以不漂亮,但是一定要聪明,不能被傻子当傻子骗。”   “……”   这事南阮、贺宪和奶奶都心知肚明,却谁都没再主动提起,南阮别扭了几天,因为不忍心八十多岁的奶奶成天观察自己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讨好,终于彻底放下,却仍是不想搭理爸爸。   在她看来,爸爸原本应该是和妈妈、自己最亲密的人。妈妈不在了,爸爸非但没有保护她照顾她,还听信奶奶的话,怀疑妈妈、对她不闻不问。比起虽然自私,却照顾、偏爱自己二十多年的奶奶,南阮更加无法原谅爸爸的缺席。   南阮不肯搭理爸爸,害怕她的情绪再受影响的贺宪和心中有愧、不敢面对儿子责问的奶奶便没立刻同爸爸说。南爸爸一家周末再过来时,南阮像过去那样躲开他们,去陪贺宪爸妈吃饭或去小公寓度周末。   南阮的预产期在九月底,孕后期她和宝宝都挺健康,为了产后能多休息,她便一直上班没请假。   原本打定主意要顺产,哪知她孕期吃了很多东西却没有变胖,营养都被棉花糖吸收了,胎儿体重接近八斤,双顶径过大,南阮又太瘦弱,为了保险,只能选择剖腹产。   南阮没有刻意选日子,想等宝宝瓜熟蒂落、自己发动了再手术。预产期前两天的晚上,贺宪说:“我昨天梦见了一头小老虎,嗷嗷嗷地一直冲我叫,我嫌他烦,想把他拎起来扔出去,他却蹦来跳去,一直到睁开眼睛我都没抓到他。我觉得这梦奇怪,就上网搜了搜,说是生儿子的梦,棉花糖不会是个臭小子吧?”   “怎么会,我做了那么多次B超,同事都说是女孩啊。”   贺宪放下了心来,梦里那头又淘气又臭屁的小老虎实在讨厌得厉害。   当天夜里,向来一觉睡到天亮的南阮来来回回去了数次厕所,最后一次从厕所回来的时候,贺宪终于被吵醒,按着太阳穴问:“你怎么了?”   “我一直有便意,却不是,小腹还有下坠感,大概是要生了。”   听到这话,前一刻还困到睁不开眼的贺宪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要生了?我这就给你们主任打电话。”   “从有感觉到真的要生时间长着呢,我去洗个澡,你准备一下待产包。”作为妇产科医生,南阮非常镇定。   贺宪却紧张到不行,他随手摸了件T恤套上,就去敲爸妈的门了。这天恰好是周末,两人在父母家吃过饭便没走。   南阮看了眼手表,才凌晨两点,她知道一时半刻生不了,想再躺一会儿,贺宪却不敢大意。南阮跟贺宪和贺爸爸贺妈妈解释了半晌却没用,三更半夜就被他们强行带到了医院。   临近预产期,她提前留了单人病房,想住进去休息,等到早晨再叫主任替自己手术,哪知贺宪不愿意等,大半夜就给人家打了电话,把人家折腾了过来。   南阮判断的没错,到了凌晨六点,阵痛就开始了,她疼得并不厉害,进手术室前,交待贺宪别忘记把棉花糖的衣服和小被子带进去,见贺宪一脸紧张,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她问:“我刚刚说了什么?”   贺宪茫然地问:“你再说一次。”   “……”   手术排在了当天第一台,由Z市技术最好的主任亲自操刀,剖腹产手术南阮给别的产妇做了无数次,可离开贺宪和家人,被推到手术室后,看到过来替自己打麻药的同事,没由来的,她却紧张了起来。   所有的流程她都熟,知道没什么危险,被手术刀划开肚子的时候,她的手却仍旧微微发抖,只好闭上眼睛,想象等下见到棉花糖的场景。   手术进行得很快,宝宝被抱出来的时候,主任“嗬”了一声,说:“是男孩啊。”   听到这句,南阮睁开了眼睛,同事照例把宝宝的腿分开,抱到她眼前问:“男孩还是女孩?”   南阮瞧了一眼,低声说:“男。”   孩子刚被抱走,她就听到助产士说——“子宫收缩乏力,出血量有点大……”   南阮心中一紧,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妈妈。   主任看向她:“宝宝很健康,你不要紧张,我们很顺利。”   南阮知道产妇在分娩时精神过度紧张会造成宫缩乏力,引发大出血,可有妈妈的阴影在,听到之前那句话,她根本没法镇定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主任和在场的同事没有再说类似的话,可身为医生,南阮很清楚时间远远超过了正常的剖腹产手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害怕,她很想见贺宪,可又没法把他叫进手术室。   等在外面的贺宪及贺妈妈、南奶奶更加焦躁,别的产妇和宝宝半个钟头就出来了,南阮却在手术室超过了一个钟头,中途出来了一个护士,没说具体问题,只说情况不太好,正处理。   听到贺妈妈问怎么不好,贺宪和奶奶皆是愣愣的全无反应。   又过了快一个钟头,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护士把宝宝推了出来,说:“南阮家属,男孩,7斤6两。”   贺宪第一个冲过去,问:“南阮呢?”   “产妇出血量大,暂时不能出来,孩子很健康。”   贺妈妈心中一紧,问:“有危险吗?”   护士摇头:“不清楚,李主任在想办法。”   等在外面的贺宪、贺妈妈和奶奶一齐愣住了,推孩子出来的护士转身往手术室走,走了几步回头发现没人管孩子,提醒道:“你们先把孩子送到病房去啊。”   婴儿车孤零零地停在一边,贺妈妈最先回过神儿来,把孩子推进了电梯,送到了楼上病房。因为南阮情况不明,她满心焦躁,把孩子交给等在病房的王阿姨,连看一眼都顾不上,就下楼了。   刚走进电梯,她就给回单位上班的贺爸爸打了通电话,让他赶紧到医院来。奶奶也通知了南阮的爸爸和大伯。   直到贺爸爸、南爸爸、继母、大伯、伯母以及贺宪的姑姑和其他亲属全部赶到医院,南阮也没出来,倒是送了数次血浆进去。   上午十一点的时候,主任终于走了出来,瞥见她衣襟上的血,贺宪立马就受不了了,主任在说什么他一句都没听到。   看到主任往回走,他又追上去问,却被贺妈妈拉住了。   “她刚刚在说什么?”   贺妈妈一脸难色的复述道:“她说南阮太紧张了,子宫完全不收缩,整个子宫都在渗血,找不到出血点,她说这种情况很少见,她用了知道的所有办法都止不住血,出血量超过3000cc,再这样下去要出危险,她再最后试一试,不行就只能摘子宫。”   贺宪问:“摘了人就能没事吗?”   贺妈妈也不知道,就没说话。   又等了不知道多久,听到奶奶哭着跟人说“要是孙女有事她也不活了,省得孙女一个人孤零零的”,贺宪只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待在这儿了,他谁也不想看见,谁的话也不想听。   他正要转身下楼,又听到妈妈叫自己。见儿子木木地站着,贺妈妈急到不行,连拖带拽地将他弄到了窗口。   助产士隔着窗子和他们说南阮的情况,血还是止不住,已经超过4000cc了,准备摘子宫,让丈夫签字。   纸和笔一齐递到贺宪手边,他却完全看不懂上面的字,侧头问妈妈:“上面写的什么?”   贺妈妈焦躁地催他:“你赶紧签吧。”   贺宪脸上没什么表情,手却抖了好一会儿才落笔,名字写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待助产士拿着单子一离开,他就直接坐到了地上。   约莫过了一刻钟,主任出来了,笑着对众人说:“子宫没摘,南阮太年轻了,我舍不得,又试了试,血总算止住了。”   奶奶第一个冲到窗边,问:“脱离危险了?”   “暂时没问题了,人转到ICU了。”   “ICU没有家人在,她一个人多害怕。”   见奶奶抹眼泪,主任安慰道:“有我在呢。她现在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明天上午就可以进去看她。”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主任在手术室站了十四个小时,因为是同事,心理压力异常大,自然筋疲力尽。   她一离开,贺宪的姑姑便说:“南阮没事就好,我去买些吃的,让南阮奶奶先吃点,老人家吓了一天,水都没喝。”   ICU外要有家属随时等候,贺宪没接姑姑递来的豆浆,他没力气多讲话,只让妈妈劝南奶奶回家,自己等在ICU外,南奶奶却执意不肯走。   确认南阮的情况稳定后,除了贺宪和南奶奶,其他人都离开了。   ICU外躺满了家属,气味很不好闻,贺宪站在墙边,眼睛盯着ICU的门,门每开一次,护士每叫一个名字,他的心就跟着颤一次。   隔天早晨八点不到,贺爸爸贺妈妈和南家的人就都过来了。听到妈妈让自己去楼上病房休息一下,看一看儿子,贺宪没有说话。   贺妈妈正想强行把他拉进电梯,ICU的门忽然开了,护士叫:“南阮家属。”   贺宪甩开妈妈的手就冲了过去,贺妈妈怔了一下,也跟了过去,走到一半却听到护士说:“钱不够了,去交费。”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十点的时候,贺宪和奶奶进ICU看南阮,她眼睛倒是睁开的,可叫名字完全没反应。贺宪和奶奶不能待太久,两人从ICU出来后,更加沉默了。   南阮失血过多,等于全身的血全换了一遍,怕出别的问题,只能继续在ICU观察。   直到宝宝出生的第三天,贺宪和奶奶还没看过他,两人一直等在ICU外面。第三天下午,一直和保姆一起照看孩子的贺宪姑姑走了下来,一脸愧疚地对贺妈妈说:“我跟王阿姨几十年没带过小孩子了,没有经验,宝宝一直抖,屁股也很红,我们叫医生来看,医生说应该是奶没喂够,饿得低血糖了……但怕有别的问题,建议送观察室做全面检查。”   这两夜三天,贺妈妈只上楼看过宝宝一次,听到这话,顿时慌了,南阮迟迟没出ICU,众人都悬着心,没人留意孩子,才扔给完全没经验的王阿姨和贺宪姑姑。   隐约听到了几句的贺宪转头问:“怎么了?”   贺宪姑姑为难了一下,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听到孩子也出问题了,贺宪终于绷不住了,鼻子一酸,别过脸,哭了。   医院的工作人员恰好过来让贺宪去献血,南阮生产时用血量大,医院有规定,近亲属必须献血。   贺妈妈心疼儿子,问:“他站了几天没吃没睡,怎么能献血?让他爸爸去行不行?”   听到这话,一脸憔悴的南奶奶对坐在身边的南爸爸说:“你亲生的女儿,你去献。” 第59章   听到这句“亲生的女儿”,被南阮勾起了二十五年前的伤心事的南爸爸不明所以地看向南奶奶。即使南阮的情况已经稳定了, 南奶奶仍旧为孙女受的罪心疼不已, 经历了这一场, 对她来说, 之前不敢面对的事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简明扼要地把当年的事告诉了儿子,跟和贺宪说起时不同, 面对儿子的愕然, 南奶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一句。亲孙女遭遇过同样的事情后, 她才完全理解阮家人知道儿子再婚后的不平和怨气。   南阮妈妈的意外虽然不是儿子的错,虽然儿子的颓废让人痛惜,但她当年的做法对南阮和她妈妈太不公平——南奶奶是无神论者, 等在医院的这六十个小时却无数次地想,孙女遭遇这样的事,是不是上天在惩罚自己。   这件事对南爸爸的冲击远远比对南阮大, 他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气愤,平静了片刻, 对南奶奶说:“你怎么能……”   瞥见老母亲脸上的哀泣, 南爸爸没有说完, 烦躁不已地起身去了别处。   当天傍晚, 南阮从ICU转入了普通病房, 她的意识已经恢复了,见到家人,甚至还笑了笑, 只是太过虚弱,嗓子发不出声音。   ICU病房没有家人在,除了冰冷的仪器、忙碌的医护工作者就是病重的患者,接连见到同病房的患者离世被拉出去,独自躺着的漫长时间里南阮很是无助,清醒的时候更难免胡思乱想,一被推出ICU,她就抬起手,紧紧地握住了贺宪的食指。   贺宪想替她拂去额前的碎发,可明明虚弱成这样,南阮的力道却大到他抽不出手指。瞥见南阮眼中还未褪去的惊恐,贺宪的眼眶酸得不行,怕被她看到眼中的泪光,他把脸别到了一边。   把南阮推上电梯后,贺宪才调整好情绪,他顾不上家人都在,俯身吻了吻她略微浮肿的脸颊。南阮想说话,努力了半晌却发不出声音,贺宪看了片刻她的嘴型,才弄明白她说的是“ICU可怕”。   他没忍住,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脸上却是在笑:“咱们再也不去了。”   一回到病房,南阮便用口型问:“宝宝呢?”   做过全面检查后,孩子确认是健康的,发抖完全是因为没吃饱,血糖偏低,屁股红肿是换尿布时没有仔细清洗。   贺宪怕南阮着急生气,没敢说孩子因为饿到发抖,一出生就做了脑CT,只说:“怕孩子的哭声会影响你休息,送别的病房了。”   南阮就是这间医院的医生,贺宪自然蒙不住她,见南阮着急了,贺宪怕她胡思乱想,只好说实话。   听到宝宝一出生就吃不饱,南阮果然生气了,非要贺宪抱自己去看他。   观察室不能进,只能隔着玻璃远远地看一眼,从观察室回来,南阮就不理贺宪了,直到隔天早晨宝宝被送回病房,她才愿意和他讲话。   宝宝被送回来的时候,南阮已经能发出声音了,只是嗓音很哑,听到她叫儿子“棉花糖”,贺宪忍不住提醒道:“这是男孩儿。”   “可是已经叫了半年‘棉花糖’,我都习惯了。而且他白白软软香香甜甜的,就是很像棉花糖啊。”   贺宪闻了一下,只觉得这个一会儿拉一会儿尿还浑身奶腥味的小东西臭得不行,而且一个男孩子叫棉花糖,长大了变娘娘腔怎么办?不过只要南阮高兴,他儿子叫水果糖、棒棒糖、小甜心、小甜橙都没有关系。   从南阮入院起,贺宪连着五夜没睡,前面两夜她在ICU,转入普通病房后,明明情况已经稳定了,贺宪仍是不肯回家休息,也不愿意睡陪护床,南阮每次夜半醒来,都能看到他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直到出院前一天,南阮才终于把贺宪赶回小公寓睡觉。贺宪刚离开半个钟头,韩乐怡就来了。韩乐怡一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去抱宝宝,南阮嫌她冒冒失失,没等她抱到两秒,便示意阿姨接过去。   被嫌弃的韩乐怡“切”了一声,说:“你儿子长得和贺宪一模一样,我抱着他简直就像在抱贺宪,这感觉太可怕了。”   “他也有点像我的。”   “哪儿像?连半点你的影子都没有好不好。你冒死生的儿子完全不像你,也太亏了。”韩乐怡坐到南阮的床边,摸起一只橙子剥了起来。   “男孩子像我不就成娘娘腔了,像贺宪刚刚好。不过我还是想要个像我的女儿。”   听到这话,正吃橙子的韩乐怡差点呛到,她咳了一声,说:“您可别再生了,想把我们都吓死吗?”   南阮情况不明的那两日,韩乐怡也请了假一直等在外面。   “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当时太紧张了。我说说而已,贺宪肯定不同意再要一个。”   “自己把自己吓到大出血,你也太没出息了。我现在也有阴影了,看到你这样,等以后我自己生孩子,肯定也会特别紧张,就说你怎么赔我吧。”   “还能怎么赔,到时候我帮你接生呗。”   韩乐怡正要说话,就听到了宝宝的哭声,见南阮叫他“棉花糖”,韩乐怡问:“他都变成男孩了,怎么还叫这个名儿?你之前查了几次都说是女孩,要不是长得和贺宪一模一样,就该怀疑是不是抱错了。”   “这种女翻男的情况还挺多的,男翻女倒是比较少见。有的男宝宝丁丁小,又被手啊,腿啊挡住了,所以容易弄错。”   听到“丁丁小”,韩乐怡立刻来了兴趣,面露八卦地问:“你家棉花糖和贺宪那么像,他的丁丁小,贺宪是不是……听说个子高的男人丁丁大多都很小。”   “……”南阮脸上一红,嗔怒道,“你说什么呢!”   韩乐怡一脸坦然:“我就是好奇,想知道身高和丁丁的大小是不是真成反比。这有什么,我家宝宝就……”   韩乐怡正要透漏她男朋友的尺寸,贺宪就黑着脸进来了,韩乐怡从小就怵贺宪,不确定他听到了多少,尴尬地笑了笑,很快就逃走了。   因为儿子,自己被质疑尺寸,贺宪有些气愤。他本就嫌他臭嫌他吵,这下就更不愿意抱他了。   南阮看了下时间,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前后才一个小时。”   “只洗了个澡,我被你这么一吓,好像睡眠出了问题,完全没法睡觉。”   “谁吓你了?我才不会真的有事。要是我死了,你伤心个两三年就另娶别人,把棉花糖扔到一边怎么办?想着这个,我怎么都能挺过来。”   “……”贺宪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气得伸出手捏她的脸颊。   南阮正喊疼,南爸爸就进来了。瞥见他脸上的尴尬,南阮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八成是被他听去了,她却丝毫都不在意,只当没看到他。   经历过这一场,她更加不想和爸爸重归于好。   南爸爸放下手中的饭盒,说:“贺宪爸妈忙了这么多天,都累坏了,今天明天我过来送饭。”   南阮转入普通病房的当天,南奶奶就住院了,八十几岁的人,根本经不住这样吓,怕南阮着急,家人一起瞒着她。   保姆在家照顾爷爷,奶奶是由南阮大伯、伯母还有继母在照顾,这汤还是南爸爸自己请了假炖好送来的。   南阮低头逗棉花糖,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贺宪见状立刻接过饭盒,招呼南爸爸。南阮大出血后,贺宪反倒理解有同样遭遇的岳父了,妻子生产时命悬一线,等在外头的人其实更煎熬,心理上的疼痛并不比身体上的少。而在巨大的悲痛之余,南爸爸还要承受阮家人的打骂和责难。   南阮全程冷着脸,南爸爸抱了一下外孙,怕惹女儿不高兴,嘱咐过别忘吃饭,就匆匆离开了。   南爸爸离开的时候,主任正好进来看南阮,主任跟南爸爸打过招呼,便抱起了棉花糖,问南阮今天的情况。   主任事情多,只待了不到一刻钟,她的人刚走出病房的门,声音又传了过来。   门外似乎有人在问南阮全身的血换了一遍,会不会有后遗症,然而声音太低,分辨不出是谁。   主任的嗓门却一贯大:“不会。二十几岁的身体,好好养几个月就恢复了,她现在还有几项数值偏低,不过缺什么咱们就补什么。放心吧,没问题。”   南阮看向贺宪,问:“谁来了?”   贺宪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没人来,刚刚是你爸爸问的,他正等电梯呢。”   见南阮低着头不说话,贺宪问:“你准备气到什么时候?”   “不关你的事儿。” 第60章   从医院出来,南阮就住进了月子会所, 母子俩明明都有人照顾, 请了太多假的贺宪却任凭南阮怎么赶, 也不肯离开。   贺宪嘴上说是因为学校最近杂事多, 懒得去,其实南阮明白, 他是舍不得和自己分开, 而她也是如此。经历过这样一场生死劫难, 连过去最寻常的牵着手散步、坐在一起聊天看电影都让他们觉得弥足珍贵,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上天的礼物。   刚离开月子会所,南阮就去了公墓看妈妈。过去她数年也不会梦到妈妈一次, 产后的这一个月她却接连梦到她两次。   妈妈在南阮的心目中会如此特殊,除了怀念,更大的原因是她的童年和青春期过得不幸福, 因为不幸福, 所以才会无数次地想如果妈妈没有出意外她的生活会是怎么样。自己做了母亲,生产时又出了危险后, 对于妈妈, 南阮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   无缘与她做母女, 是南阮今生最大的遗憾。   结婚前贺宪就陪南阮来过公墓, 告诉岳母他们要结婚的事。他从不是爱感慨的人, 上一次过来并没有什么感触,可因为南阮也险些出意外,再一次过来, 看到照片上那张极其年轻、又和南阮极其相似的脸,除了深深的惋惜,贺宪更觉得后怕、心惊。   墓碑前有一束白色的马蹄莲,花很新鲜,应该是最近几日送来的,外婆家的人只有清明会过来,更不会带花,不用想便知道过来的是谁。   贺宪理解岳父,也理解迟迟不肯原谅他的南阮,见南阮望着花出神儿,便避开此事,没有多言。   有了棉花糖后,南阮和贺宪依旧住在爷爷奶奶家,既方便贺宪上课,富有生命力的小宝宝也能给垂暮的老人家带来活力。家中多了棉花糖,不止奶奶,连越来越糊涂的爷爷脸上的笑容都多了。   知道奶奶住院了,南阮心中的埋怨彻底消失了。这么多年来,提起妈妈,奶奶总是赞美,所以母亲在她心中才那么温柔完美。虽然奶奶的自私做法对自己和妈妈很不公平,但多年的偏爱和温暖让南阮无法长久地记恨她,从继母口中得知自己抢救时奶奶的状态,南阮满心自责。   南阮休息了三个月就恢复得差不多、回医院上班了。她刚生产完时身体太虚弱没有母乳,棉花糖便一直吃奶粉,晚上也是由育儿嫂带着睡觉。南阮没有上班的时候,白天总是陪着他,从小被爷爷奶奶溺爱着长大,南阮真真正正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哪怕家中有育儿嫂有保姆,只要在家,她也一定亲手替他穿衣洗澡换尿布。   发现贺宪跟儿子不亲,她便埋怨他不肯给宝宝喂奶、哄他睡觉,哪怕是自己的儿子,有没有亲手照顾,感情也是大不相同的。   宝宝刚满百日,南阮就回医院上班了,第一天上班的傍晚,贺宪去医院接她回家,原本在餐厅订了位置想跟她烛光晚餐,哪知乍一跟宝宝分开、挂念了一整天的南阮非但不肯在外面吃饭,更嫌他不该开车过来,害他们堵在闹市区,天都黑了也没能赶回爷爷奶奶的老宅。   贺宪刚把车子开到家门口,还没停好,南阮就跳下车子冲进了后院。还没进屋,她就听到了棉花糖的哭声。   南阮换过鞋,把包往地上一扔,洗了洗手便抱过了儿子,棉花糖一到妈妈的怀里,立刻就止住了哭声,眼眶红红的咬着手指看妈妈。   贺宪进屋的时候,育儿嫂和南奶奶正绘声绘色地给南阮描述棉花糖想妈妈的故事。   “你早晨刚走没多久,他就醒了,刚吃完奶就开始哭,这孩子平时除了饿了尿了拉了,一直很乖,很少哭的。我看了下纸尿裤,没拉没尿啊!我们两个和奶奶轮流哄他,拿摇铃的拿摇铃、唱歌的唱歌,怎么都没用。他哭了整整半个钟头,哭到之前喝的奶全吐了出来。我们以为他病了,想给你打电话带他去医院,又怕你着急,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奶奶突然说,他是不是想妈妈了?我们就找了件你的衣服,刚裹住他,他立刻就不哭了,这就是想妈妈了!他闻到你的味道才有安全感。”   育儿嫂照顾孩子虽然有耐心,但太爱闲聊,贺宪话少,不耐烦应付,本就不怎么喜欢她,从外面进来后听到这话,更是不以为然——三个月的小婴儿懂什么,还闻到妈妈的味道立刻就不哭了,又不是警犬……   贺宪觉得这人成天说宝宝有多爱妈妈根本就是哄着南阮多带孩子,自己好休息。然而南阮听了这话却心酸到不行,她抱着棉花糖又亲又蹭,温声软语地解释道:“妈妈不是不要你了,是去工作,赚了钱给你买牛奶和玩具。妈妈工作的地方有好多小宝宝,每看到一次小宝宝,妈妈就会想你一次,你有没有想妈妈?”   棉花糖随即嘤嘤嘤了两声,南阮见状更加心疼,连吃饭的时候都全程抱着他。贺宪看了眼轻轻松松自己吃饭的育儿嫂,又看了眼把沾满了口水的爪爪放到南阮胸口的棉花糖,只觉得跟心机育儿嫂在一起久了,儿子也成了心机宝宝。   小婴儿都很聪明,谁对自己温柔就愿意跟着谁,于是这一晚,原本习惯跟育儿嫂睡的棉花糖一离开南阮就哭闹,在南阮的怀中明明睡着了,育儿嫂一接过去他立刻睁开眼睛哭闹,任凭育儿嫂怎么哄,哭声都止不住。   南阮没办法,便把他带回了二楼,准备自己带他睡。   贺宪洗完澡,正想跟南阮做想做的事,从浴室出来却发现床上除了南阮,还有儿子,他看了眼墙上的钟,问:“都九点了,他怎么还没去睡觉?”   “我一走他就哭,今天跟我们睡。”   “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很多宝宝都是跟爸爸妈妈睡的啊。我们一家三口还没一起睡过觉呢。他夜里只吃两次奶,很乖的,你不想起,那就我来好了。”   “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明天一早还要上班,今天晚上睡不好怎么行?”   “也对哦,我明天一早有门诊手术,不可以睡不好。那就你起来给他喂奶、换纸尿片,反正你上着课也能睡觉。”   话音还没落,南阮便发现棉花糖的表情不对,隔了几秒钟去看纸尿裤,他果然拉臭臭了。南阮指挥贺宪去楼下宝宝房拿棉花糖的塑料盆和湿巾,自己轻车熟路地替他清理屁屁、换纸尿裤。   贺宪回来后捏着鼻子给她打下手,抱怨道:“臭死了,这屋都臭了,赶紧把他送回去。”   南阮瞪了他一眼,说:“你嫌臭就去隔壁睡沙发好了。”   “我不跟你一起睡也睡不着。”   考虑到自己隔天一早有手术,贺宪又搞不定小孩子,南阮干脆抱着棉花糖下了楼,去和育儿嫂挤宝宝房。   贺宪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子不仅害自己被人质疑某处的大小,还害自己独守空房。才巴掌大就这么讨厌,以后还怎么得了。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碍着育儿嫂在,他不好直接去宝宝房,便给南阮发了条信息求饶:“你们还是回来吧,我给他喂奶换纸尿片。没有你在旁边,闻不到你的味道,我也想哭。”   隔了片刻,南阮才回复过来:“你想哭就哭好了。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睡不好,我要是不陪棉花糖,他哭起来全家人都别想睡。”   “……”   小孩子最容易惯坏,从这天起,棉花糖隔三差五就要南阮陪着睡,不陪就哭个没完没了。贺宪一周至少有三天到四天要独守空房。   周末,两人照例回贺宪的父母家,没宝宝之前,他们习惯吃完饭就回自己的小公寓过二人世界,有了棉花糖后,贺爸爸贺妈妈想孙子,贺宪南阮两个人也搞不定宝宝,每周便在贺宪的父母家住两天一夜。   许是因为一出生就挨饿,棉花糖的饭量远比别的小婴儿大,除了长相,他的脾气也像贺宪,肚子饿了必须立刻吃到奶,晚一分钟都要大哭大闹。   南阮完全是温柔妈妈,对宝宝无限纵容,并不觉得这样哪里不好。贺宪见状却烦到不行,只盼着这小子快快长到一岁,小身板硬了就能挨揍了。   这个周末南阮要上班,棉花糖不知道是不是想妈妈了,午睡后突然哭闹了起来,任凭贺妈妈贺爸爸和家中的阿姨怎么哄,他都不肯安静下来。贺宪想起之前的事,找来南阮的衣服裹住他,没想到他一样继续哭。   贺宪没了耐心,气得正要打儿子屁股,贺爸爸却拦住了他:“我大孙子还真和你一摸一样。你小时候也是这样,要做什么必须马上做,不然就哭,有次你爷爷急了,让我们把你扔到床上,谁都不许抱不许理你,说要看看你能哭到什么时候。谁知道你就能那么一直哭,哭到脸都青了、喘不上气也不停。”   “我大孙子看着比你更优秀,长大了一定青出于蓝。两岁就上房揭瓦,往大人的鞋子里撒尿。三岁把邻居家五六岁的孩子打到不敢出门。上幼儿园后你都不敢去学校接他,去了一准被老师家长围住告状。你在单位里再有架子,到了学校都得低声下气地跟人家家长鞠躬说对不起。等他到了青春期,那就更美了,三天两头离家出走,跟一群臭小子打架斗殴不学好,你让他往东,他偏往西,让他去留学,他偏去练射击。跟他说运动员能出来的少,他就觉得你在变着法子控制他。”   “……”   “就你这脾气,到时候肯定要嚷嚷着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可是人家不怕,骨头硬着呢,一准和你说出去要饭都不再回家。你很想打死他,又不能真的打死……”   这画面太美,贺宪想象了一下,直想现在就把臭小子装到竹篮里扔出去。这些事都是他干的?他十几岁的时候跟他爸关系差不是因为他爸事太多,总想管着他控制他吗?   欣赏够了儿子的表情,贺爸爸呵呵一笑:“苍天饶过谁?十年快着呢,你等着,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我干吗等着,我从现在就开始管他,你们别总惯着他,跟我一起揍。”   贺爸爸低头亲了一下棉花糖,爱怜地说:“我不揍,我就那么一个宝贝孙子,舍不得。再说了,揍了没用。你小时候不听话,我总揍你,除了生气就是手疼,也没见你听话。”   “……”贺宪很是无语,小时候他爷爷就总和爸爸一起揍他,凭什么这臭小子的命这么好,妈妈又温柔又漂亮,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人人都惯着他。   ……   无论休不休息,一到周末南阮就回贺宪父母家吃饭,完全避开了爸爸一家。棉花糖说话早,六个月就会喊“mama”,一岁不到就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知道谁告诉他棉花糖是女宝宝的名字,从那之后,只要有人叫他“棉花糖”,他就立刻生气地边揪自己的头发边说:“宝,贝,不,叫。”   唯独南阮这么叫他,他不会发脾气,因此每当听到贺宪吐槽臭小子讨厌不听话,南阮都会白他一眼,反怪他没耐心,不是好爸爸。   这个周一,同事有事临时和南阮换了班,早晨她查过房便回家了。刚进门就看到南爸爸半蹲在地垫上逗棉花糖。棉花糖十一个月,还走不稳,南爸爸弯着腰扶着他走了好一会儿,累得直喘粗气,一直起身发现南阮站在后面,没料到女儿突然回来的他一时间有些尴尬,不自然地笑了笑:“你今天不上班?”   南阮没说话。   棉花糖好动,拽着南爸爸的腿说:“公公,还走。”   “外公累了,不可以总缠着他。”说完这句,南阮才答,“同事后天有事,今天和我换班。”   一年来,这还是南阮第一次跟他讲话,一秒钟的意外后,南爸爸笑着“嗯”了两声。   贺宪上午没课,正好也在家,见她回来,立刻下了楼。   和南爸爸聊了几句,贺宪便追着南阮上楼了。   “你不生气了?”   “有什么好气的。”   就算还生气又能怎么样呢,就像误会她不是自己的女儿时,爸爸也会忍不住关心她的学业、工作、婚姻,为她离家出走着急,人生那么长,时间那么多,她再不平再有气,也没法忍着一辈子不理他。   贺宪牵住南阮的手,低声说:“好不容易休息,咱们约会去吧,不带臭小子,他跟你爸爸玩得正高兴呢。”   南阮正要说“好”,突然听到爷爷叫“阮阮,过来吃糖”。她从楼梯上往下看,见到棉花糖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才知道爷爷叫的不是自己。   她多想让爷爷清醒过来,告诉他自己就是他的亲孙女。可是就算爷爷一直不知道,好像也没什么关系,无论童年多曲折,她得到的都远大于失去。   “贺宪。”   “嗯?”   “如果没有妈妈的意外,我就不会被小朋友们孤立,不会在树上遇见你,不会粘着韩乐怡去十四班,也不会跟你在一起。想象不出,如果我们不认识,现在的生活会是怎么样?”   贺宪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想也不想便答:“哪有什么如果,就算你前面的假设都成立,咱们也会在一起。我这辈子的喜怒哀乐,注定只和你有关系。”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与你有关》就结束了,谢谢大家两个月来的陪伴,发66个小红包感谢-3- 之前的文都是写到在一起就正文完结,番外结婚生子,这本写到了婚后,所以暂时想不出番外,先标完结。之后想到一家三口小段子,会贴到这章后面、发到微博上。明年纸书上市,如果加番外,也会贴到这章,戳进来就可以看。 把这本的出版稿修出来就开新文,大概六月底、七月初,有兴趣的宝宝可以先收藏一下,名字和文案是暂定的,可能会改,爱你们-3- 《才不喜欢你》 禁欲系大叔&叛逆少女 33岁&20岁 司裴出身音乐世家,年少成名、蜚声国际,举手投足都带着无懈可击的贵族气质。住进司裴家的第一天,乔慕就期待他人设崩塌,发现他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后,便只想在他纤尘不染的白衬衣上按下自己的黑爪印。 从暗恋到被追的故事。 ——才不喜欢你 ——我是爱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