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定终身》 作者:北途川 文案: 高中的时候,沈纪年清冷寡淡,学霸属性值满点,唯一的污点是,早恋了。 大学时候,沈纪年是法学院大神,追他的人从东区排到西区能再绕两圈,被人堵在教学楼下表白,他只撩了下眼皮,淡声说:“我有女朋友了。” 据说,是初恋。 都说初恋没好结果,一群人开赌局,赌两个人什么时候分手。只是等到毕业也没结果。 毕业后,沈纪年进了同门师兄的事务所,填档案的时候,师兄看着上面劲瘦的“已婚”两个字,挑眉乐了,“你那个早恋对象?” 他偏头笑了下,“嗯。” -女主小奶豹,凶狠娃娃脸,男主“驯养师”,负责顺毛。 -校园社会一锅炖,恋爱日常,甜。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校园 主角:盛夏 ┃ 配角:沈纪年 【作品简评】 高中的时候,沈纪年清冷寡淡,学霸值满点,唯一的黑点是,早恋了。都说早恋没好结果,不少人等着看学霸的早恋结局。没想到这一恋,却是一辈子。超凶小奶豹女主和外冷内热学霸男主的恋爱日常,从校服到婚纱,从懵懂到白头,牵手即是一生。全文基调温馨甜,值得闲时一阅。 第1章   高三开学的第一天来得非常早,顶着八月份炽热的太阳,所有人都埋在浓烟滚滚的怨气里。   但此时七班教室里,大家看着门牌从高二换成了高三,还是有了不小的触动。   班主任小崔在进行例行的开学演讲,他先是漾着满脸菊花一样灿烂的笑容站在讲台上和大家打招呼,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声音问,“暑假过得开心吗?”   喏,开心,开心极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咬牙切齿的“呵呵”和花式白眼以及有气无力的拖长版的“开——心——”   他眯着眼笑,“我就知道你们开心。”不过那语气,分明是看到你们不开心我就开心了的幸灾乐祸的语气。   然后在大家朝他扔拖鞋之前,那朵菊花就收放自如地捋平了,严肃而冷厉地扫视整个教室,“一个个拉着个脸,难道你们的假期短,老师的假期就会比你们长吗?”   “不服气是不是?不服气给我憋着。”   “最后一年,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个暑假算什么,比起你们的前途,你们的未来,一个暑假屁都不是,眼光都给我放长远一点儿。”   “安逸不适合战士,你们都要扛起武器,打起精神。最后一年,谁也不能落后,都给我动起来。”   “明年的6月,谁也不能输!”   ……   ——以上省略无数巴拉巴拉反正也没人听的激情演讲内容——   大家对于小崔这种精分一样的实力派演技已经见怪不怪了,一个个偷偷在下面翻他白眼。   嘴上说着烦死了,但心里还是悄悄绷紧了弦。   高三了啊!   *   如果这个并不算开学仪式的开学仪式就到这里的话,那注定是个平凡又无聊又老套的开场白,但是这天来了两个人,对于七班来说,颇具传奇色彩的两个人。   *   随着预备铃同时响起的是敲门声。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地看向声源处。   年级主任段一刀正屈指叩着门框,他身边站着一前一后站着两个女生,前头那个是个生脸,一张娃娃脸,波波头,垂着眼睛,侧脸看起来乖巧又安静。哟,萌妹子。   后排几个男生吹了声口哨。   娃娃脸抬起了头,目光缓缓扫过来,只是让人意外的是,那双眼锋利如刀刃,戾气十足,仿佛带着刺。   教室安静了一瞬,娃娃脸已经偏过了头,神色有些不耐。   “崔老师,这位是今天过来的转校生和转科生,就安排进你们班吧!”段一刀对着小崔招了招手,吩咐娃娃脸先等一会儿,然后把小崔和另一个女生拉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   教室里徒留娃娃脸和其余四十几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大约被看得不耐烦,娃娃脸扬着下巴,一寸寸扫过去,缓缓吐出四个字,“看什么看!”她有一张笑唇,两侧唇角微微向上翘着,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都像在笑,但配上她那锋利的眼神,那笑显得有点儿诡异。   更诡异的是,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七班的男男女女,竟然听话地垂下了头。   小崔很快就回来了,笑得菊花又盛开,“好了,我们班这学期又有了两个新成员,林悦就不用介绍了,大家应该都认识。”   穿着十一中校服的林悦缓缓走了进来,侧着脸,目光寸寸扫过讲台下的众人,最终定格在第二排靠窗的桌子上,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   台下蓦然骚动了片刻,一片暧昧的嘘声。   “哟,了不得了不得。”   “这不是给我们班长写了一年情书的林悦吗?”   “追人从理科追到文科来了。”   “操,转科考试六百分的天堑呢!真是变态。”   ……   在一片起哄声中,第二排靠窗位置的沈纪年,连目光都没有上移半寸,姿态闲适地靠在后排的桌子上,低头在看一本军事杂志,眉头微微锁着,神色认真,好像这世界的喧闹都跟他无关似的。如果仔细看的话,会看见他其实在发呆,也并非无动于衷,至少娃娃脸进门的时候,他是有抬过头的。   林悦抿了抿唇,有些失望。   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扬了起来。以后就一个班了,所谓……近水楼台。   小崔把林悦往讲台上一拉,介绍说:“这位是原理科十四班的林悦同学,上学期期末通过了理科转文科的考试,选择在我们班就读,大家欢迎!”   林悦躬身,温柔娴静地笑着,“我是林悦,以后请多多指教!”   台下捧场似的鼓了鼓掌,一个个好奇打量她,千言万语汇成一个词——   牛逼!   理论上,在十一中,高二分科之后,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调整,转科的话只需要交一份申请表,经过校长批示,就可以文转理或者理转文了。当然,发生概率不会很大。   但一个月之后,再转科就要经过转科考试,这种概率就更是小到近三年都没有人进行过转科考试了。   转科考试通常很变态,它要考察你是否具有非转不可的天分,难度上中等偏上,但分数值定到六百分。这就要求文综或理综的成绩在一定的水平以内,对于一个分科后就不再进行其他科目学习的学生来说,除非过目不忘理解力和自学力超群,否则难度系数高到吐血。   而林悦这种在理科里排名前五十的尖子生,提出转科要求首先会受到来自父母和老师方面的双重狙击,教务主任会给她的行为贴上一个“不可理喻”的标签,然后一巴掌把她的申请拍回去,为了提高门槛,说不定还会以权谋私,把转科考试的卷子难度提高一个档次,在这样四面楚歌的环境里,林悦能杀出重围,顺利完成考试,并且精准地插进文科七班,光凭这一壮举,足以列入十一中年度十大人物的行列。   这就是爱的力量啊!   苍天啊!   一群人看林悦的眼光仿佛在看一尊闪闪发光的大佛。   而林悦十分享受这种类似于崇拜和敬畏的仰视,这让她忍不住挺直了脊背,下巴也不自觉地微微扬了起来,唇角爬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十一中向来重理轻文,对于这种转科的学霸主动投靠,小崔自然是十分乐意的,对林悦的态度也是春风化雨般的温柔,大手一指,“你……去坐在陆也边儿上吧!陆也,举个手给林悦看一下。”   最后一排,一个懒洋洋的男生慢慢抬起头来,咧开一个散漫的笑容,偏头看了眼沈纪年的方向,挑眉笑道:“班长那儿不也空着吗?”   旁边又是一群起哄的笑声。谁不知道,林悦就是为了沈纪年来的。   林悦心跳加速,羞涩地咬了咬下唇,隐含期待地看着小崔。   小崔眼角抽了抽,说了声,“随便吧!就两个空位,你想坐哪儿都可以。”他倒不担心这俩人早恋什么的,毕竟沈纪年那种学习好的吐血,两耳不闻窗外事到有些目空一切的学生,怎么都不可能是那种会早恋的。   林悦眉眼里是难以掩饰的喜悦,“谢谢老师!”   然后提着书包,矜持地走向沈纪年,用准备好的说辞,柔声解释,“我眼睛近视,坐在后面看不见,可以跟你坐吗?”   垂眸看杂志的男生终于缓缓抬起头来,浑身散发的冷气有如实质一般,随着缓缓上抬的目光朝周围四散开来,那种高高在上的、目空一切的、俯瞰众生的、与世隔绝的高贵气质曾经吸引过无数的小女生,又吓跑过无数的小女生。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同桌,并非他不许,而是没有人能在他散发的冷气压中安然存活。   和他坐在一起,太压抑了。   林悦此时也是心惊肉跳,生怕他下一句就开口说:“不要。”在这种低气压压制下,她觉得自己可能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而沈纪年只是缓缓站起了身,朝旁边让了位置,目光重新落在杂志上,一句话也没有说。那姿态,照旧是目空一切的无所谓。只是过了会儿,朝着讲台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娃娃脸还在安静的站着,浑身带着些许不耐。   沈纪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来她一时,也难改过来。   林悦抬腿进去,又激动又害怕地坐在了靠窗的一侧,掏书和文具袋的时候,发现自己手心都是汗。   压……压力的确挺大,不过想想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又觉得是值得的。   林悦微微笑了笑。   小崔看向娃娃脸,“那,这位同学,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娃娃脸走向讲台,不耐地抿了抿唇,“盛夏。”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利落写下自己的名字。   每一笔每一划都有股内敛的张扬。   然后冲小崔点了点头,安静地站着。   “不……多介绍两句?”小崔唇角抽了抽,他不是很喜欢这种个性太强的学生,不好掌控,而且通常是刺头。   盛夏用一种更不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有完没完!   台下一阵鼓噪,啪啪啪鼓起掌来。   ……好有个性的娃娃脸。   小崔指了指后排一个空位,笑着说,“好的,盛夏同学,那边还有一个空位,你先坐着,开学考之后会重新调位。”   盛夏没说什么,大眼扫了一下,提着书包径直朝后排走过去。   只是,路过沈纪年身边的时候,把手里攥着的一瓶酸奶扔在了沈纪年的桌子上,姿态相当的嚣张加不客气,隐隐还带着一丝怒气。   目空一切,超然于物外的班长沈纪年,难得遇见敢于虎须上拔毛的人,“哎”了声。   所有人屏息,莫名觉得提心吊胆。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好像有战争一触即发似的。   娃娃脸停下脚步,转过头去,对上沈纪年清冷的双目,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嗯?”   沈纪年顿了顿,然后……摊开手在她面前,抿了抿唇,低声说:“好了,是我错,别生气了!”他手心躺着两颗水果糖,看她不接,直接放进了她上衣口袋,又把酸奶塞回她手里,隐隐带着教育和无奈的口吻说,“不能对老师那么没礼貌。”   这语气,还挺熟稔?   众人齐齐问号脸。   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盛夏,一副看鬼的惊悚表情。   他们亲眼见过沈纪年在父母面前的冷淡和寡言,还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人会让班长露出那种类似于人类才会有的表情。   盛夏却浑然不觉,恶狠狠把糖往嘴边一放,利落地捋进嘴里,搓了搓糖纸,塞进了口袋,连带着手也揣进了口袋,一副拽拽的臭屁的死傲娇的样子,却还是偏头“嗯”了声,走了。   早上她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家里胶带没有了,她直接套了个一次性手套收拾的,不小心划破了手,被他好一顿凶。   明明是关心,却整得她异常暴躁。   其实不是很生气,就是觉得不爽。   这会儿他道了歉,她也就软了下来。   沈纪年拿手指碰了碰嘴角,看着她那么个表里不一的傲娇样儿,笑着摇了摇头。   很浅淡的一个笑,转瞬即逝。   然而七班的妹子们内心已经是一片啊啊啊啊啊啊的狂啸!   他们班长竟然还会笑的吗?   今天太阳从哪边出来的。   不会天气太热热出幻觉来了吧!   一个女同学拿出手机,在自己打卡微博上更新今天的动态。   #今天班长下凡了吗?#   #下了#   然后捂着自己的胸口,对同桌说:“我觉得,我这辈子,圆满了。”   “我也……”   两人夸张地抱头痛哭,演技也是很浮夸了。 第2章   每个学校都会有那么一个或两个校园男神,他或许是运动型的,高大帅气,荷尔蒙爆炸,一个侧脸都能点燃广大的少女的少女心。他或许是学霸型的,冷静睿智,在题海里纵横捭阖,让人佩服到五体投地,恨不得跪下叫爸爸!   十一中的男神排行榜里,沈纪年绝对是一个另类的存在。   一半人爱他到发疯,一半人讨厌他到发疯。   没有中间者。   他太张扬了,不是那种故作姿态的张扬,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漫不经心和高冷生生逼出来的张扬。   他成绩非常好,好到变态的程度,常年稳居年级第一名,但不是书呆子,相反,运动细胞很发达。   上学期的篮球联赛,沈纪年是主力,存在感特别强,一上场就燃爆全场,他打球特别凶,完全是那种进攻型的压制性的打法,偏偏体力和技巧也超群,全程高秀。看台上的啦啦队姑娘,嗓子都喊劈了,激动地恨不得从看台上跳下去,场面跟邪’教动员大会现场似的。   但场上的沈纪年全程却是冷漠的,输球的时候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懊恼,赢球也不会激动得握拳或者喊叫,他神色寡淡地仿佛置身事外。   只是赢后下场的时候,和队友们撞了撞拳头。   冷淡的一逼。   也酷得一逼。   他的酷更体现在学习上,自律是一个伟大的品格,然而懒惰也是每个人的通病,谁都有懈怠的时候,但沈纪年没有。   他永远头脑清醒,作息规律,稳步推进,在所有人跟着老师步伐亦步亦趋的时候,他已经把所有知识梳理内化,融会贯通到有闲心每天看杂志看课外书扩展知识面了。   对于这种变态,教导主任非常痛心疾首,为他竟然选了文科而可惜,分科初的时候,多次劝说他弃文从理,投入伟大的理科的怀抱。   但学神只给了一个绝情的,“不要。”在某些方面,他其实任性得让人发指。   他虽然冷漠,但也不是真的社交障碍,她只是不爱说废话,也不喜欢和女生打交道,据说是因为觉得女生太娇气?还有总塞给他一些莫名奇妙的纸条和礼物,但是他的男生缘很不错。   他爱打篮球,每天下午五点二十到六点钟是他固定的打球时间,男生们会约他一起去操场。   他难得的人情味儿,多半都在此了。   *   硬朗,强势,冷淡,目空一切。   他只关注他想关注的,其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入他眼入他心,就连数学课代表都习惯了天天收他作业,而他连她名字都不记得这件事。   而他之所以是班长,并非是他能力超群,也并非是他学习优秀,只是单纯的……粗暴的……因为……他……很有……威慑力!   闹哄哄的教室,他屈指敲敲桌子,说一声“上课了”,场面能瞬间hold住,这种霸道的气场,连小崔都修炼不来。   所以小崔给他安了一个班长的头衔,吉祥物一样的存在,从来不干事,也没人捣乱,没人造次,十分牛逼。   所以,可想而知——他们高贵的没有一根头发丝儿烟火气的班长,对一个暴躁萝莉,笑了——这件事,是多么的不可理喻加匪夷所思。   林悦看了看盛夏,又回过头偷偷看了眼早已恢复冷漠的沈纪年,最后也没敢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对着沈纪年,很少有人能做到若无其事地闲聊,哪怕是一句简单的问句。   他习惯高高在上,而别人习惯仰望,他和周围人有些天然的泾渭分明的壁垒。   *   陆也翘着二郎腿摊煎饼一样没有骨头似的瘫在座位上,这会儿饶有兴味地看着盛夏,“哎”了声,问她,“你跟沈纪年很熟?”   盛夏把书从书包里一本一本掏出来,摆在桌子上,闻言瞥了他一眼,入目是一张三分邪性七分漫不经心的脸,长得倒是挺好,就是透着股不正经。   盛夏讨厌讨厌不正经的人,比如她从前学校那一群港片看多了的二逼青年,于是没好气瞥了他一眼,缓缓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对于新同桌没来由的敌视,陆也好脾气地没有计较,只是笑了笑,歪着头看她收拾东西,看得津津有味。   陆也发现这小萝莉有强迫症,书要大小相同的放一摞,笔筒里的笔都要笔尖朝下,桌洞里的东西摆得条理清晰,就连零食,都要从小到大,依次排列!   陆也:“……”   毛病!   *   盛夏发现所有人像看猴子一样看她,本来就暴躁的心情,更加暴躁了,胡乱揉了把头发,问陆也,“你们班的人都很闲吗?”   陆也挑起半边儿眉毛,“不啊!”然后咧起一个邪性的笑,低头迎上她的目光,用一种低沉而又暧昧的语气说,“不闲的都在前边儿,你被坏学生包围了,怕不怕,嗯?”盛夏有一张娃娃脸,且五官偏可爱,所以即便她努力地做出凶恶的样子,依旧是没什么威慑力,只不过在陆也眼里显得更好玩儿一点儿而已,于是他表现得很好脾气。   右桌的同学噗嗤笑了出来,恶劣地打趣着,“老大,你别乱撩人小姑娘啊!”   陆也浑不在意地“哈”了声。   盛夏瞥了他一眼,眼神一言难尽。   无聊。   十一中是不设置重点班的,校长大约傻白甜附体,主张诸生平等,不歧视任何一个学生,不放弃任何一个同学,秉着互帮互助的协同进步的原则,分班的时候是随机分配的,每班都有年级前几名,也有年级吊车尾。   而学霸和学渣注定是不平等的,所以即便在大趋势上平等,在班级内部还是存在着壁垒森严的阶级差异,每个班大致分为四个主要的团体,学习好的,有钱的,会玩儿的,不上不下老老实实循规蹈矩的。   学霸们总是享有这样那样的特权,比如排座位的时候,学霸总是被安排在前排中间的位置,大概在二到四排,视野最好,俗称学霸区。而后排,自然是吊车尾们的天堂,所谓天高皇帝远,离老师越远的位置越不容易被注意,越受学渣欢迎。而不巧,盛夏现在的位置,是学渣们心目中最优秀的位置,倒数第二排中间,很隐蔽,进可攻退可守,十分完美。   而这个位置一直是独属于陆也的,作为“家里有一个集团”等着继承的“富二代”,他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代表,领袖派一挥百应的大佬,身边儿围着的都是有钱会玩儿的不学无术的人,所以理所当然地霸占着最优势的位置。   而他之所以没有同桌,也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出于他那个臭脾气,翻脸无情,谁惹谁倒霉,而且他有一个很不好惹的女朋友,叫温珠,十一中的大姐大,为人特别强势。跟陆也坐同桌,多半没有好下场。   *   所有人都在同情盛夏,而她只是认真到执拗地整理着自己的桌子,力图每一寸都是完美的痕迹。   她一头短发波波头,显得一张娃娃脸更是肉肉的,皮肤白而剔透,仿佛能看到皮下细小的血管,她有一张罕见的笑唇,形状像一个扁平的“w”,唇角微微往上勾,只是总是绷着脸,眼神凶狠,跟头幼豹似的,又凶又可爱!   对于可爱的生物,人类是没有抵抗力的,所以哪怕她这么凶,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关注。   前桌的女生扭过头来趴在陆也的桌子上看她,笑着自我介绍,“你好啊盛夏,我叫朱莉莉,茱莉娅的莉。”她有一头长长的亚麻色的大波浪卷发,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只是眉眼里的傲气很明显,显然是个被娇宠长大的小公主。   如果你了解盛夏,你就会知道,她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典型代表。   所以她点了点头,回应了句,“你好!”   模样竟有些郑重,惹得朱莉莉更是开怀,托着脸感叹,“你好可爱啊!”   盛夏不是很喜欢这种形容词,闻言皱了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   周围人好像受到了鼓励似的,三言两语和她搭话,盛夏有一搭没一搭应着,也算是认识了。   坐在她正前方的很文静的女生叫李亚楠,右桌刚刚调侃陆也的男生叫蔡孟飞,流里流气,戴着个耳钉,他同桌是个四眼小个子,两只眼睛跟绿豆似的,又小又圆,贼溜溜的,叫郑灿。左桌是一男一女,靠陆也这边的是个叫做董洁莹的女生,说话很嗲,她同桌是个圆润的胖子,叫庞海,外号就叫胖子。   然后朱莉莉顶不住好奇,再次问了句,“你和班长很熟吗?”   盛夏转了转眼珠,“嗯”了声。   她现在……在他家住。   其实盛夏对他印象很淡薄,他老家和她一个城市,每年寒暑假他回老家的时候,她才会见到他,他不爱出门,话很少。   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是在去年暑假……电玩厅来了一群小混混,走路横着走,突然起了冲突,横冲直撞的,他把她抵在游戏厅投篮的架子上,躲开了人群,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有无意地……嘴唇擦过她唇角……   凉凉的,麻麻的,她正关注着那群小混混,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偏过了头。   脸上一如往常的冷淡,搞得她也分不清他是不是无意,最后也没好意思问,就各自回家了。   后来,当然是不了了之了。 第3章   所有人涌去操场,盛夏是转校生没位置,朱莉莉扯着体委林明栋的胳膊,“哎,你给夏夏安排个位置啊!”经过两节课的勾搭,她已经自然而然地把盛夏列为自己人了。   朱莉莉是个很妖艳的美人,在班里属于有钱的那一类,会打扮,朋友多,只是人比较高傲,除了自己圈子的,不太搭理人,林明栋被她扯了一下,顿时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那,那让她先站在你身边吧!你带带她。”   朱莉莉对林明栋的上道很满意,抬手晃了晃手指,“谢了!”   朱莉莉扯着盛夏站在了她的身后,“后面待着吧!站前面你也不会做,多尴尬。”   盛夏“哦”了声,倒是没拒绝。   位置是按身高排的,朱莉莉有一米七,站在队伍最后面,盛夏整整比她矮了一头,视线被阻隔的严严实实,不知道沈纪年在哪边站,他总是一副拽拽的样子,做这个估计会很搞笑,盛夏踮着脚往前面看,不过看不见。   朱莉莉扭头的时候就看见她一双可爱的鹿眼四处搜寻着,于是吃笑了声,“找那个冰块儿啊?他不用来,这会儿应该在办公室。”   盛夏一下子站直了,偏过头,转了转眼珠,“没,我就是随便看看,我找他做什么。”   朱莉莉抿唇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盛夏气愤地呼了一口气,“你有完没完!”   朱莉莉混不吝地笑着,恨不得上手捏捏她那张肉嘟嘟的娃娃脸。   十一中做的是学校自编的武术操,在A市高达三十九度的高温酷暑天里,大家本就不高的热情更低落了。   一套拳法打成了棉花,松松垮垮,不成样子。   年级主任勒令校自律部的人全部下来抓典型。   *   盛夏站在最后一排,看着大家群魔乱舞似的动作,完全抓不住精髓,而朱莉莉tic调戏完她,就扭头过去加涂防晒了,低头挡着脸,完全没有要带她的意思,反正就算段一刀下来,也不敢拿朱莉莉怎么样。   对朱莉莉来说,课间操就是心情好的时候胡乱动动手动动脚,心情不好就跑神发呆耗时间的事。   盛夏站在后面,百无聊赖。   然后一个个子很高的很严肃的男生戳了戳她,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第一天来,自然不认识校自律部的人,以前她在朝华中学,那里从来不搞什么课间操,所有集体性的活动都会演变成混乱,学生会自律部都是拿来以权谋私的。   所以这会儿盛夏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是要干嘛,只当是什么例行问话,歪着头皱了皱眉回答,“盛夏。”   那男生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老实配合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长得挺可爱一女生,好像脸有点儿生。   不过也没多想,低头在本子上写:高三文科七班,盛夏,课间操胡乱串位,不穿校服,消极怠工。   教导主任说:所有记录下来的名字,全部通报批评。   广播里报出盛夏名字的时候,盛夏正在埋头研究沈纪年的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大题。   朱莉莉最先反应过来,骂了声,“艹!”   她罩着的人,哪有别人欺负的份儿,一拍桌子就拽着盛夏出去了,指着宣传栏里学生会名录和职位信息上自律部的那一栏,上面密密麻麻的照片,“谁记的你名字?”   盛夏不解看她,“怎么了?”   朱莉莉甜甜一笑,“当然找他谈谈清楚啊!”她甩了甩自己的卷发,笑得明媚,“你一个第一天转校来的穿什么校服,站什么位置,做什么狗屁的操,我看看哪个傻逼眼睛瞎了,脑子也不够使,提醒他下次眼睛擦亮点儿。”   妈的,没看见在她边儿上站着吗,她的人也敢动。   盛夏“哦”了声,说,“算了,无所谓。”   朱莉莉“哎”了声,“别啊,通报批评是扣班级荣誉分的,你等着小崔给你上思想教育课吗?她可不管你是不是第一天来,想怼人的时候,有一百种狗屎理由,嗓门又大,烦死了,谁记的名字,得让她把你的名字消了。”   盛夏不懂,于是听她的,努力辨认了一会儿,给她指了人。   *   上课铃响起来的的前一刻,有人从外面回来,一进后门就开始嚷,“陆哥,你媳妇儿跟那个新生打起来了。”   陆续进来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嚷着。   “我第一次看有人敢跟珠珠姐对杠的。”   “卧槽啊!牛逼,刚来就搞事,哪个学校转来的啊!这么横。”   “陆哥你要不要去看看?”   一直漠然做题的沈纪年微微顿了顿,侧头听了片刻,然后搁了笔,踏着上课铃走了出去。   陆也挑了挑眉,也晃了出去,顺带着捋了把蔡孟飞和郑灿的后脑勺,“跟着!”   这节是政治课,政治老师抱着卷子进来的时候,发现教室丢了五六个人。   朱莉莉和陆也这种经常逃课的就算了,连带着朱莉莉的同桌李亚楠,后排的蔡孟飞和郑灿也没了。   更让人不解的是,沈纪年也不见了。   “这是有什么活动吗?人呢?”   有人嘻嘻哈哈地起哄,“干架去了。” 第4章   其实事情很简单,这就是个“权力”的互相倾轧的过程,那个自律部的男生是温珠认的弟弟,朱莉莉过去敲打,语气不是太好,温珠自然出面了。   两个大姐大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互相称对方“算什么东西”。   本来就互相看不过眼,这下索性借题发挥了。   朱莉莉家里有钱,走到哪儿人都愿意捧着她,朋友遍地,被捧得多了难免有点儿作天作地。温珠是从矿区学校升上来的,那边向来乱,她在那边混得一身匪气,行事颇乖张,跟十一中这群温室里的花朵不太一样,也不太看得上这边儿的人,尤其看不上朱莉莉这种作天作地的大小姐。   温珠在班上号召力很强,一下子涌上来不少人。气势汹汹的。   本来这事就是互相吵两句过过嘴瘾的事,谁也不会傻到动手去,但朱莉莉拿盛夏去刺温珠,说什么“脾气那么差,怪不得陆也懒得搭理你,陆也对她新同桌都比你好”吧啦吧啦的。   对温珠来说,陆也是她的逆鳞,一碰就炸。指头抵在朱莉莉脑门上骂,然后带着满身无处发泄的怒气去拍盛夏的脸,一副高高在上的唯我独尊的教训的样子,“我劝他妈的离陆也远一点儿,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拿手一下一下拍盛夏的脸,力道不是很重,可这动作带着明显强烈的侮辱的意味,盛夏冷着眼,一把把她手拍开了,神色嫌恶。   温珠“哈”了声,“脾气还挺大”她就喜欢磋磨脾气大的刺头,扬手就是一巴掌,这次是真的巴掌,动手快,利落,盛夏避了下,没彻底避开,脸上硬生生挨了一巴掌。   半边脸都麻了。   朱莉莉眼看要闹了起来,一把抓过温珠的手,“你够了啊!他么的发什么疯,要死啊!”   温珠的人过来左右扯朱莉莉,“你他么骂谁呢?”   温珠不费什么力气就甩开她,骂了句,“cnm,滚。”转过头,还想再教训盛夏两下。   谁也没想到盛夏会突然还手,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软了,娃娃脸,波波头,白净,气质单纯,五官可爱讨喜。没想到下手却是狠的,提膝,肘击,拳头也硬,专挑打着疼又不会出事的地方招呼,一看就是行手。   温珠打从进十一中就没遇见过这种打架的阵仗了,不由得神色一凛,有些意外。   沈纪年过去的时候,温珠正仗着人多把盛夏堵在墙角,手卡在她的下巴上,微微上抬,警告她,“别让我再看见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而盛夏一口咬在她的虎口,目光凶狠,用了十二分的力。   那双鹿眼里,是有如实质的狠厉和倔强。   朱莉莉被人拦着脱不了身,指着温珠一直骂,这时候正是上课时间,她没处叫人去,只恨自己阴沟里翻船。理科三班这节没有课,虽然上课铃已经响了,也没人管教室里少了多少人。几个人守在墙外头,防着有人去老师那儿打小报告。   盛夏固执地不松口,牙齿狠狠嵌进温珠的虎口,目光仍跟豹子似的,没有一点儿服软的迹象。温珠挣了挣,越挣她咬得越狠,怒得连踢了盛夏两下,被盛夏的腿被别开了,反而没讨什么便宜,旁边人要上来帮忙,盛夏眼里透出点儿鄙夷和轻视来,搅得温珠更是血气翻涌,仿佛被人压了一头那样憋闷,厉声斥了句,“都别过来。”   盛夏从来都知道,对付这些人,只能比他们更狠更不要命,一次服软,往后永远被人欺负。   她讨厌被人欺负,但没想到,刚转校就又惹上了这类人。   沈纪年拨开人群的时候,其他人都惊讶了片刻,如果说好学生和坏学生之间有着天堑一般的界限,那么沈纪年就是他们这些人一辈子也不会打交道的人。   气氛竟然一下子静了下来。   他慢条斯理地拨开最后一层人,看见藏在里面——一脸桀骜凶狠、嘴角流血的——盛夏,眼底沉了沉,敲了敲温珠的手,把盛夏拉到了身边。   盛夏看见他的那一刹,蓦地松了口,有些愣怔,任由他把她扯到身后。   沈纪年歪着头去看温珠的时候,目光已经不是惯常那种冷淡,而是隐带压迫的冷漠,“滚!”   蔡孟飞和郑灿从后面跟上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个去拉温珠,“珠珠姐,算了,算了,给陆哥一个面子,别跟七班的人闹,都是自己人。”   郑灿把朱莉莉从人群中扒拉出来,冲着周围人吼了句,“老段在办公室呢,都疯了是不是?去去去,赶紧都回班去。”   蔡孟飞和温珠是亲表姐弟,他太了解她了,越来硬的越硬,这时候只能哄着点儿,哄她没别的,扯上陆也准好使。   郑灿虽然其貌不扬——个子小,戴着一副五百度的无框眼镜。但出了名的好人缘,这会儿咋咋呼呼地喊着,大家也都给他面子,没再闹。   温珠盯了沈纪年一会儿,最后还是侧了侧身,让他过去了。被盛夏咬过的手此时在往外渗血,疼得都麻木了,她在心里暗骂了声,“艹!”   盛夏被沈纪年抓着手腕,跟着他走出了人群。   谁也没有动。   沈纪年能感受到盛夏紧绷的身体,还有紧绷的情绪,仿佛一只竖起浑身刺的刺猬,蓄势待发。   人走了有四五米远,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里的戾气浓郁得化不开,竟然让温珠觉得有点儿怵。   沈纪年捏了捏盛夏细细的手腕,在她目光投过来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不可以!”   盛夏拿手背抹了下嘴角的血,血有些凝固了,擦不干净,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给她那张嫩白的小脸上平添了几分阴狠。   她从胸腔发出一声低沉的“哼”,眼神里的戾气却慢慢收敛了。   沈纪年用指腹帮她擦去了残留的血迹,检查了一下她脸上脖子上的伤,“去医务室,得擦药。”   “不要。”盛夏想挣开他的手。   沈纪年蹙眉看了她一眼,她就又老实了,心想自己怕他干什么,可到底不敢在他面前横。   默默吐槽,肯定是他面相比较凶,不爱笑,动不动还皱眉,好好一张标致的脸蛋,跟放冰箱里冻过一样。   “你别跟沈姨说。”盛夏扯了他一下。   他偏头看她,目光落在她小半边侧脸,她脸上有清晰的淤痕,因为皮肤白,青紫的印记显得触目惊心。   忍不住抿了抿唇,骂她,“笨蛋。”   明明有很多种办法,为什么非要选最蠢的一种。   被欺负了一顿,还莫名被他骂,盛夏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他目光垂落在她脸上,面无表情。   她想了会儿,没想出来什么能反击他的话,于是负气地把头扭到了另一侧。   沈纪年盯着她绒绒的短发,忽然抬手拨弄了一下。   她又扭过来,恶狠狠瞪着他。   沈纪年眼底慢慢爬上些许笑意,“幼稚不幼稚。”   “下次离那些人远点儿,打不过就跑,没什么丢人的。她要找你算账,不还有我呢吗?”   盛夏瞪大了眼看他,这下换他别过了头,不太自然地说:“这里不是朝阳中学,有人替你撑腰,我,我爸妈,还有学校。”   *   人走了,温珠仍觉得气恼,一脚踹在旁边的垃圾桶上,铁皮顿时往里凹了一块儿,发出一声巨大的“砰!”还有旁边人几乎同时发出来的尖叫。   “叫你妈啊叫,白痴!”温珠气头上,张口就骂,谁也不敢吭声。   被骂的女生缩了缩,嗫嚅了下,她平常胆子没那么小,只是温珠刚刚那一瞬间的爆发的表情太吓人了。   他们这会儿在楼下一个拐角,转过去没几步就是卫生间,再往前走是四班,四班后头才是三班。   一群人贴着墙跟儿往班上溜,温珠慢吞吞地走着,拿湿纸巾擦着虎口处的血,纸巾里大约含有酒精,擦上去刺疼,她甩了甩手,脸色很难看。   “艹,属狗的。”   一抬头,看见靠在他们班后窗的陆也,黑T牛仔裤,高高瘦瘦的男生,脸色看起来总有些苍白,笑起来的时候透着点儿痞性。   温珠捏了捏手里的纸巾,叫了声,“陆也!”   男生慢慢走过来,低着头,抓着她手里的纸巾,耐心地帮她擦着不断往外渗的血珠。   他没说话,动作称得上温柔,但不知道为什么,温珠觉得有点儿慌,抬着头看了他一眼,“你……”   陆也勾着唇角笑了笑,“分了吧!我烦了。”说完把纸巾塞到她手里,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身走了。   温珠一愣,脸色蓦地苍白,声音显得尖细,“为什么?那个转校生?”   陆也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别瞎猜,我很烦你这样。”   *   学校是藏不住秘密的,没到下课这事儿就传了出去。   到处是议论声,说温珠这事儿做得有点儿过。   又说那个转校生刚来就惹了温珠,以后怕是不好过。   十一中校风不算特别严格,但也不至于有人公然在学校闹事。但温珠在外边也比较吃得开,如果盛夏在校外被堵到,铁定是要吃亏的。   至于盛夏——   后来不知道谁传出来的消息,说盛夏是镇上转来的,原先是G镇朝阳中学的。   “那边乱成那个狗样子,前段时间还听说那边打群架,提着钢管上的,学校也管不住,家长都闹到教育局了,据说马上要换第四任校长了,不过估计效果也不大。那边儿工业镇,外来人口多,本来治安就差,朝阳更是难搞。”   “比较不可思议的是,据说盛夏在那边儿特别出名。没人敢惹那种。”   “不是吧?那个娃娃脸?靠卖萌威慑全朝阳吗?”   “不知道,没打听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是只小奶豹~凶萌 第5章   开学第一天可真热闹。   温珠和一个新来的转校生杠起来了,平常温珠也横,但不大明面上横,十一中作为升学率不错的重点高中,虽然秉着兼容并包的教学原则,生源要求并不是特别苛刻,但总体上还是积极向上,全力奔着升学率去的。   温珠平常都在校外横,在学校顶多不太守规矩,大体还是老实的。   听三班的人说,打完架,陆也跟温珠分手了。   这一对儿向来就不被看好,当初打赌输了的,陆也才答应跟温珠好,两个人在一起不冷不热的,都是温珠比较黏陆也,迟早要分手,大家也不意外。   这两人分手,远没有沈纪年逃课来得让人惊讶。   听人说,沈纪年是拉着盛夏的手腕去的医务室。   期间一直陪着,中途还去超市拿了冰块给她敷脸。   转校生特别犟,炸毛兔子一样上蹿下跳,很不配合,被沈纪年板着脸训了好几句。   有人在那边拿药,看到那个娃娃脸快哭了,眼眶里蓄满了泪,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了似的。   后来一向冷淡的沈纪年,竟然在哄她。   有人看见他弯着腰把手摊开在娃娃脸面前,手心里是一把花花绿绿的糖,娃娃脸最后低头捡了一颗,剩下的被他塞到了她的口袋。   娃娃脸问他,“你买这么多糖干嘛?”   沈纪年靠在一旁的玻璃柜上,手撑着太阳穴,淡声说:“哄你用。”   娃娃脸撇了撇嘴,把口袋里一把糖全抓出来,剥了都塞进嘴里了,含混着说:“那我勉强接受好了。”   沈纪年皱了皱眉,“别吃那么多,吐掉。”   娃娃脸摇摇头,嘟囔了句,“我吃糖你也要管。”   “会蛀牙。”   看她不听话,沈纪年最后索性捏着她的脸,掐在他的齿关,强迫她吐了出来。   拿纸巾垫着,直接吐在了他手里。   然后拿了水给她喝,“也不嫌腻。”   *   当然,大家一致觉得这有点儿不可信。沈纪年这种不食人间烟火到有点儿非人类的人,很久没显出点儿亲民气质了。惯常是他冷眼旁观着所有人,虽然身为班长,但是很少发表意见,也没见他训过人。别人犯错误做蠢事,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人生百态的戏,他只看,不评价。有时候难得露出点儿喜恶,都能被那些无聊的女生拿去解读半天。   他面上的情绪波动真的太少了。别人上课被提问都是胆战心惊或者二皮脸企图蒙混过关,但沈纪年都是那种老师提问一圈发现没人答得上来的时候才把他叫起来。   他很少有不知道的,即便有也能平淡地回答:这个问题我需要再思考,不过我认为可以从XX方面考虑。   人称移动法典。整个人都透着点跳出三界外不在无形中却又无所不知的高深莫测感。   *   沈纪年和盛夏是四节上课前回去的。   到了教室,沈纪年再也没跟转校生说过话。   所以那个半真半假似乎添油加醋的谣言,也就没多少人信了。   因为盛夏和温珠刚刚打那一架太匪夷所思,大家后来都不太敢去跟盛夏说话,呈观望状态,隐隐还带点儿好奇。倒是朱莉莉,一直扭过头来跟盛夏道歉,说下次替她教训温珠。   盛夏沉默地摇了摇头。   被朱莉莉念叨久了,她抬头说了句,“不要,我不喜欢没完没了。”   朱莉莉挑了挑眉,莫名有点儿被震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刚刚看她打架那样子,很显然不是个小白,气势比她都足,一看就知道段位。   朱莉莉“哎”了声,问她,“你以前朝阳中学的?”   盛夏“嗯”了声。   “听说朝阳的人都认识你?”   盛夏皱了皱眉,舔舔嘴唇,略带嘲讽地说:“大概是因为我爸是校长吧!”   “哈?”朱莉莉已经畅想了一代女校霸的光辉战斗史了,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地平淡无奇。   “前任校长。”盛夏抿着唇补充了句。   已经死了。   盛夏觉得自己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他沉下脸的时候很有威严。那时候她还很娇气,受了委屈就抱着他的腿可怜兮兮地抹眼泪,她一哭,爸爸那张威严的脸就会盈满心疼,一遍一遍哄她,帮她出气,替她出头,那时候谁也不敢欺负她。   盛夏蹙了蹙眉。   她讨厌回忆这种没用的破东西。   *   朱莉莉“哦”了声,终于意兴阑珊地回过了头。   倒是她同桌李亚楠兴致勃勃地扭头过来问盛夏,“朝阳中学是不是真的特别乱啊?我听说打架很凶的。”   盛夏兴致不高地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哎……”李亚楠还想问什么。   盛夏已经不耐烦了,屈指扣了扣桌子,“听课。”   那派头,倒是比朱莉莉还足。   没耐心,还特别凶。   如果不是长了一张太可爱的脸,估计会很欠抽。   李亚楠偷偷扭头看了盛夏一眼,那张小脸皱着,低着头在看历史课本,模样倒是挺认真。她眉峰好像经常蹙着,动不动就拿舌头顶腮帮子,顶不耐烦的样子。   李亚楠凑到朱莉莉身边说:“盛夏笑起来肯定很可爱,看起来年纪也小小的,怎么这么凶。”   朱莉莉“哈”了声,“你没没看见她打温珠的时候,看了你就不想看她笑了,完全一恶魔萝莉,被沈纪年拉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温珠一眼,妈的,看得我浑身一凉。”   李亚楠手撑着下巴,“好后悔啊,我刚刚本来想跟去看看的,结果看见那边儿那么多人我就怂了,又偷偷溜回去了。”   “那可真可惜,没看看温珠吃瘪的样子。我早就说,那就是个纸老虎,也就仗着人横,外头有几个乱七八糟的狐朋狗友,碰见比她横的,还不是屁都不是。”   李亚楠摇了摇头,“别,这热闹我可不想看,我听说温珠很记仇的,别算在我身上了。”   朱莉莉白了她一眼,“嘁,怂死你算了。你瞅瞅人盛夏,那么小一只,刚刚多少人围着,也没见她皱一下眉。”   “话说她胆子怎么那么大啊?”   “我倒是挺好奇,她和班长什么关系。我看盛夏,好像挺听他话的。”   *   中午食堂里吃饭的时候,朱莉莉和李亚楠带着盛夏去的。她们俩对这个转校生的好奇都快溢出来了,恨不得黏在她身边。   三个人去的早,捡了个好位置。   盛夏盘子里是一小份米饭,一碟青菜,一碟鱼肉,还有一小碟酱黄豆。   朱莉莉打趣了声,“你怎么吃得猫一样少啊?”这体格,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爆发力。   李亚楠小声跟她介绍着食堂有哪些饭好吃。   盛夏听了会儿,点点头,也没发表什么看法。   其实她话不多,脾气也不是特别差,顶多耐心不足,有点儿暴躁,不惹恼她,她还是很好说话的。   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朱莉莉和李亚楠跟两个操心姐姐似的,吃完饭怕她吃不饱,买了酸奶给她喝。   盛夏倒是没拒绝,从口袋里摸出零钱塞到了朱莉莉手里。   “哈,一瓶酸奶而已,请你喝,客气什么。”   盛夏歪着头看了她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她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跟着朱莉莉和李亚楠慢吞吞地往教室去。   路上不巧撞见了温珠一群人。   朱莉莉皱了皱眉,警惕地用余光瞄对方的动向。   温珠这人有点儿神经质,发起脾气来跟疯狗一样。尤其这会儿刚跟陆也掰了,指不定发什么神经。   虽然盛夏单挑温珠是很牛逼,很让人惊讶,但杠上那么个疯狗,指不定哪天阴沟里翻船,绝对没什么好处。   盛夏咬着吸管,慢吞吞的样子,什么表情也没有。   擦身而过的时候,温珠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回头叫了一声,“喂!……那个转校生。”   盛夏扭过头去看她,目光仍是淡淡的。气势上竟有种压对方一头的感觉。   “咱俩扯平,以后我不找你事。中午去办公室你不要乱说话。”   盛夏把酸奶吸完了,发出响亮的吸空管的声音,她咬了咬吸管,然后又慢慢吐出来,抬手扔进垃圾箱里。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噗通一声,精确地落了进去。   然后才缓缓回过头。   “我——不——”她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撇了撇嘴,走了。   朱莉莉刚在温珠那儿吃过亏,这会儿也无意在她面前耍嘴皮子,跟着盛夏走了。   李亚楠更不敢在温珠面前多待,也赶紧跟了上去。上前去拽盛夏的袖子,“哎,我跟你讲一讲温珠吧!你可能不太了解她。”总觉得她这样跟温珠杠,迟早得出事。   温珠看着盛夏离开的背影,又是一脚踹在垃圾桶上,“砰”的一声,伴随她一声怒气沉沉的“艹!”   “校规第二十三条,故意损坏公物,3000字检讨,罚款不等。”身后忽然响起声音,温珠扭过头去,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那个学习很好,很傲气的女生,追沈纪年追得全校皆知的——   林悦。   温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林悦顿时有些气短,“我……提醒你一下。”   怂成这样,还在她面前叫唤,温珠不耐地骂了声,“滚蛋!”   林悦咬了咬唇,险些被骂得哭出来,但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匆匆走了。   但这小小的反抗,让她有一种和沈纪年站在同一战线的满足感。   回到教室的时候,沈纪年已经在座位上了,她站在他旁边,很轻地用手指点了下他的肩膀,“能让我进去吗?”   沈纪年头也没抬,直接让了位置。   林悦坐进去,不甘寂寞地咬了咬唇,声音轻轻柔柔地说:“班长,我刚刚在路上看见温珠和盛夏杠起来了。好像是温珠要盛夏待会儿去办公室的时候不要乱说话,盛夏没同意,温珠看起来很生气。”   沈纪年笔尖顿了顿,“我知道了。”   坐同桌一个上午,这是沈纪年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林悦终于满足了。 第6章   这件事最后当然还是闹到年级主任那里去了。   因为政治老师气得摔了书,说都高三了,一个个的什么学习态度。蔡孟飞回来拍着桌子气得七窍生烟,“都起个屁的哄啊,不知道瞒一瞒的吗?”   当然,也就是发发邪脾气,一下子班里少那么多个人,就算瞒得过去,温珠那边也瞒不过去,动静闹太大了,教务处又不是死的。   这事儿直接越过小崔,捅到段一刀那里去了。   第四节下课的时候,课代表就回来传过话了,说第四节逃课的,中午全去教务处等着。   如果不是段一刀忙着安排开学各项事宜,估计能当时把人逮过去直接削一顿。   大概中午一点的时候,学生会的人过来传话,说可以去了。   陆也带着蔡孟飞和郑灿先走。   沈纪年也站起了身,过来敲敲盛夏的桌子,示意她跟上。全班人目送他们正义化身吉祥物一样的班长,就这么跟着一群差生去接受审判了,一阵痛心疾首。一边好奇那个转校生,一边替班长不值。   朱莉莉本来想跟盛夏一块儿的,但看沈纪年过来,于是就消了念头,扭过头去看李亚楠,问她要不要过去。   “别了,帮我浑水摸鱼一下呗!我就溜出去几分钟,屁都没看着,再挨顿骂我得多亏。段一刀要是问,你就说我拉肚子去卫生间了,没逃课。”   朱莉莉“嗯”了声,“行吧!”   李亚楠双手合十,讨好地冲她笑,“谢谢大佬,爱你么么哒!”   朱莉莉被恶心得直起鸡皮疙瘩,拍了她一巴掌,走了。   *   教务处办公室里,本来不就大的空间,这会儿挤满了人。挨挨挤挤地站在一起,全没有紧张害怕的样子,散漫得很。段一刀还没来,三三两两甚至在交头接耳嘻嘻哈哈。   毕竟涉及人多,责任分摊一下,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文科七班来了六个人。陆也、蔡孟飞、郑灿、沈纪年、盛夏,还有朱莉莉。   这六个人相当出名。陆也是出了名的二代,纨绔子弟代表,会玩儿,放得开。蔡孟飞一直跟着陆也混,温珠那边儿也扯得上关系,虽然流里流气,但似乎很讨女孩子喜欢,女生缘特别好,高一到现在,换过不少女朋友。郑灿家里是开酒吧的,市区最好的地段——娱乐一条街上,作为少东家,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从小在那一片混大的,练就了一身收集情报的本事,但凡想知道什么事,找他问准没错,不过跟他搭上话的不多,他只听陆也的。沈纪年就不用说了,因为那身与众不同的气质,存在感特别强。朱莉莉在学校有交际花之称,朋友遍地,家里有钱,人也慷慨,人缘很不错。至于盛夏?就上午那一架,名字一下子从高中部传到初中部那边了,一个个都在打听这位新转校生是哪蹦出来的,照片都被po到论坛上去了,帖子飘红,下面一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说太可爱了。有朝阳那边朋友的,在底下爆料她在朝阳的狠状,只是真真假假,也分辨不出来。   温珠带过来十几个,比打架的时候还多,估计是跟来起哄的。总共二三十个人,聚在一起跟菜市场一样。两拨人泾渭分明地站在两边。互相不沟通,偶尔视线对上,还要各自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夸张地扭过头去。   陆也坐在墙角一个高脚凳上,姿态闲散,手里握着手机,漫不经心翻着,专注凹造型。他边儿上站着蔡孟飞和郑灿,两个人在讨论新出的游戏,互相嘲笑对方垃圾的走位和屎一样的操作,然后夸夸自己,自吹自擂自我陶醉,再互相嫌弃一番,讨论得唾沫横飞。他们两个这次可算是毫不心虚,作为劝架的那一个,就算老段处置他们无故旷课,怎么着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温珠身上的伤没处理,自己胡乱贴了两个创可贴,她个子高,长相也很凌厉,站在那儿存在感很强,她没说话,进门的时候盯了盛夏一眼就低了头,脸色阴沉。   她身边围着几个女生,小声跟她嘀咕着什么,不过她一直没应,那几个女生偶尔会抬头瞥一眼盛夏,鄙夷中夹杂点儿好奇。   盛夏全没感觉到,她自从进门就窝在一旁的沙发上补觉,她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儿困顿得很,特别没精神。头一点一点的,闭上眼的时候,眼底那股戾气遮住了,倒显出点儿乖巧可爱来,仿佛邻家小妹妹,单纯无害得很。   沈纪年在从废纸篓里拿了一张报纸出来翻着,偶尔抬头看盛夏一眼,不同于理科三班那些女生努力装作随意的一瞥,他目光直接得多。   怕她从椅子上摔下去。   后来干脆坐在椅子肘上,如果她脑袋从椅子上滑下来,刚刚好能被他的身子挡住。   离得近,姿态多少显得暧昧,但他似乎没觉得不好意思,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低着头翻报纸。   三班的女生上上下下打量着沈纪年,从前就觉得他挺帅,禁·欲的那种正经模样,当初没少女生在他面前撩拨,但他那浑身上下冰封一样的气场,再带上些不解风情的冷淡,再帅的一张脸也慢慢勾不起人兴趣了。   但这会儿看他这姿态,倒是让人能脑补出不少。   温珠那边有人“哎”了声,“沈纪年,你女朋友啊,这么护着?”   沈纪年的目光从报纸上挪过去,缓慢地眨了下眼,拿食指竖在嘴边儿磕了磕,没说话。   因为这么一句话,倒是引温珠抬了抬头,目光落在浑身气场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沈纪年身上,轻“嗤”了声,“瞎吗?”   偏头的时候不小心看见歪在沙发上看手机自始至终连头也没抬过一下的陆也,眸色顿时黯了黯,抿着唇又低了头,觉得憋闷异常。   朱莉莉觉得无聊,捞了个三班认识的女生说话,那女生怕温珠生气,说话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一眼温珠,惹得朱莉莉一肚子火,踢了她一脚,“得得得,走吧走吧!出息。”   混乱了大约有十几分钟,门口望风的一女生敲了敲门,“来了,到楼下了。”   *   几个人立马站直了,陆也也收了手机塞到口袋里,和蔡孟飞郑灿站在墙边。   沈纪年把盛夏拉了起来,看着她一脸迷茫的样子,低头叮嘱,“乖点儿,待会儿别抬杠。”   盛夏瞅了他一眼,脸上还带着压出来的红印,皱着眉轻“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朱莉莉站得近,刚好听到了,八卦之心顿起,蹭到四眼小个子郑灿那边儿,歪着头低声问了句,“百晓生,你猜一猜,班长和盛夏什么关系?”   郑灿推了推眼镜,绿豆大一双眼慢慢洇出笑意,压着声音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不觉得那个转校生很邪门吗?气质偏暗黑,但是做事又不是很坏。”他观察过,盛夏待人处事其实很有分寸和礼貌,并不会盛气凌人,也不太故作张扬。“乖张,但是克制。而且她似乎很听沈纪年的话。”和温珠打架的时候就看得出来,沈纪年扯着她的手腕,跟她说了句“不可以”,然后她就慢慢收敛了。   “沈纪年也很反常,他那种什么都不关心的人,你什么时候看见他对谁管过那么多?”   段一刀大踏步走了进来。   目光扫过屋里所有人,先吼了声,“都反了天了是不是?”   一群人低着头,努力做沉思状,谁也没开口。   段一刀指了指沈纪年,“你来说,都谁动手了。”   朱莉莉抢着回答了句,“动手的都是女生,这几个男生都是过去劝架的,主任你让他们几个回去吧!”   段一刀脖子一扬,“我让你说话了吗?”   朱莉莉低头撇了撇嘴,不是很服气的样子。   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几个人低着头,但耸动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们。   温珠也附和了一声,“动手的就我跟那个转校生,跟其他人没关系。”   “还挺讲义气!”段一刀那个生气,声音都飚了一个度,“是不是都觉得自己很厉害,啊?”   三班班主任和七班班主任小崔也赶了过来,进门就跟着主任一起训,指着自己学生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知不知道自己都高三了,有没有一点紧迫感?”   ……   七七八八审了半天,最后终于算是审清楚了。   结果就是,盛夏和温珠把家长请过来,朱莉莉三千字检讨,周一升国旗的时候当着全校人的面念。其余人每人一千字检讨,放学交到他办公室。所有人罚扫操场一周。   盛夏听说请家长眉头就皱了起来,扬着声音说,“请不来。”   “为什么请不来?”   “没有。”   “叫你监护人过来。”   “没有。”   “那你身边总有长辈吧!你跟着谁住?”段一刀已经气得想抽她了。   盛夏别过了头,抿着唇不吭声了,事实上她不知道怎么说,隐隐有点儿难堪,第一次觉得自己要是能忍忍就好了。   要她把沈叔叔沈阿姨叫过来,不如叫她去死好了。   段一刀真的要发飙了,却看见沈纪年忽然拉住了盛夏,示意她不要讲话。   沈纪年上前一步,对着段一刀颔首道:“段主任,盛夏在我家里住,我会请我妈过来一趟和您谈谈的,她不懂事,让您费心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盛夏也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对她摇了摇头。   盛夏老老实实闭了嘴。 第7章   整个下午盛夏都很老实,隐隐有种生闷气的感觉,朱莉莉和她说话她也不理,说得烦了就蹙着眉斥一句,“闭嘴!”   一向傲气冲天,谁的面子都不卖的朱莉莉,难得也有不计较的时候,如果究其原因,大概也只能说,气场碾压吧!她对着盛夏傲气不起来,还十分有摇尾巴示好的冲动。   只踢了踢陆也,说:“哄哄啊!”   陆也指了指自己,“我?”   “发挥一下同桌爱能不能?”   陆也倒是很乐意,只是看了看这娃娃脸浑身戾气呼之欲出的样子,最后还是识趣地憋着没吭声,他怕这只凶兔子炸毛,怪可怕的。   温珠的妈妈下午就来了,穿着一身精致的套裙,妆很浓,对着段一刀好声好气脾气很好的样子,不住地道歉,只是眉眼里似乎也没多少愧疚的意思,最后不咸不淡就结束了。   也不奇怪,要是家里有个强势得能管得住的家长,哪至于让女儿张狂成这个样子。   “那是她后妈,哪敢管她。”   “听说温珠家里挺有钱,他爸爸是搞魔术团的,手下有个大团,据说起初就是个杂技团,特别混乱,什么场子都去。我听说还有跳脱衣舞的,里面的姑娘很多都不正经。温珠的后妈就是魔术团的,和温珠他爸搞在了一起,然后温珠她爸把温珠她妈给踢了。温珠叛逆期很早,跟她爸杠得很厉害,刚开始他爸还打她,越打她越反抗的凶,后来干脆直接不管她了,现在她自己住,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和一个司机,他爸定时给她汇钱。其余都不管她的。”   盛夏从厕所出来,就听见两个人趴在栏杆上聊温珠的八卦,一路走过去,声音渐渐听不见的时候,差不多也听完了。   和李亚楠跟她讲的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就一失足少女的叛逆史。   这类人,朝阳一抓一大把,比她更偏激更张扬更跋扈更叛逆的也不少,见怪不怪。   *   进门有人过来打招呼,盛夏认不得脸,只“嗯”了声,就坐在位置上看书去了。   韩佳凝屏气息声,回自己位置的时候才喘了口气,跟同桌说:“那个转校生气势好足啊!”她第一次觉得气场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是真的存在的。   同桌撇撇嘴,“朝阳过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斜前方坐着的林悦耳朵尖,听见了,扭过头看了那女生一眼。长发圆脸齐刘海,嘴唇很薄,薄到有点儿刻薄的程度。   她记得,叫袁丹宁。   下课的时候,林悦过去借着问作业的由头,成功和学委以及学委的同桌搭上了话。   “我觉得,那个转校生很酷诶!就是有点儿不好相处……”林悦斟酌着词句,声音轻轻柔柔地提了一句,   袁丹宁立马“哈”了声,“太张扬了,还以为自己在朝阳那种破地方呢!”   韩佳凝小声反驳了句,“其实还好啦!比起朱莉莉,她顶多算脾气不好,也没见她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啊!跟温珠打架,还是因为温珠先找事呢!如果她不还手,那被欺负的,不就是她了?”   林悦秀气地皱了皱眉,慢吞吞迟疑地说,“那也不能打架呀……”   袁丹宁附和,“就是,学生还是以学习为主吧!”   ……   *   一个下午唰就过去了,放学铃响的时候所有人迅速地收拾东西往外冲,眨眼就少了一多半的人,盛夏磨磨蹭蹭地不想动,没脸见沈叔叔沈阿姨,不敢回去。   陆也慢吞吞整理着书包,看自己同桌这个娃娃脸强迫症似的一样一样仔仔细细地把东西往书包里摆。   蔡孟飞在门口叫着,“陆哥,走了,干嘛呢?”   他应了声,把书包拉链唰地合上,甩在背上,做了今天一直想做的一件事——揉了揉他同桌蓬蓬的短发,“诶,让我过去。”   心不在焉收拾东西的盛夏立马扭头瞪了他一眼,“绕过去不行?”那双鹿眼纯良又邪恶,唇抿得很紧,脸颊鼓鼓的,眉头皱皱的,他顿时乐了,弯腰拿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在太阳穴上一磕,“明天见,小同桌。”   同桌就同桌,还小同桌,盛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哼”,“毛病!”   陆也哈哈大笑着走了。   *   沈纪年收拾好东西就走了过来,靠在她桌子上看她收拾东西,知道她磨磨蹭蹭是因为什么,也不催她。太阳依旧炽烈地挂在西方的天上,阳光穿透玻璃,在教室里撒下一片方正的赤金。他身体一半沐浴在光下,一半隐在暗影里,仿佛一副明暗对比的画报,沉静而鲜明。   人慢慢都走了,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盛夏的书包已经整理地没有一丝可整理的余地了,最后只能认命地站起了身,闷声说,“我好了!”   沈纪年“嗯”了声,把她书包接过来,挎在自己肩上。   盛夏嘟囔了句“我自己可以”,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没应,盛夏就随他去了。   两手空空地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出神。   视线里能看见他两条腿,穿着校服裤子,很长,差不多那条腿的水平线都到她腰上了,他穿一双板鞋,鞋子很干净,因为他有一个好妈妈,能把他打理得很好。   想起沈姨,盛夏又觉得有些惆怅,这惆怅情怀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她记得自己第一天去沈家的时候。   那时候姥姥刚死,她那个改嫁了的妈妈在电话里为难兮兮地说:“夏夏,要不……你搬来H城吧!妈妈先安排地方给你,等过些时候,跟这边沟通好了,就跟妈妈一起住。”她把妈妈两个人字咬的很温柔,可盛夏只觉得心底发寒。   她对着话筒平静而冷淡地应了声,“不用你管,死不了。”然后就撂了电话,感觉肺里涨满了空气,快要炸掉了。   扭过头盯着墙上姥姥的遗像,看照片里她依旧慈祥的面容,眼眶顿时红了起来,但没有哭。   自从爸爸死了,妈妈改嫁,她跟着姥姥姥爷相依为命之后,就很少哭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被认为软弱可欺。   但这一刻,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觉得很是悲凉。继父是头婚,很忌讳妈妈生过孩子,当初嫁过去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能把孩子带过去,她同意了,因为对方条件太好了,她哭着跟姥姥说,她还年轻,不想一辈子就这样,姥姥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说你走吧,孩子我看着,然后她抹干眼泪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后来她每月寄给盛夏丰厚的钱,但是从来不来看她,前几年生了个儿子,和继父一家人生活得很圆满,她就更是多余了。   她不在乎,真的,谁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她愿意牺牲女儿就牺牲吧,她不爱她,她也没想过要爱她,就这样吧!可为什么还要屡屡提醒她,她有个不爱她的妈妈。   姥爷走了有一年了,家里只剩一个年纪还小的姑姑,毕业刚刚两年,在沿海地区工作,工资尚微薄,有一个交往四年的男朋友,正考虑谈婚论嫁,她有心想管盛夏,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盛夏也不想麻烦她,只说:“我自己可以,不用人管,姥姥留了钱给我,够我上学用了。你好好工作,别想那么多。”   等到了大学就可以申请贷款了,怎么都可以过下去的。   她其实挺乐观的,生活过成这个狗样子,按说应该是很凄凉的,但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反而觉得没什么了。已经很糟糕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她记得那天晚上,沈姨和沈叔来了家里,沈叔问她以后怎么打算,她摇摇头说走一步看一步。   沈叔叔问她,“你要不要跟叔叔回家去?家里有空房间,也就多一口饭吃的事,转到市里去上学的话,教学条件也会好很多。你和阿年一般大,也能做个伴。”   她蹙着眉,并不喜欢麻烦别人,印象里沈叔和沈姨都是对她很好的人,因为很好,所以不想变成拖累,去消耗这份好。   沈姨握着她的手,亲切地把她揽在怀里,“我记得夏夏很喜欢阿姨啊,就当阿姨请你去家里玩儿,阿姨一直想要个女儿呢,要是有你这个可爱的女儿陪着阿姨,阿姨一定会很高兴的。”她脸上是温柔的属于母亲的笑意,慈祥宁和,充满爱意,盛夏从来没得到过的母亲的温柔,从沈姨那里得到了补偿。不知道为什么,倔强地不愿意流下的眼泪,顷刻间滑了下来。   沈姨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她。   那天直接收拾了东西,下楼的时候,沈纪年从隔壁出来,帮她提行李。他神色照旧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盛夏偏着头问他,“你会不喜欢吗?我住在你家里。”   沈纪年笑了笑,“不会。”   他那笑里有温和,有安抚,还有一点亲昵,让盛夏放下了所有戒备。   她可以敌对全世界,却不会把刺对准他,和他的家人。 第8章   沈叔叔是个工程师,沈姨在医院上班,都很忙,盛夏和沈纪年坐地铁到家的时候,家里只有保姆孟婶在。   孟婶只负责做一餐晚饭,惯常准备好就走了。   今天准备得晚,这时候还在收拾,听见门开的声音,一边儿擦手一边儿把头从厨房里探出来,一张圆圆的胖脸上堆满笑意,“阿年和夏夏回来啦?饭差不多好了,去把书包放下,洗洗手就可以吃了。”   盛夏“哎”了声,沈纪年向来话少,只点点头,去冰箱里找水喝。   孟婶念叨着:“不要喝冰水啦,喝多了闹肚子,我煮了绿豆汤,在保温杯里,这会儿差不多凉了,去喝点儿。”   沈纪年胡乱点点头,仰头灌水的动作却没停,盛夏扭过头看他的时候,能看见他扬起的侧脸,汗湿的额发,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撇撇嘴,自己都不听话,还整天像个老夫子一样管束她。   盛夏推开了最里侧的卧室,房间不大,只摆了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差不多就满了。   书桌是粉白色的,衣柜是蓝白色,床是象牙白,床单是粉色带碎花的棉料,窗帘是蕾丝纱的质地,蓬蓬的有三层,新贴了墙纸,是浅粉和淡蓝的麋鹿和精灵,到处都是粉嫩嫩的少女气息。   盛夏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能吸到少女的甜味儿。   沈姨特意为她布置的。   她把书包扔在桌子上,扑到床上趴着,更丧了。   她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闹心过,不想给沈姨留下坏印象,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一心关心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   童言打来电话,问她生日怎么过。   她没心情,回了句,“不过。”   以前姥姥会给她做长寿面,细细长长的清汤面线,上面飘着葱花和两根绿油油的青菜,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面。   去年她许了什么愿来着?哦,她许愿姥姥长命百岁,永远陪着她。   实现了吗?   屁!、   那还过什么。   “出来玩儿吧?你去市里这么久,我们都很想你啊!我替你过生日,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盛夏在床上翻了个身,看见书桌上一格一格的辅导资料,“不了,高考完再说。”   其实离开G镇才没几天,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恍惚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童言还想再说什么,听她这语气,知道没商量,于是应了声,“好吧!哪天我去市里找你玩儿。”   盛夏“嗯”了声,又扯了些有的没的,就挂了电话。   *   沈纪年敲了敲她的门,“出来吃饭了。”   盛夏“嗯”了声,撂了手机就出去了。   孟婶已经走了,沈纪年在盛饭,看见她,抬头说了句,“去拿筷子。”   “哦。”   今天晚饭有黑椒牛柳,香菇炖鸡,小白菜,还有木耳炒蛋,对于两个人来说,已经很丰盛了,沈纪年给盛夏盛了一小碗米饭,一碗鸡汤,两个人面对面吃饭。沈纪年吃饭很安静,一句话也没有,盛夏话也不多,于是气氛就诡异地安静。   过了很久,沈纪年才说了句,“今天我洗碗,你待会儿去把单词背了,默写完我带你出去一趟。”   盛夏点点头,“嗯。去哪儿?”沈叔和沈姨晚上一向回来的晚,所以晚饭都是他们两个一起吃,吃完饭当然要洗碗,起初都是盛夏自觉去洗碗,沈纪年说要分工,一个人洗一天。   “去医院,给我妈送饭。她今晚值晚班。”说完抬头看了她一眼,“给你个表现的机会。”   盛夏点点头,又撇撇嘴,“你会读心术吗?”什么都瞒不过他。   他短促地笑了声,“不用担心,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嗯。”   盛夏吃完饭直接去房间拿单词书,书里夹着沈纪年帮她做的计划表,她翻着看了下,把今天的单词折起来,开始默背。   三十个单词,她记得挺快,仔细又回忆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了,把昨天的又拿出来复习了一遍,然后拿着本子出了门。   沈纪年刚好洗完碗,正拿毛巾擦手,看见她出来,缓步过来客厅坐着,两腿岔开,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冲她招了招手,盛夏把单词书递到他手里。   他翻了一遍,直接扔了书,口头提问,还一心二用地翻手机。身子微微伏着,有着男生独有的气场。盛夏以前没少和男生打交道,那些男生不是装模作样,就是幼稚得不可理喻,嘴里叼根烟,打架提钢管,染两撮黄毛就觉得英雄盖世,酷得不得了。   但盛夏从来没觉得多酷,倒是沈纪年这种学习好,从来不惹事,穿衣服规规矩矩,总是莫名给她一种很酷的感觉,所以打心眼里有点儿莫名的崇拜,所以他说什么,她总是下意识地去听。   盛夏就蹲在客厅的茶几边儿上写,觉得自己特别像个小学生。   可既然沈纪年都不惜浪费时间给她辅导,她也就没什么理由抱怨的。   默写完了,他拿去扫一眼,发现没有错误,点点头,“很好。去换衣服吧!”   盛夏发现他特别爱用祈使句,全是命令的句式,比如“去拿筷子”“去换衣服”“去背单词”再比如,“不可以……”“不能……”   他将来一定能做个合格的领导。   虽然心底无限吐槽,但表面上还是很听话地去换了衣服,顺便随便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梢是湿的,肌肤水润润的,沈纪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两个人坐出租。   盛夏和他一起坐在车后座,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盛夏细细的胳膊抱着保温桶,坐得端端正正,模样倒是难得的乖巧。   沈纪年又看了眼她身上的吊带和短裤,深切觉得她穿得很少,也可能是他骨子里是个保守又迂腐的男人,他这样自我剖析了会儿,终于淡然了。   下车的时候,盛夏去递钱,司机笑眯眯地接过来,“小妹妹好可爱啊!多大了?”   盛夏没理会他,眼睛翻了一下,如果对方眼神再恶心一点,她可能直接踹他车门上,或者选择把他架在车窗上的手掰断。沈纪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乱来,把找零接过来,塞到她手里,站在她身前,隔绝了对方的视线,半拥着她进了医院,直到进了住院部大厅才松了手。   被他碰过的地方,烫得惊人,盛夏摸了下鼻尖,莫名有点儿不自在。   但大体也明白,他是不想她惹事,也在保护她不被陌生人骚扰,于是也没说什么。   沈姨正在值班室和病人家属谈话,沈纪年在一旁坐下来,盛夏没来过这里,不懂规矩,老老实实坐在他身边。   腿挨腿,胳膊碰胳膊,女孩子的肌肤娇嫩得很,触感清晰,他轻咳了声,微微偏过头去,努力平复心情。   最后站起了身,轻声解释了句,“有点儿热,我去外面站一会儿。”   盛夏不敢一个人待,怕惹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叹了口气,猛地转过身,弯腰,对上她眼睛,“我去卫生间,在这边待着,不要乱跑。”   盛夏被他吓了一跳,微微往后躲了下,“哦”了声。 第9章   住院部的办公室很大,所有的医生都在一个房间,黄色的实木办公桌,纸笔电脑堆得满满当当,墙边有病历架,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仪器。   明明很大的空间,却仿佛挤得没有下脚的地方。   盛夏坐在角落一个长椅上,抬眼四处打量着。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没剩下几个医生,沈姨在跟病人家属解释手术的风险,病人家属似乎很犹豫,不断地重复问手术有多大的把握,沈姨只能耐心地解释,按照概率来说,这是个成功率比较高的手术,但再小的手术也有风险性,遇到了就是百分之百,然后一条一条解释手术当中可能遇到的各种风险。   家属很焦虑,不住地舔嘴唇,手指互相摩挲着,每听一条脸色就白一分,身子前倾的弧度很大,仿佛要贴在沈姨身上了,有好几下她想要抓住沈姨的胳膊,但都忍住了,只是紧紧地抠着桌角,脸上的表情哀恸而无措。   过了会儿进来一个年轻的医生,他尚穿着手术用的无菌服,戴着蓝色的一次性无菌帽,两手竖放在胸前,腹部以上都是黄色褐色的污迹,一进来就对另一个埋头在电脑前的医生抱怨,“哎呀,新来的实习生毛手毛脚的,准备东西都能准备错,还得我自己过来找。”   那医生回了句,“慢慢来嘛!不要太严厉了,我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年轻医生唉唉叹了口气,在隔壁治疗室的柜子里抓了根管子就出去了,远远地能听见他跟护士说:“谁闲着跟我到换药室来一趟。”   ……   盛夏待了好一会儿,沈纪年还没有回来,沈姨还在耐心地跟病人家属沟通,一时也结束不了的样子。   她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也想出去透透气。   走到门口的时候,埋头在电脑前写电子病例的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笑,“你是来找沈医生的啊?”   盛夏点点头。看见他的胸牌,“陈蔚然”。   “没事,我就问问,以前没见过你。”陈蔚然给她指了指,“隔壁有个示教室,你把饭放那边去吧!这边乱,而且脏。”   沈姨在家也经常说脏,但医生的脏和普通人说的脏是不一样的,是说细菌和病毒多,盛夏明白,知道对方是好心,点点头,回去抱了保温桶,往隔壁的示教室去。   示教室差不多是个小会议室的结构,中间放了方形的会议桌,有多媒体投影设备,围着墙放了一圈和会议桌高度平齐的桌子,上面摆了书、盆栽。桌上还有一个微波炉,墙角处放了冰箱。   进门处有个大垃圾桶,上面套了黑色的垃圾袋,里面扔了很多外卖盒子。   想来那些医生和护士们就是在这边儿吃饭的。   盛夏抱着保温桶坐在会议桌前,枣红的实木大桌,厚重而威严。   门开着,外面走廊来来回回过人,偶尔会有人过来示教室,看见盛夏会问一声,“小妹妹在等谁啊?”   她回答,“沈医生。我来给她送饭。”   对方就点点头,安慰她,“沈医生比较忙,估计是待会儿才能吃了,你要是无聊就看会儿手机,或者去外面转一转。”   一个护士姐姐分了她一个一次性医用口罩,告诉她在医院不要乱摸东西,很脏的。   盛夏戴着口罩,被示教室的冷气吹得瑟瑟发抖。   沈纪年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们是来送饭的,沈姨在忙,他们差不多可以走了,但沈纪年不回来,她也不能一个人走。   盛夏起身去找他,顺着走廊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他,病区很大,各处的格局又差不多,盛夏转了一会儿就找不到路了,只能凭着印象往回走,结果好像越走越偏了。   最后走得满头大汗,好像还到了楼下,站在一个大厅里四顾茫然。   *   陈蔚然是下来拿药的,看见沈医生家的小孩坐在大厅里一脸茫然,于是走了过去,笑着问她,“你怎么跑来这边了?”   “我……找人,”她皱了皱眉,不是太好意思,“不过,好像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你找沈医生的儿子吗?”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边儿来的,陈蔚然被她逗乐了,两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偏头示意,“跟我走吧!”   盛夏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谢谢!”   “不客气。”那些对盛夏来说差不多的走廊和楼梯,对陈蔚然来说就简单得多了,带着她七拐八绕,很快就回了他们病区,“你应该是在沈医生家里住的那个小女孩吧?”   “嗯。”   “和沈医生说的一样,很可爱,也很漂亮。”他侧着头又看了她一眼,眉眼里是温和的笑意。   盛夏有些不习惯和陌生人讲话,闻言只低了低头,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没回答。   陈蔚然也没在意,他要去病房,指了指前面的走廊,“沿着这里一直走,看见病区标识拐个弯,往里去就是医生值班室了。”   盛夏点头致谢,快步离开了。   *   沈纪年已经回去了,在值班室和示教室甚至护士站都找了一圈,没看见盛夏,担心她乱跑找不到回来的路,四处问着,“有没有看见那个穿黑色吊带的短发女孩子去哪儿?”   她这个人向来方向感不好,所以他很担心。   刚问了一圈值班室的人,出门就看见走过来的盛夏。   沉着声音问,“去哪儿了?”   盛夏微微别过眼神,有些生闷气,“随便走走。”   “不是跟你说,不要乱跑吗?”他弯腰,逼视她双眼,盛夏从他眼神里看到了质问和不悦。   盛夏向来不是脾气好的人,闻言更是心头火烧啊烧,自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找都找不到,还要怪她乱跑。   她把唇抿得直直的,背也挺得直直的,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哼”了声,泄愤似的撞了他一下,走了。   *   进去示教室,沈姨已经在吃饭了,她收敛了脾气,乖巧地坐在沈姨对面。   “我就说,还是女儿贴心,阿年长这么大,不是我让他做事,从来不会主动关心我。”——沈纪年跟母亲说,是盛夏要来送饭的。   盛夏心虚地垂下了目光。   “我也顾不上你们,你们两个人也别在这边儿待着了,赶紧回家去吧!把作业写了,洗洗睡觉!早点儿休息。你们现在这个时候,休息是很重要的,千万不要熬夜。”说完问她,“开学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啊?”   盛夏两只手互相绕在一起,磋磨着,本来无比纠结的心情,这会儿反而坦然了,垂着眼说:“沈姨,我……闯祸了。年级主任说,要请家长过去谈谈。”她把头垂得更低了,全没有学校里那份王霸之气,小声愧疚地说着,“对不起。”   沈姨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她,“闯了什么祸,说给阿姨听听!阿姨相信你,是个好孩子,做错了事就改正,没什么大不了的。但首先不能撒谎。”   盛夏把上午的事一一交代了。   沈姨边吃边听,最后擦擦嘴,点了点头,“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不应该跟人打架。”   “但你是先被欺负的啊!”沈姨两手搁在桌子上,身子前倾看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很严肃地说,“夏夏,对阿姨来说,你是阿姨半个女儿,你受了委屈,阿姨自然是要替你出头的。你要是犯了错,阿姨也不会顾忌什么,会管教你。你真的觉得自己今天错了吗?如果没有,为什么会觉得对不起阿姨,是因为怕给阿姨添麻烦?你如果是这样想,阿姨会很伤心。我希望我们能像一家人,你是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阿姨,无论对错,阿姨都是你可以依赖信赖的人,客客气气的,就生分了。”   盛夏咬了下嘴唇。   沈姨柔声问她,“你明白阿姨的意思吗?”   心口满满的,仿佛被塞了什么柔软的东西,盛夏点头,“我明白,沈姨。”   “明白就好,明天阿姨休息,会去学校一趟的。这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   沈纪年还站在值班室门口,被盛夏撞得莫名其妙,反思自己是不是说话太重了。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他只是担心她,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陈蔚然从病房回来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沈纪年,笑着招呼了句,“那个小丫头找你都找到六区去了,你看见她了吗?”   沈纪年愣了下,点点头,“看见了。”   陈蔚然笑笑,“那就好。” 第10章   沈纪年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夏天,也是这样的夜,G镇没有这么繁华的夜市,路上人不多。   外公的猫跑不见了,他出去找。   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看见盛夏,那时她刚打完架,手里还提着一根断了的棍子,血从额头上顺着脸颊一直流,她单脚踩在对方的胸口,身子蹲下来,冷漠而狠厉地说:“以后离这一片远一点儿,谁他么踏过来一步,我弄死他。”   她踩着的是一个男生,年纪不大,个头却比她整整高了一头,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人,都没人敢动手。   有人小声讨好地叫了句,“夏姐,误会,我们也不知道那是您姥姥,下次绝对不敢了。”   “狗杂种!”   盛夏把断成半截的棍子掼在墙上,气得大喘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   甩手走的时候,发出一声嘲讽的“呵”。   “滚!”   “滚,这就滚……夏姐慢走。“   对面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从巷子另一头走了。   盛夏转过巷子口就开始撑着墙走了,不知道是头晕,还是哪里疼。最后索性站在了原地,她随意地抹了下额头,就着远处的路灯光,仔细看自己身上的血,前襟和袖子上沾了不少,她有些烦躁,揉了揉头发。   那时她还是长发,齐刘海,遮到眉下,眼睛漆黑温润,看过去,永远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耍狠,动作十分地干脆利落,显然的是个老手。   盛夏在原地待了会儿,起身钻进了另一条胡同,敲开了一扇门,里面出来一个中年女人,看见她,“呀”了声,“怎么又搞成这个样子?”   她摇了摇头,“没事,碰见几个流氓。你帮我处理一下,我怕我姥姥害怕。”   *   沈纪年回去的时候,猫已经回家了,他抱着猫坐在二楼阳台,没开灯,凝视对面盛家的房子。   盛家姥姥在院子里择菜,嫩绿的韭菜,一根一根择干净放在竹筐子里,老人弯腰的动作很迟缓,偶尔定省一会儿,起身的动作也很慢。   老太太年纪很大了,八十多岁,是盛夏的曾祖母,身体还算硬朗,只是毕竟年纪很大了,腿脚并不利索。   盛夏回来的时候,姥姥正在洗菜,她挽了挽袖子过去,声音柔和地说,“我洗,姥姥你歇着。”   她头发原本是绑着,这会儿全散开了,把脖子和额头遮得严严实实。   她洗完韭菜又去洗萝卜,拿刷子仔仔细细擦洗着,天气热,晚风吹不散热气,她散着头发,汗水把她整个额头都浸湿了,大约是浸到了伤口里,她擦汗的时候,紧紧抿着双唇,疼得浑身颤抖。   姥姥收衣服的时候,偶然扭过头看她,问她,“怎么了囡囡?不舒服?”   她摇摇头,“没事,被蚊子咬了下。”   “去拿花露水喷一喷。”   “哎,我知道。”   第二天,盛夏说要去朋友家玩儿一天,晚上才回来。   临走前过来敲沈家的门,拜托沈家爷爷奶奶帮她照看一下姥姥。   昨天被一群小混混推搡了下,盛夏总怕姥姥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人年纪大了感觉迟钝,姥姥自己说没事,她却不敢掉以轻心。   沈家爷爷满口答应了,一旁逗猫的沈纪年抬头看了眼,昨晚夜色深,看不真切,这会儿才看见,她半个背都肿了,不敢用力,走路的时候背挺得笔直。   沈纪年忽然觉得,她出门,大概是觉得在姥姥面前装若无其事太辛苦。   其实如果不是他知道,特意去观察她,也看不出来衣服下面细微的差别。   她走的时候,沈纪年把猫扔了下去,跟爷爷说,“我出去一下。”   他看见盛夏沿着公路一直走,走到东桥头的时候,有个女生骑着电动车过来接她,她叫那个女生,“童言。”   童言把安全帽递给她,她摇了摇头,“有伤,不戴了。”   “靠,那帮孙子照头打?”   盛夏“嗯”了声,“不过我踩碎了他一根肋骨。”   童言把车子放在路边,当场拉着她检查,“都伤哪儿了,我看看……”   盛夏往后躲了下,“轻点儿,疼。”   童言每看一处就骂句脏话,“艹,别叫老娘看见,见一次打一次。”   盛夏摇了摇头,“算了,你别惹他们,那群杂碎手狠着呢。”   “你能惹,我就不能惹?”   盛夏耸了耸肩,“我不是没办法吗?”   ……   G镇向来乱,外来打工人口聚集,犯罪率居高不下,但都是小打小闹,偷鸡摸狗,一群不学无术的小流氓,打打架,闹闹事,欺软怕硬,狗腿子得很。   对付他们没别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武力能压得住。   盛夏家里就一老太太,还有一个在外地上学的姑姑,爷爷奶奶去世的早,舅姥爷举家搬去了南京定居,逢年过节寄东西回来,人却是回不来的,盛家本来就人丁单薄,盛夏爸爸出事之后,就更显得家里一家老弱。   姥姥闲不住,为了补贴家用,做些针线活拿去卖,摊子就摆在路口,不显眼,卖不了几个钱,但好歹有点儿事做。   这么久没被小混混骚扰过,没被收保护费什么狗屁东西的,全仗着盛夏够横够狠。   这是沈纪年后来才明白的。   *   她姥姥临去世都不知道盛夏在外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从来不说,不哭,不闹,不讲委屈。   由此可见,她是个多能忍的人。   回去的路上,盛夏还在生闷气,一句话也没和沈纪年说。   到了家,换了鞋就钻进屋子去了,一直到十点,都没出来过。   十点整的时候,盛夏卷子写累了,出来找水喝,沈纪年把她堵在了厨房门口,递了杯热牛奶给她,把她手里的冰橙汁换走了,微微弯腰看她,低声问她,“我如果不道歉,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闷着?”   盛夏靠在门框上,微微抬着头看他。   逆着光,看不清楚脸,只看见他清冷的双目,夹杂着几分柔和,他似乎是笑了,很淡,看不真切。   盛夏觉得自己脑袋被揉了下,“傻不傻!”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你们的感觉很敏锐,情敌一号已粗现 :)   调整一下字数,为上榜做准备~稍微压一压字数,不然数据太惨啦!   稿子都存着呢,以后都会补出来哒~别担心。 第11章   第二天,盛夏踏进班里就接受了一波注目礼。   大概是沈纪年那一句“盛夏在我家里住”比较有杀伤力,而大家对沈纪年的八卦十分有求知欲,虽然比起沈纪年来说盛夏凶多了,但再凶她也是张娃娃脸,总归还是比冷淡到面瘫的班长看起来好相处。   昨天下午她情绪太糟糕,朱莉莉已经憋了很久了,今天一进班就过来言语轰炸她,“你和班长家里是亲戚啊?”   “不是。”   没有血缘关系,最大的关系,大约是沈家爸爸和盛夏的爸爸是从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彼此参加了对方所有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比如升学工作结婚生子!和……葬礼。   而之所以作为关系这么好的两家人,盛夏和沈纪年的关系却一直不冷不热,大概是因为,他这个人冷淡得不太容易相处,而盛夏又是个不爱热脸贴冷屁股的死傲娇。   但盛夏昨天忽然发现,自己对沈纪年的理解大概有偏差。   昨晚……   昨晚是个什么情况来着?盛夏有点儿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做梦来着。   她记得沈纪年把她堵在厨房门口,莫名其妙地揉了她脑袋,还莫名其妙嘲笑她傻,她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句神经病,从他手臂下头钻出来,打算回房间,而下一秒,被他从背后拉住了胳膊,盛夏听见他的声音,很低,夹杂着几分低沉沉的哄意,“下次不高兴,记得告诉我。”   盛夏皮肤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战栗感,回头,目光上抬看他。   她看见他滚动的喉结,和微抿的双唇。   垂下的目光落在她眼睛里,“不要傻傻的一个人生闷气。”   你才傻,你宇宙无敌傻!盛夏内心的小人儿握拳咆哮。   面上却只淡定地“哦”了声,别过头去,眼神飘着,声音也飘着,“知道了。”   他看着她那副别扭的样子,忽而垂眸笑了,再次伸手揉了把她脑袋。   “去睡吧!晚安。”   盛夏长了副软软的好揉捏的样子,谁看了都想揉两下,童言也老揉她,但每次被揉盛夏都会发飙,轻则发脾气,重则动手打人……“我又不是狗,别动手动脚。”   沈纪年刷新了盛夏的新技能——   她脸红了。   盛夏皱着眉,瞪了他一眼,有些恼羞成怒,“好好的,老揉我头发干嘛呀!”她直直盯着他,看见他漆黑的双目,干净而硬朗的线条,偏浅的唇色,挺直的鼻梁,浓而黑的眉毛,斜斜地往上挑的凛冽而英气的眉尾。因为眉骨偏高,眼睛微微凹进去,漆黑中多了几分深邃。就那么看着她,带着点儿若有似无的笑意,盛夏忽然觉得喉咙发干。   她小脸皱皱的,眉头拧了个秀气的结,脸颊微鼓,嘴唇饱满而挺翘。   沈纪年笑意渐深,弯腰看她,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看你可爱,行不行?”   盛夏一副见鬼了的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跑了。   ……见鬼!   沈纪年沉闷了一个晚上的心情,似乎终于拨云见日了,他抿唇笑了下,伸手把她捞回来,抵在墙上。   男生的身体高高大大的,弯腰看她的时候总带着一股压迫感,这会儿整个人罩在她身上,仿佛一座无形的山,压迫得人不敢大喘气。   盛夏失去重心,背撞到墙壁上,目光湿漉漉地看他,“你干嘛呀?”   沈纪年垂眸看她,好看的眼睛里,是一片看不清的探究和迷思,“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听不懂。   “我们……交往试试吧,嗯?”   交往?交往是个什么东西?是她理解的那个交往吗?怎么交往?回房间的时候,她还在思考在这个问题,就像那天她思考他为什么亲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一样纠结和蛋疼。   最后骂了一句:莫名其妙,整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睡着。   失眠的结果就是特别暴躁,早上他过来叫她去跑步,她像一只脱缰的野马在马路上狂奔,沈纪年看着她,一言难尽的样子。骂了句,“你是智障吗?”   盛夏想明白了,昨晚的事,她一定又理解错了。   想明白之后,盛夏十分鄙夷他的语文水平,乱用什么词。   *   “不是亲戚,但你在班长家里住?”朱莉莉仍在孜孜不倦地探究着。   盛夏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朱莉莉捂住自己嘴巴,夸张地把自己身子往后撤,“不会是童养媳吧!”   盛夏翻了她个白眼,什么逻辑。   她懒得解释,跨坐在椅子上,把书从书包里掏出来,规规整整摆好了。   李亚楠是个很八卦的女孩子,但她看着盛夏通身那气场,八卦的熊熊火焰也偃旗息鼓了,偷偷问朱莉莉,“你觉得,班长对盛夏有没有……那种意思?”话说用糖哄、抓手腕、陪逃课、帮出头……这些事,难道不是情侣才会做的吗?想想很暧昧的啊!   朱莉莉想象了一下,发现自己想象无能,她和小崔之间有些难得统一的默契,那就是——沈纪年那个在学业上死变态的男生,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早!恋!的!   他和早恋是清白的,无比清白的那种清白,一清二白得一尘不染那种清白,全十一中的人都早恋了,沈纪年大概都是那种面无表情刷题考试的人。末了还会抬头若无其事地发表一句看法,比如——“无聊!”   朱莉莉摇了摇头,“大概没有。”   李亚楠失望地“啊”了声。   *   课间操的时候,有人说,沈纪年的妈妈来了,在段一刀的办公室。   盛夏听说的时候,背倏忽绷紧起来,抿了抿唇,站在太阳下觉得头脑发昏。   以她多次和老师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主任他显然不会说什么好话,盛夏自己倒无所谓,被骂习惯了,早就练出了一身百毒不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本领来,但如果因为这个让沈姨受辱,她比自己被骂还难受。   是的,沈姨说到底只是出于好心才帮助她的,给她提供吃和住的地方,给她关爱,努力为她营造家的氛围,但毕竟不是她的妈妈,没有看管的义务,也没有监护人的责任,她凭什么受这样的指责。   在内心熊熊火焰燃烧起来的时候,盛夏跟体委林明栋交代了一声就跑去了教学楼。   他看见沈姨站在三楼办公室门口的护栏前和段一刀在说着什么。   她一步三个台阶,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跑上了三楼,她要和段一刀说清楚,他没有理由因为她对沈姨做任何指责。这是不对的,不应该的。   然而她跑上楼的时候,只听见沈姨清晰而有力的声音,“段主任,如果您的女儿被一群人高马大的女生围在一起欺负,她还手了,您会责备她吗?昨晚她睡着了,我去看她身上的伤,她的背上和大腿上全是淤青,至少手腕粗的木棍才能打出那样的效果。法律判刑还有正当防卫这一说,我的孩子需要躺着被人欺负完了才能受到怜悯吗?你们不心疼,我心疼,她有能力还手还被打成那样子,她如果没有能力还手,我是不是今天就要在医院守着了?”   盛夏蓦地愣在了原地。 第12章   盛夏记得爸爸去世的时候她还在上小学,那天天气很晴朗,春光明媚,微风和畅,笑容甜美的女老师拍着手掌问她们,“大家想不想去春游啊?”   小朋友都扯着声音朗声回答,“想——”   一个字,尾音拖得老长老长。   老师说,那下周二一起去郊外踏青,每人要准备好零食和便当,穿上轻便的鞋子,带上小阳伞,东西装进小书包里,好不好?   “好——”小朋友的声音愉悦而欢快。   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热烈地谈论着自己会带什么好吃的,盛夏摸着自己的耳朵,奶声奶气地说:“我爸爸做的梅菜扣肉特别好吃。”   小时候的盛夏爱吃肉,大块大块的肉嚼进嘴里,有种非凡的满足感。   在这样愉快而热烈地氛围里,忽然进来一个老师,面容沉重地说,“盛夏同学,你出来一下。”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晃着小短腿跑过去,老师牵着她的手,告诉她,“你叔叔在校门口等你,要接你回家。”   “啊?为什么呀?”   老师沉默无话,揉了揉她的脑袋,面上带着同情和怜悯,领着她往校门口去了。   那个叔叔盛夏不熟悉,依稀记得是爸爸的同事,他矮下身子摸她脸颊,“你妈妈让我来接你。”   小小的盛夏还不懂得看人脸色,但已经有了模糊的直觉,她沉默地点点头,乖巧地爬到车上,眼睛盯着窗外,忽然觉得紧张起来,有种强烈的恐慌和无助笼罩在心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已经有了难过和害怕的情绪。   下车的时候,叔叔把她从车后座抱下来,她用短短肉肉的胳膊抱住叔叔的脖子,眼眶倏忽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渐渐蓄积,慢慢地快要溢出来了,她趴在叔叔的肩膀上,轻声问,“我们为什么要来医院啊?”   叔叔拍着她的背,声音哽咽,“待会儿见到爸爸,夏夏不要害怕,也不要哭,和爸爸说说话,好不好?”   盛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种强烈的预感被验证的恐慌一下子爆发了,她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哭得天地变色。   叔叔也红了眼眶。   她抹干眼泪,懵懂无知却又仿佛洞悉一切地去了病房,门口有很多人,姥姥姥爷都在,妈妈哭得眼睛红肿,看见盛夏强忍着眼泪,对那位叔叔说,“麻烦你了。”   姥爷抱起盛夏,“不要让她进去了吧?”   姥姥握了握盛夏的手,“进去吧!叫闵朗看一下,走得安心些。”   盛夏紧紧地搂着姥爷的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掉下来。   爸爸是车祸,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像睡着了一样,他脸色苍白中带着浅淡的死气沉沉的青灰,睫毛微微颤动了下,人却好像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心电监护不停地发出报警声,线条紊乱地抖动着,挣扎着不愿平静。   他只有呼出的气,已经没有进的气了。   其实已经不行了,但谁也不愿意相信,妈妈甚至在求医生,说还有心跳,您再看看,再看看啊!   医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温柔而无可奈何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盛夏轻手轻脚地扒着床沿,踮着脚尖努力地去看爸爸的脸,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和威严下的温柔,安静地躺在那里,她轻轻地叫了声,“爸爸……”   爸爸没有理会他,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喃喃自语似的叫着,“爸爸——爸爸——”   只是叫再多声,他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后来爸爸下葬的时候,她抱着遗像哭得声嘶力竭。   全世界最爱她的人,永远的消失不见了。   那好像是她人生的分水岭,她从一个被捧着呵护着的小姑娘,一瞬间长大成人了。   生理的成长是一个缓慢而有规律的过程,而心理的成长,有时只是一瞬间。   妈妈是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她习惯于依附着别人生活,单身带孩子的日子给了她巨大的恐慌和焦虑,她开始尝试着去寻找新的依靠,她是个漂亮的女人,漂亮的女人总是有着优势,后来她认识一个南方的老板,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比她大了几岁,一直忙于事业,至今未婚。他身上有着成熟男人的稳重和魅力,他给了妈妈强烈的心跳的感觉,她觉得这是她的命中注定。   为了嫁给他,妈妈花费了很多心思,她施展了自己所有的妩媚和才华,最终终于得偿所愿——那男人向她求婚了。   妈妈心花怒放,仿佛人生的春天再次降临到她头上。   她在磅礴的幸福感里眩晕着,而女儿这种生物,她大概已经不关心了。   甚至在跟着南方老板动身去南方之前,哭着央求盛夏的姥姥,求她放过自己。她是这样说的——   “那边是头婚,很介意我生过孩子,我就算带着夏夏过去,也是遭人嫌弃,与其那样,还不如让夏夏跟着您,也让您有个伴。那边人不错,也知道我有个女儿,我寄钱回来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孩子放您这儿,钱我会定时汇过来。”   姥姥犹豫着,这样影响孩子一生的决定,她无法轻易许诺。   妈妈看姥姥犹豫,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她说,她才三十二岁,一辈子还有那么长,没了丈夫,还带着女儿,错过了这个姻缘,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个明朗的未来。   姥姥沉重而缓慢地拍了拍她的肩,“你走吧!孩子我看着。”   那是盛夏人生的另一个分水岭,从那之后,她彻底没有了保护伞,下雨的时候,要自己在雨中奔跑。   她其实是个特别软弱的小姑娘,爱哭爱撒娇,但没有人心疼和爱护的时候,哭和撒娇都是一项愚蠢的技能。   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有人撑腰,只能自己站起来,打不过的时候,就吞下血,想尽一切办法报复回去,别人狠,自己要更狠,她从血泊里挣扎出来,即便狼狈也要脊背挺直,不能让人看出半点儿脆弱——在那个混混遍地的镇上,大家的同情心微弱的可怜。   她告诉自己,如果有人要伤害她和姥姥,那就踏着她的尸骨过去。   她一身的狠戾,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她有时候甚至狂妄地想,大不了就是死,死也没什么。   从来没有人会挡在她面前,用一种温柔而坚定的语气说:“我的孩子需要躺着被人欺负完了才能得到怜悯吗?你们不心疼,我心疼……”   盛夏觉得自己像是一脚踏进了虚无幻境,她在地狱里,触摸到了天堂的边缘,那光芒刺得她眼睛疼。   沈姨看见了盛夏,冲她招手,“过来,夏夏。”   盛夏一步一步走过去,手臂蓦地伸过去环在她腰上,眼泪终于掉下来。   “沈姨……” 第13章   盛夏抱着沈姨的腰,扭头对段一刀说了一句话,“以前在朝阳中学的时候,那边特别乱,没想到十一中也这样。”   这句话深深地伤害了段一刀的心,拿朝阳中学和十一中比,跟拿清华大学和XX职业技术学院对比没两样,同样的屈辱。   加上沈姨的强硬态度,最后的结果是,盛夏就防卫过当大会点名批评,加上五百字检讨,声明暴力行为违反校规。   温珠记大过一次,三千字检讨,因违反校规“禁止拉帮结派”“禁止暴力”“禁止威胁恐吓”等等一系列规定,留校察看一个月,如有再犯,开除学籍。   所有跟着温珠狐假虎威试图挑衅学校规定的男生女生,全部列入重点观察名单,如有犯错,从严处理。   班主任加强巡查和管教,大力整顿班风和校风。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所有“皮皮虾”们安静如鸡,谁也不敢惹事。   连高一高二那边都加强了纪律。   作为始作俑者,盛夏免不了拉了一波仇恨,不过也没人敢惹她,毕竟她凶名在外,整个十一中,敢和温珠对杠还让对方吃了不小亏的,盛夏是独一个。   而且最近流传一个很广的消息说:盛夏在朝阳初中部的时候,曾经被人绑着手吊在顶楼的护栏上吹了大半夜的风,半夜十一点多,保安巡查才发现的她,那时候她双臂已经脱臼,腕部淤血很严重,已经快要休克了。   保安赶紧打了120,又报了警。   盛夏是被救护车带走的,清醒一点的时候,第一句先说,“不要跟我姥姥说,她八十岁了,受不了刺激。”   赤着眼瞪视周围的人,“谁他么也别自作主张。”   然后让护士帮她打了朋友家的电话,托朋友的父母来医院一趟帮她走动,又给邻居打电话,让跟自己姥姥说,她要在朋友家住几天,叫她不要担心。最后给远在南方的母亲打了个电话,要她准备点儿钱给她。安排好一切,才听了医生话,安心躺了下来。   那个时候盛夏才十四五岁,遇事已经冷静到了可怕的地步。   据说是因为,一个女混混是个公开的拉拉,看上了盛夏,要包·养她,说一个月给她三千块钱,叫她做她女朋友。   盛夏拒绝了,然后被报复了。   初中生那点儿浅薄的心眼,自然逃不过警察的盘问和调查,很快就被警方摸清楚了底细。   只是毕竟是群小孩子,校长赶了过来,和警察商量着说自己处理,以免给孩子心理造成阴影,民警对这种事情也是怵的很,最后甩手给学校了。   校长来问盛夏的时候,盛夏平淡地说,“这件事我不会私了。要么开除她,要么开除我。我不做犯法的事,但我不会放过她。”   小孩子的话总是中二气十足,校长也没在意,只安慰她说,会给她一个说法。   但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给盛夏的解释是,对方家长愿意出五万的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扣除一下住院花销,最后还剩下一多半,对于盛夏的家庭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件事闹大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你们都还小,做事留一线余地,既然对方态度这么诚恳,你也退一步,钱拿了,大事化小,对谁都好,你觉得呢?”政教主任是这样对盛夏说的。   盛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钱倒是收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把盛夏吊顶楼的女生甚至还鄙夷地对旁人说:“还以为多有骨气!”   后来是在校门口,朝阳的规矩,出校门一步,打架斗殴,是死是活,学校一概不管。   盛夏掰断了一根腕粗的榆木树枝,站在校门正门口,那女生出来的时候,挑着眉看了盛夏一眼,“怎么?找事?”   盛夏点点头,没有废话,一棍子摔在她自行车上,铁和木头撞击,发出一声剧烈的嗡响,车子被甩出去两米远,倒地的时候,轮子还在徒劳地空转着。   所有人下意识后退了几米远,场子中间只剩下盛夏和那女生,盛夏没有停顿,直接抬脚踹了她的左腘窝,女生左腿一软,瞬间单膝跪了下来,盛夏把她左腿小腿踩在地上,贴绕到她背后,拿木棍别在她的脖子上,猛力往上抬。   女生的朋友过来拉架,盛夏冷静但戾气十足地吼了一句,“都他么给我滚远点儿。”   年纪小的时候,打架都是靠气势,盛夏深谙这个道理,为了把自己眼神练得凶一点,她曾经对着镜子无数次琢磨,后来这东西就像是刻到了她的骨子里。她那眼神里,好像总有化不开的戾气,仿佛一只幼兽。   有最温顺的皮毛,骨子里却是桀骜难驯。   盛夏没伤她一处要害,打的全是皮外伤,去医院检查了一遍,说是没问题,但女生浑身痛得要死了一样,哭着在医院哀嚎,盛夏冷漠地看着她和她的家长,把对方的钱完完整整扔了回去,吐了一句,“给你的医药费。”   后来那女生扬言要报复盛夏,盛夏只呵了一声,“随便!”   威胁自然要拿对方最要紧的东西来,女生拿盛夏姥姥威胁盛夏,“小心哪天你姥姥摔了跤,磕了碰了。”   盛夏一把攥了她的衣襟,推着她砸到墙上,面沉如水,略昂着下巴,声音仿佛淬了冰碴子,“你试试,反正我家里就我和我姥姥,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要你全家陪葬。我说到——做到——”最后四个字,盛夏是咬出来的。   没过几天有几个混混去找盛夏姥姥的事,盛夏收拾了对方一顿,然后直接带着人去截那女生,什么也没说,套头一顿打。那次伤的挺重,女生也叫了人过来,两波人聚到一起,下手都重得很,盛夏甚至从喉咙深处吐出一口血来,满嘴血沫子,染红了嘴唇,映衬着眼睛里浓重的戾气,仿佛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盛夏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她有多厉害,而是每次无论伤多重,她从未怯过场,周身是那股舍我其谁的霸气浑然天成,她目光凛然地往那儿一站,谁看了都怵。   跟她比狠,整个朝阳都没人敢,所以大家都怵她,敬她,不敢惹她。   那女生被盛夏折腾了几回。   后来直接退了学,不知道去了哪里。 第14章   这传言半真半假,也没人真正见过,大多数人还是不信的,只当故事听听,毕竟盛夏那张脸,实在是不具备什么攻击力。   不过因为传言略微可怖,所以大家明面上还是不太敢招惹她。   私下里骂声倒是没断过,“要不是那个转校生……”已经成了埋怨的固定句式。   不过盛夏向来是“有本事你来打我没本事管你瞎bb”的随性心态,只要不当她面儿讲,讲什么都不管她屁事。   而且她也无暇顾及,她忙着呢!马上就是开学的摸底考,她从朝阳转过来,两边教学进度不一样,十一中实行高压政策,两年已经学了全部的课程,高三一整年都是拿来复习巩固和提升的。   盛夏忙着赶进度,自学高三课程,因为摸底考之后就是第一次高考动员大会,所有学生的家长都会到场。   沈纪年作为常年稳居年级第一的变态型选手,沈姨过来自然是各位老师和家长捧夸的对象,盛夏不希望对比太惨烈。   她想给沈姨,双份的骄傲。   *   中间过了一个周末,盛夏也都在家里学习,吃完饭就回房间,书不离手,单词背了又背,备考得十分认真。   她这个模样叫童言看见,估计得笑死,长这么大,什么时候看她学习这么认真过。   但盛夏是个顶固执的人,想做的事,管旁人怎么看,且不达目的不罢休,是个不折不扣的偏执狂。   晚饭过后,盛夏照例回了房间,沈凌芸推了儿子一把,“阿年,你带夏夏出去散散步或者看个电影什么的,别老这么绷着,我看她最近太紧张了。”   沈纪年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复又低下头,“嗯”了声。   沈凌芸觉得自己儿子最近有些怪,从小到大他都是很冷淡的性子,不太理会人,很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是她这个妈妈,也经常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最近他好像变了一点儿,变了哪一点儿沈凌芸说不好,只模糊地觉得,阿年他好像对盛夏特别严格,管教她也特别多。   沈凌芸搁了筷子,身子微微侧着看儿子,认真问了一句,“阿年,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夏夏?”   沈纪年抬了下头,“没有。”   “真的吗?不用跟妈妈扯谎,我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沈纪年也搁了筷子,敛色认真道:“没有,我挺喜欢她的。”   *   他去敲盛夏卧室的门。   盛夏扬声说了句,“请进。”   推开门的时候,盛夏扭过头看了门口一眼,有些意外是他,“怎么了?”   沈纪年踏进她的卧室,卧室不大,装扮的粉粉嫩嫩的,她把屋子整理的整整齐齐,干净到一丝不苟。   他走到她书桌前,靠在桌边拿起她新做的一张数学卷子看,从前到后,仔仔细细。   原来是来检查作业的,盛夏了然,没再吭声。   房间里很安静,台灯照亮盛夏的脸,却给站立的他打了一层暗影,盛夏抬头的时候,只能看见他逆光的侧脸,这样看,倒是多了几分柔和和温暖。   他目光没有离开卷子,只伸出一只手,淡声说:“笔!”   盛夏默契地把红笔塞到他手心,他握住笔的时候,盛夏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正好握住她指尖。   小小的,软软的手,有着细腻而温暖的触感。   沈纪年终于挪开了目光,低头微微看她,盛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努力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他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深沉地盯了她一眼。   尔后转了下眼珠,回头专注看着卷子。   他审查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翻了一遍,然后拿着红笔利落地把有问题的步骤和题目圈出来,“这几道,再看看!看不明白过来问。”   那气势相当足,比老师还像老师。   盛夏点点头,把卷子拿过来看了一眼,她觉得自己做的还是挺好的,可上面红叉几乎闪瞎她的眼。   不由得有些丧气,蹙了蹙眉。   沈纪年看她萎靡的小脸,蓦地伸手抽了她手里的卷子搁在一旁,推了她面前的书,捏着她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不看了,带你出去玩儿。”   男生的力气天生大,毫不费力就把没有防备的盛夏拽了起来,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略带不解地问,“去哪儿啊?”   “看电影。”   “啊?”   “啊什么啊!再学下去变傻子了。”他偏头看了她一眼,淡然评价,“本来就不聪明。”   盛夏一声降调的“哈”,小声嘀咕了句,“就你聪明!”   出门的时候,沈姨在客厅收拾东西,探头问了句,“带钱了吗?”   沈纪年应了声,“带了。”   换鞋,出门,两个人一路步行,小区外不到十分钟的步行距离就是一个商场,电影院在顶楼。   坐直达的电梯上去,身边站着两三对手拉手的情侣,时不时摸摸脸捏捏手凑近说悄悄话,腻歪得很。沈纪年和盛夏夹在中间,各自冷漠着。   一个女生小声跟她男朋友说:“那个小弟弟的女朋友好可爱啊!”   两个人站在一起,倒也挺像对儿小情侣。   盛夏装作没听到,一直目视前方盯着面前的空气,直到电梯门开,沈纪年过来扣着她的后颈,推着她往前走,低声道:“发什么呆?”   盛夏歪头看了他一眼,沈纪年单手插兜,姿态闲适,声音莫名带了几分温和,几分随意。   带着她往售票处走,问了最近的场次,是部科幻片,侧着头问她要不要看,或者等半个小时,看一部爱情片。   盛夏手抵着唇思考了会儿,科幻片票房高,爱情片颜值高,最后她决定,“就看科幻吧!”   她觉得让沈纪年看爱情片,他可能会无聊死。以她对他浅薄的了解,他这个人,不太可能对那些腻腻歪歪东西感冒。   沈纪年今天主要是来陪她,自然她说什么都是好的,点了头,买了两张票,又买了饮料和爆米花塞到盛夏怀里。   大份的爆米花,抱了满怀,盛夏捻了一颗在嘴里,奶油和爆米花的味道充斥味蕾,有种廉价的幸福感。想了想,又递到他面前,问他,“吃吗?”   沈纪年摇了摇头,对这种小孩子的吃食没什么兴趣。   盛夏撇了撇嘴,“刚觉得你温和了点儿,突然又变高冷,每天这么端着,你不累吗?”   他扭头,“嗯?”   盛夏看着他清冷的双目,微微一笑,“我是说,你应该多笑笑。”盛夏凑近了去看他的脸,“你笑起来很好看。”他有一张精致的脸,不笑的时候清冷俊美,笑起来仿佛雪后初晴,温暖更甚。   沈纪年为了配合她,本就弯着腰在听她讲话,她踮着脚凑过来,两个人挨得越发近。   他能看见她微微眨着的睫毛,像羽毛刷子轻轻地从心尖扫过去,绒绒的,带着轻微的颤栗。   他“嗯”了声,声音低沉沉的。   盛夏本就是心血来潮,胡乱说的话被他这样认真应着,倒显得暧昧十足了,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只傻了吧唧盯着他,最后说了句,“那你笑一个啊!”   沈纪年不知是被她逗乐了,还是为了配合她,抿着唇,扯了个轻微的弧度,眉眼里也添了几分笑意。   盛夏舔了舔嘴唇,心口觉得痒痒的,还没等她辨清楚这是种什么样的情绪,沈纪年已经倾身过来,在她唇角印下一个清淡的吻,“我那天跟你讲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第15章   广播里传来女声,“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光临四季影城。17号厅十九点四十五分上映的《银翼杀手2049》影片现在开始检票,17号厅十九点四十五分上映的《银翼杀手2049》影片现在开始检票,请出示您的影票并对号入座,同时请将您手机调至静音后入场。非常感谢您的合作。各位观众晚上好……”   人群窸窸窣窣地往入口处走。刚刚夸盛夏可爱的女生扯着男朋友的胳膊,激动地晃了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们在亲诶。”   被晃的男生一脸被吓到的崩溃,“我亲你还少吗?值得你看别人kiss这么激动!”   男生扭过头看的时候,沈纪年已经起了身,低着头,目光完完整整地落在盛夏身上,安静地等着。   而他面前的娃娃脸女生,微微抬着头,脑袋偏向一侧,缓慢地碰了碰自己的唇角,又舔了舔嘴唇,然后对他说了句什么,他忽而笑了,伸手捏了捏娃娃脸的脸颊。   男生挑了挑眉,侧着头对女朋友说:“看吧!表面越高冷的男人,内心可能越闷骚。”刚刚在电梯里,这面瘫男还一脸性冷淡来着,这会儿就调戏人小姑娘,一看就不正经。   女朋友捶了男生一把,又偷偷瞄了一眼那边,很养眼的一对儿小情侣,继续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夫的少女心啊……噗通噗通的。”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男人不正经起来,最撩人了。   男生拖着她去检票,“爸爸没满足你是不是?走,再看打断你的腿。”   女朋友踹了他一脚,“滚去!老娘太宠你了是不是?反了天了还。”   ……   盛夏说了什么?   她说:“你说的,和我想的,是一个意思吗?”   沈纪年就笑了,捏了捏她的脸,“你觉得呢?”   盛夏一时沉默,好一会儿才扯了他一下,“先……走吧!进场了。”   沈纪年“嗯”了声,说:“不急,你慢慢想。”   他有的是时间。   也有的是耐心。   对自己有着清晰定位的沈学霸,深刻地了解自己的性格——被动型冷漠人格,有着最孤僻的心和最冷淡的处事方式,先培养感情再顺理成章地进一步发展本应该是最好最自然的方式,但对他来说,可能有些困难。   他这个人做事讲究策略和步骤,就像是做一道数学题,有时候常规思路走不通的时候,那么剑走偏锋一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画地为牢,再徐徐图之。   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盛夏怀里抱着大桶的爆米花,沈纪年把她手里的饮料接过来,手里捏着票,递给检票的姐姐。   那姐姐刚被那对儿小情侣一惊一乍的描述轰炸过,那时忍不住看了眼,隔着人群,看到休息区旁边的角落里,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微微弯着腰,俯身看一个模样很可爱的女孩子,画面很是养眼,这会儿人过来,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把3D眼镜递上去,抿唇冲他们笑了笑。   默默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   *   沈纪年带着盛夏进了影厅,四排中间,买票的时候盛夏没注意,中间两个竖排是情侣专座,她是坐过去的时候才知道的。半包围式的弧形沙发,两个人坐进去,以盛夏的身高,稍稍低下头,整个人都埋进去了。   盛夏:“……”这影院还真人性化,只是为什么他要买这种票,买错了?   回头去看他,他倒是没什么异样,挨着一边坐下来,偏头示意她也坐。   盛夏端端正正坐着,沙发的弧度让它变得略微狭小——或者是为了让情侣们更亲密吧!   但对盛夏来说,就比较……嗯,她的腿都贴到沈纪年的腿上了。   豪放如她,也觉得这么近有点儿不太好。   但亲也都亲过了,亲的时候她都没有矫情地一跺脚一扭腰来表达反抗,这会儿不过是坐一块儿罢了,她瞎瘠薄矫情,也没什么意思。   所有的灯都暗下来,荧幕上在播送广告,周围是嘈杂的说话声,盛夏这里却很安静,气氛有些微妙,盛夏把爆米花递给他,“吃点儿?”   沈纪年偏头对她笑了下,“很不自在?”   盛夏微微侧了侧身,摇头,“没,就是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盛夏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纪年笑了声,抬手把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将她虚虚揽在怀里。   歪着头低声说,“如果还没想好,就先试一试吧!当我是你男朋友,今晚。”   盛夏听他说男朋友三个字,莫名觉得怪怪的,就好像在新闻联播里看到了狗血八点档一样的违和感。   印象里他是那种所谓的天才,在学业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智商高到普通人难望其项背的地步,他的大脑构造应该是异于常人的、超凡的,俗世这些七情六欲,不应该去染指他的。   但现在他顶着那张向来目光冷淡到和世界格格不入的脸,歪着头对她说要她试试当他是男朋友,不怪她接受不能,实在是有点儿玄幻。   他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长腿微微曲着。一半端正立着,一半撇过来,贴靠在盛夏的腿上,盛夏穿着吊带短裤,腿上光溜溜的,贴着他磨白的牛仔。上身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他胸膛的体温和硬度,这让盛夏一瞬间有点儿脸热。   如果他这个时候要亲她一下,盛夏一定不会拒绝。   她是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谁很她杠她敢立马杠回去,但若是哄着她,她便会慢慢收起所有的刺。   沈纪年很会摸她脾气,所以知道她不会拒绝。   电影终于开始了。   盛夏的确没有动,就安安静静靠在他身上。   沈纪年身上有清淡的肥皂水的味道,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盛夏不排斥,甚至分神想,如果他是男朋友这种东西,似乎也还不错。   模样周正,光是看着都养眼。   学习好,将来一定是个绩优股,拿下他,总有种赢在起跑线上的开外挂捡好运的感觉。   不太多话,但似乎也不是很不解风情?   性子冷了点儿,初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缺点了。 第16章   这个电影出奇的长,将近三个小时。   盛夏吃完了爆米花,喝完了饮料,去了两趟厕所。   对于科幻她是不排斥的,但这个电影和一般的科幻又不太一样,剧情很慢,节奏很缓,就连高潮也都克制得很。   盛夏最后睡着了。   歪在一旁的沙发上,沈纪年伸手把她揽了过来。   中途还对她说了句,“坐到这边来,胳膊麻了。”   盛夏迷迷糊糊“哦”了声,被他半抱着挪到了另一边。   她睡觉不太醒,反应出奇慢,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电影结束人群散场的时候。   灯都亮了。三三两两起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电影上座率不高,一些看到一半就离了场,这会儿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门口的工作人员,在等着收3D眼镜。   沈纪年拍了拍她的脸,“盛夏,我们走了。”   盛夏扒着他的胳膊,睡得格外香甜,醒过来的时候,脸颊还贴在他肋骨上,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的体温,盛夏起了身,揉了下眼睛,模糊地想起来自己把他胳膊压麻了,被他半抱着挪了个方位,然后继续睡了。   真丢脸。   盛夏舔了舔嘴唇,弯腰收拾垃圾,他把他手里东西接过去,拎起她的小包,两个人往出口去,然后把眼镜丢到筐里,回身低头看她,“肚子饿吗?”   盛夏歪头思考了下,最后点点头:“有点儿。”   出电影院就是琳琅满目的餐厅,沈纪年好像很有耐心,带着她一家一家找,最后两个人坐在一家烤肉店里,沈纪年把菜单给她,盛夏认真地挑着,问他要点儿什么,他说:“看你喜欢,我都可以。”   盛夏“哦”了声,不过最后还是根据他的口味,挑了几样他喜欢的,菜单给他看的时候,他抬眼看了她一眼,了然似地勾了勾唇,唇角带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盛夏被他这样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别过头去。   她没有特意去记,只是习惯观察人,恰好观察过他而已。   这会儿餐厅还有不少人,但不嘈杂,等待的片刻,盛夏手撑在下巴上,抬头静静看他。   盛夏不是很单纯的那一类人,不是看不懂他对她的觊觎,只是他这个人太冷淡,她从没往那方面想过。她在朝阳的时候,谈恋爱已经很普遍了,只是朝阳乱得很,男生女生的关系许多已经突破了暧昧和好感,直接奔到成人的方式去了。   去年集体体检的时候,一个年级发现了四五个怀孕的,医生摇头叹气,家长痛心疾首,学校无可奈何,唯有那些越界的少男少女,还在为自己一脚踏进成人世界而感到优越和自豪。   叛逆的年纪,好像越不让做什么越要去尝试,以此来彰显自己的个性。   但其实一点儿也不酷,大概是盛夏不属于那一类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她很早就明白有些后果是自己无法承担的。   也明白,生活里有很多无奈,美好的东西大多转瞬即逝,幸福就像泡沫,它可以膨胀得很多很多,满得将自己整个淹没,但它开始碎裂的时候,很快什么都不剩。   她的叛逆期来得很早,在母亲决定要走的时候开始,在母亲走的时候结束,而母亲从决定离开到确切离开,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追过盛夏的人不少,但她对同龄男生大多幼稚的画风并不感冒。甚至还有一个拉拉追求她,那女生总是短发,五官偏中性,胸几乎裹成平的,穿着板鞋牛仔裤宽松的T恤,比很多男孩子都要帅气,她交过很多女朋友,但都不是很喜欢,但她看盛夏第一眼就说要和她在一起,追了她很久。盛夏性取向很正常,就没理会她,但对方手段不太光明,最后还是惹恼了她,盛夏脾气不太好,整个朝阳的人都知道,最后下手大概有点儿重,对方转学走了。   从那之后,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不太敢招惹她。   盛夏看着沈纪年,歪着头思考,其实她很少和他交流,但意外地自己并不讨厌他,甚至他亲她,她也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她很敏感地感受到了自己对他的依赖、纵容、还有不易察觉的觊觎和心动。   盛夏歪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做了决定,“我们……试试吧!”   他并没有太惊讶,闻言点点头,“好。”   服务生推着餐车走了过来,小声询问需不需要他帮忙。沈纪年挥了下手示意不用,对方点点头,把一碟一碟的肉和食材摆在桌子上,帮他们调好了火就走了。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沈纪年动手烤肉。油滋滋地响着。   盛夏就拿手支着下巴看他。   他抬头笑了笑,“看我做什么?”   盛夏也说不上来,抿唇也笑了,“大概是新鲜吧!”第一次谈恋爱,觉得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沈纪年最后转过来坐在她身边,两个人又挨在一起,他一手握她手,一手翻铁板上的肉,低声和她说着话,“没关系,慢慢就习惯了。”   “嗯。”   *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沈姨已经睡下了,沈叔叔在客厅看电视。   盛夏情绪有点儿古怪,既觉得自己冷静而平淡,又觉得脑子里火烧火燎的,像是做了一件特别疯狂的事。   一方面有些期待,一方面又害怕让沈姨知道了会失望。   但所幸她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做了的决定就努力去让它圆满。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玄关处换鞋,沈叔叔扭头说了句,“回来啦?”   ——出电影院沈纪年就给家里去了电话,说要带盛夏去吃夜宵,可能会回去晚,叫他们不要等。   这会儿沈叔也没说什么,只叫他们早些休息。   盛夏把自己包从沈纪年手里拿过来,和他对视了一眼,看见他眼中细微的笑意,抿着唇也笑了下,又很快敛了神色,转身回房间了。   盛夏坐在床边,呆了很久,最后捧了捧自己略微发烫的脸,仰面躺倒在床上。   童言在微信上敲她,问她和沈家人相处的怎么样。   盛夏斟酌了下语句,回答她,“挺好的。”   沈叔叔很温和,沈姨对她像对亲生女儿,至于沈纪年……   之前她一直觉得他不太喜欢他来着,可忽然之间,好像倒是和他最亲密了。   “那就好,我听说沈家那个儿子出了名的冷淡古怪,还怕你不习惯呢!”   盛夏下意识反驳了句,“也没有。他其实挺好相处的。”   “嗯?”   “他对我很好。”   童言惊呆地敲了个,“嗯!?”   盛夏拿手指碰了碰自己嘴唇,坦白道:“我们在一起了。”   童言已经阵亡了,好半天才回她,“他姥姥的,这才几天,他就把你搞定了!??他不会是早就图谋不轨了吧!!!……藏得可真够深啊!”   盛夏:“……你别激动。”   “我特么能不激动吗?我怎么有种你掉进了狼窝里的感觉……” 第17章   盛夏只笑了笑,没理会她在那儿夸张地嚎叫。   知道她向来如此。   童言嚎了两句也不嚎了,这么多年,无论盛夏变得如何暴躁,如何手狠心狠,她始终都认为她是个脆弱的需要人关爱和保护的小姑娘,所以总是难免多操心,但其实盛夏她很冷静,永远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好了,我不说了,你肯定自己想清楚了,不过我警告你啊!别乱来,我可不想这么早当干妈。”   盛夏终于骂了句,“滚蛋!”   “好好好,我滚了,改天我去看你。”   盛夏“嗯”了声,挂了电话。   *   童言此人,对盛夏来说,不仅仅是个朋友,更像一个亲人。   她始终记得自己母亲走的那天,风雨如晦,仿佛为了增添点儿天地同悲的凄凉似的,大白天的,天黑得像是晚上,母亲是偷偷走的,留了信,连面都没敢见她,行李也没收拾,只背了个小包就匆匆走了。   出了家门,往左走过石桥,南方老板的车等在那里,母亲收了伞,钻进车后座,隔着很远的距离,盛夏似乎能看到母亲脸上的微笑,洋溢着幸福和“终于尘埃落定”的解脱意味。   那是辆白色宝马,冲进雨幕的时候,带着矫捷敏健的流畅线条。   盛夏没有哭,也没有闹,她站在路口高大的银杏树下,静默地看着,直到车子翻过桥,渐渐地再也看不见,她才按了按眼眶。她撑着一把红色的小雨伞,母亲哪怕回头看一眼,就能看见她,但她没有,她步伐匆匆,好像急于摆脱什么一样。   不难过是假的,盛夏古怪而别扭地希望她扭头看一眼,好让她往后的日子里良心都不得安宁。   这是出于一种埋怨和报复的心理,世上最大的惩罚不是肉体的惩罚,是诛心。   盛夏想诛她的心,但她忘了,她是被抛弃的那个,不被在乎的东西,并不能诛了谁的心。   既然这样,那就换一个想法,盛夏想,她再也不要母亲这种东西了。   不是对方抛弃她,是她抛弃了那个女人。   从此阳关道独木桥,各不相干。   盛夏就这样站着,脑海里演绎了千百的情绪起伏和感情激荡,最后不得不悲哀地发现,最在乎的,还是她自己。   她讨厌这样卑微弱小可怜的自己。   盛夏抱着膝盖蹲了下来,人难过的时候总是很矫情,她丢了伞,让自己整个泡进雨里,像浸泡在悲伤的海洋里,任由眼泪滚落下来。   *   童言踢着拖鞋出来买酱油,老远就看到蹲在树下的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盛夏,镇上的人谁不知道盛家那点儿事,就连盛夏妈妈最近要走的事都一清二楚。   刚童言还听见人说,说桥头那里停着一辆宝马,八成是那个南方老板的。镇上可没谁开得起宝马。   这会儿看着盛夏蹲在这里,八成也的确是了。   童言听镇上七大姑八大姨闲扯淡的时候说过无数次,“盛夏也是可怜,爸刚刚没了,妈转眼也不要她了,你说这得多狠心,才能丢下这么乖的闺女啊?”   童言每听一次,火都窜得飞起,恨不得叉腰骂一骂那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她走到树下,拿伞罩住小小的盛夏,戳了戳她的胳膊,“姐姐带你买糖吃,不哭了,好不好?”   那年盛夏已经十几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个头小小的,额发结辫捋在耳后,扎一个樱桃发夹,鹿眼漆黑湿润,鼻子小巧精致,嘴巴向两侧微微翘起来,小脸有着肉肉的婴儿肥,可爱得让人不忍心大声对她讲话,一向大大咧咧骂人骂得花样层出的童言,也忍不住轻声细语地和她讲话,所以更不明白盛夏的妈妈到底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才愿意抛弃她。   盛夏摇摇头,一脸倔强而固执的悲伤模样。   童言低低骂了声,“艹!”她最不会哄人了。   最后索性把她整个抱了起来,她个子比盛夏高得多,身体也比她壮实得多,抱起她来,轻轻松松。   盛夏没有挣扎,只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童言有些别扭地说:“我带你去我家换身衣服,你要是生病了,你姥姥不得心疼死。”   是的,她还有姥姥,姥姥那么疼她,她不能让姥姥难过,盛夏不挣扎了,小声说:“我自己走。”   童言把她放了下来,牵着她的手,拐进一条小巷,进了童家的门。   从小到大,照顾她最多的,除了沈家,就是童家人了。   *   第二天盛夏很早就起了,穿着桃红色的运动短袖和短裤,换了运动鞋,靠在玄关处一边拿个单词本,一边儿等沈纪年一块儿去晨跑。   沈姨在准备早餐,沈叔叔在客厅看报纸,电视里放着早间新闻。   沈纪年很快就出来了,看见她这么早起,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以往都是他去叫,她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虽然不说不乐意,那脸上总是写满了抗拒。   他看得出来,但从来不说让她不想去就不要去了。   他看她会不会开口主动提。   不会。   她从来不说拒绝,他安排什么她就做什么,爸妈安排什么,她也接受什么,就像她那间卧室,他知道她不喜欢那种粉嫩嫩的风格,但母亲问她喜不喜欢,她也说喜欢。   “走吧!”他过来把她单词书收了搁在玄关的架子上。   盛夏“嗯”了声,跟着他一前一后出了门。   下楼梯的时候,沈纪年扭头问了她一句,“睡得好吗?”   “嗯。”   沈纪年笑了下,揉了把她的脑袋,“我没睡好。”   额……   “想你会不会明天就反悔。”   嗯?   “不过现在知道了,你不会。”   *   小区外挨着就是阳湖公园,不是很大,早上那边有很多晨练的老爷子老太太,有遛狗的有遛猫的,还有练拳打太极的。   沈纪年和盛夏惯常是绕着公园跑四五圈,然后回家。   但今天沈纪年跑了十圈,还没有停下来得意思。   盛夏已经呼哧呼哧大喘气了,肺里的空气好像被压榨干净了似的,隐隐发疼。   “沈纪年……”盛夏虚弱地叫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埋怨了句:“我跑不动了。”   他停下来,回身朝她走过来,看着她呼哧呼哧喘气,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不早说。”   两条腿在打颤,一停下来就开始抖。盛夏负气地瞪了他一眼。   还怪她了。   沈纪年摸了把鼻尖,软下声来,“抱歉,刚在想事情,所以没注意。”   他把她拉了起来,“走吧,回去。下次不行了就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傻不傻。”   盛夏扭头看了他一眼,“哦”了声。浑身没有力气,差点儿一下子跪在地上。   沈纪年偏头看她,“还好吗?”   “……不太好!”   他忽而笑了,“你撒个娇,我背你回去。”   盛夏瞪大了眼看他,半晌才回了一句,“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   他低笑了声,“你没发现的,还有很多,以后慢慢探索。”   盛夏撇了撇嘴。   虽然最后没撒娇,但沈纪年还是背她回去了。   盛夏怕被熟人发现,一直说要下来自己走。   沈纪年手挽着她的腿,把她往上提了提,“你低血糖,头晕走不动,我背你回来,记住了吗?”   盛夏:“……”脸皮的确厚,撒谎都撒得这么坦然! 第18章   上一次有人背自己,还是爸爸在世的时候。   那大概是十岁之前,她还很娇气,走两步路就哼哼唧唧地喊累,要抱要背。爸爸很溺爱她,从来都不拒绝,喜欢把她举过头顶放在脖子里,或者挽着她两条小腿把她背在背上,盛夏那时候觉得爸爸的背好宽阔,她要伸长了手臂才能紧紧搂住爸爸的肩膀。爸爸的手臂像两条铁锁,紧紧地箍住她的腿,把她稳稳地固定住,趴在上面睡觉,会觉得十分安心。   盛夏趴在沈纪年的背上,觉得像趴在爸爸的背上,男生肩宽体阔,仿佛挺拔青松,是种久违了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她虚虚地搂住他的脖子,嘴角缓缓翘了起来。   拿额头轻轻蹭他的脖子。   沈纪年觉得痒,侧头问她,“嗯?”   盛夏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笑了,“没事。”过了会儿,又说:“你放我下来吧!”   休息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感觉腿也不是很软了。   他“嗯”了声,把她放了下来,扶着她走了两步路。   不知道是刚刚跑得太狠了,还是心理作用,真的觉得头有些晕,走两步路脸色就开始发白了。有些喘不过来气,盛夏顿了顿脚,原地缓了一下。   沈纪年已经发觉她不太对劲,又弯下腰,拽着她一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低声说:“上来。”   *   上楼梯的时候,盛夏忽然想起来事,趴在他耳朵边儿说:“过两天我一个朋友要过来,我可以带她来家里吗?”她咬了咬嘴唇,不是很好意思。G镇到市里要两三个小时,童言如果过来,来回车程都要将近六个小时,肯定是要在这边住一晚的,盛夏不想她来看她还要住酒店。但自己就是寄人篱下,还要带人过来家里,觉得自己的确又有点儿过分了。   说出口就有点儿后悔,她提出来,他肯定不会拒绝,倒像是自己得寸进尺了。   沈纪年顿了顿脚,偏头说:“有什么不可以,这是你家,现在是,以后也是。”他停顿了下,语气变得温柔,“明白我的意思吗?”   以后……嗯,不知道是不是盛夏理解错,她总觉得他在说以后结婚……   她含糊地“嗯”了声,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眼神飘向远处,不去看他,觉得还怪难为情的。   到了四楼家门口,沈纪年矮了矮身子,跟盛夏说:“开门。”   盛夏一手勾着他脖子,一手伸过去按着门把,咔哒一声,从外到内推开了。   她忽然觉得紧张起来,紧紧攥住沈纪年的肩膀。   沈姨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沈叔上班早,惯常先用,这时候已经在餐桌前了。   沈姨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沈纪年背着盛夏在换鞋,探着头问,“怎么了这是?”   沈纪年声音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回答说:“跑太狠了,她头晕。”   沈姨“呀”了声,埋怨似的说他,“你怎么也不看着点儿。”   然后过来引着沈纪年,“把夏夏放沙发上,我看看。”   哎……忘了家里还有个医生。   盛夏心虚地舔了舔嘴唇,低声说:“没,不碍事。”   沈姨职业病发作,“不能大意。”说着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脸色,又翻了她的眼皮,摸了脉,问她除了头晕还有哪里不舒服。   盛夏摇摇头,“没了。”   没什么大事,沈姨叮嘱了她以后不要运动过量,又骂了沈纪年几句,说他怎么这么粗心,沈纪年淡声回答着:“以后不会了。”   最后沈姨让他带她回卧室洗漱一下出来吃饭了。   *   盛夏擦洗了一下,换了衣服站在洗手台前刷牙,沈纪年靠在门口看她。   末了也抓了牙刷过来,两个人站在一起,从镜子里能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盛夏吐了口牙膏沫,歪着头对着镜子里两个人做了个鬼脸,镜子里的沈纪年弯着眼睛笑了笑。   说她,“皮。”   盛夏也笑了,胸口像是盛了一汪温柔的湖水,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很……奇妙的感觉。   *   到了学校,沈纪年依旧是那个冷淡到目空一切的学霸,刷题,和老师讨论,偶尔去打球,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事了。   盛夏在学校里就尽量不去找他,毕竟还是避早恋如猛虎的年纪,老师视其为阻碍高考的重大拦路石,被学校知道了,沈姨也该知道了,盛夏不想撒谎和隐瞒,但总觉得,时机不对。   所以能避就避着吧!   感觉像是怀揣了一个巨大的甜蜜的秘密,只有偶尔目光交汇时候的两个人,心知肚明。   接下来几天盛夏在学校里都很安生,没有人来找她麻烦,事实上十一中校风比朝阳好多太好,像温珠那样的学生,毕竟是极少数,也不太敢不管不顾地造次,跟朝阳那群没人管教,动起手来不计后果的混混一样的学生比,差远了。   盛夏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朱莉莉已经彻底沦为她的迷妹,每天夏姐夏姐地叫她,说爱死了她这冷酷无情的样子。   盛夏只能送她两个字,“有病!”   唯一有点儿不太妙的是,有传言说陆也在追盛夏,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陆也给盛夏买吃的,帮她整理书桌。   事实上,所谓买吃的,不过是有人送了他一串爽歪歪,他随手扔给了她,盛夏不要,被朱莉莉李亚楠蔡孟飞郑灿几个人瓜分了。当然,最后她也分了一瓶。   而整理书桌就更无厘头了,他自己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把桌子给踹了,她的书撒了一地,作为始作俑者,他不收拾谁来收拾。   摔坏她一根钢笔她也没让他赔,已经算很大度了。   对此,她也只能评价一句,“有病!”   *   很快就是开学的摸底考,考试是周四和周五,考完就过星期天了。   周日晚上会公布成绩,然后周一动员大会。所有学生的家长都要到场,根据摸底成绩,和家长们谈一谈,好“里应外合”,为高考这场战役做充足准备。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很多事情都是事与愿违的。   比如盛夏考得并不怎么样。   虽然很努力了,但时间那么短,她又不像沈纪年,长了一个非人类的大脑,所以很多知识点记得都很模糊,考试的时候脑子一团浆糊,甚至一道做过的函数题都记不起来思路了。   成绩还没出来,盛夏就已经知道有多惨了。   周日下午,盛夏心不在焉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外面很吵,似乎是隔壁在搬家,沈姨过去帮忙了,沈叔叔今天加班不回来。   沈纪年在洗澡,他下午和人去打球,刚刚才回来。   空调二十四度,盛夏莫名觉得热,大概是有点儿烦躁。   沈纪年出来的时候,她赤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发呆,想事情。   地上没铺地毯,凉凉的地砖,踩着很舒服。   沈纪年蹙了下眉,走过来,一把托住她的腰,把她夹在腋下,半提半抱地扔到了沙发上。   盛夏“欸”了声。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不要在地板上踩,会生病。”   盛夏被他看得脸一热,“哦”了声,蜷着腿窝在沙发上,偏过头去,“知道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头发,低笑了声。“待会儿陪你出去走走,我先去擦头发。” 第19章   还没进入到九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稍微活动一下,就是满身的汗,盛夏照旧穿着吊带短裤,踩着路灯下他斜过来的影子,低着头跟在他身边。   蝉鸣阵阵,风裹在身上带着浓稠的热气,公园里有大妈在跳广场舞,音乐声高亢。   动次打次,动次打次,很有节奏感!   小区是很老旧的小区了,母亲就职第二人民医院的时候买的,离医院近,周围也很多同事,邻居大多都认识,沈纪年想牵她的手,最后还是作罢了。   盛夏没发现他细微的心理变化,百无聊赖地踱着步,碰到认识的人就打个招呼,搬来住虽然没几天,但好像周围人都已经认识她了。   在公园里转一圈,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这是继晨跑之后发明的一项新运动,遛食。   有时候沈姨在家的话就一起,沈姨不在,就他们两个。   一天中难得的完全独处的时间,虽然什么都不做,却也让她觉得满足了。   额,至少对盛夏来说是这样。   他怎么想?   盛夏侧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   他好像没什么变化,恋爱不恋爱相处方式也没怎么变,顶多盛夏觉得自己对他不是那么疏离了。   *   进了公园,今晚有人放河灯,很多人聚在湖边那里,沈纪年不喜欢热闹,盛夏自觉地走向另一侧。   ——进公园有个小广场,然后是一个长长的通向下的台阶,大约有十几级的台阶,台阶尽头分成三条路,一条向左通往山丘,那边是未开发区,没有路,据说要建游乐场,地圈了起来,竖了牌子,不过据说好几年了,也没动静。中间那条路通往阳湖,周围是亭台楼阁,假山假水,石子小路曲曲折折,大小算一个景点,节假日很多人会在那边拍照游玩。右边这条路就比较偏僻了,周围没什么景致,去的人很少。   盛夏和沈纪年走右边的路。   这条路不是很平坦,碎石子零零碎碎地铺在脚下,盛夏穿着人字拖,石子一不小心就钻到脚底板去了。   她被硌了一下,抬脚把石子磕了出来,没站稳,扶了他一下。   沈纪年顺手握住了她的胳膊,盛夏就撞在他肩上,他手往下滑了下,就势揽住了她的腰。   “没事,硌了一下。”盛夏忙说。   女孩子的腰肢柔软而纤细,沈纪年低头,下巴碰到了她的头顶,鼻尖有她洗发水的味道,淡淡的薄荷味儿。   他把手机拿出来打了灯,叮嘱她,“小心点儿。”   嗓音低沉。   盛夏点点头。   沈纪年握住她的手,没有松开。两个人往前走,步伐有些慢。   一只小松鼠从脚边跑了过去,蝉鸣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隔着层层叠叠的树木,湖边人的笑闹声能很清晰地传过来,可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却是很安静的。   走过一个分岔路的时候,沈纪年忽然扯着盛夏进了岔道,那边是废路,路灯都没有,黑黢黢的,茂密地树木掩盖在头顶,月光都透不进来。   “欸……”盛夏想问他干嘛,下一秒身子一转,背抵在了一棵高大的乔木上,他弯下腰,一手控住她的后颈,一手揽在她腰上,“嘘”了声。   盛夏顿时屏气,心脏莫名狂跳。   他俯身过来,黑暗里,盛夏几乎看不见他,只感觉到他吻了上来,不像头两次那样,蜻蜓点水地碰,是真的吻。鼻尖碰到鼻尖,唇齿厮磨。盛夏被迫头往后扬,被他宽大的手掌托住后颈,脑袋困在他的手和嘴唇之间。   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呼吸纠缠在一起。   男生身上的温度本就偏高,这会儿更是灼热,他用舌头撬开了她的齿关,盛夏往后缩了一下,被他困着,躲不掉,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从冷淡变为灼热,从灼热化为滚烫,最终凝结成磅礴而盛大的侵略性。   盛夏丢盔弃甲。她在心里默默吐槽他,原来也有不冷淡的时候吗?   肺里空气渐渐被挤干净了,呼吸发紧,盛夏轻哼了声,手曲着按在他胸口,指尖微微蜷缩起来,揪住他的上衣。   棉质的布料,被盛夏捏得潮湿。   周身布了一层绵密的汗,他搁在她腰上的手,紧了又紧。   盛夏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   他终于放开了她,拿额头抵她的额头,一手架在身后的乔木上,一手仍困在她腰间,喘息着平复心情。   盛夏一动不动,眼睛微微垂着,大概黑暗里待久了,能看清了一些。   她看见他起伏的胸膛,白色T恤上被她手抓出来的褶皱。   盛夏抬手擦了下唇角,忽然伸手搂了搂他的腰。   他有经常锻炼,腰身劲瘦,腹肌明显。   手感挺好。盛夏的手在他肚子上停顿了一下。   他笑了声,似乎很愉悦。   抓着她的手从T恤下摆塞进去,盛夏的手完完整整地盖在他的肚子上。   手感……的确很好。   盛夏陡然脸红,微微别过头去,把手拿了出来,装模作样地帮他把T恤上的褶皱捋平了,小声说:“我们……该回去了。”   他“嗯”了声,声音含笑,捏了捏她的脸。   回去的时候,盛夏觉得自己先前想错了,他哪里是没什么变化,他变化可大了。 第20章   回去的时候,沈姨已经接到了邮件发送的成绩通知单。   沈纪年毫无疑问是文科全年级的第一名。   数学138,语文129,英语142,文综264,总分673。班级年级排名均是第一。   在这次题目偏难,所有人成绩都偏低的大趋势下,他的成绩仿佛变态一样的存在。   老师给的评语是:数学没有发挥正常水平。   盛夏想起他那张147分的数学卷子。   真是……太变态了。   相比起来,盛夏的成绩就显得有些惨不忍睹了。   语文112,数学97,英语117,文综173,总分499。班级排名13,年纪排名211。   语文和英语的底子不错,勉强撑了撑总分,文综实在是惨不忍睹。   老师给的评语是:发挥不错,继续努力。   盛夏作为转校生,是沈姨帮她走了些关系才转进十一中的,报道的时候有提交过在朝阳两年的成绩单。   盛夏学业并不差,偶尔还能在朝阳考个前几名什么的,姥姥是旧时的知识分子,对知识有些异乎寻常的尊崇,所以盛夏在学业上不敢太荒废,怕姥姥伤心。只是朝阳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对十一中的老师来说,那样的成绩应该算是很糟糕了,所以给个发挥不错的评语,应该是对她这次的成绩很意外了。   不过和盛夏预想的差很远,所以还是有些失望的。   沈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怀里抱着笔记本,认真地翻看邮件,盛夏挨着沈姨坐在旁边。   邮件里有附带评分细则,沈姨略过了沈纪年的,在研究她的,最后问她:“数学前面错的不多,大题空了两道,不会做吗?”   盛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一点思路,不过时间不够用了。”   沈姨“嗯”了声,“那就是不熟练,以后多做做题就好了,让阿年给你辅导,他数学还不错。”   何止不错,已经是很变态了。   盛夏继续点头,抬眼看了沈纪年一年,他坐在沙发另一头,手里握着杯子,在喝水,喉结上下滚动,闻言侧头看了这边一眼,出声道:“妈,你不用管了,待会儿我帮她看。”   沈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作为一个医学博士,她当年学习的时候也是很厉害的,但毕竟已经很久远了,对现在的学生们学习的东西也不是很了解,于是点点头,把电脑扭了个方向搁在茶几上,“也好,你记得好好帮夏夏看看。”   沈纪年“嗯”了声,看了盛夏一眼。   “待会儿到我房间来。”他说。   盛夏心头猛跳了下,有些心虚地点点头,余光去看沈姨,还好沈姨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回房间的时候,步子有点儿飘,想起他刚刚在公园略显得炙热的吻,心想,可千万别乱来啊!   *   盛夏先回了房间,把自己的卷子找出来——考试的时候只交了答题卡,卷子还留着,盛夏大致又做过一遍,不过还没对答案。   她带了本子,抓了红蓝黑三色的笔,出门去敲沈纪年的门,他的房间就在她隔壁,盛夏敲门的时候,他说了声“进!”   盛夏推开门,没有再关上。   这是盛夏第一次进他房间。   很简单利落的装修风格,纯黑白灰的色调,没什么装饰,只天花板上吊了一只一臂长的银色飞机模型改装的吊灯。墙上镶嵌式的书柜里有很多军事和地理杂志。1.5米宽的单人床。衣柜也是镶嵌式的。   拐角式的书桌,他推了一把椅子过来,示意她坐。   盛夏把卷子摆在桌子上,等在一旁。   他起了身,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四处翻着。   盛夏的目光就追着他,从床这边,到床那边……目光落在他床头随意扔着的一条裤子上,是条牛仔裤,皮带还在上面,应该是打球前换下来的。   他的腰胯很性感,偶尔衣服撩起来,盛夏看到过。   脑海里闪过点儿画面,她微微别过头,喉咙干涩。……脑补太多了。   沈纪年最后单膝跪在地上,拉开床头柜最下面的一层,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平板,开机试了试,电量还好。   他单手提着走过来,放在盛夏面前。   “登你的邮箱,先把数学卷子调出来。”十一中发送成绩单是一式两份,学生一份,家长一份,盛夏进十一中联系人就写的沈姨,所以成绩自然就发送到了沈姨那边。   盛夏抱着平板,左右看了看,最后坦白,“我不会用。”   他本已经要转身,复又回过头,弯下腰来,一手撑在桌沿上,一手搭在她椅背上,离得很近,大概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他周身的气息环绕着盛夏,让她又想起刚刚在公园里……   那时候漆黑异常,视觉不清晰,听觉触觉和嗅觉却异乎寻常的灵敏。离得很近的时候,盛夏觉得自己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汗味,就是一个人区别另一个人的独有的气味。   有点儿心猿意马。盛夏舔了舔嘴唇。   “打开,home键调菜单,点邮箱,登录就可以。”他声音清淡地落在她耳畔。   哦,和手机一样,盛夏点点头,镇上大家都不用这种东西,电脑都算奢侈品,所以盛夏长这么大还没见过。   操作比她想象的要简单得多,盛夏很快就登录好了,找到最新的邮件,打开附件,卷子的批改信息就出来了,最上面一份就是数学卷子。   沈纪年拿了个支架把平板放在她面前,又把她凳子忘前挪了挪,盛夏歪着头看了他一眼,抿着唇笑了笑。   沈纪年也笑了,不动声色地捏了下她的手,说话却一本正经,“把错题标出来。待会儿我过来看。”   他去洗澡了。   盛夏也想洗澡,可还是学习要紧。   于是把卷子打开,根据批改信息,把自己错题都用红笔标出来。   他已经进了卫生间,卧室门开着,斜对面就是浴室,客厅很安静,所以浴室的声音隐隐约约能传过来,哗啦啦的水声,听得人脸红心跳。   额,盛夏觉得是自己思想不够纯洁。   可谁被亲了个七荤八素,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   她给自己开脱着,努力聚精会神,抓了只黑色水笔,打算把做错的题重新做了一遍。   写到第二道题就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他今天洗了两遍澡了,这会儿只稍微冲了下。   盛夏扭过头看了一眼,他正在往卧室过来,浑身上下冒着水汽,俯身过来看她卷子的时候,发梢一滴水滴在她的锁骨上,盛夏猛地缩了下,他偏过头看她,目带疑惑。   盛夏摇摇头,把他挂在脖子里的白毛巾扯下来,在他头发上胡乱擦了擦,“没擦干净。”   他微微挑了挑眉,握住她的手腕,把毛巾接过来,轻声道,“我自己来。”   盛夏要收回手的时候,他微微低头噙住了她的尾指,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他喉间溢出一丝轻笑,盛夏脸瞬间通红,小声警告他,“你……别乱来啊!”   真是……也不嫌脏。 第21章   盛夏从沈纪年房间里出来已经十一点了,沈姨还在书房看资料,闻声走了出来,问她肚子饿不饿,盛夏顿了下,点了点头。   “煮点面吃怎么样?”   “嗯,谢谢阿姨。”   沈姨心疼地问她,“学习会吃力吗?”   盛夏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还好。”   “慢慢来,别太累了。”说完扬声问沈纪年,“阿年,我给夏夏煮面,你要不要也吃点儿?”   沈纪年从卧室走出来,一手按在门框,目光看向盛夏……和母亲。   最后淡声回答,“嗯,清淡点儿。”   他直接走了出来,跨步往餐厅去,临走的时候瞥了她一眼,示意她跟上。   盛夏犹豫了下,跟在他身后。   沈叔叔很早就睡下了,这会儿客厅依旧很安静,厨房里很快传来开火的声音,沈纪年拉开一张椅子,偏头看她,“坐!”   盛夏依言坐了下来,目光和他对视了下,眨了下眼睛。   他拉开她身边的椅子,挨着她坐了下来。大概是累了,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长腿微撇,敞开坐着。   那姿势,很有侵略性。   盛夏不去看他,抓了手机过来胡乱刷着。   但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周围都是他的气息。   盛夏觉得呼吸发紧,整个人像是被架在温火上烤。   童言在QQ上问她考试怎么样,她回答说一般,对方安慰她慢慢来,不要着急。   她不着急,沈纪年帮他讲了一夜卷子之后,她忽然就看开了,很多事情,不急在一时。   也或许是他太冷静,让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化很幼稚。   更何况,她有一个这么好的老师。盛夏偏头看了他一眼,正好被他逮到,他微微挑眉,身子略略前倾,目光毫不掩饰,盛夏心脏狂跳,故作镇定地往旁边躲了下,朝他做了个鬼脸。   可以的,越来越皮了。沈纪年起初还觉得自己这么早跟她表白不太合适,但现在忽然又觉得这样挺好。她性格里有很偏执的成分,阴郁和戾气很足,想和她交心很难,更何况他又是个不太热络的性格。   倒是现在,顺利了很多。   他抿唇笑了下。   “既然你考完下周末我去看你吧?方便吗?”童言问她。   盛夏说:“好啊!到时候我去接你。”她也很久没见童言了。   *   沈姨煮好了面,放到托盘里端了过来。   盛夏冲沈姨笑了笑,“谢谢沈姨。”   “跟阿姨客气什么。”沈姨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们吃,我回房间洗个澡,吃完把碗放水池里。”   盛夏点了点头。顺便提了一句,“沈姨,这周末我在镇上的一个好朋友要过来看我,我可以带她来家里住一晚吗?”以前总觉得提这样那样的要求会很难为情,可大概沈姨对她太好了,她现在已经自在了很多。   ……嗯,也可能是因为沈纪年的关系,她对这个家,没那么疏离了。   沈姨笑了笑,“当然可以了,阿姨还没见过你的朋友呢!到时候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盛夏笑了笑,“谢谢阿姨。”   餐厅里很快只剩下盛夏和沈纪年。   清汤面,卧了荷包蛋,没有多余配料,只两根青菜,上面撒了小葱,滴了两滴香油。   香味钻到鼻尖,盛夏觉得肚子更饿了。她以前就有吃夜宵的习惯,那时候姥姥也爱给她煮面……她有点儿想姥姥了。   有点儿烫,盛夏一边儿吹一边儿小口地吃。   吃得鼻尖冒汗。   沈纪年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总觉得她碗里放了什么特别美味的东西。   于是盛夏吃到一半的时候,停顿的片刻,碗突然跑了。   ——沈纪年把她碗拖走了,推了他自己的过来。   盛夏:“……”   她愣了好一会儿,下意识去看门口,沈姨回卧室了,并没有人看到,再回头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吃了。   盛夏面前是他的面,他还没怎么动筷子,一碗面还是一碗面,荷包蛋依旧高贵地卧在上面。   盛夏想问他干嘛,但觉得问了他多半也不会说,闹出动静来让沈姨听见就不好了,于是撇了撇嘴,没管他,继续吃。   默默吐槽他,莫名其妙啊!发什么神经。   吃着吃着又觉得脸热,怎么就开始一个碗吃饭了。   盛夏没把碗放着,顺手洗了碗,沈纪年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控水,他轻声叫了她一声,回过头的时候,唇上一软。   他蓦然弯腰轻啄她的嘴唇,嗓音低沉地说:“晚安!”   盛夏点点头,喉头干涩,“额……晚安!”   他又笑了,眉眼化开一缕温柔,目光灼热。   盛夏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声音小小的,“快去睡觉!”   说完紧张地看了门口一眼,生怕惊动了沈姨。   *   第二天是动员大会。   沈姨开车带沈纪年和盛夏去学校。   家长被学生会的志愿者领着先去了大礼堂,学生们要先去教室集合,排队过去。   盛夏进教室的时候,屋里闹哄哄的,一半人在讨论摸底考的卷子,一半人在讨论成绩。   谁进步了多少名,谁退步了多少名。乐此不彼。   最惹眼的有两个。   理科转文科的林悦,和从朝阳转过来的盛夏。   林悦成绩直达班级第二,年级排第十。虽然比起沈纪年那种常年稳居第一的,差了很多。但作为一个转科生,已经很逆天了。以往都是学委韩佳凝稳居第二,这次竟然掉到了第七,听说好像因为这个,还哭了。   而大家对盛夏,完全是颠覆性的认知,开学第一天就和温珠打了一架,脾气暴躁,下手狠厉,眉眼里戾气浓重,传言也不太好。   她这种人,不考个倒数,好像有点儿对不起她的身份和气质,但她竟然成绩还不错。   班级第13名,年级211名,中等偏上了。   盛夏坐下来,朱莉莉就扭过头来看她,满脸崇拜,“夏夏,你这也太牛逼了吧!”打得了架,耍得了狠,还考得好试。   “学霸啊!”李亚楠也扭过来,有些羡慕嫉妒恨。   盛夏无语地看了两个人一眼,也不知道她对学霸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她敲敲桌子,“嘘。”   她这会儿有点儿烦躁,太吵了,到处是嚷嚷声。   朱莉莉和李亚楠乖乖闭了嘴。   隔壁桌子的蔡孟飞和郑灿对视了一眼,无声交换信息。   -太牛逼了。   -这他么难怪陆哥看上她。   至于牛逼在哪里,不好说,总之就是觉得很牛逼。   郑灿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默默在心里梳理盛夏这个人的信息。   陆也托她打听盛夏,他就随便问了问。   不问不知道,一问简直卧槽,盛夏在朝阳上完初中又上高中,五年时间,完全是一部个人传奇史。   盛夏的爸爸活着的时候是朝阳的校长,因为不满朝阳的校风,着力整改过一次,力度非常之大,处理了好几波比较刺头的学生。   其中有一个是个很乖戾的男生,行事十分嚣张跋扈,做事出格,逼得同班一个女同学跳了楼,虽然最后抢救过来了,不过落下了一个癫痫的后遗症。   男生威胁女生和女生家里不要声张,但盛夏的爸爸知道后坚持报了警,后来男生被送到劳教所了,因为未成年还是怎样,大概三年出来了,出来之后也没老实,又去朝阳上学,那时候盛夏的爸爸已经意外去世了,妈妈也改嫁去了南方,而盛夏刚上初中。   朝阳新的校长性子软,不太敢管这帮学生,校园内小团体抱团情况很严重。   盛夏受到了不小的报复,也可以称得上是校园暴力了,学校老师看不上,在学校还能护着点儿她,但G镇就那么大,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在校外遇见的频率也很高。   这种情况要么盛夏转学,要么那男生转学,没别的。   后来怎么解决的不知道。   就知道那男生和盛夏同时住过一次院,盛夏昏厥,轻微脑震荡,那男生肋骨断了四根,肺出血,右小腿骨裂。   男生伤得比较重。   出院后就不再找盛夏的事了,有时候外面碰见,也绕道走。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盛夏被划分为不敢惹的那一类。   不过据说盛夏这个人很低调,很少人见过她真正动手,但朝阳流传很广的言论就是,宁断腿,不惹娃娃脸。   作者有话要说:咦,昨天竟然有人说不要看小哥哥的公狗腰,我跟你们说,我们夏夏的占有欲可强了,以后就没得机会看啦!那今天带你们去看夏夏打架,大家躲远点儿,我们夏夏动起手来比较凶,别误伤了~ 第22章   如果要盛夏形容自己在朝阳的生活,只用一个词儿就可以概括:一片狼藉!   那时候每天睁眼闭眼就是冲突,一群年少躁动的心无处安放,动不动就X你妈X你妈地互相问候,然后一言不合就撸袖子,打得鼻青脸肿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   但盛夏并不开心。   甚至称得上恐惧。   第一次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堵在巷子里的时候,她浑身都是抖的,强装镇定地看着面前的人,那时候她目光还谈不上凶狠,但倔强和不屈是少不了的。   男生名字很普通,叫高磊。   盛夏不认得他,但听说过——那时候尽管朝阳乱,但进劳教所的,他是唯一一个。   还是因为盛夏爸爸的缘故进去的。   “你看你,弱得跟个小鸡仔似的。”高磊用铁钳一般的手掐着她的脖子,把蹲缩在墙角的她钉在身后砖墙上,盛夏觉得自己马上要断气了。   “我用力这么一拧,你的脖子就断了。”   他一身古铜色的皮肤,体格健壮,大眼看过去甚至透着点儿憨厚老实,但一笑,用警匪片里常用的那个词来形容,就是——一股亡命天涯的气质。   “小妞儿多漂亮啊!我都不忍心收拾你,要么你陪我玩玩也行。”他半蹲在她身前,上下打量着她,评价道,“发育真差劲,胸怎么这么小。”他歪了歪头,笑容轻佻地和周围人对视。   他边儿上一群人跟着笑起来,笑容里含着几分叫人恶心的意味。   盛夏记得自己缩在墙角,身子不住发抖,害怕和恐惧过后是阴沉沉的狠气,大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躲不过去的。她默不作声地、一点一点抽出了自己的鞋带,两只手藏在身下,抓住两头,缠了一圈在手心,然后猛地往上套到了高磊的脖子里,死命往下压,交叉勒紧。   男生力气特别大,她控不住,手掌勒出血来,用头去撞他鼻梁骨、额头、头顶。   一声连一声的闷响,盛夏跟个疯子似的,发着狠,比他更像个亡命徒,她那时候什么都不想,不去想如果把人打死了怎么办,不去想自己会不会被他弄死,她唯一想的就是控住他,反击,不惜一切代价。   犯罪学中有个很著名的破窗理论,是说:一个房子如果窗户破了,没有人修补,隔不久,其它的窗户也会莫名其妙地被人打破;一面墙,如果出现一些涂鸦没有被清洗掉,很快的,墙上就布满了乱七八糟、不堪入目的东西;一个很干净的地方,人们不好意思丢垃圾,但是一旦地上有垃圾出现之后,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往地上抛垃圾。   而在朝阳,一个人如果被一个团体排挤或对付,她没有能力反击或者躲避的话,她会被更多人排挤和对付。   这就好像一种潜在的规则。   恶会滋生恶,糟糕的会更糟糕。   爸爸着力整改朝阳的时候就说过这个——环境中的不良现象如果被放任存在,会诱使人们效仿,甚至变本加厉。   朝阳就是一块污浊之地,且在不断变本加厉着。   等她稍稍长大一点,就越来越深有体会。   朝阳是整个G镇的缩影,学生的态度,很大程度下是整个G镇的态度,粗俗,野蛮,暴躁,易怒,崇尚暴力,信奉强者为尊,抗拒文明。   对知识的渴求很弱。   甚至有些老师的态度都很微妙,只盼着学生们不惹事就好。   少数教育工作者奋力呐喊:知识改变命运啊旁友们!你们这些没有家境没有背景没有钱没有实力的人,除了学习还有什么办法能脱离这么个狭窄逼仄令人窒息的圈子啊?你们想一辈子打架斗殴混日子吗?生了病就躺尸等死吗?没有钱出门喝西北风啊?   喊破了喉咙,也是白瞎,谁听啊!   几乎每天都有人退学或者闹着退学,一群中二病晚期患者,整天吆喝着上学有个屁用,买菜又用不上函数,不出国学什么英语……巴拉巴拉,理直气壮的!   镇卫生所每天没什么别的患者,就一群茬完架的二逼青少年过去包扎伤口,有时候头肿得跟猪头一样,还仰着头一脸嘚瑟,好像那猪头是什么勇士徽章一样。   别提多蠢了。   那天盛夏把高磊打得肺出血,肋骨断了四根,右小腿骨裂。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就记得自己猩红的眼,胸腔里烧着火,有人过来扯她手,有人踹她腰,她都没理会,只盯着高磊,用尽所有力气去攻击,像一头被惹怒的狼崽子。   后来都说高磊伤得比较重,其实她觉得自己伤得比较重,头晕眼花,天和地像是倒了过来,她跌坐在墙角,咽了好几口血。   一度觉得自己要死了,闭着眼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想姥姥知道了会有多难过。   童言赶过来的时候一声凄厉地尖叫,抱着浑身是血的她不知所措,一直拍她脸,问她是不是还活着,还是她睁眼提醒了一句,“你倒是带我去医院啊!”   *   盛夏坐在礼堂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讨论她,忽然就想起了这件事。   那年她十二岁,恍惚已经五年过去了。   那人还在小声说着:“不知道温珠会不会再去找那个转校生的事,要是再打起来,你说谁能占上风啊?”   身边人回答:“不好说吧!那个转校生看起来很邪门。不过我还是觉得温珠占上风的可能性比较大,你想啊,温珠在这边混了多久,人脉肯定比那么转校生广啊!”   盛夏只是在心里沉默地评价了一句,“她不敢!”温珠没那么大胆子,直觉告诉她。   说起来,十一中和朝阳相比真的是天上地上。   虽然说每个学校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小团体抱团的情况,也会有些比较强势霸道不遵守纪律的学生,但氛围和氛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十一中的学生会明着暗着较劲比学习,不遵守纪律的同学更多意义上是出于年少的叛逆,而不是怀着什么恶毒的心思。   谈不上坏。   而温珠,顶多是少女那点儿叛逆,加上些虚荣的攀比心,享受被人惧怕和拥蹙的感觉罢了,她没那么大胆子。   *   朱莉莉坐在她右手边,托着下巴趴在椅子肘上,“好无聊啊!班长怎么还不上台,我最喜欢他了,不像校长,每次都是:我简单说两句啊!然后巴拉巴拉一大堆,两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我们班长,说两句就只说两句,从来不带虚的,酷得没话说,我就喜欢这个有个性的人。”   盛夏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轻微地蹙了下眉。   朱莉莉被她看到发毛,摸了摸手臂,不安地问她,“怎么,你不喜欢班长啊?”   想想好像的确是,开学第一天就对班长不是很友好,虽然后来传出来点儿传言,说什么班长对盛夏有意思,但好像两个人在学校也没有交流和接触。   肯定是互相不喜欢啦!不然怎么住在一起,还这么生份呢?   盛夏转过了头,“喜欢。”   想起沈纪年,她觉得胸口莫名一软,回忆带来的戾气和阴郁都被冲散了。   “啊?”   她抿了抿唇,“……没什么。”   朱莉莉是真的没听清,还在琢磨盛夏是不是不喜欢班长,矜持地表达了自己立场,“其实我只是比较欣赏班长沉默寡言的性格而已,也不是很喜欢他!我还是喜欢比较阳光开朗一点儿的男生。班长那种自带制冷系统的,我吃不消。”   好朋友,当然要同仇敌忾。   盛夏“哦”了声,舒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盛夏:是我的,谁也不能惦记,口头也不行╭(╯^╰)╮ 第23章   终于到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了。   理科代表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戴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厚得跟酒瓶底似的,看起来有着木讷,说话却很犀利,下头死气沉沉的气氛,终于调动了些起来。   大概学霸总有一种特别的魅力,那男生长相一般,看起来却莫名有点儿帅气。朱莉莉捧着脸花痴,“你说这种外星生物谈恋爱会什么样子?——来,我给你讲讲这道题这种?”   盛夏抿唇笑了下,“估计是吧!”   当然,也有可能捏你的脸,牵你的手,抢你的饭吃,把你拉到小树林里强吻……什么的。   这么一想,沈纪年还……挺不正经的。尤其是顶着他那张冷淡脸。   文科代表自然是沈纪年,他上台的时候,台下一通欢呼,掌声震天。仿佛演唱会达到最高潮,空气都是灼热的。   他抬手往下压了压,用一声冷淡的气质控制全场,声音渐渐弱下来。   隔着半个礼堂的距离,盛夏看见他微微弯下身子,对着话筒做了简单开场白,“各位老师、同学,上午好……”   整个发言过程不足五分钟,声音平淡,内容简单,大致就是分享了一些学习方法和作为年级第一给大家的建议,换任何人来讲大概都会显得有点儿无聊,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就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感。   “……谢谢!”   最后两个字说出来,台下又是一阵欢呼和掌声,家长区那边互相交头接耳,大概是在询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主持的老师做了总结陈词,恭祝大家来年夏天蟾宫折桂,然后宣布会议结束,原地解散。   朱莉莉小声在她耳边嘀咕,“像班长这种,估计是不会恋爱那种。据说啊,高智商的人不婚的概率特别大,我们班长浑身上下都是那种性冷淡的气质,就算不是不婚主义者,将来也一定眼光特别高。”她很过来人地分析着。   盛夏转了转眼珠,目光追到台上还没下场的沈纪年身上,他关了话筒,侧头和身边的老师在说些什么,气质清冷,笑容寡淡,的确很有性冷淡的气质。   不过……眼光?   好像,不是太高吧!盛夏自谦地想。   *   班级还有小会议,班主任要见一见家长,同样的,家长也想见一见班主任。   沈纪年被主任带走了,应该是临时有事情。   盛夏去找沈姨,带沈姨去七班。   人群有些混乱——今年的引导工作做得十比较差劲。   盛夏找了很久才看见沈姨,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长裙,低跟的皮鞋,头发盘起来,显得端庄又优雅。当然,她样貌也很出色,不然怎么生出沈纪年那张好皮囊。   她往人群中一站,本就是亮眼的一颗星,又有这么优秀的儿子,简直是人生赢家的标准范本。她身边站着不少家长,各个面含羡慕地和她攀谈着。   盛夏走过去,叫了声:“沈姨”。   “哎,夏夏。”沈姨看见她,弯着眼睛笑了笑,颇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沈姨被夸的很不自在,事实上儿子一直是她的骄傲,但说起教育和培养,她实在是很惭愧的,年轻的时候进了医生,那时候要强,忙着升职称,忙着做课题,医院工作又忙,很少有时候陪儿子。老沈也是,工作忙,还近乎没有工作日节假日,早上走了儿子还没有醒,晚上回来儿子已经睡下了,明明每天都住在一个家,像是没见过一样。   阿年之所以这么优秀,完全是他自己争气,和她,和老沈,都没什么关系。   印象里从小到大,阿年就没让她操心过,稀里糊涂突然就长大了,像是白捡来一个出色的儿子似的。   盛夏看出来了沈姨的不自在,扯了扯沈姨的手,“我们先去教室吧!”   “好。”   其他人也跟了上来,“一起吧!都是一个班的。”刚刚也聊了很久了,大概都知道对方情况。   沈姨没拒绝,笑着说:“好啊!”   路上聊的都是孩子的事,说现在学习环境有多严峻,说高考压力有多大……   沈姨话不多,基本都是在听。   半路过来一个女生,长头发,模样文静,对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叫了声,“妈!”   女人顺势给大家介绍,“我女儿,不听话哟,理科学得好好的,最后一年了非要转到文科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劝都不听。”   来的人是林悦,盛夏偏头看了她一眼,林悦对她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畏惧她,没敢搭话。只是嗔怪地看了妈妈一眼,小声辩解,“我不是考得挺好吗?”   说到这里,女人终于露出点儿笑意,对周围人解释,“现在的小孩,主意大着呢,管不住啦!好在考得还不错,班级第二,年级第几来着?”她看林悦,林悦依旧小声回答,“第七。”   “对,第七。不过还有进步的空间,下次继续努力。”说完拍拍林悦的肩膀,眉眼里的自豪却掩盖不住。   边儿上的家长顿时夸了起来,说这闺女看着就一脸聪明像,主意大是好事,以后出息!   连沈姨都夸了句,“很厉害呢!”   林悦红着脸低下头,接沈姨的话说:“谢谢阿姨夸奖。我和沈纪年是同桌呢!有他做榜样,我这次才能有这么好的成绩。”   沈姨笑看她,“是吗?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盛夏瞥了林悦一眼,眼睛慢慢眯起来。   *   小崔整天亢奋地跟打了鸡血似的,对着各位家长也是唾沫横飞。   好在当着家长的面,即便班级里最差的学生,他也没去批评,采用了先扬后抑的策略,把每个孩子都夸了一遍,然后才补充一句,“如果能再……就好了。”   如果能再踏实一点儿就好了……类似这样的的话。   就算是曾一直稳居班级第二的韩佳凝,也得到了一句,“如果心态能再平稳一点儿就好了。”小崔对韩佳凝的妈妈说,“高考是个持久战,佳凝的成绩一直很不错,就算偶尔有失误,也是正常的,您多劝劝她,不要钻牛角尖,心态得放稳,眼光得放长远了,这样才能稳住,您说是不是?”   韩佳凝的妈妈连连点头。   小崔也单独和沈姨谈了谈,面上带着笑意,对于沈纪年,“如果能再……就好了”这种句式是用不上的,只剩下夸了。   “沈纪年是我带过最优秀的学生,自控力非常出色,脑子也好使,将来肯定有大出息。这一年您多疏导疏导,他没别的问题,就是性子太独,我们做老师的,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   沈姨点头称谢,心里却略微苦涩,其实阿年想什么,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是很了解。   是她失职。   盛夏就在边儿上,小崔也了解了盛夏的情况,知道她如今监护人已经去世,是跟着沈家在住,于是把她的情况和沈姨也聊了,“盛夏成绩还是不错的,我特意调了她的卷子看过。朝阳中学和我们的进度是不一样的,我知道,她能考出这个成绩,已经是非常出色了,等复习强化一段时间,我相信她能更优秀。”   沈姨笑道:“阿年也跟我说过,说朝阳和这边儿进度不一样,所以暑假以来一直在给她补功课。”   小崔赞同地点点头,“那感情好。”   盛夏抿了抿唇,抬头看了小崔一眼。   以前总觉得他跟吵,还有点儿神经质。   倒是这会儿,突然觉得他也不是很讨厌。   至少对待学生上,他还是很认真负责的。   “不过,如果能收收脾气就更好了。”盛夏最后也被套了句式。   沈姨没附和,反而摇了摇头,“夏夏的脾气并不坏,班主任您多了解了解她就知道。以前在朝阳遇见过很多坏学生,导致她现在对一些事情很敏感,有时候会偏执,还请您多疏导,多担待。”   小崔忙点头,“一定,一定。您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分内的事。”   *   忙忙碌碌,大概十一点左右,终于结束了。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小崔直接拍了拍手,“上午还剩点儿时间,大家收拾一下东西,重新排一下位置。”   七班排座位向来简单粗暴,所有人站到走廊去,小崔拿着成绩单从上往下依次念,进来的同学坐到自己想坐的座位上,剩下的依次挑选,成绩越靠前选择面越大,成绩倒数的,就只能坐别人挑剩下的了。   比如沈纪年,全班四十多个座位,他想坐哪儿就坐哪儿。比如林悦,她可以坐沈纪年挑剩下的所有座位,包括……他同桌的位置。   这是一种变相的激励措施,但真的很粗暴就是了。   盛夏站出去的时候,看见林悦泛红的小脸,眉头不经意间一皱。   所有人都挤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想坐同桌的提前打个商量,如果成绩不是差太多,就可以互相留一下座位。   韩佳凝小声问林悦,“悦悦你坐哪儿啊?”她想和林悦坐同桌。   林悦瞥了眼不远处的沈纪年,她听说,沈纪年从高二开始就没换过座位,她有旁敲侧击过,这一次八成也不会换。   “我……搬来搬去好麻烦啊,还坐原来的位置好了。”她说。   韩佳凝有些失望地“啊”了声,“位置有点儿偏啊,你视力不是不太好吗?”说完好像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捂着嘴巴看她,“你不会是……”   林悦顿时满脸羞红,捂住她的嘴巴,“哎呀,不要说出来呀!”   盛夏收回目光。   穿过人群挤到了沈纪年边儿上,仰着脸看他。   他略微垂了垂眸,半挑着眉看她,目光专注而认真。   盛夏舔了舔嘴唇,“我想……跟你坐同桌。”   这话多少有点儿无理取闹的成分,两个人成绩差太多,林悦要是非坐他边儿上,他也拦不住,毕竟人家成绩摆在那儿。   而沈纪年只是笑了下,简单利落地应了句,“好。”   “第一名,沈纪年!”小崔已经开始念了。   沈纪年偏过头去看教室门口的小崔,应声说:“让后面的先选吧!我排盛夏后面。” 第24章   盛夏本来就在沈家住,两个人关系自然是不一般,所以小崔也没多想什么,点了点头,“行吧!”   接着念,“第二名,林悦。”   站在韩佳凝面前的林悦,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失望和不甘心。   外面烈日当空,知了不知疲倦地吟唱,空气中燥热伴随着喧闹似乎更浓烈了。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步子可谓是沉重了。   走进教室,随便挑了个第二排最中间的位置,坐下了,兴致缺缺。   从天堂到地狱有多远?   ……大概就一个转身的距离吧!   上一秒她还在想,这次毫无意外她能和沈纪年坐同桌了。下一秒就被现实打了脸,啪啪啪!还特别响亮。她看了盛夏一眼,有点儿埋怨。   第三名。   第四名。   …….   第十三名,盛夏。   人群让开一条道,目光好奇地目送她,刚刚班长那一句“让后面的先选吧!我排盛夏后面。”他们可都听到了。而他们的想法,可没小崔那么正经。   男生女生主动坐同桌,向来都是掺杂着桃色新闻啊!   暧昧啊,暧昧!   盛夏对别人的目光很习惯,也没觉得有什么,径直往教室去了,进去之前问过沈纪年一句,“你想坐哪儿?”   她成绩还算靠前,好位置大半还在。   他偏头,无所谓地应了句,“你挑,都可以。”   盛夏记得上次两个人看完电影去吃宵夜的时候,他也是这句话。   这会儿觉得……莫名有点儿……宠溺?   盛夏抿唇笑了下,“好。”   进教室的时候,她在前排站了片刻,目光快速地扫过去。   最后选了一个偏一点儿的位置,依旧靠窗,比他之前的位置往后了一排而已,第三排。盛夏坐在里面,把外面靠走廊的位置留给他。   林悦离她有点儿远,看见她坐下来,侧头看了她一眼,咬着嘴唇,很委屈的样子。被人“横刀夺爱”的感觉,可谓是十分呕血了。   盛夏抬头正好迎接到她目光,仿佛火花碰闪电,空气中都是噼里啪啦的声响,她歪着头,缓缓笑了下。林悦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猛地扭过了头。   盛夏耸耸肩。   真怂。   *   沈纪年进来的时候,直接坐在了她身边,外面一阵骚动,大概是在讨论班长是否红鸾星动。   哦,动了,还不是一般的动。   沈纪年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这样想。   盛夏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朱莉莉趴在窗台上跟她说话,目光时不时看一眼沈纪年,八卦兮兮的。   “班长,以后夏夏就交给你啦!”朱莉莉侧头看了他一眼,调皮地眨了眨眼。   沈纪年抬头看了她片刻,“嗯”了声。   朱莉莉内心熊熊的八卦火焰已经彻底烧了起来,两眼晶晶亮,恨不得戳穿沈纪年的心,看看里头到底是不是粉红色的。   李亚楠更八卦,但是她不敢凑过来,主要是沈纪年气质太冷,偶尔发起怒来威慑力又太强,只躲在一旁跟郑灿说:“我赌五毛钱,班长跟盛夏有一腿。”   郑灿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盯了眼远处挂着耳机闲站在一旁的陆也,“沈纪年和盛夏不是一类人。”   李亚楠:“nonono,你不懂,越是不同的人,互相越有吸引力。”   郑灿:“屁!”他们陆哥看上的人,还没有跑的道理,那书呆子,能跟陆哥比?   *   排完座位后开始收拾东西,拉凳子、搬桌子的声音此起彼伏,朱莉莉作为漂亮女孩子,自然是有不少男生愿意来效劳,她指挥着体委林明栋把自己桌子搬到前面去。模样娇俏地撒娇,“谢谢啦!”   末了问盛夏,“夏夏,要不要也帮你搬过去?”   盛夏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朱莉莉还想说什么,陆也已经站了起来,嘴里叼了根棒棒糖,含糊着说,“可以个屁,看看人朱莉莉,学着点儿。”模样吊儿郎当,带着三分痞气。   说完直接搬起了盛夏的一大摞书,帮她往前排搬,碰上走廊里的蔡孟飞,还踹了一脚,“起开!”   蔡孟飞看见陆也手里抱着的书,眉毛一挑,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朱莉莉在后面伸大拇指,“陆也,爸爸敬你是个爷们儿!”   陆也向来神经,盛夏懒得跟他计较,把剩下的东西抱起来,跟着他往前面去了。   *   陆也把书放在了盛夏位置上,回身的时候盛夏已经跟到了他身后,他拿手指撩了下她的头发,笑了笑,“好了。”   盛夏瞪了他一眼,“别动我头发。”然后才道了声谢谢。   陆也斜起一侧唇角,“不客气。”   他有一双风流的桃花眼,笑起来眼波流转,很勾人。尤其这会儿微微倾身凑近她,目光专注。   旁边韩佳凝都看得脸红心跳,倒是盛夏,没什么反应,点点头往座位上去了。   沈纪年虚虚扶了盛夏一下,歪着头跟她说:“下次有事叫我,不用麻烦别人。”   陆也回头看了沈纪年一眼,沈纪年神色漠然地冲他点了下头。   韩佳凝杵在七班两个男神之间,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巨大的秘密了一样,屏气息声,大气不敢出。   ……不得了。 第25章   盛夏是很久之后才琢磨出来,沈纪年是吃醋了。   但当时她真是无比认真又正经地觉得他说得对,麻烦别人是不对的,虽然朱莉莉整天在她耳朵边儿念叨,漂亮的女孩子就是要学着让男人动手这种歪理邪说,她骨子里还是比较认同自食其力这种说法的。   看她做派就知道了,谁惹她她就揍谁,打不过就想法改天再打,一次打不服打两次,别的女孩子都希望自己有个人护着,她只想头顶天脚踩地,谁见了她都绕着走。   直球得很。   于是她羞愧地“嗯”了声,秉着不欠人情债的原则,下课的时候送了一瓶酸奶给陆也。   嗯,这下就两不相欠了。   陆也依旧坐在老位置,同桌的位置空着——盛夏走后,没人敢往他边儿上坐。   他两腿撇开,大刺刺地半瘫在座位上,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浅蓝色的校服裤子,土得要了狗命的东西,裹在他腿上倒也挺耐看。   他略微抬着头看盛夏,带着三分不那么正经的笑意,“送我的啊?”   盛夏点点头,“谢谢你帮我搬东西。”虽然她并不是很需要。   说完点点头,转身走了。   陆也把吸管戳进去,搁在唇边吸了一口,“哈”了声,然后弯唇笑了下。   这闺女,有点儿意思。   蔡孟飞隔着一个走廊的距离,趴在桌子上调侃他,“哥,别这么荡漾诶,不就是一瓶酸奶吗?”   陆也随手抓了橡皮砸过去,“你懂个屁!”   *   盛夏回来之后还特意跟沈纪年解释了下,“我送了他一瓶酸奶,不欠他人情了。”   她略微抬着头看他,一双鹿眼不带戾气的时候,显得有几分纯良,这会儿看着他,像是个做了好事等着讨赏的小孩。   沈纪年却暗暗咬了下后槽牙。   ……笨蛋!   有时候不得不说,盛夏其实情商挺低的,大概从小没交过什么正常的朋友,混在一群渣滓堆里,整天想得不是干这个,就是收拾那个,正常人情往来从没有过,唯一一个闺蜜比她更直球,每天和她一起想着干这个、怼那个。男女生那边内心里的小九九,她那直球得不会转弯的脑子大概永远也参不透。   当初他不经意亲了她一下,正常女孩子不是脸红就是生气,她倒好,丁点儿反应都没有。   后来,如果不是他直接开口表白,估计把一颗心捧给她,她都不知道他要干嘛。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以她那没耐性到顶点的脾气,估计也懒得去注意陆也那点儿小九九。   教室乌糟糟的,大概新换了位置大家都比较兴奋,隔着好几排的距离,后排蔡孟飞流里流气的嗓音很有辨识度地传过来,“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暴躁啊!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盛夏也很暴躁,脾气差得要死,在朝阳的时候,谁在她面前多哔哔两句,她能当场一脚踹过去。   沈纪年觉得自己也有点儿燥,大概是太热了。   又或者是胸口烧了一丛火。   想骂她一句怎么这么笨,陆也那玩意儿一看就没怀什么好心思,她过去还人情,他不定想到哪儿去了。   只是看着她一脸暗藏的等表扬的乖巧表情,顿时又不忍心了。   只“嗯”了声,“有我呢,下次不要再麻烦别人了。”   盛夏抿唇笑了下,“嗯。”   *   下午的时候,陆也和沈纪年在厕所里狭路相逢,两个人一起站在水池前洗手,镜子里映出两张精致的面容,一个寡淡,一个强势。   陆也五官侵略性很强,是那种夺魂摄魄的英俊,加上痞冷高傲又带点儿暴躁强势的性格,有种很不一样的味道。   对于广大怀春少女来说,男神的经典品种有两种,一种是干净温暖或者冷淡的白衬衫学霸,一种是黑T破洞裤笑起来带着点儿坏的离经叛道少年,后者的吸引力甚至超过前者,因为前者大概带着点儿高高在上不忍亵渎的距离感,而后者,像罂粟,越危险,越勾人。   沈纪年属于前者,陆也属于后者。   陆也歪着头对着镜子笑了下,“班长,问你个问题?”   沈纪年言简意赅地回了个字,“问。”   “你和娃娃脸,什么关系?”   沈纪年向来不是躲躲闪闪,顾左右而言他的人,撩了下眼皮,淡声坦白,“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陆也不经意地挑了下眉,“那……各凭本事?”男人嘛,不需要逼逼那么多,从一个对视里,彼此都能看出对方想法,所以陆也很清楚,这时候迂回什么会显得多蠢,直截了当也显得够气势。   沈纪年扯了下唇角,略带讥笑,“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当第三者的好。”说完顿了顿,看向他,咬字清晰地说,“会显得,很没品。”   哟!   “确认关系了?”陆也这下是真有点儿意外,说沈纪年对盛夏有那方面的意思他信,说在一起他真有点儿不大信。   一个冷淡得有点儿不是人的人,和一个暴躁得有点儿凶的直球娃娃脸,这俩人之间,发生点儿什么的概率,比彗星撞地球的概率估计还要……再小点儿?   陆也的怀疑都写在脸上了。   沈纪年抿了抿唇,并不想多解释什么,目光中含着些许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嗯”了声。   他甩了甩手,没擦,跨步出了卫生间。   在隔间里听了半天八卦的郑灿,终于提了裤子出来了,推着自己五百度的眼镜,两只绿豆眼睁得溜圆,“操,真看不出来啊!”沈纪年这种,也会动凡心?   陆也拿手扫他后脑勺,脸上的意外收敛干净,勾唇一笑,“没关系,挖墙角这事儿,想想也挺刺激。”   郑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脸惊恐地看着陆也,一边儿想哥你怎么能真的这么没品,一边儿又觉得陆哥做什么都对,脑子里天人交战了会儿,最终把道德踩在脚下,义正言辞地说,“是挺刺激。”   *   盛夏正沉迷学习,自从进入十一中之后,她对成绩忽然有了一种迷之追求,就好像玩游戏一样,看到排名,有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   她在盯着公告栏上成绩单上自己的排名五秒钟后决定——要把名字排到沈纪年下头或者上头那一格去。   这志向着实远大,连韩佳凝这种从小到大品学兼优,高二一度霸占第二名不动摇的学霸,也不敢放这种大话。   不过盛夏并不觉得自己这种打算一口吃成个胖子的目标不切实际。   毕竟作为拿着一根鞋带就敢跟高磊干架的女孩子,她向来有一种同龄人很少具备蚍蜉撼大树的英勇无畏精神。   *   沈纪年被陆也搅得有点儿烦躁,回来教室看见盛夏专注在做题,终于舒心了那么一点儿。   手撑在桌子上,弯腰看她的卷子。   等她算完一道题的时候,伸手指了指,“辅助线画得太复杂,可以更简便一点儿。”   他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   盛夏思考了一会儿,拿笔戳着图,半抬头看他,笔尖虚虚画了一下,“那……这样?”   沈纪年按了按她的后颈,笑道:“聪明。”   盛夏矜持地笑了笑。 第26章   纪年越来越觉得,盛夏有股招桃花而不自知的属性。   陆也算一个的话,大概高磊也算一个?   那是周末的时候,童言坐大巴来市里。   盛夏起了个大早去汽车站接童言。   那天忽然下起了雨,外面天灰蒙蒙的,乌云翻滚,雷声隆隆,狂风抽得枝叶三百六十度旋转跳跃,颇有种末日来临的肃杀感。   暴雨驱散了暑热,风中夹着丝凉爽。   对于周末来说,是很适合宅家里睡觉的天气。   但这一切发生在盛夏出门半个小时后,暴雨是突然而至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盛夏出门只带了一把黑胶雨伞,然雷雨的凶猛程度远超预期。   这天气,够呛。   沈纪年本来在写作业,听到声音撩开窗帘看了看,外面已经晦暗如夜。   他拨了盛夏的电话,靠在窗台上,一边儿看着豆大的雨滴砸在窗玻璃上的雄伟景象,一边儿问她,“到哪儿了?”雨声噼里啪啦地响着,混着他的声音传到盛夏耳朵里,带着几分沉静又温暖的气质。   温暖这两个字,安在他脑袋上,可真奇怪。   盛夏的脸贴在出租车的玻璃上,五官挤得扁扁的,看着外面突然而起的狂风骤雨,觉得童言不愧她混世魔王的称号,出场效果就是与众不同。   叹口气回答,“还在出租车上,中心路那边砸坏了一棵树,横在路中央堵了路,这会儿绕道呢,估计还有十几分钟才能到。”   沈纪年“嗯”了声,“到了待着别动,我过去接你。”   盛夏先“啊?”了声,这么麻烦做什么,但想起童言说,对待男朋友的第一要义就是——不能太客气。   “客气就生份了,我还不了解你,恨不得变身霹雳金刚,一拳锤爆地球,我的乖,恋爱可不是这么谈的,你得软一点儿,感情都是麻烦出来的,懂吗?”   说实话,不是很懂,不过童言作为有过好几任男友的有经验的同志,说得应该不是很差吧!至少比她懂得多。   盛夏于是对着沈纪年“哦”了声,“那你把我外套带来,有点儿冷。”   语气熟稔,倒是真的不客气。   沈纪年笑了下,“知道了。”   母亲正好敲了门,问他,“和夏夏打电话吗?”   他点头,“嗯。”   “你跟她讲,让她先等在汽车站那边,我开车过去接她。下这么大的雨,打车肯定不好打。”   “已经讲了。”   沈凌芸点点头,觉得挺欣慰,儿子性子一向寡淡,对谁都不冷不热,其实骨子里并不冷漠,只是很少表露出来罢了。   对盛夏,好像也不是那么严厉了?   真好。   *   虽然暴雨如注,路上行人渐少,但汽车站依旧是人头攒动。   盛夏就现在出口的长廊上,一只手随意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拿着手机指挥童言。   “往西出口走,看箭头,走右边的门出来,我就在外头。”   等了大概有四五分钟,隔着汹涌人群,童言的脑袋终于露了出来。   她个子很高,比盛夏整整高一头,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总像个女巨人。不过单独站的时候,还是很养眼的,大胸长腿,自来卷那种一不小心就土掉渣的东西安在她那张略显得妖艳的脸上,也显出几分妩媚来。   哦,用妩媚两个字形容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似乎不太合适,但童言很喜欢别人这么夸她。   盛夏一眼就看到了她,冲她招了下手,“这里。”   妩媚的女魔王咧开一个撒旦似的笑,跨动长腿三两步走了过来,一把搂住她,“哎呀我的心肝儿宝贝,姐姐想死你了。”长发披垂下来,落在盛夏的后脑勺和肩背,闻起来有股馥郁的玫瑰香精的味道。   浮夸,太浮夸了。   她看起来瘦瘦的,其实很丰腴,胸是胸,屁股是屁股,身上的肉滑腻紧致,手感很好,盛夏从前和她一起洗澡的时候就知道。尤其那对儿胸,挺拔中带着细腻的柔软。   盛夏艰难地从她那两团波涛汹涌中抬起头来,扯了扯嘴角,“不行了,要窒息了。”肉太丰润,裹得她喘不过气来。   童言“哼”了她一声,捏了捏她的脸,“谈了恋爱也没见你变可爱点儿,就不能撒撒娇说你也想我了吗?亏我天天在家念叨你,茶不思,饭也不想,整个人都瘦了好大一圈……”   盛夏受不了她叨逼叨起来那股没完没了且越来越离谱的劲儿,拖妥协地把脸重新埋到她两团柔软里,左右蹭了蹭,抬头问她,“……这样?”以前童言养过一只猫,撒娇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个鬼样子,脑袋拧在她胸上,恨不得三百六十度旋转。胸能给她挤扁了,她还很开心。也是变态。   童言愣了下,继而哈哈大笑,揪她耳朵,“还是有点儿变可爱的。”   盛夏拍她的手,翻了她个白眼,无聊。   偏头的时候,才发现童言身后还有熟脸,大概六七个,有男有女,以往喜欢追在盛夏屁股后头叫夏姐的一群人,盛夏其实不大熟悉,童言跟他们走得更近一点,偶尔会带着他们跟盛夏一块儿吃饭出去玩什么的。   看见盛夏的目光投过来,几个人立马笑着点了头,“夏姐!”脸上带着三分讨好,七分羞涩。   盛夏“嗯”了声,看向童言,怎么还带人过来了。   童言笑笑,“反正也没事,就一起跟着来看看呗!临走的时候突然叫的,那会儿太早,就没跟你说。”他们早上六点坐的车,到这边儿要两个多小时。   也行吧!盛夏倒是无所谓,只是这么多人,盛夏没法安排。   像是猜到她想什么似的,童言咧嘴一笑,“去打扰你沈阿姨我觉得也不太合适,我们已经定了青旅,挨着城西文化街那边,刚好八人间,你不用操心。”   放童言自个儿住旅社盛夏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既然他们一起,也就没什么了。   盛夏“嗯”了声,忽然想到沈纪年说要来接她。   ……这么多人,怎么接?   “先等我一下,打个电话。”   她蹙了下眉,转身去联系沈纪年。   站在长廊的檐下,面前是密集的帘幕一样的水柱,砸到地上开出巨大的水花。   地上已经有了不少积水,外面行人怨声载道,伞拿到手里,根本撑不开。   头顶乌云仿佛就罩在树冠上头,低沉沉地压迫着神经。   这暴雨,来势汹汹的。破坏力还挺大。   盛夏手指不自觉地敲着手机后盖,不知道路上好不好走,也没问他打算怎么过来。   童言和其他人也有点儿烦躁,低声骂着“卧槽”,本来打算玩儿两天的,这也实在是太背了,下这么大雨,玩个锤子啊!   响了大概四五秒,听筒里传来沈纪年的清朗的声音,“接到了?”   盛夏“嗯”了声,挠了挠头,有些尴尬,“不过不止童言,还有其他人,要不你别来了,我们看看能不能拦辆车,他们定了西城那边的青旅,我带他们过去。”   沈纪年沉吟片刻,只叮嘱了句,“待着别乱跑,我就到了。”   盛夏只好“哦”了声,挂了电话跟童言确认他们定的旅社的位置,研究了一下路线。   一个男生用手机在叫车,叫了好几辆都说不往那边去。   童言倒是无所谓,知道盛夏急脾气,反而安抚她,“没关系,不着急,反正这天气也出不了门。”   沈纪年说就到了,的确是就到了,差不多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一辆白色福特就停在了出口不远处的停车位,盛夏一眼就认出了车牌,是沈姨的车。   她跟童言说了声,撑开伞就冲进了雨里。   走到的时候,沈纪年刚好推开车门。   她把伞倾过去,沈纪年就势跨了出来,顺手接过伞,扶了一下她的肩,侧身关了车门,回身的时候目光和她对视了下,带着几分潜藏的笑意。   这感觉有点儿微妙,尤其当着沈姨的面。   盛夏心跳都不稳了。   沈姨车窗摇下来,身子微微往外探着,“我找了人过来接你们,你们去旅社把东西放下来,等雨小点儿再出去玩,注意安全知道吗?刚医院打电话过来,我得赶紧过去一趟,让阿年陪着你们,市区他比较熟悉。”   盛夏点点头,“沈姨你忙,不用管我们。”   “别跟阿姨客气。我得赶紧走了,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做长辈的,大概都比较唠叨爱操心,姥姥活着的时候,每天也都不厌其烦地叮嘱她这个叮嘱她那个,好像她永远长不大似的。   盛夏郑重地“嗯”了声。   沈姨启动了车子,出了汽车站往医院的方向去了。   沈纪年把手臂里挽着的外套递给她,低声说,“把衣服穿上。”   刚刚因为走得太快,盛夏脸上溅了雨水,他伸手帮她擦了,“毛毛躁躁的。”   盛夏扁扁嘴,就你稳重。   远处童言靠在一个女生身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俩人,啧啧感叹,“怎么莫名有种我家小屁孩终于长大了的辛酸感?”   盛夏这丫头,从小就犟得要死,大眼看过去人畜无害跟只小猫崽似的,其实只是没长大的豹子,看着弱小,其实凶猛,谁敢上去撸两把,绝对被挠出一脸血。   其实说到底还是太没有安全感,她防备心很重,想做她的朋友,要付出很大很大的努力才能撬开她的心。   所以知道她和沈家那位谈恋爱的时候,童言真是下巴壳子都要掉下来了,一边儿怀疑是对方欺负她,一边儿又担心是不是她欺负人家,那个矛盾啊,恨不得当场飞过来瞅瞅那小子长了几条手臂几只眼,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能让万年榆木疙瘩开个窍。   现在真看着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同的。   童言其实见过他,只是没搭过话,不得不说,对方颜值至少在九分以上。身材……好像也不错,那肩,那腰,那腿……看着就很带感。   童言乐了下,不能这么猥琐,她今儿个可是夏夏的娘家人来着。   架子怎么着也得端起来。   *   沈纪年带着盛夏已经走了过来,雨伞往盛夏那边斜着,他半边胳膊上落了水,面上却毫无异样。   盛夏幅度很小地在穿外套,只是两个人挨得太近,难免碰到,她一不小心让拉链锋利的外口划到了他胳膊上,他穿着短袖,露出的胳膊上很快起了一道血印。   盛夏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的时候眼睛都没多眨一下,这会儿倒是突然紧张,十分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手抬起来想碰不敢碰的,最后抱着他的胳膊,低头把血舔了。   ……舔了。   女孩子的舌头仿佛都是软软小小的,被她舔过的地方仿佛还留着微微颤栗的触感。   他躲了下,皱着眉戳她额头,“脏不脏?”   盛夏也觉得……有点儿蠢。   从随身带的小背包里摸出来一张面巾纸帮他把口水擦干净了。   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大概是……关心则乱?”   她眸光清润,歪着头的样子显得有点儿乖。   沈纪年失笑,抬手把她外套领子捋平了,“不错,都会说好听话了。”   作为一个人际交往白痴,除了动起手来比较喜欢掌握主动权,其他任何事一概被动的死鸭子嘴硬型的傲娇人士,能让她主动说句好听话来哄他,可真是不容易。   盛夏抿唇微笑,似乎挺得意。   童言挑了挑眉,她是见过沈纪年的,印象里是个很寡淡的人,没什么兴趣爱好,不发脾气,但也不常笑,冷情冷性的。沈家老爷子老太太在G镇生活了一辈子,不乐意往别处搬,沈家一儿一女都在外地,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住几天。   沈纪年也就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会跟着爸妈回来住几天。   大概性格缘故,他在G镇没朋友,唯一走得近一点儿的算得上是盛夏了。   只是盛夏那狗脾气,碰上话多的还能聊几句,碰上话少的,差不多一起哑巴,所以沈纪年和盛夏在一起可谓是两块儿冰块的互相对撞,能擦出火花来那可真叫笑话了。   在童言的认知里,大概就是天才总是孤独的,和普通人找不到相同的频率。   自然也聊不到一块儿去。   这会儿看着,她大概是认知出现了偏差。   而且,她觉得真看到了笑话。   沈纪年已经收了伞,和盛夏一道站在几个人面前。   童言笑得意味深长,点头说:“你好啊,我叫童言,童言无忌的那个童言。”   他点头致意,“沈纪年。”   童言笑道:“知道,夏夏跟我说过。”   说完跟他介绍身后的人,“这几位是一起玩的朋友,我就不一一跟你介绍了,以后慢慢认识,不认识也没关系,反正连夏夏也叫不上来名字。”   身后几个人倒也没觉得尴尬,一个个冲沈纪年点头,看他的目光就像看一种珍稀动物。   毕竟看惯了夏姐耍狠,猛地看见夏姐帮人舔伤口,这就非常玄幻了。   沈纪年礼貌回应。   *   沈姨自然比他们这些小屁孩靠谱些,接他们的车很快就到了。   是一辆中型客车,司机问了地址,没多说什么,直接送他们过去了。   路上真的很不好走,才下了不到一个小时的雨,好几条路已经淹了,车全堵在路上,弯弯绕绕地绕路走。   原本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走了一个多小时。   还已经算快的了。   下车的时候,一行人跟司机道谢,“叔叔您辛苦了。”虽然一路郁闷,但被一帮孩子哄着,司机还是笑了,“快进去吧!别淋湿了。”   前台确认了信息,做了登记,但还没到退房时间,几个人把东西寄存在前台,坐在公共休息区聊天。   顺便等雨停。   童言是个话痨,叨逼叨起来就没完没了那种,尤其爱对着盛夏叨逼叨,从G镇菜市场的葱竟然涨了六毛五,谈论到新一轮领导人换届选举,这中间的话题跨了千山万水,九曲十八弯,竟然还毫无逻辑裂痕,可谓是相当厉害了。   盛夏早就习惯了,只支个耳朵,随便听着,偶尔开个小差。   几个人谈论嗨了,说朝阳那帮孙子知道盛夏转校有多兴奋,又说隔壁技院的人又过来找事,声称盛夏走后,朝阳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有一回碰上高磊,两波人杠到一起去了,打了一架,都挂了彩,也没分出来谁赢了谁输了,倒是往后去,技院那帮人没再过来了。   高磊比他们要高几届,早两三年就不上学了,因为有污点,工作不好找,在外头跟人合伙开烧烤店,攒了点儿钱,听说最近到市里来了,说给酒吧看场子,工资还挺高。   高磊人高马大的,特别壮,往那边儿一站,颇有种美国大兵的硬朗和壮硕,给酒吧看场子倒也挺适合他。   盛夏对高磊的记忆挺淡了,再回忆起来也就那样,不生气,也不关心,听了一耳朵就搁过去了。   *   没找到很快就见着了。   中午雨小了一点他们一起去吃了火锅,下午去逛了文化街,童言买了很多小玩意,还送了盛夏一套俄罗斯套娃,沈纪年全程跟着,话很少,不大理会其他人,专注看管盛夏,帮她提东西付款撑伞,偶尔看盛夏那目光,温柔地能掐出水来。看别人的时候,就冷淡得有点儿漠然了。   童言连连称奇,寻了个机会揪住盛夏问,“你觉得你家那位小哥哥到底看上你什么了?口味真是独特啊!”亲闺蜜总是这样直接。   盛夏斜了她一眼,童言立马摇头改口,“我是说品位出众。”   沈纪年喜欢盛夏这件事,的确匪夷所思,不过盛夏不是那种爱琢磨的人,才不会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他说喜欢她,她就信,至于为什么,不重要。   “大概因为我美貌聪明又善良吧!”盛夏难得讲了句冷笑话,没逗笑童言,反而把她吓够呛。   几天不见,她家凶吧啦的奶豹崽子都开始卖萌了,真可怕。   晚上盛夏本打算回去的,但不巧又一场倾盆大雨把她和沈纪年拍在了旅社门口,这边地理位置不好,周围几条路都有点儿瘫痪,导致出租车一辆都没有。有也不见得愿意载他们,A市百年难遇一场暴雨,排水系统严重落后,下了一场特大暴雨,整个城市都瘫痪了一样。   盛夏烦躁地看了沈纪年一眼,觉得今天真是步履维艰。   事已至此,抱怨也无济于事,沈纪年给她顺着毛,抚她的眉心,低声哄着,“乖点儿,别皱眉,实在不行的话,今晚就住在这里,没什么大不了的。”   盛夏是个直球脑袋,不带拐弯的,碰上不舒心的事就会暴躁,不过她倒是很受用沈纪年哄她,每次他哄她,她都觉得自己飘飘得,跟特么要成仙了似的,再大的火气也就消了。   她“哦”了声。   沈纪年带她去公共休息区的沙发上坐着,童言和其他人也下来陪着,已经是傍晚,不少客人在外面活动,看见一群模样不错的年轻人,特意过来打招呼。   又邀请他们一起去院子里烧烤。盛夏是不喜欢凑热闹的,但是童言喜欢,硬扯着几个人过去玩儿。   院子是露天的,只支了一排帐篷伞,下面是烧烤架,烧烤设备是店家准备的,食材也是店家去买的,原本是打好商量,参与的各交一百块钱的自助费,只是盛夏他们临时参与进来,也没人提这事。   童言长得不错,人群里有几个痞里痞气的年轻男人,凑过来搭讪,   问她要微信要□□要电话,童言一概笑着顾左右而言他,在这方面,她算是个老手了。   盛夏倒是不乐意了,蹙着眉,一脸谁敢动手动脚她就让人断手断脚的煞气。搞得童言都紧张了,勾着她下巴问她干嘛呀,这么紧张做什么。这么多人,对方也不敢做什么,顶多过过嘴瘾罢了,又不会掉块肉。   盛夏歪了歪头,脖子咔咔响,吐了个字,“烦!”   除了童言,她特别烦别人在她耳边叨逼叨。   尤其是那种油腔滑调的声音。   “美女你几岁啊?”“这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了吧?”“加个微信怎么样?”   简直用生命在诠释尬聊和尬撩的真谛。   超级烦!无敌烦!   盛夏暴躁起来有点儿没轻没重,万一把人场子砸了得赔多少钱啊!童言果断决定带盛夏溜了,找了个借口,一群人边跟邀请他们的人道歉,边撤。   “这就走了啊!都快好了呢!……那改天再聚?我就在三楼313,这几天都在哦,美女有空可以去上面坐坐,随时欢迎。”那男人说着,唇角挂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笑意,他旁边的人更是不怀好意地笑着,模样带着几分下流劲儿。   童言暗叫不好,果然盛夏下一秒已经凑了上去,要笑不笑的,懒得多废话,抓住对方的手臂,感受了下,觉得自己大概掰不动,直接往下滑,掰他小拇指。   盛夏就是个看起来软兮兮的小姑娘,顶多眼神看起来凶一点,那男人也没防备,看对方抓他手他甚至还饶有兴味地看了眼,下一秒却传来一阵剧痛,半边手臂都似乎麻掉了,使不上半分力气,后背顿时起了一层薄汗,疼的。   盛夏在掰断他手指头之前松了手,从鼻孔里喷出两道气来,“洗洗脑子,脏得恶心人。”   童言驾轻就熟地扯住盛夏,皮笑肉不笑地跟周围人解释,“不好意思啊!我妹妹她脾气不太好,我先带她走了,就不扫大家兴了。”   多少有点儿尴尬,其他人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忙打着圆场,“那你们去玩,有空再聚。”   童言搂着盛夏的肩膀,带着一群人走了。   外面还在下暴雨,风似乎还大了点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沈纪年掏了钱包和身份证,直接带盛夏去开了房间。   不知道是周末还是暑假的缘故,虽然今天下了暴雨,旅社的房间竟然还是挺紧张的,只剩下一个四人间,一个单间,和两个人双人间,倒是八人间还剩下不少。   沈纪年本来想开两个单间的,但只剩下一个了。   童言靠在前台,摆摆手说:“那开个双人间好了,不是正好有空的吗?免得跟别人挤,也不方便。”   盛夏点点头。   沈纪年盯着她看了会儿,“确定?”   “啊,不然呢?”她疑惑看他,难道不是最好的办法了吗?   在外面,哪那么多讲究。   沈纪年扯了扯唇角,推了两个人的身份证过去,“帮我们开个双人间。”   前台小姐姐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下,蓦地笑了,“请稍等。”   定好房间,时间还早,本来打算上去玩两局狼人杀或者打会儿牌什么的消磨时间。   有人忽然提议说,“附近有家酒吧,亲戚家在那边做事,你们要不要过去玩会儿?我们可以不喝酒,那边儿有棋牌室,还有电玩室,也能玩儿。”   “远吗?”   “就两条街,步行大概十分钟吧!”   最后几个人一合计,“走!”   带上盛夏和沈纪年,一行十个人。   大概今天的确诸事不顺吧!   盛夏碰见温珠了,温珠新交了个男朋友,对方是个社会人士,比陆也帅,比陆也身材好,比陆也狠,比陆也混得开,比陆也会哄女孩子开心,有点儿风流浪荡的那一类人。   盛夏不是很喜欢的一类人。   偏偏温珠的新男朋友盛夏还认识,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G镇电玩厅横冲直撞的那波人中打头的那一个,那天沈纪年也在,要不是他揽着她躲过了人群,盛夏没被人冲撞到,不然那天铁定又是一起冲突。   温珠在抽烟,手里夹着一根细长的烟卷,皱着眉神色寂寥地吞云吐雾的样子,很有种装逼的蛋疼感。虽然交了一个处处比陆也好的男朋友,但她一点儿都不开心。   盛夏可没有搭理她的心思,不是很巧的是,提议说来这里的那位仁兄的亲戚,就是温珠的新男友,于是直接喊了声,“表哥!”   两拨人,互相看过去。   温珠转过来先看见盛夏,那位表哥先看见了童言。   哦,忘了说,盛夏之所以会认得那位表哥,不只是因为电玩厅里那惊鸿一瞥,而是因为,他和童言处过一段时间,后来劈腿了,童言扇过他一巴掌,据说长这么大,童言是第一个敢打他的人,十分的光荣且具体历史意义。   八目相对,空气中都是烧灼的火药的味道。   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 第27章   酒吧名字叫YOU REALLY,不算闹腾,走欧式复古风,色调低暗,音乐舒缓,舞池中央的台上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在唱爵士乐,旁边键盘手陶醉地晃着身子,卷边帽上的飘带随着节奏喜庆地跳跃。伴奏乐队隐在灰影里,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反而更添了几分味道。   吧台很长,年轻的男男女女倚在高脚凳上调情,舞池周围的沙发卡座上坐着形形色色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表哥的位置在场子中央,三条沙发围成一个小空间,他和温珠坐在中间,其余还有十几个人,坐旁边。   他叫什么来着?   盛夏想起来,叫乔堃,以前童言叫他“阿堃”,肉麻得要死。   他大概有一米九的样子,盛夏印象里他真的特别高,就算是童言那样的女巨人,站在他面前都显得娇小了许多。   他亲童言的时候,喜欢把童言抱起来,搁在台子上,或者搁在腿上。   童言喜欢他的霸道和那点儿浪荡不羁的劲儿,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给他洗衣服,帮他收拾屋子,俨然把自己当乔太太了。   不过越投入,越容易伤情,最后分手的时候,那可真是干脆利落。   *   暴雨夜,在酒吧遇见前男友,前男友有了新欢,长得似乎还不错,童言觉得自己特别像在演戏。   剧情真特么狗血。   暗色玻璃茶几上摆满了酒,有人怀里抱了一只木盅,他们刚刚应该在玩骰子。   只是这会儿都沉默着不动。   边儿上坐着的都是和乔堃玩儿得好的,一眼就认出了童言,但不敢出声,怕被乔堃抡。   毕竟当初分手闹得挺不愉快,乔堃劈腿在先,童言扇他耳光在后,两个人分手都分得很惨烈,连朋友都没得做。这会儿遇见,还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没看他们堃哥脸色都变了,脖子上青筋凸起,显然是压抑怒气压抑得很。   不知不觉拉了一场大戏的那位表弟程斌,依旧无知无觉地对表哥笑着介绍,“这些都是我同学,我跟你说过的,盛夏,还有童言。”他在两个人身上各指了一下,至于别人,就没再介绍了。介绍了表哥也不见得耐烦听。   “那我们上去玩儿了?你们继续。”程斌对乔堃点头。   温珠把烟掐了,目光从盛夏身上挪开,在童言脸上逡巡了一遍,忽然笑了,“正好,我们刚说上去打桌球呢!人少没意思,不如一起去啊?”她看向周围的人。   乔堃没发话,沉默地点了根烟,叼在嘴里,脸色有点儿不是很好看。   周围人心想,可别了姑奶奶!这凑在一起再闹出事来,他们都跟着乔堃在G镇混过,和童言和盛夏都打过交道,乔堃交的女朋友当中,童言绝对不算最漂亮的,身材也不算最火辣的,可就身上那股狠劲,谁也比不上。   可乔堃没发话,他们也不好接话。   温珠推了推乔堃的胳膊,“去吧,嗯?”尾音勾着,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乔堃忽地笑了下,随手挑了下她下巴,语气随意而轻佻,“听你的。”   程斌很开心,“好啊,那一起。”他心里是有点儿崇拜自己这个表哥的,只是自己段数不够,和人玩不到一块儿去,听到对方要过来一起玩,还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小声和自己这边儿人解释,“我表哥在这家酒吧看场子,身手很好,能徒手撂翻一个九十公斤壮汉那种,人脉也特广,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他。人挺好的,就是有点儿花心,他的女朋友都不怎么样,待会儿要是他女朋友惹了你们,大家给我点儿面子,多担待啊!”   他的女朋友都不怎么样……   膝盖中了一枪的童言顿时抽了抽嘴角,大有一种谁还没谈过个把人渣的感慨。把手揣进上衣口袋里,微微昂了下下巴,没发表评论。   盛夏歪头看了眼程斌,“嗯”了声,眸光微微转动,落在不远处已经站了起来的乔堃身上。   浑身的血液沸腾了一瞬,盛夏从温珠的行为里嗅到了一丝搞事的味道,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兴奋。   她想怼乔堃,很久了。   童言以前就说过,她骨子里就是个好战分子,像是一头野兽,嗅到血的味道就会双目赤红,做攻击状态。   盛夏舔了下嘴唇,也把手揣在口袋里,冲程斌抬了抬下巴,“走啊!”   程斌看见盛夏微微眯眼的样子,下意识一哆嗦。   他其实跟盛夏不熟,只是听说过名字而已,作为今年才转到朝阳的外校生,自然也不是很了解乔堃和童言那场孽缘。这次之所以能跟着来玩儿,纯属是巧合。   其他人已经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一男生勾着他的肩膀小声说:“你知道吗?你表哥和我们童童姐好过,结局惨烈。你特么可真会挑地方啊!”   程斌“啊?”了一声,差点儿跳起来。   对方拍了他一巴掌,“嘘,小点儿声啊兄dei,没看见火花四溅吗?你想死啊!”   尤其夏姐,那眼神眯得很危险了,完全是十级危险警报信号。   *   童言冷着脸的时候向来气场全开,大步流星,昂头挺胸,手插在口袋里,目不斜视。   她身后跟着的一群人跟个小跟班似的,快步走才能跟上她。   “童童姐,你没事吧?”一个女生小声追上她问了句。   童言侧头笑了下,“我能有什么事?”   只是那笑,实在是有点儿冷意森然。   小姑娘声音更小了,“姐你别生气啊!”   不生气,生什么气啊生气。   她用余光看了眼乔堃,他么的真有种。什么意思啊操!   当她说话放屁吗?分手的时候她可指着他鼻子说过,“下次见我最好离远点儿,你要是不想动手的话。”   操!   真行,她现在满肚子脏话,天天特么教育盛夏要文明要冷静不要暴躁不要爆粗口。到她这里全成了狗屁。   好了,去他么的不生气!   *   盛夏倒是慢悠悠的,偶尔观察一下周围环境,酒吧有三个出口,正门,侧门,和后门。   正门和侧门有安全通道标识,后门大概只是内部员工或者备用的通道,门是紧闭的,酒吧面积不大,整个呈长条状,一楼下陷九十多公分的深度,纵深显得很高,空间很足,中间舞台是个深井样的结构,一直通到三楼。   二楼三楼是回字型结构,全是包厢。   四楼是娱乐区,大敞开的空间,有电玩有桌球有射击场,还有几个棋牌室。   他们直接去了四楼。   乔堃和温珠一行十几个,盛夏童言一行十个,二十几个人一起上楼,场面还是有点儿吓人的,尤其几个人脸色都不是很轻松,一副踢场子的架势。   酒吧经理紧张地给乔堃打电话,问怎么回事。   乔堃靠在四楼栏杆上,吊着唇角笑了下,“没事,几个朋友过来玩玩,我陪一会儿。”   气氛诡异。   盛夏拿着球杆试了试手,围着球桌踱步,步子漫不经心的,偶尔抬头的时候扫过众人,那目光里泛着的,是冰冷而危险的光。   温珠抽着烟,唇角挂着细碎而懊恼的笑意,冲着盛夏抬了抬下巴,目光意味深长。   沈纪年忽然抓住了盛夏的手腕,偏着头问她,“生气了?”   盛夏忽然意识到,这边儿还有个沈纪年,他这种好好学生,大概是没见过什么不好的场面,待会儿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万一吓到他就不好了。   盛夏把球杆扔给童言,给了个眼色,拉着沈纪年往旁边的长椅上去。   按着他坐下来,塞了手机到他手里,把耳机也塞他耳朵里,认真而略带恳求地看他,“我不生气,但待会儿如果真动起手来,我不会不管。你在这儿待会儿,他们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我怕误伤你。”   沈纪年忽然觉得好笑,而他也真的笑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盛夏眼神躲闪了下,大概是不随便跟人动手?   她微微弯身,倾身看他,声音软下来,“最后一次。”   沈纪年忽然伸手勾住她脖子,把她身子往下拉,两个人的目光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对视着。   他笑了笑,“我在这儿待着,有事叫我。别逞能,打不过也没什么丢人的,我又不会笑话你。但你受伤我会心疼。”   盛夏眨了眨眼睛。   他“嗯?”了声。   “哦。”盛夏点头,在他唇角啄了一下,“我打不过他,但是童言能。我在边儿上起哄就够了。”盛夏抿唇笑着,“你别担心。”   沈纪年捏了捏她脸,“别哄我,我了解你。”   “哦。”   “去吧。”   盛夏又觉得特么自己要飘起来了,心情很好,无心打架。倒想在这儿跟他待着,不说话也好,反正看着他也舒心。   倒是童言气儿依旧非常不顺,看见盛夏跟沈纪年那边儿腻腻歪歪更气儿不顺了,看见盛夏过来,上来踢了她一脚,凑在她耳朵边儿上恶狠狠说,“有没良心了,嗯?”   盛夏歪头笑了笑,“我负责温珠,乔堃给你了。”   童言跟她撞了撞拳头,错身去拿球杆。   这么多年的默契,不用多说什么。 第28章   孟母三迁的故事告诉我们,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名言也告诉我们,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   而环境对盛夏的影响,更是成倍叠加的。   因为她骨子里就不是个善类,就像一只被圈养的野兽,从小到大的温顺和乖巧,大概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契机,而有一天没有了庇护和约束,她就变成了放归自然的凶兽,恶劣的环境会刺激她的野性,会激发的本能,会让她血液加速流动,让她疯狂。   嗅到血会兴奋,越激烈的碰撞越会想要反抗。   享受征服的过程。   她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而童言,她们是完全相同的一类人,所以两个人外在性格不同,但脾性相投,骨子里天生有着亲近感和默契感。   一个眼神就懂对方想什么。   童言磨着球杆,嘴角挂着浅笑,冲温珠扬了扬下巴,“来一局?”   四楼本来不少人,认识乔堃的都过来打了招呼,不认识的,看情形不太对,走的走,躲得躲,这片儿忽然人就少了起来。   靠楼梯的背角摆着几张台球桌,后墙的地方是两扇窗户,这会儿开着,风灌进来,夹杂着密集的鼓点一般的雨声。   没人去关窗,因为乔堃在那边站着,雨砸在窗台上,又溅到他身上,他浑然不觉,入定一般。   堃哥今天很沉默。   大概因为童言。   人都是贱得慌,女人太温顺了不稀罕,反倒是童言这种野性难驯的,更能激发人征服欲,乔堃曾以为自个儿是能掌控童言的人,后来发现,从头到尾都是他被牵着走。   这感觉十分不爽,以至于刚分手那段时间,他跟吃了火·药似的,逮着谁冲谁发火,身边儿没人敢理他。   好友称他那会儿跟疯狗一样,乱咬人。   *   温珠目光看向和自己隔了一个球桌距离的女生:长卷发,染成深栗色,皮肤白得通透,眼睛很大,嘴唇饱满,唇沟很深,笑起来的时候单侧有个浅浅的梨涡,并不显得可爱,反而透着几分邪性。   眼神很冷,冷中夹杂着几分狠厉。   她很美,美得有点儿张扬,甚至于有点儿妖。   温珠从她周身的气势里,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讯息。   她眉头不经意皱了皱,接过旁边儿人递过来的球杆,往前走了两步,球杆横在球桌上,她两手按在桌子边沿,身子伏低,目光渐渐锋利,看向童言。她不喜欢别人压自己一头的感觉,尤其是在气势上,勾着唇笑了笑,缓缓道:“单玩多没意思,赌点儿什么?”   “好啊!”童言随手拨了下头发,侧了侧身,半边儿身子靠在球桌上,模样散漫地笑着,“赌什么?”   “喝酒吧!”   “别啊,这多没意思。”童言啧啧了声,摇头不赞同。   温珠被驳得有点儿不爽,扭了扭脖子,“那你觉得?”   “输了叫爸爸。”童言甜甜一笑,“怎么样?”   温珠沉默片刻,低骂了声,“玩儿我呢?”   “是啊。”童言毫不掩饰,头一歪,直白地挑衅。   温珠这个人,她在盛夏开学那天就知道了,知道她找盛夏事儿的时候,真是恨不得剁了她,好不容易让盛夏能换个环境,这玩意儿倒好,开学第一天就去刺激她,盛夏那身狗脾气,发起疯来谁拦得住。   之后她还特意去打听了这号人,知道就是个学校的太妹,仗着点儿社会人际关系在学校耀武扬威罢了,没什么大本事,也就没在意了。有人还专门找了她照片给她看,说长得挺好看的,她瞅了一眼,也就那样吧!   这会儿看见她,又是跟乔堃一起,甚至还敢带着明显的找事的意图凑上来,这火气真是压都压不住。   她越生气的时候,笑容越冷,目光大概也不是很友善,攻击性很强。   所谓年少气盛,大多时候沉不住气,温珠差点儿没一巴掌拍过来。血性被激发出来,脸色变得相当难看,手按在桌沿上,指尖肉眼可见地收紧着,就差把球杆扔过来直捅童言的心脏了。   只是想到那天盛夏动手时候的狠劲儿和路数,又有些退缩。   但乔堃在,她又有了点儿底气。   一边儿沉默的乔堃忽地走了过来,一把推开温珠,垂眸对上童言的眼睛,沉声说,“我陪你玩儿。”   目的达成。   童言本来的目标就是他,知道他向来那副德性,挑衅他他倒可能嗤笑一声不理会,但挑衅他女伴或者身边人他铁定坐不住。   果然。   童言点头笑道:“OK!”   有人过来摆球,战战兢兢瞅了童言一眼,童言冲他笑了笑,“再看挖你眼珠子哦。”   那男生似哭似笑的,“对不起童童姐。”   童言嗤了声。   她开球。   以前G镇很多台球厅,从小玩儿到大的东西,自然不陌生,弯腰,架手,瞄准,挥杆,动作干脆利落。   一声清脆的球落袋的声音,童言直起身,球杆随意杵在身侧,半倚着,抬着下巴冲乔堃示意,模样带着三分挑衅,七分倨傲。   分手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表情,冷冷看他,不哭不闹,昂着头,明明矮他那么多,仿佛睥睨着他一样,问他,“你需要解释吗?”   他没吭声,她自然当默认,冷嗤一声,甩了他一巴掌,转头就走。   走了两步回头看他,指着他的鼻子说:“下次见我最好离远点儿,你要是不想动手的话。”   她还是克制了,不然以她的脾气,不拆了他怎么会舒心。   乔堃绕了一圈,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角度,绕到童言身边的时候却忽然顿了脚,倾身看她,“童言,你不会还喜欢着我呢吧!”   童言目光不躲不闪,忽地起了笑,“做梦呢你?”   *   温珠刚给人去了电话,一群人很快过来了,都是女生,从楼梯涌上来的时候叽叽喳喳的,出场就带着阴阳怪气的嘲讽,“哟,这不是朝阳那位大佬吗?来踢场子啊!”   “很嚣张嘛!”   “就这么几个人?”   “我去,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堃哥今天脾气真好。”   “哎呀都是小姑娘,堃哥怎么好意思动手呢!”   “我们珠珠自己就搞的定,麻烦堃哥做什么!”   ……   一个梳着歪辫的太妹过来撞了盛夏一下,嘲讽地笑着,“劝你识点儿像,这里可不是你能惹事的地方。”   酒吧这地儿向来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乔堃是那种什么道上都能走两步的人,惹他没什么好处,更何况他们一群学生,打架再牛逼,手再狠,到底也是嫩了点儿,硬杠他多少显得幼稚。   盛夏却似乎一个字没听,掰着她的手撇到一侧去,沉声骂了句,“滚!”   “操,骂谁呢!”那女生哪想到盛夏这么不给脸,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揪住她的前襟警告,“找死啊!”   盛夏侧身绕到她身后,歪辫还没反应过来,盛夏就锁住她的两条胳膊固定在背后,然后腾出来一只手肘将她砸在墙上抵着,腿别在她腿后,将人整个儿固定在墙上。   盛夏锁着她的胳膊缓缓上抬,抬到一定程度,歪辫痛得啊了声。   歪辫那边儿的人过来帮忙,盛夏这边的人立马过去拦。   你让开!   我不让!   找死啊!   来啊!   操。   这种场合向来话没说几句,就动起了手。   程斌不知道帮哪边,拿手背蹭了下脸,求救似地看了眼表哥,“表哥,求你了,别动手啊!”这样让他夹在中间真的很难办。   温珠站在乔堃面前,仰着脸看他,冷静地说:“我要盛夏一条腿。”   这是要打残了的说法,一向是对付道上小混混的,那些人平常就做些不干不净的事,打了就打了,也没人不敢去报警。   但盛夏不一样,她现在有正常的家庭,有人撑腰,闹大了,说不定乔堃还要吃两天牢饭。   乔堃低着头看她,拧着眉,“疯了吧你?”   “反正她今儿别想好好从这儿走出去。”中二少女发起狠来有时候的确是不管不顾。   乔堃刚想说什么,温珠已经提了把球杆朝着童言挥上去了。   童言正准备去帮盛夏,没留心背后,但敏锐的直觉还是帮了她,侧身避开了。   扭头的时候那根球杆险险擦过她的头发,她拿舌头顶了下腮帮子,怒气蹭就起来了,跨了半步直接拿胳膊锁了温珠的脖子,扭身干脆利落地放倒了她。   温珠还不算太菜,弓着背,卸掉了童言大半的力,冒着脖子脱皮的危险从盛夏胳膊里强行挣了出来。   她随手操了一把凳子,眼看着下一秒就要落到童言头上。   童言眼都没眨,离太近了,来不及躲,只匆忙架了手臂在头顶,按估计来说,凳子不是那种铁凳子,温珠的爆发力也没多强,砸下来顶多受点儿皮肉伤,她倒是没多在意。   只是有点儿恼罢了,刚刚就该一胳膊锁死了她,膝盖直接顶到她心窝去。叫她狂。   下一秒凳子却被一只手握住了,乔堃蹙着眉,把凳子夺过去扔在了地上。“叫你的人都住手。”   温珠跟乔堃在一起不久,印象里他就是个冷冷酷酷的男人,会哄女孩子开心,随便撩两下就能让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招架不住,当初是一个朋友介绍她认识的,乔堃见她第一眼就说:“这么小啊?不要。”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眉眼里含着几分漫不经心,又夹杂着些许玩世不恭的浪荡样儿,温珠心头蓦地一动,倒不是被他撩到了,就是觉得这么个男人,怎么着也比陆也强。   她抿着唇辩解,“不小了,成年了。发育也挺好的,不是吗?”   乔堃蓦地笑了下,语气玩味,“成啊,过来坐。”   说交往也挺简单。   之后更没什么浪漫的,谈恋爱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她偶尔过来陪他,他是风流,但也不下流,交往这么久了,除了亲个嘴,他也没要求别的。只是偶尔带她出去跟人玩儿,他玩儿他的,她就待在边儿上,逢人被介绍一句,“堃哥的女人。”跟个装饰品似的。   她有时候会想,“男人是不是都拿女人当战利品啊?追到手了除了拿来炫耀没别的。或者当做衣服,可有可无的?”她问这话的时候,乔堃身边儿的朋友回她,“也不啊!你说堃哥吗?堃哥也是栽过的,当初他在G镇的时候,处过一个女的,跟你差不多大吧!比堃哥小好几岁呢!那时候可真是含着捧着,啧啧……”对方之所以这么直白告诉她,是为了提醒她,“跟你讲,别在堃哥面前提童言这个名字,不然有你受的。”   温珠虽然对乔堃的喜欢很淡薄,但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免起了一层微妙的嫉妒的感觉。   所以如今乔堃这个仿佛护着童言的行为严重刺伤了她,她揪住他胳膊,厉声问了句,“乔堃你什么意思?我特么还是你女朋友不是。”   乔堃很不耐女人在他面前撒泼,歪着头警告她,“别跟我闹啊!”   温珠踹了一脚凳子,骂了声“操!”   几个温珠叫来的男生也凑了上来,按着乔堃的胳膊问,“兄弟,几个意思啊?”   乔堃狐朋狗友一大堆,都是打架混出来的交情,这场合哪有不上前的道理,闻言立马昂着下巴迎了,“你他么几个意思啊,指谁呢指!知道这谁的地盘不啊!”   “我特么管他谁的地盘啊!充什么数。”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我就说了,怎么着?”   ……   这局面,动起手来不要太容易。   这下倒好,温珠要整盛夏,童言要护着盛夏,温珠先去弄童言,结果被乔堃拦了下来,童言骂了他一句“少在那儿装深情了吧!”,温珠跟乔堃眼看也要闹翻了,温珠身边儿的男性朋友不乐意打算替温珠出这个头……哦说起来就很拗口,现场就更混乱了。   到最后都不知道谁动的手,自己又打了谁。   这一切起得太快,描述起来一大串,也不过是片刻的时间。   盛夏这边儿就十个人,刨除沈纪年和程斌,就八个。   敌众我寡,但动起手也没怂。   程斌最后也选择站盛夏这边儿,跟温珠的人动手。   而沈纪年怎么可能老实待着。   他拦住一个要对盛夏下手的肌肉男,一拳挥了上去,半是嘲讽地说,“跟女生动手,可真够能耐的。”   盛夏走了片刻神,目光略过沈纪年的时候,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愣怔,都忘了自己还在跟人打架这回事,就想着万一谁把他打伤了怎么办!   他那身肉多矜贵啊!   盛夏大脑短路了一瞬,忽然窜过去护在他身前,朝着边儿上人扔了句,“谁他么敢过来,我弄死他。”   沈纪年低头,看见她头顶的两个发旋,据说这样发旋的人很犟。   他蓦地笑了,很不合时宜的。 第29章   沈纪年拍了拍盛夏的头,带着无奈的笑意,“不用管我,我没那么脆弱。”   外面雷声阵阵。   雨声没有停歇过。   童言和乔堃打起来了,童言提膝上踹,乔堃架臂隔挡,一个主攻,一个只闪避。乔堃大概不想动手,他有着男人根深蒂固的、不和女人动手的观念,眉头锁得很死,双眼冒火,沉着声音吼童言,“你冷静一点儿。”   “冷静个屁!”童言步步紧逼,她比盛夏身手要好,从小在武馆混大的,跟着童师傅学过好多年,练的最多的是拳击这种硬派的武术。普通人跟她对上手,招式都出不去。   以前有人起哄让乔堃和童言打一架,俩人动过一次手,不过那时候俩人正热恋,谁也没用尽全力,童言挡了他几招,就停手不打了。跟打情骂俏没两样。   盛夏当时也在边儿上,看得出来,童言连三分力都没使,乔堃是力量派的,打架就是狠,童言不,她靠速度,打快拳的时候,很少有人能接得住。   所以童言对上乔堃盛夏一点儿也不担心,就算她真的打不过,乔堃也讨不到什么好。   乔堃那边的人显然有点儿恼,程斌在那儿安抚,但是没安抚成功,几个人要冲过去拉架,童言带过来的几个人挡在前面,“妈的,今儿谁也别插手!”   “有病吧!我们堃哥什么时候打过女人,打赢打输了都没脸的事,有意思吗?”   “嗤,打个架也这么矫情,先看看能不能打得过吧!”   两边人推搡的时候也动起了手。   ……   盛夏勾了下沈纪年的脖子,用额头碰了他一下,抿唇说了句,“对不起。”她没想到在这儿会遇见乔堃和温珠,这架非打不可,不管是对童言还是对盛夏来说。只是虽然这场面她遇见得太多了,但把他拉下水让她很心疼,也很愧疚。   “我是你男朋友。”沈纪年冲她摇了摇头,提醒她。   他把外套脱了扔在架子上,身上剩一件黑色的T恤,下头是浅色牛仔裤,白色板鞋。   动起手来不是很方便,但也不是很影响。   他甚至把手腕上的表给摘了,搁在外套旁边。   再回身的时候,温珠过来,正卡着盛夏的脖子把她往后面的墙上推。   跟第一次俩人打架的时候盛夏的动作一模一样,只是盛夏那会儿眼里都是细碎而锋利的冷芒,动作干脆,目的明确,就是要让她没有还手之力。   人在濒临窒息的时候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而恐惧会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盛夏做事很干脆,不喜欢拖泥带水,能一招解决,不会拖到第二招。   但此时温珠的动作更像是一种报复,一种模仿和拙劣的表演。   不能给盛夏任何心理或者生理的打击。   盛夏退了几步后,手臂上抬快速击打温珠的小臂,在她吃痛动作停顿的片刻发力回击,扣着她的腰推着她把往旁边的台球桌上撞。   温珠有点儿慌,盛夏就像是一只幼小的兽,有时候她的眼神能吓到她胆颤,但更多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只是错觉,一头敏捷的猎豹在幼小的时候也会缺乏经验而显得弱小和笨拙。   没有足够的力量和速度的猎豹,并不足为惧。   温珠有时候也会想起开学第一天的时候,盛夏给她的震撼是很大的,但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又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巧合,她输在没有防备。   但现在,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同样的恐惧,那种对危险的恐惧和近乎本能的害怕。   她没有盛夏冷静,没有她够胆,也没有她狠,所以她害怕了。   这一秒,其实她已经输了。   很多时候打架靠的不是技巧和力量,是意志,谁先怂谁就先输。   *   沈纪年一直知道,盛夏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了解,所以心疼。顾不上去责备她什么,只是单纯地会觉得心疼。   他其实很讨厌暴力,拳头和拳头的对撞,更像是一种野蛮的发泄。   人虽然脱离了动物的形态,但偶尔还是会保留一种动物的本能。   狂躁,和暴戾。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对盛夏有印象是五岁的时候。   那一年他刚刚好有清晰的回忆,大概是因为早熟,记事较早。   对她印象最深的是年夜饭的那晚,那一年奶奶去了厦门照顾生产的姑姑,爸妈带她回去的时候,家里只有爷爷一个人。   盛家爸爸和他爸爸是发小,看他们一家年夜冷清,邀请他们一起吃年夜饭。   两家合并在一起,挤在盛家的餐厅里,镇上不禁烟火,炮竹声不绝于耳。   沈纪年在那个年纪就已经显出了一点儿不喜闹的本性,觉得很吵,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春晚在演小品,他看不太懂,也不是很喜欢。兀自发着呆。   桌子上摆着很多零食,他在边儿上坐着,看见盛夏从桌子这头转到那头,嘴巴里吃得鼓鼓囊囊的。她那时候有点儿胖,浑身圆滚滚的,像团棉花球,歪着头朝他看的时候,两只眼睛跟黑葡萄似的,乌溜溜的圆。   她盯着他看了会儿,忽地对着他笑了笑,把手里一颗糖递给他,“哥哥吃糖!”   他摇了摇头。   盛夏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沙发,挨着他坐下来,然后看了他一会儿,开始尬聊。   她那时候很有自来熟的潜质,话题从桌子上哪种零食好吃发散到盘问他在哪里上幼儿园,他并不热衷聊天,话很少,但她问的,他也都答了。   心里在想,她怎么这么多问题。   没完没了的。   盛家姥姥做了甜点,端出来给他们这些小孩子吃,她才住了口。   但扯着他的手,一定要他尝一尝。   他坚决不去。   盛夏无法抛弃美食,自个儿去了。   他想终于清净了。   可没多久她又回来了,抱着他胳膊问,“哥哥,我可以亲亲你吗?”   他没听懂,“嗯?”了一声,她已经踮着脚凑了过来,嘴巴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下,脸上缓缓漾起笑意。   他一晃神,她已经害羞地笑着跑了,拽住姥姥的手,邀功似的,很得意地说,“我亲了哥哥!”   姥姥问她,“那你有没有征得哥哥的同意啊?”   盛夏重重点头,“嗯!”   屁!   沈纪年下意识舔了下嘴角,舔到了一丝草莓酱的味道,那股甜腻的味道,后来很多年都还记忆深刻。   她小时候其实挺可爱的。   有点儿皮,但笑起来跟个天使似的。   他虽然懊恼她亲他这件事,但并不讨厌她。   再后来,就是盛家爸爸去世,他不常回镇上,对她了解本就少,盛家爸爸去世之后,两家就没怎么来往了,所以更不知道她的情况,偶尔从父母或者亲戚那里听一耳朵,听说她学坏了,跟人打架,还闹事,有次甚至进了医院。   那时他以为,又是一则失足少女的憾事。   再后来就是偶然看见她在巷子里跟人打架,话少,狠,跟小时候判若两人。   但其实也脆弱,在无人的时候扶着墙艰难地走,却固执地不吭一声,一个人的时候也不哭,不喊疼,拐到镇卫生所里去包扎,冷静地说,“帮我处理一下吧!我怕我姥姥害怕。”   后来他知道,她从来不是个坏小孩。   *   盛夏推着温珠撞在了台球桌上。   手肘顺势砸下去。   温珠闪避不开,生生接了这一肘,肋骨仿佛断了一样,她刚想避开她的攻击范围,盛夏另一只手已经困住了她的脖子,盛夏跟童言不同,童言仗着技巧和力量会控制自己出手的力度,而盛夏因为吃过弱小的亏,对待谁都是不遗余力,以最短的时间结束一场战斗,对她来说是一种习惯。   温珠挣不开,盛夏勒在她脖子上的手臂像一条铁锁。   恐惧似乎更清晰了。   她忽然大叫了一声,“操,李子俊你愣着干嘛!”她迫切地需要有人帮她。   她承认她招架不住。   那肌肉男猛地惊醒了一样,几乎下意识往那边冲。   沈纪年撞了过去,揪住对方的衣襟,没说话,但脸上很清晰地写着——   先过我这关! 第30章   李子俊还是低估了沈纪年,他在十一中待了这么久,对沈纪年唯一印象深的就是够学霸,冷静,冷淡,甚至于有点冷漠,永远不疾不徐,情绪很少有大的起伏,活得有些清心寡欲超然物外那种。   这种除了学习就没别的爱好的书呆子,能有什么打架的经验。   他一身肌肉练了这么多年,一拳打出去有一百多公斤的力,半指厚的木板,他可以不费力地一拳砸穿,像沈纪年这种,他不吹嘘地说,可以打十个。   不过当沈纪年跟他肘对肘腿别腿的时候,他意外地一挑眉。   尖锐,沈纪年给他的感觉太尖锐了,力不算大,但每分力都能恰到好处地打到最敏感的地方。   这感觉让他有点儿无能为力的烦躁和懊恼。一腿还没踢出去,他好像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动作一样,很轻巧就避过去了。   盛夏分心去看沈纪年的时候,眉头也挑了起来。   沈纪年动作太干脆了,不像是瞎打,倒像是……掺杂了拳击技巧?   *   没有李子俊去干扰,盛夏对付温珠很轻松,最后把人反手按在台球桌上,弯着腰警告她,“下次,再犯我手上,我断你腿。”她拍了拍温珠的脸,阴沉沉地说,“你也可以找个比乔堃更厉害的男朋友来对付我,没关系,我都算到你头上,打不过他,我可以打你。”   温珠咬着唇,不甘心但又不得不服软,“以后不会了。”   她不想再惹盛夏这个人了,太可怕了,从眼神到性格,没有一处不可怕的。   恐惧让她差点儿憋出眼泪来,浑身不可抑制地发着抖,这感觉很屈辱。   她现在只想离她远一点儿。   乔堃和童言那边就比较混乱了,童言比乔堃路数要更犀利点儿,但童言带过来的人没有乔堃那边的人厉害,两方拉锯,还有温珠的人在旁边捣乱。   特别乱,混成一团。   盛夏抹了下胳膊,刚刚刮出了血,这会儿火辣辣的疼。   她没管,提了根手腕粗的木棍就过去了,眼神戾气浓郁。   别人都知道童言洒脱,爱恨分明,跟乔堃说散就散,一巴掌甩过去,干脆利落又帅气。   但没人看见她哭,她从小到大就不爱哭,但哭起来真是震天动地,嚎啕大哭那种,盛夏不会哄人,就坐在她边儿一下一下拍她背。   好几天童言都很蔫儿,然后又对着沙袋狂练拳,额头上汗甩出去,跟下雨似的。她闷声不吭,但盛夏知道她很难受。她对乔堃真的很好,好到纵容的地步,从小到大她自个儿衣服都不大洗,蹲在公共水池里给他洗外套,搓得两手都红了,连着视频问盛夏:这样是洗没洗干净?   乔堃算什么狗东西,不过是个学没上好,家里也乱七八糟的小流氓头子,打架斗殴,聚众闹事,仗着一张脸长得好看,到处招惹小姑娘,风流浪荡,没什么真心,哪点儿配得上童言。   每次看见童言哭,盛夏都恨不得剁了他。   爱就爱了,不爱就不爱了,劈腿算什么事儿!   上次去电玩城,她其实就是为了堵乔堃,只是遇见沈纪年,她也就停了手,没继续下去。   她想怼他,真的很久了。   *   盛夏跟只悄悄跟踪猎物的狼一样,微弓着腰,不动声色地靠近,那边儿正乱着,谁也没注意到她。   她这一棍下去,乔堃估计得躺个几天。   下一秒手腕却被握住了,她下意识抬肘格挡,余光里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浑身的力又卸下来,沈纪年在她身边站着,她看见他受伤了,脖子里有一道长长的血痕,从右侧的下巴,一直延伸到左侧的锁骨,血珠渗出来很多,凝固后显出暗红色。   盛夏顿时有点儿恼,伸手去碰他脸,他躲过了,微微摇头,“没事!”   小伤而已,但盛夏整个人都不好了,眼神里戾气更浓了,恨不得把这群人都摔一顿,全他么是疯了吧!   嗯,她也疯了。   沈纪年把她手里棍子拿了过来,放在手里掂了掂,挺沉的,一棍子下去,力大一点儿,可以直接把人骨头打折了。   他说:“打架,还是男人跟男人来比较好。”   盛夏没懂,等沈纪年提着棍子过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冲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乔堃不打童言,但不意味着不打别人,尤其跟男人动起手来,毫无心理压力,甚至还带点儿发泄的狠意。   乔堃忽然凶起来,他边儿上的人也跟打鸡血了似的。   盛夏闯了两次没闯过去,双目都赤红了。   怼起人跟头小型炮.弹似的,点哪儿炸哪儿,特别凶。   *   高磊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四楼跟灾后现场似的,尤其盛夏,发起疯来一如既往地又狠又暴戾。   她这个人其实特别护短,如果是她自己,打架向来点到即止,达到威慑的目的也就收手了,但谁动她身边儿的人,她就会炸,睚眦必报那种。   以前很多人都知道,不能动盛夏的姥姥,不能碰童言,这俩人是盛夏的忌讳,谁碰谁倒霉。   高磊带了保安,一个个全拉开了,他吼了句,“好了,都别闹了。多大人了,幼稚不幼稚。”最后一句冲乔堃说的。   乔堃朝着地面啐了一口血,隔着不远的距离看了童言一眼,她靠在墙上喘着气,浑身依旧挂着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气。   幼稚,真特么幼稚。哪次碰上童言他不变得幼稚又不可理喻。   真特么要疯了。   乔堃没再说什么,领着人转头走了,路过温珠面前的时候顿了顿脚,歪着头扔了一句,“以后别过来了。”   温珠顾不上生气,也不想争取什么,只想赶快离开,“嗯”了声,跟自己那帮小姐妹对了下眼,跟在乔堃屁股后头也走了。   童言冷嗤了一声,和乔堃分手后攒的那一波怒气值,终于消散了。   舒心了。   呵。   *   高磊递了一瓶水给盛夏,指了指她胳膊上混着铁锈的血,“先冲一冲,去包扎一下吧!出门右拐,往里走一百米再往左的巷子,尽头就是个诊所。”说完沉默了片刻,又说,“算了,我带你过去。”   高磊脚上还踢着拖鞋,身上穿着灰色老头裤和白色polo衫,是从家里临时被捞过来的,他也在这里看场子,相当于保安队长,和乔堃还有一个南方仔三人轮流值班。   今天乔堃当值,他自个儿都和人动起手了,酒吧经理不知道去找谁,只好把住得最近的高磊叫过来了。   这会儿是前半夜,因为最近值后半夜的班,所以他睡得很早,被叫醒后一身起床气,看到盛夏突然又消散了。   他这辈子没佩服过几个人,盛夏算一个。   年纪不大,胆气却足。从没见她怕过谁,就算打不过也一副老子最屌的傲气样儿,难得的是,做事还不鲁莽,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跟她动手,很少能讨到好。   这种人可以称得上可怕了。   镇上有句土话,叫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有胆有谋的人,不是潜龙,就是卧虎。盛夏跟人动手的时候,很有一种不要命的架势。   那种感觉,体会过不会忘。   他自认不是个怂逼,但那天盛夏拿根鞋带就跟他死杠的时候,他的确是有点儿被吓到了。   盛夏很久没见过高磊了,年少时候恐惧的人,到现在已经很淡了。   可能是她内心强大了,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身边有朋友,也有……男朋友。   她一向不是没有气量的人,所以高磊主动示好式的行为,她也没拿着架子拒绝,“嗯”了声,说了句,“麻烦了!”   高磊笑了下,“客气了。”   *   诊所很小,盛夏带着沈纪年去处理了一下伤口,买了些碘伏棉签还有绷带和消炎药就出来了。   其他人都不进去,站在外面淋雨,总觉得这么点儿小伤去看医生很逊,中二期思维逻辑总是比较清奇,盛夏也没强求,但好歹这些人是为了帮她和童言,所以她也不会放着不管,领着几个人坐在街边一家烧烤店里,把袋子塞到他们手里,“处理一下!”   盛夏很少逞能,即便是盛怒的时候。不然以她那破脾气,早就被人怼死多少次了。受伤了自然要涂药。其他人的思维她不是很能懂,看着几个人扭扭捏捏不乐意涂药还挑了挑眉。童言倒是能理解,不过是打架时候豪气万丈,结束的时候看着满身伤,没办法接受自己还要包扎处理烂摊子的落差罢了!   她踢了离自己最近的女生一脚,“快收拾,处理不好会留疤的。”   几个人不情不愿的,最后还是照做了。   雨还在下,砸在塑料棚上哗哗作响,虽然天气恶劣,但这边的烧烤摊倒也不冷清,好几桌的人在撸串。   玩儿没玩成,还搞得一身伤,童言大手一挥,“我请客,算我跟大家赔罪了,敞开吃,别客气。”   几个人都不是计较的人,很快又活泛起来,顶着一身伤笑闹着,雨声很大,外面鼓风机声音也大,说话都是靠喊的。   有人提议玩儿游戏——真心话大冒险,被一致吐槽说太蠢了,又想不起来好玩儿的,最后玩击鼓传花,一个女生把自己包上的毛球解下来当道具,从她那里开始传,一个人背过去喊停,毛球落到谁手里去表演个指定节目,表演不出来就回答个问题,问题都不回答就喝酒。   一扎啤酒搬过来,沈纪年提醒都受伤了,就不要喝酒了。一个个豪气万丈地摆手说这算个屁!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只告诉盛夏,不许喝酒。   盛夏“哦”了声,摇头说,“我不喝。”她酒量很浅,一瓶啤酒就能把她干翻那种,他不提醒她也不会喝的。   第一个就是童言,开局的人要她唱《情歌王》,她是个麦霸,嗓子也好听,每年朝阳的文艺节目,童言肯定是要上的。   第二个是个男生,问他看没看过小黄·片,他咧嘴一笑,大大方方承认了,“哎,你问问哪个男生不看的。”   盛夏下意识扭头看了眼沈纪年。   像他这种,也看吗?   他冲她挑了下眉,顿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蓦地拍了下她后脑勺,“想什么呢!”   盛夏头往前一点,咧着嘴笑了下,摇头,“没。”   就是好奇。   盛夏也轮了一次,让她亲沈纪年一下,她觉得他大概不喜欢当众做这种事,就拒绝了,一个女生就问她和沈纪年怎么在一起的。   她歪着头想了会儿,“他让我考虑一下,我考虑后觉得可以,然后就在一起了。”   这么……随便吗?   沈纪年倒是给了个不同的答案,“算是……蓄谋已久了吧!”   *   “蓄谋已久?”   他偏头笑了笑,盛夏想,他大概是为了满足那群人的恶趣味吧!哪有什么蓄谋已久,说起来俩人熟悉也没多久。   回去的路上,盛夏吃多了,和他一起绕了段路散步,其他人一片暧昧的嘘声,坚决不跟他们走一块。   两个人撑着一把伞,路灯隐在暴雨里,地上的雨水反射着鳞光,视线显得模糊。   盛夏怕两个人都溅湿,抱着他的胳膊走,两个人身子贴着身子。   外面是冷的,他的身体是热的。   歪着头的时候看见他脖子上一道蜿蜒的伤口,心口像是被填进去了些什么,柔软,又微微泛着疼,她踮着脚凑过去吹了吹,问他,“疼吗?”   沈纪年刚想摇头,忽地又点了点头,低着头看她,嗓音沉沉,“有点儿。”   盛夏抱了下他的腰,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自个儿受伤都没这么心疼过。   他本来只想逗逗她,看她要哭了,顿时声音软下来,笑着刮她鼻子,“骗你的,也没那么疼。”   盛夏情绪都酝酿出来了,哪儿肯信。   他低头,眉眼里含着细碎的调笑意味,“那你亲我一下,大概就不疼了。”   盛夏真的去亲他,唇瓣贴过来,带着微微寒凉的触感,而舌头是温热的,笨拙地在他唇边试探,他神色变得温和,俯身渐渐深吻她,教她如何接吻。   他其实也不大会,但男生对这方面的事,大概更无师自通一些。   盛夏脸变得红红的,像喝了酒后微醺的状态,眼神里夹着几分湿润和迷离,末了沈纪年擦了擦她的唇角,笑着歪了下头,“走吧!”   盛夏“哦”了声,整个人像是飘着,牢牢抓住他才能走稳。   拐弯的时候,那边路被淹了,水大概没脚踝那么深,盛夏小腿上有伤口,沈纪年把伞往她手里一塞,弯腰说:“上来,我背你。”   盛夏知道他意思,也就没拒绝,凑过去趴到他背上,他挽着她两条腿,很轻松地就起了身。   别看她打架时候狠得要命,其实身板挺小的,偏瘦,背起来分量很轻。   盛夏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他,怕自己不小心抓到他的伤口,整个人趴在他肩上,尽量不去勾他脖子。   “你练过拳击吗?”盛夏想起来问。   因为童言爸爸是开拳击馆的,童言经常在那里练拳,童师傅有空会指点女儿,盛夏偶尔在那边,也学到了不少。   沈纪年笑了笑,“镇上那家武馆,是从我爷爷那里买过去的。”   盛夏恍然大悟,她怎么给忘了,沈家爷爷是开武馆出身的,前几年还听说有人带了儿子去拜师,不过沈爷爷年纪大了,早就不收徒了。   只是沈纪年很少在镇上待,而且性子也比较静,所以她没想到也不是很奇怪。   “沈爷爷教你拳击吗?”   “学过一段时间格斗,我小时候身子比较弱,拿来强身健体的。”   “我记事特别晚,对你有印象的时候,大概都上小学三四年级了,那时候觉得你很漂亮,有次我还偷偷爬树上去看你在院子里写作业,被我爸爸骂了一顿。”那时候真就觉得他长得好看,比镇上任何一家的小孩都要漂亮,至于其他的,就不是很了解了。她小时候其实是个挺肤浅的人。   沈纪年莞尔,“是吗?我对你有印象挺早了。”   “有多早?”都说记事早的人比较聪明,大概是因为他比较聪明吧!   “大概……五岁的时候!”   五岁的时候,她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可能小时候太无忧无虑,人对快乐的记忆总是没有痛苦的记忆来得深,所以五岁时候发生过什么,她都不太能回想起来了,“我姥姥说我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那时候,应该是挺可爱吧!她看过照片,胖嘟嘟的小姑娘,眼神里的明媚都快溢出来了。   可爱吗?是挺可爱的。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很可爱。就是有点儿皮。”   “皮?哪种皮?”从他口中听自己小时候的事,有点奇妙。   “强行亲了我一下,算吗?”   盛夏“啊?”了声,不会吧!她小时候有那么流氓的吗?   “不过没关系,好在我已经讨回来了。”他难得开了句玩笑。   盛夏竟觉得有些害臊,摸了摸脸,是烫的。 第31章   回旅社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但楼下客厅里依旧很热闹,一群年轻男女围着大方桌在玩狼人杀,上帝正用一种诡谲的声调入戏地说着,“天~黑~请~闭~眼!”   一角的墙角书架旁坐着一对儿小情侣,两个人头挨着头在看一本幾米的漫画。女生窝在男友怀里,拽着他胸口的衣服,小声咬着耳朵,男生不知道回了什么,女孩儿哎呀了声,羞涩地推搡了他一下,男生低低地笑。   厨房的排气扇响着,大概是有人在煮夜宵。   这家青年旅社走家庭风格,许多考研的、打工的甚至在这里常驻,白天冷清正经,到了晚上打工的回来,考研的出来觅食放松,驴友带着故事聚在一起,就是一场热闹的聚会。   闹哄哄的。   穿过客厅,往左去的走廊,前面就是单人间,往里面去,依次是双人间和四人间,右侧的走廊过去是六人间和八人间。   盛夏拿着门卡,跟在沈纪年身后往左侧的走廊去。童言他们已经回房间了,打算洗个澡睡觉。这一天过得真心不容易。   那两个人调戏过童言的小流氓在客厅一角打纸牌,嘴里叼着烟,脸上贴满了纸条,看见盛夏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郁,被一个小姑娘当众羞辱,太跌份了。   盛夏有着异常敏锐的直觉,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回了下头,扯起一抹嘲讽似的笑。   两个小流氓吐了烟,却也没再多余的动作。   盛夏给人的感觉,不是很好惹。   出门在外,最忌讳的就是以貌取人。越不起眼的人,可能越牛逼。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俩人没再说什么。   *   双人间很小,就跟普通的学生宿舍差不多大,没有阳台,也没有单独的卫浴,两边墙上对放着两张单人床,被单和被套叠放好在床头,床要自己铺。   盛夏抖开被套,单腿跪在床上套被子。   沈纪年上衣半湿,干脆脱了拿衣架挂在墙上的衣钩上。   盛夏扭过头的时候,就看见他裸着上身,有些不自在地偏过了视线,旋即又觉得矫情,复又转过头看他,说:“我见走廊里有洗衣房,你待会儿把衣服脱下来,我去给你洗一下吧!”   他裤子应该也湿了。   两个人都是临时出来,谁也没带换洗的衣服,打了一架,又碰上下雨天,也是很难为人了。   沈纪年偏头笑了下,“没事,将就一下好了,你早点儿休息。”   盛夏一个被子很快就套好了,又把床单铺了,歪着头说:“洗了吧!还有裤子。明天还要出去玩,脏了很难受。你脱了先躺着。”她转过身往墙边走了两步,背对他,“好了跟我说一声。”   沈纪年没再拒绝。   盛夏背着身,能听见他解皮带的声音,然后是悉悉索索褪衣服的声音,他侧身上了床,捞了被子盖在下半身,说了句,“好了。”   盛夏这才转了身,蹭了蹭鼻子,动作不是很自然地把他裤子拿过来,又把T恤从衣架上拆下来,团成一团抱在怀里,先搁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她把灯关了,“我换下衣服。”   房间那么小,虽然看不见,可也不能当做没人,盛夏很迅速地把T恤脱了,牛仔短裤也脱了,外面只穿了件外套,外套很长,到大腿,还是能遮一遮。   盛夏把灯打开的时候,沈纪年正看着她,“交给前台吧!他们有洗衣服的服务,三分钟你不回来,我出去找你。”   他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   盛夏愣了下,旋即笑了,这几年,除了姥姥,没人会担心她会不会被欺负,就连童言都称她罗刹女,招惹她,多半是别人倒霉。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无坚不摧来着,但这会儿被他用这样的语气关怀,也还是会觉得心口一软。   “知道了。”她把衣服抱着去了前台,年轻女老板正在看剧,抬头瞅了她一眼,大概是对她还有印象,笑了笑,“我这里有冰块,你要敷一下吗?”   盛夏脸上有一片青肿,刚刚涂了药,但一时半会儿也难消下去。   “好啊,谢谢。”盛夏冲她点点头,又说了句,“可以多给我一些吗?我可以买。”   女老板下巴点了点她怀里抱着的衣服,“要洗吗?”   “嗯。”   她把衣服接了过去,放在一个衣筐里,把编号牌子递给她,“明天送到你房间。”   “好。”   “走吧,跟我去拿冰。”两个人一前一后去了厨房,墙角放着一个冰柜,她从里面拿出两袋来,“拿去用吧,不收钱。”   盛夏又道了声谢。   女老板温和一笑,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多大了?”   “18。”虚岁。   对方点点头,委婉提醒,“注意保护自己。”   “嗯?”盛夏抬头看她,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第一次吗?”女老板靠在墙上,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细微的好奇和打量。她在这里开店很久了,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对一些奇怪的人和事早已见怪不怪,但对盛夏,还是有点儿好奇的。第一眼的时候,觉得是个很乖的女孩子,娃娃脸,波波头,低垂着目光,侧脸安静又温和,像个不谙世事的邻家小妹。然后盛夏忽然抬了头,两个人目光相对,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锋利的冷芒,像刀刃,刺得她一激灵。好半天没缓过来。   刚才盛夏和那个小流氓的对视她也看见了,那一瞬间她身上的戾气是很足的,气势迫人,像是长久在道上混的那类人。   戾气大,但这会儿看,也不盛气凌人,反而很礼貌。   她看不太透,所以挺好奇的。   盛夏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女老板又挑明了些,“我是说,和男朋友一起住,第一次?”   盛夏这下明白了,连带着她第一句话的意思她也明白了,舌头顶了下腮帮子,点点头,“嗯,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她冲对方点了点头,把一袋冰拿去给童言他们,抱着另一袋回了房间。   耽误了一会儿,怕沈纪年真的出来找,走路很快。   推门的时候有些急,他靠在床头,视线投过来,眉目一凛,“怎么了?”   盛夏摇摇头,语气很软,“没事,怕你出来找。”她把冰块拿给他,“敷一下吧!”指了指他的脸,嘴角被乔堃打肿了,明天要是被沈姨看见,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口的愧疚都要溢出来了。   他接了过来,却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坐在床边,冰块摁在她脖子上,“别动。”   盛夏没动,只是想起年轻女老板的问话,有些不自在。   两个人靠很近,他的呼吸就在耳朵边儿上,盛夏努力平复着心情,过了会儿问他,“订房间的时候,你问我是不是确定定双人间,为什么啊?”   “怕你尴尬。”他说,知道她大概不会想那么多,稍微解释了下,“而且,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后可能会有人拿这个说你。”   “说什么?说我和你睡了吗?”   沈纪年很淡地“嗯”了声。   盛夏想象了一下,完全可以想象的到,她是见识过一些中学生的恶毒的。   “人最无聊最乏味的时候,就是拿别人的私生活咀嚼。”盛夏嗤笑了一声,“说呗!别让我听见。”   沈纪年特别喜欢她浑身那股张扬又自我的劲儿,闻言笑了笑,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下,“嗯,你说的对。”   盛夏觉得额头那里烫烫的,舔了下嘴唇。   他并没其他动作,只是单纯地亲了她一下。   *   其实是很纯洁的一个晚上,第二天童言却暧昧地冲她挤眼睛,凑在她耳朵边儿问,“有没有辗转难眠,小鹿乱撞?”   没有,睡得挺好的。   心跳也正常。   唯一有点儿心跳加速的,大概是早上,有人来送衣服,他去开的门。盛夏睡觉有点儿沉,他过来要号牌,拍了她胳膊一下,她条件反射去攻击他,他没防备,整个人跌过来,两手撑着才没砸在她身上。   身子贴着身子,眼睛对着眼睛,真是……非常尴尬了。   她忙松开手,“对不起,条件反射。”以前睡过奇奇怪怪的地方,所以警惕性有点儿高。   他摇了摇头,像是很好笑似的,捏了捏她的脸,“送衣服的过来了,把号牌给我。”   “哦。”   起身那一刻,她看见几乎裸着的全身,只穿了条平角裤。   心跳,也就快了那么一瞬吧!   他脸皮挺厚的,面不改色地在她面前穿衣服,也没说让她转个身什么的。   盛夏脑子天生少根那方面的筋,所以也没觉得多难为情,看就看了,也不会少块儿肉。   如果再这样渗透下去,或者哪天两个人赤着身子相对的时候,盛夏也能面不改色地评价一句,“哦,原来男生长这样。”   大概,这就是温水煮青蛙的真谛。   当然,这道理是很多年之后才悟出来的,那时候才来得及感慨一下,沈纪年其实是真腹黑。   不声不响地侵占和渗透她,她竟还觉得挺顺其自然的。   作者有话要说:高中进度目前百分之七十,然后换地图进大学~   换地图我会另开一卷的,不喜欢看高中的可以跳,点目录就能看见卷标哦。大学之后还会有婚后的一卷,同样,也可以跳,么么哒~   文会比较长,大家可以看兴趣挑着看。 第32章   第二天出去玩,出门就碰上高磊,他手插在口袋,似乎站停久了,看见盛夏,走过来递上一管药膏,“听说你现在住在亲戚家,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你打架了吧!这药是我从一个老中医那里买来的,治跌打损伤很有用。特意拿来给你。”   童言跟在后面出来,看见高磊忍不住挑了挑眉,复又侧头去看沈纪年,乐了。看不出来,高磊被盛夏打那么惨,老老实实这么几年,还以为他恨死盛夏了,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看上夏夏了,昨晚她就觉得他殷勤的反常。果然啊!意有所图。   盛夏盯着看了片刻,接了过来,说,“谢谢!”她那直得不能再直得脑子对男女的事向来迟钝,之所以会接不过是觉得自己的确用得上罢了。而且如果她看出来对方心思,估计连接都不会接了。   “客气什么。”高磊冲她笑了笑。   他特别壮,一身腱子肉,浑身上下都透着股硬朗劲儿,但笑起来的时候,总显得有点儿傻,不过倒是比狠着脸的时候看起来顺眼许多。   所谓拿人手短,盛夏对他就难免温和了许多。   高磊问她,“听说你们要出去玩儿,去哪儿?这片我熟,可以带你们。”   街上人渐渐多了,昨天下了一整天的暴雨,今早终于放晴了。   太阳半遮半露地躲在云层里,空气中是温暖而潮湿的水蒸气。   高磊觉得自己手心也有些潮湿。   他把手在裤缝上轻微搓了搓,目光落在盛夏身上。突然无比后悔,年轻时候做过的事,让他总觉得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连说话都难免小心翼翼。   “不用了,我们自己去。”盛夏不习惯欠人人情,尤其是已经欠了的情况下。   高磊皱了皱眉,“那好,你们好好玩。”   “改天我请你出去玩。”盛夏冲他点了点头,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欠人的要还。   高磊脸上的阴霾复又散去,唇角挂着那种略微显得傻的笑意,“好,再约。”   一直旁观的沈纪年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握住了盛夏的手,并没有多看高磊一眼,而是低了头,轻声问她,“去吃早餐?”那样子,恰好地表露了几分跨越友情的亲昵。   盛夏“嗯”了声,对高磊点点头,“那,再见!”   “再……见!”高磊看着沈纪年,目带打量,昨晚人多且杂,他赶着要回去上班,就没多注意,现在似乎才回想起来,似乎盛夏身边一直有这么个人。   临走的时候,童言迎着高磊目光里的疑惑和惊讶,好心提醒了一句,“那位,夏夏男朋友。”   说完看了眼已经牵着盛夏手走了的沈纪年,啧啧两声,“高手。”   不动声色斩敌于阵前。   不,他压根儿就没给人上阵的机会。   高磊低骂了声,“操?”   一转身,碰见正好出门的青旅老板娘,年轻女老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那对儿小情侣啊,昨晚开了个双人间。”   “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啊!”   高磊一腔热情还没烧起来,就觉得特么的凉了。   真想不出来,盛夏会做这种事。   女老板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别难过,她不适合你。”看得出来,不是一路人。虽然自己是有意误导他,但她觉得自己这么做,也算是为他好吧!   *   这一天相对来说就舒心了许多,几个人又逛了文化街,去东坡桥看洞里湖,租了小船去划水,那种脚踩的小船,划到湖中央都没了力气,就停在原地吹风。   后来回程的时候起风了,小船晃晃悠悠的,几个人皮,来回挪座位,快靠岸的时候,船翻了,几个人都裹着救生衣,还是把救生员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把人拉上来,一群人还乐得不行。   最后一齐趴在人工沙滩上晒太阳。   太阳稀薄,但晒久了还是挺热的,困意渐渐席卷上来,盛夏拿手遮着眼睛,很快睡着了。   其他人聊了一会儿,也都不说话了,幕天席地的躺着打盹。   盛夏醒过来的时候,其余几个人都还没醒。   只沈纪年曲着一条腿坐在她身边,帮她挡着光,目光虚缈地望着湖面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总是很沉默,那双眼如深深湖水,带着幽静暗沉的光,不太能让人看透。   沈纪年看见她醒过来,歪头笑了笑,只有这个时刻,他眉宇间才会染上一丝温度。   盛夏回他一个笑,她很喜欢这种无声的交流,谁都没说话,但好像又表达了很多。   他逆着光坐着,身披日光流云,笑容显得温和又含蓄。   盛夏觉得心口那一块儿要化了,整个人仿佛藏身在深深深深的湖水,湖水是他,洗净了她浑身的躁郁,让她变得平和。   沈纪年朝她伸了手,拉着她坐了起来,从塑料袋子里拿出药来给她涂。   都是一身伤,还要去玩水,果然年轻的时候就容易任性。   盛夏倒是无所谓,但他帮她涂药,她还是很安静地没有动,任他温凉的指尖在她胳膊上游走。   时间好像变得很慢。   慢到呼吸轻了缓了,慢到童言眨眼的动作好像都被拉长了无数倍。   盛夏终于反应过来,侧了下头去看醒了的童言。   童言懒洋洋地挑了下眉,啧道:“要不要这么腻歪!”说完嫌弃地嗤了声,胳膊架在脑后,仰面躺着,目光朝着天空,视线是无边无际的蓝和白,风从耳朵边刮过去,是轻轻的沙沙声,她忽然叹了口气,“搞得我也想谈恋爱了。”   盛夏提醒她,“童师傅说,你再早恋,就打断你的腿。”   童言哈了声,“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追我妈那会儿,还没满十八岁呢!”   其实童言谈过几任男朋友都不长久,她脾气不好,没人容得了,唯一一个能让她收敛所有脾气的人,最后还劈腿了。   *   童言走的时候,扯住沈纪年的衣襟警告他,“说这个挺操蛋的,但我还是得提一下,别越界啊!至少也得等她满十八岁。”   十八岁,还是太小了,沈纪年想,他做事一向有分寸,这些事,他比她考虑的要早要更深,但没多解释什么,只“嗯”了声。   童言觉得这事吧,给沈纪年说没用,毕竟男人兴头上来,多半不管不顾的,做了就做了,但盛夏还小,她可舍不得她那么早,据说女人那什么太早了也不好——说得好像她多懂似的,其实也不过是个半吊子,脑子里有着固执的观念觉得早恋正向发展倒还好,但发生关系就太过分了。   虽说情到浓时总是情难自禁,但怎么着也得过几年再说吧!   她自个儿就一叛逆少女,还要操着老母亲的心,把盛夏拉过来,凑到她耳边说:“我警告你啊,早恋我就不管了,你要是敢再深入点,我打断……打断沈纪年的腿。”打断盛夏的腿,她是舍不得的,那就只能收拾沈纪年了。   盛夏瞅了一眼沈纪年,然后朝童言翻了个白眼,“你可真能操心。”   “那必须啊,我不操心谁操心。”童言拍着胸脯,十分中二地说,“我可是你娘家人,谁特么也不能委屈你,就算没人要,我养你一辈子。”   “嗯,我明白。不过不要说脏话。”   “……”   *   回去的时候,就剩下两个人,一向不喜欢热闹的盛夏,忽然觉得有些冷清,他们坐地铁回去,转了两趟车,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沈姨在上班,打了电话过来问他们到家了没,说孟婶留了晚饭,让他们吃完早点休息,明天就要上课了。   盛夏洗完澡的时候,抱着卷子去找他,“给我讲讲函数题吧!”   “好。”他放下手里的杂志,把她卷子摊开放在书桌上,侧身让她靠近点儿,问她,“哪里不明白?”   她拿笔指了指,“第二步到第三步之间,不知道是怎么转化的。”   ……   讲完一道题,他顺手找了几道同类型的给她做,自己坐到一旁继续翻着杂志。   再抬头的时候,盛夏不知道什么时候趴着睡着了。   侧着脸,眼睛闭着的时候,显得格外安静乖巧。   他把杂志丢到一旁,起身轻手轻脚走过去,手撑在桌子上,扒着她的卷子看了看,四道题,做了两道半,思路很清晰,没什么大问题。   她的确算是很聪明的学生。   沈纪年放她睡了二十分钟,看了看表差不多十点了,再过一会儿,他爸就要回来了,他弯腰把盛夏从椅子上抱了出来。   他一动,盛夏就醒了,愣了一瞬,似乎是明白了他在做什么,也没挣扎,只是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叫醒她?她睡觉也不是叫不醒那种。   “回房间睡。”他低声解释了句。   他横抱着她出了卧室,然后推开她房间的门走过去床边,一条腿跪在床沿,俯身把她放在了床上,脱了她的鞋,低声说了句,“今天的补课不做了,早点儿睡。”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晚安!”   盛夏缩在被窝里看他,还是有些不解。   其实也没特别的,大概就是突然想这么做?沈纪年冲她笑了笑,“我没想做什么。童言的话,你不要想太多,觉得别扭的话,就当我是哥哥,你是妹妹。我暂时,不会对你做什么。”   哥哥抱妹妹回房间,好像也没什么不妥的。   盛夏也没想多,纯粹好奇罢了,闻言反而不自在了,“嗯”了声,赶他,“那……晚安,你也早点儿睡!”   沈纪年俯身亲了她额头。   “晚安吻。”他笑。   “哦。” 第33章   盛夏不是个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但很容易被沈纪年忽悠。   后来盛夏琢磨了一下,大概不是因为她太傻,可能是他长了一张太容易让人信服的脸?   总是莫名其妙就被他的思维牵着走。   比如他说觉得别扭就拿两个人当哥哥妹妹。   她这样一代入,觉得很多事的确挺顺理成章的。   但……   哥哥捏妹妹脸牵妹妹手抱妹妹回房间睡觉也就算了,谁家哥哥会把妹妹推到墙上去亲。   他其实并不是个很克制的人,偶尔也会冲动,比如把她拖到小树林里抵在树上……什么的。但再过分的就没有了,多数情况下,两个人相处还是比较像哥哥妹妹的,只是偶尔稍微更亲近一点儿而已。   不过据童言说,真正的兄妹没有相亲相爱的,比如童言和她哥哥童易阳,俩人经常掐得一地鸡毛。   因为都跟着童师傅练过些拳脚功夫,甚至有时候还会大打出手,童言打不过童易阳,有时候还会无耻地搞偷袭,童易阳有次生气把她绑在树上,还被童师傅揍了一顿,说俩人胡闹。   兄妹爱什么的,不存在的,童言说。   *   盛夏背抵着墙,胡思乱想着,眼睛半睁数他的睫毛,他不说话,只定定看她,眸光深沉,身子整个抵在她身上。两个人都隐在阴影里,视线并不清晰,倒是呼吸声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带着滚烫灼热的气息。   一阵冷风吹过来,那股灼热感才渐渐消散了。   不知不觉,已经入冬了。   盛夏的成绩终于达到了她的理想值,只是还没有能超过沈纪年。可能这个希望不大了,毕竟徒弟把师傅踩在脚底下这种事,有点儿困难。   盛夏目光依旧落在他的眉眼上,他睫毛微微颤了下,目光笔直地打过来,似乎在看她,又似乎不是。   看得盛夏心里发毛,还有点儿莫名其妙。   明明刚刚还在爬楼梯,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自己也没说什么、没做什么。   他似乎生气了,盛夏很少见他生气,其实准确来说,是他总能把情绪隐藏的很好,开心不开心都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只是大概相处久了,她也能从直觉上来判断他的情绪。   “你想学医?”他最后问。   盛夏“嗯”了声,似乎想起来,刚刚是在聊这个话题,临近期末,大家的情绪好像更紧张了些,很多人也开始慢慢思考自己未来的方向。   朱莉莉走艺术生路线,说要去学表演,已经兴冲冲地畅想自己变成大明星的样子了,她爸爸帮她找好了培训公司,下半学期就要去集训还是怎样,在学校的时间就不多了。李亚楠那个怂兮兮又有点儿腼腆的样子,竟然想学新闻,当记者。坐在她后面的韩佳凝,打算学热门的金融,瞄准了上海财经,还把学校的照片打印出来贴在桌子一脚,每天看一遍。   文科是不能学临床的,可以报中医,中医学制五年,也有七年制中医本硕连读。上次去医院的时候,沈姨那个同事给盛夏说过,就是那个叫陈蔚然的实习医生,他马上要毕业了,准备考研究生。应该就是这个冬天。   学医是一条漫漫长路,很辛苦,投资和回报可能还不成正比,之前盛夏提过一次,沈姨是这样说的。   不过盛夏虽然性格急躁,但却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对她来说,更偏向稳定的职业和家庭。她喜欢靠努力能确实得到的东西。   可能越缺什么,就越觉得什么最珍贵。她渴望安定。   她不学医的话,可能会报一个师范,毕业当个老师。   如果朱莉莉听见,一定会十分惊讶,这太不符合她的形象了。   沈纪年依旧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为什么?”   “没有特别的原因,觉得喜欢。”盛夏歪着头想了想,确实没什么特别的,也不是非要学医,就是暂时觉得不错。   沈纪年沉默了会儿,最后松开了她,转身继续上楼。   盛夏跟在他身后,被他压过的地方,出了汗,被楼道的风一吹,泛着细微的凉,“你呢,你打算学什么?”她觉得他气还没消,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有想过和他考同一所大学,但没想过一定要考同一个专业。   他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但为什么会生气?不赞同她学医吗?为什么?   沈纪年顿了下脚步,偏过头去看她,“还没考虑好。”   盛夏还以为,他这样严谨的人,会很早就做规划。她点点头,“你报哪个大学,我就报哪个。”   他看了她一眼,脸色终于放缓了些,“好。”   *   和他考一个大学,是一件比较难的是,毕竟他太优秀。   小崔给他定的目标是“北大”和“复旦”,也有老师说他可以报香港中文试一试,这几所都是顶尖的文科学府。   盛夏的成绩,还有一定的距离。   第二天恰好就是第三次月考成绩公布,因为考试太频繁,为了不给家长和学生太大的心理压力,给家长发送成绩通知的举措已经取消了。   盛夏只能站在公告栏前看自己的排名。   班级第二,年级第十一。   她上头是沈纪年,依旧显眼的双“1”,班级第一,年级第一,他保持这个位置已经很久了,久到毫无悬念的地步,无论题目难易他都能保持六百五十分以上的水准,常常甩第二名几十分上百分的距离,这种水平,很难被超越了。期中的五校联考中,他在全市文科生中排第一,校长还特意过来表扬鼓励了他。   每当这个时候,盛夏都会有一种莫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夹杂着几分惆怅,一种对成绩更迫切的需求。虽然他从未要求过她的成绩,但她不喜欢太悬殊的关系。她希望自己,至少不拖他后腿。   盛夏下头就是林悦,零点五分之差屈居第三,年级第十三。   不少人聚在公告栏处,人挤着人,一个个探着头往里看。   几家欢喜几家忧,毕竟大家不像沈纪年,强到超脱的地步。成绩起起伏伏,跟过山车似的,这才是常态。   盛夏转头就看见了林悦,女生个子小小的,眉眼也细小,看起来很文气,只是此刻看盛夏的眼神,带着倔强和不甘心。   盛夏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侧身从她身边走过。   *   今天有体育课,男女生分组。   男生去打篮球和踢足球,女生去打网球和羽毛球。   总共四组人,在不同的场地。   盛夏被分到羽毛球的队里,她的搭档是朱莉莉,还是朱莉莉出卖美色跟林明栋换来的。   盛夏听说她最近和林明栋在暧昧,差不多要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桃色新闻每天都在发生,分分合合好像是过家家一样,倒是盛夏和沈纪年,这么久以来,没吵过架,也没闹过脾气,平淡地都不像情侣。   不过,盛夏觉得,以他的脾气,两个人也吵不起来架。   似乎这样的状态,也刚刚好。   羽毛球馆挨着网球馆,两组人偶尔会串个场,朱莉莉溜去找林明栋的时候,盛夏独自坐在看台上休息,林悦从网球馆走了过来。   她问:“我可以跟你聊聊吗?”   盛夏侧头示意,“坐!”   林悦挨着她坐了下来。   她其实是第二次近距离接触她,上一次是一模的时候,那时候盛夏第一次成绩超过她,她看着公告栏里自己的名字排在一个朝阳转过来的学生后面,觉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屈辱,心口扭曲的无法排解的愤懑让她把卷子团成一团,狠狠地揉碎了,她那天说了很过分的话,跟人说:“我不信她能考出这种成绩!”   她把这种想法用一种笃定地语气传播出去,又鼓动几个成绩不错的女生去找老师,申请调监控。   盛夏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很大的反应,林悦清楚地记得,盛夏在座位上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仿佛冰冷的刀刃,冷冷地刺过来,她有些害怕,但依旧昂着头,用一种盛大的气势回视她,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但盛夏只是偏过了头,没有理会她,仿佛只是单纯地为了看她一眼而已。   放学的时候,林悦在自行车棚碰见盛夏,盛夏穿着十一中蓝白相间的校服,袖子挽到手肘的部分,她头发长长了很多,齐耳的长度,更像个邻家小妹了。   或许是她平时太不显眼,那些传说中干架凶狠不要命的朝阳一霸,好像只是编纂出来吓唬人的似的,林悦是不大相信的,她一直都不太相信。   盛夏站直了,甚至还没她高。   她推着自行车,骄傲地站在那里,“你有事?”   盛夏有些不耐地抿了抿唇,朝她走了几步。   林悦背挺得很直。   但下一秒她身体就失去了控制,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盛夏卡着她的脖子,直接把她推到了墙上。自行车倒在一旁,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背撞在水泥墙上的时候,林悦心跳几乎是咚咚咚在响,她从盛夏那动作里感受到了近乎偏执的疯狂,而且清晰地意识到两个人在体力上的差距,恐惧是一瞬间的事。她头脑发懵,关于盛夏的那些传言,几乎是一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盛夏嗓音低沉地开了口,面色平静,眼神却微戾,“你最好别招惹我,我脾气没那么好。我不希望,有下次。”   盛夏没有别的动作,说完这句话就松了手,转身走了,手插在口袋里,走路慢吞吞的,背影瘦小单薄。   林悦却蹲在原地大口大口喘气,好半天才平复心跳。   沈纪年在校门口等盛夏一起回家,看她走过来,偏着头问她,“去哪儿了?”   “没事,跟人打了个招呼。”盛夏语气很淡,没有多说什么。   林悦推着自行车停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手心里仍是虚汗。   沈纪年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他没有再问盛夏什么,只是接了她的书包,“走吧!”   第二天沈纪年第一次主动主持班会,站在讲台上,手撑着桌子讲话,目光冷淡而坚定,“如果高考是一场漫长战役,我希望七班的人能互相加油打气,共同进步,而不是相互质疑、攀比、病态倾轧……”   林悦总觉得沈纪年的目光有一瞬是看向她的。   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挫败。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儿事耽搁了,晚了一会儿,抱歉。   小哥哥是那种暗戳戳宠着女朋友的人啊!   另外,林不是恶毒女配~ 第34章   这个冬天来得很早,西风凛冽,寒意逼人。   室内体育馆的暖气早早也开了。   盛夏捏着手里的水杯,盯着里头的红枣和枸杞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仰头灌了一口,甜中带点儿酸。不好喝。不过她还是喝完了大半杯。   ——水是沈纪年早上装在保温杯塞到她书包的。   她最近来姨妈。   是因为学霸的洞察力,比较敏锐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偏头看身边的女生,情绪没什么变化,很淡地问了声,“有事吗?”   林悦手肘抵在大腿上,两手上托着下巴,目眺远方,羽毛球馆很多人,除了七班的女生,还有理科十三班的人,她看见很多熟悉的脸,不过没想过去打招呼,因为很陌生了。   不知不觉,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   刚从理科转来文科的时候,原先的班主任还经常来劝她,说如果她发现学文不适合她,可以随时回去。并委婉的表示,越早越好,免得耽误课程。   之前的同桌兼好友也来劝她,一方面是舍不得,一方面也是觉得学文科不如学理科。   爸妈也偶尔问,问她有没有后悔。   不论谁来看,好像都是她太任性了,有一天她会醒悟的,会回头的,会知道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但她是个很固执的人,认定的事不回头,她扬言要闯进年级前十,甚至追上沈纪年的脚步。   只是后来,连班级第二她都追不上,她不止一次站在公告栏前,看见自己的名字排在盛夏下面,都会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打人生生刮了一巴掌,密密麻麻的疼。   她对自己的能力自信到骄傲的地步,没有人会去试图挑战转科考试的六百分天堑,尤其是在分科一年之后。   但她做到了。   甚至觉得,也不过如此。   但越骄傲,被摧折也就越痛苦。   她习惯被人仰望,被人赞美,听到别人的惊叹声,她会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但既生瑜,何生亮。   盛夏就像她的克星。   她喜欢沈纪年,但沈纪年喜欢盛夏。   她想要第二的位置,但次次被压一头,有时候她也想,是不是自己不够努力,于是她每天盯着盛夏,看她花了多少时间在学习上,自己就比她花更多的时间,每天回到家,她要学习到十一点,每次熬不下去的时候,想想自己下次考试能超过盛夏,就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   这一次,只差了零点五。   不,是还差零点五。   *   远处十三班的一个女生接了一个高难度的球,然后周围一阵欢呼,那女生仰着脸冲人群抛了个飞吻,惹来一阵欢笑声。   曾经,林悦也像对方那样,意气风发,万众瞩目。   林悦把手从下巴上挪下来,支在大腿上,互相搓了下。   “如果我也有沈纪年帮我辅导,我觉得我会比你更优秀。”她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她不相信智商这种东西,哪怕是沈纪年,也要靠不断地刷题和总结。   所以她不相信自己比盛夏笨。   *   盛夏侧头看林悦,女生抿着唇,手撑在大腿上,模样很倔强,她把一头长发剪成了齐耳短发,据说是因为觉得沈纪年喜欢短发的女孩子。她喜欢在上课回答问题,和老师据理力争,她思维很活跃,经常被老师夸,据说是因为觉得沈纪年喜欢聪明的女孩儿。她从一模之后,就不太和人说话可,努力凹了一个沉默孤独的高冷形象,再也不说人坏话,甚至有人和她聊班上其他人的八卦,她都会回一句,这样不好,她觉得沈纪年是那种三观很正的人,所以希望自己也能在灵魂上向他看齐。   这些是韩佳凝对盛夏说的,一条一条分析完之后,评价说:“林悦这种人,得失心太强了。”叮嘱她小心防备着点儿。   其实林悦和韩佳凝之前算是朋友,但林悦是个太自我的人,每天只会盯着自己的目标,朋友的关心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她不拒绝,但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后来韩佳凝已经不愿意和她做朋友了,甚至有点儿敌视,大概是觉得,付出过的真心被踩踏,是件很耻辱的事。   盛夏忽然觉得有点儿好笑。她从没放在心上过,就连一模的时候,林悦到处传扬她作弊,她也没多在意,莫名其妙的敌意和语言攻击她领教过很多,能惹怒她的却不多。之所以会动手警告,不过是为了不让事情闹大引来太多麻烦罢了。   倒是后来,林悦主动在课间当着全班人的面给她道歉,声情并茂地剖析了自己的狭隘和一时偏激,请求大家原谅她,最后对着她鞠了一躬。   盛夏记得自己那会儿正在算一道数学题,沈纪年只给她写了个答案,让她推步骤,她算了好几遍都对不上,生闷气,险些要摔笔。   沈纪年不紧不慢地撩了她一眼,仔细看了她的卷子,“笨不笨,你难道就没怀疑,我给你的答案是错的吗?”   没,当然没怀疑过,他好像永远是对的,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场,会让人不由得信服,所以出了错,盛夏自然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自己犯了错。   他拿笔敲了敲她的脑袋,复又看了她卷子上的解题步骤,夸她,“聪明!”   盛夏努力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但唇角的笑意还是止不住爬了上去,最后索性对着他咧嘴笑。午后的阳光撒着碎金一般的光芒,他歪着头笑的时候,衬得窗外的光都黯淡了许多。   然后林悦就上了讲台,午自修前的空隙,所有人还没有进入状态,吃饭聊天玩闹的声音衬得教室闹哄哄的。   “大家……”   林悦抬高了点儿声音,夹杂她一如既往地骄傲,和细微颤抖的哭腔。   她很难受,整个人像是被不断吹起来的气球,快要爆炸了。她从小到大都很优秀,家长宠着,老师惯着,同学捧着,她想要得到什么,好像都是轻而易举的。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得不到一些东西而变得刻薄和恶毒。   “对不起,我不应该……”她在讲台上说着道歉的话,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倒是看好戏者居多,毕竟她有错在先,道歉和忏悔也是应得的。   她冲盛夏鞠躬的时候,盛夏正捏着笔靠在墙上看她,身子微微侧着,身旁沈纪年却一直没有抬头,好像也没听台上人在说什么,低头在批改盛夏的卷子,红笔刷刷地圈过去,动作干脆利落。   盛夏沉默了有几秒钟,其他人都等着看盛夏的反应,林悦也看着她,做好了被骂被羞辱的准备,她背挺得笔直,觉得即便是被骂也不能逃避,她还是有勇气有担当的,她想。   “我原谅你。”盛夏在停顿了几秒钟之后,淡声回了句。   然后便姿态随意地收回了目光,低头从沈纪年手里扯回卷子,顿了一下,笔在某个地方磕了磕,“这个,不明白。”   沈纪年对盛夏总是很好脾气,好像从来没有不耐烦的时候,侧身在她卷子上写了两个公式,“代进入再算一遍。”   林悦很羡慕盛夏,羡慕到了嫉妒的地步。   如果她也有一个沈纪年,她一定会比盛夏更好更优秀。   *   “比我优秀,又怎么样?”盛夏扯了下唇,没有去看林悦,眼睛看着前方,“我不是你的绊脚石,你自己才是。”   盛夏不喜欢评价别人,丢下一句话,就起身了。   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身补充了一句,“我这个人并不大度,所以你最好不要让我觉得,你还惦记我男朋友。”   林悦抿了抿唇,那股强烈的挫败感,依旧萦在心口,怎么都散不去。   盛夏今天心里不大爽,大概是经期综合征发作吧!她想。   朱莉莉回来的时候,两个人打羽毛球,盛夏扣球又凶又急,她都招架不住。   下课的时候,朱莉莉凑到沈纪年身边告状,“哎,你媳妇儿哥斯拉附身了,今天的战斗力十级,你要不要去哄一哄?”   沈纪年打球出了一身汗,一边拿毛巾擦,一边侧头问,“发生什么了?”   朱莉莉耸耸肩,“我哪儿知道,不过听人说,林悦来找过她。就刚刚上课的时候。” 第35章   盛夏进教室之前被小崔叫去了办公室。   “最近校领导要来各班检查,你注意一下班上纪律,尤其是午自修的时候,叫他们都收收心,别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   盛夏靠在办公桌上,手指轻微地叩着桌面,“嗯”了声,表明自己知道了。   关于自己是如何莫名其妙变成纪律委员的,她不是很清楚,大概是期中的时候,七班的成绩一落千丈,班级总排名从前三落到倒三,小崔发了很大一通脾气,把后几名叫出去训了一顿,还撤了大半的班委,新上任的班委中,盛夏被点名任命为纪律委员。   盛夏以前在朝阳的时候也当过纪律委员,因为班主任觉得,她是班级纪律的关键点,差不多收拾住她,能收拾住一个班的人。   至于小崔是不是这样想的,盛夏就不知道了。   倒是朱莉莉猜过,说可能班主任拿她来迂回调动沈纪年这个班长的能动性。   “任命你当纪律委员多好啊,你管不住的时候,沈纪年肯定会出面,他以前就是不乐意管事,但他出面就没有控制不住的局面。而且上次林悦闹那一出,第二天沈纪年出来主持班会,谁看不出来是为了你啊。而且效果那么好,私底下大家都疯了好吗?连B区的人都知道沈纪年谈恋爱了,对女朋友还特别宠,嫉妒你的人,能绕操场两圈了。”——B区是复习班,在另一个校区。朱莉莉浮夸地对她解释着,脸上是一种迷醉的表情,也不知道究竟在yy些什么。   连李亚楠也信誓旦旦地说:“小崔肯定知道你跟班长谈恋爱啦!学霸谈恋爱和我们谈恋爱就是不一样,成绩没落下,还直线上升。小崔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概是不想捅到段一刀那里闹大了,影响你们情绪吧!”   毕竟现在年级前五十的都是珍宝,得小心呵护着,出一点儿差错就可能会影响高考的。   班上那些小情侣们偷偷摸摸地谈着恋爱,也想学着沈纪年和盛夏互相鼓励争取考同一个大学,也算一种变相的激励了。   小崔交代完,语气温和下来,问盛夏,“最近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吗?”   盛夏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小崔笑着点点头,有沈纪年在,的确是不用他太操心,跟别的班级的学生不同,自己这个班的两个尖子生,基本都不用他操心,省心得很。“没事了,你回去吧!”   盛夏颔首说了句,“老师再见!”   小崔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这孩子第一次来班里的时候,一身的刺,他看了就不是很喜欢,那时候沈纪年还低声教导她,“不能对老师这么没礼貌。”   这么久了,她其实还谈不上温和,但沈纪年说的话,她倒是都记得,哪怕她不是很喜欢当这个纪律委员,接下了,也都尽职尽责。   *   盛夏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才回的教室,沈纪年正坐在她位置上靠着墙看杂志。   是一本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正翻到一张极光图,绿色的光怪异地扭曲着,像是一张抽象画。   盛夏脸上都是水,半条腿跪在他的凳子上,弯着腰在桌洞里找面巾纸,他的桌子很乱,每次盛夏强迫症犯了都会给他一样一样整理好,每次朱莉莉都要调侃她真贤惠。但没多久就又会变成这样,卷子堆的到处都是,盛夏找了好久也没找到面巾纸,趴到那边去自己桌洞里找,被他身子挡着,于是拍了拍他的胳膊,“挪一下,我找东西。”   沈纪年合了书,把她按在凳子上,抽了面巾纸出来给她擦脸,盛夏歪了歪头,没有拒绝。   后排韩佳凝偷偷地朝这边看,还要拉着同桌,同桌的后桌,同桌的后桌的同桌,一起看,挤眉弄眼,一脸八卦。盛夏余光里都看得见,但也没什么表示,只是看着沈纪年。他微微低着头,眉眼很温和,但在盛夏眼里,带着莫名的殷勤和反常。   ……怎么?   沈纪年微微倾身,胳膊架在两排桌子的边沿,几乎贴着她的脸在说话,“想不想,去毕业旅行?”   “嗯?”   “高考后带你去玩。”   “我们两个?”   “嗯。”   盛夏偏了偏头,“这……不太好吧!沈姨和沈叔叔……”岂不是,暴露了。   沈纪年笑了笑,“没关系,迟早要知道的。”   如果沈姨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但一直瞒着,的确也不好。   盛夏有些不好意思,舔了舔嘴唇。   沈纪年已经在和她讨论去哪的问题了,低声问她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盛夏从小到大没旅游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来过市区。   说着说着,竟也有些憧憬,问他,“去看海好吗?我还没有看过海。”   他说:“好。”   “要不去西藏?听说那里有很多寺庙,还有喇嘛,和我们这里不一样。”   他也说:“好。”   盛夏歪着头就笑了,“你哄我开心呢?”说什么都是好。   “嗯,那开心了吗?”他揉了下她的脑袋,眉眼里是细微的笑意。   盛夏挑了挑眉。   后来还是朱莉莉坦白,说她去告的状,还好奇又八卦地问她,沈纪年是怎么哄她的。   盛夏笑了下,其实沈纪年不会哄人,招数单一,每次都是顺着她,她说什么他都说好,再过分的要求都不反驳。   但每次……盛夏都能被他哄住。   大概,这就叫一物降一物?盛夏脾气真不好,有时候和童言还会吵架,童言生起气来,恨不得把她当沙袋暴打,她自然也不是会服软的人,两个人甚至还打过架,不过谁也不记仇就是了,打了就打了,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倒是沈纪年,盛夏每次对着他,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   盛夏其实也不是生林悦的气,只是单纯的心里不爽罢了,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就算不在意,至少坏心情是会传染的。林悦不至于让她感到什么危机感,但她身上那股偏执和固执,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但那情绪很淡,被沈纪年一搅和,瞬间也就散了。   倒是林悦,没多久就听说沈纪年为了她找盛夏的事特意去哄,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直到期末,都安静老实,除了学习,其他一概不关心不理会。憋着一股气,还是想超过盛夏。不过最后的结果不是很尽人意,她没进,还反退了。倒是盛夏,每次稳定在第二,最好的一次,年级排第二,仅次于沈纪年。   *   高三生活很无聊很枯燥,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每天都埋在卷子里,大考小考的次数越来越多,睁眼闭眼都是题目。   盛夏更没空去关注一个不相干的人。   林悦不往她跟前儿凑,她甚至都不会在意班上有没有这个人。   她越是这样,林悦的挫败感就更甚。   对于一个好胜心强的人,不被关注不被在意,大概是最深重的惩罚了。   当她发现自己越努力越适得其反的时候,心态终于崩了。   但这毕竟怪不到盛夏头上去,她也不关心。   *   上半学期结束前,唯一一次娱乐活动是元旦晚会,本来年级主任是不愿意高三生去参加什么元旦晚会的,但几个班主任联合上奏,说最近课业太紧,学生们的情绪都绷得太紧了,适当让他们放松一下,更有利于之后的学习。   后来算是破例允许。每个班可以报一个节目,多了不允许。   七班的节目是陆也出面的,他临时组了个乐队,他是吉他手兼主唱,郑灿是键盘手,蔡孟飞敲鼓,那个外号叫胖子的庞海是第二吉他手,没有贝斯,董洁莹最后自己申请加入,也是唯一一个女孩子。   小崔更是破天荒允许他们每天腾出最后一节自习课去排练,排练室是小礼堂,避免他们趁机偷懒,每天都有班委去盯梢。班委可以带作业过去。   那边很吵,学习效率注定不高,几个班委都不是很乐意。但小崔的原句是,“大隐隐于市!”等你们能真的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时候,周围就算是敲锣打鼓点炮仗你们也都可以专心学习了。   这歪理也不知道从哪里推出来的,朱莉莉评价,说小崔就是不放心把陆也那群人单独放出去,自己又没空去盯,这苦差事,自然就落到班委身上了。   嗯,朱莉莉如今也是班委,文艺委员,她不仅要去盯梢,还要负责乐队的排练。   盛夏倒是无所谓,她的确是那种自己要学习的时候,外面杀人点火都不能影响她的人。   不过每次过去,陆也都很皮,不过来她边儿上皮一下就过不去。   “喂,纪律委员,给你唱个小可爱怎么样?”他怀里抱着吉他,随意拨弄了两下,低沉着嗓音给她唱,“——喏,我的小可爱/皇冠给你戴/你要么么踹/哦,好像有人在……”   他喜欢侧着身子半坐在她前面的桌子上,微微倾身和她说话,尽聊着没营养的。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但盛夏没心情欣赏。   她有时候会抬头看他一眼,有时候连头也不抬。   陆也就是这种人,并没有什么恶意,所以她也懒得理会他。   只是后来,每次轮到盛夏的时候,沈纪年都会替她去。   陆也有次调侃着问沈纪年,“怎么,看这么紧?”   沈纪年勾了勾唇,“是又怎样?” 第36章   陆也很早就放言要挖墙角,只是到最后连墙都没能靠近。   其实不怪沈纪年,是盛夏太难撩,她不像大多小姑娘,被哄了会脸红,撩得狠了会跺脚,也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大概爱吃糖,爱喝酸奶?平常就是做题,和沈纪年一起做题,和韩佳凝一起做题,在教室做题,在图书馆做题,在篮球馆一边看沈纪年打球一边做题……偶尔和朱莉莉去吃饭,其他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但买糖和酸奶给她,她会往回送,起初陆也还能得意那么一瞬,觉得有戏,有来有往什么的,感情不都这么培养出来的。   但很快就发现,盛夏这玩意儿压根儿就是个死脑筋,朱莉莉当笑话讲给他听过,“盛夏是我见过情商最低的女生啊,简直是直男教科书,她要是个男生铁定没女朋友,你知道她为什么送东西给你吗?因为沈纪年教她不要欠人人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哪,也就是她可爱,换了别人,我一定骂她蠢!”   ……其实还好,也就是人际交往能力差点儿,说话做事简单粗暴点儿……而已!   有时候会显得傻,但不怎么惹人讨厌。有种天然呆的感觉。   陆也知道盛夏是因为沈纪年的缘故才送东西给他的时候,简直他么要心肌梗死了。   都是什么操蛋事儿!   这会儿过过嘴皮子瘾,还被沈纪年堵得哑口无言,真是……操!   算了,不撩了,他认输。   “那你得看紧了,毕竟我比你高比你帅比你有情调,盛夏哪天喜欢上我,也是很容易的事。”陆也靠在墙上,吊着眉,模样混不吝的。   已经是,最后的倔强了。   沈纪年只扯了下唇角,“哦。”   陆也:……   明明没什么表情,他居然从中读出了嘲讽是怎么回事?   *   盛夏其实是因为不大关心其他人其他事,她目前压力挺大的,沈纪年的成绩太稳定了,按照这成绩,大多数他想要去的大学,基本都能去。但盛夏不一样,她成绩忽高忽低,水平不够稳定,一分之差,中间都可能隔着千百人,想和他考一所大学,还是有点儿难度,她所有空余的时间都拿来背书刷题了。而陆也那点儿心思,她哪有什么空去琢磨。   确切知道陆也在撩她,已经是元旦晚会的时候了,那天晚上,所有班的人被安排着去了大礼堂。   能容纳五千人的礼堂,被三个年级的学生挤得满满当当的。   七班的人在前边儿,第四五排靠右的位置,男生和女生是分开的,盛夏边儿上坐着韩佳凝和李亚楠。   朱莉莉去了后台安排陆也几个人。   晚会节目因为是段一刀把关,大多比较正经,比如什么“茉莉花合唱”“古筝独奏”“民族舞”这类的,起初还有兴趣看一看,看久了就开始觉得无聊了。   所以稍微潮流点儿新奇点儿的节目都能引起一大波尖叫,比如陆也的乐队那嗨得要死恨不得蹦出地球的英文摇滚(之所以能通过段一刀的审查,大概是因为它是个英文歌),高二文科班的大型创意街舞,理科某个班俩颜值颇高的情侣的钢琴大提琴合奏……   陆也上台的时候,全校沸腾,一方面会弹吉他会唱歌的男生的确比较招人,更何况陆也有张不错的脸,盛夏在一片啊啊啊啊啊声中闭着眼默背世界地图,李亚楠在旁边激动地要跳起来了,一个挺文气的小姑娘,已经失控到喊着:“真特么帅啊!”的地步了。   就连韩佳凝那种学习好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也激动得脸发红。   台下在喊陆也的名字,有小学妹大声叫着,“陆也,我喜欢你……”   然后是一片哄笑。   陆也在上头歪着头笑,对着话筒低声说:“嘘——”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黑色紧身T恤,破洞带铁环的黑色牛仔裤,为了配合演出特意换的一身,很符合他那身骚包又浪唧唧的气质。   然后引发另一波尖叫。   陆也下台的时候,李亚楠打算借朱莉莉的光去和陆也他们合个影。从旁边偷偷溜去了后台。   盛夏还在默背地图,从世界地图细化到中国地图,从中国的最西端开始,到最东端,一寸一寸地扫过去,大脑像是复印机一样,完完全全呈现每个细节,想不起来的话就翻开手边的地图看一眼。   她对节目不感兴趣,全程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相比于其他人,可谓是相当冷淡了。   李亚楠很快就回来了,也不管她这种老僧入定的样子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拽着她的袖子,异常激动地晃着。   盛夏睁开眼,挑了挑眉,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李亚楠不敢再造次,松了手,脸凑过去,小声又八卦地说:“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她那表情跟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我看见陆也把朱莉莉压到楼道里……”她顿了下,用一种更小更八卦的声音,脸颊通红地说:“——亲!”   盛夏挑了挑眉,不过旋即就恢复了正常,“哦。”   倒是没看出来。   李亚楠已经激动得无法思考了,陆也啊,朱莉莉啊,他俩是怎么突然搞到一起的。   “陆也不是喜欢你吗?朱莉莉不是看上林明栋了吗?”怎么突然之间,突然换了组合。   盛夏歪头“嗯?”了声,忽然抓到了一些细节,“陆也,喜欢我?”   李亚楠夸张地捂了下嘴,“你真不知道啊?”   是沈纪年交代她和朱莉莉不要在她面前提的,所以两个人就没在盛夏面前谈论过这件事,但觉得这种事嘛,当事人肯定是有感觉的啊!没想到,盛夏还真是真情实感地没领会到。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可不是会故意做作的人。   因为盛夏和沈纪年处着,陆也虽然混不吝,可也没敢挖墙脚挖的那么明显,顶多暧昧地撩撩她。谁知道盛夏根本是一块榆木疙瘩。   李亚楠顿时有点儿同情陆也了。   她想了会儿差不多也就明白了,沈纪年大概是觉得盛夏没心思想那事,不给她挑明了,她大概一辈子也想不起来往那方面想。陆也那一通骚操作,全骚给空气看了。   没想到,班长还挺……腹黑的。   *   晚会后回家的时候已经十点了,很多学生家长来接,校门口乌压压停了一长排的车,沈姨那辆白色福特也在中间。   盛夏在礼堂门口等到沈纪年后,两个人一起走。   人太多,被挤得来回晃。盛夏怕沈姨等太久,走得很快。   沈纪年干脆扯着她走小路,借着夜色牵她手。   从小路穿过十四号综合艺术大楼,然后有一个大的拐弯,旁边建筑是常年关门的资料室,这边没什么人,但转过拐弯就离大门很近了。   沈纪年顾忌到快碰到人了,松开了盛夏的手,问她肚子饿不饿,饿了的话待会儿顺便去吃个夜宵。   盛夏蹲下身系鞋带,沈纪年也顿住了脚。   盛夏闻言摇了摇头,声音从下面传上来,“不饿,刚刚吃了点儿零食。”李亚楠非塞给她的,拜托她千万别说是自己说漏嘴的,她还想在沈纪年多刷点儿好感度,好让他抽空也指点她一二呢!   想到这里,盛夏难免又想起了朱莉莉的事,她和陆也……的确是挺突然的。   朱莉莉一直在后台,直到结束盛夏也没看见她,所以也就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   盛夏起身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句,“对了,想跟你说一件事。”盛夏看着他,眉头微微皱着,“陆也他喜欢……”   只是刚开了个头,手腕就又重新被沈纪年攥住了,盛夏吓了一跳,也就停止了说话。   他定定看了她一眼,忽然用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把她拉进了怀里。   然后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很炽热的一个吻,盛夏觉得嘴唇酥酥麻麻的,背上仿佛也有一道细微的电流在爬,一直爬到她的大脑,然后在她脑袋里炸开了花。   轰的一声,眼冒金星。   盛夏心跳快得不行,舌头被他含着轻吮,舌尖都发了麻。   整个人发软,软得几乎要跪下去,只好抓着他,两个人身子贴着身子。过了会儿,盛夏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也怕有人过来,开始推他,虽然这边很偏,但也不能保证不会有像他们这种图清净绕偏路的人。他却仿佛来了劲,更深地压下去。   好一会儿,沈纪年终于松开了她,眉眼沉沉,抿着唇说:“别理他。”   额,谁?   盛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是在说陆也。顿时觉得有点儿好笑,歪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拿手碰他脸,“你,吃醋了?”   他眉毛微微锁着,唇抿得很紧。   最后“嗯”了声,倒是没掩饰,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盛夏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踮着脚勾他脖子,嘴唇碰了碰他唇角,轻声说,“我只是想问你,陆也喜欢上朱莉莉的话,温珠会不会过来找事。”   沈纪年微微意外,“嗯?”了一声。   盛夏依旧在笑,“李亚楠说,在后台看见陆也把朱莉莉堵在楼道里亲。”   她虽然为人不热络,但朋友的事,她还是会上心的。   沈纪年拿手拨了一下她的头发,大概有些懊恼自己吃飞醋,脸上的表情很冷酷,也没回答她,只说:“不要想太多,走了。”   盛夏心情莫名其妙变得很好,从身后扯他手,在他扭过来的时候,歪着头说:“我只喜欢你。”   她眼里还有没消散的笑意,被不远处的路灯衬得温暖明亮。   沈纪年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指尖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温声道:“知道了。” 第37章   朱莉莉和陆也确定了关系。   第二天这消息就传得到处都是,据说还是朱莉莉强吻的陆也,陆也反客为主教她什么叫接吻!两个人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擦出火花来了,陆也勾着朱莉莉的下巴,问她,“要处吗?”朱莉莉歪着头,无所谓地说:“好啊!”   李亚楠在和盛夏叙述的时候,可谓是极尽浮夸了,加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形容词,至于真相如何,大概是没法确切还原了,朱莉莉也不说,嘴巴严的很。   听说温珠在教室里发了一通邪脾气,桌子掀了,书扔了,最后还逃了三节课,被班主任请了家长,带回家教育去了。   叛逆少女的形象,塑造得非常丰满。   朱莉莉倒是无所谓,听说的时候“嘁”了声,“有病吧!”李亚楠害怕温珠过来找事,劝她低调点儿,朱莉莉眉毛一扬,“我惯得她,少在我脸前使她那小性子。”   倒是也没见温珠过来找麻烦,大概还是有点儿怕盛夏。   *   后来听说林明栋也很是伤情了一段时间,每天看朱莉莉的眼神都带着一股幽怨。   朱莉莉心理素质倒是好,从没因此感到脸红愧疚过。   李亚楠看着朱莉莉和盛夏都谈恋爱,也有点儿春心萌动,奈何没萌动对象,过得很寂寞。   高二一个学妹过来跟朱莉莉下战书,说要和她公平竞争陆也,最后被朱莉莉修理了一顿,把人小姑娘都气哭了。   这些细细碎碎的八卦,算是学习之余难得的调味品了。   不过大多数时间,还是十分枯燥和无聊的学业,大家一边骂一边埋头苦读。   第一个学期结束得似乎很快,好像前一天还在抱怨开学怎么那么早,一转眼就回家过年了。   放假那天是腊月二十七,过完年初五就开学,一个寒假差不多就一周的时间,还有四五套卷子作伴……   沈姨把书房腾出来给学习日渐紧张的沈纪年和盛夏用,里面新置办了一张书桌,靠在飘窗边儿,沈纪年和盛夏相对坐。   明天是沈纪年18岁生日,盛夏没什么心思学习,歪着头看窗外,思考自己要不要临时换个礼物。   礼物她很早就准备了,不过越来越觉得送不出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   沈纪年敲了敲桌子,倾身问她,“想什么呢?”   盛夏回过神来,托着下巴对他笑,“想你明天生日怎么过。”   沈纪年拿笔撩了下她的头发,温声道:“明天可能会来很多人,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是过年,亲戚朋友大多都在家,一些表哥表姐早嚷着给他大办18岁生日,另外也算给他高考加油打气。   所以应该,会很热闹。   盛夏摇了摇头,“没关系。”   *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九,公历2月1日,盛夏醒的时候,刚刚好早上六点钟。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起床去洗漱,然后敲了沈纪年的门。   他已经起床洗了个澡,一手擦头发,一手正在找衣服换,肩窝里还夹着手机,正在跟表哥回电话,并不显得忙乱,反而透着点儿漫不经心,他习惯一心多用。门响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母亲,因为盛夏不会早上来敲他房门,父亲通常这个时间点已经出门了,或者还没起。   他没穿上衣,裤子松松垮垮挂在腰上。在家里,也不算过分,于是随口应了声,“进。”   盛夏推开了门,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盒子,盒子遮到鼻子的部分,盛夏只露了一双眼看他。   沈纪年蓦地停了动作,耳朵边里表哥在调侃他,“听说你和住在你家那位小姑娘关系不一般啊,表姨和和表姨夫知道吗?”   他说:“我不清楚。”目光看着盛夏,微微挑眉,带着问询的意味。   盛夏觉得大概是地暖烧太热,她穿一件薄薄的针织衫都觉得热。脸发烫。   不过最后还是走了进去,把盒子小心放在书桌上,歪着头跟他说:“生日礼物。”不好意思当着别人面送,所以早早搬过来给他。   沈纪年走了过来。   盛夏推了他一下,小声说,“你把衣服穿上。”   电话还没挂,那边表哥还在笑,“你可别欺负人家啊!”   他垂眸看着盛夏,嗓音沉沉说:“不会。”   不舍得。   唇角噙着笑,伸手过去捏了捏盛夏的脸,对着电话听筒说,“先这样吧!定酒店的事你看着办,我这边有事,挂了。”   表哥“哎”了声,“年纪小小就重色轻友,这可不好。”   沈纪年还是果断地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扔到床上,倾身对上她的目光,低声笑道:“害羞了?”   盛夏掐了下他的腰,“去穿衣服啊!”   他低声笑着,披了件衬衣,扣子都没系,弯着腰去拆礼物,盒子是那种木盒子,卯榫结构,拆开后四面能放平。   里面是……一架歼10的模型,混着淡淡的油漆味。   盛夏摸了摸鼻尖,“我自己做的,一些尺寸有偏差,我尽力了。”他是军事迷,但她是军事盲,为了搜集歼10的信息,都费了好大功夫,跟着工作室学了很久才敢下手。本来想做一个小点儿的,但越小越难做。   沈纪年把模型拿在手上端详了会儿,木制的,不算很精致,甚至称不上是模型,但看得出来很用心。   他发现,机翼下刻了两个字母——S.S。   然后蓦地笑了。   “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送的。”   *   生日是在酒店过的,确实来了不少的人,有些盛夏见过,有些盛夏没见过,不知道是不是沈姨有交代还是怎么样,没有人过来问盛夏的身份,见了面只问:“这就是夏夏吧?可真可爱。”   沈姨和沈叔叔在招呼大人,盛夏只跟着沈纪年,跟只小尾巴似的,他走哪她跟哪儿,怕见了不认识的人会尴尬,她很多都不认得脸,在他旁边,他还能帮着介绍一下。   称呼跟着沈纪年喊。   走神的时候,盛夏想,她可真像个小媳妇儿啊!   沈纪年一个表哥过来跟沈纪年说话,盛夏跟着叫了声,“表哥好!”   表哥咧着嘴笑,弯腰凑在她耳边说:“看你这么乖,你俩哪天要是东窗事发了,我会替你们说好话的。”   盛夏心跳都快了一瞬,微微错愕看他。   沈纪年拍了表哥肩膀一下,“你别吓她。”   表哥哈哈大笑。   整个宴席盛夏都处在一种飘飘忽忽的状态,总觉得大家好像都知道了似的。   吃饭的时候,盛夏就坐在沈纪年右手边。   切蛋糕的时候,盛夏那份是沈纪年端过来的。   被姐姐们哄着喝了点儿红酒,因为酒量太浅,趴在厕所里吐,还是沈纪年发现了,拿了水给她漱口,又扯着她去吃了点儿水果压压那股劲。   盛夏心虚得不行。   一直显得很乖巧。   结束回家的时候,沈姨和沈叔叔开车送一位舅姥爷和姨姥爷了。   表哥主动要求开车送沈纪年和盛夏回家。   沈纪年直接拉着盛夏坐在了车后座。   表哥“喂”了声,“你还真把我当司机了啊!”   沈纪年没理会他,只是问盛夏,“还不舒服吗?”   盛夏脸还是红的,摇了摇头,“没事。”   他说:“不舒服了就趴我腿上睡一会儿,到家再叫你。”   表哥戏很多地接话,“不用在意我,可以当我不存在。”   盛夏还是没敢,摇了摇头,只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眯了会儿,没多久,沈纪年握住了她的手,把她脑袋放在他肩膀上,低声说:“睡吧!”   *   暴露之路并不漫长,盛夏原本还在想,等高考完再考虑怎么和沈姨说。   但百日誓师之后的第一次九校联考成绩出来之后,段一刀先拿这事开了刀。   三月末,春寒料峭。   那会儿是课间操,教室里嗡嗡嗡地谈论着九校联考的成绩。   盛夏一脚踹开教室门的时候,教室顿时安静了,四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唯独沈纪年不为所动,依旧埋头做题,她走过去敲了敲他的桌子,不耐烦又委屈地小声说,“老师找!”   他这才抬起头,那双略显冷漠的眼睛里慢慢染上些许温度,他拿手刮她的鼻尖,“怎么哭了?”   她声音越发小,“早恋,成绩下滑,段一刀说要见家长!”她不知道怎么跟沈姨说,觉得有点儿难堪,更多的是无措,掺杂着些莫名其妙的委屈。   他倏忽笑了,“就这事?”   她踢他,“你还笑!”   他站起身,扯着她往办公室走。脑海里快速组织着语言。   敲门,进去,对着老师略一颔首,直接开口道:“成绩偶有起伏是常事,心态一时不稳也无可厚非,相信老师教了这么多年学一定能理解。下次,下次我保证她恢复年级前十,如果做不到……”   老师仍气愤难耐,语气略冲,“做不到怎样?”   “做不到把我家长请来。”   老师磨着牙说,“双方都要请!”   “那也改变不了什么,”他颔首示意了下,“不过我不会让她掉出前十的,老师你放心。”   小崔在旁边小声提醒,“盛夏家里出了点事,现在人在沈纪年家里住,盛夏在学校有事,也都是沈太太出面的。”   在段一刀错愕的目光里,沈纪年按着她的后颈回了教室,把桌子上自己刚刚演算的卷子拿给她,是她这次联考的数学卷子,“问题不大,就是粗心,把我标红的地方自己再看一遍。”   盛夏“哦”了一声,歪着头笑了。   他揉了揉她脑袋,温声说,“有我呢,别担心。”   盛夏坐下的时候,想起自己改嫁南方的母亲,这大半年,她没回来看过她,只打过几通电话,也和沈姨通过电话,感谢沈姨收留盛夏,然后声泪俱下地表达了自己的难处。听说沈纪年和她处的不错,还很高兴,说两个人青梅竹马挺般配,将来盛夏如果能有幸和阿年走在一起,也是盛夏的福气,沈姨开玩笑似的附和了一句。看得出来,沈姨不是很待见盛夏的母亲,但在盛夏面前,却没多说过一句。   母亲两个字对盛夏来说,没有温暖,只有难堪和寒心。   她微微吐了口气,低着头看卷子,不再想她。 第38章   那天回家的时候,沈姨正在和段一刀通电话。   段一刀不知道说了什么,沈姨应着,“我知道了,谢谢段主任,真是麻烦您了。”   盛夏一边换拖鞋,一边觉得手心冒汗。   不知道待会儿沈姨会怎么和她说,无论是劝说还是责怪,盛夏都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合适的回应。   觉得挺对不起沈姨的。这种愧疚感是没来由的,且有种越发酵越浓烈的趋势。并不强烈,但很折磨人。   盛夏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沈纪年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胳膊,低声安抚说:“先把书包放卧室去。”他望着她,目光依旧沉稳而冷静,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盛夏木然地点了下头,沈姨还在和段一刀说着什么,并没有看他们。   她把书包放进卧室,躺在床上发了片刻的呆。   再出去的时候,沈纪年和沈姨都在沙发上坐着,沈纪年双手交握撑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面色平淡地说:“我会处理好的,妈你不用担心。”   沈姨蹙眉犹豫了会儿,最后点了头,“妈妈相信你一次,你不是一个没分寸的人,这件事你不仅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夏夏,如果你真的喜欢她的话。”她扭头看了眼走过来的盛夏,最终并没有说什么,只问:“肚子饿吗?”   盛夏很紧张,指尖在发颤,强装镇定地摇了摇头,“还好。”   沈姨点点头,看她一副快要吓哭的样子,忍不住放软了声音,“我煲了汤,马上就好了,先去洗洗手。”   预料中的劝说和责骂都没有,沈姨什么也没说。   盛夏惴惴不安了一个晚饭的时间,沈姨依旧像往常那样,叮嘱她多吃菜,并没有其他不同的表现。   离席的时候,沈姨叫住他们,也只是说:“不要太晚睡。”   这样不声不响,盛夏反而更愧疚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门刚关上的时候,沈纪年回身抱了抱她,很轻微的一个拥抱,一触即离,他低声说:“学习为主,其他暂时不要想那么多。我跟我妈保证,不会影响学习,也不会冲动做出不该做的事,她答应了。”   盛夏点点头,思绪有些飘,还是觉得忐忑,略微不安着。   沈纪年轻叹,拉着她去了书桌前,复又解释,“我妈不会因为这个而对你有什么意见的。你应该也对她有了解,她虽然有时候刻板,但并非不开明。”   断断续续说了很多,盛夏才终于平静了点儿。   *   这晚盛夏做噩梦,半夜醒来怎么都睡不着了,对着空气发呆。   屋里并不是很暗,看得清墙上挂着的画框,画框里缀着的长生花。   房间的装修是沈姨做的,细微处见心思。   沈姨对她真的很好。   其实盛夏也想过,沈姨为什么愿意带她回来。那时候其实盛家那边也不是没有亲戚,都不算亲近,但接济一下她,应该也是有人愿意的。   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别的什么,盛夏不是很确定。   唯一确定的是,从搬过来到现在,沈姨对她,甚至比对沈纪年还要费心一点,生活中方方面面都会照顾到她。   就连母亲的事,都顾忌她的心情,没有在她面前多说过什么。   *   之后几天,沈姨都一如往常,只是在家的时间明显变得多了。   盛夏不再忐忑,专心学习。   下半学期的考试越来越多了,五校联考,九校联考,二十三校统考……三模,四模……月考,期中考,全真模拟考……   除了各种考,还有数不清的资料和卷子,出去上个厕所,回来桌子已经被白花花的纸片淹没了。教研组的办公室里,成沓的卷子几乎要堆到天花板上。就连各科老师们都在不停做卷子,然后挑出来合适学生们做的发下去,部分发答案,重要的拿出来统一讲。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连学生的情绪好像都越来越热,原本的周末日已经取消,不少学生开始申请住校。埋怨声越来越小,可能是没了力气,也可能是终于明白了点儿什么,每个人身后都像是追着一只野兽,只能闷头往前跑着,不敢停下半步。   盛夏和沈纪年在后半学期,也跟着其他同学住校了,沈姨隔一天会过来看他们,给他们送午饭。自从被发现后,盛夏和沈纪年就很少单独待在一起了,待一起也都是正正经经,牵手都不敢。   沈姨倒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   只有一次,盛夏无意听见沈姨对沈叔叔说:我们都工作忙,对孩子的关心太少了,如果孩子有错,也是我们的错,你不要不由分说就发火,他们都是好孩子,你得给他们一点时间,还有信任。   盛夏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沈姨退一步,她恨不得退一万步。   在沈姨眼里,的确是把她当自己孩子的,她无以为报,只能更投入地去学习。   好像因此能证明点儿什么。   或许是证明自己没有不务正业,或许是证明和沈纪年的感情并非是年少无知和冲动,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做点儿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逼近了,六月七八号两天的考试终于到来。   盛夏这天六点半起床,沈姨和沈叔叔都早早起了,一边帮他们检查东西,一边不厌其烦地叮嘱着。   盛夏原本以为自己会很紧张,其实没有,进考场前,沈纪年握着她的手说加油的时候,她弯着眼睛笑了笑,“你也是。”   一切都很顺利。   从最后一场的英语考场出来的时候,盛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她抬起头,外面阳光灿烂的刺眼,她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的闲心,抬头看看天了。   沈纪年从另外的考场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主动在人前牵她手,歪着头说:“回家了。”   盛夏“哦”了声,并肩在他身边走,夏日的阳光很灼烈,人群躁动,无论考得好不好,大家都很兴奋。   有认识的人路过,冲着沈纪年和盛夏神色暧昧的打招呼,盛夏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索性坦荡地回应。   沈姨和沈叔叔今天都请了假,陪着他们考试,就等在考场外,靠着车站着,隔着老远冲他们招手。   盛夏终于把手从沈纪年手里挣脱出来,走过去低头叫了声,“沈姨,沈叔叔。”   沈姨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去,捋了捋她汗湿的头发,拿免费发的小扇子给她扇风,笑容温和地说着:“考完就好了,这些天好好休息,就不要再想这些了。”   盛夏“嗯”了声,出神的时候还在想,两个人牵手,也不知道沈姨看见了没有。   回家的时候,沈姨把沈纪年支去超市买东西,进了盛夏的屋子,拉着她在床边坐下来,俨然是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夏夏,阿姨和你说说话。”   盛夏一凛,莫名觉得手心出汗,叫了声,“沈姨。”   “别紧张。”沈姨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最后开口说:“阿姨一直想和你谈谈,但想着你们高考在即,说多了,怕是负担,就一直忍着没说。你和阿年的事,其实我很早就有些察觉,只是没想那么深。”   盛夏舔了下嘴唇,“对不起,沈姨。”   “没什么对不起的,阿姨也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过,你和阿年都是好孩子,拎得清。但阿姨还是要提醒你们几句,如今你们都大了,阿姨也不会过多干涉什么,只是无论你们将来走到哪一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盛夏蓦地眼眶发酸,重重点了下头,“嗯。”   “谢谢沈姨。”   “其实阿姨刚知道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小到大阿年都很让我省心,他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我这个母亲,其实当得太轻松了。”沈姨笑了笑,“我起初知道的时候,更多的是害怕你受伤害,感情的事,大多女孩子更容易受伤一些。阿姨带你回来,是想你能留下些温暖的记忆,如果因此伤害了你,那阿姨会一辈子心下不安的。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也咨询过很多人,明白堵不如疏,既然你们互相喜欢,那阿姨也不会拦着,只是如果有一天不喜欢了,阿姨也希望你们能好聚好散,不要互相口出恶言,互相伤害,好吗?”   “我明白,沈姨。”   沈姨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彻底轻松下来,笑着说,“那阿姨就放心了。听阿年说,你们想去毕业旅行,想好去什么地方了吗?”   盛夏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还没有。”   沈姨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想,钱阿姨出,算奖励你们高考一年的努力。”说完抱了抱她,“其实阿姨私心也想过,如果你和阿年最终能走到一起,那真是不错的。阿年是很寡淡的一个人,遇见你之后,变得温暖了。”   “是我运气好。” 第39章   接下来就是各种辅导填报志愿的讲座,还有大大小小的散伙会,班群里聚餐的消息几乎每天都有,分离的紧迫感带着激越和惆怅刺激着大脑。   盛夏和沈纪年只去过一次聚餐,那天全班人都去了,小崔和几个任课老师也在,平日里严肃的不行的老师,这会儿显得一点儿架子也没有,感慨万千地和学生们碰着杯。   大家点了酒,坐在大排档里,塑料棚子和塑料椅子的廉价感,丝毫没能影响大家的心情。   可能压抑的太久,连平日里很乖的学生都有点儿放浪形骸,一群人闹腾得不行,声音震天,笑的哭的闹的,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后来小崔和任课老师提前离席了,说让他们好好玩,一群老学究,不影响他们年轻人玩闹,免得大家拘谨。只是临走的时候忍不住又叮嘱——别喝多了,拍着沈纪年的肩膀说:“你盯着他们点儿。”   沈纪年一向是班里的主心骨,虽然大大小小的事,他很少管,但是有他在,好像就格外让人安心。   小崔和几个老师一走,场面更混乱了。简直群魔乱舞,人间妖境。   陆也和朱莉莉输了酒,当众表演法式热吻。看得人脸红心跳,几个小姑娘直呼没眼看,捂着眼,只是指缝漏着光,偷偷又去瞄陆也,啧啧感叹,太帅了啊!   趁着这氛围,有女孩子趁机表了白,只是对方一脸错愕,她忽然哈哈大笑,说:逗你玩儿呢!男孩显然松了一口气:你把我吓了一跳。女孩儿笑着,只是眼神里带着点儿落寞。   无论如何,也算是一种了结了。   大家忙转了话题,嘻嘻哈哈又闹了起来。   *   每次聚会,小情侣们都是被起哄的绝佳对象,后来不知道怎么扯到沈纪年和盛夏身上,一群人起哄问沈纪年,“班长,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快问快答、默契度大考验怎么样?”   沈纪年倒也没扫兴,点了下头,“问!”   朱莉莉最兴奋,先把盛夏推到隔壁去不让她听,拿着酒瓶子当话筒,双眼放光地问沈纪年,“和夏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接吻。”   “哇哦~第一次接吻的地点是哪里?”   “电玩厅。”   “印象最深的一次接吻在哪里?”   “公园。”   “第一次确认关系在什么时候,哪里?”   “电影院,开学初吧!”   “……奸情竟然发展这么早。你最喜欢夏夏哪儿?”   “都喜欢。”   “哎,别这么敷衍嘛!”   沈纪年偏头,“我很认真。”   朱莉莉噗嗤一声笑了,“好了,我问不下去了。谁来接着问?”   “问夏夏呗,不问班长了,这么深情做什么,搞得我都有点儿嫉妒夏夏了。”李亚楠招呼盛夏,“过来夏夏,班长表现得非常好,就看你会不会拖后腿了!来来来。答不好可要让班长给你定家规了啊!”   盛夏把手里的杯子搁在桌子上,无奈地偏了下头,那动作,倒是和沈纪年一模一样,果然两个人相处久了会同化,她坐下来,抬了抬下巴,“问。”   “和班长发展到哪一步了?”   “……接吻。”   “第一次接吻在什么地方?”   “电影院。”   “咦!”竟然不一样?“印象最深的一次接吻在什么地方?”   “公园。”   问到这里,李亚楠就问不下去了,好奇地凑过去,“所以,为什么班长说你们第一次接吻在电玩厅?还有,你们在公园究竟做了什么?”   盛夏歪着头看了一眼沈纪年,他目光也透过来,眸光里带着浅淡的笑意。盛夏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感叹他可真能绷得住,亲了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回过头,对李亚楠缓缓说了四个字,“不告诉你。”   其他竖着耳朵的人,齐齐“嗷”了声,太不厚道了。   作为惩罚,盛夏被灌了很多酒,虽然大半都被沈纪年给挡了,但是盛夏酒量太浅,还是醉倒了。   最后是沈纪年背她回去,没多远,也就没坐地铁,权当让她醒醒酒。   夏日的夜晚,蝉鸣声不绝于耳,路旁枝叶浓密的树把路灯挡在叶子后头,昏黄的灯光打下来,带着斑驳的碎影,盛夏趴在沈纪年的背上,看着他的脸明明暗暗的变化着,忽然身子往前探,亲了他一下。   盛夏没说话,倒是沈纪年先绷不住,问她,“嗯?”   “电玩厅的时候,你亲我,是故意的吗?”   沈纪年笑了笑,“我说不是,你信吗?”   “本来信的,现在不信了。”盛夏有些晕,总觉得自己要摔下去,死死抱住他的脖子,沈纪年无奈提醒她,“夏夏,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盛夏“哦”了声,又紧了紧胳膊。   沈纪年摇摇头,只好随她去了。   盛夏真的有点儿意识不清,她平时是个很冷静自持的人,醉了之后却很孩子气,到了家门口,死活不进去,“喝醉了,让沈姨和沈叔叔看见,不好。”盛夏咬着字说。   两个人站在路灯下,沈纪年攥着她的手,盛夏固执地不挪步子,微微仰着头看他,眼神执拗。   沈纪年俯身,单身捧着她的脸,柔声哄着,“没关系,你长大了,喝点酒不会挨骂的。”   她的18岁生日在高考前半个月过的,因为准备考试太忙,18岁生日匆匆就过了,没有庆祝,只有沈纪年从外面定的蛋糕,被两个人当做午餐给吃了。生日礼物是一条细细的银项链,是沈纪年定制的,上面刻着两个字母——S.S。她一直戴着。   盛夏只摇头,扯着他的胳膊,哀求地看着他。   她那双眼里曾经有很浓的戾气,后来慢慢淡了,再后来变得清冷寡淡,而这会儿,是带着孩子气的哀求,眼珠像是蒙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模样是难得的乖巧和可爱。   沈纪年心软,于是陪着她蹲在小区门口吹风。   两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夜风微微荡漾,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路灯昏沉,泛着温柔低沉的感觉。   氛围挺好的,如果没有蚊子的话。   盛夏被咬得满腿包,蹙着眉不停地拍着蚊子,偶尔偏过头来看他,眼神委屈。   看得他好笑又无奈,捏着她的脸,哄说:“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终于点了头,抱着他的脖子,把脑袋窝在他肩窝里,可怜兮兮的。   沈纪年心软地一塌糊涂,动作轻柔地把她抱了起来,“搂住我的脖子,我抱你回家,听话。”   盛夏“哦”了声,乖乖地搂紧他,脑袋在他胸前蹭着。努力撑着清醒了这么久,突然就睡着了。   沈纪年也是无奈,好笑地拿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盛夏只是轻哼了声,没醒。   一口气上了四楼,沈纪年实在没力气,也腾不开手去拿钥匙开门,只好拿肘撞了撞门铃。   沈凌芸开门的时候,看见他怀里的盛夏,“呀”了声,“这是怎么了?”说着便闻见一股酒气,“喝醉了?”   沈纪年“嗯”了声,一边解释一边往她卧室去,“酒量太差,喝了一点儿就醉了,刚刚还好好的,到了楼下就撑不住了,在下面坐了会儿泛瞌睡,我就抱她上来了。”   沈凌芸把盛夏卧室的门推开,说道:“你也不看着点儿。”   “我替她挡了不少,不过今天难得都在,大家玩得有点儿起兴。”   沈凌芸也理解,没再多说什么,看着沈纪年弯腰把人放下,盖了被子,才又说:“得把她衣服脱了,这样睡着不舒服。你出去吧!我来。”   沈纪年低头看了眼盛夏,她翻了个身,自己抱住了被子,似乎已经觉得不舒服,手摸着找衬衫扣子,已经扭开了一粒。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撇开眼睛,对着母亲说:“你来。”   *   成绩是6月23日凌晨零点出。   22号晚大家都不睡觉,蹲等成绩出来,班群里一窝蜂的嗷嗷叫,祈祷的,转发锦鲤的,故作淡定的,自暴自弃的……很热闹。   十一点四十五的时候,盛夏开了电脑,登录网站。   舔了下嘴唇,手心微微发着汗,莫名有些紧张。   过了大概十分钟,又或者没有,沈纪年推开书房的门,递了杯牛奶给她,握了握她的手,“别紧张。”   盛夏仰着头问他,“分差太多怎么办?”他的成绩早已经出来了,是教育局提前透漏出来的,今年的文科状元,总分:706。听说已经有了两家名校抛来橄榄枝,不过沈纪年还没做出回应。   他拍拍她的脑袋,“不会的。”   就算会,总有办法解决。   11:59。   盛夏屏气息声,颤着手指点了确认查询的按钮。   系统繁忙……   她已经后背出汗了,忍不住再次舔了下嘴唇。   按到第三次的时候,成绩单终于才显示出来。而脑海里早已闪过无数的念头,如果不能念同一所大学……如果分开了……如果……   总分:694。   大脑空白了一瞬,那些虚无得想象顷刻间散了,盛夏长长呼出一口气。沈纪年也笑了,手揉她脑袋,“很棒!”   旁边的沈姨和沈叔叔欢呼了一声,“不错不错。”   盛夏省排名26,她计算了一下,应该能和他报一所学校了。   大脑彻底放松下来,盛夏终于笑了。 第40章   最后填报志愿的时候,沈纪年选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偏的学校,Z大。   之所以会考虑这个学校,是因为Z大的法学专业特别强,同时这个学校的新闻学也不错。   盛夏报了新闻学专业,之前虽然考虑想要学医,但是综合性大学几乎没有中医学专业,而盛夏学医的目的也并不是特别强烈,后来沈纪年陪着她看了很多招生简章,圈定了一些合适她的专业让她选,最后盛夏自己敲定了新闻学。陈蔚然听说的时候,还很遗憾,他也是中医出身,对这个行业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爱,也是他对盛夏讲了一些关于中医方面的事,才让她动心想要学医。   “你的性格,真的很适合学医。如果你也报A大的话,我还可以带带你。”说这话的时候,旁边一个女医生凉凉道:“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啊蔚然,你自个儿喜欢可别耽误人小姑娘,你自己算算,学制五年,不读硕读博还没出路,还有规培啊什么的,乱七八糟加起来,等能赚钱的时候,都三十岁了吧!”夸张一点儿说,学医之途的确是漫长得看不到头。陈蔚然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言过了,忙道歉。   女医生对盛夏说:“别人说什么都只是参考,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兴趣,爱好是第一位的,毕竟人生是自己的,谁也不能代替你走任何一步。也不用太看重就业啊什么的,适合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那段时间,真的是听了挺多的人生建议的,且众说纷纭,观点不一。   陈蔚然考研成绩已经出来了,即将在A大就读研究生,他很希望盛夏能够报考A大。沈姨和沈叔叔是不希望盛夏学医学相关的,因为觉得太苦了,希望女孩子可以轻松一点。盛夏的姑姑给的建议是不要学那些花里胡哨的专业,还是师范医学这类的比较稳定,不然毕业很难找工作,这大概出于她如今的窘境,学的是文学相关,毕业后应聘在网站做编辑,但网站运营不善,很快就倒闭了,跳槽了好几家,不知道是运气不好,但是如今市场变换太快,总之都不长久,大学谈的男朋友学计算机,毕业后应聘一家工作室做游戏,不过很不幸,那家游戏公司连月亏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了,原本打算去年年底结婚,也没结成,两个人都在为工作发愁。还有说,以她的成绩,完全不需要考虑专业的事情了,挑一个好学校,服从调剂,清华北大都可以试一试。   清北今年在他们省招的人数不多,保守估计一下,盛夏报考的几率挺大,但是选到合适的专业,就不一定了。   盛夏头疼,久违的那股烦躁不耐的感觉充斥全身,整个人戾气勃发。   最后还是沈纪年抓着盛夏的手说:“不要想那么多,一步一步来,他们说的你都可以不听,无论你选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嗯?”   盛夏歪着头想了片刻,最后说:“我想和你在一起。”没有别的想法,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好。”   其实还是有点儿害怕的,这些天家里断断续续会来人,学校的,教育局的,招生办的,媒体记者,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是来找沈纪年的,状元的名头似乎很吸引人,他的动向也更惹人注目。   很多学校抛来橄榄枝,许诺了一些让人很难抗拒的优越条件。   其实他面临的选择比她更困难更复杂,但好像他永远都很冷静,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盛夏敛了心神,坦诚地问他,“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确定学校?是还没想好,还是因为我?”   沈纪年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不想给她压力,但也不想骗她,最后还是坦白,“因为你。”   盛夏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如果这时候矫情着让他选最好的,不要顾及她,那也太浪费他一番心思了。扯着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然后圈定兴趣点,再综合对比学校和专业排名,最后敲定了Z大。   当然,一半以上的工作都是沈纪年做的。   *   最后的结果是,沈纪年报了法学专业,盛夏报了新闻学。   录取通知书是同一天到达的。   那天盛夏和沈纪年不在家,已经动身去毕业旅行了。   沈姨拍了照片给他们看。   盛夏看着上面“恭喜沈纪年同学……”和“恭喜盛夏同学……”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释重负,尘埃落定……大概是这种感觉。   其实就算分开也不过几年,况且她也可以去找他,他也可以来找自己,但是青春那么短,一眨眼就过去了,能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希望,能触摸得到彼此。   *   这个暑假过得短暂而又漫长。   毕业旅行两个人花了四十天的时间。   如果要说收获是什么,那大概是……彼此更坦诚了,从身到心那种……   回来后没几天就是大学开学报道,两个人收拾收拾东西动身去学校,Z大离家有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来来回回会耽误不少时间,沈纪年就没要父母去送,说两个人自己过去就好。   沈姨最近工作特别忙,沈叔叔更是连天加班。   最后也同意了,只是很愧疚,塞了不少钱给他们,说不够再要,叮嘱他们路上一定要小心。盛夏不想接,但又怕沈姨多想,后来还是塞口袋了,只想,等毕业赚钱了,一定要加倍地对沈姨和沈叔叔好。   沈姨只送他们上了高铁。   盛夏的行李箱里只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沈纪年也差不多,他说:“太远了,带过去很麻烦,到那边再买。”   两个人的座位不挨着,他找了盛夏旁边的一位大叔换的座位,盛夏把中间的扶手给撤掉了,靠在他身上睡觉。后来觉得不舒服,拍着他的肩膀说:“哎,你低点儿。”他往下挪了点儿,她才找了个角度,安然睡了。   沈纪年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毕业旅行回来后她变了挺多,两个人去西北,坐飞机,落地在宁夏,先去看了黄河,然后顺着一路往西走,沿途不少景点,但更多的是在路上,坐各种车,公交、大巴、出租车、火车……甚至还搭过农户的拖拉机坐顺风车,起初盛夏还不怎么放得开,对着他虽然亲密,但是大多时候还是拘谨的,会很在意他的想法,怕他不舒服,不开心,不乐意。   但旅途其实是很磨人的,并不像想象得那么风花雪月。所以很多时候,顾此失彼的情况难免会出现。   盛夏第一天脚上就起了泡,回酒店的时候,痛得眼泪汪汪,他拿了针在酒精灯上燎了燎,然后帮她挑破了。   第二天问她,“要不要休息一天?”她固执地摇了摇头。怕他觉得她麻烦。   到底是没敢带她来回跑路,那天大多是找了特色的美食过去吃,两个人去吃了手抓羊肉,炖土鸡,羊肉小揪面,蒿子面……喝了八宝盖碗茶什么的。寻着旅游介绍摸过去的。   盛夏爱吃面,小揪面和蒿子面去吃了两次,倒是土鸡和手抓羊肉,不是那么喜欢。   不知道是那天吃多了,还是水土不服,盛夏当晚就拉肚子,整个人虚脱了似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他给她穿了衣服,打算带她去医院,她摇着头不去,说等第二天再说,让他早点儿睡。   沈纪年沉着脸,语气难得的严肃冷厉,“人生地不熟,万一出什么大事,你让我怎么办,嗯?夏夏。”倒是吓得她不轻,乖乖穿了衣服,跟着他下楼,前台叫了辆车送他们去就近的医院挂急诊,急性肠胃炎,还在发烧,打了一针屁股针,在留观室里休息了一个多小时,烧才慢慢退了,一张脸还是煞白煞白的,他拿头抵在她额头上,心有余悸。   小姑娘却还在内疚,“对不起啊!”她总怕麻烦他。   沈纪年第一次对她说重话,“我没那么无私,我这个人向来是很自私的人,愿意迁就你容忍你对你毫无底线,不过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取悦你,其实还是为了取悦我自己。”   盛夏大概是咀嚼了好一会儿,才从这句略显严厉的话中品味出了一点儿情话的味道,偏着头笑了,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讨好地说,“我记住了。”   好在只是开始那两天不是很顺利,其余时间都挺好。   两个人的旅行是没有丝毫秘密的,晚上住一个房间,白天时时刻刻都在一起,手机没电了就拿对方的,有一次半夜醒来,沈纪年的手机一直响一直响,盛夏就从床上下来摸到他枕边,帮他接了,其实她应该挂掉的,但潜意识里终究觉得大半夜打来电话,万一是有急事呢!她刚“喂”了一声,对方就挂了,盛夏看了看电话号码,发现没有存,是个生号,打错了吧!盛夏想,摸着黑想要回自己床上,沈纪年却醒了,盛夏睡觉很不喜欢光亮,每晚睡觉必定把所有灯光关干净了,就连床头小灯也不放过。   沈纪年没看见盛夏,只模糊地能感觉到她在哪儿,问她,“怎么了?”   “你手机响了,我帮你接了,不过好像打错了。”   其实不是打错,第二天学校贴吧里就盖起了高楼,说聚餐的时候玩真心话大冒险,谁输了就给喜欢的人打电话表白,输的是林悦,大半夜给沈纪年打电话的时候,还很紧张,这种时间,最适合表白了,失败了就说自己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就好了,既有了勇气,又不会失去体面。   林悦屏气息声地等待,最后在二十七秒的时候被接了起来,是一个迷迷糊糊的刚刚睡醒的女孩子的声音,在场的大多数都听过的一个声音——盛夏的。   林悦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手比脑快地挂断了。   那时候将近凌晨一点钟。   大家一致得出的结论是:班长和那个娃娃脸,睡在一起。   盛夏不关注这些,还是朱莉莉在微信上敲她说的,感慨一下现在的学生真特么闲,又委婉地问了一下,到底有没有睡,盛夏一句无可奉告,把人堵了回去。   沈纪年对此事的评价是:无聊。   盛夏也觉得很无聊,人总是过多的关心别人,而忽略自己。   她不喜欢干这种事,她现在只想探索怎么让自己更快乐。   比如沈纪年吻她她会快乐,拥抱会心跳加速,触摸会引起战栗,如果他一边儿抱着她一边儿抚摸她一边亲她,她会腿软。   还有,沈纪年开心的时候,她也会很开心,所以她每天都在致力于逗他开心。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她觉得沈纪年说得对,人都是自私的动物,从付出的情感里获得情感满足,这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正向回馈,谈不上多伟大。   盛夏发现亲他喉结会让他很兴奋,是身体那种兴奋。   类似于一种催·情。   有一次她啃他脖子,被他反身压在床上亲了半个小时,亲得意乱情迷,内衣搭扣都被他捋开了,衣衫半掀,俨然一副即将要擦枪走火的架势。   他起身的时候,盛夏看见他支起的小帐篷,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不过后来就不太敢这样撩拨他。   旅途的意义,对他们而言,就像是一次从小孩向大人转变的一种形式。   从此后,他们之间的恋爱就不再是单纯而朦胧的喜欢,是爱和欲,是成年人和成年人灵魂和肉体的碰撞。   以另一种方式去相爱,彼此占有,从身到心。   (高中卷完) 第41章   Z大位于大学城,属市郊,下了高铁,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才到学校。   所幸他们带的东西不多,不然要累够呛。   今天和明天都是报到时间,只是新闻传播学院和法学院分别在两个校区,法学院大一一整年在枫林校区,大二才会过来主校区鸣山校区这边上课。盛夏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学校的时候,还是叹了口气,大学的“大”,已经超出她的想象了。枫林校区在里面,隔了两条街那样子。   “分开走吧!不然你拖着行李来回跑着太累了。”下车的时候,沈纪年要跟着下来,盛夏拦了一下。   沈纪年最后“嗯”了一声,倒不担心她走丢,到处都是迎新志愿者,学生普遍热情,对待师弟师妹都很温柔耐心。   “那好。”他只叮嘱了句,“有事打我电话。”   盛夏点点头,下了车,走了不到五十米就是校门,一个志愿者问了她是哪个学院的,帮她叫了新闻传播系的师兄过来带她。对方热心地帮她拉行李,“走这么远路累了吧,我帮你推一会儿,有些远,我们要走一会儿了。”   师兄很温和,盛夏也笑了笑,“谢谢。”   两个人聊了一路,对方一直在跟她介绍学院的环境还有一些新生不会知道的小细节。比如二食堂是饭菜比一食堂口味要淡一点,学工餐厅菜系比较多,回民特色食堂的环境会更加干净……学校有一条文创街,大多是学生们自己创业的项目,能淘到不少有意思的小东西,那边的师兄师姐都很健谈,没事也可以找他们聊天……之类的,盛夏听得很仔细。对陌生的环境,还是了解多一点会更好。   “也不用担心,每年学院都会发迎新小册子,还有新生攻略,包括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会介绍到,宣传部一大群人商量着做出来的的,覆盖面很广,到时候你可以看一看。其实住久了,慢慢也能摸清了。我刚来的时候也觉得学校太大了。”师兄笑了笑,“现在已经很熟悉了,我比你高一届而已。”   盛夏点点头,依旧是微笑着道谢。她如今气质已经没那么冷了,浑身上下那股戾气散得也差不多,不沉下脸,模样还是很纯净的,加上一张天生娃娃脸,又是难得的笑唇,怎么看都是一副乖巧柔软的模样。   师兄声音也很轻,像是怕惊到她一样,“学妹一个人来吗?父母没有跟过来?”   盛夏摇摇头,“没,我和我男朋友一块儿来的。”   师兄有点儿惊讶,“已经走了吗?”   “他去法学院报到了。”   “法学院啊,厉害。”Z大最牛逼的专业了,里面各个是人才,毕业后都是政法一线的储备军。   盛夏与有荣焉地弯了下唇。   师兄得知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还挺意外的,话也少了,虽然依旧给她介绍着学校的情况,但是很少问她个人情况了。   盛夏也没多想,待人礼貌客气。对于“防火防盗防师兄”这一至理名言,她还没那么深的体会。   之后是找到学院大本营,有礼仪队的漂亮小姐姐在那边做引导,盛夏去报到领东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很多东西,入学须知、校徽、新生手册、宿舍门禁卡、电话卡、一卡通……等等,还有一个信封,里面装了很多卡片啊海报什么的,都是一些小贴士,很贴心地介绍了一些学校的基本情况,附近吃喝玩乐的地方,还有出行常用公交线路,手绘地图,包括Z市一些比较著名的景点。   盛夏把东西装在一个文件袋里,然后塞到包里,拖着去宿舍楼了。路上遇见志愿者师姐,一路带她到楼下。还调侃她,“学妹很可爱哦,刚刚遇到不少师兄搭讪吧!”   盛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出神地时候想,沈纪年大概会被很多师姐搭讪……   心情顿时不是很愉快。   过了会儿,又觉得自己的占有欲很莫名其妙,忍不住笑了。   盛夏宿舍在三区18号楼209,学校总共一二三三个生活区,三区最大,分别住了艺术学院、新闻传播学院、文史学院、外语学院的学生,涵盖1到38号楼。   18号楼在正中间,盛夏转身道谢:“谢谢学姐,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麻烦你了。”   “不客气。”对方点点头便走了。   *   宿舍单数是四人间,双数是六人间,盛夏打开门的时候,其余舍友已经都在了。   挨着门站着的是个很瘦很高的女孩子,皮肤很白,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长得很像动漫人物。阳台上有个个子稍矮的女生在打电话,说话语速很快,也很干脆,透着股凌厉劲儿。另外一个穿着棉麻质地短袖长裙的女生,头发散在脑后,模样很温婉。气质差别挺大的。   盛夏推开门的时候,几个人都扭过来看她。   挨着门的女孩子最先反应过来,笑道:“你是盛夏吧?你好,我叫梁文娜。”   盛夏忙点头,“你好!”   穿裙子的女孩子也打了招呼,她笑起来,眼睛会眯成圆润的月牙形,声音轻而细,“盛夏你好,我叫董晴。你可以叫我晴晴。”   “你好。”   阳台上的女孩子挂了电话,也走了进来,“来齐了啊!”她冲盛夏伸了手,“你好,我叫陈萌,以后就是舍友了,多多关照啊!”   陈萌有一头栗色短发,挑染了一段孔雀蓝,不是很清晰,凑近了才能看出来,她眼睛很大,近乎失真的地步,看着都不像真人。盛夏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才不好意思地握了下她的手,“你好啊!”   董晴的父母又来了一趟,帮她把东西收拾了一遍,仔仔细细叮嘱了许多。   盛夏把行李箱放着,然后问了一下其他人知不知道附近的超市在哪里,她去买生活用品。   陈萌说道:“超市在一号楼附近就有,然后生活用品可以去文创街买,我刚去转了一圈,很多师兄师姐在摆摊。”   最后梁文娜提议,“不如我们一起去逛逛吧!顺便帮盛夏把东西拿回来。”梁文娜和董晴都是本市的,而陈萌昨天就到了,东西都置办完了。   其他人没异议,然后几个人就一起出门了。   女孩子的友谊总是来得很快,一起逛个街,差不多就互相了解熟悉了。   总得来说,陈萌是个很爽快的人,做事干脆,不喜欢拖泥带水,说话也直来直去。董晴有点儿像是古典美人,温婉可人,说话也轻声细语,做事不紧不慢。至于梁文娜,介于两个人之间,心思玲珑,和她说话很舒服。而盛夏,在他们几个人眼里,属于怯生生的小白兔,有点儿可爱有点儿呆,不怎么爱说话,看起来很好欺负那种……   “小白兔”很容易引起保护欲,几个小姑娘处处照顾她。盛夏买了不少的东西,都是梁文娜和陈萌帮她搬回来的,就连看起来温婉柔弱的董晴也帮她提了不少东西。   盛夏回来的时候就抱了一把凉席,感觉有种深深的负罪感。   还好行李箱里带了不少特产,是沈姨心细准备的,让她分给室友吃。   这会儿正好拿出来答谢。   是糕点一类的东西,女孩子还都爱吃,问她是不是妈妈做的。   盛夏笑了笑,“家里人准备的。”   “太厉害了。”   “比我买的要好吃很多。”   虽然有很大捧场成分,不过分完零食大家似乎更亲近了点儿。   各自交换了手机号企鹅号还有微信号后,已经是下午四点钟,有临时通讯员通知去领军训服,然后几个人一起下了楼。   晚上有集合,在教室见了辅导员一面,大致也就是互相见一面,没什么重要的事,强调一下军训纪律,每个人发了一张军训安排表,无端不军训的人,要补训,还会全院通报什么的。   等吃完饭回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宿舍是四人间,标准的上床下桌,有独立的卫浴,有个小阳台,空调遥控器还没发,只开了电扇,九月份,天气还很热,且Z市比家那边更热一点,洗完澡汗依旧不停冒出来。   董晴和男朋友在打电话,声音越发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陈萌是个游戏控,抱着手机在玩手游,梁文娜在看书,陈萌抬头的时候问了一句她在看什么,她举起来给对方看了一眼,“拒绝相亲的一百个理由”。   陈萌“哈?”了一声,“这什么玩意儿。”   梁文娜耸了耸肩膀,“实不相瞒,虽然本姑娘年方二十,已经相亲无数了。”她比同届的要大个一两岁,家里有个不婚主义的哥哥,她妈妈为了她不步她哥哥的后尘,从她成年就开始安排各种相亲和似是而非的聚会了。   这听起来有点儿夸张,陈萌有点儿难以相信,“不会吧!”   “我本来不恐婚的,但我现在觉得我有点儿了。”   那可真是适得其反了。   董晴插空说了一句,“谈恋爱多好啊,等你遇到对的人就会喜欢啦!”说完问了陈萌一句,“你也单身吗?”   陈萌耸耸肩,“母胎solo!”   董晴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没有问盛夏,因为看着她的外表和气质,不知为什么,从骨子里就觉得她是个乖宝宝,早恋是不可能早恋的,她怎么可能早恋呢?   盛夏正在收拾东西,且她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他们不问,她自然也就没吭声。   后来躺着给沈纪年发消息,“我这边都好。”   他回:“我也是。晚安,早点儿休息。”   盛夏发了个长耳兔打滚的表情图。   他发了个捏着兔子耳朵提起来的图。   然后盛夏就笑了。   *   之后一周都是军训,站军姿,一站大半天,耳朵边上是教官的吼声,“让你动了吗?”“打报告了吗?”“会不会打报告?”……   晚上拉歌。   他们教官是个很帅的兵哥哥,几个大胆的女生每天都在花式对教官表白,虽然经常被怼被罚,依旧乐此不彼。   每天都在盼下雨,然而太阳一天比一天大,涂多少层防晒都没用。本来白白净净的一群小姑娘,军训完变成一个色度了。大晚上的出门穿身黑衣服,估计谁也看不见谁。每天见面互相调侃,“啊,你今天又黑了呢!”“好巧哦,你也是。”   军训完,盛夏发现,董晴没有想象的那么柔弱,梁文娜倒是比看起来娇气得多,陈萌是个“暴力分子”,每天都在跃跃欲试地想跟教官动手。   他们教官曾放言,“谁能把我放倒,我就让你们休息。”   一个体格健壮的男生上去试了下,不过被轻松撂翻了。   陈萌也上去试了下,差一点得手,不过最终输在动作不够干脆。   后来盛夏也去了,她站在教官面前的时候,下头一群人都笑了,盛夏太矮了,偏瘦,教官一个一米八的军人站在她面前,跟个巨人似的。   蚍蜉撼大树,差不多是这种效果,很有喜剧感。   陈萌在下头叫她,“哎,别想不开啊宝贝。”   盛夏是觉得自己可以的,她不是个莽撞的人,教官对女生会手下留情,看他跟陈萌动手时候就知道了,他的力量感和技巧是很强的,动作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大概是一个军人的基本素养。   盛夏还特意对教官笑了笑,“教官不要轻敌啊!”   教官笑得很爽朗,前后脚错开,弓步降低重心,冲她招了招手。   很标准的攻击和防备姿势,没有弱点。   盛夏上步一个假动作绕到教官左边,然后立马回身抬腿攻击他的□□。   依旧是假动作,对方侧身避开的时候,盛夏压低身子,插脚过去一个平扫,教官没注意,倒地了。   动作很快,其他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盛夏已经弯腰去拉教官了,“抱歉教官,冒犯了。”   教官是个很爽朗的人,没在意地挥了挥手,很意外地打量了她几眼,“学过啊?”   盛夏点了点头,“学过点儿。”   “全体都有,原地坐下,休息半个小时。”   一群人欢呼,然后刷拉一下,全摊在地上。   教官开始讲刚刚的动作,夸盛夏很聪明,头一个假动作做的很逼真,他一个受过训练的都没看出她的意图,第二个动作更逼真,浑身的力气都集中的在腿上上,目标还是□□,耻骨是人最脆弱的一个地方,那个时候他其实犹豫了下,不相信一个学生会有这么多弯弯肠子,不过本能反应还是闪避了,这时候盛夏矮身一个平扫,在他重心还没稳的时候,很容易就得逞了。   其他人纷纷看盛夏,目光都变了。   大有一种高中在民间的兴奋感。   盛夏只笑了笑,其实也只是教官没多防备,然后对女生也不怎么下得去手罢了。   第二天盛夏就上了校园头条,几个公众号和论坛都po了图文,洋洋洒洒几千字,比盛夏那几招可精彩多了。   梁文娜和陈萌每天都在爬楼。   乐不可支。   “你和看起来,一点儿都不一样。”陈萌有天拉着她,严肃而认真地观察了她一会儿,评价道。   盛夏还认真问她,“哪里不一样?”   “我以为你是只猫,其实你是只豹子,没长大而已。”   哈,这比喻倒是和童言如出一辙。   说起来童言高考考得不怎么样,似乎复读了,童师傅花钱送她去了十一中,说是夏夏都考上Z大了,说明那里教学质量真的好。   童言在电话里跟她吐槽,“我身边要是有个沈纪年,我也分分钟立志考清华北大好吗,真是的,一点都不尊重客观条件。”   盛夏还是劝她多看看书,十一中比朝阳来说,的确是会好很多。   *   沈纪年他们是冬训,这会儿已经开始上课了,盛夏知道他最近在看书,就很少和他打电话了,只晚上的时候和他聊会儿天,其实很想他,还是第一次和他分开这么远。   沈纪年有自己的一套学习方法,他习惯先自我消化,形成大致脉络和体系,然后再从老师那里汲取养分,原本他是打算在家的时候看一部分课程的,但是陪盛夏去毕业旅行了,就没来得及。所以开学这几天,他会比较多的时间花在自学上。   盛夏了解他的习惯,所以很少去打扰他。   好在大学比较新奇,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有点事做,就不会总想他了。   社团纳新的时候,盛夏报了两个部门,一个是校新闻中心的编辑部,一个是跆拳道协会。   前一个是董晴鼓动她报的,后一个是陈萌硬拉着她去的。   她倒是无所谓,就没拒绝。   *   大学城真的非常大,从枫林校区到鸣山校区要坐半个小时的车。   明明一个学校,盛夏偏偏有种异地恋的感觉,见他一面都觉得难。   他是个做事特别认真的人,盛夏就尽量不去烦他。   开学一个月,两个人才见了一次面,导致舍友都不知道她还有个男朋友。她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别人不问,她也不会主动说。而且也没时机说。   新老生见面会的时候,几个人还特意把她往一个师兄那边推,盛夏没明白什么意思,就听见董晴小声又八卦地说:“那位是学生会的副会长,帅,多金,人也温柔,男神级别的,重要的是,单身。我听说他就喜欢你这种可爱型的,去,试试能不能拿下他。”   “什么啊……”盛夏还没来得及解释,几个人就招呼了师兄过来,捧着脸问师兄这样那样的问题,还贱兮兮地给盛夏使眼色,跟她对嘴型,“上啊!”   盛夏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梁文娜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小声咬耳朵,“别不好意思啊!”   盛夏:“……”她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是沈纪年知道估计得收拾她,他这个人,看起来冷淡,实则霸道又强势,还有那么点儿小心眼。   师兄歪着头对他笑了下,目光中含着鼓励。   几个室友目放狼光,觉得有戏,更奋力把盛夏往前面推。   盛夏无奈,觉得再发展下去该乌龙了,只好急中生智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颔首道,“不好意思,我男朋友说要来接我,我忘记告诉他地址了,我先给他打个电话,你们聊。”   师兄并室友都惊讶地看着她。   盛夏抱歉地笑了笑,躲到一边跟沈纪年打电话。   他刚好下课,似乎还在教室,那边有点儿吵。   盛夏叹了口气,问他,“你……这会儿有空吗?”   他没有回答,先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盛夏手里有他的课表,他晚上还有两节课,应该是没时间过来了,但也没隐瞒,老老实实和他讲了,“就是新老生见面会,碰见一个师兄,我室友不知道我有男朋友,在这边乱牵线呢!我借口给男朋友打电话,所以脱身出来了。没别的事,待会儿跟他们说清楚就行了。”   沈纪年刚上完一节刑法分论,人还在教室没出去,室友看他还没出来,站在门口喊他,“纪年,还不走啊?”   他应了声,“来了。”   盛夏也听见了,说:“你快去吧!我没别的事。”   他说:“在哪?”   “嗯?”   “现在在哪儿?”   “嘉林广场这边的自助烧烤店。”   “等我一会儿。”   “额……你别过来了,你晚上不是还有课吗?”   “选修课,不上也罢。”   出门的时候,室友勾住他的肩,“喂,大神,刚刚那道思考题你是怎么得出答案的?”太神了,那么绕的题目,短短几分钟就思考明白了,答案还都对,这特么是什么脑子啊!   沈纪年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涉及到其他科目的知识,我看得比较早而已。”   那也很牛了好吧!   沈纪年又开了口,“我出去一趟,晚上的课不去了,帮我答个到。”   “你要逃课啊?”对方是真吃惊,他这种学霸级的人,竟然还会逃课。   沈纪年平淡地撂了声,“有事。”   室友贱兮兮地凑近他,“怎么,去见女朋友啊?”   “嗯。”   “卧槽!”室友感慨,“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沈纪年凉凉瞥了他一眼,他立马保证,“没问题。不过,下周的作业借我看看。”他嘿笑了声,显得人有点儿贱。   “好。”沈纪年干脆地应了声,然后拍了对方肩膀一下,就快步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另一个舍友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他一个背影,问身边人,“大佬走那么急去干嘛?”   这边高深莫测地回他,“去见妲己。” 第42章   学生会的副会长叫贾哲宇,人很斯文,戴一副金边眼镜,五官有些像马天宇,笑起来两边梨涡闪闪,十分招人。   听说家里是开公司的,富二代那种,哲学系大二的学生。去年在学生会给会长当秘书,今年竞选了副会长。情商高,人脉广,身边的朋友都是大佬。   为人却谦逊,性格也温和。   无不良嗜好,私生活干净。   这样的男生,大概是极品了。   梁文娜觉得,如果是要她和这样的男生相亲,她是愿意的,不过好像贾哲宇不喜欢她这种类型,他眼光挺挑的,口味也很独特,喜欢那种看起来可爱萌的那一类娇小类的女生,比如……盛夏?   多好的机会啊,董晴作为一个过来人,都觉得这样的男生很适合当男朋友,情商真的很重要,不然直男癌分分钟要人命。   看着盛夏站在外面像模像样的打电话,陈萌问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疑问,“开学这么久,你们知道盛夏还有男朋友吗?”   董晴和梁文娜一起摇头。   “对啊,没见过她跟男朋友开视频打电话啊!”董晴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就算有,我不可能听不出来的,跟别人和跟男朋友说话是不一样的。”   梁文娜附和,“而且,最近没活动就看见她在背书看书,前两天说买单反,还是我陪她去看的,男朋友就在附近的话,也太不称职了吧!”   几个人化身福尔摩斯,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剖析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盛夏在说谎or盛夏的男朋友对盛夏很不好。   一旁的贾哲宇也笑了笑,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倒不需要放弃太早。   贾哲宇拿着夹子慢条斯理地翻着烤肉,没着急离开。   盛夏打完电话回来坐下,面色凝重,内心深处深深的负疚感,其实没多大的事,还特意给沈纪年打个电话,他待会儿要是过来,回去应该很晚了。   她在贾哲宇的对面坐下来,抱歉地笑了笑。   贾哲宇回了她一个微笑,顺便扶着手腕,夹了一片烤熟的肉在她盘子里。   “谢谢。”   “小心烫。”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气氛有点儿暧昧。陈萌都感受到了,偷偷和梁文娜说,“我们刚刚的话是不是误导了那位啊!他看着还蠢蠢欲动的样子。万一盛夏要是真有男朋友……这不乌龙了吗?”   梁文娜跟她咬耳朵,“车到山前……管它有没有路。让它尽管开呗!”   陈萌给了一个失敬失敬的眼神。   董晴撞了一下盛夏,“哎,夏夏,你竟然不知道,你还有男朋友啊!”   “嗯,他在法学院。”盛夏看了一眼贾哲宇。   她这个人,不跟她点透,她永远看不懂对方的暗示,但如果要是点透了,感觉还是很敏锐的。她已经敏锐地接受了对方的意图,实在有点儿尴尬。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我们一起考进来的,他大一在枫林校区那边,比较远,所以不常见面。”   “这样,不过你男朋友也真放心,这么久了也不来看看你,不把你被挖墙脚哦~”   盛夏笑了笑,“以前天天在一起,分开的确有些不习惯。我脾气不好,除了他,应该也没人能容忍得了,不容易被挖墙角。”   “你脾气还不好啊?”董晴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软绵绵的性格,哪里不好了。   “以前挺不好的。”真的,现在回忆起来自己刚刚进十一中的时候,都有点儿恍然,那时候沈纪年没觉得她讨厌,真的是个奇迹,大概是他审美比较独特吧!   盛夏忍不住笑了下,其实感觉两个人相处有点儿太熟稔了,好像就没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你们是青梅竹马?”   “嗯,算吧!”   “形容形容呗,我好奇。”董晴捧着脸问她,这会儿大概是有点儿相信她有男朋友了,不过还是觉得对方对盛夏肯定不好,说不定也很差劲,仗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而已。   “很高,很帅,不爱说话,学习很好。”盛夏点了点头。   一句话总结,书呆子,或者……长得不错的书呆子?   不知道为什么,董晴自动脑补出来一个戴着厚厚镜片的高高的竹竿一样的消瘦男生出来,五官是那种略显病态苍白的木讷模样,大概双眼皮,睫毛很长,不怎么笑,侧脸很好看,智商很高,但性格很糟糕。   她对自己这种脑补神技能表示由衷的敬佩,然后更加同情盛夏了,这孩子小时候被竹马摧残成什么样了,审美怎么偏成这样。   陈萌和梁文娜差不多也是这种感觉,贾哲宇甚至疑问出声,“感觉你也不爱说话,你们在一起,不会很无聊吗?”   “嗯?”盛夏抬头看了他一眼,对方脸上挂着礼貌的笑意,她回答,“不会。”   待在他身边,什么不做也不会无聊,发呆也不会无聊,不说话也不会尴尬,盯着他三秒钟以上就会笑,吻他抱他,心情都会飞起来。   并不无聊。   盛夏真的有点儿想他了,点开手机看了眼,下午五点七分,距离她打电话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如果他要过来,大概还要十几分钟,如果这会儿不堵车的话。   盛夏默默思考待会儿用什么样的借口离开。   然后和他去逛一逛,随便去哪里。   *   几个人闲聊着,盛夏有些心不在焉,不过还是礼貌地应对着。   贾哲宇为人很风趣,不时讲几个冷笑话,逗得几个小姑娘咯咯直笑,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手,给几个女孩子烤肉,赏心又悦目,陈萌甚至在群里发了个流鼻血的图。   ——看得我幻肢都硬了。   梁文娜回她:你怎么这么下流啊!   盛夏倒是没注意,沈纪年的的手也很好看,骨节分明,匀称有力,单手托她腰的时候,有种过电的感觉。   即便盛夏闭着眼,他用手碰她一下,她都能立马分辨出来是他。   烤肉店被她们班和大二乙班的承包了,两个班对接的见面会,就是一场变相的交友会和交流会,至于是交什么样的朋友,交流什么方面的东西,全看缘分不是。   董晴的目标很直接,就是来蹭吃蹭喝的,别看她是个娇柔的小花一样的软妹,食量却惊人,属于怎么吃都不会胖的那一类变态生物,可以尽情地享用美食。梁文娜是来凑热闹的,她人生最大的爱好就是见各种各样的美人和帅哥,并且画出来,哦,对,她画画非常好,据说画得最好的是裸·体,不过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开玩笑。陈萌和盛夏都是那种不喜欢凑热闹,但因为是学院传统不能拒绝,所以不得不来的。   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盛夏已经很不耐烦了。   贾哲宇低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盛夏摇了摇头。   “要不我送你回去也可以。”   盛夏再次摇头,“我男朋友应该快到了,谢谢师兄。”   贾哲宇笑了笑,没再接话。   外面日头渐渐西沉,突然门外一阵骚动。   班上一个向来活跃的女生,倚在门口往外看,很兴奋地说着,“看,那边有个帅哥从走梯上上来了,我们来一局大冒险,谁输了去要电话号怎么样?”   盛夏心头蓦地一跳,下意识往外面看了一眼。   她坐的位置靠里面,视线被挡了大半,目光里只看得见半截腰,衬衫塞进牛仔裤里,皮带扣反射着银光。   盛夏忽然起了身,没来得及交代一声,快步往外走去。   陈萌还在后面叫她,“哎,宝贝,你去哪儿?”   盛夏匆匆撂下一句,“我男朋友来了,我先出去跟他说一下。”   董晴嚷着,“叫他进来坐坐啊!”   盛夏已经推门出去了。   手机刚好响起来。   沈纪年单肩挎着包,离店门口只有五十米不到的距离,盛夏没有接电话,抬手挥了下,“这里。”   沈纪年应声抬起头来,原本漠然的神情,渐渐染上些许温度,笑了笑,往这边走了过来。   梁文娜刚好追出来,想认识一下这小丫头的男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扒着门框看见人的时候,捂着胸口一脸被暴击伤害的样子,回头对陈萌和董晴比划。   ——超级帅!   帅惨了,五官气质没得说,笑得那一下,她呼吸都暂停了。   在这之前,她从不认为一个人的颜值高到可以让人忘记呼吸的地步。   很高,有一米八几的样子,盛夏站在她面前显得十分娇小。   男生大手按了一下盛夏的头顶,很自然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微微弯着腰和她说着话。   盛夏抬头看他,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其实盛夏这个人很淡,平时很少说话,笑也不多,这会儿笑起来,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尤其微微歪头冲男生眨眼的时候,可爱满分。   陈萌和董晴被梁文娜勾得好奇心大起,也勾着头往外面看,透过玻璃墙能看见个侧脸,不是很清晰,被玻璃上的花纹挡着,搭在盛夏肩上地那只手倒是看得明白。   瘦,骨节分明,匀称修长,相比之下,贾哲宇的手倒是逊色了不少。   从这个角度看,沈纪年大半身子被盛夏挡着,但模糊透出来的轮廓都有种贵气逼人的感觉。   董晴微微摇头叹息,“我深切怀疑,盛夏同学高考语文的133分徒有虚名。”   这能用一句“很高,很帅,不爱说话,学习很好。”来概括吗?   女生花痴起来,神都挡不住。   陈萌近视,为了美,出来玩儿从来不戴眼镜,这会儿都从包里把眼镜翻出来了,架在鼻梁上仔细去看,梁文娜已经狗胆包天地过去打招呼了,“你好,我是夏夏的舍友,梁文娜。”   “你好,沈纪年。”他点了下头,目光投过来的时候,梁文娜莫名觉得后背一紧,太冷淡了,被这种目光笼罩,不会被冰冻吗?   她努力撑起一个笑,不大自然地指了指,“听夏夏说你刚刚在上课,应该还没吃饭吧!我们一起?夏夏刚吃了一点儿,还没吃好。”   盛夏先皱了下眉头,迟疑道:“这不太好吧!”学院举行的活动,费用是班级出,带个外人进去,不太好。   梁文娜“嗨”了声,“这有什么不好的,大眼萌说她请客,她土豪,今天费用她出,我们不跟班级挂钩,不碍事。”   陈萌恰好勾搭着董晴一块儿出来了,闻言笑了笑,“没错,今天我请客,宝贝你随意,带家属我很欢迎啊!”说完推了下眼镜,仔细看了眼沈纪年。   哎哟,真特么帅啊!   伸手笑道:“你好啊,我是盛夏室友,我叫陈萌。”   董晴也顺势自我介绍了下,“同为室友,董晴。”   沈纪年一一点头回应,“沈纪年。”   “进来坐?”陈萌偏头示意。   沈纪年没再拒绝,陈萌去前台另开个间包厢,去楼上吃涮锅。   饭吃饭一半就跑,几个人跟班长还卖了个乖。   班长就是刚刚那个嚷着问沈纪年要电话号的女生,勾着头往沈纪年和盛夏那边看了一眼,笑道:“干嘛,在楼下不好吗?人多热闹啊!”   陈萌拿胳膊戳了她一下,“得,你又没戏,瞎凑什么热闹。”说完还八卦了句,“我们夏宝的竹马,据说学习也超好,人有点儿冷,除了盛夏都不大搭理人。”   女班长啧啧两声,“可惜了。”   因为刚刚一直和贾哲宇坐,突然走了怪不好意思的,几个人对温柔富二代的强烈好感,这会儿已经变淡了,陈萌挠了挠头,客气地问了句,“我们往楼上去,学长要不要也一块儿?”   贾哲宇目光越过陈萌,看向她身后不远处的沈纪年,眼神不动声色地眯了一下,对方似乎有知觉似的,目光倏忽移了过来。   四目相对。   沈纪年的目光偏冷,不动声色看人的时候,带着隐隐的压迫感,贾哲宇竟觉得自己有点儿承受不住,默默别开了目光,对陈萌笑了笑,“不了,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下次有机会再约。”   “那师兄再见。”陈萌舒了一口气,把人请去也怪尴尬的。   很明显,他对盛夏应该是很有好感的。   *   楼上是一家重庆火锅店,跟楼下是同一个老板,不过不同招牌。几个人等菜的时候,先要了一盘麻辣小龙虾。   “火锅店卖小龙虾,我还第一次见。”梁文娜一边套一次性手套手套,一边感叹了声。   陈萌嗤了她一句,“少见多怪。”   董晴不吃辣,捧着杯果汁啜饮着,余光打量沈纪年。   他坐在盛夏身边,跟盛夏说话的时候,会把身子倾过去,侧耳听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是一种很专注的表情,偶尔会露出一丁点笑意,不明显,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他看盛夏的时候会很温和,整个人自带柔光系统,但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就不太一样,很礼貌,但是很有距离感,虽然不至于让人不舒服,但是很难让人亲近得起来,是那种仿佛天生的冷气场。   整个人怎么说,气场很强,属于那种好看但不空洞的人,哪怕一句话不说坐在犄角旮旯里存在感都很强。   这种男生,才是真正的极品吧!   沈纪年算满汉全席的话,贾哲宇那种顶多算特色小吃。   难怪盛夏不为所动。   董晴在心里啧啧了无数遍。   梁文娜是个话痨,脸皮子也厚,顶着巨大的压力在那儿装好奇宝宝,恨不得把沈纪年和盛夏的感情经历从头到尾问一遍。   越问越兴奋。   好在沈纪年并没有不耐烦,大部分问题也都回了。   问完梁文娜忽然发现,沈纪年剥的虾都在盛夏盘子里,这丫头手上套了个一次性手套全程低着头在吃,活动范围不超过自己盘子,手都没往前伸过一次。   梁文娜:“……”屠狗现场吗?   陈萌也发现了,她离盛夏近,拿筷子敲了敲盛夏的盘子,凑过去小声说:“你法西斯啊,这么奴役人家?”   盛夏抬头,反应过来后“哦”了声,“他不吃辣,也不是很喜欢吃虾。”   所以专程来剥虾的吗?   陈萌:“……”对,屠狗现场。   *   吃完走的时候,楼下还在嗨,贾哲宇倚在门口抽烟,梁文娜隔了老远的距离,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不是说无不良嗜好吗?   顿时对师姐们的情报产生了深切的怀疑。   原本陈萌请客,最后是沈纪年结的账,他偏头对几个人说:“本来早就该认识一下,只是怕太早会觉得唐突。盛夏有时脾气不是太好,以后还请大家稍微担待一点。”   “你太客气了,夏夏人很好,我们都很喜欢她。”   出门的时候,贾哲宇扭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冲几个人点了下头,烟夹在手上,衬衫解了两颗扣子,倒是带着几分颓唐的美感。   梁文娜打了个招呼,“师兄再见啊!”   贾哲宇点了下头,没再看其他人,转回了目光。   沈纪年全程都是漠然的,似乎对他也并不在意。   倒是盛夏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刚刚那位师兄吗?”   陈萌卒,看了盛夏一眼,这丫头眼神还挺真诚。   沈纪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有点儿脸盲,不好意思。”   声音飘到贾哲宇耳朵里,他倒是笑了,略带几分自嘲。   真是…… 第43章   噗,脸盲……   梁文娜看了一眼贾哲宇,觉得这句话的杀伤力,可谓相当大了。   董晴则看了沈纪年一眼,怎么就觉得盛夏家的这位小哥哥有点儿腹黑呢!   故意的吧?   为了避免做电灯泡,离开餐厅没多远,梁文娜就扯着董晴和陈萌及时遁了。   “我们逛逛,就不打扰你们啦!”三个人互相使眼色,你推我,我推你,意图不要太明显。   盛夏本来坦荡的心,也被搅和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纪年微微点头,“那再见!我先把她带走一会儿。”   三个人暧昧地笑了笑,董晴眨眼了眨眼,声音软软地说,“记得晚上还回来哦,还不回来的话,记得给我们打个电话,我们好帮忙瞒一瞒。”   梁文娜拿胳膊肘捅她,笑得意味不明。   晚上是有门禁的,超过十一点就不能再进宿舍楼了,当然和楼管阿姨说说好话还是可以的,但是到辅导员那里补个假条是必须的。   很麻烦,所以一般过了点回不去,就干脆在外面住了。   *   沈纪年带盛夏闲逛,没什么目的,最后买了一盒水果糖给她。盛夏把糖拆开,捻了一颗草莓味的放进嘴里的时候,忽然想起高三开学那天。   对于那天的记忆很清晰,细致到一粒微尘的漂浮轨迹都还可以在脑海里呈现。   那是八月初的某一天,天气很热,阳光很大,盛夏跟着沈姨去办了各项入学手续,到教室的时候预备铃已经响了,林悦站在她身边,时不时打量她一眼,或许是好奇,或许纯粹是无聊。讲台下面是一张一张陌生的脸,她有些不耐烦,脾气燥的随时都能炸起来。   因为早上对她说了重话,所以那天沈纪年也买了糖哄她,花花绿绿的塑料纸躺在他手心里,有种异样的美感。她记得他手心的纹路,干净而清晰。低声说话的时候,好像一泓清泉灌进她心底,莫名安抚了她随时都要爆炸的情绪。   仿佛他有某种专门拿来对付她的魔力。   医务室里,沈纪年微微弯着腰看她,眉眼里是专注的温柔,她问他买糖做什么,他淡声回答:“哄你用。”   好像巧克力被融化,心口是粘稠的甜腻感,她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一瞬,把一把糖都捋进了嘴巴里。   她记得很甜,草莓味苹果味菠萝味橘子味混合在一起,包裹着味蕾。   他忽地眉毛蹙了蹙,像个严厉的家长或者老师,手上垫了块纸巾举到她面前,低声说:“吐出来,不要吃那么多。”   她看着他眼神里那股认真,低头把糖都吐在他手心。   他一把握住,扔进了垃圾桶,然后递了水给她喝。   她歪着头笑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变得很好。   盛夏很少听谁的话,但对他,总是生不出一点违逆的想法。   *   盛夏塞了一颗糖在他嘴里,他皱了下眉,不过还是咬了进去。他其实不爱吃甜甜腻腻的东西。   盛夏踮着脚去亲他,舌头顶开他的牙齿的时候,尝到了他那颗糖的味道,很甜,是橘子味的。   两个人站在阴影里,隔了不到十米的距离就是一家露天咖啡馆,男男女女的声音传过来,清晰地钻进耳道,他单手搂着她的腰,低声无奈道:“别闹。”   盛夏歪着头冲他笑,眉眼里带了点儿孩子气。   他低头,亲了下她额头。   已经不早了,再晚回去沈纪年该赶不上末班公交了。   盛夏拽着沈纪年的袖子,跟着他一直往前走。绕过嘉林广场的喷泉和舞女雕像,穿过小公园,穿过一群轮滑的小少年,最后穿过马路……   到了公交车站了,盛夏忽然觉得心口像是空了一样,她错后一步站在他身后,声音小小的,“能不能……再陪我待会儿啊!”   突然感觉很舍不得。   夜幕四合,霓虹渐次闪烁。   车水马龙,喧嚣尘世,夏日的余温还在,空气是黏稠的热浪,混着汽车尾气喷洒出来的热气,叫人烦闷。   很寻常的一个夜晚,因为她一个眼神,一个委屈的问话,忽然变得不是那么寻常了。   沈纪年身子转过去,正对着她,微微弯腰捧她的脸,“怎么了,嗯?”   只是突如其来的矫情而已,盛夏摇摇头,扯了一个笑,强忍着意图拽着他无理取闹不让走的冲动,松开了他的手,“没事,就是……感觉有点儿匆忙,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不过很晚了,你还是快回去吧!”不然真的赶不上末班车了。   121路公交到站了,盛夏推了他一把,“你快走吧!再见。”   沈纪年没动。   很多人涌了上去,熙熙攘攘的人群转瞬间消失干净了,盛夏“哎”了声,“要关门啦!”   他依旧没动,只是低了头,笑道:“不走了,今晚陪你。”   *   在酒店开好房间的时候,盛夏还有点儿懵。   真不走了吗?   沈纪年已经在和室友通电话了,说自己晚上不回去了。   盛夏听见那边很大的“哟哟哟”的声音,似乎几个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调侃他,“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神。”“你颠覆了我对你的想象。”“那些说你性冷淡的妹子们,一定是瞎了眼。”……   沈纪年全当没听到,揉了下眉心,说完就挂了电话。   电梯门开了,盛夏跟着他走了出去,掏出手机给室友发消息,说晚上不回去了。   小群里消息飞速地蹦出来。   -操?   -!!!!!!!   -妈耶!   -你竟然真的不回来了?   -没想到你们关系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天哪,你家小哥哥看起来多正经的人。   -你们这些讨厌的小情侣╯^╰   -做好安全措施啊少女!   -X生活可有点儿早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脑补了一下,一脸鼻血!   -你怎么这么猥琐,脑补你个头啊!   ……   消息一条一条往上刷,快得盛夏来不及看,她长嘘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没打电话,不然应该和他一样,被一群人调侃。   沈纪年刷了门禁卡,盛夏跟着走了进去。他把卡插进取电槽里,灯唰地一下全亮了。   反手关房门的时候,他歪头看了她一眼,“杵门口干什么?”   哦。盛夏终于回了神,他今晚真的不走了。   是一间大床房。   房间不大,进门右手边就是浴室,屋子里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落地台灯就摆满了,床头对面的墙上挂着电视。   盛夏拿过来遥控器,把空调调到20°,沈纪年把书包扔在旁边桌子上,踢了鞋子,换了一次性的拖鞋,然后把手表摘了扔在床头柜上,扭过头来看她,“我先洗?”   盛夏洗澡一向慢,两个人出去毕业旅行的时候,也是住一间房,她都是让他先洗。   “嗯。”盛夏点点头,坐在床尾的位置开电视看。   他进了浴室,玻璃半透明,隐隐约约能看得见身影。   遥控器时灵时不灵,需要很用力地去按。盛夏偶尔扭头看他一眼,浴室里影影绰绰,哗哗的流水声很清晰地钻进耳朵里。雾气慢慢凝结,身影显得模糊了。   不知道为什么,盛夏觉得自己有点儿心浮气躁。   换到最后一个台的时候,她把遥控器给扔了,电视里在播送新闻,男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混着浴室里的水声,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气氛来。   玻璃门被推开的时候,盛夏扭过头看了一眼,他腰上只裹了条浴巾,拿毛巾在擦头发,感受到她目光,往这边看了一眼,“过来洗澡。”   盛夏起身走了过去,先拿梳子把头发梳开了,她头发长长了,已经到了肩膀。   沈纪年隔着镜子看她。   她问他,“你盯着我做什么?”   他拿手按了按她头顶,笑道:“好像长高了一点。”   盛夏拿手比了一下,歪着头也笑了,“好像是高了点儿。”说完进了浴室。   他衣服脱了在浴室没拿出来,“哎”了声,推门进去拿。   浴室的门是没有锁的。   盛夏动作很快,已经在脱上衣,衣服褪到一半,扭过头疑惑看他,热气还没散干净,玻璃墙上水珠还在凝结,缓慢地往下流淌。   玻璃门没了支撑,啪嗒一下,弹回去关上了。   狭窄的空间,好像因为挤了两个人更狭窄了。   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罩下来。   盛夏觉得这气氛很好,如果不是她拉衣服拉到一半的话。   她把手放了下来,转过身对着他。她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心浮气躁了。有点儿想吻他,或者比吻更亲近一点儿。   沈纪年的身子已经倾了过来,两手架在她身后的墙壁上,低头看她。眸色渐深,翻滚着某种情绪,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很性感。   盛夏扬起了头,在狭窄的空间里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肌肤相碰的时候,盛夏浑身都在轻微地战栗。她踮着脚,主动吻了上去。所有浮躁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   从沈纪年的方向,可以看见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水雾,带着几分迷离和温软。   她攀上他的肩背,吻得却小心翼翼。   他蓦地弯了下唇,上前一步把她抵在墙上,一手垫在她脑后,一手把她腰拉了过来,扣紧在怀里,低头深深压了下去。   ……   擦枪走火了吗?   差一点。   盛夏把被子往上头拽了拽,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她的脸很红。   洗完澡半个小时了,还是没消。   沈纪年离她大概只有二十公分的距离,开着一盏小灯靠坐在床头看书。   纸张很久才翻动一次,想来他也没心思看。   盛夏背对着他躺着,明明谁也不挨谁,可莫名就觉得他给她一种压迫感。还很强烈。   她裹得太严实了,有点儿热,动作很轻地扒开被子透气。   空调被他调到了24°,盛夏想调回来,这会儿却不太敢出去。   沈纪年还是发觉了她那点小动作,把她扳过来,被子拉到胸口的位置,低垂着眼看她,“还在害羞?”   盛夏从他眼睛里看到点儿笑意,整个人越发羞恼,大概骨子里那股反叛精神在作祟,她往他那边挪了挪,固执地表示,“我没有。”   他终于笑出声来,搁了书,关了灯,身子下滑钻进被子。侧身把她搂进怀里。   “睡吧,我什么也不做。”   盛夏没有说话,只是呼吸有点儿快。   耳朵又听见他说:“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   盛夏觉得……“其实你也可以不那么……克制。”   黑暗中,沈纪年揉了揉她头发,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声音说,“你还小。”   盛夏:“……”那语气跟七老八十似的。   睡着前盛夏还在想,沈纪年七老八十了会是什么样子,应该会很严厉,对着孙子辈的小萝卜头们肃着一张脸,不准这个,也不准那个……   盛夏想得很乐,晚上还梦见了他,梦见自己怀孕了,沈纪年陪她去产检,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她很紧张地问他,“生出来是女孩儿怎么办?”他说,“那就不要你了。”   盛夏醒过来的时候,被自己雷的里焦外嫩,还觉得有点儿好笑。   沈纪年坐在床边穿上衣,系扣子的时候,背上突然沉了一下,盛夏过来趴在他背上,凑在他耳朵边儿上问,“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他偏头碰了碰她的脸,“怎么突然问这个?”   盛夏小声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怀孕了,你说要是生女孩儿就不要我了。”   沈纪年失笑,回身抱住她,把她放倒在床上,捏了捏她的脸,“你这脸皮越来越厚了,嗯?”   盛夏别过头,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昨晚过得太惊心动魄,她还不能受惊吓做点儿噩梦了?嗯……姑且算噩梦吧!沈纪年都不要她了,多可怕。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就听见他又说:“是你的,我都喜欢。”嗓音沉沉,像是深思熟虑后的答案。   看,也不只她脸皮厚。 第44章   盛夏回学校的时候,刚刚好赶上第一节课,董晴凑过来眨着眼睛问她,“昨晚过得愉快吗?”   “哦,挺好。”盛夏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咬着酸奶吸管喝了一大口,点头道。   这副坦荡荡的模样,倒是让几个人无从调侃了。转而问她和沈纪年的事,盛夏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上课铃响了几个人才散。   盛夏给沈纪年发了短信,“我到学校了。”   他回:“知道了。”   三个字,盛夏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仿佛能想象得到他说这话时的语气,还有神情,忍不住嘴角扬了又扬。   ……大概是疯魔了。   “上课!”男老师浑厚的声音终于把她飘散的思维拉了回来。   大学时间其实很松散,相对来说,老师占用学生的时间变少,更多是需要自己私下里去用功。   盛夏多数时间泡在图书馆里,大概高三亦步亦趋地跟着沈纪年太久了,如今学习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且学习思路和沈纪年如出一辙。   她是个优秀的徒弟。   盛夏有时候会打趣叫他师傅,他会按着她的脑袋,叫她:“乖徒儿!”   *   其实见沈纪年的时间真的不多,盛夏是个没什么娱乐的人,不去找他,就在图书馆泡着,或者忙部门的事。   董晴和男朋友异地恋,每天都要打一两个小时的电话腻歪,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她男朋友在边儿上比她这个异地恋的还冷淡。   其实并不冷淡,盛夏觉得。   但这也没法去解释,就随他们理解了。   除了室友,盛夏接触最多的是部门的人。   校报编辑部的责编是一个高个子女生,戴一副镜片厚厚的无框眼镜,叫韩蕾蕾,比盛夏要高四届,七年临床专业大五学生,是医学系的师姐,为人严格,做事细致,对手底下的人要求很高。她是副部长,兼任责编。领导范儿很足。   盛夏作为校报小记者,每个月的任务就是例行供稿给新媒体和校报,由她审稿,或者由她分配任务给自己。   盛夏九月份写了一篇很短的社评过去,刊登在校报夹缝的那一栏。   十月份的稿子她还没写,但有一个任务需要她接。   韩蕾蕾约她在二区的咖啡厅见面。   盛夏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在了,面前摆着两台电脑,一边在连视频会议,一边在修改文件。   她说话语速很快,耳朵上连着麦,声音不大却清晰,“这个方案我不同意,每年都有无数的策划,多少活动只是摆出来的样子货,我不希望我们的活动也沦为没有生命的摆设品,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好。策划打回去重新做。另外对新媒体那边的培训要抓紧时间,分成两个组,PS和Pr的分开,单双日培训,每天不超过一个小时,如果一个小时都不愿参加的,劝退吧!我们部门不养闲人。”   盛夏走过去的时候,韩蕾蕾已经抬了头,推着眼镜看了她一眼,严肃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盛夏师妹是吗?请坐!”   盛夏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咖啡,还是果汁?”   “美式就好。”   韩蕾蕾招来服务生,要了两杯美式。   然后对着视频快速交代了两句,切断了视频会议,顺便把文件也关了,合上了电脑,然后抬头看盛夏,笑道:“不好意思,最近事情有点多。”   学校的咖啡厅,向来是议事谈论的绝佳地,这会儿人很多,有点儿吵。   盛夏摇摇头,“没关系,师姐辛苦了。”   “还好,”韩蕾蕾是个不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开门见山地说:“这次找你来,主要是有任务交给你,你刚进部门,可能很多事情还不熟悉,我会找个师姐或者师兄带你。法学院的辩论赛一向关注度很高,所以每次我们都会派人过去采访,在枫林校区那边,你过去一趟,做个报道,怎么样?”   盛夏听见法学院的时候心头一跳,说:“好啊!什么时候?”   “周五晚上,稿子要尽快出来,这次稿子你写,主要是让你们练练手,照片可以多拍一点,然后后期再挑选。”   盛夏点头。   韩蕾蕾从包里拿出一沓报纸来,很厚的一沓,分别翻开给她看,“这几张是往期的校报,你可以看一下之前师兄师姐的着眼点和思路,还有几份是Z市日报和青年报的,我们学校有那边的通讯员,优秀的稿子可以推到那边去,有稿费拿。”   盛夏依旧点头,翻开看了一眼,上面有很详细的批注和标记。   “不好意思,我习惯随手做批注,如果觉得看着费劲可以对照着去资料室拿相应的。”   盛夏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介意。”   “你现在可以随便看几份,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韩蕾蕾把电脑重新打开了,“我处理几份文件,你好了叫我。另外,上一期的通讯员已经全部去实习了,这期日报和青年报总共在我们学校招五个通讯员,我想你去报名。”   “我吗?”   “对,上次看了你的社评,写的不错。”   盛夏没有谦虚什么,应了声,“好。”   “车费报销,回来我请你们吃饭。”   “谢谢师姐。”   “不客气,以后共同努力。”师姐笑了笑,那张脸倒也不是很严肃。   *   韩蕾蕾做事雷厉风行,很快里指派了一个叫高小倩的大二师姐过来带她。两个人加了微信,互相沟通了一下细节。   辩论赛是周五晚上,盛夏之前和沈纪年说过,他说他没参加。   可惜了。   盛夏估计也没空去找他。   枫林校区是老校区,校园内绿植覆盖率很高,林木葱茏,遮天蔽日,她和高小倩一人背了一架单反,路上碰见不少人,高小倩好像认识很多人,路上不停和人打着招呼。   她是个话痨,虽然盛夏不怎么爱说话,也丝毫不影响她聊天的热情。   “其实每年法学院的新生辩论赛也没什么可看的,新生没什么辩论意识和技巧,集训的一周也并不能提高多少。你知道为什么关注度那么高吗?因为每年都有大神,法学院人才云集啊!大神遍地走,而且大多都很帅。”高小倩眯起眼睛笑,“我的梦想就是找一个法学院的小哥哥当男朋友。”   她们先去了校报分部,枫林校区的分部装修的很豪华,附带小会议室。   这次采访的部分主要是分部的人做,所有资料汇总到盛夏这里,然后由盛夏出报道。   高小倩去主要是带盛夏,一些细节提点她一下。   任务比较重的还是盛夏,对一个现场有很多种的解读,报道者的着眼点是很重要的。   高小倩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紧张,看谁帅就拍一拍,正方反方总有比较牛逼的人物,你挑几个亮眼的去写,总归不会出错,他们新生辩论赛的题目一般都是很平常的题目,大家主要喜欢看一群大神过招的高端场面,不用担心。”法学院的辩论队一向是出了名的牛逼,新生成员虽然逊色点儿,但都是大佬储备库。   盛夏点点头,她明白,不过第一次去这种场合,还是难免有些心里没底。   *   辩论赛在一间专门的辩论大教室举行,两个人进去后,题目已经公布在屏幕上——高中生早恋是否利大于弊。   这题目……   怎么就透着股潦草劲儿。   高小倩在一旁笑,“别惊讶,上次他们的题目还是应该不应该在教室里吃早餐呢,正方和反方把心理学生理学甚至社会人口学的理论都搬出来互相驳斥,那场面,相当绝了。”   盛夏也忍不住笑了。   除了校报的记者,校记者团的人也在,还有辩论协会的宣传队,各自的工作证不同,每组的人都带着相机,盛夏举起自己的单反,在取景框里看了眼色调,仔细地调着。   正方一辩二辩三辩四辩和反方成员各自入场。   评委席就位。   主持人介绍规则,然后介绍正反方成员、评判团阵容。   下面不时传来掌声和叫好声,高小倩给过盛夏往期视频资料,不至于让她两眼一抹黑。   下头观众一百二十人左右,加上工作人员和各组记者,有将近一百五十人。各自交头接耳着。听说反方二辩的女生是个才女,爸爸是检察院的院长,十分优秀,颜值也很高。有人评价,是这届女生中最亮眼的一个,系花候选人。   正方和反方轮流开场白。   正方给了一个又土又经典的致辞——   寒雨连江夜入吴,   平阴送客楚山孤。   Z大亲友如相问,   就说我在打辩论。   我是一辩侯朝阳。   我是二辩江少陵。   我是三辩杜云奎。   我是四辩李杨。   然后自然被反方的耻笑了,反方全部是女生,开场白是原创,气势上至少压对方一头。   我是一辩,风云长涌,波谲云诡滔天浪,我自安然不动,坐看群雄逐鹿,江山胸中藏。   二辩出鞘,刀光剑影……   说完台下一片叫好的掌声。   盛夏没听清,隐约听了个大概,感觉上气势至少是压了正方的。   正方的男生也并无羞惭气恼,淡然一笑,抬手示意。   一辩立论。   然后便是你来我往。   高小倩说她拍视频,盛夏则游走全场拍照。   很忙,忙着抓亮点,忙着记录和思考。   台上攻辩双方激情澎湃,二辩和三辩的逻辑思维相当清晰,场面很激烈。   连外门汉盛夏都觉得很紧张。   反方表示:学生在高中的学习阶段任务繁重,自然要以学习为主,在不适当的年纪做不适当的事,只能互相耽误,最终竹篮打水,既得不到爱情,也不能获得知识。   正方反驳:从心理学出发,高中阶段所处的年纪,正是感情需求最旺盛也是最初始的阶段,合理的感情交往,对于健全人格的建立和个人发展来看,并非坏事。感情和知识并不冲突,何来互相耽误。   反方二辩女生站起身来逼问对方三辩:你早恋过吗?早恋积极向上的例子请举个让我无法反驳的例子。   三辩起身,灿然一笑:我没有早恋过,但我相信高中时期正当的恋爱并不会起到反作用。举个身边的例子,法学院今年第一名进来的沈纪年同学,二辩对他应该不陌生(笑),他高中时期的女朋友和他坐了一年的同桌,他辅导了她一年的功课,对方从不到五百分的成绩一路攀爬,最后和他一起考到Z大,目前在新闻系就读,请反驳。   反方二辩女生站起身,昂着下巴说道:我怀疑你举例的真实性!   正方三辩起身回答:沈纪年女朋友就在下面,我看到她了。或者你可以请她上台来做个证明。   主持人起身主持秩序,警告他注意规则。   说这句话的时候,盛夏就单腿跪在台下,拿镜头拍反方二辩。   下面一时躁动起来,交头接耳的声音更加激烈,甚至互相猜测哪位是沈纪年的女朋友。对于法学院来说,虽然开学没几天,但是沈纪年三个字已经如雷贯耳了,那脑子,变态得跟什么似的。   盛夏举着相机,险些石化当地,莫名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高小倩蹭到这边来,小声跟她咬耳朵,“说的是你吧?”   盛夏小声“嗯”了声。   高小倩激动地拿胳膊肘撞她,“哎,师妹,要不要给我们个独家专访,我觉得我们这次的报道要爆诶!太励志了,为爱考清华,想想都伟大。我们虽然比不上清华,但也差不多了。”   盛夏扯了扯唇角,“别。”   “哎,不要害羞嘛!”   盛夏默默地挪了个位置,离她远了点。   正方二辩对反方二辩笑了笑:妹子,你追我们大神,情报很不明确啊!据说他对女朋友,可是相当好。   反方二辩女生蹙了蹙眉,险些拍桌子站起来。   主持人再次警告,场面好不容易才控制下来。   台下顿时一声“嗷”叫,猝不及防吃了个瓜,这八卦有点儿刺激。   高小倩厚着脸皮又贴过来,“师妹,做个交易呗,你接受我们专访,我给你透个情敌的消息,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辩论赛很不规范,他们是新生,你们要体谅他们。 第45章   盛夏淡定地撑完了全场,面无表情装透明人。发挥了自己巅峰水平的演技,企图浑水摸鱼,完工开溜。   奈何在场太多逻辑推理满分的大佬,不怎么费力就锁定了她。   大致推理过程是这样的。   新闻系大一新生。   是沈纪年的女朋友。   网上群消息互飞,综合各项信息,得出沈纪年女朋友长相:中短发,娃娃脸,身高一米六左右,偏瘦。姓盛,单名一个夏。   参加了两个部门,一个是校报编辑部,一个是跆拳道协会。   目前在现场。   所以最有可能的是沈纪年女朋友作为校报编辑部的记者过来跟踪报道。   而现场拿相机的有十几名。   排除枫林校区的人。   还剩下两名。   其中一位经认识人指认是大二的妹子,那么剩下那一位,综合对比长相和气质,得出结论:没错,是沈纪年的女朋友。   哦,如果近距离去看的话,会看见她工作证姓名栏上端端正正的盛夏两个字。   “你好。”程薇安迎面走过来,目光落在盛夏的胸牌上,停顿了片刻,然后视线微微上抬,微笑道:“我以为沈纪年的女朋友,会是那种……非常优秀的女孩子。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程薇安,刚刚反方的二辩选手,和沈纪年同班。”   盛夏点头,“你好。”   高小倩在盛夏的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站着,此时目光落在正前方,作为一个资深校园记者,对八卦的嗅觉总是异常敏锐的,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两个人,觉得气氛有种剑拔弩张的紧迫感。   程薇安是那种很漂亮的女生,大概是智商的缘故,那漂亮显得很有攻击性,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股非一般的自信和沉着,就连那一句“我以为沈纪年的女朋友,会是那种……非常优秀的女孩子。”这种暗含攻击的语言,开口都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相比之下盛夏的气场就显得略微弱了,首先她个子不高,一米六左右的身高,站在身高一七零还踩着一双高跟鞋的程薇安面前,气场处于完全被碾压的状态。其次盛夏的气质很淡,是那种冷冷淡淡不动声色的模样,配上一张娃娃脸,清纯中透着几分呆。大部分人会觉得她有点儿可爱,略微刻薄一点儿的人会觉得有点儿弱弱的傻气。   高小倩是听说过程薇安的,法学院向来人才济济,且大多能言善辩,这位程薇安好像要更甚一点,她高中是在Z大附中上的,大学被直接保送上来,不仅仅成绩好,其他方面也都很优秀,钢琴十级,古筝七级,会英法两国语言,跆拳道黑带三段,爸爸是检察院院长,妈妈是外交官,爷爷在军区总医院任职,叔叔是保密单位的科研员,而她自己,属于大小姐派头十足的人,不至于盛气凌人,但总归有些高高在上的无形优越感。   刚开学的时候就有人扒过,说这一届法学院来了个背景超硬的妹子,长相气质都没得说。那时候高小倩在工作群里看过她的照片,的确是很漂亮,搁在电视剧里妥妥就是女主角,这种女生,大概属于上帝的宠儿,完完全全集合了所有令人羡慕的条件。   ……   高小倩有点儿担心盛夏这个小师妹,看着多娇柔的小姑娘,被吓哭了可怎么办。   她要不要去搬个救兵啊?说实话,她自己一个旁观者都觉得呼吸不顺,不得不说,程薇安的气场太强了,完完全全碾压式的。   不过这也有点儿太没品了,看上人男朋友就算了,还要故意过来挑衅吗?   *   盛夏倒仿佛没有看到对方的来者不善,微微笑了下,“有事吗?”   辩论赛结束,正方获得了压倒性胜利。   观众还没散场。   人群嘈杂,有不少目光在关注这里。   江少陵拨开人群走了过来,脸上是散漫的笑意,“哟,程同学,还真来求证了?不过别了吧!让沈纪年知道你把人女朋友吓到了也不好。比赛嘛,有输有赢,不要太放在心上。”他往前走了一步,把盛夏半个身子挡在身后。   他刚刚给沈纪年打了电话,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能赶来,只求沈纪年来之前,他女朋友千万别被程薇安这女魔头给弄哭了,不然他罪过可真就大了。   程薇安身边几个女生也走了过来,瞧了一眼盛夏,笑着对江少陵道:“我们薇薇也就过来随便聊聊,干嘛搞得这么紧张。”   其中一个女生开了几瓶饮料,摆到圆桌那边去,招手道:“来吧!坐坐,大家聊一会儿,我也想采访一下大神的女朋友。都是做记者的,互相给个方便?”她似乎认识高小倩,先冲着她说:“不介意吧小倩,我这每次都给你开后门,你也给我开次后门?”   高小倩为难地笑了笑,目光转到盛夏那里去,又转回来,有种进退维谷的为难感,“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不然赶不上末班车了,下次吧?”   程薇安偏了偏头,微笑道:“待会儿我叫车送你们回去。就坐一会儿,别紧张。”   这可真有点儿欺负人的架势了。   不过也没人敢凑过来拦着,倒是江少陵“哎”了声,低声说了句,“过分了啊!我给沈纪年打了电话,他待会儿可就过来了。”提醒程薇安适可而止。   “他来就来,我还怕见他吗?”程薇安耸肩笑了笑,目光看向盛夏,那眼神里老神在在的淡然倒像是一种轻蔑了。   她以为沈纪年的女朋友有多厉害呢,也不过……如此!   盛夏其实很烦有人过来她这边凑热闹,她的好脾气有限,尤其是怀着莫名其妙想法过来的。   但她不想在一群法学院同学面前发脾气。   最后还是走过去坐了下来。   刚刚说采访的是辩论队的宣传干事,看盛夏坐了下来,倒真的拿出工作证、本子、录音笔打算采访了。   盛夏挥了挥手,“随便聊聊吧!采访就算了。”   女生笑了笑,“别啊,这次辩论赛师妹你可是头号关注人物。”她比盛夏和程薇安要高一届,和高小倩是同届的。   盛夏转过头去看她,目光笔直地投过去,缓慢道:“我说,随便聊聊!”   某一瞬间,女生撞上盛夏的目光,觉得浑身冷了一瞬。再仔细去看的时候,盛夏已经收回了目光,她轻抚了下胸口,觉得自己大概是出现了幻觉。   很多人都留在辩论教室里没有走,等着看热闹。   盛夏就像一只待宰的小羊羔,如果她被吓哭了,那可真够丢人的,旁人说起来,也会说沈纪年的女朋友,也不过如此,既不是貌惊四座,也不是才华横溢,胆子还小,除了早认识沈纪年些时候,真的没一点比得上程薇安了。   高小倩偷偷给韩蕾蕾发短信,说这边盛夏出了点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韩蕾蕾给校报分部的部长打电话,让他找人过来处理一下,分部部长胆子小,直言程薇安校内校外人脉都广,很少卖人面子,这会儿要是故意给盛夏难堪,也没人挡得住。   程薇安在桌子前坐了下来,正对着盛夏,也不顾周围都是人,坦坦荡荡道:“想和你聊聊沈纪年。”   盛夏挑了下眉,“聊什么?”   “我很欣赏他。”   盛夏扯了下唇角,“谢谢!”   “你觉得你和他般配吗?”程薇安手撑在在桌子上,双手互相交握着,然后淡淡冲盛夏摊手示意了下,“如果我是你,这会儿就不会留在这里。”   这种完全打压式的问话,多少带着点儿侮辱人的意味,如果盛夏心情好,或许可以和她应付两句,但这会儿她情绪有点儿暴躁,随时能炸起来。   那种久违的不耐和烦躁又席卷了上来。   她缓缓抬了目光,神色不虞,“所以呢?”   程薇安敏感地觉察到盛夏的气场变了,从那种微弱的不显眼的气场,变得蓄势待发,像一只盘蛰的豹子被人打搅了睡眠,然后缓缓睁开了锋利的双眼,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优雅的暴戾。   高小倩也发觉了,不过她离得远,只感觉到盛夏语气里微妙的变化,还以为是她受不了对方的刻意羞辱所以生气了,心下焦急更甚,生怕她和程薇安彻底撕下脸互相怼起来,那吃亏的肯定是盛夏,她自己这小身板,可没几斤几两去帮忙。   江少陵也在一旁打沈纪年的电话,催他快点过来。   其实说实话程薇安是有点儿神经质偏执狂的潜质的,作起恶来毫无负罪感,他也是附中过来的,对她还算是了解,反省自己刚刚真是嘴欠,就不该刺激她。   程薇安骨子里是同样的好战分子,看到敌人拿起刀,她意外之余只剩下由衷的兴奋,软绵绵的小羊羔有什么意思。   她扬了一抹高贵冷艳的笑,身子前倾凑近盛夏,“公平竞争,怎么样?别说我欺负你。”   她有足够自信的资本,但自负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盛夏手里玩着一支笔,是那种中性笔,细细的白色透明亚克力的笔身,她握着两端稍稍一用力,笔喀嚓一声断成两截,她把残端扔在桌子上,舔了下嘴角,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神色散漫中带着点儿戾气,“你要是觉得自己过得太舒服了,来试试看。”   沈纪年到的时候,程薇安正俯身过去揪着盛夏的衣领警告她,“别在我面前嚣张。”   盛夏起了身,踢了凳子,一个扭手把程薇安按在了桌子上,同样警告她,“那又怎样?”   两个人过了有四五招,一个跆拳道黑带三段,和一个曾经的朝阳扛把子,两个暴脾气凑到一起,什么大学生文明素养都成了狗屎。   旁边拉架的都不敢上。   最后是沈纪年过去抱住了盛夏,把她拉过来,擦了擦她脸上蹭出的血珠,低声哄说:“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嗯?”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曾经学跆拳道的室友身手了得,脾气也特别暴,但是每次遇到极品的时候总能忍耐不动手,因为她说,她的教练教过她,学武不是为了打架!   嗯,大家不要和上面两个人学。 第46章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目光看着沈纪年,八卦之火简直要燃烧宇宙了,沈纪年是什么人啊!平日里冷淡到目空一切的那类人,高冷都不足以形容他了,往那儿一杵,方圆十里都辐射着冷气场。   那张脸上的表情少到可怜的地步,看他稍微扯下唇角都能让人觉得激动,那张脸配上那身气质,再加上那个变态的脑子,击中了多少少女心,得他一个不经意的扫视都能激动地啊啊啊啊啊啊啊起来,要不然程薇安那种眼高于顶的,也不会如此倒贴。   据说程薇安把沈纪年堵到宿舍楼下表白过,干干脆脆的,“我喜欢你,你要不要和我交往试试?”   程薇安够漂亮,也够聪明,除了情商稍微欠费点,没别的缺点,男人多半都是看脸的生物,别说程薇安作到天上去,就算她性格差到爆,也鲜少有人能招架她主动投怀送抱。   不过据说当时沈纪年只掀了下眼皮,眼神淡得没有丁点儿温度,回了句,“对不起,我有女朋友了。”然后便侧身绕过她上了楼。   程薇安一直以为沈纪年是拿这当说辞挡她罢了,毕竟他那样的人,教室图书馆两点一线,哪有空去谈什么恋爱,浑身上下都透着单身狗的强烈气息。   如果不是今天亲眼见到盛夏,她依旧是不会相信的。也因为一直以来强烈的直觉,所以今天才会做出来把盛夏堵下来的举动。   这么没格调的事,她生平就没做过。   但既然做了,她也不会后悔。   *   这会儿看着沈纪年哄自个儿女朋友,一群人登时有种看到了现实玄幻剧的感觉。   太特么苏了吧!这还是沈纪年吗?   他女朋友动起手来也干脆利落得让人害怕,明明看起来那么软的妹子,一个眼神扫过去,锋利得跟刀子似的。原本都觉得这姑娘是要被程薇安给秒杀了,毕竟论颜值论智商论武力值,程薇安看起来都处于优势,大多数人都知道她黑带三段,尤其是附中考上来的人,之前市里的比赛,她是青少年组的冠军,曾一脚踢掉过教练手里的脚靶,据说她实力要更高一点,因为后来学业紧,考到黑带就没再考过级。   没想到啊没想到……   沈纪年女朋友那小身板,动起手完全不带怯的,反手把程薇安摁桌子上那动作,真是帅到炸裂。   这波反转看得人浑身血液都沸了。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这会儿看着她,莫名觉得气势迫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让人不敢小觑的高贵冷艳感,倒是程薇安看着莫名有点儿面目可憎了。   的确是太过分了,自以为是地过了头,优越感太盛了点儿。这下彻底打了脸。   一个女生过来把程薇安拉开了,气氛微妙的尴尬。这会儿其实看起来最狼狈的是程薇安,毕竟再怎么说,沈纪年对女朋友的紧张劲儿,妥妥打脸利器,衬得程薇安多没脸。   桌子前一片狼藉,饮料撒了一地,几张凳子东倒西歪,被盛夏掰断的那支笔的碎渣,散了一桌子,有血迹洇在上面,是程薇安手按在上去沾上的。   沈纪年声音很低地哄着盛夏,“是我的错,交给我来解决,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弯腰看她,视线和她平齐,声音温和得近乎耳语,纯粹是在哄着盛夏,没有责备,也没有任何质疑,完完全全就只想她消气而已。   盛夏其实不是很强硬的人,相反,骨子里很柔软。她就像是只幼兽,表面看起来弱小,但是一旦受伤害,骨子里那股狠戾就会不可抑制地冒出来。那股野性难驯的劲儿,被人激出来就很难消掉。   童言总说盛夏是个小疯子,她发起飚来,谁也拦不住。   好在,沈纪年还能哄得住她。   盛夏深呼吸了好几下,抱着沈纪年的脖子,沉沉把脸埋在他肩膀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抑制下去怒气。   再抬头,神色已经缓了很多,对着沈纪年扯了扯嘴角,低声说了句,“我没事,你别担心。”盛夏拿手碰了碰他的脸,很轻地笑了下。   沈纪年松了口气,从背包里拿出一片创口贴来,把她脸上的伤口贴上了,低声叮嘱她,“最近别碰水。”   这边场面温馨得感人,高小倩彻底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胸口,觉得今天跟看了场惊心动魄的电影似的,跌宕起伏得她心脏险些受不住。   江少陵是见识过沈纪年对女朋友的宠溺程度的,单单因为对方一句话就二话不说过去找她,课也不上了,这可不像是大神会干的事。本以为已经够让人大跌眼镜了,没想到今天见了更跌眼球的,高冷都是狗屎,他大概只是对旁人不屑一顾而已,对女朋友多温柔多细致多荡漾……   他在心里默默啧叹了两声,对着外围的人嚷了句,“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都散了。”   人群又活泛起来,不依不舍磨磨蹭蹭地离开了。   吃瓜没吃够,好想看看后续,不过看热闹这事,总归不是很地道,只好应声离开了。   程薇安没想到沈纪年真的会过来,她记得沈纪年今天是被刑法分论的教授叫走了,从办公楼到这边,路上怎么着也得半个小时。   想来是真的紧张他女朋友吧!   一想到这里,心口就忍不住泛酸。   她有多喜欢沈纪年?看他第一面就有强烈的心跳加速的感觉,从没有一个人能如此符合她对另一半的设想。   她有多想得到他,遇见盛夏的时候就有多嫉妒和不甘心。   一个处处都比不上她的女生,凭什么得到沈纪年?   爱情算什么,她从来不相信男女之间所谓的爱情,任何外在的东西都可以击碎脆弱的感情。她就不信,沈纪年会一直喜欢他女朋友,一起考大学又怎么样,越是优秀的人越会去衡量利益关系,碰上更适合的人,她不信他不动心。   *   “身手不错,有空可以切磋一下,不过下次,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程薇安微微蹙着眉,今天这场面,让她很不爽。骄傲使她做不到低头认输,只能靠气势上扳回一城。   她的自信哥沉着倒的确让她显得没那么狼狈。   沈纪年安抚似的捋了下盛夏的头发,回头看了眼程薇安。目光冷淡而疏离。   “不必了,你不是她的对手。我之所以赶过来不是怕她吃亏,只是不希望她被莫名其妙的事情影响心情罢了。今天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我不希望有下次。十分感谢你的喜欢,不过我这个人感情有限,已经毫无保留地给了一个人,也没有收回来的打算。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希望我说的,够明白。”   沈纪年难得说这么多话,只是语气比平时还要冷了几分。   他说完就没再看程薇安了,回过身从高小倩手里接过盛夏的相机,说了声:“谢谢,我送你们回去吧”,然后拉住盛夏的手离开了现场。   高小倩摸了摸鼻子,跟在后面。   江少陵在后面狠狠地挑了下眉,微微摇头看了眼此刻脸色铁青的程薇安,很想提醒她一句,强扭的瓜不甜,不过觉得这时候在伤口上撒盐不是很地道,只笑了笑,也离开了。   人很快走干净了,程薇安踹了一脚倒在地上的凳子,手指攥得发白。   *   夜幕四合,路灯掩映在茂密的枝叶里,昏黄的灯光显得更加朦胧。沈纪年牵着盛夏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路上人很少,高小倩觉得这时候自己不应该当电灯泡,十分诚恳地表达,“我去见个朋友,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盛夏知道她人缘不错,认识的人很多,也就没有强求,只叮嘱了句不要单独回去,注意安全。   高小倩摆摆手,“放心,我也是有人送的,再不济我住这边就好了,你们路上小心。”说完冲盛夏笑了笑,小声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今天的事别放在心上,开心点儿。”   盛夏点了点头,“嗯,今天也谢谢你。抱歉,我脾气不是很好,让你看笑话了。”   高小倩摇了摇头,“不不不,我要是你,锤爆她的心都有了,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略微有点儿佩服,这种冷不丁打脸的姿态,太牛逼了。   *   最后盛夏也没有回去,沈纪年在校门口的宾馆开了间电脑房陪她住。怕她不开心,所以想陪陪她。盛夏对着电脑挑图修图,着手写新闻稿。沈纪年洗了澡靠在床头看书,也看她。   大约十一点的时候,盛夏才弄完一部分,困了想睡觉,爬到床上的时候,先靠在他怀里趴了会儿,小声说:“我爱你!”   沈纪年低声笑了笑,双手穿过她腋下,把她抱了上来,“再说一遍,没听清。”   盛夏眯着眼笑了,仰着头去亲他下巴。 第47章   “我说,我特别喜欢你啊!”盛夏手搂在他的脖子上,双腿蜷缩在他腰侧,因为靠得近,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   他“嗯”了声,眼角眉梢慢慢晕染出笑意,翻身把她扣在怀里,低头吻了过去。   深情全诉诸在动作里。   盛夏手臂依旧圈在他脖子上,略微仰着头去回应他。她稍显生涩的迎合却意外地撩拨他神经,沈纪年一只手从她衣服下摆里伸进去,力气有些重地揉捏着她的腰肢,她皮肤很细腻,也很柔软。   盛夏闷哼了声,瑟缩着躲了下。   沈纪年低声问她,“疼吗?”   盛夏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有点儿。”   他放轻了动作帮她揉了揉,然后便抽了手,盛夏犹豫了下,忽然抓了他手腕,轻声说:“也不是很疼。”只是有点儿刺激,所以忍不住躲了下。   这种生动的邀约,实在是磋磨人。   沈纪年失笑,凑过去啃咬了下她耳垂,“陪我说说话吧,再闹一会儿,该出事了。”   盛夏“哦”了声,觉得浑身仿佛被慢火炖着,温吞着烫。   *   沈纪年说话向来简洁,两个人聊天都是盛夏话比较多。这会儿盛夏也没什么话讲,两个人抱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沈纪年要哄她的时候,总是表现得特别明显,她说什么都说好,完完全全一副顺她毛的架势。就差拿手撸着她脑袋喊“乖~”了。   偏偏盛夏就吃他这一套,他一哄她,她就丁点脾气都没有了。   盛夏窝在他怀里睡着的时候,那点儿因为程薇安惹出来的不快心情,早就烟消云散了,浑身上下像被人揉捏了一遍,轻软的不像话。   *   盛夏第二天没有课,沈纪年是满课。   起床的时候沈纪年俯身捧着她的脸问,“再睡一会儿,还是跟我一起去上课?”   盛夏迷迷糊糊在床上翻了会儿,最后坚强地爬了起来,“我陪你去上课。”   有点儿好奇,她还没跟着他去过法学院。   沈纪年歪头笑了笑,拍拍她的脸,“可能有点儿枯燥,要是无聊你可以睡觉。去洗脸。”   盛夏衣服拿去送洗了,这会儿还没送回来,打了前台的电话询问,前台抱歉地说马上让人送过来。   等衣服的时候,盛夏只能穿着他的衬衣过去洗漱,站在镜子里,看着自己身上宽大的男士衬衫忍不住乐了下,头颗扣子没有系,领子显得很大,几乎要从一边滑下去。盛夏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其实看着挺清瘦的,怎么衣服穿到她身上就变成这样子了。   特别长,裹到大腿了。   沈纪年这会儿上身裸着,坐在床头收拾书,察觉到她目光,微微抬头瞧了她一眼,扯着唇角笑,“怎么?”神色散漫,整个人透着股慵懒又性感的劲儿。   盛夏莫名就觉得心口热,咬着牙刷含混不清地说:“你不穿衣服跟穿了衣服的气质,差别挺大的。”   沈纪年笑了声,“大早上的,你可别撩拨我,我最近对自己的自制力不是很自信。”   盛夏冲他做了个鬼脸,“我没有,是你思想不够纯洁。”   他扔了书走过来,拖着她的腰把她抱到洗手台上搁着,一手搂着她,一手撑在洗手台后的镜子上,额头抵着她额头,“不够纯洁?”   盛夏觉得痒,忍不住来回躲,笑着讨饶,“我错了,你放我下来啊!”   两个人闹了好一会儿,出门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胡乱吃了点早餐匆匆往教室去。   进教室门的时候,盛夏还咬着吸管在喝酸奶,快上课了,里面几乎要坐满了,原本闹哄哄在吃饭聊天,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我去,大神带他女朋友来上课诶!”   然后好奇打量的目光一层一层迅速地叠过来,盛夏一口酸奶差点呛在喉咙里。   这……搞什么……   沈纪年握住她手腕,侧头低声说了句,“慢慢习惯就好了。”   盛夏觉得自己越来越会装淡定了,面无表情地跟着他走到稍微靠后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小声问他,“大神……他们是说你哦?”   沈纪年偏头笑了下,“大概是。”   找了个太惹人注目的男朋友,盛夏觉得自己是没机会做透明人了。   程薇安进教室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盛夏,她依旧穿着昨天的衣服,坐在沈纪年边儿上咬着吸管在喝酸奶,侧头和沈纪年说了句什么,向来面色冷淡的沈纪年忽然笑了。盛夏面前是本摊开的笔记本,沈纪年的。这些细微的小细节,全都是刀子,一把一把扎她心。   昨晚就听说沈纪年带女朋友住宾馆了,这会儿亲眼又看见他带盛夏过来上课,那股微妙的嫉妒之火,已经快要把她烧成灰烬了,挑了个第一排的位置坐着,全程背挺得笔直,一下都没往后面看过。   因为辩论赛的缘故,盛夏在法学院小小地出了个名,还有人拍了她跟程薇安打架的图传到校内论坛上开帖盖楼,下面全是6666刷屏的,有懂行的过来介绍,说盛夏使了不少格斗技巧,那种完完全全拼命的杀招,不过没用全力,不然程薇安那花架子似的打法,早歇菜了。   更多人还是更关心她和沈纪年的关系,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地去解读。   前段时间新闻系大一和大二的新老生见面会也被抖了出来,那天学生会的人去了不少,大多以权谋私为了勾搭学妹去的。   盛夏在新闻系算颜值比较高的,盯上她的人自然不少,盘算着过去搭讪,发现他们副会长已经暗戳戳准备动手的时候才消了念头。只是后来没想到,盛夏竟然有男朋友。   沈纪年过去见面会的时候,几个女生正起哄想搭讪他。   看见他弯腰亲密地和盛夏说话,男生这边跟女生那边,齐齐惋惜了一下。世界上最痛心的,莫过于名花名草已有主了。   因为不少人关注,所以那天有人碰见盛夏和沈纪年去住酒店一点儿也不意外。   帖子下面还有人附了图,沈纪年牵着盛夏手在酒店门口的背影图,拍照人水平不错,构图很唯美,“没想到,竟然是法学院的大神和大神的早恋对象,莫名觉得有点儿甜是怎么回事?房都开了,感情想必更深入了,无关人士就散了吧!别那么强的优越感。”   那无关人士,指向性太强,后来有亲友团下水维护,莫名其妙两边就撕了起来,帖子越盖越高。   盛夏在法学院,彻底成了名人,随便逮个人都认识她那种。   都说初恋多数是拿来埋葬的,一群人甚至开赌局赌两个人能坚持多久,百分之六十认为超不过半年。   当然,都是后话了,这会儿上着课,盛夏只觉得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饶是她脸皮再厚也架不住这么多人若有似无地打量她。   听不懂教授在上面讲什么,又不是很敢打盹,可怜巴巴地瞅着沈纪年,觉得自己还不如躺在宾馆睡觉呢!   沈纪年失笑,最后拿着手机开了个游戏给她玩。“没事,你玩你的,看看你又不会少块肉。”   大半天过去后,盛夏觉得自己整个精神都得到了升华,中午坐在食堂里和他面对面吃饭的时候,内心竟无比坦荡。   “应该会有更多人觉得,啊,沈纪年的女朋友也不过如此。”盛夏略带调侃地说了一句。   沈纪年撩着眼皮瞅了她一眼,淡声回道:“就算不过如此,她依旧是沈纪年挚爱的姑娘。”   盛夏瞬间乐了,“你竟然会说好听话哄人了。”   “没有,我只会哄你。” 第48章   盛夏再次和程薇安狭路相逢是第二年春天的时候。   草长莺飞四月天。   盛夏作为跆拳道协会的成员去师大参加春季高校交流赛。   盛夏没有考过级,穿的是协会统一订购的道服,用的依旧是白带,夹在一群蓝带红带甚至黑带之间有种滑稽的喜感。   不过按照会长的说法,盛夏今天是杀手锏。   隐藏尖刀。   她在跆拳道上的天赋,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别人横踢侧踢下劈后旋踢连环踢……各种基本功练死练活才慢慢像模像样起来,她上手却特别快,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有种独孤求败的架势了。平常训练时候两两搭档练习,盛夏刚去的时候和一个妹子组队,后来妹子表示受不住,要求换一个搭档,盛夏腿部的爆发力很强,用尽全力的时候,那个妹子根本拿不住脚靶。后来队长给盛夏换个一个男生做搭档,然而后来练习量上去尝试高难度动作的时候,盛夏腾空三连踢,那个男生总是反应不过来。他坦白承认,帮盛夏拿靶,虎口总是被震得发麻。他从没见过爆发力这么强的女生。   最后,盛夏的固定搭档变成了队长那个身高一米七八,体重七十多公斤的壮汉。两个人练习的时候,总是特别滑稽。一个肌肉男和一个娇小玲珑的妹子组合,分外喜感。不过自从盛夏一脚踹断三块叠起来的木板之后,就没人敢质疑她了,她胆子太大了,基本功也扎实,腾空三连踢她是第一个做出来的,平常小组对抗的时候,谁都不敢接她招数,速度快,瞬间爆发力强,看见她进攻就下意识想躲,也是没救了。   其实如果仔细探究的话,这种开了外挂一样的存在也不是没来由的。   盛夏从小跟着童言在武馆长大,武馆大楼里各种培训班都有,什么拳击、跆拳道、空手道、格斗、散打,还有瑜伽健美操太极拳之类的也混在里面,场地有限,各个培训班互相挨着,有时候甚至就地划场地互相切磋。童言经常惹她老爸发飙,每天被罚举重或者擦地啊,经常把盛夏拐带过去做苦力。武馆很杂也很乱,随便听两耳朵也能学到不少。童言练基本功的时候,盛夏多数也跟着练,全当打发时间了。   童言很喜欢拳击,觉得直拳出击的动作特别帅,经常跟拳击馆的师傅后面偷师学艺,盛夏耳濡目染下,学会不少技巧。   泡在武馆里最大的好处就是氛围还有器材。   如果不是如此,她那一身的打架的本事,也不可能凭空冒出来。   学武无非两个目的,对抗,还有强身。   这年头大多学武都是为了强身健体,练起来多少带点儿表演性质,但盛夏属于实战性比较强的,她知道如何发力能让对方迅速趴地,知道哪里最致命,知道如何通过观察去预判对方的动向,这些一部分靠直觉,或者说天分,一部分则靠积累了。   所以也不算开挂,唯孰能而。   *   师大的室内体育馆非常大,一群人集中在篮球馆里面,场地中间铺了专门的比赛垫,评委席设在正中间,旁边是临场医生。   会长招呼人过来集合,枫林校区分部的人也一并集中了过来。程薇安也在,她站在首位,扎着高马尾,身形高挑,五官精致,浑身气质冷艳十足,往那儿一站就是一道风景线。   不少人都在盯着她看。   她的目光却先落到了盛夏身上,微微蹙着眉,饱含不悦。久违的好战因子又冒了出来,跃跃欲试地想挑战盛夏。她至今仍觉得,那天之所以会落下风,完全是她没有施展开,她从小到大练跆拳道,没道理输给一个身高体重都和她差了一个量级的人。   耻辱!   盛夏却没去注意她,这会儿侧着头在和协会的人说话,这种高校交流活动校报那边通常会派人过来跟踪的,但这次因为盛夏本身就是协会成员的缘故,所以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她身上,她这会儿正和人商量把自己安排到前面去,她可以快速攒点儿积分,腾出时间,多拍几张照片。   不过会长考虑把她放在后面,“你得压轴啊!照片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让他们各自拍点儿,到时候汇总给你用。你体能相对弱势,还是别提前透支了。”盛夏的爆发力够强,但体能确实是弱势,一时半会儿也提高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扬长避短了。   盛夏也明白,没逞能,点头应了下来。   今天是交流赛,非正式,并不按段位去打,几个学校各自出人,擂台形式,败则退场,胜则一直打下去。个人累计积分,最后排名前二十的会参加一次集训,由市跆拳道协会的老师亲自指点,发校级荣誉证书,综测的时候可以加分。   一般套路就是,每个学校先派水平稍差的去试试水,对方水平差不多,就从低层次到高水平依次打过去,把水平不错的放到后面去压轴。或者直接派最厉害的上去守擂,不过这种对体能消耗太大,而且其他人可能就全程上不了台。除非校协会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人,不然不会这么做,这种除了积分累积比较快,没别的优点。   其实大多数人来是凑热闹,真正有实力争一下前二十的没几个。大家都是舍车保帅,前期娱乐性质比较强,不会那么贸然就派人上去。   这次盛夏目的很明确,就是来争前二十的,一个校级赛事的荣誉证书,综测加分是不少的,她想拿全额奖学金,除了成绩,其他分数自然也是越多越好,她平时不怎么参加活动和比赛,所以能抓住的分都尽量拿到手才好。   姥姥留给她的钱不多,她不能一直花沈姨的钱,学费走绿色通道无息贷款,生活费她自己解决,钱当然是越花越少,相比于做兼职来说,奖学金是成本最低的收入了。   很巧,程薇安也是拿争前二十的,她倒不是需要奖学金,以她自己的话来说:优秀是一种习惯。她习惯站在高处,不参加就算了,既然参加,她就要做最好的那个。   之后是热身,盛夏只是拉伸了下韧带,程薇安身边一个妹子瞥了盛夏一眼,说:“热身都不会,来充数的吗?学校协会的水平真是不敢恭维。”   程薇安往那边看了一眼,倒是没发表什么。   另一个人附和,“这种比赛,凑热闹的多,你没看她腰带还是白色的吗?八成以前也没学过,参加个协会图好玩吧!”   两个人齐齐啧了声,对程薇安说,“真不明白沈纪年怎么想的,放着薇薇你这样的大美人不要,喜欢那种。她哪点儿比得上你啊!”   程薇安蹙了下眉,不耐地应了声,“得了,闭嘴吧!”   她厌烦透了这种巴结奉承的嘴脸。她其实知道,网上很多人为盛夏叫好,讨厌程薇安的自以为是和骄傲自负的人能排成长排,但那又怎样,她不在乎,她自个儿开心了就好了,管别人怎么看她。   当着她面骂她也无所谓,她还敬她有胆气。但她讨厌阳奉阴违,口蜜腹剑的人。   谁比得上谁,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反正沈纪年又不会喜欢她。   比起那些没用的屁话,她更喜欢实打实的东西,比如把盛夏揍趴下!   *   “听说你身手不错,来切磋一下?”程薇安昂着下巴,冷然地下了战书,那副骄傲的样子,实在是很有标志性。   盛夏觉得自己体质殊异,总能招惹些莫名其妙的人。   她左右晃了下脑袋,脖子咔嚓作响,缓缓笑了,“好啊!”   周围人迅速散开了,有人拿了海绵垫铺在地面上,这种内部切磋打发时间的事历来都有。   但今天这两位,比较惹人注目。   盛夏摆开阵势的时候,程薇安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身上,轻敌一次就够了,同样的错误她不犯第二次。   气氛剑拔弩张。   周围人都忍不住屏气息声。   程薇安的黑带和盛夏的白带对比是如此的强烈。   但盛夏看起来很沉着,并不显得紧张,也没有丝毫轻视的样子。   整个人情绪很淡,好像这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训练一样。   几秒钟的僵持后,盛夏率先侧踢进攻,程薇安很自信自己能躲过去。   但是一秒……二秒……三秒……   三秒之后,她已经躺在了地上。天旋地转的感觉像是做梦。   大脑眩晕了片刻后,她才慢慢回忆起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盛夏做了一个假动作,然后侧踢变下劈,她预判自己能接她一招,但肩膀被震得发麻,整个人整整后退了两三步。然后盛夏用一个过肩摔结束了这场切磋。   她这会儿浑身发麻,大脑是懵的,整个人脱了力,没有半分力气爬起来。   不仅仅是失败,是完完全全的挫败。她一黑带三段的人,被人彻底撂翻了。   盛夏把她拉了起来,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到此为止吧!就算今天趴下的是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你的,就不会是你的。”   *   比赛结束上车的时候,程薇安挡在盛夏面前问了一句,“你就这么自信沈纪年会一直喜欢你?”   盛夏偏头笑了下,“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沈纪年知道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哑然失笑,拿手指刮她鼻子,“你啊……”   皮!   盛夏哼了哼,“还不是你招惹的烂桃花。”   “我道歉。”他捧着她的脸笑,“怎么补偿,你说!”   盛夏想了想,“肉偿?”   沈纪年在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说的话的。”   只是盛夏没想到,这天会来得那么快…… 第49章   那天是盛夏二十岁生日。   好像也并不算多快,但莫名就觉得时间有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少了一大块。还没做好准备,突然之间就长这么大了。仿佛就一眨眼,早上收到童言还有陆陆续续其他人的祝福短信的时候,她先“欸”了声,二十岁了吗?好像十八岁生日也才刚刚过……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银链,那是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不知不觉,已经戴了两年了。   沈纪年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歪头思考了片刻,“补个成人礼怎么样?”   “嗯?”电话里他的嗓音显得低沉又性感,那种微微的带着不解的语调惹得盛夏直笑,提点他,“就是……成人礼啊!”   ……不是废话吗?   沈纪年警示她,“好好说话。”   盛夏笑了笑,不说了,显得自己跟个登徒女浪子子似的。   都说男生对那方面会更敏感更主动一些,盛夏倒觉得自己更主动一些,还是被拒绝的那个,这让她偶尔会生出些挫败感来。   沈纪年最后不知道是懂了还是猜到了,低声笑了下,“别闹。”   *   那天天很热,阳光明媚而刺眼,初夏的天,包裹着仲夏的热浪。   之前就说过,盛夏的室友梁文娜饱受相亲的折磨。这天她妈妈要她去见一个书店老板。   梁文娜义正言辞地说自个儿要给盛夏过生日,相亲个屁,不去!   *   盛夏接到梁文娜母亲电话的时候正在排队买早餐,阿姨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先祝她生日快乐,然后才似随意地开口问她,今天的生日怎么安排的,去哪里吃饭?   其实盛夏不是很喜欢过生日,和沈纪年一起吃碗面已经觉得不错了。但又觉得自己也不能辜负室友的盛情和好意,几个人都想给她庆祝,并且为了不耽误她去见男友,体贴地约了中午的餐。   她最后自然是答应了。给沈纪年说,晚上再过去找他。   陈萌提前在小南方定了包厢,梁文娜和董晴订了生日蛋糕,上午有两节课,上完她们过去取蛋糕,然后过去小南方,刚刚好。   这会儿接到梁阿姨的电话,盛夏心里咯噔了一下,默默为梁文娜默哀,感叹了一声:姜,还是老的辣啊!   这时候,拒绝不是明智的选择,反正不从她这里问到,阿姨还是能从旁处旁敲侧击到,梁文娜和母上斗智斗勇这么多年,总归还是嫩了点。   “谢谢阿姨关心,我们定了小南方……”   挂完电话,盛夏就和梁文娜坦白了,“阿姨刚刚打电话过来问我们中午在哪里吃饭,我告诉她了。”   梁文娜嘴里咬着一口包子,顿了三四秒,一脸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沉沉叹了口气,“没事,知道就知道了吧!”   又不是第一次了。   说完哀叹了一声,“我的盖世英雄,什么时候才能踩着五彩祥云过来拯救我?”其实相亲这么久,也不是没遇到过感兴趣的,但毕竟怀着怀疑和排斥的心理,总是短暂的接触之后,很快就不再联系了,克服不了心理障碍。重要的是,没有特别能撩她的。   董晴把豆浆塞她手里,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做梦比较快。你以为你是盛夏啊,有个又帅又深情的竹马,早早就能把下半生安排好了。感情这事,只能靠缘分啊!”   盛夏短促地笑了声,“你别打击她了。”   “我在教她认清现实。”   *   梁文娜怀着壮士一去兮的悲壮情怀向母上妥协去赴了约,两个人就约在对方的书店见面。   陈萌还从没见过梁文娜相亲是什么样子,兴致冲冲地拉着盛夏和董晴过去围观了。   书店坐落在万宝商城的负一层,盛夏没想到,竟然会看见——   “乔……??”   男生很高,穿一件黑色短袖衬衫,头发很短,发茬很硬,眉骨微耸,眼眶深邃。陈萌一句,“我靠,长得好像彭于晏啊!”还没说出口,盛夏先惊讶地叫出了声。   这次相亲不仅梁文娜不乐意,对方也不是很乐意,但是熟人做媒,他无法拒绝,加上……   他瞧见盛夏的那一刻,先挑了眉,忽然起身走了过来。盛夏刚开了个口,就被突然而至的男生攥住了手臂,他眉宇微锁,沉声说:“正好,我有事找你。”说完对着梁文娜点了下头,语调冷淡而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有点儿事,失陪。”   一群人还没反应过来,盛夏就被扯着走了。   男生到了柜台的时候步子都没停,只交代了一句,“麻烦帮我招待一下那几位,礼貌一点。”   前台小男生局促地应了声好,老板已经不见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   小男生八卦了一瞬,赶忙要人准备了咖啡端过去,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们老板向来性子急,有点儿急事要处理。你们先坐一会儿?真是抱歉啊!”潜台词是大家自便吧!   梁文娜倒乐得对方有事,只是多少有点儿莫名,加上盛夏一声不吭就被扯走了,总让人觉得不放心。   于是问了小男生句,“你认识刚刚那个女孩子吗?”想打听一下盛夏和对方的的关注。   小男生却没有摇了摇头,“没见过。不过第一次看我们老板这么……对待女孩子。”他想说粗鲁,不过不太敢在外人面前说老板坏话,最后只笑了笑,礼貌地表示,“有事可以叫我,我就在前台那边。”   书店是创意书店,装潢很考究,透着股浓浓的装X文艺感,不过似乎经营得不错,来这边休闲办公和谈事的不少,除了各种造型设计很特别的书架,到处都是沙发卡座。前台那边还有咖啡和甜点供应。   几个人先坐下了。刚刚被那个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反应不过来,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没有问他要把盛夏带到哪里去,去做什么,什么时候能回来。   “打个电话问问吧!”梁文娜说。   陈萌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盛夏刚刚把手机放我这里了。”   完蛋诶!   董晴去前台问刚刚的那个男生要他们老板的联系方式,打过去的时候,在沙发的扶手上听到了铃声。   这……   “算了,打电话跟大神汇报一下吧!”   “会不会发生什么狗血的事?刚刚那个男人拽着盛夏就走的架势好霸道哦,两个人看起来很熟悉的样子,不会是前男友吧?”   “或者追求者?”   “然后被带走……这样那样……?”   “大神会吃醋的。”   “然后也把盛夏逮回去,这样那样……”   “哈!”   ……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脑补着,最后各自捂着小心脏,“太刺激了,不知道沈大神那种冷淡的性子,这样那样的时候会不会也是冷淡的。”   “那说不好,有人说外表越冷的人,那什么的时候越狂放不羁。”   “……咦~~~”   *   出了门,盛夏挣开对方的手,终于从惊讶里回过神来,揉了下手腕,偏头说:“找我有事吗?”   他低沉着目光看她,“别装傻,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出来。”   盛夏抿了抿嘴唇,脑海里天人交战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侧头示意,“酒店,要去吗?”   “谢了。”   *   沈纪年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模拟法庭大赛的选拔面试现场,教授扮演的“法官”端坐在上首,对“辩护律师”进行着各种摧残式的提问。   他作为教授的特邀助手在旁边做笔录和资料整理。   电话响的时候,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对身边的老师低声说了句,“抱歉老师,我出去接个电话。”   沈纪年是很自律的一个人,除非有紧急的事,否则他很少在不恰当的场合做不合适的事。下头学生正额头冒汗地被追问和审视,老师难得开了个小差,小声问他,“你女朋友啊?”   他微微点头,“嗯。”   教授做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来,他就知道,能让自己这个学生违反自律原则的,也只有那位据说脾气不是很好的新闻系女学生了。   “去吧!”教授笑了笑,“快结束了,这里不需要你了,你要是有事,就先走。”   沈纪年微微笑道:“谢谢老师。”   *   他站在模拟法庭的楼下,寻了块僻静的地方,和盛夏回了电话。   却是她的室友接了电话,语气略微焦躁地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试探地问:“大神,你认识万宝商城这边儿的书店老板吗?”   沈纪年蹙着眉,语气不是很好,“不认识。”   “啊,那盛夏会不会出事?”   会不会?   不知道,手机没带,去向不明,他眉头锁得越发紧,就想着见了面要好好教训她一顿,这种联系不上的情况,他不希望有第二次。   *   盛夏是到了酒店才发现自己手机钱包都没带的。   一路上只顾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帮乔堃。   对,乔堃。   说起来,童言复习一年经历过最大的事,大概就是和乔堃的感情纠葛了。据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童言作为叛逆少女代表,因为忍受不了压抑的氛围,翻墙出去网吧通宵,打开一部美剧,手撑着脑袋一边儿百无聊赖地看着,一边打盹。本来是很惬意的一件事,只是旁边一个胖子一直在看那种不可描述的片子,开着外放,女人嗯嗯啊啊的声音一直在强.奸她的耳朵,胖子看得面红耳赤喘粗气,身子小幅度地来回扭动着,两条腿互相摩擦……   童言混世魔王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谁让她不爽,她就得加倍让对方不爽,于是童言戳了戳胖兄的胳膊,语带讥诮地说:“哎,兄弟,收敛点儿。”   胖兄这种敢于外放看片的奇葩,自然脸皮也不会很薄,闻言舔了舔厚厚的嘴唇,“管你什么事!想看借你看。”   童言瞥了眼屏幕,嗤笑了声,“活这么糙,也能YY得这么起劲,也是不容易。”她把耳机塞到对方手里,“戴上,我不说第二遍啊!”   胖兄对童言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很不满,威胁她要对她行不轨之事。   童言登时气乐了,没有一键盘砸他头上,已经算很克制了,只能感叹一下自己运气好,无聊通宵也能遇到奇葩。秉着为民除害的高尚情操,童言把人暴打了一顿。   比较惨的是,胖兄是网吧老板的侄子,童言被一群壮汉围在了一旁,对方要她给个说法。   就在这时候,一直在里头包间和人打游戏的乔堃掀帘子走了出来,身后几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小年轻把他衬托得像是道上大哥,那张冷酷无情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悦,伸手把童言拎了过来,“去里面玩儿。”   童言向来能屈能伸,略一挑眉就进去了,乔堃目送童言进了包间,回头递了对方一根烟,淡着声音说了句,“女朋友不懂事,见笑了。”   乔堃给了台阶,对方不怎么敢招惹他这类人,就坡下驴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就散了。甚至拖着胖兄给童言道了个歉。   所谓包间也不过是半围起来的一个小空间,里面放着七八台电脑,门口帘子隔挡,他说的几句话,童言全听清了。童言是深爱过他的,因为爱过,情绪总是显得格外复杂。   后来……   具体发生了什么盛夏不是很清楚,童言不想说,大概就是两个人相爱相杀的一年,童言也考到了Z市,乔堃跟过来开了家书店。   最近他们闹矛盾,盛夏是知道的,其实错不在乔堃,所以她才会出手帮忙。   童言最近住在酒店里,跟室友合不来,撕了一顿自个儿搬出来了,想自己租房住,不过还没找到房子,所以暂时住酒店。   今天她没课,在酒店躺尸大半天了。   盛夏敲开门地时候,童言蓬头垢面穿着睡衣看见乔堃的时候,下意识就要甩手关门,奈何乔堃比他快一步扣住了门边,眼神沉沉带着压迫感看她,“躲我到什么时候?”   他挤身进去,握着童言的胳膊,姿态霸道又强势,童言被他压迫感极强的目光盯着,也没害怕什么,直直盯回去,哼了声,“我们不是分手了吗?你还来做什么。”   乔堃脸色瞬间就阴沉起来,把人抵在墙上,沉声说着,“你再说一遍?”   ……   盛夏知道,之后的事她已经插不上手了,很识趣地把房门关上走了出去,至于童言之后会不会找她算账……之后再说吧!   情绪放松下来,下意识去看手机。   拍了拍口袋,忽然想起来自己塞到陈萌手里了,一阵懊恼。   因为她也没带现金。   没了手机,感觉半条命都没了。   去前台借了个电话给沈纪年打过去求救,他接到电话的第一秒沉着声音叫了句,“盛夏!”   盛夏心头一跳,浑身一凛,他却没了反应,于是她没什么底气地先汇报了一下自己的处境,问他,“你能不能来接我啊?”   沈纪年被气笑了,指骨叩着手机后盖,确认道:“你在酒店?”   盛夏轻“嗯”了一声,觉得童言和乔堃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前因后果她也没对他提过太多,于是就没再多解释什么。   沈纪年沉着声音说了句,“找个地方先待着,我过去找你。”   这个很快,的确是很快。   盛夏窝在大厅地休息区昏昏欲睡了不到半个小时,沈纪年就出现了,他大踏步走了进来,径直朝着她过来,然后单手把她拎了起来,目光审视地看她,“越来越出息了,是不是?”   欸?   盛夏敏锐地觉察到沈纪年生气了,非常非常生气那种,虽然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但直觉是自己惹他怒了,于是努力装乖地冲他笑了笑,主动承认错误,“对不起。”   沈纪年拎着她后衣领,看她一脸卖乖的表情就知道她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紧紧地抿了下唇,然后拽着她过去前台那里,掏出身份证和银行卡递过去,“一间大床房,谢谢。”   盛夏舔了下嘴唇,大白天的……开什么房啊!   沈纪年把人丢进房间的时候,盛夏还在努力思考,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害他生这么大气!   因为没带手机?   不至于吧!   沈纪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微微抬头看她,“说吧,错在哪儿了?仔细想,一条一条说。”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听。   审问啊……   盛夏舔了舔嘴唇,这么严重?   她走过去,抱着他胳膊挨着他坐下来,诚恳摇头,“你说,我听着。”   沈纪年斜着眼觑她,“你自己说。”   他很少发脾气,两个人交往到现在,都是她脾气燥起来的时候多,他通常是哄她的那一个。   但他一沉下脸,还是挺可怕的。   盛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喉结,讨好说:“对不起,别生气了。”通常情况下,这已经是极大程度的示弱了。他喉结处很敏感,每次盛夏凑过去,都会惹他很大反应。   这次也不例外,但他似乎没打算放过她,即便眸色沉沉翻涌,依旧审视看她,“联系不到你的一个小时里,我想到了无数的可能性。”他声音微微沙哑,掺杂着些许的后怕。   盛夏愣了下,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脸受教,“我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   这么……严厉啊!这是教导主任附体了吗?   盛夏只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仰面躺倒在床上,一脸讨好卖乖地说:“躺平任鞭笞……”   沈纪年俯身过去,“你别以为,我次次都会放过你。”   盛夏勾着他脖子把他拉了下来,“那你别放过啊!”   ……   一场审问和训斥,最后是以一个深吻做结尾的。   盛夏为了平他的怒气,表现地特别主动和卖力,最后勾着他的皮带说,“这次到底,放过还是不放过啊?”   沈纪年眸色一沉,然后警告地捏她腰侧的肉,盛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忽然笑了,“肉偿?”   盛夏就是那个装逼不成反被日的典型例子。   沈纪年俯身压过来的时候,她还笑了声,“大白天的,会不会不太好?”   有点儿热,沈纪年翻身过去开了空调,然后才回过身来用一种低沉的嗓音开口斥她:“闭嘴。”   盛夏腿勾着他的腿,手攀在他背上,闻言哼了声,发泄似的咬在他的脖子上。   沈纪年倒嘶了一口气。   “盛夏!”他嗓音都哑了,沉沉地警告出声。 第50章   沈纪年手贴着她裤子的腰缝握住她胯骨的时候,盛夏浑身有种过电的感觉。   闹腾的手忽然安静了下来,屏着呼吸,心跳如擂鼓。   睁着一双眼看他,眼睛是湿漉漉的光泽。   她吞了下唾沫,声音很小地问他,“来真的啊?”   他半伏在她身上,另一只手臂撑在她脑侧的位置,低着头觑她,嗓音沉哑,“不是要肉偿?”那语调里带着几分恶劣的调侃。   盛夏从来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闻言眯了眯眼,摸着他的腰去解他皮带。   沈纪年短促地笑了下。   空调制冷缓慢,汗倏忽冒了出来,盛夏觉得周身布了一层薄汗,贴着他肌肤的地方被火烫了一样。   热。   还有微妙的悸动,盛夏翻动的时候不小心把灯的开关按了,沈纪年起身要开,被盛夏挡了下来。   她探着身子把另外的小灯也关了。   “害羞?”沈纪年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是沉沉的醉人一般的温和低哑,夹杂着些许调笑,撩拨着盛夏,她只觉得耳朵里像是有人用棉絮轻轻地扫着挠着,痒痒的一直钻到心口去。   窗帘拉的紧实,三层遮光的帘布把屋里罩得像是黑夜一样,昏暗的光线里,盛夏沉默地“嗯”了声,尾音微微颤着。   不仅害羞了,还有点儿害怕。   她那豹子一般强悍的神经和胆量,在这种事上完全发挥不了正常水平。他的膝盖卡在她两腿之间,若有似无的触感冲撞着她的神经,她逞凶解了他的皮带,之后就不知道做什么了,两手攀在他的腰上,感受着他劲瘦的腰身,和男人偏硬的肌肉,身上有他的重量,沉甸甸一直压到她心口。   光线暧昧,沈纪年眼底逐渐变红,盛夏难得的害羞脸红让他不自觉放轻了动作。   视线不清晰的时候,触觉和听觉异常敏锐。   她身上出了汗,肌肤滑腻而温软,他揉捏她的时候,她会微微瑟缩,然后故作胆大似的,再悄悄挪回来,甚至更贴近他,好像这样就能掩饰她的紧张似的。   她心跳跳得很快,胸腔起伏着,呼吸声清晰可闻。   明明紧张得不行,还勾着他的衬衫,一颗一颗地解他扣子。   沈纪年双手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握着,整个人覆身过去,沉沉压在她身上。   盛夏睁着眼,看着他慢慢靠近的身体和脸,心跳似乎停止了,继而强烈地跳动着,噗通、噗通……   盛夏吞了口唾沫,嗓子干涩。   她听见他近在咫尺的笑声,然后耳垂被他咬住了。   电流从他含住的那一片小小的耳垂一直蔓延到全身去。   盛夏脑海里轰的一声,炸了。   从前两个人也闹,摸过,亲过,抱过,最失控的一次,沈纪年把她抵在浴室里,衣服整个推上去,他火热的欲望就抵在她腰腹的位置,仿佛一只蛰伏的野兽,虎视眈眈。   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盛夏浑身发软,有种在劫难逃的强烈感觉。   呼吸发紧,心跳狂烈,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战栗。   他的唇舌从耳垂滑过,沿着下巴和脖颈的肌肤细细密密地啃噬过来,盛夏舔了舔越来越干涩的嘴唇,头被迫后仰,叫了声,“沈纪年……”   他用一种沉哑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嗯?”   盛夏吞了口唾沫,轻声说:“我前段时间听了一个讲座。”   他动作未停,埋首在她锁骨的位置,轻轻啃咬着,舔舐着,含糊地“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盛夏微微喘着,战栗感让她浑身发软,声音也细微地透着颤抖,她努力压着,才能让声音显得稍微正常些,“关于大学生性健康的。”   他这时似乎觉得不够,手自然而然地覆在她的胸上,用力揉捏了下,舌尖扫过她的锁骨,牙齿轻咬上去。   盛夏倒吸了一口气,耳边传来他喑哑的声调,“然后呢?”   那不经意的语气,好像只是随口附和她一样,盛夏却觉得自己心被他架起来在空中荡着,忽上忽下忽远忽近忽快忽慢……   “那个讲师说,第一次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   “……嗯?”   “如果要是不顺利的话,你不要气馁,我不会笑话你的。”   事实上那个讲师是这样说的:你们不要被电视还有小说毒害了,什么一夜七次,虽然理论上是可行的,但事实是很难的,如果你对你的男朋友要求过高,是很容易失望的。和谐的两性关系,是可以通过互相磨合达到互相满足的。第一次的时候,男同学要尽量对女生体贴,一般这时候女孩子是比较紧张和害怕。女生就尽量鼓励对方吧!如果他找不准位置,或者草草收场,都很正常,不要忙着责怪他……   盛夏觉得沈纪年当惯了学霸,什么都力求精准和完美,如果第一次不是很顺利,应该会觉得懊恼,所以忍不住剖白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沈纪年听完,愣了片刻,然后倏忽笑了,捏着她的下巴,封住她的唇舌,肆意吞吃,带着几分警告和惩罚意味。   盛夏脚尖绷紧,腰背挺直,神思飘忽着,略微扬着头迎合他,汗一层一层地叠上去,空调冷风都吹不散。   在这之前,盛夏从来不觉得一个吻可以如此的绵长和情·色,大脑眩晕着,仿佛孤舟飘荡,在水面沉沉浮浮,呼吸越来越重,身上每一寸骨头和肌肤都被他揉捏过,又软又麻。   漫长的前戏和安抚,他终于有了进一步的动作,盛夏还神思飘忽着,陡然被他手指游走的方位惊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那一瞬间的刺激,让她顿时眼泪汪汪,迷离着眼神嗔怪看他,他眸色暗沉地垂下头咬着她的耳垂,手上的动作并不停,喑哑着声音说:“松开,嗯?听话。”低低地,带着诱哄的意味,盛夏缓缓摇头,眼泪似乎眨眼就要落下来了。   她这会儿心脏已经快要破体而出,太紧张了,抓着他背的手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去了。   沈纪年无奈又好笑,亲了亲她的眼睛,警告她,“不配合,别怪我不客气了啊!” 第51章   最后盛夏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记得自己被沈纪年抱着去洗了澡,浑身软得没有丁点力气,他宽厚的手掌托着她的腰,竖着把她抱在怀里,她双腿勾在他腰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半眯着眼昏昏欲睡。   偶尔睁眼的时候能看见磨砂玻璃上的水雾,凝结成一束一束沿着墙壁蜿蜒而下。   身上被他打了泡沫,滑溜溜的,他抱不住,低声要她下来站着。   盛夏腿软,而且这会儿犯懒,摇着头就是不愿意,两条细软的手臂抱他更紧。   沈纪年艰难地帮她洗好澡的时候,浑身又是一身汗,气得无奈,在她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盛夏一个激灵,差点儿从他身上蹦下来,手圈着他脖子,撑在他肩膀上盯着看他,拧着眉,气愤地问他,“你干嘛呀!”   看她着恼,他却笑了,抱着她搁在洗手台上,手撑在玻璃上凝视她,那眼神渐渐变得热切,盛夏在这翻来覆去的几次磨。   盛夏被他抱去床上的时候,整个人像是煮熟的虾,浑身的肌肤是剔透的粉,眼睛润泽柔软,漆黑水亮。他似乎挺愉悦,抱着她轻缓地亲了亲。盛夏紧绷的神经,在他细密的轻吻里慢慢软了下来。   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他正蜷着腿坐在床上给她剪指甲。盛夏仰着头看他的时候,能看见他脖子上清晰的一个牙齿印,这么久了都没消,可见咬得多用力,一张脸腾地就红了。   沈纪年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低着头觑了他一眼,唇角扯起一丝笑意,“牙尖嘴利的。”   盛夏别过头去,鼓着腮帮子轻哼了声,“还不都赖你。”   他沉沉地笑,应着,“嗯,赖我。”   盛夏脸上更烧了,抬脚愤愤踢了他一下。惹得他笑意更深。   盛夏最后无力地皱了皱鼻子,跟他说中午还要去和室友一起吃饭。   他微微挑眉,脸上依旧是带着调侃的笑意,“你确定你可以?”   盛夏又踹了他一脚。   *   梁文娜在书店坐了有半个小时,然后接到了沈纪年短信,“我已经接到她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打电话过去想仔细问问,接起来说了两句却匆匆就挂了。   陈萌戳她,“怎么没问?”   梁文娜耸耸肩,“妈耶,冷气压太强,吓得我一哆嗦,哪儿还敢问啊!”她做出一副夸张的样子,小声说:“应该是在生气。”   “气什么?”   “我哪知道,难不成那位真的是夏夏前男友?”   “不会吧!”   “那谁说得准。”   董晴啧啧两声,“我们夏夏完蛋了。”   “你这么幸灾乐祸真的好吗?”陈萌斜了她一眼。   董晴咧着嘴笑,“哎,反正最后也肯定是大神妥协,你看他哪次不是宠着顺着盛夏,反正我是嫉妒。前男友算什么,反正是过去式了,顶多也就吃吃醋,说不定还是感情催化剂呢!”   陈萌和梁文娜两个感情白痴,反正也不懂,知道盛夏没事就好了。   既然已经有消息了,三个人也就放心了,跟前台小哥告了辞,然后离开了书店。   梁文娜跟母上打电话,装作义愤填膺地说:“没见着,人家有事走了,下次别叫我见这个见那个了,浪费时间也浪费感情,我才多大啊!一点儿恋爱自由都没了。”   梁阿姨对她这套说辞早已免疫,闻言只柔声评价了句,“不像话,下次妈妈好好帮你把关。”   梁文娜两眼一翻,险些气昏过去。没好气地说了句,“挂了,不跟你说了,烦死了。”   梁妈妈哪里都很好,也就这点,也不知道是被什么洗了脑。   时间还早,陈萌问梁文娜,“夏夏还过来吗?”   梁文娜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   “要不打电话问问?”   “你问,我可没胆子。”   “算了,不管了,我们先去逛街。反正也还早,等十二点盛夏不过来,我们再打电话催她。”   盛夏过去的时候,梁文娜正在试裙子,及膝的裹身长裙,下摆是今年流行的不规则形状,若隐若现地露出两条腿。   梁文娜站在试衣镜前左右转了转身子,蹙眉道:“这个色调不是很适合我,我觉得夏夏穿可能会更好看。”   梁文娜气质偏二次元,属于那种穿着糖果色,戴着卡通眼睛也不会违和的软萌感觉。这件衣服其实挺性感的,她驾驭不了。   其实盛夏也不是很适合性感的衣服,她五官偏柔和,尤其那张娃娃脸,显得过分可爱。   不过相处久了会发现盛夏是个很冷感的人,不怎么爱说话,对人也不热络,浑身上下是那种很淡的气质,如果有谁惹了她,周身气场又能瞬间飙升,眼神一凛,女王范儿十足。   她穿性感的衣服,会有种反差的萌感。   梁文娜跃跃欲试地想给盛夏试,推了推陈萌,“盛夏快到了,你去扶梯那边迎一迎,把她带过来,试一试好不好看,好看我就送她做生日礼物了。”   盛夏进店门就被梁文娜扯了过去,衣服往她怀里一塞,“快去试一试。”   盛夏还没反应过来,蹙着眉“啊?”了声。   “啊什么啊,试衣服啊!”梁文娜把她推进了试衣间,“最小号,你应该能穿。”   盛夏摇了摇头,慢吞吞脱着衣服,她不怎么喜欢试衣服,不过也算是无可无不可,梁文娜都把她推进来了,试一下也没什么。   出门照镜子的时候,梁文娜追过来上下打量她,“哇,我就说你穿上肯定好看。”   是那种强烈的反差萌,又性感又可爱。就像猫咪那种生物给人的感觉,毛绒绒柔软可爱的外表,却有着永远高傲不屑的眼神。   陈萌抱着胳膊走过来,却是垂着目光,先看见她的腿,“膝盖怎么青了?”   盛夏对着镜子看了眼,脸唰地一下从下红到顶。   羞耻感爆棚了……   董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身,忽然之间就明白了些什么,干咳了声,把陈萌拉过去,装模作样地问,“磕着了啊?我那儿有红药水,回去给你涂一涂。”   盛夏抿着唇没吭声,董晴已经把话题转移到她衣服身上了,说的确挺好看的。   三个人品评了一番,打算合资买了给她做生日礼物。   衣服挺贵的,三个人分摊也很贵,盛夏摇头说不要,最后被三票否决了。   陈萌和梁文娜跟着柜员去付款的时候,董晴凑过去盛夏耳边小声调笑了句,“你家大神……很生猛啊!”   ………………………………………………………………………………………………………………………………………………………………………………………………………………………………………………………………………………………………………………………………………………………………………………………………………………………………………………………………………………………………………………   【小剧场】   异地恋有哪点儿不好?   乔堃能答出来一二三四五,加上六七八九十。   周末闲暇,别人情侣成双成对,他想牵个手都得去梦里跟周公那老头求情。至于更深入的,那就更别想了。   比单身狗还单身狗。   有人带他去酒吧,招了几个姑娘过来,他斜着眼瞅了一眼,直接上手揍人,对方抱着头小声哎哟着,“哥哥哥,我这不是为你好嘛!反正童童姐也不在,我们不会出卖你的。”   他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滚!”   这会儿看着童言拖着行李箱千里迢迢跑过来陪他过国庆长假,他突然觉得值得,其他的都不算什么了。   十月初,A市已经很冷了,小姑娘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冻得脸红红的,脚边放着行李,一路找过来早累得够呛,瞅见他的时候,鼻子一皱,眼见就要哭出来了,撒娇似的叫了声,“乔堃!”   乔堃低着头瞧她,恨不得把自己一颗心捧过去。   这时候,说自然不如做管用。   乔堃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把人搂怀里,低着头去看她,笑道:“不许哭啊,你哭我可就亲你了。”   凌晨四点半,夜还未完全隐去,天是钴蓝色,东方一点儿鱼肚白。   她站在路灯下,光从头上倾斜下来,睫毛的影子细细密密地落在下眼皮上,随着眨眼的动作,忽闪忽闪着。   像羽毛刷子,一直刷到心口去。   什么啊!   童言苦笑不得,先下手为强地踮着脚亲了他一下,顾左右而言他地念叨了句,“累死我了。”原本他说要去接她的,但她下火车还不到凌晨三点,怎么忍心让他那么早等,就说自己搭出租车过来,他不放心,一路上发消息问她到哪儿了。   小姑娘眼神胡乱飘着,没处放似的。   这是……害羞?   他从“妈的,亲个脸算什么亲啊”的内心吐槽中反应过来,登时就笑了,平日里通话打视频,小姑娘总是装作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末了还能和他讨论讨论姿势和尺寸的问题,以至于他数次调戏她都不成功,最后还被她嘲笑。   “丫你别让我见着你,不好好治治你,你就不知道爷的段数。”那时候他这样威胁她。   而现在……   得,胜负已定。   都不忍心欺负她了。   目光笼在她身上,仔细打量了她一眼。   明明分开没俩月,却觉得跟隔了一个世纪一样。   他看了眼她脚下踩的鞋子,可不累吗?那么细的跟,走路都费劲,别提拖着个行李箱了。   乔堃忍住狠狠亲她的冲动,把手里外套给她披上,“你说你来见我,臭美什么啊,穿个平底鞋我又不会笑话你矮。”他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握住她的手心,女孩子的手软的不像话,骨架小,触感细腻,他那么牵着,觉得心里都是软的。   童言没好气地瞪他,“要你管,我开心,我乐意,我美我的,关你屁事!”为了让自己美美地来见他,试了多少套衣服,路上遭了多大罪,不夸她就算了,还变相嘲笑她矮,矮怎么了?这叫娇小,这叫玲珑美!   没文化。   况且她也不矮,好歹一米七,搁盛夏那里就是女巨人一样的存在好吗?   乔堃登时就乐了,“好好好,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都对。”   乔堃哼了声,傲娇地别过了脸。   乔堃着头过去亲她脸、亲她嘴巴,好不容易把人哄笑了。   久别重逢,别人都是又抱又亲,含情脉脉,他们两个绝对是俗世里两朵奇葩。   *   大罗打来电话,问他,“接到童童姐了?”   乔堃“嗯”了声,“我把她行李放酒店,然后带她出去转转。”   “哎哟喂,童童姐坐了这么久车,多累啊,不先好好睡一觉啊?嗯?”大罗意味不明地笑着。   乔堃旋即明白了些什么,低声笑骂了声,“操啊!去你妈的。”   他想,他得结束异地恋了。   太折磨人了。   *   后来,乔堃去了Z市,开了一家书店。   一群兄弟来看他的时候,上下左右打量他,“哥,疯了吧你?”   他翘着二郎腿往沙发上一瘫,笑了声。   可不是吗? 第52章   “你家大神不过来吗?”走出衣服店的时候,梁文娜问了一句,“刚刚你们去哪儿了啊?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感觉你家那位似乎生气了诶,没吵架吧?”   盛夏低唔了声,“没,已经消气了。他不过来,过来你们不是更不自在?”   那倒也是,梁文娜点点头,沈纪年那种高冷范十足的人,实在是让人很难消受。“没生气就好。”   盛夏莫名有种撒了谎的心虚感,耳根悄悄红了。   想起自己出来的时候,沈纪年蜷缩着腿靠在床头看她的样子,她是问了一句的,“你要不要过去一起吃饭啊?她们在小南方订了餐。”   沈纪年眉眼沉沉地瞧着她,盯得她浑身不自在,然后才缓缓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上面一个清晰的牙齿印,还有几道被她手指头抓出来的痕迹,他嗓音带笑,“我觉得,我大概不合适见人。”   盛夏一张脸登时烧得滚烫,轻咳了声,“那你回学校,还是在这边待着?”   他身子往后靠了靠,懒洋洋说:“有点累,我睡一会儿。你吃完饭过来找我。”   明明很正经一句话,被他一说怎么就带点别样的意味,盛夏胡乱“哦”了声,险些夺门而逃,抓了他的钱包,掏了几张零钱出来,才低声说:“那我走啦,到了给你发消息,你……好好休息。”   他“嗯”着,握了下她的手腕,“别太晚,也不要喝酒。有事打我电话。”   盛夏心尖颤着,很轻地“哦”了声。   房间里待得久了,恍惚觉得跟夜里似的,出了酒店才看到外面大亮的天光,阳光依旧肆虐,金灿灿的晃人眼。   盛夏陡然生出一些白日宣·淫的羞耻感来。   *   在场的人,大概也就董晴一个看懂了些什么,全程暧昧地看着盛夏,偶尔还要发出意味不明的啧啧声,惹得盛夏一阵一阵地脸红,还要故作淡定。   明明没什么,都是成年人了,虽然两个人是第一次,但在这之前,全校人大概都猜测沈纪年已经把盛夏睡了。   那时候帖子最热的时候,有人拿盛夏和程薇安做全方位对比。   而盛夏的优势大概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捷足先登。   除此之外,盛夏样样比不上程薇安。   ——我就好奇了,一个个子不是很高,身材不是很辣,长得也不是闭月羞花,性格也谈不上无比招人的女生,沈纪年怎么就那么死心塌地地对她?   ——大概是那方面比较厉害?   ——楼上真相了。   ——23333不是有人说沈纪年和他女朋友开过房吗?青梅竹马,感情肯定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啊,又睡过,那就更没得说啊!也不是谁都喜欢长得漂亮的吧!性格也是很大的要素,反正如果是我,我是不会喜欢程那种太要强的女人的,美则美矣,少了点儿味道。   那时候学校论坛里,帖子里这种的讨论楼盖了有几百层。   梁文娜还气得不行,说一群人怎么都这么闲啊!拿别人的隐私当谈资,有病吧!   盛夏不逛论坛,也不关心别人怎么看她,最后也就随他们去了。   谁让她男朋友是沈纪年。   自从他大二转到鸣山校区这边来之后,名声就更大了,一来是法学院的学霸们本来就惹人注目,二来他本身存在感也强,想不被人关注都难。   饶是他无数次强调自己有女朋友,还是有不少女生前赴后继地对他表白,有次盛夏拿他手机玩游戏,还接到匿名表白短信:“沈纪年,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女朋友,也不在乎你是不是喜欢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就一次也行,如果你愿意,今晚我在XX酒店0712等你。”   盛夏惊呆了,看了好一会儿,如果不是对方直呼他的名字,而且那个酒店就在校门口的话,盛夏都以为是诈骗短信了,隔了好久,她才啧了一声,跟他说:“有人发短信约你去酒店。”   沈纪年头都没抬,专心致志地看着法典,淡声说着:“删了吧!别在意,我没看过。”   盛夏也没有不相信他,只是觉得很好笑。   然后又啧了声,看来他不止一次收过这种短信啊!   *   吃过饭,几个人推着盛夏,“好了,不耽误你和你家大神过二人世界了,我们满足了,溜了。”   小南方的菜不错,盛夏吃得有些撑,一边嚼着糖渍山楂消食,一边挥手说再见。   坐上地铁的时候,发消息给沈纪年,“我好了。”   他回,“过来。”   两个字,莫名搅和的她心神不宁的,脑子里不时冒出些限制级的画面,只觉得喉咙一阵一阵的干涩。   真是……   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了,怎么就克制不住自己。   到酒店外的时候,盛夏拐到另一条街先去买了药膏和棉签,然后才提着上了楼。   也就下午三点钟的光景,太阳金灿灿地挂在天边,酒店大厅的空调却低冷,吹在脚脖子上甚至泛着凉意。   盛夏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下一下的变化,心跳越来越快。   沈纪年给她开门的时候,盛夏觉得心跳倏忽停了一瞬,他似乎刚刚睡醒,头发微微乱着,身上只穿了一条牛仔裤,皮带没系,腰胯松松的挂在胯骨上,偏头看了她一眼,“买衣服了?”   盛夏呼吸这才喘匀了,默默抚了下跳得有点儿快的心脏,把衣服举到他眼前让他看了看,“室友送的生日礼物,裙子。”   他低头饶有兴味地看了眼,转到小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喝着,抬着下巴淡声说:“穿给我看看。”   盛夏“啊?”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沈纪年就笑了,靠在冰箱上,姿态懒散地重复了一句,“穿给我看看。”   盛夏抱着衣服思考了片刻自己要不要去卫生间换,最后沉默地坐到床边,脱了短袖和长裤,把裙子套上了。   站起来张着手臂转身子给他看,“好看吗?”   腿发软,心发虚,脸发烫,脸上的淡定都是装出来的。   沈纪年走了过来,步子轻缓,目光似在打量,又似不是,手握着她的胳膊拉起来,左右打量了一会儿,唔了声,“好看。”   声音沉沉的,透着点儿漫不经心。他扯着她在床边坐下来,把她头发捋到脑后,侧头亲了亲她肩窝,“很性感。”   这……   这形容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透着股调戏地感觉。   沈纪年笑了笑,指尖点了一下她的唇,“今晚不回去了,嗯?”   盛夏睁着眼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她理解的意思。   他歪头冲她笑着,捞了衬衣套在身上,“先跟我去一趟市中心,取你的生日礼物。”   盛夏没多问,“嗯”了声,看他一颗一颗系扣子,想起不久之前,她还勾着他的衬衫解那几颗扣子。   很不好解,圆圆小小的,捏住的时候总会不小心跑掉。   他却三两下就穿好了,然后弯腰从床头柜上把皮带捞过来,捏着一头塞进去的时候,盛夏目光就随着他的手转动,看他修长匀称的双手灵活地把皮带塞进腰间的,然后收紧塞进去,手指……   盛夏觉得自己没法直视他的手指了,虽然很好看,但怎么都透着股邪恶感。   沈纪年抬头的时候,看见她盯着看,不由笑道:“看什么?”   盛夏心虚地一哆嗦,忙摇头,“没什么。”   他依旧是那种调笑的神态,整理着皮带,盛夏目光就落在他银质的皮带扣上。   她也解过他的皮带,卡扣是那种齿状的,两边需要捏着关卡处才能打开,她记得自己生生掰了半分钟,最后还是他教她怎么开的。   ……   盛夏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满脑子都是那些,抿着唇别开目光不去看他。   可等了一会儿发现身边没了动静,又觉得心里抓心挠肺的,忍不住还是回过头去看他,他正在扣表带,正好逮到她的目光,挑着眉梢,似笑非笑看她,“嗯?”   盛夏呜呼一声,整个人趴倒在床上,蒙着脸怄气。   太过分了。   沈纪年心情很愉快地把她捞了起来,凑过去亲了亲鼻尖,轻笑道:“不用害羞,习惯就好了。”   习惯就好了……   习惯……   嗯,盛夏脸烧得更厉害了。强装镇定地爬起来,把药膏拿出来给他涂伤口,按着他的脖子让他坐下来,不让他看她。   脑子里一直循环着:习惯就好了。   之后盛夏好长一段时间都被这两个字支配着。   从很久之前,盛夏就很容易被他带偏,比如高三刚确定关系那会儿,她浑身不自在,他就说,觉得不自在就当两个人是哥哥和妹妹,然后每次他做出一些亲密的动作,她都告诉自己,嗯,哥哥对妹妹这样,也没什么。   而如今她二十岁的人了,还是会被他一句话带偏。   后来在一起的时候,再紧张,她都会跟自己说:没关系,习惯就好了。   嗯……   后来,真的就习惯了。   习惯他亲吻的时候,主动去攀他的肩,习惯在漆黑的夜里相拥而眠,习惯深夜睡醒的间隙,往他怀里钻。   也习惯了看他不穿衣服的样子,会在他覆身过来的时候,恶劣地拿脚趾蹭他的小腿。   熟悉彼此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太熟悉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好像也就少了点儿激情,日子过得平淡,年纪轻轻就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有时候甚至给人一种不是很相爱的感觉。   *   盛夏记得最清楚是大三的暑假。   沈纪年去一家很厉害的律师事务所实习。   事务所里有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因为上学早,和盛夏是同龄,但显得更小一点,很优秀,也很精致的一个小姑娘,喜欢沈纪年喜欢到明目张胆的地步,虽然从未公开说过,但事务所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一个前辈还偷偷提醒过盛夏,说让她注意一点,适当也要敲打敲打。说恋爱的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很容易产生倦怠感,也很容易被新鲜的东西吸引,而那个小姑娘就是新鲜的东西,年轻,有活力,热情而大胆。   盛夏听了只觉得很好笑,不过还是表示了感激,说:会的。 第53章   盛夏见过那个女孩子,叫苏灿,中长发,眼睛大大的,卧蚕很明显,笑起来春光明媚,两个梨涡显得很可爱。她对她第一印象挺不错的,大概是因为一脸聪明相,人也和善,挺可爱的。不过后来才觉得这小姑娘过于聪明,不像林悦,偏执固执,想得到什么都拼了命去争取,可以默默努力做很多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但其实不敢主动说一句喜欢。也不像程薇安,我要就要,不要就不要,直来直去,不屑于迂回,也不屑于耍什么手段。   苏灿是那种会小心触碰的女生,若有似无地绕在沈纪年面前,适当地表现一下自己,不刻意,也不做作,如果林悦是战前叫阵,程薇安是猛攻直取的话,那苏灿就是渗透。   不动声色,又润物无声,猛不丁地展现一下好,然后猛不丁再退出来,撩拨人撩拨得很自然,也相当高明。   追求沈纪年的有很多,苏灿大概算是很高明的一个,不必主动,撩人效果却更好。   如果真的像别人以为的,沈纪年和盛夏没什么感情的话,大概沈纪年早就被勾跑了。   *   苏灿是事务所的前台,笑容很有感染力。   其实她履历不错,但事务所门槛太高,应聘进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前台的位置合适她,据说面试官第一眼就敲定了她,就是因为她的笑容。   盛夏第一次去事务所去找沈纪年的时候,是一个中午,他那几天胃疼,盛夏怕他在外面吃的不好,就自己做了点带去给他吃。   沈纪年那天一直忙,忘记交代前台她要去的事。   盛夏去的那个时间段,几乎不会有人来,苏灿躲在一旁吃外卖,看见人进来,迅速地把餐推到格子里,用最快的速度擦了嘴,然后便扬起微笑站了起来,很瘦的姑娘,穿着藏蓝色的西装制服,对着盛夏温声开口:“您好,请问有预约吗?”亲切感扑面而来。   盛夏把食盒往上举了举,手指轻轻敲了下盒身,对她笑了下,“我来送餐,沈纪年,他是这边的实习生。”   苏灿微微愣了下,旋即便恢复笑容,了然地点了点头,“你是他女朋友吧?我听他说过。”大概是因为不是客户,她神色稍稍放松了些,脸上的笑带了点职业外的温度。   盛夏“嗯”了声,“麻烦你帮我带给他吧!我就不进去了。”   因为沈纪年说他这边很忙,中午吃饭都是抽空扒两口,盛夏不想进去添乱,更何况他是实习生,家属过去好像也不太好。   大概苏灿误会了,后来跟朋友说:“沈纪年好像和女朋友关系不是很好。来送餐,送到前台就走了,连面也不见。”   *   那是暑假的时候,沈纪年留在Z市实习,盛夏陪她。   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小公寓,两个人在一起住。   盛夏不想无所事事,找了份短期工做着,在咖啡店当服务员。一周工作六天。   每天需要化淡妆,穿制服,工作八个小时,事情不多,点单送单,闲的时候可以一直坐着。   关键是,离事务所很近。   盛夏总能看见事务所的人,胖胖的男人是陈律师,据说他很擅长打离婚官司。那个剑眉入鬓面目严肃的是江律师,他是事务所最年轻的律师,据说至今无败绩。事务所只有两名女性,一个就是前台苏灿,一个是一位年纪稍大的女士孙律师,别人都叫她孙姐,是被老板高薪挖过来的,擅长打明星的官司,委托人涉及当红影星和各线小生小花,据说最漂亮的一场是给一个著名导演打的名誉权案子,几度反转,最后靠着一些几不可查的细节定了案。从某些方面看,一个优秀严谨的律师,不亚于一个侦探。而孙姐,算是个很优秀的侦探。   孙姐喜欢喝咖啡,最常点的是曼特宁和espresso。   盛夏听过一个比喻,说曼特宁是硬汉,味烈,香味醇厚,口感苦重,是咖啡中的凯撒大帝。而espresso是众所周知的苦,通常会点的都是熬夜通宵党,或者资深咖啡爱好者,要么就是新奇尝尝鲜而已。大多人受不了那味道。   孙姐的某些嗜好和做派,很符合她的气质,冷而硬,目光锐利,嘴唇永远抿得紧紧的,说话言简意赅且一针见血。少了些女人的柔软,却显得很干练和潇洒。   盛夏对她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次,是因为她在咖啡店里见一位女歌手的经纪人,两个人坐在靠窗的角落,周围被硕大的盆栽和摆件挡着,隐隐约约只能透过葱郁的叶子看见她一个浅淡的背影,坐得笔直,说话声音不大却坚定。那位经纪人大概是业内比较出名的翘楚,戴着一副大框墨镜,一直没有摘下来,露出的半张脸上是同样的冷淡和自傲,虽然没有什么不妥的言辞和举止,但给人的感觉却是高高在上的。   面对这样的人,受气质和身份影响,很多人都会觉得受压迫。   盛夏过去点单,经纪人要了一杯美式,孙姐照旧是曼特宁。   两个人相对而坐,孙姐眉毛微微蹙着,“作为委托律师,我需要知道全部细节,好的坏的,全部。你懂我的意思吗?一审的失败,完全是猝不及防被人打了一拳,我讨厌这种没有准备的状况,如果你事先告诉我,我至少可以提前想应对方法。这本来可以避免的。”   “一些事涉及隐私,不方便透露。”经纪人唇角下抿,显得有些烦躁和不耐。   孙姐一声轻“呵”,微微摊手,“那么,没必要谈了。”   盛夏离开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给你这位数,这场官司一定要赢,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之所以挑你是看中你的名气还有本事,我想你也不想自砸招牌,你想知道什么,能告诉你的我都会告诉你,但有些事你不必知道。”   孙姐的声音抬高了一些,显然是压抑着某种情绪,“曾经有人给我八位数的委托费,但我拒绝了,因为我不喜欢有人凌驾在我专业权威之上。钱对我来说只是个数字,看来你对我并不了解,我单身,且无父母,我养活自己每个月只需要用到我十分之一的工资,我爱钱,但我不需要为了它出卖我自己的原则。你现在在侮辱我吗?还是你自己?”   盛夏送咖啡过去的时候,孙姐刚刚好站起来,她从钱夹里掏出钱来搁在她的托盘上,扭头对经纪人说:“不必再见了,解约书我会托人送过去。你大可以通过媒体来质疑我的专业水平,但你最好掂量一下要不要对一个律师做这种事,我很乐意奉陪,毕竟我不怕麻烦,我很享受辩护的过程,无论是为别人,还是为自己。”   外面下着小雨,滴滴答答的声音绵延不绝地传过来,因为气氛安静,听得更加清晰。   经纪人蹙着眉头沉默了有三秒钟,最终站起了身,微微欠身,“抱歉,孙律师,是我冒犯,您先坐,我们好好谈一谈,如何?”   盛夏以为她会拒绝,毕竟似乎闹得挺不愉快。   没想到她却坐了下来,微微点了下下巴,声音平静地没有起伏,仿佛刚刚没生过气,“我需要细节,作为专业人士我不会透露任何委托人的任何信息,除非警察上门。你可以说了。”   盛夏是后来才想明白,和不同委托人打交道也是一项技术活,什么时候该硬,什么时候该软,分寸很重要。   之后的话,盛夏就没再听到了,大概涉及艺人的隐私,经纪人声音很小,且刻意避开耳目。   同事一个女孩儿是追星族,认出了经纪人,小声说着:“我爱豆同门师妹的经纪人,最近她家艺人被黑得体无完肤,有人说是她老公出轨闹到明面上了,然后两家经纪公司互相泼脏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完还感慨了一下,这种人见律师什么的不都保密得跟什么似的,竟然选了这么随便一个场所。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怎样。   盛夏在替一位老顾客手磨咖啡豆,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对娱乐圈的事情不感兴趣,所以也不在意。   孙姐临走的时候过来要了七杯咖啡外带,一杯卡布奇诺,两杯蓝山,两杯美式,还有两杯招牌。   盛夏闲着没事胡乱猜着,卡布奇诺应该是那位前台小姑娘的,蓝山是陈律师和江律师的,美式是老板和他合伙人的,招牌应该是沈纪年还有另外一个实习生的。想到这里她皱了皱眉,沈纪年那个胃,真是从来不爱惜自己……   店员把咖啡用纸袋妥帖装好,双手递过去,“您慢走。”   孙姐忽然扭头看了盛夏一眼,对她笑着点了点头。“没事过来玩啊!”   盛夏回以微笑。   孙姐走后,旁边人戳了下她胳膊,“你认识那个律师?”   盛夏摇摇头,又点点头,“我男朋友在隔壁事务所实习。”   “哇,厉害啊,听说里面都是变态精英,打一场官司能拿到这位数。我每次路过那里,都怀着一种敬畏的心情。”他伸出几根手指比了比,一脸羡慕,“能在那边实习的都是很优秀的学生,你男朋友很厉害哦。”   盛夏笑了笑,盯着孙姐的背影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   她在这边兼职挺久了,事务所的人每天都有过来这边的,或者买咖啡,或者约人见面谈事,但好像没有人认出来她。沈纪年是那种沉默寡言的性格,别人不问,他几乎从来不会主动去说什么,盛夏也没去过事务所,所以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今天孙姐却特意对她打了招呼。   有一点点的不寻常。   不过她只是疑惑了片刻就抛诸脑后了。   店里开始忙起来。   下午的时候,沈纪年破天荒打电话让她等他一起下班。   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没有停,盛夏撑着伞站在事务所的门口,看着银灰色的招牌发呆。   路过的人三三两两。   江律师出来的时候,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下头,对她说:“进去等吧!小沈他还要半个小时才能下班。”   这是江律师第一次和她说话,盛夏忙点了下头,“好的,谢谢。”   进门的时候还疑惑,今天是怎么了?   好像忽然之间,大家都认识她了一样。   苏灿依旧端正地坐在前台的位置,看见她进来,起身点了下头,“来找沈纪年吗?他快要下班了。”   盛夏提着伞,水珠沿着伞面滴下来,她不好意思地蹙了下眉头,“抱歉,这个要放在哪里?”   苏灿从里面转出来,伸出一只手,温声说:“交给我吧!”   盛夏点头说谢谢,递过去的时候,不经意瞥见她的眼睛,微微泛着红,像是刚哭过。   不过她不敢确定,毕竟现在女孩子都喜欢化奇奇怪怪的妆,梁文娜也化过哭妆,说是楚楚可怜,惹人疼爱,虽然盛夏不是很能理解,不过看起来的确是挺惹人怜惜的。   苏灿转身把伞挂在了墙角的伞架上,那里是视角的盲区,盛夏刚刚没看到。   苏灿抬起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你第一次来吧?我带你过去休息区那边。”   “谢谢。”盛夏再次点了下头,余光中看见她微微抽了下鼻子,似乎真的是刚刚哭过。   路过办公区的时候,老板对苏灿挥了下手,“你可以下班了。”   苏灿点点头,声音温和地说:“没事,你们忙,我再待一会儿。”   老板看见了盛夏,侧头打量了一下,笑道:“小沈的女朋友吧?”   盛夏驻足打了招呼,“您好。”   “别客气,随便坐。”   “谢谢。”   沈纪年在旁边整理资料,看见她的时候投过来目光,淡声说:“等我一会儿。”   “没事,你忙。”盛夏小声应着,跟着苏灿去了休息区,其实就是个开放性的客厅,摆着茶几和沙发,墙边是置物柜,上面放了不少的杂志和报纸。沈纪年侧身跟江律师说着什么,手边是成沓的资料,因为上班的缘故,他穿着正装,比平时多了几分成熟和沉着。盛夏歪着头看他,觉得还挺有趣的。   苏灿请她坐,轻声问她是喝咖啡还是果汁。   盛夏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我等他下班就走了。”   苏灿看了沈纪年一眼,微微咬着下唇,很轻地说了句,“他很优秀,你真幸福。”   盛夏没听清,“嗯?”了一声,苏灿微微摇头,笑着说了句,“没什么,我就在那边,你有事可以叫我。”   “谢谢。”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苏灿却没走,一直等到沈纪年下班,她已经换了衣服,穿着白色蕾丝镂空的长裙,头发散了下来,倒是比穿着制服多了几分清新和可爱。站在门口的位置,沈纪年带着盛夏出门的时候,她转来身,眼睛还是红红的,咬着下唇,很郑重地鞠了一个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今天的事我很抱歉,以后再也不会了。”脸上是真诚的愧疚。   沈纪年虽然冷漠,但是也不会给小姑娘难堪,蹙了蹙眉,最后还是“嗯”了声。   苏灿破涕为笑,抿了下嘴唇,柔声柔气地说着,“谢谢你能原谅我。”   盛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只好沉默。   租住的公寓不远,盛夏以前没有等他一起下过班,因为时间不同,前后错了两个小时呢!今天为了等他,她在店里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经理还打趣她,说加班没工资哦~   这会儿两个人步行走回去,不远,大概也就十分钟的距离。   路过一家生活超市的时候,沈纪年偏头问她,“今晚我煮饭,想吃什么?”   盛夏眨了眨眼,“真的吗?”大概智商差距,沈纪年就连做饭都比她好,即便他之前从来没学过,照着菜谱也能做得像模像样。   至少……比她好。   但是他很懒,且很注重效率,高中的时候盛夏就领教过。   那时候坐他同桌真的要累死,她有点儿强迫倾向,很讨厌看见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总是把课桌还有屋子收拾得很整齐,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永远是固定不变的。但沈纪年是那种很注重效率的人,如果他在专心做题,其他什么事就会变成次要,桌子被搞乱了也无所谓,经常随手拿随手扔,等乱得差不多了再动手整理。盛夏强迫症犯了就帮他整理桌子,一点一点收拾干净,摆进去。   用朱莉莉的话来说,就跟个小媳妇似的,乖得不行。   不过有时候盛夏会觉得他是故意的,他好像很乐意看她为他做什么。   比如同居的这段时间,因为外面买着吃很贵而且口味大多比较重,盛夏就买了食材回来,自己煮着吃,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帮姥姥煮过饭,但很久不做,早生疏得不行了,每天对着食谱做得胆战心惊。   不过无论她做成什么样,他都能下咽,偶尔还能昧着良心说挺好。   其实不怎么样,她知道。   盛夏做饭的时候,他很喜欢靠在旁边站着,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或者抱一抱她。   看他闲着实在没事,盛夏会催她去洗菜,或者忽悠他过来主厨,不过大多数时间他是不愿意的……其实也不是不愿意,如果盛夏哄他求他撒娇耍赖,他多半还是会同意的。   盛夏算是看明白他,他就是故意的,最喜欢看她服软求饶,如果她故意不给他机会,他还会默不作声地制造机会。盛夏记得有次去书店买书,她想要的书在书架最高层,身高不够的悲哀就是无论怎么踮脚都够不到,脚架被人占着,盛夏只好把另一个书架前的他拖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低着头看她,“亲我一下,我就帮你拿!”   盛夏作势要去找服务员,却被他拽住了手,没多用力,但盛夏就是挣不开,她气鼓鼓地看他,他却好整以暇地笑着,微微低头把脸给她,盛夏被他闹得没脾气,只好凑过去亲了他一下,他轻笑出声,曲着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把书拿下来给她,还要嘲笑她一下,“小矮子。”   这幼稚的恶趣味,说出去估计没人信。   沈纪年怎么那么幼稚啊!如果盛夏这样说,大概其他人都会露出异常惊讶的表情。   每天盛夏都仿佛活在两个世界,一个是自我体会:沈纪年怎么这么幼稚!一个是别人的评价:你男朋友好高冷啊!   她:“……”   无法评价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   难得沈纪年主动要求给她做饭,真是不可置信。   盛夏眨了会儿眼,疑惑地问他,“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沈纪年刮了下她的鼻子,笑了,“没有,但的确是一件可能引起你不适的事,所以我提前表现一下,你要不要接受?”   盛夏重重点头,要,怎么不要,至于原不原谅,吃完再说。   她需要沈纪年来拯救一下她被自己荼毒的味蕾,原本还想着,今天和他出去吃呢!   “我要吃红烧鱼,狮子头,糖醋小排,还有酸笋乌鸡……嗯,还有肚丝汤?”   全是硬菜……   沈纪年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晚上不能吃那么多。会睡不着。”   盛夏撇撇嘴。   然后就听见他又说:“或者你想做些睡前运动来消食?我倒是不介意陪你。”   盛夏:“……”她转身掐了他一把。   真是……   *   后来吃饭的时候盛夏才想起来问,“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第54章   沈纪年慢条斯理地给她盛了一碗饭。   盛夏依旧好奇地盯着她,手里筷子夹着一块红烧狮子头,迟迟没有送进嘴里,后知后觉地有点儿好奇。   苏灿吗?她做了什么?   表白了?亲他了?还是抱他了?   不应该吧!他那脾气,别说亲他抱他了,大概都不允许别人靠近他半尺。   对于这一点,盛夏从不怀疑。   小公寓里空间有限,没有饭厅,两个人惯常在客厅吃饭,一张不到一米长的方桌,离得近,吃饭的时候几乎挨着,盛夏歪着头看他,身子侧到她那边去,眉头微微挑着,等他回答。   她脑袋就靠在他肩膀上,一双眼炯炯有神,好像等着他讲什么惊人八卦似的。   沈纪年失笑,低头吻在她唇上。   缱绻的,带着温柔和缠绵,盛夏总觉得他在这种时候和平常格外的不同。   是不同,沈纪年也觉得,自己面对盛夏的时候,总是格外的耐心和细致。亲吻她柔软娇嫩的唇瓣,带着点儿红烧狮子头的香味,他舔了舔她唇角,哄说:“先吃饭!嗯?”   欸……   转移话题了啊!看来事情真的有点儿大?   盛夏越发好奇了。   一边儿吃饭,一边儿抽空看他一眼,努力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告诉她自己很严肃,坦白不坦白,看着办吧!   沈纪年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似的,更知道她这样,多半是没放在心上,于是笑意更深,夹了一筷子鱼肉剔了刺喂给她,“也没什么,苏灿的日记不小心当工作文档发到公共邮箱了。”   盛夏挑眉,继而恍然大悟,“……日记里有你?”   沈纪年“嗯”了声。   盛夏:“……”可真是招蜂引蝶啊!   她盯着他看了会儿,其实也难怪,像他这样个子高高的帅帅的,虽然冷冷的不爱搭理人,但平添了几分禁欲高冷的气质的男生,确实……挺招人的。   盛夏大概能猜到始末了,苏灿暗恋沈纪年,或许在日记里记录了一下小女生的心思,结果不小心当做工作文档发到公共邮箱里了,然后整个事务所的人应该都看到了。   那倒是……挺巧的。   盛夏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你怎么处理了?”   “我说,我有女朋友了。”之前不叫她过去事务所那边,一来是不方便,二来觉得没必要,事务所很忙,他也很忙,能在一起的时间也就中午吃饭那一小会儿,犯不着再把她叫过去。而发生了这种事,他自然得把盛夏带过去,阐明一下立场。所以晚上特意让她过去等他。   盛夏笑了笑,用一个新闻人的思维来看待这件事,倒是能脑补出来不少,不过要是因为这个就生气,好像实在是有些牵强。   盛夏摸了摸他的脑袋,也不知道是说你做得对,还是在说好失望不够劲爆。   沈纪年笑着摇了摇头,敲了下她的脑壳。   “好了,快吃饭。”   *   电视里在播放晚间新闻,中东又起了战争。南方洪灾在奋力实施救援。贸易战打响了。智能AI有了新的突破。   世界瞬息万变。   盛夏凝神听了会儿,把苏灿抛诸脑后,想起另外一件事,“你知道战地记者吗?”   沈纪年挑眉看了她一眼,“怎么?”   “我们学院的一个师兄,毕业进了青联社,前几年外派做了战地记者,很优秀,我们教授经常拿他做模范举例,不过昨天去世了。中东那边战乱,他出任务的时候被汽车炸·弹炸死了。”   年仅27岁。   学院很多人都在转发悼念,校报那边做了整幅的报道。   尸体面目全非,保险公司那边直接送了骨灰回来,学院派了几个学生代表去接机,顺便表示慰问。有人看见了师兄的父母,抱着骨灰盒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没有嚎啕大哭,但悲伤几乎透体而出,去慰问的人都忍不住掉了眼泪。那场面太过震撼,任何安慰的话都说不出,也显得苍白。   盛夏因为在校报任职的缘故,看了不少消息和照片,很意外的是,盛夏发现,“他是李亚楠的哥哥,叫李亚晖。”   照片上有李亚楠,她跟着父母去机场,长高了不少,也瘦了,一双眼红得像兔子,一直咬着下嘴唇,血都咬出来了。   盛夏还记得高中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定目标,比如韩佳凝想考上海财经,甚至把学校的照片打印出来贴在课桌上,朱莉莉打算考中戏,学表演,而李亚楠,说她想考新闻专业,将来当记者。   那时候盛夏还挺惊讶,李亚楠看着文文静静还有些胆小,竟然会想当记者。   没想到,时隔多年,现在才有了答案。   大概……是对哥哥的崇拜吧!   盛夏是个不会回顾过往的人,她讨厌回头去看那些失去的回不来的不可能再握住的东西。   不过昨天听说这件事之后,倒是一直在回忆。   她记得朱莉莉没有考上中戏,进了一所综合性大学的艺术学院,以后能不能进娱乐圈当大明星,全凭运气了。李亚楠成绩不是很好,虽然雄心万丈想要考中传,但最后只是刚刚过二本线,听说是报了一所外语学院,学西语。   盛夏原本想要学医,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却选了新闻这个专业。学新闻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帅气,大多数人毕业了不会进中央,不会去各大报社任职,不会以挖掘事实真相为己任,就算有万丈雄心,到最后也会发现,很多事实真相是不可说的禁忌。有着这样那样的现实或者非现实的因素横在面前,而大多数人,在追求理想之前,还要努力先填饱肚子。   李亚晖刚死,媒体今天到处都在报道,战地记者这个名词再一次进入大众视野,有人感叹战地记者的伟大,有人批评战争,有人为死者父母忧心,也有人说,太不值得,从宏观上来说,李亚晖是伟大的,落到为人子女上,却是十足自私的。   罗伯特卡帕说:如果你的照片不够好,那是你离得不够近。   这几乎是任何一个新闻人都知道的一句话,对于战地记者来说,体会更深。但是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大概都无法理解,明知山有虎却向虎山行的行为,不是自负,就是不负责任。任何人面对战争□□还有冲突的第一反应是逃离,但对于战地记者来说,却是想方设法地靠近,作为一场战争的旁观者,作为本可以避免战争的人,却要亲临现场,迎着枪和炮,大概是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一件事。   而没有他们,没有人会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战争究竟是怎样的残酷,死亡对于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城市意味着什么。   今天网上吵得很凶。   盛夏觉得很难受,非常的不舒服。   沈纪年倒是还记得李亚楠,盛夏为数不多的朋友。他拍了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盛夏说完有些难过,“我想回一趟家,去看看李亚楠。”今天李亚楠打了她的电话,问她要一位教授的联系方式,说是李亚晖留了点照片,不知道该不该发出去,想找人商量一下。   盛夏帮她找了,然后又聊了几句,她今天才知道,其实李亚楠的父母对儿子做驻外记者一直颇有微词,吵过闹过,但李亚晖很坚持,两方几乎是各自不理解,李亚晖很少回家,一回家就吵架,关系一直不好,李亚楠很崇拜哥哥,但从来不敢表现出来,报志愿的时候,李亚楠说想报新闻,李妈妈直接打了她一巴掌,说:你怎么和你哥一样野!   沈纪年点了点头,“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就是不能陪你实习了。”   “这倒无所谓。”   “如果有一天……”盛夏噤了声,“算了。”   *   吃完饭沈纪年去洗碗,厨房很小,狭窄逼仄的空间里,盛夏也挤进去,显得更窄小了。   但其实盛夏很喜欢这种感觉,她喜欢很小的空间,一转身就能碰到的距离。   大概是因为她从小匮乏的安全感。虽然她从来不承认。   盛夏绕到他身后,从后面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   沈纪年动作缓了缓,声音也变得轻了,“很难过?”   “嗯。”盛夏声音有些哽咽,说了些不相关的话,“我其实很害怕失去,我妈妈走的时候……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我就蹲在雨里,看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那个男人的车,我知道谁也没必要为谁回头,但我很希望自己是被在乎的那一个。”哭了会有人心疼,伤心了有人哄,会有人为她驻足停留,在她不舍的时候回身献上拥抱。   但是那场雨真的很冷。让她明白,很多事,都是事与愿违的。   她后来一直很极端,是个典型的随机主义者,有什么要什么,能要什么要什么。她从来不会主动去追求任何东西。   从这一点来看,其实她比不上林悦,也没有程薇安洒脱,她像一只小小的乌龟,背着厚重的壳,看似坚硬,其实稍微被触碰就会缩起来。   很庆幸的是,这一辈子,虽然被伤害过,但还是足够幸运,后来遇上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其实很幸运了。   “我一直觉得,我是个渴望安定的人,我希望自己有稳定的生活,有一个固定的伴侣,朝九晚五地去工作。不过今天我忽然发现,我其实是个无法安定下来的人。”骨子里有些冒险因子,好战是天性,随时准备拿起武器去对抗。如果有一天她去做记者,她一定是个理想化到有些天真的人。   随时随地,等着逆流而上。   如果她是李亚晖,她也会扛着镜头去努力靠近战场。   无所谓值不值得,因为在那里,就是职责。   她害怕失去,但不会因为害怕而什么都不做。   沈纪年甩干手,扭头抱住她,低头亲吻她额头,“我知道。”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   盛夏订了第二天的票回去了。   至于苏灿,她倒从没放在心上过。   不过有些时候,一个不经意的念头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活轨迹,一个不起眼的人,往往能带来不小的“惊喜”。 第55章   下雨了。   墓园的黑色大理石被水洗得发亮。   照片上的男人面容很严肃,眼神深邃,仿似藏了一个世界。戴一副黑框眼镜,左脸颊上有一道近五公分的疤痕。像是刀疤。   李亚楠在墓碑前站了很久了,眼睛一眨不眨,撑一柄黑胶雨伞,雨顺着伞面从边沿落下来,一道一道像是珠帘。她就透过这些珠帘看自己的哥哥,觉得那面目熟悉又陌生。   她对盛夏说,“我上一次见他,还是我高考结束那天,他在考场外等我,那时候他赶着去黎巴嫩,看见我出来,问我紧张不紧张,我说我唯一拿手的英语好像也考砸了。他若有所思了片刻,跟我说没关系,尽力了就好,未来有很多路可以选,一次考试考砸了,天不会塌下来,哪怕这个考试是高考。我从小就特别崇拜他,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几乎他说什么我都信。我本来很沮丧,他安慰我之后,我就觉得舒服多了。我问他这次在家待多久,他很抱歉地说,晚上七点的飞机,马上就要走了,我觉得好失望。他总是这样,说走就走,有时候一走大半年甚至一年多都回不来,我说那你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啊?他说不知道,然后抱了抱我就匆匆忙忙走了。”   后来他从黎巴嫩辗转到津巴布韦,又从津巴布韦到埃及,最后去了中东,那边战争打了两个月了。他就在那边工作,有时候李亚楠会在新闻上看到他,背后是漫天烟尘,他穿着媒体防爆服,一边挎着防毒面具,一边背着大大小小的相机,一张脸被尘土刮得发黄发干,对这里镜头冷静地不掺丝毫私人情感的进行报道。   其实也不是无动于衷,面对死亡和战争,谁又能无动于衷,只是这份工作就是这样,你必须要站在上帝的角度,不含悲悯和愤怒地用镜头去记录,去报道,去挖掘。   越冷静越客观。   他最后一次打电话到家里是一个傍晚,家里来了客人,妈妈匆匆问了他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李亚晖说这次要久一点,妈妈很生气地说:你别回来算了,末了又软了语气,说:你早点儿回来。李亚楠忙着跟表姐去试新买的裙子,在电话里敷衍地问了声好就回了房间。   再过一个月,就联系不到他了,以前也经常这样,他出任务的时候,就像是人间蒸发了,除了偶尔能在新闻上看见他的脸,确认他还活着,其他时间压根儿联系不上。   再后来,报社打来电话,说人没了,节哀。   那天A市是个阴天,云层低垂,黑压压地迫人神经,李亚楠抱怨了几句这要下雨又不下的天气太烦人,妈妈叫了几个人在家里打麻将,一会儿“碰”一会儿“自摸”一会儿“杠上开花”一会儿又“胡了”,声音清晰地从偏厅里传出来,爸爸加了一夜的班,就着客厅的凉气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打呼噜的声音很有节奏感地敲击着耳膜,她就在两方夹击的噪音攻击里看一本西语书,那是个闷热的下午,空调无力地转着,汗顺着背脊和额头往下滚。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捂着一侧耳朵,大声地问,“你说什么?”踢着拖鞋往阳台上走。   那边重复了一句,声音是沉沉的哀痛。   世界刹那间静寂,像是电影里的特效,所有的背景音隐没,只剩下呼吸声,李亚楠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像暴风从深深的无底洞穴吹上来的声音。   手机从手心滑下去,砸在脚背上,生疼生疼的,她像是机器人被按了开关,突然间嚎啕大哭。   妈妈吓了一跳,爸爸从睡梦中惊醒,所有人集聚在阳台,焦急地问她,“怎么了?”   嘴巴像是锈住了,怎么都张不开口。   *   盛夏把怀里的花放在墓碑前,鞠了一躬。   *   李亚晖的遗物里有一些遗留的照片,放在一个很小的加密U盘里,李亚楠整理的时候发现的,里面是一部分资料,还有一小部分照片。照片跨的时间间隔很久,是一条人口贩卖链条的线索,不同于现存任何一条人口贩卖线路,也不符合传统的认知。是一条从发达国家往发展中国家贩卖人口的线路。   涉及……医学人体实验。   这几乎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东西。   李亚楠看完之后很害怕,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她想过把东西销毁,当做从来没有看过,这东西放出去,一定会引起社会恐慌,大概还涉及一些敏感问题,她不确定会造成什么。但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李亚晖跟踪这么久的新闻线索,所有的心血也都白费了。   最后选择求助李亚晖研究生时候的导师,费教授。   盛夏回家后的第二天,费教授也赶了过来,先吊唁了自己英年早逝的门生,然后把李亚楠叫出去,问她要了那些资料。   李亚楠把东西拷贝了一份出来,带给费教授看。   费逍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你相信我,可以先把这些东西交给我。”   这东西放在李亚楠手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费逍至少是李亚晖十分尊敬的导师,所以她自然是答应了。   盛夏没在家里待多久,反而是跟着费逍去了一趟海南。   因为临走到时候,费逍问她,“要不要充当一下我的助理,跟我去一趟海南?”   盛夏感受到血液疯狂流动的声音,她直觉这趟海南之行会很特殊,不过最后还是应了声,“好。”   费逍也是盛夏的老师,教公共关系和摄影,曾经供职于美联社,据说是因为与主编政见不合,最后愤而辞职,后来做过一段时间的自由战区记者,比较传奇的一点的是,亲手杀死过恐怖组织一个小头目,被送上私人法庭,最后被国际援助组织救了下来。因为腰被打伤,落下了永久后遗症,不得不放弃了钟爱的摄影事业。消极了一段时间,最后靠着顽强的意志进行了艰难的自我调整。再后来被Z大请来任职教员,到现在,已经从事教师职业十年有余了,带过的学生不计其数,李亚晖算是非常优秀的一个,他的得意门生。   盛夏回了一趟家收拾东西,沈姨今年被调到了急诊中心,工作更忙了,她回来两天,只匆匆见了她一面。沈叔叔供职的地产公司开了分公司,手下十几个工地同时开工,他作为公司资格最老的工程师,每天除了例行去工地巡视,还有各种会议、标书,最近带了两个研究生,算半个徒弟,也是很忙。   盛夏收拾完东西跟沈姨打了个电话,没来得及再见一面就走了。   坐上车的时候跟沈纪年通了电话,说自己跟老师一块儿去一趟海南,同行的还有三位在职记者,一位青联社的签约记者,两位自由摄影师。前者是男性,后者都是女性。年纪都不是很大。   “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有很重要的新闻要跟,我做费老师的助理,他腰不好,很多事情没法做。”盛夏坐在高铁上,把头贴在窗户上看外面,声音轻缓,“老师说,做得好,回去帮我申请青联社的实习证明。你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沈纪年站在事务所的露台上,外面阳光刺眼,有大片大片的白色云朵从高远的天空漂浮而过,缓慢地挪动着,其实云飘行的速度很快,只是离得远,不能体会。   就像盛夏,不了解的人,可能会觉得她冷淡而循规蹈矩。   但其实他一直知道,盛夏就像是一只蛰伏的凶兽,这只兽懒洋洋的盘卧着,看起来很好脾气,但其实内心孤独而冷傲,她会在某一刻睁开眼,飞扑而上。   毕竟她是只豹子,盘卧着再无害,也不是猫。   沈纪年低声应了句,“好,有事打我电话。” 第56章   以前总觉得在一起就不会分开,其实哪怕最亲密的人,也有分别的时刻。   盛夏第一次离开沈纪年这么久。   很不习惯。   晚上睡觉的时候,习惯性去找他,翻个身,胳膊捞了半天却没捞到他,一激灵醒了,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离他上千里。   几个人到了岛上,住在一家旅游度假村的酒店套房里,五个人,三个女生住一间,费逍教授和那位男记者住一间。   盛夏半夜醒了睡不着,从榻榻米上坐起来——因为床不够,盛夏个子小,主动要求睡在飘窗的榻榻米上。她把窗帘稍微拨开了一点,盘腿坐着看夜景。   然后把相机找出来,架在窗台上,想着拍星空,却不小心翻出来沈纪年的照片,他不爱照相,一对着镜头就会很严肃,有时候眉头甚至不经意会皱起来,看起来凶巴巴的。   盛夏刚学摄影那会儿特别喜欢拍人拍物,室友拍腻了,就拍他。   大多数是偷拍。被他发现了就撒个娇,这么多年过去,她终于也是个会撒娇的女孩子了,不过也只对他撒得出来。沈纪年是拿她没办法,实在生气就揉她脑袋,顶多没收她相机。最多也就如此了。   很难拍到他笑的照片,多数是肃着一张脸,或者面无表情。抓拍的时候倒是们拍到不少有意思的照片。   盛夏记得有一次是在公交车上,他比她早两站上车,盛夏上去的时候,公交上人不多,他坐在后排的位置,低着头在看一份报纸,盛夏抱着后门旁边的柱子,举起相机拍他的手,他的手真的好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加上一层滤镜,或者单纯调个光影,拍出来就是海报的质感。盛夏有时候会抓着他的手反复捏着把玩。   沈纪年像是有知觉似的,抬起头来看她,偏头蹙着眉,伸手在镜头前挡了挡,然后冲她招手,“过来。”   盛夏笑了笑,放下相机,蹭去他身边坐着。   他把报纸合上塞到她包包的侧袋里,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问她,“拍了什么?给我看看。”   盛夏献宝似的把照片调出来给他看,大光圈,手部特写,趁着刚刚过桥洞的时候拍的,光刚刚好从他侧边切过去,一半迎着太阳,一半隐在黑暗里,她调高了对比度,效果出奇的好。   他笑了笑,揉她脑袋,盛夏偏着头看他眉眼里的笑意,央求道:“让我拍个正脸吧!你笑一笑。”   他不同意,盛夏就一直磨他,捏他手,抱他胳膊,甚至悄悄亲了他下巴,磨到最后他没脾气了,还是答应了。   只是他大概真的有镜头恐惧症,一对着镜头完全笑不出来,勉强扯着唇角也显得僵硬,盛夏换了好几个角度,最后不得不失望地放弃了。   沈纪年看她不开心,低声哄她,“回去给你拍。”然后挠了挠她下巴。   盛夏倏忽又笑了。   然后觉得很没有面子,偏过头去,憋了好一会儿,又回过身抱住他的胳膊,轻声撒着娇说:“你对我这么好,让你女朋友知道了,不太好吧?”   她声音不大,公交车上人也不多,但好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来,带着点儿一言难尽的感觉。尤其刚刚一直偷偷瞄他的两个女孩子,眼神里顿时多了点儿“长得好看的果然多渣男”的感慨。   沈纪年一脸石化的表情,顿了好一会儿,抬手抚了下她的脸,轻声说:“你怎么又忘了,我只有你一个女朋友啊。”他勾着她脖子,额头抵在她太阳穴上,叹息地说了一句,“乖,没关系,你的病一定会好的。我会一直陪着你。”那声音幽幽转转地缭绕在她耳边,低低的耳语声,盛夏几乎要入了戏,沉默地看着他,确切像个精神病患者一样,莫名其妙地说,“那你怎么不牵我的手啊?”   他倏忽笑了,抓了她的手,握住搁在腿上。   盛夏又感受到了其他人的目光,惋惜中夹杂着同情。还有一点点的羡慕。   傻瓜女友和她的深情骑士。   这下换盛夏石化了,继而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他倒是镇定自若,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副深沉的样子,倒是挺贴合剧情的。盛夏轻轻戳了他一下,他偏过头来,扯着唇角对她笑。   他是个很严肃的人,身上总带着点儿与年龄不相符的早熟,不过偶尔也会陪她胡闹一下。   下车的时候,盛夏拽着他的袖子,憋着笑,碎碎念说,“你慢点儿啊,我胸口疼,我喘不过来气,我跟不上啊!”他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她念叨得头疼,只握住她的书,警告似地捏了捏。等换车的时候,一对年轻夫妻也从刚刚的公交上才来在等下一趟车,太太惋惜地看了盛夏一眼,对沈纪年说:“你女朋友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沈纪年点了下下巴,说:“谢谢!”   盛夏扭过头对那位太太笑了笑,然后很不好意思地把脑袋埋在沈纪年怀里,不敢再闹了。   *   盛夏把沈纪年的照片都挑出来看了一遍,手、腿、侧脸、背影、衬衫纽扣,都是些特写照……正脸很少。   有几张合照,是用手机拍的,她也导到相机去了。   深夜,寂静的房间,星空,还有沁凉的空调风。   盛夏很想他。   摸着手机好一会儿,也没舍得发消息去骚扰他,他睡眠很浅,晚上睡觉手机惯常是免打扰模式,只开了三个特殊权限,沈姨沈叔叔,还有她的。   以保证无论什么时候,她打电话发消息过去,他都能第一时间收到。   她兀自惆怅着,发着呆,盯着外面的星空,也没了拍照的心思。   身后倏忽响起声音来,“你男朋友啊?”   盛夏被吓了一跳,猛地往旁边缩了一下,就着微弱的夜灯才看清,是同行的女摄影师,一头短发,很瘦,五官立体,几乎分不出性别的帅气。盛夏记得她是叫陈可。   陈可穿着T恤和短裤,说了声“抱歉,醒了看见你没睡,就过来看看。”然后坐在榻榻米上,手撑在身后,身子微微往后仰着看她,又问了一句,“照片上是你男朋友啊?”   盛夏“嗯”了一声。   “长得挺帅的,就是看着挺严肃。”   相机的显示屏里停在两个人的一张合照上,是没多久之前才拍的,那天停电,很热,沈纪年上身穿着一件T恤,下身穿着一条盛夏买给他的沙滩裤,虽然看起来有点滑稽可笑,但依旧掩饰不了他浑身那股冷淡逼人的贵气,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的泡沫垫上,支了个小桌子,盘腿坐着敲电脑,盛夏无事可做,抱了半颗西瓜在他旁边坐着,吃一口,看看他在做的文件,全是艰涩的法学专有名词,什么“买卖不破租赁”“表见代理”之类的,盛夏看不懂,所以觉得很无聊。   后来就把自己电脑扯过来,连上相机开始导图修图。   图修完了,他还是没忙完,盛夏就抱着相机安了支架放在前面,然后拿着遥控坐在他边上摆造型,不敢闹他,自己一个人玩。   只是偶尔他也分神,盛夏托着脸坐在他左手边扮鬼脸的时候,他偏头看她,忽然笑了,问她,“无聊了?”   盛夏正好按了键,所以难得拍到他一次笑脸。   很特别的一个合照。   这张照片盛夏一直珍藏着,每次一看到心情就会变得特别好。   “这张还好,他平时更严肃。”盛夏忍不住笑了笑。   陈可挑了挑眉,“今天一天都没看到你笑,倒是提起你男朋友笑了。”   盛夏愣了愣,歪着头乐了,“大概是因为……我很爱他。”盛夏很少对外人说感情的事,但这个寂静的夜,或许是气氛太适合倾诉,又或者,是她真的太想他,所以对陈可说了这样的话。   陈可啧了声,“大半夜的,能不发狗粮吗?” 第57章   那些热烈的、欢闹的、沸腾的……   情爱。   也未必轰轰烈烈,它可能藏在任何不经意之间。   一个回眸,一个凝视,一句话,一个眼神……   足够了。   没有人生来冷淡。   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   盛夏爱沈纪年,很爱,说出来显得很苍白,但就是爱,爱到骨子里。   “我很爱他,其实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小时候挺烦他这种人的,不爱说话,骨子里很骄傲,因为脑子太好使,做什么都比别人要快。”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吧!那时候爸爸还去世,妈妈还没改嫁,她还是个被人宠着的小公主,两家人很要好,所以经常能见面,盛夏大概在懵懂的儿童时期对他有过非比寻常的迷恋,所以后来姥姥总拿来调笑她,说她对沈家的小哥哥如何如何。她稍微长大一点,懂得害羞了,就不太愿意往他身边凑,怕被人笑,也因为他实在是不那么平易近人。   可缘分这种东西,谁说得准呢!   盛夏还记得他对她表白的那个吻,清浅的,带着温凉的触感,周围是嘈杂的人群,两个人站在偏僻的阴影里,他微微俯身,在她唇角印下一吻。   没有小鹿乱撞,没有触电的感觉,她只是有点儿困惑,抬起头看他,看他背光下睫毛在下眼睑打下的浅淡阴影,他的眼神深邃而沉静。   广播里在播报入场提醒,三三两两的情侣和闺蜜团从远处走过。   心跳是慢慢上去的,仿佛一瓶被摇晃的可乐,气泡悄无声息地往上涌动,只等拧开的那一刻,“砰”地一生,炸裂开来。   就像后来两个人的相处,感情是一点一点累加的。   慢慢慢慢,堆砌成磅礴盛大的喜欢。   *   陈可竖着躺在飘窗的榻榻米上,头枕着窗台,目光微微向上眺望星空,“我老公也是很严肃的人,从来不爱笑,我那时候很不喜欢和他合影。后来他没了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只有一张结婚照是一起的。一直后悔。”   陈可沉默了一瞬,或许是在消解悲伤,但大概是不愿意把悲伤的情绪带给不相干的人,她很快又恢复了常色,微微笑了笑,对盛夏说:“你男朋友很幸福。你也是。”   “谢谢。”盛夏看了她一眼,没敢问别的。   盛夏对陈可的印象是什么?有点儿酷,帅帅的,有种模糊性别的英气,不怎么搭理人,身上是那种孤独到抗拒的气质,第一眼看上去,不是很好相处。   就像那种放诞不羁爱自由的独行侠,身上总带着点儿与世隔绝的冷傲气场。   *   半个月后几个人被困在马拉瑞拉,没有睡袋,没有干粮,夜里温度不足十度。不知道有没有救援。   前路未卜。   一群人围着火堆彻夜聊天,那些平常不会说出来的隐秘和伤疤,在这样的气氛下,似乎很容易倾诉。   好像每个人都有点儿不为人知的过去。   陈可和老公是青梅竹马,北京胡同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一起洗澡一起吃饭一起上学,长大了一起奋斗一起考学,中间也有过磕磕绊绊,但最后还是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陈可的老公是学医的,上完大学上硕士上完硕士考博士,家里条件也允许,他也更喜欢学术研究,一直读着书。陈可呢,学摄影的,毕业了供职一家旅游杂志社,底层签约摄影师,天南海北地跑,为了拍一组照片能成年累月地在一个地方耗,这她理想,也不觉得苦,拍到好照片了,也很有成就感。不过各种圈子都有各种圈子的无奈,她这种没得过奖,没渡过金,没有光环加持的,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摄影师罢了,有时候辛辛苦苦拍了一大堆,主编全给否了,一张也选不上。没名气,没钱,没上升空间。   有一段时间很焦虑,剑走偏锋地想搞点儿大事,去极限之地,拍死亡照片,哪里空白往哪里钻,有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个搏命赌徒,胸口憋着一股气,想往上再走走。   磨了四五年,终于靠着一组“绝地回声”声名大起,她跳槽到一家更大的杂志社,主编甚至给她开了专栏。   一切都应该是越来越好的。只是不久后一天,老公出差的时候碰上劫机事故,暴恐组织劫了一架飞往国内的波音787客机,那时候信息交流还远没有现在发达,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据说头舱里坐了几位生化方面的科学家,这次来中国进行学术交流,没想到半路飞机被劫持了。有人怀疑恐怖组织的这次活动是针对这几位科学家。   而其他人,是被波及的。舆论谴责,各国搜救,家属一遍一遍打电话确认消息。   飞机上总共219名人员,包括机组人员和乘客。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   一周过去了。   各国报道和谴责进行了一遍又一遍,人却依旧杳无所踪,失踪了,找不到,是死是活,没消息。   那段时间陈可很煎熬,她在反复失眠中一遍一遍回想和老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从牙牙学语,到互承终生,很多细节浮现出来,像丝线,一圈一圈把她心捆上,捆得透不过来气,然后猝然发现,自己有多爱他,爱到无法承受失去,无法面对死亡,整宿整宿地失眠,睡着会做噩梦,会突然惊醒,然后对着沉沉夜色痛哭失声,浑身颤抖。怕突然有消息,又怕没有消息,整个人仿佛被放在油锅里煎煮,皮焦肉烂。   吃很多安眠药,去看心理医生,最后走出来是不想看到婆婆一面要面对失去儿子的伤痛,还要一面安慰开解她。   更令人绝望的是,怀孕了近两个月她毫无察觉,等到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流产了。躺在医院里哭到眼肿得睁不开,几个护士轮流安慰她。   懊悔,难过,绝望,好像所有的情绪都经历过了,几度陷入抑郁,被家人拉回来了。渐渐明白生活还要继续,她还有家人要照顾,不能垮。   只是性格越来越沉默,无人的时候总是会突然想起来他,就连曾经被她无数次诟病的沉默寡言的性格也变得让她怀念。思念是个十分磨蚀人神经的事,如跗骨之蛆,钻心之痒,无法消解,只能在沉沉黑夜里一遍一遍舔自己的伤口,安慰自己时间能抚平一切。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没有放下。   她从一个旅游杂志的摄影师变成了自由战区记者,很多人会问她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职业,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做点儿什么,哪怕微不足道。   另外一名女摄影师是年轻气盛才入的这个行业,失恋了心情不好,那时候年纪小,跑到战乱区去晃,拍点照片作无病呻吟的文字,发在社交空间以供炫耀,矫情得一逼,前男友问她“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去的那边,太危险了,你回来吧!”的时候,她一边说着关你屁事,一边暗暗觉得舒爽,有种报复的快感,其实报复了谁,也说不清。   她去的时候其实已经是战后,到处是断壁残垣,各国的记者在那边做战后报道,内乱还没消散,街上时常有反政府组织在□□示威,间或有暴力事件发生。其实危险倒不至于,大体是安全的。没想到的是半个月后发生了一场武装冲突,她住的那条街被炸掉了一半,炮火就响在她耳朵边上,大地都是颤动的,她头懵了一瞬,很久才反应过来,抱着头往外面跑,到处是惨叫声,有人疏散人群往地洞里去,她躲在黑漆漆的地下,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震雷,手脚发软,所有人窝在一起,互相抱在一起瑟瑟抖动,过了有好几个小时,抑或只是几十分钟,渐渐地没声响了,有人爬出去看。   砰的一声。   有断肢滚进来,小孩跟在他身后,被溅了一脸血一身土,整个人像被梗住了,寂静无声,然后突然间仰着脖子放声大哭,其他人也有人跟着哭。   气氛紧张,神经像是一根被绷得紧紧的弦,随时随地就能断裂。   她抱着头缩在角落里,整个人抖得像筛糠,在这之前,她无从设想战争是什么。从未有过的害怕的恐惧让她几乎崩溃,她想着自己要是能活着出去,立马要滚回国去。然后再也不瞎特么跑了。   只是战争又打起来了,她被困在那里两个月,跟着人群东躲西藏,经历过无数次的绝望,在一次又一次的恐惧中,渐渐生出些不一样的想法来。拍摄,记录,想让更多的人看到战争的面貌。   “战争是丑陋的,饱含肮脏。”   *   被困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保险公司的救援机赶到了。   盛夏吃了点面包,在飞机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到了国内。   下飞机的时候,整个人精神都很萎靡,害怕倒是谈不上,就是很费精神。   沈纪年来接他,站在出口处。   长身而立,身姿挺拔,神色凝重而深沉。   盛夏忽然就难过起来,三两步走过去,扑进他怀里。   沈纪年用力抱住她,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低声说:“回来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注:本故事纯属虚构,不涉及真实事件,部分地名及设定也是虚构。 第58章   马拉瑞拉之行其实并没有多少惊险,只是来回折腾的累。   那边在进行大选,整个首都都戒严了,进出一条狗都要审查,到处是安检。总统备选人是革新派的代表人物,激进、煽动性极强,为了阻止他上任,有很多势力在盯着他。   费逍教授带盛夏他们过去,倒不是为了大选的事,只是李亚晖给的资料里,隐秘地提了人口贩卖和马拉瑞拉的某党派有着某种未知的联系。而直觉告诉他,和这次的大选有很大的关系。   他已经不跑新闻很多年了,这一次却想亲自去跟。   盛夏陪费逍教授先到了海南其实就要返回了,一路上吃穿住行都是费教授出资,还提出给她按市价付薪资,不过她拒绝了,倒不是客气,是觉得自己跟着出来,也能学到不少,说起来是她赚到了。她主要是负责处理费教授生活上的一些事,因为他腰不好,不能太劳累,很多琐事需要人去做,而盛夏刚好也是学新闻的,专业内的事也可以帮忙做一点,能省不少心。   他们到海南是去找一位退休的外交官,从他那里拿一些资料,至于其他更详细的,大概不方便说,盛夏就不知道了。   海南那边待了有两天,费教授给盛夏买了回程的票,临走的时候,费教授新征集来的助理临时变卦不去了,盛夏思考了几番,和沈纪年商量了下,最终决定留下来,跟着费教授去一趟马拉瑞拉。   一来出于道义,二来她私心也想跟着费教授和其他几位经验丰富的记者长长见识,这机会,应该算是很难得的了。   马拉瑞拉虽然党派内乱,但大体政治环境还是安全的,理论上来看,不会出什么事。即便有什么意外,也可以向领事馆求助。   不过临走的时候,沈纪年还是买了保险给盛夏。   因为不是公务,就连那位青联社的记者也不是公派,只能自己去买个人旅游险,保险公司的条目繁多,各项细则罗列繁琐,盛夏不懂,都是沈纪年帮她挑好订购的。   电话里,他嗓音沉沉地说,“有备无患。比起你出意外,我更愿意做无用功。”   费教授一把年纪了,还调侃了她几句,说她交的男朋友不错,有责任心。还说有耳闻,法学院那帮老学究整天挑三拣四的,对沈纪年也是赞赏有加,一个个奉他为得意门生,整天带着出去炫耀。听说人挺冷淡,倒没想到对女朋友这么宠着。   陈可在旁边应了句,“人也蛮帅的,这丫头有福气。”   另一位摄影师拉着盛夏悄声问了句,“那什么过了吗?”   盛夏“嗯?”了声,过了会儿才明白,舔了下嘴唇,没吭声,只是耳根忍不住泛了红。   “懂了。”对方一脸高深,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才有貌活儿还不差的话,你真的是有福气!”   盛夏:“……”   作为一组里年龄最小的人,没想到却是被调侃了一路,大概都是生死线上挣扎过的,对什么都不太避讳,开起玩笑来也百无禁忌。有时候她给沈纪年打个电话,陈可和另外一个女摄影师还会在旁边挤眉弄眼。   盛夏脸皮子算厚的,还是招架不住。   陈可有时候会跟她说:“别在意,我们就是高兴,知道还有这么纯粹的爱情,就让人觉得幸福。”   *   出事前一晚,盛夏还和沈纪年说,没什么收获,打算明天回去了。他电话里问她水土不服好点儿了没,盛夏说好多了。起初有些拉肚子,胃口也很差,去看了医生,已经没事了。他叮嘱她出门在外,要注意保护自己,晚上睡觉有人叫门不要开,到陌生地方先弄清楚自己可以打的求助电话有哪些。盛夏很喜欢他碎碎念,躺在阳台的藤椅上听他一直说,沐着月光,闭着眼睛,被晚间的海风吹着,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听她许久不说话,问她:“困了?”   盛夏摇摇头,说了声,“没。”过了会儿,才闷闷回他,“我……想你了。”   他在那边低声笑着,声音醇厚如酒,“我一直都在想你,等你回来。”   *   第二天是大选最后一天,备选总统顺利获选,按照安保级别和马拉瑞拉的舆论局势,几乎是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但他们几个还是打算去大选现场看看。   盛夏身上扛着两架相机,背包也塞满了,打算拍几张照片留念,然后回国。   费教授还教育她,跟新闻,就要学会承受失望和无功而返,不是每次都能如愿以偿,很可能跟了很久的线发现事实不值一提。   青联社的那位男记者对马拉的国情是比较熟悉的,一路上给她们介绍备选总统的背景,并且简单地讲了马拉的政治环境,还有一些没什么根据的传闻。马拉大选是公选,选完还有总统例行演讲,不少国家的媒体都在现场,国内也有驻外的记者过来做直播,盛夏还跟着费教授见了一些在职记者,听他们私下聊天很有意思,私下里没有那么严谨,能听到不少八卦,据说马拉新总统曾经因为猥·亵妇女被刑拘过,说这种背景的,在很多国家,怕是与政治无缘了。   这位总统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私生活混乱,政治才能是有,但多半体现在了嘴皮子上,激进,言论具有很大煽动性,而莫名其妙地在国内拥有很大的呼声,对立党派怀疑他人为操纵大选,但苦于没有证据。   大约就是闲聊的时候,盛夏突然听见一声爆炸响,然后是警报,人群混乱了一瞬,但很快被现场密不透风的警卫控制了下来。   大约只有三五分钟,就宣告了警报解除,说是一个小孩恶作剧,放了一记玩具枪,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但是现场有记者敏锐地发现,安保人员有异常的变动。   马拉的安保做的很好,特勤人员不间断巡逻,明面上的警卫多到随处可见,还有不少便衣私下走动,整个首都的安检一层又一层,尤其是总统府四周,几乎是处在非常严密的监控下,暗哨点无数,据说暗处埋伏的狙击手们视线可以扫视到任何一个角落,只要一有异动,可以确保第一时间控制。   是有暗杀小组混进来了,不过在开枪的那一瞬,先被狙击手解决了,因为是在视线死角,所以没有人发现。   尸体很快被处理了。   有眼尖的记者跟过去要拍,被特勤组拦了下来。   记者都是一群闻着血腥味的狼,遇到情况就想要弄清楚,好些人不死心。   费教授摇了摇头说:“别跟了,多半是政治事件。”   陈可“嗯”了声,“涉及到高层,主流报社才有能力去触及,而且能不能报道还要看上面意见,我们就别凑热闹了。”说到底,他们现在是无组织人士。   只是刚出会场,就被一群荷枪实弹的人带上了车,说的是马拉语,他们听不懂,对方似乎不会说英语,也或许是故意,交流障碍,不敢轻举妄动,手机被没收了,相机被卸掉了,一群人被塞在卡车车厢,又经水路转运,然后被带到了一座荒岛上。   不仅仅是费教授他们一行人,还有其他的记者,被扔在一起。   马拉靠海,周围无数海岛,星罗密布,晚上海风吹起来,温度不到十度,他们被困在那里,相机和手机还了回来,但相机里的内容都被清空了,手机全都没有信号,有几个带了卫星电话还有什么其他的设备,都没被还回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方无意对他们做什么,把他们扔到岛上就离开了。   费教授做了几种猜测。   在首都附近能荷枪实弹的除了马拉警方不会有其他人,那么当局对他们几个记者下手,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但介于新总统一惯得作风,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目的是什么,不好说。唯一能确定的是,应该没有直接伤害他们的意思,不然一下子有这么多记者遇害,马拉官方也难交代。只是目前的情况不是很明朗,不知道马拉警方会不会再派人送他们回去,还是要让他们自生自灭。联系不上外援,也不知道方位,不敢贸然行动。   那晚很冷,一撮一撮人围着火堆彻夜不眠。   悲观者做了最坏的预测,乐观者认为车到山前必有路。   最后最先赶到的,还是一家有国际救援能力的保险公司,盛夏没想到沈纪年给她订购的保险竟然还真的用上了。没有人受伤,情形还算好,救援队商量说就近送他们去马拉,不过盛夏和费教授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自费让他们帮忙直接送回国内。   盛夏上飞机之前才有机会联系沈纪年,她每天定时会和沈纪年打电话,失去联系的两天,沈纪年几乎要疯掉,接到她电话的那一刻,嗓音都是哑的,他似乎长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声音克制又深沉,“在哪里下飞机,我去接你。”   很多话想说,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   此刻,盛夏埋首在他怀里,眼泪才迟迟涌上来。   “对不起啊!”   沈纪年低头,单手去捧她的脸,额头抵在她额头上,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不怪你,回来就好。” 第59章   沈纪年实习还有一周才结束。   盛夏咖啡店的工作回A市的时候就辞掉了。她没有事可以做,加上精神头确实也不好,一直在公寓窝着。   八月份天气燥热难耐,Z市像是一个火炉,大地被炙烤得发烫,冒着无形的腾腾烟气,人横在里面,仿佛随时随地就要融化了。   盛夏不想出门,中午的时候叫了份外卖。门铃响的时候,她身上穿着吊带和短裤,踢着一双拖鞋,大概头发也乱糟糟的,因为刚刚午睡过,懵懂着一双眼,像个清汤寡面的中学生。   却不是外卖小哥。   苏灿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站在她面前,脸上的妆容精致的看不见一丝毛孔,挂在脸上的笑容依旧很有亲和力。   “你好啊盛夏。我是苏灿,还记得我吗?”她手里拿着一个食盒,“听纪年说你自己在家,想着你前几天刚刚受过惊吓,特意来看看你。我早上上班前做的便当,希望你不会嫌弃。”   盛夏仰头看了她一眼,莫名想起来童言来,童言和她差不多高,每次穿着高跟鞋站在她面前,都跟女巨人一样。气场很强。   她抓了下头发,有些没反应过来,顿了两秒钟才接过食盒,说了声谢谢。   侧身道:“请进。”   家里基本不会来客人,所以也没有备用的拖鞋,只有盛夏一双,还有沈纪年的一双。   苏灿伸手去拿沈纪年的,盛夏扶了下她的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不用换鞋。”   “没关系,穿着这么高的高跟鞋也很累。”苏灿弯下腰,半蹲着解鞋子的袢带,“以前一直觉得前台是个容易的活,其实做久了发现门道也很多,挺累的。我这些时候一直想着,去考个研究生,还是要谢谢纪年,他帮了我很多。前段时间还帮我联系了他们系的教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她扭过头来冲盛夏笑,“改天我请你们吃饭。”   “客气了。”她随口答了一句。   盛夏一直低着头看苏灿,目光正好落在她的脚踝,上面纹了一个“S”。   苏灿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了下自己的小腿,“一直想纹个纹身,前几天才下定决心,不过不敢太显眼,就纹在了脚踝上。”她直起身,扬了扬脖子,指着自己的锁骨说:“我本来想纹这里的,不过觉得怕是纹完我就失业啦!”   苏灿笑起来很少女,带着点儿调皮和灵动。   盛夏点点头,舔了下嘴唇,制止了她要换鞋的动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穿我的吧!他的鞋子太大,穿着会不舒服。”   苏灿愣了下,旋即又笑了,“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盛夏把沈纪年的穿上了,把自己的留给了她。   苏灿穿着一件薄薄的外衫,大概是怕晒,这会儿脱了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她里面穿着一件紧身的吊带T恤,若有似无地露出一截腰身。   下面是条七分裤,包裹着两条笔直匀称的长腿。   即便脱了高跟鞋,腿身比例依旧很好。   她把外衣脱了之后,不是很好意思地捋了下自己的头发,“抱歉。实在是太热了,我刚刚从事务所走到这边,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盛夏摇了摇头,指了指卫生间,“你要不要……去洗一下?”   苏灿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眼卫生间的方向,微微皱着鼻子,“不要了,你们卫生间的地板太滑啦!”她抱歉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脑袋,“我大概小脑发育不好,身体平衡能力一向很差,上次进去,一下子就摔了,还麻烦纪年他到处找红药水给我,我对它有心理阴影了。”   盛夏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苏灿笑着解释道:“你别误会啊,上次所里停电,有个紧急会议要开,图方便就在这里了。大家都在呢,那时候你应该是在马拉瑞拉。“   “不会。”   客厅里桌子上摆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盛夏最近懒得动,强迫症也无法驱动她收拾屋子。   她请苏灿坐下来,说了声:“抱歉,有点乱。”   苏灿摇了摇头,在沙发上坐下来,“没关系,我在家也懒得动,比你这边可乱得多了。偶尔我妈妈看不上,还会叫钟点工去帮我清理。他们都说后悔给我买房了,我自己住实在是过得太潦草。可是下班真的累,早知道买个小点的房子,收拾起来也方便。”   “小一点的房子也有不方便的地方。”盛夏胡乱整理了一下,问她,“要喝点儿什么吗?”   “白水就好,谢谢。”   盛夏去烧水,靠在餐厅的桌子上给沈纪年发了条消息,“你同事来家里看我,你都不跟我说啊!家里好乱的。”她把矿泉水倒进电水壶里,插上电,从冰箱里抱了些水果出来洗,装盘端了出去。   苏灿翻着桌子上的杂志看着,抬头问她:“听说马拉瑞拉那边很乱,没有受伤吧?”   盛夏摇了摇头,“也还好,并不算乱。”盛夏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加上和苏灿不熟,所以也不想说更多的。   苏灿笑了笑,“纪年很担心你,那几天情绪一直很差。以后可千万别去那些地方了,太危险了。”   盛夏扯了下唇角,没吭声。   “欸,其实我也特别想要出去看看,不过一直没机会。之前我爸爸说送我出国去留学,我妈妈都舍不得,怕我一个人不会照顾自己。”   “也是因为爱你。”   苏灿笑了,“是啊,所以我虽然不是很赞同,但还是好好待在国内了,不舍得让他们担心。”   *   沈纪年一边吃饭一边抽空看卷宗,手机响的时候,他摸出来看了一眼,继而皱了皱眉,回了句:谁?   “苏灿,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知道。”   沈纪年匆促把饭吃了,合上卷宗起了身,跟陈律师交代:“我回去一趟。”   陈律师抬头“嗯?”了声,“不是不回去了?”   “女朋友那边出了点事。”   陈律师恍然大悟,“明白了。需要帮忙吗?”   “不碍事,小问题。只是我不太放心,所以想回去看看。”   陈律师啧啧了两声,“美人关啊,美人关。”   *   门被推开的时候,盛夏正踢着他硕大的拖鞋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捧着玻璃杯,里面是加了冰块的热水。   她一边往客厅那边去,一边侧头问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沈纪年把钥匙扔在鞋柜上,“不放心你,回来看看。吃过饭了吗?”他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盛夏往玄关处去,问他,“怎么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用腿顶开鞋柜,把她一双浅口的布鞋拿出来,搁在她脚边,低声训她,“笨不笨。”   好像……是有点。   盛夏换了鞋,低头吐了下舌头,然后回他刚刚的话,“我叫了外卖,刚刚才送到,还没吃呢!”   沈纪年揉了揉她头发,“快去吃。”   “哦。”盛夏拍了下他作乱的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我吃过了。要我陪你吃?”   盛夏摇摇头,“不用啦。你还是去招呼一下苏小姐吧!”   沈纪年目光转向客厅,对苏灿微微点了下头,只是眼神冷淡地像看陌生人。   苏灿漾起笑意,解释道:“闲着也是没事,我就想着来看看夏夏,听说她前段时间受了不小的惊吓。”   “谢谢!”沈纪年颔首,“不过她没事,有劳你过来看她了。她最近胃不太好,得先去吃饭了,你自便就好,不必客气。我去换身衣服,就不陪你了。”   苏灿抬了下手,“你忙,不用管我。”   沈纪年解了袖口的扣子,松了松领带,靠在厨房门口跟盛夏说:“昨天洗的衣服收哪里去了?”   盛夏想了想,“你的衬衣吗?我熨完挂在阳台去晾了。”   沈纪年“嗯”了声,“傍晚凉快点去买条鱼回来,我熬汤给你喝。我可能会加班,饿了就先吃点儿东西,不要等我。”   盛夏重重点头,“好。”每次听见他说要做饭,她都觉得开心。   沈纪年去换衣服,一直没有出来。   盛夏随便吃了两口就出去了,总觉得把人晾在那里不太好。   截止到现在,她其实对苏灿还是没什么别的想法的。   后来跟童言无意说起的时候,童言倒是兴致勃勃地问她,“说详细点儿我听听。”   她就仔仔细细讲了。   童言竖了竖拇指,“遇到你这样的猪对手,我觉得她可能要呕死。也就沈纪年脑回路比较奇特,对你死心塌地的。不然早就被这些那些的小妖精勾引飞了。”   盛夏:“……” 第60章   “来来来,让姐姐给你分析一下,小呆瓜。”童言扯着她坐在沙发上,从桌子上随手捞过来一支笔和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戏精”两个字。   “你知道什么叫戏精吗?”童言两手一拍,“所谓戏精,就是人戏合一,已经成精的超凡生活演员。”   盛夏:“……”   “真是一出好戏啊!”童言啧啧两声,“打扮得精致得体去见暗恋对象的女朋友,脚踝上纹着暗恋对象的名字首字母,秀身材秀家境秀三观,还自然地使了个离间计……真是个人才。你知道感情最忌讳什么吗?猜忌,一旦有了怀疑和不满,就像玻璃上有了裂缝,那缝隙会一再延伸、加宽,最后甚至崩裂,且很难修复。真是拙劣又高超的演技,只是可惜了,她的观众眼神不好,还有点儿缺心眼。”   盛夏:“……”   她听出来了,童言在讽刺她。   当时她的确是没想那么多,但其实仔细想想,她还是有点儿明白的,她和苏灿又不熟,仅仅也就见过两次面而已,她来看她,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别有用心,另一种是别有用心加居心叵测。   正常人都会觉得莫名其妙,盛夏和她不熟,但是她却是沈纪年的朋友,她来看她,盛夏如果用正常思维来推,肯定会以为她和沈纪年关系很好。她进门那几句话也侧面证实了这一点,她说的是很最近有考研的打算,很感谢沈纪年对她的大力帮助。   “关于换鞋子的事……如果去不太熟悉的人家里,多少会觉得拘谨,做事都会更有分寸点。但是她上来就要穿沈纪年的鞋,虽然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但是多少透着点暧昧,或者是想表达她和沈纪年很熟?”   还有——   童言歪着头问她,“脚脖子上那么大一个‘S’,你不觉得刺眼?”   “……她名字首字母不也是‘S’吗?”   “哈!”童言要被这个傻狍子逗笑了,“你觉得一个人处于什么原因会去纹纹身?赶潮流、好玩、心血来潮、感情满得要溢出来了无处倾泻所以要用一些外在的东西去承接……这些呢,都有可能,以苏灿的性格,你觉得会是哪一种?我帮你猜,最后一种。你不要小瞧暗恋的女生的执着和澎湃的感情,就算是她把沈纪年的名字纹自己胸上我都不会怀疑。但是她纹就纹了,特意去你面前晃悠这就太不要脸了点。”   盛夏:“……”   “其实更不要脸的是她说你们卫生间地板太滑,特意强调自己在里面摔过,沈纪年到处找红药水给她。轻描淡写一句话,暧昧都快破体而出了。然后再强调一句,那天是因为什么的,然后大家都在,我呸!玩什么此地无银呢!”   盛夏:“……”   “再然后呢!秀完暧昧,秀家境。先膈应膈应你,然后再给你点儿危机感。你看啊,我和你男朋友很熟,我们关系不错,而且我条件也很好。潜台词就是这些呗!”   盛夏:“……”   “后来又劝你以后不要去危险额地方,她说的话虽然很体贴,但是处处都是绵里藏针,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原话是什么?   苏灿说:“欸,其实我也特别想要出去看看,不过一直没机会。之前我爸爸说送我出国去留学,我妈妈都舍不得,怕我一个人不会照顾自己。”盛夏回她:“也是因为爱你。”她笑了笑,说:“是啊,所以我虽然不是很赞同,但还是好好待在国内了,不舍得让他们担心。”   一个人的理想和信念是一个人拼搏的动力和生存的乐趣,而最痛苦的时候是自己的理想和亲密的人产生冲突。   “她想表达,你让沈纪年担心了,而如果是她,她会选择妥协,不舍得让身边人担心。这句话翻译过来,无非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你性子烈一点,会觉得自己和沈纪年三观不合,吵架了分手了正合她意,如果你性子软一点,会觉得对不起沈纪年,你痛苦你纠结,也合她意,总是就是……很恶毒了。”   说到这里,童言摇了摇头,“不过她还是对你了解太少,你这种……应该叫做戏精杀手。”   完完全全get不到点啊!“人家那么卖力地表演,结果你也一个点也没领会。”童言都乐了,“其实像这种情况,她应该也是很乐意的。毕竟对手这么傻,她就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了,专心对付沈纪年就好。”   盛夏微微蹙了下眉,她倒是不在意谁来她边儿上秀存在感,但是她讨厌有人去招惹沈纪年。   “对付男人就简单多了,勾引啊,渗透啊,拼命展现自己的好,投其所好,步步为营,以她的手段,完全做得到,只要脑子不太差,长得不丑,主动勾引,没多少男人招架得住。何况人家身材又好,笑容又甜,你要是个男人,一个貌美养眼的姑娘整天在你面前晃荡,你不会多看两眼?这看来看去八成是要出事啊!”   童言把纸拍在桌子上,拿笔在戏精两个字上圈了两圈,“所谓人戏合一,她已经是无敌了。”   “沈纪年他,不是这种人。”   童言接着乐,“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我都有点儿同情那位苏小姐了,她将要连踢两块铁板。首先我要表扬一下你家那位。”   说到这里,童言不得不再次感叹一下盛夏的智障,“其实那天你没做的事,沈纪年都帮做了。特意赶回去一趟,帮你充分找回了场子。我要是苏灿,我得找个地缝当场钻进去。而且她要是够聪明的话,也该适可而止了。”   *   童言作为盛夏的狗头军师,临走的时候叮嘱她说:“其实呢!你也不要太担心,这世上还是好姑娘多,但好姑娘如果喜欢上有女朋友的男人,会把喜欢默默藏心里,不会主动去人家女朋友面前找存在感。既然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也没必要客气。该打击打击,该收拾收拾,就当你为社会做贡献了。”   盛夏回去的时候还在琢磨,到底打击是个什么打击,收拾又是怎么样个收拾法……武斗她倒是驾轻就熟,但是文斗就不是很……明白了。   正值晚上下班的时候,盛夏从童言的小公寓里出来,在地铁上挤得东倒西歪,沈姨发消息问她,身体好些了没。   盛夏倚着扶手单手打字:“好多了,我也没什么事,大概就是天太热没精神。”   “还是要多休息,别太累了,有事让阿年去做。”   “他挺照顾我的,沈姨你放心。”   “那就好,他要是对你不好,你跟阿姨说,阿姨帮你教训他。”   盛夏笑了笑,“怎么会。”   *   收了手机,看了一下站牌,差不多快到站了。   盛夏给沈纪年打了个电话,“我从童言那里回来了,你下班了没,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所里要聚餐,你也过来吧!”   盛夏犹豫了片刻,“我就不去了吧!都不是很熟。”   “没关系,他们都很想见见你。”   “见我?”   “嗯,好奇我女朋友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所以我才那么钟情她。”他难得开了句玩笑。实在是他对盛夏太上心了,事务所里一群整天跟官司打交道的人,表示很不理解。   盛夏“啊”了声,“三头六臂,那多丑啊!”   沈纪年低笑了声,“过来吗?”   “那好吧!不过他们可能要失望了,我既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盛世美颜,顶多就是个普通人。”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女朋友,而我爱你。”   盛夏“嗯”了声,抿着唇笑,“知道啦!”   盛夏回去换了身衣服,又化了个淡妆,去事务所等他下班一起走。   是给两个实习生的换送会,他们实习这两天就要结束了。   事务所里的人都在,苏灿自然也在,看见盛夏,热情地打了招呼,“夏夏,你也来了啊!”   盛夏微微点了下头,神色带着些冷淡和疏离。   其他人也过来打了招呼,盛夏一一回应了。   几个人都打完招呼了,才把她还给沈纪年,他自然地把盛夏的包接过来,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弯腰问她:“去童言那边玩了什么?”是亲近的耳语的姿态。   苏灿往那边看了眼,忍不住咬了下下唇。   盛夏思考了一下,凑在他耳边说:“他今天狠狠地夸了你,但是无情地嘲笑了我。”   沈纪年低笑着:“嘲笑你什么?”   “大概是……情商低?”   “嗯,我觉得她可能……说得对?”沈纪年揉了揉她的头发,对上她鼓起的腮帮子和愤愤不满的眼神,眉眼里慢慢染上些细碎的笑意,“不过没关系,你怎样,我都不嫌弃。”   沈纪年按了按她头顶,一脸对智障傻闺女的无底限纵容的老父亲神态。   盛夏:“……”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们夏夏会自己解决的。 第61章   傍晚,各个餐厅都是人满为患。   他们定的包厢被人占了,说是兼职生操作失误,请他们等半个小时再过来。   “哟,八百年了,怎么一出事就甩锅临时工的套路还在玩,啧!”   “这么厉害的,一句操作失误就这么不客气的让我们等半个小时吗?那么我们费心预定是干嘛!”   “你们这属于欺骗消费者,我们可以提起诉讼的你知道吗?”   ……   几个律师毒舌起来,餐厅服务人员根本招架不住。起初语气屌屌的,还委婉地提醒“你们不要这样闹,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现在正是用餐高峰期,你们这样是会影响到其他顾客的。”   到最后只能不停地弯腰道歉,结果是把经理都招来了。   “真的不好意思,是我们工作没做好。这样,一楼开放区还有一张桌子,委屈各位一下,这餐我给大家免单,你们看如何?”经理态度倒是不错,一边道歉,一边提了个解决方案。   本来高高兴兴出来吃饭,几个人也无意闹得太不愉快,既然有诚意解决问题就好办,几个人衡量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一楼开放区空间有限,一群人挤挤挨挨地坐着,原本就不愉快的心情,更加显得郁躁。   苏灿起身给大家倒水,安抚着:“消消气,喝点儿水。”   然后招来服务生,商量着再加两个凳子过来。   然后起身过去前台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没多久有人过来送水果拼盘,低声道着歉,“真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这是我们餐厅的一点点小心意,还请大家不要因为一些小插曲心情不愉快,稍微等片刻,如果待会儿有包厢空出来,我们立马给大家空出来。”   是个个子小小的年轻女服务生,说话轻柔和善,几个大老爷们也不会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再说这也不是她的错,就点了点头,说没事,挥手让她下去了。   小姑娘抱着托盘,微微欠身道:“我们大厅的钢琴是老板的收藏,平常都不让动的,不过那位小姐说想要给你们弹奏一首,我们经理已经答应了。等餐这会儿,大家可以先放松一下哦~”   苏灿今天穿了件纯白蕾丝镂空的连衣裙,里面搭了白色真丝吊带衬裙,头发挽起来,显得干净清纯。   妆容是恰到好处的精致,踏上台阶,走到钢琴前坐下来,冲着这边点了点头,歪头笑了笑,然后缓手搭在琴键上,身子微微前倾。   她弹了一首《summer》。   音符跳跃,仿佛夏日凉风吹拂,兜头的沁凉泼过来,那些郁躁的情绪缓缓地消散了。   这是一家西式主题餐厅,菜系种类很少,但都很精致,时下流行的那种网红餐厅,气氛和氛围很好,装修堂皇,很适合拍照,所以每天都是人满为患。   开放区的装修格局很开阔,虽然人很多,但深背沙发很好地隔绝出了小空间,通道也很宽敞,并不算很糟糕。   大家情绪缓下来,就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苏灿弹了一首后,有其他座位的人喝彩,然后小小地起哄说:“可以再来一首吗?”   苏灿没有应,只是对着那边轻轻点了下头,微笑着示意。   然后便下了台,往盛夏他们那边过去,挨着沈纪年坐了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献丑了,小时候被妈妈逼着练琴,长大后就不太想碰了,所以很久都没练,已经生疏了。”   陈律师抬了下手,“不愧是我们事务所的牌面,搁哪里都养眼,还多才多艺,你说将来谁娶了你,该多幸运啊!”   苏灿垂首,抿唇笑道:“这算什么才艺,只是看大家心情不好,所以才出来献丑罢了。”   “还谦虚起来了。”   几个人轮番夸着,说她做饭好吃,会弹琴,会画画,字写得漂亮,人也长得好看,性格温柔体贴,举止大方得体,家里条件又不错。   最后自然而然就提到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找男朋友啊?”   在座的都是大忙人,且都是一群大老爷们,早忘了苏灿往公共邮箱里发暗恋日记的事了,又或者觉得不过是小女生一时的迷恋,沈纪年有女朋友,所以这种事应该早就断了念头。   苏灿脸慢慢红了,咬了咬下唇,“遇不到喜欢的人啊!我其实是个很主动的人,如果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他愿意走出一步,我就会走完剩下的路。只可惜……”她摇头笑了笑,“只可惜,意中人难寻。”   还在等餐,盛夏百无聊赖地在吃葡萄,一不小心把籽全咽了下去,皱着眉看沈纪年。   他偏头问她,“怎么了?”   “没事,咽了一口葡萄籽。”盛夏轻轻摇了摇头,只是目光无意地掠过苏灿,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还以为出什么事,倒了杯果汁给她喝,低声跟她讲,“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又不会在你肚子里发芽。”   盛夏舔了舔嘴唇,在桌子底下拿腿撞他腿,她当然知道不会发芽。   沈纪年沉沉笑了声。   小情侣在一起,难免小动作不断。   但这事儿发生在沈纪年身上就比较让人惊奇了,陈律师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肥肥的下巴壳子问盛夏,“纪年算我学弟,我就叫你弟妹好了。弟妹我想问你个问题啊!”   盛夏点了点头,“您说。”   “在你眼里,纪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盛夏歪头想了想,坦然回答,“腹黑,有时候有点儿幼稚,不太爱说话,做得永远比说得多。”   陈律师夸张地张了张嘴巴,“你说的,和我认识的,是两个人吧?”   盛夏笑了笑,“可能是角色不一样。大概是因为……我是他女朋友?”   “啧!”陈律师乐了,“猝不及防一碗狗粮。不听了不听了,一点儿都不关爱老年人。”   *   餐上来的时候,童言发了个“手撕小三一百式”过来巩固教学。   盛夏捏着手机,打开随意浏览了一下。   其中一条是这样写的……   ——当第三者蠢蠢欲动的时候,你应该怎么做?   ——答,静静看她表演就好,等她忍不住伸出罪恶的手掌时,快准狠地剁他(她)爪子!让他(她)痛就痛得彻底一点。   盛夏:“……” 第62章   手撕什么的,一不小心显得掉价。盛夏更懒得去费心琢磨这种事,沈纪年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苏灿愿意做无用功,她又何必去提醒,人活在梦里,总是更容易快乐。但如果她真的一而再过来招惹,她也不会留情面。   盛夏拿舌头舔了一圈自己的牙齿,最终收了目光,低头切盘子里的肉。   孙姐在盛夏旁边坐着,侧着头和她讲话,问她马拉瑞拉那边的情况。   “只能说,当局很会粉饰太平,有点儿高度集权的意思,整个首都被控制得很严格,看起来似乎井井有条,其实民众被束缚也是挺严重。”盛夏手摩挲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如果你要去旅游的话,我建议还是暂时避开这段时间,大选前后其实暗潮汹涌,并不太平。”   “不,我不去旅游,我只是对马拉的法律体系比较感兴趣。”   “是比较有意思。”盛夏想起什么,笑了笑。   “你也了解过?”   “去马拉之前了解过一些,随便看看,不是很懂。”   “那边刑法很重,故意破坏他人婚姻罪都是十年有期靠上,造成严重后果甚至有判死刑的案例。”   盛夏也知道一点,“但是比较奇特的一点是,即便是严刑峻法,犯罪率依旧很高。”   “是,而且是非常的高。”   “不难理解,高压之下,必有反弹。”盛夏一边剥虾一边和孙姐说话,虾线没剔干净,吃到嘴里忍不住皱了下眉,拿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沈纪年的手,他在听陈律师分享一个很奇葩的案例,侧头看了她一眼,一边应着陈律师的话,一边不动声色把她面前的盘子端过来,套了一次性手套剥虾壳。   这动作自然又无声息,其他人几乎都没注意到,唯独苏灿,余光在沈纪年身上流连了无数遍。   盛夏注意到了,微微挑眉。   *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服务生过来说有包厢空出来了,不过他们懒得再挪,就这样吃了。   盛夏中途去了趟卫生间,顺便回了个电话给童言。   那边笑着:“怎么样,发给你的攻略看了吗?”   盛夏拿着手机靠在走廊尽头的露台上,笑了,“看了,不过你别瞎操心了,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你和乔堃怎么样了?”她今天去本来是去安慰她的,之前一直在马拉,回来后童言来看过她,但是她一直不知道,两个人分手有好一段时间了,也是她粗心。   “分了呗!还能怎么样。他都有新女朋友了,可不彻底断了吗?”童言耸了耸肩,站在房间阳台上看外面的天,是傍晚,天边霞光映照,大地铺了一层橘光,临街的马路上熙熙攘攘,她曾经无数次坐在这里看书,余光落在街道上,乔堃会从对面第二个路口过来,他开一辆红色的阿特兹,进入路口会鸣笛三声,她等着他停好车,然后上楼敲门。她住在七楼,老旧的公寓,没有电梯,爬起来很累。   有时候他会说:“搬去我那儿去吧!”   她说:“不要。”   也不是矜持,她和他该做的都做了,上次吵架她住酒店,盛夏带他过去,他质问她到底爱不爱他的时候,最后从吵架变成了做·爱。她生他气是因为他被一个女生亲了,他说他不认识对方,也不知道她会突然过来亲他,说他什么都没做,一身清白,还要她检验。检验个什么,这能检验出来什么,就记得他挺卖力,也很凶,狠要了她三次,躺在酒店的床上浑身像被浸在了水里,他把她翻过去亲她腰窝,头发扫过脊背,是战栗的感觉……   那时候她还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爱她。   盛夏问她,“你去问过他了?”   “我听见了,看见了。再问有什么意思,白白丢人。”童言轻呵了一声,“我丢不起那个人。”   “你说他书店的那个合伙人吗?还让我手撕小三,你自己怂成这个样子算什么。”   “我没怂,那不一样,沈纪年爱你,你去撕名正言顺。但我现在已经不确定,乔堃是不是……还爱我。”   他比童言要大个几岁,童言十几岁就迷恋他,给他洗衣服,给他收拾屋子,给他包扎伤口。乔堃那时候挺浑的,动不动就跟人动手,一身江湖气,人霸道又自负,他那时候对童言算得上宠,但不是平等的那种宠,就好像养了一只很喜爱的猫,哄着宠着,高兴了抱在怀里,那宠爱掺杂着霸道和占有。   他会情动的时候把童言抵在墙上亲,会当着很多人的面搂她抱她,他很喜欢炫耀她,就像炫耀一件战利品。   童言那时候爱他,所以他怎么着都是好,有时候也会不舒服,但他稍微温存一点,她就没了原则。   爱情反复无常,就像天气千变万化。非要分个对错,也没有什么意思。   只能说,能碰见一个完美的伴侣,太难了。   “算了算了,不说了,我去上班。”   童言暑假也没回去,在一家奶茶店做兼职,一直要做到开学前一天。   *   盛夏收了手机,转身的时候,苏灿从走廊那一头走了过来。   她顿了脚,没有再动,直觉苏灿是来找她的。   果不其然。   苏灿踏进露台,对盛夏点了点头,“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盛夏挑眉,“嗯”了声,侧身坐在了露台的藤椅沙发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只是眉头微微锁着,神色也不是很好,她气场外放的时候,给人压迫感也挺强的。浑身的冷淡,能把人冰封了。   苏灿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盒子,塞到盛夏手里,咬着下唇,眼眶有些发红,“这个送给你,你先不要看,回去再看。”   有些莫名其妙的古怪感觉,盛夏皱着眉坐在那里,抬头“嗯?”了声。   苏灿很轻地说:“明天我就辞职了,然后专心考研。”   盛夏点了点,等她下文。   “我想了想,还是不要考Z大了,Z大的法学虽然强,但是我本科的老师也不错,对我也很好,我考母校的研究生或许更好。”   盛夏继续点头,但并不是很明白她想表达什么。   “是我打扰你了,以后不会了,但我还是想说……我喜欢你!”   ……   ……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盛夏满脸都是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的石化表情。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她终于反应过来,接了起来,沈纪年问她,“怎么这么久?”   盛夏舔了下牙齿,“就回去了。”   苏灿说完那些话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勇气,然后提着裙边,踩着四五厘米的细高跟鞋转身跑了。   盛夏回去的时候,苏灿已经走了,说是家里突然有事。   *   气氛有些许的诡异。   盛夏有些懵,看起来愣愣的。沈纪年握了下她手腕,“怎么了?”   盛夏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没事。”   孙姐终于想起来很久之前发生的那件事,当初发到公众邮箱的那些日记,有一段是这样写的——   暗恋就像一场重感冒,来势汹汹,猝不及防,鼻塞流涕,头重脚轻,痛苦都是自己的,没人知道。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之后,我在本子上写了一个细细的“S”,然后抚摸着它,觉得自己像是摸到了爱情。可这样的心思,见不光的,我又怎么敢对你说。   事务所的人不多,很容易排除。   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想到了沈纪年,事务所里最年轻最帅气的是江律师,不过他已经结婚了,老婆今年刚刚怀孕,年底就要生了。其他的都是一群年纪大了的男人,结婚的结婚,没结婚的也没有能入苏灿眼的。唯独新来的两个实习生是新鲜血液,一个清秀,一个皮相骨相俱佳。一个“S”,很容易联想到沈纪年。   “见不得光”。   ……沈纪年有女朋友,这心思可不是见不得光。   一群人发挥了优秀的推理能力,很快就觉得自己看明白了。   后来苏灿主动去给沈纪年道歉,自然也不言而喻了。   不过最最最离奇的,大概是没有人想到,苏灿喜欢的是……盛夏!   *   搬回学校的第一天,童言顶着暴雨过来见她,进来屋子,收了伞,第一句话是晃着她胳膊问:“你说苏灿她喜欢谁?”   盛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大概……是我吧!”   童言仿佛机器人被按了开关,一瞬间石化在当地,过了很久才沉重地拍了拍盛夏的肩膀,“我有点儿懵……你家那位知道吗?”   盛夏歪了歪头,耸肩道:“他吃醋了,叫我以后不要乱收人家礼物。”   苏灿送给盛夏的那个盒子里里面是一对儿晴天娃娃,水晶玻璃的,还有一张卡片和一封手写信,卡片上是楷写的“愿你每天开心”,手写信很长,她说对盛夏一见钟情,没想过打扰她,本来想和她做朋友的,但是她太喜欢她了,行为可能总是会透着点儿奇怪,发现总是适得其反,觉得最近盛夏好像有点儿反感她,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觉得很难过,也很愧疚,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是自己太贪心,怀着异样的心思,是不可能做朋友的,而且每次看到她和沈纪年在一起,会觉得很羡慕嫉妒。所以她想明白了,不再有交集,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暗恋是一个人的重感冒,无人分享,只能独自消解。”   童言觉得这绝对是她见过最玄幻最反转的事。   她咽了口唾沫,“那……我重新帮你分析一下?她脚脖子里纹的那个‘S’,不是沈纪年的S,是盛夏的S,她对你一见钟情,所以打着沈纪年熟人的旗号去你家里找你,打扮得精致得体,是‘女为悦己者容’,跟沈纪年套近乎,是为了跟你套近乎,透露自己的家境和性格,是想跟你展现自己,结果太用力了,显得有点儿奇葩?”   盛夏:“……”她挥了挥手,“别说了,我很乱。我还是先想想怎么哄沈同学吧!”   “这好办啊!肉偿呗,积极点,热情点,保准他吃饱餍足,什么气都没了。”   盛夏:“……会不会太敷衍?”   “哈,你是个傻子吧!他可能就喜欢你这样敷衍他,请尽情地敷衍他,听我的,没错。”   “你还说苏灿……”   童言捂住她的嘴,“好了,别说了,小概率事件嘛,是她不按常理出牌啊!”她觉得自己狗头军师的位置可能保不住了,“但这件事,我百分之二百跟你保证,听我的,没错!”   “额,那好吧!” 第63章   对于这件事,盛夏是有些凌乱的。   童言从“卧槽还特么有这种骚操作”的震惊中醒过神来,给了她三种说法,“要么呢,是她求而不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要么是明知得不到,临走也要来膈应你一下。再要么……或许是真的喜欢你。”   对于最后一种设想,她是拒绝的,她不歧视同性恋爱,但是苏灿做的事,哪有一样是对喜欢的人做的嘛!从她了解的零零碎碎的细节中,完全看不出来好吗?   童言拍了拍盛夏的肩,“或许吧,可能吧,你摧毁了一个少女的初恋,她可能是第一次,无比纯洁无措战战兢兢的……第一次。”   盛夏:“……”   “怎么突然觉得她有点儿傻的可爱。”童言抚掌哈了一声,已经完全忘记了当时信誓旦旦骂戏精的事了。   她就这么一个人,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从不介意去更正。   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坦坦荡荡反而让人高看。   盛夏是学不会。   她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对苏灿的感觉很微妙,不是很喜欢,但也不算太讨厌,这会儿更是夹杂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总觉得伤了一个女孩子一颗心……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其实说起来,她也没做什么。   可能也就是,说话做事有些没有分寸感,很容易让人误会。而且,盛夏确实是抱着主观意图去看待她的。她讨厌有人惦记沈纪年。   不过……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重要了,反正盛夏再也没有见过她。   听说她从事务所辞职了,在母校旁边租了间房子,偶尔会去蹭课,专心考研。   对于这件事,盛夏和沈纪年跟童言提过,其他人就没再说过了,总觉得苏灿应该不想太多人知道,她在日记里写“见不得光”,应该是觉得自己性向不被接受。   那封手写信里也提了,说她无意打扰她,也希望盛夏不要讨厌她,就当她是一个朋友。   盛夏尊重她。   总之,这个插曲很快也就过去了。   因为这个,童言学会了一项新技能——开脑洞,总是故作高深地跟她讲,“事情总有两面性三甚至更多面性,耳朵会骗你,眼睛会骗你,心会骗你,大脑会骗你。所以,不要过早地下结论。”   虽然有空间鸡汤语录的嫌疑,但是盛夏还是基本认同的。   做新闻也是这样,永远不要过早下结论。   她们上课的时候,老师总会拿新闻案例给他们讨论,起初总是会代入主观的东西,我们相信证据,相信直觉,相信既有的道德观和价值观,不过有时候,新闻之所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在于它对事实的多角度无限接近式追求,一个好的记者,会避免主观上的臆断,客观、事实,拒绝粉饰,也不逃避现实。   苏灿给她上了一堂生动的课,虽然有点儿荒诞。   不过,人生处处有惊喜嘛!   *   沈纪年实习结束,他们就回了学校。   大三了,盛夏他们系大一比较闲,然后之后课程是越来越多的,课最多的是大三,到了大四,反而是没什么课了,很多人都找了实习单位,然后提交实习证明给学校,不少课可以自修,大多都不在学校了。   梁文娜在进行了无数次相亲和被相亲之后,最后和学生会的副会长,那位传说中的富二代温和派男神贾哲宇走在了一起,贾哲宇比他们高一届,他大三的时候已经是会长,梁文娜作为会长女朋友,走到哪儿都被人关注,有时候贾哲宇会带着她参加学校的活动,她往那儿一站,到处都是目光,以至于她的穿搭水平和化妆技术突飞猛进,每天都要美美地才出门。   去年因为课太多,盛夏从跆拳道协会退了出来,但是陈萌依旧留在那里,去年的高校交流赛是她带队去的,据说又碰见了程薇安,内部小组赛的时候被过肩摔,一招KO,回来嚎着要盛夏给她报仇雪恨,盛夏无情地拒绝了她。导致她练拳练得更加卖力,不停考级,如今已经考到蓝红带,但毕竟基础摆在那儿,程薇安是从小开始练的,他就算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也落后人十几年。据说今年程薇安成功晋选到了跆拳道协会的会长,陈萌是副会长,意味着她要被高傲且冷酷的程薇安虐至少一个学期,呕血要呕死了。   至于董晴,跟初恋男朋友吹了,颓废了好一段时间,后来部门聚会的时候,突然看上了一个小学弟,每天少女心爆棚地去追求新幸福了,撩着撩着还被反撩了一波,最后幸福地投入了学弟的怀抱,去年搬出去住了,当时梁文娜还语重心长地劝说她要冷静不要冲动,谨慎越线。   不过没多久梁文娜自己就跟贾哲宇上三垒了,五月份贾哲宇要去实习,离学校不远,在绿源广场附近租了房子,要她过去一起住,她不去,觉得害羞。不过暑假的时候去住过一段时间,被贾哲宇的朋友接连撞面,如今已经具有了高度免疫力,今年据说也要搬过去了。   宿舍一下子就要空了。   陈萌哭着嚎着求盛夏不要也走,不然她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作为宿舍唯一的单身狗,每天都是屠狗现场,你们的良心呢,不会痛吗?嗯?”   盛夏只能不好意思地告诉她:“我已经……提交了申请……”   陈萌:“……”不带这样的。太残忍了。   *   盛夏他们房子也找好了,是学校附近小区的两室一厅,租金在Z市算很高,一个月要三千七那样子,盛夏本来不想要,觉得太贵了,不过沈纪年说:“我今年会很忙,不能经常陪你,所以安全性很重要,这边小区的安保是最好的,而且条件也不错,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当然选择最好的给你。钱你不用担心。”他的各种奖学金林林总总加起来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加上挂名在室友的创业公司那里做合伙人,也有一些分成。加上,母亲如果知道,也一定会要他谨慎考虑房子的问题,最近各种报道的女性安全问题不断发酵,在能力范围内,他自然是想要帮她规避一些潜在的危险。   盛夏有时候会想起自己上中学那会儿,她那时候浑身的刺,眼神狠戾,行事乖张,从不认输。   她那时候很会打架,无论是小混混还是大混混,她都招惹过,最惨的时候浑身的伤,打完架她站都站不住,却倔强地昂着头,目光阴沉含怒,不服输,也不认怂,对方最后顶不住,服了软走了,她一下子泄了力,扶着墙慢慢地挪动,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像被敲打过,痛得眼泪不受控制……   童言一直说她很倔强,像一头豹子,敏捷,高傲,从不认输。哪怕浑身是血,也要死战到底。   后来她遇见了沈纪年,他很冷淡,不太爱说话,对人世间大多事都缺乏热情,他总是冷静地旁观着人世间所有的喜怒哀乐,像上帝一样俯瞰众生,群不参与。但他会很温柔地俯身亲她唇角,说轻软的情话,会温柔凝视她,给她买糖吃,也会情难自已地把她抵在角落里拥吻,辅导她功课,计划和她考同一个大学……   他像温水,慢慢地把盛夏浸润熬煮着。   然后盛夏慢慢收起了自己的利爪,收起了獠牙,像只慵懒的猫,偶尔挠挠他掌心,不轻不重地踩他肚子,毫无条件地依赖他。   盛夏已经不敢想,没有他,自己会怎么样。   *   如果沈姨知道,肯定也是希望他们不要委屈自己,家里条件又不差,更是只有沈纪年一个儿子,他们辛辛苦苦赚钱,也就是希望儿子将来有更多的选择,当然,如今多了半个女儿,他们也是很宠爱的,总希望能给她更多更好的,让她过得无忧无虑一些。   盛夏事先是没告诉沈姨的,总觉得很难为情,她不是那种脸皮子很薄的人,但唯一的缺点就是面对长辈的时候,比较保守克制。   沈纪年也没说,怕她不好意思。   但是两个人住在一起,很多细节总是难免瞒不住。   最明显的一次就是,沈姨打过来视频,盛夏接起来的时候,沈纪年刚刚好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问她换洗的衣服放哪儿了。   盛夏吓得一下子按了视频,好一会儿才心虚地拨了回去,好在沈姨没有问什么,可能也是怕她尴尬。   就这么心照不宣地同居着。   寒假自然是要回去过年的,盛夏放学早,等着他全部考完才一起回家,已经是很晚了。   回家那天还下着暴雪,高铁差点儿停线,好在他们还是顺利到了家。   盛夏踩了一路的雪泥,到家的时候鞋子都湿了,玄关处换了拖鞋就往卧室里赶,想着找双袜子出来换,脚上湿湿黏黏的很难受。   推开门一下子就楞了。   床没了,衣柜和书桌也没了,堆了很多杂物,屋子里满满当当的。   盛夏张了张嘴巴,莫名有种自己要被赶走了的错觉。   这是……   她艰难地回过头去寻找沈姨的背影。   沈姨忽然想起来似的,“前几天家里换了套家具,东西没地方放,又不舍得扔掉,我就想着腾出来一间房做储物间,既然……嗯,我把你东西搬到隔壁了,本来说要跟你讲的,没顾得上。”   盛夏心头猛跳了一下,心虚得指尖发颤,轻声“哦”了声,转身推开了沈纪年卧室的门。   抽象壁挂画、狐狸抱枕、书桌……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在,和他的东西混在一起放着,甚至小熊睡衣都叠得整齐在床头和他的睡衣叠放在一起……   盛夏咽了口唾沫,更心虚了。   沈纪年倒是淡定,走过来按了下她脑袋,“站门口干嘛?进来啊!”   盛夏舔了下嘴唇,脚步发虚地跟着他进了房间。   虽然两个人在一起住了很久了,但进他家里的卧室,还是有种……嗯,很奇妙的感觉。 第64章   在他房间里来回摸索,像在探索新世界。   他书架上有各类书籍,从小到大的课本和作业本甚至都封箱搁在最上头,她踩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把作业本的箱子搬下来,好奇地拿出来看。   他从小字就不错,瘦长,笔锋坚硬,力透纸背。盛夏以前发新书会让他给她写名字,那字金钩银划,每一笔都赏心悦目。   周记本子一沓一沓地码的很整齐,各科的笔记和作业本都分门别类地搁在一起,盛夏发现他小时候就很变态,一沓一沓数学卷子,几乎都是满分或接近满分。   屋子里很少装饰品,银灰色的窗帘,同色被单和被套,书桌上整整齐齐码着书。以前盛夏上高中那会儿,有时候会进来和他一块儿写作业,他辅导她功课,就坐在书桌前,那时候沈纪年怕她别扭,会把房间的门打开。   但有时候还是会不经意做些小动作,盛夏在长辈面前总是胆子异常的小,每次他捏她脸或者握她手的时候,她都能心跳半天,手指尖都是颤的,几乎握不住笔。   但其实不讨厌,反而有点儿隐秘的悸动,年少的时候好像总喜欢突破点规则,不喜欢规规矩矩。   那时候在家里并不能做什么,偶尔有点暧昧的举动就好像是尝到了蜜的小孩,舔一下,能回味一整天。   沈纪年很有分寸,淡或者浓烈,都刚刚好,不会吓着她,也不会让她觉得疏离。   恰好的亲密,恰好的距离,相处起来永远都不会累。   盛夏其实是个很独的人,寻常人很难走进她心里,不喜欢谁来干扰她生活,从小到大,除了童言,她几乎没有第二个交心的朋友。但沈纪年,好像就是不知不觉就融进了她的世界,自然而水到渠成。   很神奇。   *   沈纪年和沈叔叔在父子谈心。   回来的时候,盛夏正跪在床上看他小时候的照片,有一张是在山上的栈道,他穿着橘色的上衣,运动长裤,应该是拍照人叫了他一声,他扭过来头,神色带着些微的疑惑和散漫。光越过山头,从他侧边打过来,他半个身子仿佛披着光。   盛夏指了指照片,“你小时候就挺酷。”   他把相册从她怀里抽出来,俯身从后面抱住她,看着一屋的狼藉,失笑道:“研究了半天,有什么发现?”   他的下巴蹭着她的脖子,痒痒的,盛夏拿手垫着,半捧着他的脸,离得近,声音都很低,“发现了你的黑历史。”   他漫不经心地“哦?”了声,“发现了什么?”   盛夏笑了笑,“你二年级的时候在周记里写不想上学。四年级语文考了五十九分,初中的时候拍毕业照,全班就你没有笑。你的生物习题集里夹了一张小纸条,应该是哪个女孩子给你的,不过可惜了,那本习题你做到第十六页就不做了……”   还没说完,沈纪年就挼弄着她的头发笑了,“是我在外面待太久,太无聊了?”   “没。”挺好玩的。   沈纪年拍了拍她的脑袋,蹲下身来把东西都收拾了,盛夏赤着脚蹲在他旁边,好奇地问他,“你小时候也会不想上学吗?”   “嗯……有吧!”   “为什么?”   “大概……觉得太无聊?”   “我以为你生来就对学习有着异样的天分和如鱼得水的本领。你语文竟然考过不及格,作文跑题了?”   “嗯。”   “不敢置信,难道你们学神不是发挥失常也能考个□□十分的吗?”   越来越离谱了……   沈纪年三两下把东西拢好搁在箱子了,回身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搁到床上,摇头叹息,“你问题太多了。”   盛夏就势搂着他的脖子,依旧是好奇宝宝上身,两眼亮晶晶地问他,“欸,你是不是很小就开始收女生的情书了啊?”   沈纪年忍无可忍地堵住了她的唇,手握在她的腰上,把人压倒在床上。   世界瞬间安静了。   ……   后来盛夏摸着去关灯,小声问他,“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黑暗里他声音含笑,“你觉得家里真的没地方了,所以我妈要把你的房间给占了吗?”   盛夏:“……不然……呢?”   沈纪年敲了下她脑袋,“笨。”   直接说,怕她尴尬罢了,这样先斩后奏,反而省却了很多麻烦,也不至于让她太窘迫。   虽然有时候她似乎胆大得神鬼不惧,但在这方面,其实保守又羞涩。   盛夏轻声哼了句,“就你聪明。”   “嗯,所以将来生宝宝,随我比较好。”   心口仿佛被轻轻轻轻撞了一下,盛夏心尖发颤,“随我不好吗?”   “智商随我,其他都随你。”   盛夏噗嗤一声笑了,“说得好像你能控制一样。”   “那……先试试?”   额……   盛夏拿手抵着他腰,“你收敛点儿啊!”   他含混地“哦”了声,咬她耳朵。   ……   ……   ……   迷迷糊糊的时候,盛夏好像听见他说:“走之前,先把证领了吧!”   盛夏觉得自己大概听错了,他语气随意地就好像在说明天去吃个火锅吧!   “你确定?”   “你不愿意?”   “没。”   “那就这样定了。”   盛夏:“……”感觉,好随便的样子。   ……   ……   ……   盛夏起了大早,帮沈姨做饭。   之前沈姨身体出现了点儿毛病,经常头晕,检查也没检查出来什么,神经科的医生她是太累了,医院上个月强制给她放了大假,一下子闲下来,反而无所适从。   每天除了做饭打扫卫生,就是去逛街游玩,前几天和沈叔叔飞去哈尔滨看冰城,感叹那边室外真是冷到怀疑人生。   不过虽然折腾,精神头倒是好了很多,整个人都散发着青春活力,仿佛年轻了十岁。   沈姨一向起的早,盛夏洗漱完出去的时候,沈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盛夏也就过去打个下手,随便聊着天。   沈姨笑着问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啊?”   其实她也不习惯早起,只是莫名觉得起得晚不太好。   大概是因为……心虚吧!   “醒了就起来了。”盛夏低头洗小葱,然后切段搓放在白瓷小碗里,鼻尖有葱姜蒜末的香味,还有油味儿,混在一起,是温暖的家的味道。   沈姨在煎饺,油在锅里滋滋地冒着气,她挥着手说:“去外面玩一会儿,别待在这儿了,怪呛得慌。我自己就行,用不上你。”   盛夏靠在橱柜上看了会儿,确实她也帮不上忙,于是就出去了。   沈叔叔有工作要处理,一大早就在书房里待着了。   沈纪年还没醒。   盛夏在客厅开着电视看了会儿新闻,觉得有些无聊,回房间去骚扰沈纪年。她睡不着,所以不想让他睡。   暖气很足,她穿着薄的长袖睡衣,竟觉得有些热,把袖子挽了两折。推门的时候,沈纪年也踢了被子,整个人趴在床上,被子松松地搭在腰上,半遮半露的样子,有点儿……活色生香。   ……她一个学新闻整天学写作的,竟然只想到了一个形容女子的词。   盛夏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跪在床边看他的侧脸,他睡着的时候有些孩子气,眼神里的冷芒被藏起来,整个人都没那么冷淡了。   盛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没反应……   再戳。   又戳。   戳到第三次的时候,他倏忽睁了眼,枕在额下的手臂猛地伸过来攥住她的手腕,翻身的同时拉了她一把,然后她就整个人砸在她胸口了。·   沈纪年声音还带着鼻音,“一大早就不安分。”   盛夏趴在他胸口没起身,撒着娇说:“我无聊。”   “陪我再睡会儿。”沈纪年揽着她的肩,翻身把她困在怀里。   盛夏挣扎着要起来,“起来啦,沈姨快要做好饭了。”   “起来再吃。”   盛夏:“……”幼稚,还固执。   被他胳膊捆着,整个人好像都没法动弹了,她不挣扎了,只是觉得更热了。   外面雪未停,窗外隐隐有簌簌风声。   盛夏想过两天雪停的时候回一趟G镇去祭拜姥姥,然后带沈纪年去她以前常玩的地方走走。   这样漫无目的的想着,竟然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她过来闹他,没想到却睡的比他还沉,她再次洗漱了一遍,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吃饭了,沈姨冲她招了招手,“来,夏夏,吃早餐了。我刚说去叫你,阿年说你昨晚没睡好,今天又那么早起来,我就想着让你再多睡一会儿。”   盛夏过去旁边坐着,默默拿起了筷子,沈纪年递了一根油条给她,问她睡好了吗?盛夏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他腿,面上却乖巧地“嗯”了声,莫名觉得有点儿窘迫。   沈纪年却抿着唇笑了,自然地剥了一颗蛋放在她的小碟子里,叮嘱她多吃点儿。   当着沈姨的面儿,这么光明正大的,盛夏还真是……不太习惯。 第65章   今年雪厚,大雪缠绵十数日,过年的几天也没消停。   盛夏跟着沈姨一家回G镇的时候是小雪天,空气湿冷,雪如碎絮,飘飘洒洒无声地落在头顶、睫毛、肩头。雪落无声,大地安宁,G镇那张牙舞爪的外壳都显得温柔起来。盛夏曾经很讨厌这里,街上到处是染着黄毛的小混混,嘴里叼根烟,走路外八字,松松垮垮的动作配上吊儿郎当的神情,偶尔加几句问候家人的不雅词汇,屌得就差个窜天猴送上天了。   父母教育小孩子,都会说:“不好好学习以后你们以后也跟那群小黄毛一样,无业游民,整天在街上瞎游荡,社会渣滓。”然后老老实实的小孩被那群“无业游民”敲诈勒索,哭着回家找爸妈控诉,或者吭声都不敢吭声。小孩越来越觉得学习没用,混个社会大哥多好啊,不用工作,还有钱花,出门谁都叫大哥,想打架打架,想喝酒就喝酒,看不惯谁就抡他,贼特么爽了。这一念头刚起,爸妈的鸡毛掸子就握不住了,啪啪啪打一顿,好了,更奠定了小孩对社会大哥的崇拜之情,至少社会大哥不会被爸妈甩鸡毛掸子吧!   然后……街上的小黄毛越来越多了。   盛夏很不喜欢那群小黄毛,小孩们崇拜他们酷,随心所欲,无所畏惧。其实就是素质差,没礼貌,不讲规则,跟没蜕化干净似的。而且非常非常的狂妄不讲理。   姥姥那时候为了补贴家用会在家门口摆摊,卖些虎头鞋或者针线活计的小东西,挣不了几个钱,但姥姥是那种闲不住的人,不愿意坐吃山空。   有次盛夏回家,就看见几个小混混在推搡姥姥,说要么交摊位费,要么以后就别在这片儿地上出现,不然别怪他们不客气。   很好笑,跟过家家似的,这块儿地是我的,那块儿地是你的。   如果有人指出,土地是国家的,他们就会骂你,说不定还会打你,反正他们没文化,说你放屁,你就是放屁。   很可笑吧!但确实有这样一类人。盛夏当时是出离愤怒了,想掂根铁棍,一人来一棍,朝着他们装着不知道是草包还是排泄物的脑壳。   不过她忍了,怕吓着姥姥,而且很亏。   盛夏可没有为了社会安宁献身的伟大精神。   *   她是跟着沈纪年去桥头买醋,在G镇的街头走着,会忍不住回忆起来很多事。她指着路尽头那座桥跟沈纪年说:“我有很多次记忆深刻的事,都发生在这座桥上。”   那是一座石板桥,河水暴涨的时候,水能淹没石板,走路都要小心翼翼,有时候夏天遇到暴雨连天的时候,石板上还会生绿苔,一不下心就打滑。盛夏小时候,这里淹死过一个不到四岁的小男孩,以至于后来镇上又给加了一层木板。它没有名字,大家都称这里叫“桥头”,至于哪里是头,哪里是尾,也没说法,前后都叫桥头。   两个人走着,雪不大,但没多久头顶、睫毛、肩膀上都是白白的细雪,盛夏戴着一顶毛线帽子,头顶是一颗滚圆的毛球,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显得很可爱,沈纪年帮她拍雪渣的时候,捏了捏那颗毛球,笑了。   他“嗯”了声,示意自己在听。   盛夏只觉得自己头顶一重,下意识也去摸那颗毛球,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就把手放下来,揣进了他的口袋。   “第一次是我亲妈跟那个南方老板走的时候,车就停在桥头,我站在街口那棵老树旁边一直一直看着她,我想她一回头,我会扭头就走。好告诉她,我很生气,对她非常失望。”说实话很幼稚,但那时候,她毕竟还小,“不过很挫败的是,她走得很快,好像慢一步就会被谁追上似的,车子很快就开走了,越过桥头是个下坡路,我很快就看不见她了。那时候我就蹲在那个老树下面哭,哭得可惨了,最后是童言出来把我抱回家的。”   是很悲伤的事,那时候她觉得已经是这辈子经历过最绝望最崩溃的一天了。   只是如今回忆起来,已经很淡了。   或许是因为……她有姥姥一直看顾她,告诉她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也或许是因为,在人生第二个转折点,她失去姥姥这个唯一的依靠和信仰的时候,有人站出来告诉她,“你愿意跟阿姨回家吗?”   她没有失去家,也不曾缺失爱,所以她不恨了,能看开了。   沈纪年拍了拍她的脑袋,“她不要你,是她的损失。”   “那你要我,是赚到了吗?”   沈纪年想了想,“没有,亏了吧。”   盛夏作势要踢他,他笑着捏了捏她掌心,“一辈子都栽在你手上了,不亏吗?”   盛夏:“……”真不该给他看什么土味情话大全,怎么这么土。   不过唇角还是慢慢爬上笑意。   最后那点阴郁,也散的一干二净了。   ……   进超市拿醋,沈纪年结账的时候顺便拿了根棒棒糖塞她手里里,盛夏捧着醋瓶子,叼着根棒棒糖,跟在他旁边踩雪,踩出来一串的脚印。   路过一家五金店的时候,店主家的儿子正在因为爸爸不让踩雪挨骂,小孩嚎得天地同悲,控诉着:“人家爸爸都让踩雪,为什么我就不能?这不公平。”   盛夏看了看马路上前前后后,只有自己和沈纪年两个人。她忍不住从心底发出一声困惑的声响,“啊?”   沈纪年笑出了声。   盛夏把棒棒糖嚼得嘎嘣脆,揉着帽子的毛球默默白了他一眼。   *   沈纪年每年都陪着沈姨回来这边陪老爷子老太太过年。   盛夏以前和沈爷爷沈奶奶是邻居,关系一直都挺好,那时候爸爸刚刚去世,妈妈又改嫁,小姑姑一个人求学在外,家里只剩下姥姥和盛夏,沈家爷爷奶奶明着暗着没少帮她们。只是这次回来,两位老人好像对她除了关怀,更多了几分亲近和热情。   应该是……知道了。   老家房子大,客房就有四个,但是耐不住人多,沈纪年常回来老家,有一个自己的小房间,很小,床是单人床,一米五宽,原本都是他一个人住。   这次回来,分配房间的时候,他说:“盛夏住我屋,不用另外安排了。”   奶奶问他:“床会不会太小?你那个房间太小了。”   “不会,她睡觉很安分。”   盛夏就坐在一旁的餐桌上和沈姨包饺子,也不太敢插嘴,耳根红得要滴出血来了。安安静静的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生怕别人注意到她。倒是没人说什么,好像这事自然而然似的。   他那个房间是真的小,放了一个床和一个衣柜就满了,纵深大概有五米左右,宽度约摸两米五,撑死也就不到十二平的空间。   晚上睡觉的时候,盛夏都不敢来回翻身。 第66章   不过天冷,床小挤着倒也很暖和。   唯一的缺点是手脚伸展不开,盛夏晚上总是拍到他,他睡觉又醒,有时候只能握着她手睡,免得她乱动。   其实还……挺好的。   盛夏体质是偏凉的,冬天手脚总是捂不热,以前冬天没有暖气的时候,姥姥喜欢在她被子里放很多暖水袋,她睡的时候,被窝里就是暖的。其实更小的时候——爸爸还活着的时候,她喜欢把手脚揣在爸爸怀里。那时候家里养了一只肥肥的皮毛鲜亮的狸猫,盛夏也很喜欢抱着它。   就像现在抱着沈纪年,那种懒洋洋的温暖的感觉,会让她觉得很幸福。   雪一直下,风也凛冽,外面冷得像冰窖,出一次门,盛夏觉得能脱一层皮,最喜欢的时候就是晚上,什么也不做,只是抱着他,时间过得很慢,气氛安静,彼此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时光温柔的不像话。   沈纪年是很无奈又好笑的,每天早上醒过来盛夏都在他胸口压着,有一次做梦梦到自己喘不过来气,结果醒过来就看见她半个脑袋抵在他胸口,侧着身子,很乖巧地偎在他怀里,抱他抱得紧紧的。   那种感觉,其实是很微妙的,有种微妙的幸福的感觉。他摸了摸她的脸,侧身对着她,把她拢进怀里,才又睡了。   有时候半夜醒来她不在怀里会下意识去摸摸她,怕她滚到被子外面去。   *   过年老家来了很多人,每天都有后辈来拜访爷爷奶奶,什么姑姥家的小儿子,姨妈家的女儿女婿,二爷爷家的堂哥堂弟,三爷爷家的龙凤胎外孙子孙女……有些盛夏之前见过,有些都没听说过。   其实很多远房的亲戚都不怎么来往了,互相之间联系微弱,靠着老人家才能过年时候见一面,不过虽然不常见面,但大家对沈纪年似乎都比较关怀一点,毕竟优秀的孩子是个参照物,对于他的人生轨迹,都比较好奇。   “阿年在哪儿上学来着?”“Z大啊,这么厉害,毕业了做什么?”“律师好啊,进法院也不错,检察院是什么地方?”“工资会不少吧!”“真出息!”“带女朋友回来过年?”“长得真乖巧。”“什么时候结婚呐?”“早些要孩子啊,年纪越大精力越不济。”“现在就该多调理调理身体。”“小夏太瘦了,得好好养一养!”……   盛夏跟着沈纪年称呼,见人先问好,其余时间不怎么说话,尽量降低存在感,只是存在感依旧很强,都喜欢说她和沈纪年事,起初还不是很习惯,觉得怪难为情的,总感觉自己还小,在长辈面前谈感情的事,莫名心虚。后来才慢慢适应了,旁人调侃她,她还能笑着回两句。   倒是沈纪年,一直回答的无比坦然。   有次盛夏带着那对儿小双胞胎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听见他跟长辈说:“商量好过段时间会先把证领了,婚礼等毕业后办。可能会早一点,不过确定了也没必要再拖。”   那对儿小龙凤胎才七八岁大,哥哥很沉稳,妹妹却小机灵鬼,听见沈纪年的话,嘻嘻笑着:“我就说,你是舅妈。”   妹妹很喜欢她,每天都扯着她的袖子舅妈舅妈舅妈地叫,盛夏悄悄地委婉地跟她讲,“叫我阿姨就好。”什么都还没定,这样叫似乎不太好。不过并没有什么作用,妹妹很皮,越不让她做什么,她越来劲。   沈纪年有时候看她一脸窘迫,会过来蹲下身警告妹妹,“别欺负你舅妈。”   妹妹会像个小大人一样,捂着嘴挑眉窃笑,撒着娇说:“好啦好啦,那舅舅要买糖给我吃。”   沈纪年有随身带糖的习惯,塞给她一把,又塞了一颗到盛夏嘴巴里。两边都哄好了,才起身走开。   盛夏嚼着水果糖,被妹妹狠狠耻笑了,“舅妈你好像小孩子哦!”说完抱着她亲了亲,“我没有嘲笑你啊,我答应舅舅不能欺负你的。”   盛夏:“……额。”   后来晚上放烟火,妹妹扯着哥哥的手去点火芯子,盛夏在旁边看着他们,怕他们受伤,结果被扯到一边站着,“舅妈乖啊,很危险的,我待会儿叫舅舅来陪你玩。”   ……盛夏觉得自己一点儿威严都没有了。   见证了沈纪年和盛夏早恋的表哥也来过一次,看见盛夏,贼贼地笑着,“我的愿望是,每年都能看到你,这样我就可以一直相信爱情了。”   喝完酒还和大家讲沈纪年和盛夏早恋的趣事,什么别看纪年沉稳,其实肚子里全是坏水,忽悠得人小姑娘团团转。后来还鼓动盛夏给他点儿苦头尝尝,说可不能让他太顺利了,“他这人,从小到大,事事顺心,找女朋友都比别人省心,这也太不公平了。”   盛夏:“……”   几个年纪小的更是好奇,跃跃欲试地想跟爸妈发表早恋不可怕的“哲学论题”。沈纪年被长辈押着去敲打,摸着几个小萝卜头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首先,我成绩很好,其次我把我老婆也教得成绩很好。所以呢,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他拍着几个小孩的脑袋,“好好学习。”   老家住了没几天,亲戚朋友邻居,都知道沈纪年和家里那个女孩,已经定下了。   *   关于领证结婚,盛夏其实没什么概念。潜意识里,她希望能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所以联结的纽扣无论有多紧,她都不会抗拒。只是她没想过会这么快,毕竟学业还没结束。   过完年没几天就要开学了。一直在镇上住着,与世隔绝似的,教授打来电话问她几号到学校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快开学了。   “我大概,过完十五去学校。”   “能早点儿过来吗?”   “教授您……是有事吗?”   “马拉瑞拉这边有消息了,我想再去一趟,一些资料要整理,还要做一份报告交给日报社那边,我觉得你应该比较熟悉,想让你帮我资料。而且我叫了李亚晖的妹妹,我跟她不是很熟,不过听说你们以前是同学,所以可能交流更方便一些?”   盛夏其实有些摸不准状况,仔仔细细问了一遍,原本说的人口贩卖新路线,是发达国家向第三国家的输入路线,但其实主要贩卖人口是发达国家的流动人口,大部分还是第三国家流动过去的特殊职业人群,比如妓·女、乞丐、底层务工人员。这一类人缺少自我保护意识,尤其有色服务行业,出事后自己或者家人都羞于求助,导致很多无头案子,也使人口贩卖更加猖獗,以至于逐渐形成产业链。李亚晖跟踪过很多地方,最开始吸引他的是一艘叫“玛卡”的客船,这条船上死了一个水手,李亚晖路过港口的时候,水手的太太跪在灯塔下嚎哭,用英文血书:“我丈夫是被人杀死的。”   这似乎不是一件值得去注意的事,生老病死,人生八苦,每天都在轮番轰炸这个世界,看得多了,同情心都很难捧出来。   他漠然地走过去,然后听到水手太太说了句中文,“船上都是水鬼……”   水鬼在当地文化中是类似于没有身份的人,一些乞丐或者孤儿会被私船吸纳做廉价劳力,但是数量不多,不然不容易躲避政府的审查和盘问。而且为了不被发现——这种事情被发现是要罚款的,他们会让那些人尽量不下船。这就像国内非法使用童工总是偷着藏着是一个道理。   李亚晖蹲在水手太太的身前,看了她写的控诉书,看得出来她文化程度不高,说的话颠三倒四,在这边跪了很久了也没有人理会她。大概路过的人都觉得一个粗俗妇女在无理取闹。   “你丈夫什么时候死的?”   “昨天晚上,一大早通知我去领人,尸体都臭了,说是得急病死了,怎么可能,我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捂死的。”看有人过来,水手太太很激动地直起身子,眼睛瞪得很圆,鼻孔放大,呼吸又深又快,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你怎么知道?”李亚晖好奇地问了一句,“我是说你怎么看出来是被捂死的。”   “我见过。”   “见过?”   水手太太又不说话了,身子重新软下去,半跪半趴在地上,身子抽搐着哭泣,脸涨得通红,偏过头去,面容很痛苦地扭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一瞬间李亚晖猜测了很多,他觉得很有可能水手太太亲眼看见过谁捂死过谁,这个过程可能并不怎么合法,而且更有可能她自己也逃干系。他不是警察,也管不了太多,耸耸肩,示意自己可以不问,起身打算离开。   那个女人拽住他的裤腿,用一种殷切的眼神看着他,“你是记者吗?”   李亚晖挑眉,颇有兴趣地问她,“你怎么看出来?”   “直觉。我以前在坎博隆难民营里住过,那里每天都有很多记者。他们和你一样,好奇心旺盛。”她解释了一句,“我看见,你刚刚走过去了,又折返回来。”   李亚晖了然地点了点头,重新蹲下身,“有什么需要我帮助你?”   “我有秘密要告诉你。”   这时候李亚晖已经有些没有兴趣了,但礼貌让他还是听完了。   很普通的一个故事而已,但这是所有的起点,到很久之后才能发现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点。   ……   费教授,他想回到起点去看看。他这次作为周新社特邀记者跟着两名编内记者去跟踪报道,他身体依旧时好时不好,不过年纪虽然大了,身体也不太吃得消,但是野心还是很足。   盛夏回他,“我会尽快赶回去的。”   “那就辛苦你了。”   *   盛夏跟沈纪年提了这事,他说好,然后开始着手订票。   又问她,“户口本在没在手上?”   她点了点头,姥姥死后,她户口就单独迁出来了。当初进大学要迁集体户口,她嫌麻烦就没办,所以户口一直没动。   沈纪年点了点头,“明天我们去一趟民政局。”   盛夏“啊?”了声,又“哦”了句,“好啊!”   之前沈纪年跟沈姨提过,沈姨还过来问盛夏,问她是怎么想的,盛夏其实没怎么想,是早是晚,都是他,所以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打电话的时候,也跟童言提过,她也问她怎么想,她说:“我听他的。”童言骂她,“出息!”又说:“你怎么这么好说话,女孩子嘛,适当作一作,矜持矜持,男人那种东西,你太让他容易得到,他就不珍惜。”   盛夏琢磨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大概学不来这种。   “你这也太淡定了点吧!领证结婚欸,你就这么随便答应了,没有紧张,没有小鹿乱撞,没有心乱如麻?”室友梁文娜几个人知道后是这个反应。   她摇了摇头,“没有吧!”感觉还好,两个人相处久了,好像什么都是自然而然的,领证结婚似乎也是水到渠成,只不过比预期早了那么一点而已。   只是这会儿他忽然确定下时间来,盛夏一下心跳快了一瞬,继而怦怦直跳,好半天换不过过来。   晚上盛夏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是焦虑,也不是害怕,就是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不是很真实,又隐隐有些紧张。半夜搂着他的腰,问他,“明天……我要做什么啊?”   “去做个婚检,然后去走一下程序,都很简单,不用紧张。”他也没有睡,黑暗中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抚她。   “我不紧张。”盛夏摇摇头,只是深呼吸还是出卖了她。   沈纪年忍不住笑了。低头亲吻她,“睡不着?”   “嗯。”   “那做点儿别的吧!”沈纪年拨开她的头发。   盛夏“嗯”了声。   ……   *   第二天是沈纪年把她叫醒的,盛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他,“几点了?”   “还早。”沈纪年觉得呼吸有些发紧,忍不住扯了下领口,握着盛夏的手,半跪在床上,把戒指套在她无名指上,低声说:“原本我应该再多给你一些时间,不过这次,让我自私一次。如果这辈子我负你,让我孤独终老。”   铂金的对戒,很简单的款式,内侧刻了两个人的名字缩写“S.S”,外面嵌了一圈的碎钻,璀璨系列的“星空”,含义是恒久不灭的爱情。   盛夏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冬日早晨,外面难得升起了阳光,客厅里有电视机的声响,厨房油烟机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楼下有小孩在打雪仗,笑声清脆。   心跳蓦地停了一瞬,时间也好像静止了。   过了很久盛夏才眨了一下眼,眼眶有些发酸,红红的。她猛地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口,闷闷地说:“我知道,你不会负我,也不会伤害我,但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我还是希望你会过得很好,因为我,很爱很爱你。”童言说爱一个人不能把姿态放太低,说爱要保留,要矜持,可是她学不会,她向来是个很直接的人,爱他,就会不遗余力。   “把那句话收回去吧!我愿意。”   沈纪年原本有些紧张的心,被她发红的眼眶撞得发软,揉了揉她脑袋,“那么,余生就请多多指教了。”   盛夏又被他的土味情话逗笑了,“也请你,多多指教。”   *   这天是2月27日,没有下雪,初晴,微风二到三级。   盛夏和沈纪年,自愿结为夫妻。 第67章   领完证盛夏拿着那个红色的小本看了好久。   沈纪年依旧是对着镜头就很严肃,摄像的大哥反复提醒他,“新郎要笑一笑。”   最后还是盛夏把他逗笑了,照片里他头微微偏向她,眉眼里是细碎温柔的笑意,夹着些许无奈的宠溺意味。   盛夏反复看,反复看,然后唇角就忍不住往上扬。一脸傻狍子的样子。   到家的时候,他只好把结婚证收了,“放我这里。”   沈姨依依不舍地给了他。   他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就在你面前,看照片做什么。”   盛夏努嘴,摇头说:“那不一样。”   你看,婚姻和爱情是多奇妙的东西,一个九块钱制作出来的小本子,就能把两个人原本可能是不相干的人紧紧联系在一起,从此成为一家人,生儿育女,携手一生。被他人祝福,被法律保护。   很神奇是不是。   盛夏像个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我觉得有点儿飘。”   “嗯?”   “就是……很不真实。”   这一天都像在梦里,明明很早就决定的事,明明自己也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可就是觉得心砰砰直跳,好像是在做一场美梦,很怕突然醒过来。   沈纪年屈指敲她脑门,咚的一声。   “疼。”盛夏往后缩了下,哀怨地看着他。   “还飘吗?”   盛夏捶了他一下,真是……难道不应该是哄哄她吗?   沈纪年忍不住笑了,搂住她的脖子,拖过来亲了下她额头,“我不是在这儿吗?”   盛夏用力抱了抱他的腰,“新婚快乐啊。”   “新婚快乐,沈太太。”   *   沈姨定了酒席,也不是正式的聚餐,就是请了些亲近的亲朋过来一起吃个饭,告知一下。   顺便也让盛夏都认识认识。   交代沈纪年,等有空去拜访一下盛夏的小姑姑,盛夏那边已经没什么亲戚了,唯一一个姑姑还算亲近。   姑姑前面和姑父领证结婚了,没有举办婚礼,两个人如今开了一家小广告公司,定居在南方那边了,盛夏自己都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沈姨倒是想得很周到,之前就特意打了电话跟盛夏的姑姑,说了两个人的事,姑姑说一切以盛夏的想法为主。从小盛夏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虽然一直脾气不太好,但从来不是冲动的人,考虑事情一向妥当。况且小姑姑比她也大不了几岁,不敢以长辈自居。   盛夏眼眶发热,她其实明白,沈姨是怕她受委屈,所以事事都力求妥当。   “沈姨,谢谢你替我考虑这么多,我都明白。”   沈姨拍了拍她的背,“跟阿姨还客气什么。”说完又想起来,“夏夏,现在是不是,该改口了?”   盛夏有些不习惯,舔了舔嘴唇,酝酿好一会儿才叫了声——妈。   “哎。”   不知道为什么,盛夏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   她记得自己蹲在街头那棵老树下哭得差点儿背过气的画面,那时候她以为,她再也没有母亲这种东西了。   也记得沈姨去她家里,面容温和沉静地问她,“夏夏,你要不要跟阿姨去家里住?”   记忆里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她陡然发现,亲生母亲的面容已经变得很模糊了,沈姨的面目却清晰得仿佛刻画在脑海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好像都能击中她的心。在她脑海里,这大概就是妈妈的感觉。   *   沈姨……不,妈。   妈她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大概急诊科待久了,做什么事都带着一股干脆利落的风风火火的感觉。   问清楚他们打算毕业了旅行蜜月,顺便拍婚纱照,然后回来后举办婚礼。就开始着手策划婚礼了,从选婚庆公司开始,一家一家开始比对……   盛夏其实想说婚礼也可以不办,但沈纪年不同意。   他说:“有些东西虽然只是一个仪式,但别人有的,我也希望能给你。”   妈她也这样说。   “一生就一次,怎么隆重都不过分。等你老了,再回忆起来,感情就像温和的白水,只剩下细水长流的温暖,有时候好像就记不起来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那些重要的日子,是会一辈子都记得的。”   *   盛夏是一周后和沈纪年坐上回校的高铁的。离开学还有一周多的时间。   本来是说她自己先回去找费逍教授的,不过沈纪年不放心她,所以才跟她一块儿。   上车的时候,盛夏还在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怎么这么能操心。”   “等你老了,牙齿都掉光了,我还是会操心你,担心你是不是吃不好,走路会不会摔跤。”   盛夏忍不住笑了。   *   费教授住在思明湖旁边的教师公寓,盛夏安顿好过去的时候,公寓里有好几个人,上次去马拉瑞拉的几个摄影师都在,还多了好几个人,盛夏大多都不认识。   互相报了名字,费教授给她安排了一个统计数据的任务。   “算是兼职,我付工资给你。谢谢你能来帮我。”   盛夏做了三年报社的通讯员,写过无数的文章和报道,教连续三年都是高校优秀通讯员,文章好几次被日报发表。她专业课成绩名列前茅,拿了好几份奖学金,之前有老师提醒她可以争取一下保研,但是盛夏是偏实践类的人,比较倾向于早日工作,暂时没有考研的打算,或许等工作一段时间,有需要了她才会选择充电。   作为新闻系优秀生,对马拉瑞拉又有了解,所以费逍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   之后就是漫长的加班、汇总、分析之类的活,很琐碎,看起来也不难,但是真的很耗费时间。   偶尔李亚楠会过来找她说话,盛夏有意安慰她,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   准备工作做了有半个月之久,开学后盛夏都是加班加点地去做。   到最后终于完成的时候,连盛夏都是松了一口气。   费教授问她,愿意不愿意再次同行的时候,她愣了一下,“我,可以吗?”   “我可以帮你申请免听,你们毕业论文也要开始准备了,正好我可以指导你,就当是社会实践。这次会很安全,我们去的地方是坎博隆,那边有维和部队驻扎,我们不会进入核心战区,如果有问题,报社会安排我们第一时间撤退。”   盛夏说:“我考虑考虑。”   *   童言知道后跟她说:“你还是跟你老公商量一下。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做事要更稳重一点儿。”   “嗯,我知道。”   *   以前,高中的时候,老师给过一个作文题目。   是说一对儿老夫妻,丈夫喜欢外面广阔的世界,而妻子喜欢宅在家里。   有一天,丈夫说:“我要到外面去看看。”   他收拾收拾东西,就走了。   丈夫跋山涉水,而妻子就坐在家里的老树下缝缝补补。   一年四季,转瞬几载。   丈夫终于回来了,他激动地跟妻子说:“我去了很多地方,磨破了很多鞋子,但是看到了日升月落,四季变换,我觉得人生一下子充满了意义。”   妻子说:“可是……我坐在树下,一动也不动,照样能看到日升月落,四季变换。”   ……   要求:   ①自选角度,自拟标题;②文体不限(诗歌除外); ③不少于 800字;④不得抄袭,不得套作。   ——   盛夏那次作文跑题了。   她从哲学角度分析了“动与静”的关系。   语文老师把她揪到办公室里,唉唉叹气,“你说,这么简单的题目,你是怎么想的?”   然后逐层帮她分析了作文材料,只是可惜,最后她也似懂非懂。   如果是现在,可能她会说:每个人看世界的方式是不同的。   有人喜欢安稳,就有人喜欢刺激,有人追求现实,就有人活得梦幻……   她只是遵从了自己的心,至于对错,不去想,   她想,沈纪年也会理解她。   *   是晚上,盛夏偎在他怀里,跟他讲了这件事。   其实还是觉得忐忑,上次出了点状况,回国的时候,沈纪年看见她那一刻,那心有余悸的表情,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次他说:“回来就好。”短短一句话,盛夏红了几次眼眶。   她怕他会担心。   但又没办法劝说自己放弃,她其实……挺想跟着去的。   这机会对于一个没毕业的学生,真的很难得。   沈纪年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你嫁给我的时候,我发誓这辈子好好保护你,直觉告诉我我应该拦着你,但我不愿意做折断你翅膀的刽子手。我只希望,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只要记得,我在等你回家。” 第68章   盛夏随行费教授去了坎博隆。   离开那天,她没有要沈纪年去送她,只是电话里说:“我要走了,最迟六月份回来赶上毕业答辩,然后我们去蜜月旅行。我已经找到属意的摄影师了,到时候约她给我们拍婚纱照。我们……去马达加斯加好不好?”   她一直想去马达加斯加看猴面包树和动物。高中毕业旅行的时候她就很憧憬地看过旅游介绍页,只是那时候他们没有能力出国,爸妈也不会放心。   沈纪年说:“好。”   盛夏不满地嘟囔了声,“你别总说好嘛!我在跟你商量啊,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看看别的地方。也不是我说哪里就哪里。”像童言,每天跟乔堃能吵八百遍,一有分歧就能吵得面红耳赤,到最后要么是乔堃妥协,要么是互相妥协,但是结果总归是好的。   以前小时候会觉得那个愿意什么都包容你的人,应该就是最爱你的人,但其实长大了,发现不一定谁要去为谁妥协,就算是最爱的人,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他们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妥协是一时的,并不能解决问题。各自有自己的想法,但都能为对方退一步,这样才对。就像谈判,目的不是为了打倒对方,而是在互相拉扯中,达到一种均衡的状态,你和我都能从中得到最满意的结果,而不是我得到了,你失去了。   沈纪年双腿交叠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电视里在播放晚间新闻,盛夏是很喜欢看新闻的,每天这个点在家的话就会把电视机打开,如果他也在,她会把他按在沙发上,然后半躺半靠地偎在他怀里,让他陪着一起看。今天她没在,不过他还是习惯性地把电视打开了。   大概,这就是两个人相处久了,就会越来越像的证据吧!   他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认真,思索了片刻告诉她,“我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也不是特别在意风景,但我特别在意你,你觉得开心的地方,就是我最想去的。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盛夏愣了好一会儿,最后小声地“嗯”了声。   *   “那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嗯。”   ……   “你怎么不挂?”   “我等你挂。”   “哦。”   ……   “你怎么还不挂?”   “舍不得。”   “那我再陪你说说话?”   “嗯。”   ……   爱有时候是分别。   看着彼此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虽然舍不得,但是我们都知道,每个人有自己的人生轨迹,爱不能当做束缚的枷锁。但爱让彼此手中有一根线,你知道他在什么方向,而他无论飞多远,都能顺着这条线,找到回来的路。   “注意安全,每天打一个电话给我。不用在意时差,我手机24小时开着。”   要登机了,盛夏拉着登机箱排队,应着“好”,沉默好一会儿,匆匆又说:“我会想你的。”   沈纪年笑了笑,“嗯”了声,“我也是。”   电话挂了,盛夏迟缓地觉得心口有些发烫,脸也有些热。   费教授在前面叫她,“跟男朋友打电话?”   盛夏点点头。   “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   *   坎博隆是个小国家,国土面积不足两万平方公里,但是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一向是是非之地,连年内乱外乱造成了大量难民,暴动不断,每年都有维和部队在那边驻扎。   国内对那边实行了人道主义援助,每年都会运送大量物资和药品过去,还有医疗团队。   盛夏他们是跟着押送物资的军队过去的,搭乘运输机,飞机上除了军人,还有特遣的医疗小组,听说前几天有暴徒袭击自由区,造成上百人伤亡,坎博隆的医疗发展特别落后,国家大多的医疗需求都是靠外援,那边常年驻扎着各国的志愿医疗小组。   上飞机之前盛夏他们也被要求打了好几针防疫针,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是很懂。   搭载的是军用运输机,在飞机上盛夏他们都不太敢乱走动,下飞机的时候,才确切看见那几个医疗小组的成员。   比较意外的是,盛夏看见了一个熟人。   “陈蔚然?”   医疗小组成员总共就七个,四男三女,为了方便辨认,都穿着白大褂,如果不是陈蔚然太高,又离盛夏近,她大概也不会注意到他。   陈蔚然正在和人说话,听见声音偏头看了一眼,尔后轻轻挑了下眉,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意外,和身边人说了句什么,走过来和她打招呼,“盛夏,你怎么也在这里?”   盛夏把脖子里挂着的工作牌给他看,这次她是作为实习记者的身份过来的。   她大概,有三四年没见过他了,听沈姨说他去考了A大的研究生,专硕,导师很有名,毕业了应该能进一家不错的医院,前途会不错。   其实盛夏一直觉得他是有些理想化的那类人,活得很自我,也很浪漫,愿意去拥抱世界,所以眼神里充满爱和温和。   这时候在这里看见他,盛夏倒是并不意外。   她挺喜欢他的,所以难得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听说前段时间发现了暴乱,我们过来进行跟踪报道。”   陈蔚然点点头,“是,我们就是为了这个过来的。”   医疗小组都是自愿参加的,全是志愿者,算带薪外派,单位报销车旅费和生活费,国家有一点补贴,会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但是整体来说,如果没有一点情怀,没人愿意过来的。代价太高了,风险也大。   坎博隆并不太平,到处是断壁残垣,灾后重建了几十年,至今还是一团糟,经济发展严重落后,难民集中成一撮又一撮,有钱有权的都尽量移居到其他国家了,那些没有能力的底层人民,除了艰难求生,就只剩下祈祷了。   战争滋生了一系列的次生灾害,水质很差,食物短缺。隔几年会爆发一次大的传染病疫情,艾滋病携带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五,生病全靠志愿小组,但医疗资源有限,疾病的死亡率很高。一场重感冒都能要人命。   盛夏他们来这边有两重任务,一方面完成报社的派遣任务,对这次暴乱进行报道,另一方面,就是试着去摸索一下关于李亚晖留下的新闻线索。   时间紧,任务急。   不过跟盛夏没什么关系,费教授虽然敢带她过来,但总归是比较关心她的安全,她没有受过系统的逃生训练,也没有经验,只能待在大本营,费教授给她的任务是睁眼去看。   大本营附近就是难民营,医疗小组在难民营附近镇子上的一家医院驻扎,是自由区,也就是说安全区,所以是可活动范围,因为认识陈蔚然,所以费教授不在的时候,她会去那边转转。 第69章   暴徒袭击自由区那天,是坎博隆一年一度的祭祀节,连年战乱让民众对安宁的渴望异常强烈,所以祭祀节日显得更为重要和隆重。人群聚集在神庙,祭祀自然真神,祈祷和平、安宁、富足。   忽然之间,人体炸.弹抛中祭祀台,木质的台架倒塌、燃烧。   离祭祀台最近的都是阿童子,全是十四岁以下的小孩,当时一团糟,外围的父母赶着去救自己的孩子,而慌乱的人群忙着往外围爬跑。   最终死亡七例,二十三例重伤,轻中伤百余人。其中多数是踩踏事故造成的伤亡。   难民营附近设置了临时医疗点,轻中伤都在那边处理。   重伤的才被转运到医院。   因为这次袭击,难民营那边人群浮躁易怒,发生了好几次冲突,他们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可能无法理解那种痛苦,他们和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享受同一个地球,头顶同一片天空,但是当所有人在享受互联网便利、被现代文明笼罩的时候,他们躲在难民营里,隔一段时间就能听到炮火声,吃不饱,穿不暖,有时候为了逃生不得不放弃很多东西,躲在地下很深的地方,白日里看不到一丝光,半夜会猛地被炮声惊醒,大多数人精神上有着或轻或重的创伤。   这次袭击就像是压倒骆驼的那一根稻草,好不容易的安定让他们平复的心情再次波涛汹涌起来,甚至有人鼓动去政府街抗议游行,逼迫政府接受资本主义国家的条件。之前西方强国一直在争取对坎博隆进行武装接管,声称会派驻维和部队驻扎四大港口和边界线进行保护,但要求坎博隆政府放弃管辖权,以及开放领海。中间涉及非常复杂的政治和经济上的利益纠葛。坎博隆政党分两派,一派主张被武装接管,一派坚决抵制。而两个政党间的互相敌对,以及反政府武装的猖獗,也是某国提出武装接管的理由。   各有利弊,从短期来看,确实是解决危机的有效办法。但从长远来看,放弃管辖权,无论如何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各国媒体对其进行了口伐笔诛,称其严重违反国际法,其行为有蓄意破坏坎博隆主权的嫌疑。   主权至高无上。   没有哪个国家希望有一天自己也步入坎博隆的后尘,所以多数国家是坚决抗议反对的。   迫于舆论,该国对坎博隆的主权侵蚀至今没有得逞。   *   至于最后坎博隆政府能不能顶住巨大的压力和诱惑而妥协,那就不得而知了,至少目前国际上对坎博隆的援助还是没有断过的。如果它能挺住这一段,解决内乱,再励精图治,还是有希望自保的。   这次医疗救援各国也表示了积极响应。   陈蔚然的团队来的时候,一同到的还有德国和意大利的医生,在急救中心工作。   前几天的几起冲突也造成了一些伤亡,不停有伤者往医院送,临时医疗点那边轻伤恶化的不断往医院转。   为了保证医生的安全,外面就是武装守卫。   盛夏每次过去要经过两道检查,陈蔚然嘱咐她不要乱跑,医院人员芜杂,并不一定十分安全。   盛夏明白,大多数时间她跟在陈蔚然身后,好在她英文向来好,和其他人交流起来并不十分费劲,只是一些国家的医生口语太重,她根本分辨不出来。   有时候她穿着隔离衣,就游走在手术区。   没有充足的设备的手术室,只能一切从简,用挡板隔出来一个一个小空间充当手术室,没有无影灯,甚至呼吸机、除颤仪这些常规急救设备都不够,在国内可能无法想象这是怎么样一种场景,很多手术都是需要严格无菌的,如果无菌做不好,就算抢救回来,很大概率下还是会死于术后感染。   “但是没办法,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盛夏白天会过去帮忙,蹲在大铁锅旁煮手术器具,煮纱布,背各种器械的消毒方法及原理。   闲下来的时候去拍照。有时候会觉得很难受,战争是丑陋的。   它的确是丑陋的。   会看到血腥,看到残酷,看到自私,看到人性在极端环境下的穷凶极恶,也看到脆弱,像是看到暴雨下的花瓣,知道它要凋零,明白它注定要凋零,但是无能为力,想做些什么,但忽然发现人在大环境面前,会有种杯水车薪的无力感。   “有人还在坚持,就证明还没有输,我们会赢的。”认识的一位当地军官这样跟盛夏说,他叫金卡,盛夏给他拍了照,照片里他敬了一个坎博隆军礼,身姿挺直,眼神里却有些孩子气,这跟盛夏想象的不一样,她觉得军人是威严和锐利的象征,尤其是那些参加过真正战争的军人。但金卡其实很单纯。   金卡说:“我十四岁参军,如今已经二十年了,我还活着,证明我很幸运,我是被真神眷顾的人。”   盛夏问他,“如果有一天退伍了,你会做什么?”   “如果我退伍?”金卡眼里冒出一丝惊喜,“那一定是战争结束了,那就做什么都好。嗯,我想租一条船出海捕鱼,我祖上一直靠打渔为生,我可能会雇一个水手,一个就够了,多了我可能付不起工钱。对了,还有我太太,我要补一个婚礼给她,她跟我的时候,内乱正盛,我们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   盛夏喜欢记录这些细微的东西,她拍了很多这样的照片。   她想有一天把这些和更多人分享。   她一直想去难民营看一看那边的临时医疗点是什么状况,但是陈蔚然态度很坚决地告诉她不能过去。   难民的情绪很不稳定,攻击性很强,昨天一个医生被患者袭击了,今天武装部队还增派了人手去那边管控。   *   盛夏只好呆在医院里。   坎博隆首都只有这一家医院,当地医疗水平很差。   唯一比较值得说的一点是,坎博隆这个国家是全面医疗免费的,所有的疾病和伤残,国家报销医疗费用。   但这么优渥的条件,完全遮挡不住医疗资源严重匮乏的事实,即便许多国家都表示了支持,但是依旧是存在很大的缺口。毕竟救援这种事,救急救不了穷。   费教授和其他人会去中心区做采访和报道,最近在港口那边一带活动。   他们怀疑反政府武装已经渗透到港口了,那边很有可能存在着一些不明交易。   盛夏没有被允许一同过去,但是他们回来的时候,会给她看照片,讨论的时候也不会避开她。   她睡在大本营附近的临时草房里,下雨天屋里会漏水,有时候她就盘腿坐在床上写东西,雨水顺着天花板往下渗,她拿脸盆或者桶接着,彻底都是“啪嗒啪嗒”的响声。   睡觉前她会和沈纪年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   沈纪年会跟她讲一些生活上的事,告诉她国内最近都发生了什么。   4月17日,坎博隆整个通讯系统遭到攻击,盛夏彻底断了和沈纪年的联系。她心急如焚,担心沈纪年多想,蹲在门口哭,很多情绪夹杂在一起,那种崩溃难过的情绪像是泄闸的洪水。   金卡巡逻的时候看见她,过来哄她。   她哽咽着说:“我联系不上我丈夫了,他会担心的,会多想,我很怕他伤心难过。”有时候可能有什么情况,她都会提前告诉他,但这次毫无预兆的,也不知道这边的情况他在国内看不看得到。   金卡哈哈大笑,说:“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我以为,你是那种很厉害的女人,敢来这边的,都是很厉害的人。”   盛夏抹着眼泪,“我们中国有个词叫做‘软肋’,就是弱点的意思。每个人都有软肋,而我的软肋是我丈夫。”   金卡说:“真看不出来,你已经结婚了。你看起来还很小。”   盛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忽然之间很想念沈纪年,想扑进他怀里让他抱一抱自己,就抱一下也好,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他的温度了。   金卡拍了拍盛夏的肩膀,“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发送邮件,不过需要在我的监督和陪同下,而且你发的邮件需要我过目和审查,必须用英文,不能用中文,因为我们都不懂中文,你觉得怎样?”   盛夏狠狠点头,“好。”   点击发送邮件的那一刻,盛夏几乎手都是颤抖的,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他工作要用邮箱,经常会打开看,但是陌生邮件,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得到。   盛夏说——   阿年,我是盛夏。我很好,坎博隆通讯系统被炸毁了,短时间抢修不回来,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没法联系你,但你相信,我会好好保护我自己,你在等我,我不敢不回去。如果有条件,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告知你我的近况,如果没有办法,我会每天在心里默默想你一百遍,我爱你。   反反复复修改很多次,觉得很矫情,但还是厚着脸皮发给他了,异国他乡,再粘稠的话好像都不能表达她的想法。   他扯着金卡的胳膊交代,“如果他有回信,你一定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只是说话的功夫,就有了回信,可能是看她用英文,他也用英文回的她。   我知道了,注意安全。   我也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   盛夏几乎抱着电脑在哭,跟个幼稚园儿童被抢了玩具似的,哭得天崩地裂,委屈无比。   金卡还以为她丈夫要跟她离婚,吓得赶紧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整个人都石化了。   后来金卡嘲笑她,“你让我对你有了新的看法。真想认识认识你丈夫,他一定很优秀,能让你这么迷恋他。” 第70章   金卡是个中尉,他有很多事要做,极偶尔的情况下盛夏才能得到机会借他的便利,发一封邮件给沈纪年,不过对盛夏来说,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事了。金卡是个好人,他经常帮助他们这些异国来的工作人员,盛夏非常感谢他。如果不是他,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度过和沈纪年失去联系的日子。   异国他乡总是有很多未知的变数,不像在国内,熟悉大多的环境和规则,靠着直觉能避开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在坎博隆,盛夏是个完完全全的外来者,坎博隆因为地理位置和政治上的原因,文化和习俗很独特也很复杂,不是盛夏一时半会儿能了解得完全的。   有一次她在外面晾衣服,看见一个小孩被人打。   这里靠近难民营,人群芜杂,打架闹事见怪不怪,但是那个小孩子盛夏见过很多次。他的家乡两年前被炮火炸毁,跟着爷爷一路逃难到首都来,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妹妹受过刺激,至今不会说话,身体也很弱,他总是背着妹妹到医院去开药,很瘦一个男孩子,眼睛大大的,看人的时候,眼神里会透出一点迷茫和空洞。会把食物都分给妹妹,自己躲在一边吃树叶饼。盛夏碰巧遇见过几次,有一次她给他拍照,他扭过头来看她,指着她手里的相机,用蹩脚的英文问她,“这是什么?”   盛夏把相机放到他手里,教他怎么看取景器,他舔着干裂的嘴唇,用家乡话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   盛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坎博隆的语言混杂了西语系和印欧语系的发音,他们说话很快,构词方式独特且绕口,地方语就更难懂了。一个在坎博隆待过两年的记者说,“就算会官方语言,也很难和当地人交流,他们国土面积很小,但是语系特别复杂。”   但是盛夏看懂了他的眼神,夹杂着些许向往和惊叹。   对于和平国家大多人来说都习以为常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大概是一辈子也难达到的高度。   盛夏有时候看见他,会给他一点糖果吃。他会把糖果舔一舔,再包进糖纸里,连比带划地说:“等我以后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拿出来吃一吃。”   说不上来是心疼还是悲哀,战争让命如草芥,政客们用利益博弈,而普通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生颠沛流离。   没有尽头。   或许是出于怜悯,盛夏拦住了那些人。然后过来很多人,把盛夏围在那里指责,最后是小男孩抱住盛夏,大声跟那些人理论着什么,然后把盛夏拖出了人群。   后来陈蔚然跟她说,坎博隆西部有一项古老的“赶龙”的习俗,龙在坎博隆是一种邪物,它会使人生病、侵蚀人的灵魂,让人变得呆滞,至于为什么会翻译成龙,那应该是翻译家的事,盛夏就不知道了。   总之那天小男孩被打是因为在“赶龙”,他似乎生病了,总是梦魇、发热,长辈在给他“赶龙”,好让他快些好起来。   盛夏打断了仪式,他们认为会受到龙的诅咒。   这样的事很多……   盛夏会把发生过的事捡一些跟沈纪年说。   沈纪年的回复通常很简短,因为盛夏说不一定能收到他的回信。如果他刚好看到邮件就会立刻回她,如果错过了,就会仔细措辞,发一封很长的邮件给她,通常要等很久她才能看到。所以每次盛夏发过去都会等三到五分钟,如果等不到回信再离开。   这种交流方式很特别,以前有什么想法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他,想念他了会发视频过去,即便长途电话和视频贵得要死,但只要想,总还是可以联系得到。   而现在,盛夏只能从他只言片语中想象他这些时候的经历,有时候想他想得发疯,只能一遍一遍写他的名字。   很多很多话,需要攒到一起才能告诉他。   她想起以前读的一首诗里的一小段——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木心先生的《从前慢》。   恰恰好是她如今的心理写照。   时间很漫长,想念跨越千山万水,一颗心只够装得下一个人。   在漫长的等待里,她学会了写毛笔字,找了陈蔚然借来一瓶墨水和毛笔,纸张不多,在报纸上写写画画,金卡送了她一沓厚厚的报纸,她闲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完用来练字。小时候上写字课的时候学过毛笔字,只是重新开始练,早就提不起笔了。起初是歪歪扭扭的,力道怎么都没办法均匀控制,比小时候写的还难看,十分地磨性子。后来被陈蔚然指点了几次,加上练得勤,最后倒也像模像样了。   她想,等回去的时候可以写给沈纪年看,他肯定会很惊讶。   *   费教授他们那边进展神速,发现了不少线索,现在怀疑有政客操纵,人为制造恐慌,然后达成某种肮脏的政治目的。   盛夏是没办法全程跟着的,她能待在大本营附近自由活动,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坎博隆最近暗潮汹涌,几个常年驻外的记者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像是嗅到猎物的狼,跃跃欲试地盯着动向。只有费教授满脸担忧,他很担心盛夏,一遍遍自责不该带她过来。   他原本以为,坎博隆近年来被几方势力联合围困,几乎是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背后涉及利益复杂,谁都不会先行动手,这种稳定的局面很可能会维持相当长的时间,之前就有专家预测过,说坎博隆如果能在夹缝里求生存,也不是不可能。虽然小冲突不断,但大冲突几乎不会有。   但如今看来,还是他太想当然,国际局势向来都是瞬息万变。   “我已经跟上头申请,送你回国,不过目前坎博隆飞国内的航班全部停了,上一批疏散客机刚刚起飞,只能等下一次了,你好好收拾收拾,一有消息,我立马告诉你。”   “嗯,好。”   盛夏知道自己在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如果局势稳定,她还可以趁机见识一下世面,但是形势剑拔弩张的,她留下来,的确只会添乱,更何况,她现在的确很想回国,在这边儿待久了,会很压抑,她心理素质算不错的,但还是有种快要扛不住的感觉。   还有就是,她很想念沈纪年,想念沈姨,想念童言,想念都市生活,想念车水马龙的Z市,晚上的霓虹灯,随处可见的便利店。   ……   不出意外,下一批疏散客机,会在半个月后起飞。   盛夏每天都在数着日子过。 第71章   盛夏等了半个月,却没等来回国的机会。   西部地区打起来了,反政府武装揭竿而起,来势汹汹。   首都被攻击,异党控制了整个城市的通讯和交通,政府军联合维和部队努力抗争了七天,惜败。   难民营被捣毁,火光霎时冲天,盛夏躲在医院的塔楼里,看见那边浓烟滚滚直上。   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又或者只是幻觉。   人间炼狱,盛夏举起相机聚焦到很远处一个小孩被火瞬间舔舐的画面的时候,她下意识按了按键,但旋即一股巨大的哀拗击中她,好像有一百只苍蝇在头上爬一样的感觉,说不上是恐惧多一点,还是恶心多一点。胃里翻江倒海。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狠狠撕扯自己,好像能把那一幕撕扯掉一样。   但是她知道,不能。   这一辈子都不能了。   盛夏和陈蔚然他们那些医生一起被疏散到南边的镇上。   有军队过来保护他们,但是因为局势原因,大型运输客机飞不进来,军用飞机因为某些政治原因不被允许进入领空,很多人员输送不出去。   只能就地保护起来。   在想办法。   盛夏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战争那么近。   外面每天都有扛枪的人经过。   坦克和装甲车就从大路上轧过去,那沉闷的声音,仿佛是从神经上滚过一样,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广播里在无时无刻不在播报新闻,一会儿政府占领电台,控诉反政府武装的暴行,一会儿反政府武装掌控发声权,宣告政府的无能,鼓动民众抗议政府,永远不向霸权主义妥协。   盛夏他们躲在镇上的神庙里,好像和世界隔绝了。   高高的院墙把头顶的天空切割成棱角分明的四方块,墙角的阴影里长满了鲜艳的蘑菇,有时候饿得狠了,甚至有人想去采毒蘑菇吃,物资短缺得让人恐慌。   大厅里供着坎博隆的自然真神。   他们这些异国人也会跪在坎博隆的神面前祈祷,也不知道坎博隆的神听不听得懂汉语,会不会保佑他们。   但这个时候,除了这个,好像也没别的可以做了。   5月22日,国际通讯恢复。   盛夏却不敢和沈纪年打电话,她摩挲着自己的手机,上面仅剩两格的电,充电器在逃亡的时候丢掉了,而且神庙断电已久。他们晚上都尽量早吃饭,以免摸黑浪费油灯的油。   她开了机,只给沈纪年发了一小段话。   ——这边起了战争,一时回不去了。在等待救援,军官说一有机会会先送我们回去。暂时很安全,只是行动不便,不要担心。可能赶不及回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蜜月可能也要推后。今日通讯恢复,但是断电,所以还是没法经常联系。我一切都好,只是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你。勿念。   她洗了脸,把头发仔细扎好,站在院子里一块相对干净明媚的地方给自己拍了一张照发给他,照片上她是笑着的,只是连日来的疲惫和恐惧还是让她显得有些憔悴。   她发完就关了机,一个人蹲在石阶上发呆,不知不觉满脸的泪。   陈蔚然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沉默地递过来一个手帕,盛夏没有接,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沉默地用手掌擦拭干净。   他很照顾她,因为认识,又比她年纪大。大概……也藏了一些私心。   盛夏记得他们被疏散的时候,她窝在角落里,呆滞地看着人群,整个人像是麻木了。   陈蔚然拨开人群找到他,伸手想要拥抱她。她蓦地抬了头看他,嘶哑着声音问他,“我们会不会,回不去了?”   盛夏整个人缩着,腰背弓着,是一种防备性很强的姿态,他手臂几次起落,最终也没能抱一抱她。   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藏了私心。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跟她讲了一个故事,“我有一个师兄,是援非医疗小组的成员,前年被医院选派过去,在那边驻扎了两年。很不幸的是,他发生了职业暴露。医务人员职业暴露你懂吗?就是诊疗过程中接触了有毒有害物质,或者传染病病原体。他是一级暴露,被AIDS晚期患者恶意攻击。处理的很及时,但是伤口实在太深。初筛是阳性的时候他几乎要崩溃了。然后等待复测,那段时间他整整瘦了二十多斤,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他,几乎认不出来。不过好在最后结果是好的,他说知道最后结果的时候,好像捡回了一条命。后来我问他后悔吗?他想了想,说不后悔。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如果问我后不后悔来这里,好像是有点,但如果我活着走出去,多年之后再回忆这个片段,我可能会觉得很有意义。人生就像是一场赌博,有些人胆子小,押的赌注小,有些人野心大,押的赌注也大,但其实都是博弈,输赢三分靠头脑,七分运气,没有分别。”   盛夏说:“谢谢。”   她知道,他在开解她。   还有一次是在夜里,镇上起初是有电的,那天突然停电了,盛夏在洗澡,忽然之间一片漆黑,外面是骚乱声,她摸索着去穿衣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这样的环境里,任何未知都能引起巨大的恐慌。   她刚把上衣穿好,门吱呀一声开了,手里的裙子没来得及穿,胡乱裹在身上,陈蔚然打着手电筒找她,看见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停电了,我怕你害怕,所以过来看看。”   异国他乡,熟悉的人总是能互相给予安全感,盛夏“嗯”了声,说:“谢谢,我没事。”   他背过身去,“你把衣服穿上吧!我带你去大厅。”   所有人聚集在大厅里,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盛夏身上没擦就穿衣服出来了,湿湿黏黏的不好受,陈蔚然就坐在她边儿上,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是那种若有似无的肥皂的香味,他凑近她,问她:“要不要我陪你回去换身衣服?”   目前看来,应该是没什么大事,至于为什么断电,就要等明天天亮再去打听了。   盛夏摇头说不用了,天太黑,住处离大厅有一段距离,她有些不放心,觉得暂时还是窝在人群里比较有安全感。   陈蔚然手搭在她的肩膀,拿随手带的手帕帮她擦发梢,凑近的时候,忽然生出想吻她的念头,声音微微喑哑着问她,“如果你害怕,可以去我房间睡。”   盛夏愕然了一瞬,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摇头说:“不用了。”那声音,透着一丝冷意。   陈蔚然很快明白自己唐突了,解释说:“对不起,我说话欠妥当,你别在意。”   异国他乡,在陌生人身上都能汲取温暖,有时候盛夏甚至能看见陈蔚然的同事互相之间□□,或许是一种舒缓压力和恐惧的方式,也或许是异国他乡孤独寂寞,盛夏无意去猜。   但她做不到。   她沉默了会儿,沉着声音说,“我和你亲近,一是觉得我们是旧识,二是觉得我喜欢你的品性,并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我已经结婚了,我很爱我老公,如果有一天你也遇见你爱的人,你会明白我的心情。你今天的冒犯让我很讨厌。”   盛夏对某些事有着异样的坚持,不喜欢不清不楚、遮遮掩掩,她要说就说得明白,从那天起,她就和陈蔚然保持着一种礼貌疏离的距离,没有从前那么随性和自然了。   陈蔚然很抱歉,大概是在陌生的环境,和熟悉的人相互依靠让他产生了一种互相属于彼此的错觉,大脑给了他错误的指令。   不过后悔也没用了,盛夏是个很固执的人,说和他保持距离,就不会再靠近他一分一毫。   就像现在,她连他递过去的手帕都不会接。   盛夏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只是有点儿想我老公。”   陈蔚然把手帕缓缓收尽手心,“嗯”了声。   从某个方面来讲,他挺羡慕沈纪年的。   *   6月13日,民众被反政府组织鼓动进行大□□抗议,政府武力镇压造成大量伤亡,引起了更大的不满和反抗。   6月19日,西方强国撤军,声称基于军队安全考虑,对坎博隆的武装援助暂时告罄,希望其积极解决内乱,否则对其诉求将不予理会。有媒体称,这是X国逼迫坎博隆同意武装接管的一种手段。也有媒体说X国军队存在一定的伤亡,引起了国民强烈的不满和抗议。   6月20日,群情激奋,部分民众认为X国已经放弃了坎博隆,坎博隆未来前途灰暗,人群躁动,有人打出推翻政府的口号。国内一片混乱。   6月29日爆发了大规模的无差别毁灭式袭击,民众沸腾的情绪彻底转换成疯狂和扭曲。   7月13日,坎博隆最黑暗的十四日混乱结束,政府重新控制局面,夺回首都的控制权,击杀反政府武装的头目在黎多海岸,宣布危机解除,奏响国歌。广播响起的时候,无数人欢呼、喜极而涕。   7月14日,混乱中临时撤退的驻外部队找到盛夏他们,说不日便可送他们回国。   一行六十余人蹲在神庙外的空地上填写个人信息,虽然灰头土脸一身疲惫,但眼神里,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下午三点多钟,盛夏他们被送往坎博隆首都机场,机场临时抢修,目前只恢复了两条跑道,一架写着中文“昌多号”的客机停在停机坪上。   起飞的时候,盛夏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俯瞰满目疮痍的城市,第一次真切体会到,和平的含义。   *   一架“昌多号”客机在凌晨一点钟低调降落在Z市南山机场。   T3航站楼的出口汇聚了一群满脸焦虑的接机家属。   沈纪年沉默地站在人群里,目光盯着出口处,一动不动。   过去的四个月,像梦。   到现在都让他觉得恍惚。   盛夏穿着磨得发白的牛仔裤,上身是一件军用迷彩短袖,头发长了很多,瘦了,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线条分明了起来,眼睛显得格外大,背着一个很大的双肩包,步伐匆匆地往外赶。   看见沈纪年的时候却蓦地放慢了脚步。   近乡情怯。   四个月,一百多天,看见他,竟觉得陌生起来。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丑,憔悴,骨瘦如柴,皮肤干裂,被坎博隆的日光晒得粗糙。   她甚至有点儿不敢上前。   ……   沈纪年先红了眼眶,歪了歪头,沉默地张开怀抱,似乎是不解她的踌躇。   盛夏一下子就哭了,像被点了开关,三两步跑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口,紧紧地抱住他的腰。熟悉感回归,所有的思念倾泻而出。   沈纪年手臂收紧,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嗓音沉哑地说了句,“瘦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全文最沉重的一段我终于写完了,接下来就是甜甜甜到结尾了。   嗯,是不一样的甜~   关于乔堃和童言,会写番外,不会插在正文里写,到时候有兴趣的可以去看。   另外,婚后卷不长,是最后一卷,如果顺利,六月中旬左右就能写完。 第72章   回国第一天,盛夏几乎是怀着感激去看原本视若无睹习以为常的东西。   宽阔的马路,24小时便利店,街头尽职尽责的交警大哥,校门口会拦着任何可疑人员去查学生证的门卫大叔……   这些城市微末的线条,为每个人编织了紧密的安全感。   不必担心猝不及防的枪声,不必处在恐惧惊厥当中,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在大马路上,吃想吃的,穿漂亮的衣服,生病了可以去看医生,努力工作可以换来报酬,被欺负了可以报警,有法律,有规则……   比起坎博隆,这里简直是天堂。   被都市的霓虹缠绕,被生活的爱恨情仇包裹……   这尘世,突然变得绚烂起来。   *   盛夏去学校见了教务处的老师,说明情况后,主任允许她延迟毕业。   和下一届的学弟学妹们一起学习,一起毕业考试。   盛夏连声说着“谢谢!”。   报社那边也叫她过去,问了她一些坎博隆的现状,盛夏把知道的都说了,费教授他们还没有回国,战争打起来的时候,他们在前线,冒着炮火播报最新的战况,后来形势太复杂,他们和报社失去了联系。   “不用担心,已经联系到人了,他们跟船去了马拉瑞拉。马拉军商勾结,大发战争财,行径十分恶劣。而且他们找到线索,几乎可以肯定,跨国人口贩卖,和马拉脱不了干系。”   至于更详细的,盛夏就不清楚了。   她参与的不多,费教授带她过去主要是让她能得到一些实战经验,一个记者,她的眼界和看世界的方式对今后职业发展是至关重要的。   主编问她,“交篇稿子,可以吗?”报社外派的记者,都去跟马拉的线了,因为战乱的缘故,虽然解除了警报,一时很难再选派人过去。   对于亲身经历过的盛夏,倒是可以快速提供一些素材。   盛夏点点头,“可以。”她的确有很多话想说,如果能给她一个平台和窗口,那再好不过了。   其实主编也没报太多希望,毕竟盛夏还是个学生,没有多少经验,心理素质相对也会弱很多,在那种环境里,让她克服心理障碍去关注战争本身,实在是太难了。   交出来的稿子,很难有多深刻。   *   从报社出来,沈纪年靠在一楼的栏杆处在等她。看见她,转过身来,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他,眼里慢慢染上一些温度,等她到身边的时候,握住她的手,偏头问她,“去吃饭?”   七月份,Z市的日光还很烈,今天晴天,天蓝云白日头毒,盛夏从空调房里出来就是一身的汗,反观他,一身清爽,反人类得很,盛夏从包里拿出来小风扇给自己吹着,又对准他吹了吹,“去吃冰饭吧!这天气,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他摇了摇头,“算了,回家吧!我做给你吃。”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先带她去了医院做了全身体检,又去找中医把了脉。   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营养不良,加上体质虚弱,让养着。   盛夏咬着唇角窃笑,抱着他的胳膊说:“你最好了。我好爱你。”   他揉了把她的头发,无奈地笑。   “就当提前演习了,等你以后怀孕了,我照顾你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盛夏“额”了声,想象了一下自己挺着大肚子对他“指手画脚”的画面,还挺好玩的。   叫了车,坐上去的时候,盛夏问他,“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请了一周的假,陪你。”   盛夏“哦”了声,“三江不是号称Z市四大律师事务所之首吗?很清闲?竟然舍得放你这么久的假。”他在春季招聘会的时候就签了三江律师事务所,那时候盛夏刚到坎博隆没多久,和他还有联系……   沈纪年看着她,微笑说:“我说我女朋友身体不好,我要回去照顾她,老板问我要几天假,我说一个月吧,他说不可以,最多给我一周时间,然后我说,一周就一周吧!”   盛夏想起鲁迅先生那个折中理论。   忍不住笑了。   “你故意的哦?”   “嗯。”沈纪年摩挲着她的手,“很忙,但我想抽出来一些时间陪陪你。”   盛夏握了握他的手,冲他笑。   *   沈姨和沈叔叔赶着来看盛夏。   沈姨开门看见她,眼眶先红了,狠狠地拥抱了她,“可担心死妈妈了。”   盛夏讷讷地叫了声,“妈……爸……”   沈叔叔拍着她的背,“没事就好。”   沈姨说想要留下来照顾盛夏,被沈叔叔拍了下胳膊,“留什么留,阿年请了一周的假陪夏夏,你就别打搅人家了。夏夏也没什么事,让阿年好好照顾着,我们就不要瞎操心了。”   沈姨看了看沈纪年,又看了看盛夏,了然地点点头,拍着脑门说:“看我!老了真是。”   然后留下来吃饭,盛夏要去厨房帮忙,被沈姨拉出来了,“让他自己弄,我们母女俩说说话。”   拉着她坐在沙发上聊天,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问她身体状况,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问她想不想去哪里玩玩散散心。   谁也没有说什么责备的话,也没有发表什么以后不要从事这么危险的工作的话,如果这样说了,盛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回,以后会不会到危险的地方工作?说实话,她不确定。   而沈姨显然也知道她的性子,不说让她为难纠结的话。   盛夏真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觉得自己很幸运,遇见爱情容易,不容易的是遇见理解和包容,无论是沈纪年,还是沈姨沈叔叔,都给了盛夏最大程度的宽容和理解,让她能自由生长。   中途的时候,盛夏借着去卫生间的间隙,还是去看了一眼沈纪年。   他正在熬汤,边儿上的平板上开着的网页上,是大大的一行“孕妇滋补虫草花煲鸡汤”。   虫草是刚刚沈姨拿来的。   鸡是回来的时候买的。   只是滋补就滋补,还孕妇……   盛夏真的有种自己要坐月子的错觉。   戳着他的腰问他,“哎,你打算一周内把我养成猪崽吗?”   他“嗯”了声,冲水洗菜的空隙里侧头看她,竟还认认真真地点了头,“有这个想法。”   盛夏笑了声,垫着脚趴在他耳朵上说:“等我怀孕了你千万不要这样喂我,身材走形很丑的。”   他侧头亲了下他脸颊,“没关系,我陪你一起运动。”   “不要。”盛夏摇头,“太枯燥太累了。”   他含义不明地笑了声,“是吗?多谢花样就好了。   盛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运动,掐着他的腰“啊”了声,“你怎么这么不正经!”盛夏被他闹得有些脸红,不理他,出去了。   沈姨和沈叔叔在客厅看盛夏洗出来的照片,那张大火吞噬小孩瞬间的照片也在,还有很多情状极其残忍血腥的照片,就算是做纪实报道很多都是要筛掉的。她忙过去把照片收了,抿了抿唇说:“可能会引起不适,还是别看了。”   沈姨手里捏着一张照片,问她,“这孩子……已经死了吧!”   她做了这么多年医生,对死亡早就见怪不怪了,摸过尸体,看过无数的病人在她面前咽气,可就这么几张照片,竟然让她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那张照片里,是一个中年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她似乎在哄孩子睡觉,脸色温柔又沉静。   但是那孩子,的确是死了很久了。   “大概,有好几天了,身上已经有味道了。”盛夏想起了那时候的画面,浑身忍不住起了战栗,“他们遇到空袭,还有暴徒屠城,忙着往防空洞里躲,孩子的爸爸被炸没了,她一个人抱着孩子跟着人群躲在一个废弃的地下室里,很黑,她很害怕,也怕孩子哭会引来人,就死命把孩子往怀里抱……孩子是捂死的。然后她精神就不正常了。”   盛夏把照片收起来,塞进文件袋里,对着沈姨勉强扯了个轻松的笑,“不看这些了,我看饭差不多好了,我去端饭。”   沈姨沉默地点了点头。   *   一周一转眼就过去了,沈纪年又恢复了上班时间。   盛夏原本觉得一周好长,忽然又感慨一周好短。   她有很多课都免修,学校那边很少去,闲下来一直窝在家里,她已经预感到有多无聊了。   沈纪年看她一脸怨念的样子,问了她一句,“所里有个兼职,很轻松,但是比较枯燥,要不要我推荐你过去?”   其实私心里只是想如果她能去,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比较放心,但其实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也没指望她愿意去,只是例行问她一句。   盛夏倒是有点儿兴致,问他,“都做什么?工作多久?”   “翻译和校对,事务所里资料库改造,很多以前的档案要重新核对整理,每天工作时间不限,大概一两个月左右就能做完,不过很枯燥。”   文书工作,盛夏倒是很擅长,“有学历要求吗?”   沈纪年看她跃跃欲试,笑了,“有,不过你去,肯定没问题,对英文水平要求比较高,不过这是你强项,没什么大问题。”   “我去。”   于是他上班第一天,盛夏就去面试了。   她养了这么几天,气色好多了,只是颜值还是大大掉线,化了很久的妆的才敢出门,为了不给他丢脸,坚决告诉他,“如果我面试成功了,你一定一定不要暴露我是你老婆的事实,我怕我不能专心工作。”   她瞎掰着。   沈纪年挑眉,不知道她肚子里在琢磨什么,但还是点了头,“行吧!依你。” 第73章   “下午来上班,OK?”面试的是小老板,看起来年纪也很小,做事有些急躁,只简单问了她几句,就拍板定下来了。   盛夏点头,收起自己临时准备的简历,躬身应了句,“谢谢老板,我下午准时来上班。”   江燃抬了抬下巴,看着人出去了,才捞了把桌子上的手机,在手里转了一圈,手指微动,拨了个电话出去,通了的时候,他搁在耳朵边儿吐了三个字,“你过来。”   沈纪年正在准备着下午出庭的资料,靠在打印机旁接了电话,在打印机运作的嘈杂声中回了句,“什么事?”   那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冷淡,总归和前几个月不同。   而且是,非常非常的不同。   如果说他前几个月整个人冷沉冷沉地像块儿千年不化的冰,那现在大约像是冰雪消融的春水,虽然依旧带着点儿未消的冷意,但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作为老板,江燃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关心一下员工的精神状态,再次挑了下眉,却没表露出来,故作沉稳地说,“下午庭审的事,你过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只是尾音里的略略的上扬,暴露了他内心澎湃的八卦之情。   江燃这个人,哪都好,就是带着点儿公子哥儿的散漫气质,爱玩爱闹。   打印机停止了运作,沈纪年弯腰把资料拢在手里,装作没听懂他暗藏的打趣,“嗯”了声。   手机里插进来一条信息,是盛夏发过来的表情图,转圈跳舞的天线宝宝。   她说:面试过了,话说你们事务所的老板好敷衍哦,我还没说两句,他就同意让我过来上班了。   沈纪年想起早上她临时去整理的简历,是之前做的,删改了一部分,就拿去打印了。   但对于之前来应聘的几个大学生来说,已经是非常优秀了。   她四六级大一就过完了,英语一向是她强项,后来教授建议她,以后如果有志涉猎国际新闻方面,英语水平还可以再提升一些,尤其是口语,让她如果有兴趣,可以参加一些考试。   她就去考了雅思,其实倒不是为了分数,只是给自己个目标,学习起来不那么枯燥而已,大概考了有三次,最高一次考了7.5。   她把成绩贴在了简历上,现在很多企业公司都不是很注重什么英文证书,很多人都只是比较会考试而已,英文水平怎么样,面试的时候随便聊几句就听得出来。   但盛夏的水平,在应试教育的大背景下,已经算是非常漂亮的了。   又是Z大新闻系在读生,连续两年拿了国家奖学金,有国外实践学习的经历,如果他是面试官,大概看一眼也能敲定了。   毕竟,这份兼职的工资,也并不是很高……   他笑了笑,回她:是你对自己认识不清。   盛夏:……有吗?   沈纪年:嗯。   盛夏:……   主要是身边有他,所以看什么都不优秀了。   沈纪年嫌发消息太麻烦,直接拨了电话回去,一边往江燃的办公室去,一边和她说话,“现在在哪?”   盛夏在冰淇淋店坐着,一边儿吃黑松露巧克力冰淇淋,一边儿喝冰果茶,人嘛,越不让吃越心心念念。不过盛夏面不改色地回他,“嗯……在逛街,去年的衣服都变大了,得买新的。我看看也帮你买两件?你的衣柜每次打开我都怀疑自己眼睛重影儿了,不仔细看,都分不清款式。对了,我不回去了,下午直接去上班。中午我等你吃饭?附近有个私房菜馆,听说还不错。”   作为一个律师,他恰好有不错的细节观察能力,和出色的推断能力,她那边很安静,没有说话声,偶尔能听见勺子碰撞玻璃杯的声响,她应该在吃东西,吃什么?能让她说谎的东西,不用猜他都能想到。   语气幽幽地问她,“在逛街?”   盛夏咬了一口冰淇淋,浓郁的巧克力的味道化在舌尖,满满都是幸福的味道,她含混地“唔”了声,心理素质良好地回着,“嗯,怎么了?”   “没什么,多买几件,不想提的话,让他们打包直接寄家里去。”   盛夏“哦”了声,“你现在挣钱了嘛,很硬气哦?”   “不多,够我老婆花而已。”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盛夏咬着勺子笑出了声,“谢谢沈老板。”   “好了,不说了,我有事要忙。”   “那拜拜。”   “中午我陪你吃饭,订了餐发位置给我。”   “好嘞!”   盛夏挂了电话,一边挖着冰淇淋吃,一边给童言汇报自己这几天的养猪生活。   童言在实习,忙得脚不沾地,喝水的功夫跟她吐槽办公室里一个“作精”少女,盛夏安慰她,“就当见识一下物种多样性了,别生气嘛!”   童言在那边“哟”了声,“几个月没见,你这言辞突然犀利了起来啊!”   盛夏:“……被你传染了吧!”   “扯淡!”童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声音有些怅然,“我原本还担心你心理上会不会有后遗症,看来是我白担心了。”   盛夏一下子沉默了,顿了好一会儿,轻声说:“我神经比较粗壮,没什么问题,你别担心啊!我在那边,算是被照顾的很好了。”起初是费教授照顾她,让她待在大本营活动,后来南下撤退,退的地方也是后方中心区,战火烧不到的地方,她除了起初受了点儿惊吓外,几乎没受什么大的冲击。   因为跟着医疗团队一起撤下来的,有医生对她进行过简单的诊疗和心理疏导。   那时候精神压力的确很大,但不是那种压倒性毁灭性的撞击,更多的是一种压抑和焦虑,害怕和恐惧。身处其中,恐惧是难免的,但不至于压倒她。   而且她不是孤身一人,身边有同伴,有军方的人一直在鼓励安慰他们,告诉他们现状,和后续大致的走向,危机解除后第一时间送他们回了国。   其实现在回忆起来是很可怕,但当时身处其中,反而没想那么多。   过去才没几天,盛夏回忆起来竟觉得有些模糊了。她笑着摇了摇头,吃着黑松露巧克力冰淇淋,喝着冰果茶,谁能想到,没多久之前,她还穿着破旧的衣服,睡在潮湿发霉的毛毡垫子上,晚上没有灯,偶尔能听见炮火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像是春雷的声音。   现在的时光,盛夏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感到珍惜,她以前其实不很爱说话,但最近好像很喜欢碎碎念,跟沈纪年讲话,一直唠叨,说个没完。   她不知道,沈纪年有多喜欢她唠叨。   ……   *   童言一时沉默,那样的环境,怎么可能会好,她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其实以前也经常能看到新闻,哪里和哪里打起来了,哪里又爆发了战争,很遥远,遥远得觉得不真实,那些屏幕里的死亡和战火好像隔着一个次元壁,就算偶尔揪心一下,也没多少触动。   其实人类的感情有时并不共通,很多时候除了感同身受之外,还有一个词叫事不关己。   但盛夏被困在坎博隆那几个月,她每天都盯着新闻,看哪里又在打,炮火炸响的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一哆嗦,总会想,她的盛夏是不是就在附近,有没有受伤,有没有……   半夜三更去骚扰沈纪年,问他有没有盛夏的消息,听见他清醒又嘶哑的嗓音,就知道他又失眠了,她一边担心盛夏,一边又担心盛夏万一哪天回来了,估计沈纪年都要猝死了。   有一次她劝沈纪年,“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啊!别盛夏回来了,你垮了,她会自责死的。”   他说:“我知道。”   还有一次她在学校看见他,是六月份,毕业典礼那天,他戴着学士帽站在草地的雕像前,有几个女生过去问可不可以和他合影,他迷茫地抬了下眼,最后摇了下头,话都没说半个字,只是盯着雕像发呆。   那是当地一个民间雕塑家的作品,叫“伴生”,盛夏从前很喜欢,有事没事跑过来坐一坐,给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摄。   童言没艺术细胞,反正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好的,只记得底座上刻着一行小字:你走来,刹那天光大开。   那几个女生悻悻离开了,大多数女孩子还是喜欢温和有趣幽默热情的男生,高冷这一类只适合在电视上看看,或者放在二次元里萌一下,放在现实里,再大的魅力都让人望而却步。   人走远了,女生才小声吐槽,“拽什么拽啊!真是的,合个影而已,有必要这么高冷吗!”   童言知道,其实沈纪年不是那种高冷的人,他的感情是极度内敛的,你要靠他很近,很近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他温度。   但很少人能靠近他。   大概迄今为止,只有一个盛夏,所以他满腔的炽热和爱,都交付给盛夏了。   他在想念盛夏,童言能感受到。   *   哎,童言不想去回忆这么伤感的事的,只叮嘱她,“你老公是我见过最模范的老公了,这么多年了,对你还是那么好,你可要珍惜啊!我现在就祈祷他眼瞎的毛病不要好,然后你们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盛夏笑骂了句,“我可去你的吧!”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去工作了。”   挂了电话,盛夏又收到沈纪年的转账。   1后面好多个零。   他说:过两天开个副卡给你,先用着。别吃冰淇淋了,不然回去收拾你。   盛夏一口咬在勺子上。心跳都跳停了。   他怎么知道…… 第74章   沈纪年敲开江燃办公室的门。   对方挑了下眉,目光不加掩饰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最后吊起一侧唇角,勾了个意味不明的笑,点头说:“坐!”   律所有三个合伙人,都姓江,没有血缘关系,顶多也只能算校友,还不是同一届的。   江燃算是最小的,比沈纪年也就高了三四届那样子。   是那种很精致的长相,偏偏私下里气质还比较散漫轻佻,看着年龄越发小。   家里条件不错,作为合伙人,年纪虽然最小,投资却是最多的,浑身上下透着股不差钱的气质,私下里像个浪荡公子哥儿。至于为什么入这行,大概是受西方教育影响,觉得律师是多高端的职业,入了行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个样子。   不过也一直做了下来。   每次有客户来委托,看见他都要质疑一句,“靠谱吗?”   所以江燃在外人面前,喜欢表现得很强势,眉头总是锁得紧紧的,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   事务所里的人都会配合演出地吹捧一句,“我们江律师年纪小,也只是面嫩罢了,业务能力是非常强的,放眼整个Z市政法圈,没几个人敢小瞧。”   前半句到倒还好,后半句是有点儿夸张了。   *   只有这种没外人的时候,他才会暴露本性。   沈纪年手撑在他办公桌上,问他,“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老婆回来了?”因为年纪相近,也聊得来,两个人关系挺不错。   沈纪年点头,“嗯。”   “怪不得。”江燃点头,“难怪今天有人说看见你笑了。”稀奇啊稀奇。   前几天他出差,沈纪年请假的时候他不知道。今天还是回来的第一天,没想到刚回来就听了个八卦,说沈纪年的老婆回国了,他请了一周的假回去陪。回来整个人都变了,他这抓心挠肺想知道他变成什么稀奇样子了,连面试都懒得面。   沈纪年抿了下唇,“有事快点说,下午庭审的材料我还没弄完。”   江燃“啧”了声,“着什么急,不着急。我没事,就是看一眼你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的。你看看你,整天板着个脸这么严肃,你老婆怎么受得了你。”   沈纪年懒得理会他这种八卦少男一附身就没完没了的样子,起身弹了下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我老婆受不受得了,就不要你操心了,至少我结婚了。你那边……人还没追到手吧?”沈纪年反手拍了拍他胸口,“操心操心自己吧!”   江燃:“……”   哟,几天没见,说话越来越犀利了。   果然是……变了个样子。   他还真想去看看他老婆到底是个何方神圣,魔力这么大。看着沈纪年已经走到门口的背影,“哎”了声,“周末庆功会,把你老婆带过来一起?大家都还没见过,认识认识。”   沈纪年手搭在门把上,思考了片刻,说:“好。”   江燃笑了,到时候他可得好好瞧瞧。   *   盛夏还沉浸在革命的萌芽不能暴露在日光中的小心翼翼里,中午跟他一块儿吃了饭,吃完饭差不多就到上班时间,一定要他先走,“你先过去,不能让人看见我们是一起的。”   沈纪年侧头觑了她一眼,眉头微微蹙着,“我……很见不得人?”   盛夏愣了下,弯着眼睛笑了,亲他脸,声音带笑地说,“你对自己的认识也很不清。”   她以前就跟童言说过,如果将来有一天会和沈纪年分手,那她这辈子可能就孤独终身了,都说年纪小的时候眼界窄,很容易认定一个人,但长大后会发现,原来这世界很广阔,那个你发誓至死不渝的人,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伟岸和高大,不够给你遮风避雨,不够给你依靠。但从十几岁到现在,盛夏觉得,她年少就迷恋的人,依旧是她心目中最伟岸最高大的那一个。   见过很多很多优秀的人,但一颗心,还是只为他一个人欢呼雀跃,从没变过。   在他身边,就觉得世界都是明媚的。   如果说他见不得人,那她大概是想去牵太阳神阿波罗的手吧!   沈纪年自然知道不是,只是奇怪她搞什么鬼而已。   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她不说,他也就没再问,提前去了事务所,只叮嘱她,“那边都是一群男人,不怎么会照顾新人,更别说是兼职生。”因为是Z市区数一数二的律所,业务量也是很可观的,平常大家也都很忙,最近接了几个大案,上上下下都忙得脚不沾地,前几天他顶着巨大的压力请了一周的假,老板已经虎视眈眈想把他剐了,预计接下来也会很忙。   “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去行政处那边找张姐,或者来问我,不要去麻烦别人。”忙的时候大家都比较直,可能根本没法照顾到她情绪,职场本来就残酷,也没什么,大多数人都从菜鸟一路摔打过来过,就连律所新入职的律师都会做一段时间端茶送水或者秘书的活来过渡。只是不想她碰钉子,他叫她过来,也不是要她做出什么成绩出来,只是怕她无聊在家胡思乱想,想让她有点儿事做而已。   盛夏其实不是很明白,她确实没什么概念,不过沈纪年说什么她记住就好了。   于是乖巧点点头,他笑了笑,按了按她脑袋。   盛夏偏过头去,埋怨地看着他,“别戳我脑袋啊,发型乱了,我待会儿要去上班的。”   结果又被他媷了一把,气得盛夏戳他腰。   *   下午去报到,律所没有人事处,江燃作为闲散人员,经常身兼多职,盛夏跟前台说来入职,对方就直接让她来办公室找江燃了。   律所算很大,包了一整层写字楼,大约有四百来平那样子。   装修是现代简约风,绿植葱茏。   律所人都穿得很正式,黑西装白衬衣,一眼看过去,严肃而正式。   盛夏觉得还好自己保守地选了职业装,不然进来多格格不入。   江燃见了她,简单交代了几句要求,就让人带她去工作的地方了。   后来知道盛夏就是沈纪年老婆的时候,江燃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早知道,他肯定把盛夏逮过来仔细研究一下。   错失良机。   *   是行政室的张姐,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眼角已经有了一些细纹,不怎么笑,人却不错,很细致地交代了一下律所大致的状况,跟她说:“你要做的工作,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我看了你的简历,也听江律师说你英语水平不错,但我觉得前几天你上手可能还是会比较困难,因为我们这个行业,专有名词特别多,我那里有一些资料,你可以先看看。这几天就先大致熟悉一下工作内容就好。”   盛夏点头,“好的,谢谢张姐。不过我觉得我应该上手会快一些,法学方面的专有名词,我有涉猎一点,不会一窍不通。”   张姐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我听说,你是学新闻的?”   这个岗位,之前一直是想找个法学相关专业英语水平比较好的人过来做,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水平不错的不想来做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水平稍微差点的,又做不来。他们也头疼,这次工资涨了五分之一,没想到招来的却是一个外行,做起来怕是会很困难。   盛夏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学新闻的知识面会更广一点。而且我老公是法学专业的,我经常听他们上课,他们是双语教学,所以很多东西都听过。”   她语言能力不错,记忆力也不错,听了那么久,加上他偶尔会通俗地解释给她听,再艰涩的东西也能有点儿印象了。   况且他做她老师那么久,教给她的东西,都是捡得最能让她明白的方法。   法学就跟她第二专业差不多,笼统的概念她还是都了解的,就算不明白,也知道去哪里查资料。   张姐终于露出一点笑意,“看不出来,你结婚了?”   盛夏点点头,才反应过来自己随口就叫了老公,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张姐笑笑。“真是时代不同了,我们那个时候,上了大学谈恋爱还是偷偷摸摸的。”   “我们一起考学,在一起挺久了,觉得合适,就把证领了。”   “那就是青梅竹马?”   “算是吧!”   “真好。你老公也是Z大的?”   “嗯。”   “不错,如果他以后有志做律师,可以让他来我们这里工作,我们律所的三个合伙人都是Z大毕业的,向来也比较照顾校友,当然,前提是能力不差,我们这边,没有业务能力差的律师。看你这么优秀,想来你老公也不差?”   盛夏笑了笑,“他比我,优秀得多。”   张姐:“那以后有机会带他来这边玩,多认识认识,说不定以后就是同事了。”她这样说倒也不算优越感太强,Z大毕业的,如果不去公检法机关之类的,想要做一名律师,进一家不错的律所是首选的,而三江律师事务所,被民间称为Z市四大律所之首,很多法学专业毕业的,都梦想能收到三江的offer。   盛夏默默想:你们已经是同事了……   不过她暂时还不想暴露,就没吭声。   也不怪张姐,她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既然她还没毕业,他们一起考学,那她老公应该也还在上学才对。 第75章   他们到了。   张姐推开门,“这里是你这段时间的办公室,钥匙也给你保管。首先基于职业操守,任何资料不得拍照,不得外传和外借,不可复制和打印,这些都明白吧?”   刚刚江燃让她签了一些协议,包括保密条令,也跟她提了。   她点头,“我明白。”   “那好,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来我办公室找我,小杨和孟超跟你一同做这个工作,小杨他主要是做验收和查对,孟超做录入和编码,有什么问题,他们也会反馈给你。”   盛夏一一应着。   “对了,明天过来不用穿这么正式,你随便一点就好。如果累,也可以不穿高跟鞋。”她看了眼盛夏瘦弱的身躯,语调从公事公办变得随和,“冒昧说句私人的话,女孩子减肥不要太狠,你这也……太瘦了。”穿着高跟鞋,腿细细的一根,感觉随时要断了。   盛夏点了头,有些尴尬地回答,“我没有减肥,最近身体不太好,已经在养了。”   “这样,那可要好好养。对了,我们这边是有员工餐厅的,中午不想回去可以在餐厅吃饭,你要是会做饭,也可以借厨房自己做,餐厅有几个自助厨房,本来是老板的‘惠民政策’,可惜都没人用,太忙了,都懒得倒腾。”   盛夏记下了,跟张姐说谢谢。   *   晚上沈纪年下班的时候,摸出来手机,就看见盛夏发来的的短信:不等你了,我先回家了~   他挑了挑眉,收了手机,面色不虞地往律所外走。   路过的人纷纷和他打招呼,他心不在焉地应着。   心想,回去得好好收拾她。最近不知道在做什么,神经兮兮的。   因为接手了一个大案子,江燃派了个秘书给他使,是个女孩子,叫杜潇潇,这会儿也下班了,推着鼻梁上的细框眼睛,柔声柔气地打着招呼,“沈律师再见!”   他点点头,“再见!”   杜潇潇笑了笑,脸上泛着红晕,等沈纪年走远了,她才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颊。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   “杜潇潇绝对看上沈纪年了。”   “那不是很正常吗?”   多少单身女青年的春梦对象,被人惦记不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吗?   “如果沈纪年没有对象,其实两个人挺般配的。”   杜潇潇是学法的,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好像不适合当律师,但架不住人家背景硬,至于有多硬,那就不好说了,上次出去见客户,碰见市里的领导,五十多岁的人了,平日里领导架子端的十足,见了她忙起了身,笑着招呼,“潇潇怎么也来了?来,这边坐。”   她柔声柔气说话的时候,像个邻家小妹妹,乖巧地回答,“我现在在三江上班。不用了伯父,我坐下面就好。”   “你看啊,性格上一个冷硬一个绵软,业务上一个能力强,一个背景硬,相貌上,都是帅哥美女,完全互补且般配。绝配啊!”   “可惜,人家有老婆了。”   “那谁知道,万一没有呢,反正我到现在是没见过他老婆,你说我们律所里哪个已婚男性的老婆没到律所来打过照面,路过啊送餐啊送东西啊,一百种可能,你见过沈纪年的老婆吗?”   “没有。”   “你听他说过吗?”   “我哪跟他说过话,他那身冷气场,除了老板,谁hold住。”   “那不就结了,有没有,另说吧!”   ……   *   沈纪年回家的时候,盛夏在收拾上午买的衣服,有几件是他的。   听见他开门,赤着脚就从卧室走了出来,“阿年,我买了一条裤子给你,你来试试合不合适。”   盛夏很喜欢他穿牛仔裤黑T的那股劲儿,冷冷酷酷的样子,透着点少年气。   他穿西装也好看,就是太严肃了,他气质本就冷,穿着正装,越发显得正经凛然。   她伸手把他的公文包还有肘间的外套给接过来,摆了拖鞋给他换。   忙前忙后,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脸上是很开心的笑意,末了推着他往卧室去。“我还买了一套情侣装,红白格子的,你会穿吗?你一定要穿啊,好贵的,不能浪费!”   “我觉得你穿红色肯定好看,有种反差萌。粉色应该也不错,哪天买件粉色的衬衣给你穿。不许不穿。”   ……   “你挑衣服是不是都只挑颜色?衣柜里全是黑色和白色,款式也都差不多,你穿得不腻吗?”   ……   “哎,算了,以后我买衣服给你好了。”盛夏半搂着她的腰,探头到他面前看他,“好不好?”   那声音带着微微的颤音,是极愉悦轻松的语调。   沈纪年心口那点儿不虞慢慢消散了,胸口泛着软,扭头捏了捏她的脸,应了声,“好。”顺手把她抱了起来,“你鞋子呢?”   “床边,我刚在床上,下来时候懒得穿。”盛夏抿着唇笑,眉眼弯起来,鼻子微微皱着,像只小动物。   沈纪年把她抱到床上搁着。   盛夏跪在床上,把裤子翻出来给他看,“你试试?”   沈纪年没动,觑着眼瞅她,“破洞裤?”   “就两道磨边而已。”盛夏看他一脸抗拒不想试的样子,伸手去解他皮带打算武力强迫他,她个子矮,跪在床上也刚刚好到他下巴的位置,因为最近瘦得可怜,更显得小小的一只。   他低着头看她,眸色渐渐沉暗下来。   盛夏还在絮叨,“我也忘了问你号变了没,我觉得你最近也瘦了呢!”她说着把皮带抽出来,两只手卡在他腰间的位置比了比,“好像是瘦了一点,应该买小一个号的。”她把他衬衣也撩起来看了看,其实看不出来什么,就看见他一如既往劲瘦的腰肢,胯骨那边线条显得很性感。   盛夏摸了摸,笑话他,“你腹肌好像要变没了,都快成一整块了。”说完戳了戳。   碎碎念了半天,他也没吭声,盛夏抬头去看他,就看见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目不转睛,一动不动,若有所思的样子。   两个人相处久了,会有一种本能的直觉,能从对方细微的表情的肢体语言中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意图。   盛夏吞了口唾沫,轻轻又戳了他一下。   大白天的……   沈纪年已经俯身扣住了她的腰,声音含糊又深沉地咕哝了一句,“老婆!”   盛夏仰面倒在床上的时候,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她刚回来那段时间,沈纪年每天只顾着帮她养身体,看着她瘦得皮包骨的样子,一颗心拧着疼,晚上睡觉都不敢压着她,总觉得那身细弱的骨头,随时要断了。   至于做些别的,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而此刻,那些压抑的,封藏的情感,突然间就冒了出来,且有一种一发不可收的架势……   盛夏被他压得不舒服,扭着身子往上蹭,沈纪年又困住她,低沉着嗓音问她,“怎么了?”   “没事,床上有衣服,硌着了。”   于是盛夏刚刚买的新衣服被他无情地拨到了床下。   后来盛夏被他翻到身上去,两个人换了个方位。盛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他,“干嘛呀?”   他说:“你来,我怕压着你。”   因为闹腾了好一会儿,盛夏头发散了,她已经很久没剪过头发了,一头长发到腰,这会儿散下来,全垂到他胸口,盛夏把头发往后捋了捋,好笑说:“哪有那么脆弱,你也太夸张了!”   他衬衣扣子也被扯开了几颗,半躺着靠在床头,眸色极深,整个人是散漫的、极不正经的样子。和他平时的样子是很不同。   盛夏微微俯身,手撑在他胸口看他,觉得他这样子特别勾人,压着声音问他,“你确定?我不是很擅长主动啊!”   她头发很快又垂下来,软软的,发梢泛着黄,毛刺刺地撩在他胸口,他勾了一撮,在指上绕了几圈,然后勾着她脖子往下一沉……   盛夏“哎”了声,整个人就砸在他身上了。   沈纪年腿勾压在她腿上,一翻身,就又把她压到身下去了……   “看好,我教你。”   盛夏:“……”   这晚,盛夏犯了三个致命的错误。   首先,她放弃了难得的主动权。   其次,他问她还行不行的时候,她说了句,“看你啊!”说这话的时候,她对他饿久后的战斗力毫无概念。   最后,她不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时候,问他:“完了?这么快……”   这么快……   快……   她其实没别的意思,整个人都迷糊了,前一秒还觉得再继续要崩溃了,下一秒他停了反而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意外,脱口而出而已。   当然他理解的意思就比较深刻了……   综合结果就是,盛夏被练惨了,在爱与痛的边缘深刻领会了一个词的深切含义……   衣冠禽兽!   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了。   平日多正经一个人,衬衫扣子永远系到最上面一颗,再漂亮的小姑娘从他面前经过他都懒得撩一下眼皮子,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冷漠禁欲的气质,整个人看起来是冷淡的,像块儿冰。   热起来却也可怕,盛夏是有点儿受不住,浑身上下都泛着困乏酸软,骨头不是骨头,肉不是肉,拧在被窝里哼哼唧唧地踢他都没力气。   他捉了她的手脚,还训斥她,“安分点儿。”   盛夏越发觉得,他是个衣冠禽兽了! 第76章   折腾的结果就是,饿。   他回来那会儿才五点多钟,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这会儿都快半夜了吧!盛夏不想动,踢踢沈纪年的腿,“我好饿啊!”   两个人刚洗完澡,沈纪年靠在床头给她吹头发,手插在她的头发里,摸到一块儿结痂的硬皮,她说是在坎博隆,被倒塌的木架砸到的。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心疼。其实盛夏很倔,很擅长轻描淡写粉饰太平,从前他就领会过,打完架一身伤,路都走不利索,回去却一句不说,那副隐忍的样子,真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如今她长大了,那身本领越发炉火纯青,三两句揭过去,什么都不说。   他轻轻摩挲了一会儿,知道她怕他担心,她不想说,他就不问。   只低声应她,“想吃什么?”   盛夏闭着眼,满脑子都是糖醋里脊啊油焖虾啊红烧鱼啊肉末茄子啊,可大半夜的,她也只能想想而已,歪着头冲他笑,“都可以!”   “煮面?”   盛夏“嗯”了声。   沈纪年把她头发吹干了,然后才收了吹风机,往厨房去。   盛夏懒懒的不想动,就躺在床上,耳朵里能听见厨房的声音,开火的声音……鸡蛋磕在碗边的声音……水龙头的声音……水蒸气顶开锅盖的声音……   她能想象到他的动作,他的表情。   盛夏把头埋在被子里,默默打了个滚。是甜腻的幸福的感觉。   *   清汤面,上头横着两根绿绿的青菜,卧着一颗漂亮的溏心蛋,细细碎碎的葱花和香菜撒在上头,滴了两滴香油,香气混着面香扑鼻而来。   盛夏抱着碗坐在沙发上吃,开着电视看午夜档人与自然。一只猎豹在追逐一只兔子,阳光下,那身皮毛闪闪发光,浑身线条充斥着绝佳的力量感。   沈纪年瞥了一眼,问她,“你和它很像。”   集聚慵懒和残暴两种属性,矫健,灵活,孤僻,适应性极强,胆子大,即使是幼豹期也敢于进攻比自身大很多的猛兽。   盛夏歪着头瞥了他一眼,“童言也说过。”   其实她挺喜欢豹子这种生物,有种独特的魅力。当然,把动物人化其实是一种映照,她的确有时候也觉得从某种方面来看,她和豹的一些特质很相像。   碗好烫,她嘬了两口面汤,把碗放在茶几上,甩着手哎呀地叫。   沈纪年坐过来,捏着她的手揉着,一脸无奈地说:“你三岁小朋友?”   盛夏哎了声,“不带这么攻击人的。”   ……   其实盛夏回来之后变了很多,性格上几乎是颠覆性的变化。   她从前没这么活泼,整个人淡淡的,不怎么爱笑,对着亲近的人会好很多,但更多时候是那种偏冷的气场,感情是克制的,内敛的。一旦被触碰到逆鳞,又是坚硬的,暴戾的,就像一只半睡半醒的豹子,有时候好像毫无攻击力,试着去触碰,会发现她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以及蓄势待发。   她和大多数人是不同的,那种不同很明显,你稍稍靠近一点就能感受得到。就像豹子在动物群体里那种特质,孤僻,离群索居。   但自从她从坎博隆回来,她好像变了很多,活泼了些,有点儿爱闹,像个普通的恋爱的小姑娘,有时候带着点儿娇嗔和幼稚。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以前总希望她能快乐一点,明媚一些。   只是莫名会有些担心,她从坎博隆回来,变化实在太大了,他不知道是不是……   他起身去拿了一块垫布给她,让她托着吃。   *   纵欲过度的结果就是,盛夏早上起不来。   睡得特别香甜,闹钟响了三四五六遍她才不得不折身坐起来,揉着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清醒。   沈纪年要带她去律所,她摇头拒绝了,“我自己过去。”   两个人上班时间有一点儿时间差,沈纪年也就没强求。   盛夏吃完饭把屋子收拾了一下,然后才去的律所,今天穿了平底鞋,实在是……疼。   做到疼,还是第一次……   一路上都不敢想沈纪年,感觉自己没法直视他了。   作为一个兼职人员,她拥有了一个硕大的办公室——资料室。   前后两个内嵌式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笼罩资料室,里面有一些是保密文件,很多大案和要案的备案在这里能找到,因为律所近几年发展壮大,想要规范化管理,所以要把很多资料和文件编码存档,数字化管理。   工程量还是很大的,不过三个月时间,也足够了,盛夏不是按时间拿工资,按工作量拿的,考察期一周,一周后预付五分之一的工资,全部做完之后结尾款。合同签好了,最迟三个月,最短……不限,如果一周盛夏能做完,可能一周她就能拿钱走人了。   不过盛夏也说了,她虽然课不多,但偶尔也要去上课,如果上课的话,就不过来这边了,她只要保证三个月内把工作做完就ok。   下午沈纪年去了法院,不在。她泡在资料室里,除了偶尔出来倒水喝,几乎没出来过。   茶水间挨着打印室,盛夏有次靠在那边等水开,听见有人在聊天。   “一下午没看见沈律师了,他去哪儿了?”   “出庭啊,今天他手头南区那个经济纠纷的案子要审,昨天就在准备了,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委托人派车把他接走了。”   “我都忘了。昨天小老板骂我,我一上午都在看仲裁法,看得我头昏眼花的,脑子都成浆糊了。话说沈律师这才进来几个月啊,都能独立接活儿了。”   “可不是,据说这个案子办下来,能拿到……这个数。”   “这么厉害?”   “那当然,估计要不了多久,老板就会考虑减少他的分成费,用来拉拢他了。”   “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啊不可限量。”   “真羡慕他老婆,嫁了个这么能赚钱的老公。”   “哎,他真结婚了?”   “不知道,从老板那里传出来的,应该是吧!”   “他不是今年才毕业吗?怎么那么着急。”   “哈,瞧你这一脸遗憾的表情,难不成他没结婚你还想试试?”   “别说你不想?”   “我?想吧!不过也就是想想,我是受不了我老公整天板着一张脸,你不觉得他太冷了吗?每次看见他,我话都不敢多说,太严肃了,冷冰冰的。”   “其实我很好奇,他老婆是个什么样的。”   “属性那么变态,各项参数都爆表了。他老婆八成也是个逆天的,要么盛世美颜,要么智商极高,或者人家干脆才貌双全。不然怎么镇得住沈纪年那种人。”   “……”   茶水间向来是八卦集聚地,律所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但丝毫不影响大家的八卦热情,不过盛夏出来一趟就碰到人聊沈纪年,这运气可真是爆棚了。   不过主要还是那两个女人丝毫没有避讳的样子,打印室和茶水间一壁之隔,两边都有不少人。她们倒是大大方方在聊。   盛夏悄悄对着反光的墙面看自己。   没有盛世美颜,顶多算在水平线之上,尤其从坎博隆回来,皮肤变很差,粗糙了很多,瘦得有点儿病态,两颊那点儿婴儿肥都没了。   她自己都觉得很丑。   智商也不算太高?长这么大就沈纪年夸过她聪明。   至于才貌双全,就更不敢当了。   盛夏揉了揉自己的脸,更觉得不能暴露了。   *   童言后来知道,噗嗤一声笑了,“你还在意这个?”   盛夏盘腿坐在她屋子里的沙发上拿勺子挖着半瓤西瓜,一边吃一边回她,“我不在意,可我不想别人说他什么。”   他很好,她希望他样样都是好的,也不容许自己做他的不好。   “他?他估计更不在意,你说说你整天都在琢磨些什么。”童言把她西瓜夺了,啃了两口又放回她怀里,“你这也太逗了点儿。什么时候学会的?可真不像你。”   盛夏揉揉脸,“我不在意别人说我什么,但我在意别人说他什么。”她觉得有点儿绕,“哎,不说了,你不懂。”   童言头上六个又圆又大的黑点依次闪过,小屁孩,她当年谈恋爱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干嘛呢!   “对了,你跟乔堃又和好了?”盛夏忽然想起来问,她记得她走之前,童言还斩钉截铁地说两个人这次彻底分手了。那时候她想,分手就分手吧!乔堃太野,谈恋爱的确是累,童言又强势,两个人相处也太费劲了。只是这会儿突然又觉得,其实爱情有千百种方式,他们两个这样,也未必不是爱情。不然以俩人的性格,怎么可能纠缠这么久。   童言嗤了声,“谁跟他和好了,我特么离了他不能活是不是?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树上了还?”   盛夏努努嘴,床头柜上扔着一款男士手表,牌子应该是乔堃常戴的那个牌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租的房子,一居室,房间很小,卧室和客厅就隔着一个玻璃推拉门,这会儿推拉门开着,不巧的是,盛夏视力不错,一眼就看见了。   童言“咳”了声,面上有羞愤的表情一闪而过,走过去刷拉一下拉上了门,靠在门上,觑着眼看她,一脸高深莫测,“偶尔解决一下生理需求而已,你不懂。”   盛夏撇撇嘴,懒得跟她争辩。   “你就嘴硬吧!”   她就不明白了,两个人怎么这么能折腾。 第77章   其实哪对儿情侣不折腾,像她和沈纪年这种温吞白开水式的,偶尔也折腾折腾,更别说乔堃和童言那种火星撞地球式的了。   只是得看怎么定义这个折腾了。   比如沈纪年就觉得盛夏最近十分爱折腾,明明早上他带她去上班就好,她非要自己去。   ——车还是前几天刚提回来的,因为工作原因,有辆车的确会方便很多,加上她不喜欢挤地铁,以后送她也方便,所以虽然目前存款有限,他还是决定买辆车。   盛夏今早在那儿捣腾妆,化完觉得太丑,又给卸掉了,最后只打了个底,涂了口红,抿了抿嘴唇,看着镜子里消瘦得有些病态的自己,日常嫌弃了一次。沈纪年拿了车钥匙叫她去上班,她却哼哼唧唧要求自己坐地铁去,被他冷着眼一扫,才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情不愿地跟在他屁股后头,爬上车的时候,还在念叨,“你们就没有什么办公室不准恋爱的规定吗?”   他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没有。”不仅没有,江燃作为老板之一,为了律所长久的稳定和团结,他十分鼓励大家自由恋爱,早日成婚,早生贵子……   盛夏遗憾地“啊”了声。   到了律所外一条街,盛夏要他停车,“就这儿,就这儿吧,我下去自己走。”   被她折腾得实在莫名其妙,沈纪年在她下车前扯住她,低声问了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盛夏摇摇头,一双眼清澈又迷茫,“没什么啊!……就是觉得让人知道了,不是很方便。我只是兼职,过些时候就走了,知道我是你老婆,我压力很大的。”   沈纪年放开她,看着她细胳膊细腿往律所赶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   琢磨得倒还挺多。   *   盛夏工作很顺利,比她想象的要简单许多,跟同事相处得也很愉快。   有时候还能聊两句。   比如今天,蔡律师和营销部的部长两个人在打赌,盛夏路过,被扯了过去。   蔡律师是个大美人,律所一枝花,外号黑玫瑰,高贵冷艳,毒舌犀利,擅长猛攻快攻,语速极快,思维极清晰,和她吵架或者理论很难占上风,你还没开口,她就把你怼死了。   营销部的部长是个更厉害的,律所新增的部门,部长的位置,请的也是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这位是营销界的奇才,说话滴水不漏,擅长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的说成活的,玩死人不偿命那种,江燃就说过,如果不是律所的定位一直是用事实说话这种伟光正的信条,估计她早化身邪.教教主了。   神仙打架,盛夏遭了殃。   黑玫瑰问盛夏,“你觉得杜潇潇和沈纪年有戏吗?”   ……嗯???谁???   教主拿指头点盛夏的脸颊,“乖,说实话。”她眯着眼,眼神里泛着危险的光芒,特别像电视剧里那种妖娆狠辣的反派角色。   这俩人,也太幼稚了。   盛夏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两句,还没开口,先听见俩人吵。   蔡律师说:“杜潇潇要能把沈纪年挖走,我随她姓。首先她没开律所的能力,其次背景硬给她的帮助也是有限的,再则,沈纪年不是那种给点儿甜头就能被撬走的人。”   教主伸了一根手指头,左右摇了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良禽择木而栖,古往今来至理名言。三江对我不错,但如果这时候谁跳出来说给我开双倍工资,无论如何,我肯定会酌情考虑的,毕竟谁都得吃饭不是。”   “这不一样,你搞营销的,沈纪年是个律师,他要想发展得好,前期肯定要稳。跳槽跳个毛线球,他的智商又不是被狗啃了。”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色令智昏你懂吗?智商在美色面前能发挥几成,有待商榷!要不那些酒桌上谈判塞妹子过去,都是闲得吗?”   “你……龌龊啊!”   “你幼稚啊!”   ……   盛夏:“……”这俩人,职场小霸王,智商一百八,一碰到一起,全变八十,每天都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争辩,上次为了包子和饺子的区别吵了一整天,这次竟然争辩到沈纪年头上了。   盛夏原本可以笑笑搪塞过去赶紧溜的,不过今天她这搪塞不了,就那么听着,琢磨自己要不要开口解释一下。   虽然她很不想暴露,但涉及到原则问题,她不能装作没听到。   边儿上一个穿制服的助理小妹妹推着厚厚的眼镜片一脸老实样、眼神却八卦地跟盛夏解释,“杜潇潇你知道吧?现在跟着我们沈律师做秘书工作那个,听说她想开律所,我的天,有钱有背景就是不一样,我们干得不舒服顶多也就发发牢骚,最疯狂也就辞职了,人家直接推翻当局自己掌权,太牛逼了。真的,看不出来,你完全看不出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背景超硬,不过平常却很低调,情商也高。前段时间她不是被派去给沈律师当秘书了嘛!有八卦说她经常对着沈律师脸红。昨天听人说她想开律所,然后想请沈律师做她合伙人,还说如果沈律师觉得为难,可以等合同期满再过去她那边。这□□裸的挖墙脚诶,就不是不知道她是看中沈律师的能力,还是看中他的人了……”   盛夏问了句,“开律所?”   “对啊,要么我说她厉害呢!现在开个律所多难啊,跟经营一家公司差不多,感觉好像很简单,有客户上门,有律师接单就OK,其实复杂着呢!场地啊水电啊投资啊客户资源从哪里来啊,反正乱七八糟一大堆,其实好多律所都是赔钱的,每年都有一大波律所亏本关门,像三江这种有知名度有一定规模的,三个老板还要琢磨这搞点营销给自己铺铺牌面呢!毕竟现在可不是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   小姑娘看着木讷讷的,说起八卦来却一套一套的,盛夏听了会儿,大概听懂了。   黑玫瑰和教主还在打嘴炮,从社会心理经济上逐个分析了沈纪年和杜潇潇“牵手”的可能性。   期间还问盛夏,“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但谁也没给她插话的机会,拉她过来大概就是为了给他们争论做个见证。   盛夏无语了好一会儿,胸口还莫名泛着一股酸气,她觉得自己在这边看戏挺不合适的,尤其讨论对象还是她老公。   但是现在开口,会不会显得很尴尬?   她尴尬,蔡律师和教主估计也尴尬。   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开口。主要是……俩人实在是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   直到杜潇潇和沈纪年一块儿出来,沈纪年走在前面,面色有些凝重,大概是在思考什么问题,神色有些飘,杜潇潇错后一步跟着他,微微偏头在和他说话,偶尔咬下唇,显得很乖巧。   木讷小妹戳了戳盛夏的胳膊,一脸“你看啊你快看啊”的八卦激情。蔡律师和教主不吵了,都靠在桌子上看那边,教主眉眼微挑,觑了蔡律师一眼,一脸“我就不信他俩没点儿什么”的表情。   盛夏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纪年。   大概她的眼神太火热,隔着十几米远,沈纪年突然偏头看过来,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身上,盛夏心头一跳,边儿上的小妹妹更是一激动,搓了一下桌子,眼看着边儿一把水果刀弹了一下就要戳到小姑娘的胳膊,盛夏伸手拨了一下。   正好拨到刀刃,血珠子立马就流了出来。   小助理愣了好几秒,这才乐极生悲地哀嚎一声,“天呐!”手足无措地要用手去帮她捂。   盛夏躲了下,“没事,我自己来。”   蔡律师和教主也吓一跳,看着地上甩出来的一串血珠,跟看见盛夏被刀砍了一样,齐齐叫了声,“呀!”   盛夏刚想说没事,一点小伤而已,再抬头,沈纪年已经走了过来,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把她手往上抬,抽了旁边两张面巾纸让她捏着,“跟我去办公室,我帮你包扎一下。”   盛夏“哎”了声,“你轻点儿,疼。”   沈纪年捏了下她的手腕,警告她,“你别挣,一会儿血流得更多。”   不过虽然一脸嫌弃,动作却明显轻缓了很多。   末了用手背蹭了蹭她的头发,“你是笨蛋吗?那么大个人了,拿手挡刀子?”   “我没反应过来嘛!”盛夏小声反驳了句。   路过杜潇潇身边的时候,沈纪年交代了句,“抱歉,我有点儿私事处理一下,你先去整理资料吧!”   杜潇潇点头应了声好,然后看了眼盛夏,点了点头。   盛夏也点了下头,还没仔细看人,就被沈纪年拉走了。   蔡律师和教主两个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旁边不知道谁先问了句,“沈律师这是……?”   “不会是……他老婆吧?”   律所谁都听说过沈纪年有老婆,也都知道盛夏年纪轻轻已经领证结婚了,但是这俩人……怎么着都联系不上啊!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   这……   太刺激了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然后,夏夏就真的压力山大了…… 第78章   几个人合用的办公室,沈纪年拖着盛夏进去的时候,里面有两个律师正在讨论案子的事。大概是起了争议,音调很高地辩论着什么,看见沈纪年带着盛夏进来的时候,却齐齐顿了下,略微有些诧异地看着沈纪年握着盛夏的手腕。   目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一下。   沈纪年点头回应了下,“没事,你们继续。”   俩人露了一丝好奇的神色,不过也没问什么,很快就又回归了讨论。   但盛夏还是不好意思起来,动作很轻地坐了下来,像个犯了错被老师带到办公室的学生,满脸都写着矜持。沈纪年翻开柜子把医药箱拿出来,膝盖把柜门顶上,靠在桌子边,把她手拿过来搁在手心。   先蘸了酒精,弯腰跟她说,“忍一忍,我把伤口清一下。”在这样半是安静半是喧闹的办公室里,听他低声耳语,真的是很暧昧了。   盛夏“嗯”了声,心尖都在颤着,从坎博隆回来,其实她很黏他,但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心里默默消解这种过分的依赖。每次和他待着,都觉得异常的满足。   沈纪年捏着她的手指,仔细地用酒精清洗了一遍,因为伤口有些长,没有贴创可贴,直接上了敷料,然后缠了一圈绷带。是有点疼,不过盛夏很擅长忍耐,眉毛都没挑一下,反而是他,动作格外轻柔,生怕弄疼她。   盛夏全程就盯着他的手看,瘦长,骨节分明,看一百遍都不会腻。   他随口问了她一句,“刚刚在聊什么?”   盛夏回过神来,“嗯?”了声。   他撩了她一眼,拆了一片酒精棉片给她擦着手上其他地方的血迹,问她,“刚才,为什么那么热切地看着我?”隔着那么远,都能感到她眼中的火热。   他凑近她,近乎耳语地低声说着。   盛夏:“……”有吗?   她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眼神,用幽怨来形容更合适。   “嗯?”   盛夏觉得他离太近了,她有点儿呼吸不畅,微微往后靠了靠。“没什么,就随便聊聊。”   沈纪年也没追问她,只叮嘱了句,“不要碰水,晚上回去我再帮你换药。”   盛夏“哦”了声。   沈纪年屈指敲了敲她手背,“先去工作吧!”   *   盛夏顶着巨大精神压力出办公室的时候,蔡律师和教主一本正经地靠在走廊聊天,从他们这个位置看过去,刚刚好能透过玻璃看到办公室里沈纪年的位置。   蔡律师说:“最近天气好热啊!”   教主配合地扯了扯衣襟,“是啊,太热了。”   盛夏:“……”   她装作不知道俩人干什么的样子,鼓了鼓腮帮子,沉默地冲两个人点了点头,然后往资料室去了。腰板挺得笔直,满脑子都是这下完了……辛辛苦苦打掩护,结果一下子就露了馅。   *   人走了。   蔡律师抱着胳膊,“我好像听见了‘晚上回家’?”   “对,你没听错。”   ……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传说,传说一向严苛的江易大老板,春季校招的时候当场签了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这学生很厉害,号称法学院大神,很能打,无论是天赋还是后天努力都不缺,就是有一点,人比较冷,不怎么说话。   律所这个职业,怎么说,必须要能说,就是说口才要好。   沈纪年刚进来那会儿,的确是很冷,到极致的冷,但又不是口才不好,有次辩护,全程把对方压着打,他这人,语言极度简洁,但每个字都有力度,很会钻对方语言的空子,又能快速地分解压制,虽然刚毕业,出头却很快。   那时候私底下都叫他冷面小霸王,一句话不说,也莫名有一种拽到炸裂的感觉。   律所为数不多的女性,都把他当理想型,话不多,做事果决,性子稳,又能赚。有个这样的老公,想想都觉得酷。   不过从来没见过他多看哪个女生一眼,哪一款到他面前好像都不能引起他额外的注意。   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关注量自然也足。   不知道哪天传出来消息,说他有老婆了。   初恋女友,高中一块儿升上来的,谈了很多年,终于功德圆满了。   这消息一出,碎了多少少女心,又帅又能干性格又稳的男孩子,真的可遇不可求啊!不过都不太相信,他看起来是那种注孤生的人,不是说他不好,是说他太好了,普通人配不上,太优秀的又不好遇见。再说他看起来也实在是冷淡,很难想象他恋爱的样子。太禁欲了。   很多女生私下里都喜欢观察他,他作息非常规律,早上七点半准时到律所,手上案子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忙,话向来很少,也没见他私底下跟谁亲近过,见谁都一副冷冷不说话的样子,有一段时间,他很喜欢出神,要么工作,要么闲了就站在天台发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阴郁的病态气质,不让人反感,反而叫人心痒痒,特别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按这种生活节奏,怎么着都不像是有老婆的啊!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那消息都是个谣言。   只是没多久,不知道从哪里又传出来,说江燃和沈纪年一块儿吃饭的时候,江燃问沈纪年,“你老婆还没回来?”   沈纪年摇了下头,表情益发沉郁,后来江燃放了他几天假,但他回去待了没半天,又回来了。   有人猜沈律师的老婆把他甩了,所以他才变成这样子的。   心疼啊!   也有人说:“能把沈律师这种极品甩了,这得多牛逼啊?”   猜来猜去,好像也没答案。但真要让谁去问,也没人愿意。   总之很长一段时间里,沈纪年给人的印象都是那种了冷淡到冷漠,又带着点儿沉郁的气质,不怎么理人的人,好像很孤僻的样子。   突然有一天,他那身孤僻的气质莫名就消失了。   并不觉得突兀,好像他本该就是这样子似的。   偶尔能看见他笑,虽然依旧话很少,但浑身上下那股拒人千里的阴郁气质散得无影无踪。   仔细想想,大概就是从他请了一周假,然后再回来开始的?   好像盛夏也是那个时候过来的。   大家对盛夏印象深刻,大概是因为行政部那边的张姐吹了一波,说新来的兼职生很厉害,英文几乎是专业水平,法学方面的知识储备竟然也可观,很多专有名词,就算是学法的也不一定能翻得出来,她都能搞定,看起来还游刃有余的样子,做事很干脆漂亮,不会拖泥带水,看得出来,个人实力很强。   再然后就是她刚来那会儿的身形,很显眼,那么小一只,个子大概一六零左右,体重目测不会超过40公斤,胳膊腿都细细的,看起来随时能拧断了。虽然小姑娘都爱苗条,但她这感觉已经瘦得脱形了。   本来以为是个减肥中毒患者,认识了才知道,说是最近身体不好。   挺可爱一个女孩子,不是那种甜美的可爱,盛夏是那种说话做事都很认真的人,认真地有点儿呆,做什么都板板正正,也不大爱说话,你问她一句,她回答你一句,莫名其妙的那种可爱。   最近好像胖了一点,但还是很瘦,他们吃饭的时候喜欢叫她一起去,偶尔带点儿小零食给她吃,她还会回礼,认认真真的样子,真的是很可爱了。   ……   所有人眼里,沈纪年是那种天才,天才都有点儿孤僻,能理解。   盛夏则是那种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很讨人喜欢的乖巧小妹妹。   这俩人,怎么着都凑不到一块儿去啊!天哪!   一个下午,律所的人都在讨论沈纪年和他媳妇儿。   很好奇沈纪年跟他老婆是怎么相处的,看他给盛夏擦药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了,从来没见过他那么温和地对过谁。   听说还是初恋,高中一起考大学升上来的。   沈纪年这种人也会早恋的吗?   那么,谁追谁啊?   不行了,好奇心要爆表了。   *   盛夏的资料室迎来了业务最繁忙的一个下午,一个个都一本正经地进去翻资料,实则偷偷看她。   她还好奇了,最近是有什么大案子吗?怎么都翻资料翻得这么勤。   下班的时候,盛夏终于不别扭了。   反正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了。   哎,光明正大的感觉其实也挺好的。   虽然她不算很优秀,颜值也差很多,但是没办法,谁让她先下手为强呢!证都领了,合法合权,合理拥有。   “下班我等你一起回家啊!”她给他发消息。   沈纪年应了句,“好。”   盛夏下班的早,坐在休息室等他。   路过的人都要看她两眼,眯着眼笑咪咪地问她一句,“等沈律师啊!”   盛夏原本坦荡荡的心又颤抖了。   “……嗯。”   那一声嗯,可真是相当羞涩了。   沈纪年下班出来带她走的时候,就听见这么一嗓子,一颗心飘到了半空,扯着唇角勾了个笑,叫她,“走了。”   盛夏把包挎在肩膀上,起身跟在他后头出了律所,小声埋怨了句,“我感觉我好像动物园的小动物啊!”   沈纪年偏头笑了声,“没事,他们刚知道,好奇而已,习惯就好了。”   ……   后头有人压着声音叫了一声,“我天,沈律师这笑也太宠溺了,我血槽已空。”   “传说中的沈纪年的老婆,果然是很变态的存在啊!”   “没错,单单是能让沈律师笑,已经是非常变态了。”   “之前谁说沈律师对杜潇潇不一般来着?一对比,完全是对路人的态度啊!”   “非常路人了。”   …… 第79章   盛夏手被划了,好几天不能碰水,脸都是沈纪年给她洗的。   虽然她自己也能凑合凑合做,不过每次他一脸无奈地看她笨手笨脚忍不住上前帮她的时候,盛夏都会架不住心花怒放。   原本觉得什么杜潇潇啊什么的够烦人的,不过这种事,沈纪年向来处理的很干净,她相信他就够了。   早上她穿衣服的时候,动作太大,伤口崩了,血洇出来,红红的一大片。   沈纪年拆了绷带重新帮她包扎,眉毛蹙着,一脸都是你怎么这么不省心的表情。   盛夏咬着下唇角笑,被他胡乱了下头发,沉着嗓音训斥她,“……还笑?多大人了,穿不了不能叫我?”内衣前后两排搭扣,不好穿,手要背到后头去,一用力就不小心扯到伤口。   盛夏从小独立惯了,性格也有点孤僻,朋友很少,做什么都习惯自己来,穿衣服而已,她从来没想过可以叫沈纪年帮她穿这种可能。   她一脸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样子,“哦,没想起来。”   之后衣服都是沈纪年帮她穿的,仿佛一个操心操肺的老父亲,有时候盛夏会忍不住笑他,“将来你有女儿,一定是个女儿奴。”   沈纪年会撩她一眼,“那还是生个儿子吧!一个就够操心了。”   “别,生个女儿呗,女儿多可爱。”   他头抵了下她额头,忽然笑起来,“说得好像你能控制一样。”   这话……还是她以前拿来嘲笑他的。   盛夏整个人都烧起来,皱了皱鼻子,“那不生了,你自个儿生去吧!”   说完觉得好羞耻,怎么莫名其妙就讨论到生孩子的事儿上去了。   他很沉静地笑着,捏了捏她鼻子,“生什么都好,我都喜欢。”   谁要生了,真是。   ……   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伤口比较长也比较深,愈合很缓慢,动不动就裂开了。盛夏年少的时候没少打架,受伤自然也是家常便饭,那时候被人捶裂骨头,也没皱个眉头,现在倒是娇气了。   大概是有人宠着,所以就显得娇弱。   *   因为暴露了,也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之后在律所过得很随性。   虽然偶尔盛夏还是觉得自己跟个动物园小动物似的。   不过其实跟她想象的不一样,也没人议论什么,大家都挺喜欢她的,虽然对她是沈纪年老婆这件事比较诧异,也只是好奇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块儿去的而已。   只是极偶尔的情况,会有人拿她跟杜潇潇比。   杜潇潇很漂亮,家世也好,性格也好,哪哪都好,相比之下,盛夏好像逊色不少。   她不喜欢跟人比,比较这种事,很多时候都带着恶毒,让人觉得讨厌。   周末庆功会盛夏也被揪去了,平常在律所里,都在工作,偶尔八卦也比较克制收敛,盛夏挺不习惯公然秀恩爱这种的,所以平时很少去找沈纪年,大家调侃她的机会其实不多。但参加聚会,她是沈纪年老婆,当然是全程跟着他。   酒足饭饱,终于有人问了一个大家长久以来的疑问,“能采访一下盛夏同学吗?你是怎么把我们沈律师搞到手的?”   盛夏猛地被点名,先是愣了一下,求助似地看了一眼沈纪年,他偏了偏头,示意她没事,随便回答一下。   盛夏回头冲着问话的人笑了笑,诚实说,“不知道,他跟我表白的。”说实话现在回忆起来,她还是会觉得莫名其妙,好像两个人稀里糊涂就走到了一起。   “沈律师表的白?”   “嗯。”   天,沈纪年那种高岭之花,怎么看都比较适合被人摘那种,他那脾性,也会主动去追求人?   盛夏架不住人追问,断断续续说了不少细节。   大概拼凑一下就是:青梅竹马,从小认识,因为某些缘故她住进了沈纪年家里,他辅导她功课,起初她以为他不喜欢她,因为他对她很严格,说话做事都很冷淡,后来发现他这个人性格就是这样,冷淡,相处久了才能感受到温情,然后发展了奸情,起初瞒着父母,后来还是被发现了,庆幸是很开明的爸妈,没有不由分说就把人拆散,只叮嘱两个人学业为重,毕业后去旅行还是爸妈赞助,说他们都大了,自己的事自己把握,但要注意分寸,两个人一起考到Z大,年初领证结了婚。   妥妥的爱情范本啊,牵一手终老,爱一人白头。   其实两个人在一起有很多因素在影响,天时地利人和,是很难的。   盛夏觉得自己跟沈纪年,大概就是那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没有差一分差一秒,两个人的人生轨迹恰好地纠缠在一起,然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起来。一路走来好像没用什么力,就那么顺其自然地走了过来。   这世上有很多优秀的女孩子,比如杜潇潇,很漂亮,家境也好,优秀。沈纪年的人生里会出现很多很多这样的女孩子,因为他很优秀,他身边的人也会很优秀,或许这些女孩子也会欣赏他的才华和个人魅力。   但这些人都不是盛夏。   她虽然不算很漂亮,也没有一丁点的家世背景,但她知道,她和沈纪年之间,无人可插足。   所以狭路相逢的时候,盛夏还是很淡定的。   那些从坎博隆回来之后一直缠绕着她的负面情绪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爱情可能是荷尔蒙一时在作祟,但婚姻不是,它包含了很多东西在里面,不仅仅是爱情,还有责任。相貌什么的,那些都是外在的东西,他们之间,有比这更深更紧密的联系,是轻易斩不断的。她又何必在这些细节上锱铢必较,影响心情。   卫生间,杜潇潇洗了把脸,手撑在洗手台上,对着镜子看后面的盛夏说,一副剖白心事促膝长谈的架势,“刚进律所的时候,我就很喜欢沈律师,他虽然很冷,但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着我,那时候我就想,我等了二十多年,就是为了等这么个人。”   盛夏是被突然叫住的,杜潇潇反锁了卫生间的门,说要和她聊聊。   这种情况,很熟悉啊!   好像沈纪年的追求者,都喜欢找她聊聊。   盛夏抿了抿唇,有些不悦,镜子里的杜潇潇神色很凄凉,有种莫名的楚楚动人感,像是插在玻璃瓶的花,娇嫩美丽地让人不忍心去触碰。   美人总是惹人怜惜。   但盛夏毕竟是个女孩子,她思考了片刻,提醒她,“如果我是你,今天不会说这话。有些事情,多说无益的。”她本来对她印象还不错,但突然就觉得讨厌了,一个人能往前进是优秀,知道何时往后退也是优秀,该退的时候反进,闹脾气说不甘心,是小孩子的行为。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有时候不一定喜欢了就能得到回应,都是成年人了,应该明白,很多时候是要学着去应对不甘心和失望。毕竟不如意的事,其实还是挺多的。有些原则性的东西,还是不要触碰的好。   杜潇潇转过身来,靠在洗手台上,歪头蹙着眉,声音很轻地说:“可能我说这话有点儿冒昧,但我觉得,我比你更适合他,我能给他工作上的帮助,也能给他精神上的支持,而你,好像只会被照顾。所以我不懂,为什么是你。”   盛夏一下子气笑了,“你的确是冒昧了。”   她缓了好几下,都没压下去心口那团火,只好发泄出来了,垂了下眼,忍不住笑出声,“我和他在一起有……四五年了吧!我跟他合不合适,是他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打住吧杜小姐,你今天有些冲动了。”   ……   晚上回去的时候,盛夏还有点儿犯膈应,跟沈纪年说:“下次你自己处理啊,好烦的。”   结果第二天,沈纪年就换了个秘书。   跟江燃要了个男秘书过去,能力差很多,但他也没说什么。   盛夏跟他说,“不用这样吧?闹得太尴尬了,以后还要一起工作的。”   沈纪年掐着她的脸跟她说,“给你一个交代,也给她一个交代,虽然我知道你明白我的心思,但我的态度我觉得还是要摆出来,你在我这里,没人可以取代,谁也不能试图来触碰,我希望你明白,她也明白。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   听说杜潇潇是哭着走的,都说沈律师辣手摧花,不过也更加敬佩盛夏,能把沈律师吃得死死的女人,不简单啊不简单!   *   江燃后来跟盛夏说,其实他和江易还有另外一个老板,很早就知道沈纪年了,听校友说的,说新一届有个很厉害的学弟,这学弟智商奇高,封神之人,全身上下写满了超凡。   优秀得有点儿不像真人。   不过这么个人,还是有黑点的,据说是“早恋”了。   早恋对象是个娃娃脸女生,平常看起来很淡,没有攻击性,有点儿可爱,但发起火来,气场两米八,屌炸天那种,跟沈纪年怎么看都不像一路人,但俩人在一起,莫名和谐,甜得让人掉牙。   他们真的认识沈纪年之后,总觉得这么个人,怎么都不像是会早恋的。   他来报到就职那天,按例要填档案,江易就在一边儿看着,看见他在婚姻栏里签了“已婚”两个字,忍不住挑了下眉。   问他,“你那个早恋对象?”   他点点头,“嗯”了声。   从那时候起,江燃就很好奇盛夏了。 第80章   盛夏是个什么人?   普通人吧!   相貌是平均线以上的普通长相,还算聪明,不过比起沈纪年那种就逊色了很多,和大多数人一样,属于努力堆积起来的优秀。性格是有点儿糟糕的,孤僻,不合群,偶尔发起火来控制不住脾气,很凶。   但她不觉得自己配不上沈纪年,感情是互相选择,不必单向质疑。   *   从坎博隆回来之后,盛夏情绪波动挺大的,律所的工作闲下来的时候,沈纪年说想带她去看一次心理医生。   “没有别的意思,免我担心,不要多想,嗯?”   盛夏明白,他只是害怕她有什么难发现的心理障碍,怕累积起来会出问题。   “好啊!”   预约了一周后的心理咨询。   做了一些心理评定,说她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高危人群,嘱咐沈纪年以后定期来带她做心理咨询,还要注意她平时生活上的情绪反应和行为特征。   沈纪年应着,“好,谢谢医生,我会注意的。”   盛夏是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   但沈纪年倒是认认真真听医生的,闲下来的时间都陪着她,每周或者隔周陪她去一趟心理咨询室。   她以前总陪着他去上课,他很少去她学院,因为他课比她要多,而且盛夏脸皮子在这方面一向薄一点,去他学院,没人认识她,但他过来陪她上课,必然很多女孩子盯着他看,她受不住。   没想到他毕业了,倒是经常陪她上课。   后半学期的课也不多,主要是准备论文,但偶尔还是有的。   不知道今年怎么排的课,晚课很多。   盛夏跟师弟师妹们见得不多,每次去班级,都坐在最后一排,这天晚上去晚了,只有最前一排空着,她只好坐过去,杵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吃了一嘴的粉笔灰不说,还被年过六旬的老教授调侃,”欸,今天是一个人哦?男朋友没来?”   下面哄堂大笑,嘈杂声中,有人起哄说:“不是啦教授,人家已经领证结婚了,不能叫男朋友,是老公。”   教授九曲十八弯地“哦”了声,笑眯眯地说:“现在的年轻人,下手可真快啊!”   盛夏在一群起哄声中,矜持地端坐着,绷着脸装淡定,但越来越红的耳朵尖还是出卖了她,一下课就接着尿遁的功夫溜了出去,站在连廊上吹风。   再回去的时候,沈纪年就站在教室外头,靠着栏杆在讲电话,外套解开了几粒扣子,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整个人透着点慵懒散漫的气质,盛夏过去戳了戳他,他握住她的指尖,对着电话说:“具体的等我明天过去再说吧!先这样。”   挂了电话才去看她,“晚上都没怎么吃饭,饿吗?”   大概是他太显眼,走廊原本不多的人突然多了起来,路过的人都要悄悄瞟他一眼,盛夏觉得不是很好意思,把指尖从他手里抽出来,也靠在栏杆上,小声跟他说:“有点儿。”   “待会儿带你去吃夜宵?”   盛夏笑了笑,“嗯”了声。   还有一节课,沈纪年进了教室,坐在她右手边上,把她书摊开了一本放在面前,随意地翻着。   教授上课的时候先低头看了眼前的盛夏和盛夏旁边的沈纪年一眼,挑了挑眉,抿着唇笑得无比荡漾,盛夏脸腾就烧起来了,一节课都不敢看沈纪年一眼,也不和他说话,生怕教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调侃她一句,她坐在前排,那可真是全场的焦点。   没想到下课的时候还是被点了名,“哎,盛夏同学,下次你还是坐在后排吧!你看看,全班的女生都在盯着你边儿上这位看,太影响上课效率了。”   沈纪年抬头,余光瞧着烧成虾子的盛夏,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对着教授点了点头,“是,教授。”   “真懂事。”   *   后来混得熟了,有师妹来悄悄找她八卦,问她:“师姐,听说你和沈学长是青梅竹马啊,真的吗?”   盛夏有时候也会和他们随便聊聊,“是啊,很小就认识了,不过真正接触,还是高三时候吧!”   “学长看起来好高冷啊,但是好像很喜欢对你笑,妈呀,每次他看你的时候,眼里都有光。”   说这话的时候,盛夏就会不好意思,只说:“他其实性格比较慢热,也不是高冷啦!”   再后来,学校里都知道盛夏和沈纪年是一对,就连隔壁学院都有耳闻,有时候他来找她,联系不上她的时候,会有无数热心师弟师妹给他提供线索。   “盛夏师姐在4号楼哦~”   “我刚刚看见盛夏师姐去吃饭了。”   “沈学长你可以去崇明楼看看哟!”   ……   之后论文选题,做社会调研,日子一天天忙碌起来,他也接了几个大案子,俩人就很少见面了。   学校有人议论,问她是不是和沈纪年掰了。   还是俩人吵架了。   有人出来说:“哪里啊,人家都结婚了,又不是小年轻谈恋爱,哪那么容易就掰了。”   盛夏是觉得有些好笑,好像很多人都喜欢去窥伺别人,通过冰山一角去做无谓的猜测,她是很不理解了,做这种事到底有什么乐趣。   在无数仁兄的怀疑和关注中,盛夏顺利毕业了,毕业典礼的时候,童言来帮她拍毕业照,典礼一结束,却先看见沈纪年,他买了花送她,微微弯腰跟她说:“毕业快乐!”   他笑起来眉眼里都是细碎的温柔,像碎了的冰碴,被云雾缭绕起来,显出几分仙气来。   盛夏心情荡漾着,踮着脚尖亲了下他脸颊,“谢谢。”   童言刚刚好走过来,一手托着单反,一手做作地捂眼睛,“诶呀,没眼看,没眼看。”   盛夏隔空踢了她一脚,“戏真多。”   *   盛夏发在报社的文章意外获得了不小的反响,时隔几个月,大家对坎博隆的关注度上升到了新的高度,而盛夏发的文章莫名被点出来,掀起来不小的浪花。   因为这个,盛夏一毕业就签了一家老牌报社,前途一片光明那种。   离入职还有一个月,盛夏想宅在家里长蘑菇。   沈纪年一言敲碎了她的美梦,“婚礼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先把婚礼办了,然后去度蜜月。”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不知道?”盛夏一下子就懵逼了。   沈纪年瞥了她一眼,“都是妈她在准备,我也没出什么力,按我们的设想来做的,除了礼服,别的都差不多了。”   虽然婚都结了,但盛夏还是小小地荡漾了一下。   “哦。” 第81章   两个人相处久了,好像婚礼就是个仪式,盛夏原本觉得自己会很淡定的。   那种出嫁的悸动和雀跃好像很难从她身上发出来。   婚礼是爸妈在准备,盛夏之前只提了点想法,场地啊嘉宾名单啊,都不要她操心,毕业第二周就是婚礼,快得她几乎反应不过来,就记得自己花了两天时间选定了婚纱,回A市办的,见了些高中的同学,大学的室友们也都提前赶了过来,她帮着安排住宿什么的,不断有人打电话发短信过来祝福,认识的一些摄影师起哄说要帮她拍现场。   沈纪年已经约了司仪那边的摄影师拍当天,婚纱照跟拍的摄影师是盛夏之前就约好的,盛夏只能哎了声,说已经都安排好了。   不过大家还都挺热情,说婚礼那天一定过去。   重读这一年认识的学妹也嚷着过来要参加她的婚礼,说母胎solo要沾沾喜气,从没见过这么虐狗的CP,青梅竹马什么的就不说了,在一起这么久了还甜得跟初恋似的。   主要还是那种反差萌太强烈了,沈纪年对盛夏只能算是不错吧!也没好到腻歪的地步,很多男生对女朋友差不多也这样,但大概是他太冷淡了,所以对盛夏的好就显得格外的明显。   而盛夏的性格也很明显,认识久了会发现她是个很锐利的女生,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柔软,但她在沈纪年身边,的确是那种软的像长毛动物似的,这种反差实在是太戳人了。   就像一只豹子,收起尖牙和利爪,眯着眼变成大型乖宠那种感觉。   *   婚礼其实是很累人的,前一天两天最后还要确认当天的流程,确认嘉宾席位,确认场地啊各种,很多小细节都要兼顾,甚至考虑到如果盛夏摔倒了怎么办。   盛夏本来不紧张的,前一天晚上竟然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去摸沈纪年,把他吵醒了,只好不好意思地说:“我好像,有点儿紧张。”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手指忍不住去揪他睡衣。   是紧张吧?她不确定,就觉得整个人都是躁动的,类似于焦虑和兴奋中间的那个情绪。   沈纪年半睡半醒地把她按在了怀里,清醒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拿头抵了抵她额头,“紧张什么?”   “不知道。”   大半夜的,他起来陪她看电影。   盛夏盘腿坐在地毯上,靠在他怀里努力平复心情,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再醒来已经在床上。   两个人是在酒店,因为场地在城郊的度假酒店,所以两个人提前一晚就过来了。   天蒙蒙亮,四点钟那样子,造型师敲门来带她去化妆。   盛夏洗了把脸,沈纪年也被带走了,化妆,做头发,时间很漫长,她一边打瞌睡,一边被造型师摆弄。   伴娘是童言和梁文娜,伴郎是齐堃和贾哲宇,都是俊男美女。   童言穿着伴娘服,起了个大早过来看她化妆,踩着四五厘米的高跟鞋,气势凛人,盛夏忽然就觉得后悔了。   伴郎和伴娘好像颜值和身高都太出挑了点儿。   压力更大了。   临开场的时候,盛夏已经全身在颤抖了,蕾丝手套被汗浸湿,手指紧紧攥着裙摆,大脑一片空白,面前长长的花环拱廊都像是隐在了虚影里。   今天天气刚刚好,微风,太阳躲在云层后头,今天酒店广场养的鸽子好像很给他们面子,拖着肥嘟嘟的身子悠哉悠哉地来场地串门子,偶尔飞起来,掠过一片圣洁的白影,拿相机的都在感叹,说大神结婚就是不一样,连鸽子都来捧场。   盛夏被人牵着手往前走,心脏砰砰直跳。   沈纪年在尽头等她,她今天穿了黑色带深红暗纹的西装,之前妈妈一直说这件衣服显老气,其实不会,显得沉稳厚重,还带着点儿闷□□人的帅。   底子好,穿什么都好看,他在笑,唇角微微上扬,目光锁在她身上,看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然后冲她伸出手。   他微微俯身,盛夏把手递过去,然后他握住,带着他走剩下的一段路。   四周都是欢呼声,尖叫声,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还有背景乐的声音。身后花童在咯咯地笑,童言在后头小声调侃她,“诶诶诶,夏夏,绷住啊绷住,你抖什么抖啊!”   盛夏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握了握沈纪年的手,偏头冲他笑。   证婚人兼主持是江燃,他今天穿着一身骚气的红色西装,配黑色波点纹的底衫,领花更是骚得不能行,他先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对着话筒讲:“首先,非常感谢师弟让我做这个证婚人。纪年是我们律所的门面啊,颜值担当,当然,业务能力也是十分优秀的,当初知道他有老婆的时候,碎了多少少女心。我那时候就很好奇弟妹了,觉得这姑娘真是不简单,能控得住沈纪年这种出了名难搞的人。其实后来吧我发现,不是弟妹控得住纪年,主要还是纪年愿意让她控……”   江燃很会调节气氛,偶尔来点儿互动,调侃调侃两个人,全程没什么垮点。   盛夏就觉得今天很美好,好像一切都很顺利,交换戒指的时候,盛夏眼泪都出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很普通很俗套的婚礼,没什么特别的设计,也没有多感动的话,但他嗓音低沉地跟她说:“我愿意娶盛夏为妻,从此山风海雨,永不离弃。”的时候。盛夏突然就掉了泪。   之后盛夏都是飘着的,好在剩下的环节,他都在身边。   晚上结束后,送走最后一波宾客,盛夏腿一下子就软了,靠在他身上大喘气。   他把她鞋子脱了,蹲在地上帮她揉脚脖子,然后背着她回房间。   那条路好漫长,又或者是时间被拉得很长,盛夏记得沿途花丛的香味,记得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   “新婚快乐!”   “新婚夜……快乐!”   沈纪年把她放在床上,问她要不要热水泡泡脚,盛夏摇着头说不用,让他先帮她把衣服脱了,拉链在背后,衣服很紧,盛夏被勒得喘不过气。   一拉开,胸口忽然涌上来一大股新鲜空气,她连睡衣都懒得穿,去卸了妆,匆匆洗了个澡。   躺上床的时候,她原本是打算倒头就睡的。   沈纪年洗了澡过来帮她吹头发,盛夏枕在他大腿上,仰着脸看他的下巴和没穿衣服的上身。   忽然就不累了。   沈纪年被她滚烫的眼神盯着,倏忽笑起来,把吹风机扔在一边,曲着腿俯身吻她眼睛,嘴唇划过她的脸颊,落在她耳垂上,在她耳边呵着气,“不困吗?”   盛夏其实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咕哝了一声,反手勾了他的脖子。   再醒过神来,沈纪年已经压了下来。   盛夏一颗心高高地荡了起来。   又是不眠夜。 第82章   婚礼第二天沈纪年就带着盛夏度蜜月去了。   飞机上盛夏有点儿兴奋,不停在他耳边小声和他讲话,沈纪年是有点儿累,一直在闭目养神,偶尔会回应她一下,摸摸她脑袋,捏捏她的手啊什么的。   中午沈纪年去了趟卫生间,坐在后排的摄影师探身到前头跟盛夏说:“你老公脾气也太好了吧!你这叨逼叨没完没了的,他都没烦你。”   叨逼叨的盛夏:“……”夸他就夸他,干嘛还要怼一下她,真的是。   因为约的是熟人,所以才会半是调侃地怼她,盛夏也没在意,思考了片刻,回答她,“可能是因为,他对我……向来比较纵容吧!”   摄影师一脸单身狗被暴击的生无可恋的表情冲她抱了抱拳,直言:“告辞,打扰了!”   然后缩回自己座位,戴上眼罩,插上耳机,再不闻世事。   这世界对单身狗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   先去了酒店,海景房,三面靠海,落地玻璃,全视野,拉开窗帘,迎面就是波涛起伏的蓝色海洋。   床很大,也很舒服。   氛围很好。   怪不得都要去度蜜月,美好的事物总是能让人愉悦,还有……兴奋。   什么都不用想,不去想工作,也不必顾忌其他人,眼前就一个人,全世界只有他,他就是全世界。   白天去玩,活动都是他安排好的,偶尔盛夏心血来潮想去别的地方,他也都依着她,晚上就……   状态很好的结果就是解锁了很多新姿势,花样翻新,玩得不亦乐乎。   全程无措施。   因为盛夏说……她想早点儿生宝宝,做个年轻妈妈。   沈纪年只应了声:“好。”然后就身体力行地表达了支持。   他体力是真的好啊,腹肌不是白练,腰好。   其实他这个人虽然冷冷的很寡淡,还是很喜欢运动的,以前高中那会儿就喜欢拉着她晨跑,单杠单手就能翻上去,那时候盛夏比现在还娇小,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她卡在高处下不来,是他抱着她的腿把她抱下来的,臂力很好,盛夏扶着他肩膀,只觉得自己心口狂跳,浑身都是被荷尔蒙侵袭的澎湃。   童言是个热辣辣的女人,说话向来火热,有时候还会评价两句,说:“沈纪年那种冷淡的人,其实热起来会更有感觉。”或者说一句:“身材好,腰好,你有福了欸盛夏!”   盛夏这方面脸皮薄,每次她一说她就忍不住捶她,然后面红耳赤的,还被她嘲笑。   “一大把年纪,说点儿成年人的话题,你害什么骚啊!”   盛夏现在已经很淡定了,毕竟也算是经验丰富了。   嗯……   蜜月辗转了六个城市,历时十九天,摄影师累够呛,因为盛夏不想带太多人,摄影师只带了一个助理,还充当化妆师造型师,好在衣服都是盛夏自己准备的,不然摄影师非撂挑子不干了不可。   后期还要精修,一些视频啊什么的会剪辑好后期处理了再发给盛夏。   *   回去那天是童言去接她,乔堃也来了,帮盛夏拖行李,然后和沈纪年闲聊。   童言就把扯着盛夏贼兮兮地说悄悄话,“怎么样?有没有干柴烈火,情难自已,□□?”   盛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哆嗦了一下,嫌弃地看着她,“……你这词语用的真可怕!”   童言拍了她一巴掌,终于换了个正常的表情,“好玩吗?”   盛夏点点头,“挺好玩的。”   “讲点儿有趣的事呗!”   有趣的事,其实还挺多的。   因为要拍纪念册,所以带了摄影师过去,但沈纪年向来是个镜头恐惧症重症患者,每次拍他,不是对着镜头面无表情,就是表情极其生硬,像个三十八线小明星第一次演戏一样。   摄影的妹妹几乎要抓狂,一遍一遍教他如何摆表情,但他总是生硬得不得了。   有时候气急了,摄影师就去调侃盛夏,“欸,夏夏你不会是逼婚吧?”   他其实只是单纯不习惯镜头而已,摄影只好抓拍,尽量让他察觉不到镜头,后来摄影悄悄跟盛夏说:“其实他看你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笑。”   所以后来很多镜头都是两个人互相对视,或者他看她的照片。   摄影每次都啧啧感叹,“我特么是犯了什么错,要被这么虐。”   还有一次跟摄影师走丢了,因为在拍照,盛夏穿着高跟鞋穿着婚纱,手机和钱包都在摄影助理那里,异国街头,身无分文,两个人孑然一身,离酒店还有十几公里的路程。   借了一部手机打电话给摄影师,还没有人接,原地等了两个小时,也没看到人,两个人只好走着回去。   鞋子太累了,走了没十分钟盛夏就撑不住了,沈纪年蹲下身,说:“上来,我背你。”   盛夏怕他累着,就说,“没事,我脱了鞋走。”她把鞋子脱了,赤着脚踩在水泥地上,三十六度的艳阳天,地面晒得发烫,脚底仿佛也被火烫了。   最后沈纪年强行把她搁在了背上。   那条路有好多人,盛夏穿着婚纱,有点儿丧气地趴在他背上,半张脸埋在他肩头,在他耳朵碎碎念地说话。   好多人在看他们,甚至有人过来用英语问他们,“你们在拍电影吗?”   盛夏都不好意思了,摇着头说不是,对方竟然还不信,追着她走了半条街,一定要让他们签个名。   对方操着口音极重的英语,盛夏和她沟通相当困难地解释了自己遭遇,非常无奈地表示他们真的不是明星,对方哈哈大笑,跟他们说了抱歉,还帮他们拍了照,最后叫了车送他们回了酒店。   盛夏和沈纪年经过曲折的历程,终于回去了。   摄影师上错了观览车,不小心被带到山顶去了,要下来只能等晚上,盛夏打电话的时候,她们正在焦急地和司机商议下车的事,做了好久的沟通,终于确定,这趟车半途不能停,最后只好沮丧的认命。   盛夏回酒店的时候,他们才联系上。   因为盛夏和沈纪年没有酒店的门卡,只能坐在大厅的休息区等摄影师,一直等到傍晚,盛夏饥肠辘辘,趴在沈纪年的腿上哼哼唧唧,沈纪年则淡定地在她头顶翻着纯外文版的杂志打发时间,偶尔帮她顺顺毛,让她再忍忍。   摄影师后来说:“我隔着酒店大门半尺厚的玻璃,都看见你们两个的时候,我恍惚有种不好意思打扰了的羞愧感!”   盛夏说:“那你可能不懂我内心的痛苦和沮丧,我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饿得眼冒金星,浑身无力。”   “如果我有这么个男人,我每天看看他就可以了存活了。”   “……那你可真优秀。”   *   讲到一半的时候,童言抬手制止了她,“被虐一脸血,不听了不听了。太过分了。”   新家已经装修好了,沈纪年全款买了一套房子,离律所很近,离报社却远,因为是之前买的,也没考虑过她上班的事。   不过,沈纪年每天绕路送她去上班。   盛夏原本说不用的,绕来绕去怪麻烦的,她坐地铁也挺快。   “就当我想多和你待一会儿吧!”他嗓音沉沉地和她说话的时候,盛夏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于是每天早上,他都是绕十多分钟的路送她到报社,再花十多分钟回律所,来回半个小时左右,时间也不算长,但连日这样,实在是……   盛夏都要膨胀了。   额……   是有点儿“膨胀”,同事都说,“欸,夏夏,最近胖了不少啊!”   盛夏一直偏瘦,养了许久也没长多少肉,倒是这几天,好像突然胃口变得很好,当然,身上肉也长得飞快。   这天晚上盛夏吃了一份手擀面,又啃了半盒鸭锁骨,喝了一大瓶酸奶,吃了六颗糖之后……她终于幡然醒悟,拍着沙发气鼓鼓地说:“不行了,我要减肥!”   沈纪年在她旁边坐着看杂志,闻言撩了下眼皮看她,勾着唇角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肚子。   的确是……肉呼呼的。   手感不错。   “出去散散步?”   盛夏点点头,“好啊!”   结果出门就碰到沿街那家卖糖炒栗子的还没关门……   于是就……   盛夏捧着一纸袋的糖炒栗子陪着沈纪年散了半个小时的步,跟邻居们打了招呼,和隔壁家的萨摩玩了一小会儿,被广场的卖花的轮滑小弟弟夸了句“哥哥,你太太真漂亮,买朵花送给她吧!”嗯,盛夏觉得他是很有眼光的,沈纪年偏头看了她一眼,看见她那双傲娇的小眼神,伸手抽了一支粉蔷薇掐了头别在她的耳朵上,付了账。回去的时候,盛夏栗子剥完了,吃得很开心。   躺在床上的时候,盛夏怀着满满的罪恶感叹了口气。   “人家都说,连自己体重都管不住的女人,是失败的。”   沈纪年照旧帮她吹头发,闻言笑了,刚想开口,就被盛夏捂住了嘴,她说:“你别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你又不胖’了,但是胖了的话你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嫌弃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沈纪年彻底笑了,挠了下她下巴,“我只是想说……你例假已经近两个月没来了。”   !!!!!!   是了,之前该来的那几天,盛夏还念叨着,说自己是不是熬夜熬得内分泌失调了,顺带吐槽了一波惨无人道的顶头上司。   念叨了好几天,因为工作突然又忙了,也就没再想过。   这会儿被他一提,盛夏莫名有种奇特的预感。   他倒是淡定,扒了支验孕棒给她,“去看一下。”   盛夏几乎是飘着去卫生间的。   一条杠还是两条杠?   盛夏觉得眼睛要重影了。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然后飘着出去跟他说:“两……两条杠!”   他看她紧张成那个样子,忍不住揉了把她脑袋,“明天带你去医院检查,害怕?”   “也……不是。”说不上来的感觉,有点儿害怕,有点儿兴奋,还有点儿迷茫,总之,百味汇聚,各种滋味。   一晚上盛夏都睡不着,闹腾他闹腾得厉害,最后还得沈纪年按着她,把她困在怀里,无奈地说,“乖,睡觉吧!凌晨三点了。”   “哦。” 第83章   第二天盛夏终于淡定了,沈纪年带她去医院做孕检的时候,她已经默默在思考之后的安排了。   报社那边肯定是要请假的,但什么时候放她假就不好说了,之前一个同事六个月了还在出外勤,七八个月才被放回家安胎。她是觉得自己不需要那么早就请假,大概四五个月份的时候能回家就可以了。   现在是九月末,四五个月份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过年那会儿,如果顺利的话,主编应该会直接从年假给她放。   过年肯定是要回家过年的,爸妈应该会很高兴,之前就委婉地提过好几次,问过他们打算什么要孩子,知道盛夏已经在备孕了,还很高兴地寄了特产过来。   沈家没有很小的一辈,盛夏和沈纪年就很荣幸地备受了各路长辈的宠爱。   过年回家的话……盛夏已经隐隐为自己体重担忧了。   ……   一路都在胡思乱想。   沈纪年牵着她的手,把她从副驾驶上带下来的时候,她才恍惚地回过神来,舔着嘴唇问他,“到时候过完年,我应该已经请下来假养胎了,要不我回爸妈那边住段时间?反正你工作也忙。”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应了声,“好。”   盛夏撇撇嘴,还以为他会说,没关系,我抽空多陪你。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不过虽然这样想,盛夏也明白他是真的忙,就算到时候分心照顾她,也会很累,爸妈这两年现在工作节奏都缓下来了,到时候她回去,倒是更方便一些。   挂号,开单,检查,等结果。   其实已经百分之八十确定了。   但看见确切化验单的时候,盛夏还是有点儿懵,站在门诊处的走廊上发呆。   沈纪年握了握她的手,弯唇笑了下,低头亲她额头,“恭喜你,准妈妈。”   盛夏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些微迷茫地应他,“也恭喜你啊,准爸爸。”   本来还挺淡定的,说着说着,盛夏突然就趴在他肩膀上哭了起来,两只手揪着他的衣襟,跟个被欺负的小孩似的。   他觉得好笑又心疼,“怎么了这是?”   “我……害怕。”她哼哼唧唧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平坦地感觉不到任何变化的肚子。   沈纪年好笑地摸了摸她脑袋,“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其实盛夏骨子里还有点儿孩子气,极偶尔的情况下才会显露出来。   他哄了好半天才把人哄好了,说好待会儿带她去逛街。   *   盛夏最近购买欲强烈,拿着他的副卡就是刷刷刷刷刷!   有一次和童言去逛街,买完东西刷卡签单,童言瞥了眼她利索地签了个沈纪年,挑挑眉说:“行嘛,能耐了,都开始掌管财政大权了!”   盛夏给她看,“副卡!主卡在他那儿。”   而且……   别人家的工资卡都是上交老婆,盛夏的工资卡都是上交沈纪年的。   这事儿被童言嘲笑了无数遍。   盛夏觉得这得具体情况得具体分析不是,家里管事的是沈纪年,钱放她那里也没用啊!   对吧?   “你堕落了宝贝儿,你看你小时候,多强势一个人,动不动把人揍得哭爹喊娘,现在连一个沈纪年都管不住了。虽然他长得帅,智商高,又专情,你也不能这样惯着他啊!你看看你,一点儿家庭地位都没有。”童言说。   盛夏“哦”了声,“你是在夸他,还是在损我?”   为了重振妻纲,盛夏试图反抗过,比如刷爆他的卡?那天其实是在买家具,家里留了个书房和健身房没有装修,盛夏说她要自己搞。   那天她先联系了设计师和装修团队,纯定制,核定后预付了百分之六十五的款,又带着人去商场选购材料,用料全是高档的,那天林林总总花了有七十多万?对盛夏来说是相当大的巨款了,盛夏的副卡单日最高只有五十万的额度,后来还是挪用了自己的小金库。虽然很心疼,但是装修自己的窝,咬咬牙也是可以承受的。   她做事习惯先和他报备,比如说:“我今天要去逛街买衣服。”或者说:“新出了XX我想去买一个欸。”虽然多数情况下他也没说过你不要去买,但是盛夏习惯先告知他。   那天她没有报备,一边内心忐忑地等他回家问她做了什么,一边又忍不住抖腿,觉得自己也是屌屌帅帅的。   他回家的时候,盛夏一边看电视,一边偷偷瞥他,他去换了衣服,厨房里倒了杯水,坐在她边儿上陪她看电视。   等了三分钟,他水喝完了。   等了五分钟,他去洗了盘水果,问她吃不吃,她点了点头,他塞了一颗草莓在她嘴里。盛夏就目光炯炯地瞅着他,还以为这是要先礼后兵了。沈纪年果然挑眉看了她一眼,盛夏立马坐端正了,骨子那点儿好战的因子在兴奋地跃跃欲试,等了大约有三四秒,沈纪年却问了句,“还想吃什么?”然后试探地塞了一颗葡萄给她。盛夏顿时一脸失望,沈纪年以为她不想吃葡萄,直接把盘子递给她,“自己拿!”两手随意往上扯了下裤子,敞开腿坐了下来,拿遥控器调节目看。   盛夏:……难道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又等了会儿。   盛夏终于憋不住了,戳了戳他,“你都不问问我今天买了什么吗?”   “不是装修书房吗?”   盛夏:“你怎么知道?”   沈纪年一脸看智障的表情,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得不告诉她,“我有收到短信。”   扣款短信会显示收款单位,她竟然没想起来。   真是……智障。   盛夏顿时丧气,但还是不死心地提醒他,“我今天花了七十三万五。”   他看了她一眼,盛夏又跃跃欲试地双眼发光,结果他说:“过两天去把你卡升级一下。”   他以为她在表示额度不够。   后来去银行办了升级,额度调整到了两百万,本来他是想调无限额的,但是这张卡要用满两年才能办。   至此,盛夏宣战完败,镇妻纲计划全面溃散。   *   虽然工资卡上交,但是盛夏依旧觉得自己屌屌帅帅的。   “沈纪年也太宠着你了!迟早把你宠坏了。”童言知道后义愤填膺地说。   太过分了。   哪有人结了婚还这么黏糊的,实在是不可理喻!╭(╯^╰)╮   晋升准爸爸准妈妈第一天,盛夏带着自己的小金库——沈纪年先生去逛街,给自己买了一只超大的兔子玩偶。   抱着走在路上,回头率百分百。   还惹哭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拽着妈妈的手,指着盛夏说:“妈妈,你看姐姐那么大了都有玩偶,我也要玩偶。”   盛夏十分抱歉地看着那位太太,抱着自己的兔子,扯着沈纪年跑掉了。走了好远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说:“你看,玩偶是女孩子的命门啊!”   沈纪年只能略微地表达了一下沉默。   然后买了一颗很大很大的棒棒糖,需要敲碎了吃的那种。   但盛夏拿着一路舔回了家。   坐在车上的时候,还怕棒棒糖碰到灰,一直小心地举着。   沈纪年颇无奈地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个大龄儿童。   这天盛夏情绪起起伏伏,最后还是很开心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沈纪年睡得很香甜,梦见自己生了一对儿龙凤胎,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哥哥和妹妹脾气都像沈纪年,家里冷冷三座大山,带出去能冻死一排人。   醒过来吓得直拍胸口,跟沈纪年说:“我希望以后宝宝性格随妈妈或者爸爸好了,不要随我们两个。”   两个人性格其实都不太健全,盛夏是那种急躁的冷凶,沈纪年是那种平淡的冷漠。   骨子里都有点儿冷。   沈纪年亲了亲她额头,“不要想那么多,健健康康就好。”   盛夏“哦”了声,觉得自己的确是操心太多了。   第一次怀孕,原本虽说一直在备孕,偶尔也看点儿书,但真的怀上了,还是有些心里没底,慌慌的。   总是担心点儿莫名其妙的东西。   不过好在沈纪年比她淡定多了,他天生有一项技能,能安抚她任何躁动不安的情绪。   *   都说一孕傻三年,盛夏觉得这完全没科学依据嘛!她是不相信的。   然后她比谁都傻……   从孕期就开始傻。   记忆只有七秒,鱼的记忆。   反应特别慢,吃得多,睡得多,经常迷迷糊糊的。   原本打算工作到过年再申请休产假,结果一月初主编就把她撵回家了,报社很忙,每个人的节奏都很快,盛夏偏偏是个慢半拍的,又是个孕妇,没人舍得指使她,最后觉得还不如让她回家去得了。   被撵回家的盛夏,很闷闷不乐,才华无处施展,抱负无处安放。   大家都知道嘛,无聊的时候就爱倒腾。   盛夏爱上了爬山。   爬山……   作为一个孕妇,她心里没有半点ACD数地来回跑。   有时候童言陪着她,有时候沈纪年陪着她。   但大家都有工作,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她。   实在心痒痒,她就自个儿去,杵着登山杖,穿上登山鞋,其实去的地方都是旅游景区,或者开发区的山,不是很难爬,有台阶,登山道宽阔。   但她毕竟是个孕妇。   半途沈纪年打电话给她的时候,知道她自个儿去爬山,脸都黑了,声音很严厉地问她在哪个地方。   “坐在那里不要动,我现在过去。”   他声音太冷了,盛夏吓得一哆嗦,连反驳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等了大概有十分钟,他就过来了。   还穿着西装,外套披了件毛呢的大衣,一路踏着登山道的台阶走上来。   额头上出了细密的汗,脸上表情却还是冷的。   “出来怎么不跟我说一下,自己就跑过来,还爬山,出了事怎么办,嗯?”   他那语气,跟训小孩子似的。   盛夏嘴一撇,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沈纪年一路牵着她的手下山的。   心软,不忍心训她,只叹了口气说:“下次想出来,跟我说。”   盛夏嘟囔了句:“你那么忙……”   *   半个月后,已经升级合伙人的沈纪年,以权谋私,把一切都交接安排好之后,给自己放了一年的假。   放假第二天,盛夏一觉醒来发现他还在身边,一只手圈在她身上,闭着眼还在睡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我以后不乱跑了,你别生气啊!”盛夏脑袋蹭着他的胸口,满脸歉疚。   沈纪年把她头发拨开,捋顺了,因为刚睡醒,嗓音还带着沉哑,在她耳膜轻轻刮着,“是我不好,不该留你自己在家,之前本来打算过年后请假回来照顾你的,只是稍微提前一点而已。”   盛夏是个宅不住的人,人虽然有些冷冷淡淡的,但是很爱动。   同事来看她的时候,知道沈纪年请假在家专门照顾她,惊得下巴壳子都要掉下来了,“日哦,人比人气死人了啊喂!我怀孕那会儿,我老公嘴上说着心疼我,巴不得整天不在家呢!其实我还理解了,我那时候脾气很差,特别爱指使他做这个做那个,他会烦很正常,没对我发脾气我已经觉得他其实很靠谱了。没想到大神这种人设……算了算了,长得帅会赚钱就算了,还专情,你这人生是开挂了吧!”   盛夏骄傲地挺起胸脯,“怪我过分美丽。”   同事一巴掌拍到她脑壳上,“是什么激发了你的逗逼气质。”   其实人都是多变的,周围的人事会不断打磨我们的性格和脾气,会变更好,会变坏,都不一定。   盛夏说不上自己是变更好了,还是变更坏了。   年少那会儿,她其实性子比现在要沉稳,但内里其实很破碎,父亲的去世,生母的离弃,被人欺负,都像是一把重锤,捶打着她的神经,或者她被击碎,或者她遇刚则刚。她属于后者吧!骨子是那种不服输的性子,带点儿好战因子,那时候很暴戾,就藏在那副冷淡的皮囊下,童言形容她是一只被抛弃的幼豹,四面楚歌,孤立无援,但是警醒,她擅长蛰伏,可以一动不动趴很久,但有人靠近,她会毫不犹豫扑上去。   哪怕对方比她更凶猛,体积比她更魁梧。   那时候有很多人喜欢她的脾气,因为够强势,所以没人敢欺负,但很少有人喜欢她,披一身刺,谁又敢靠近。   但她所有的柔软和单纯都被沈纪年发现了,并且仔细呵护着,他很耐心地陪着她成长,因为和他在一起,她变得平和,身上那股暴戾和锋芒慢慢收了进去。   大学时候她其实就很平和了,偶尔几次发脾气,也能控制自己。   沈纪年给她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现在,她其实性格也不好,被她宠坏了,有点儿孩子气,很娇气,有时候还爱哭,比以前爱玩了,也有点儿任性。   但沈纪年对她一直都是那样的态度,小事上纵容,大事上严厉。   ……其实没大事,她很多小毛病都是他惯出来的。   所以这个锅他得自己背。   *   盛夏第一胎很顺利,连最折磨人的孕吐都没有,牙口好胃口好,吃嘛嘛香。   就是吃得很多,为了控制她体重和各项指标,沈纪年愁得头都大了,每天板着脸限制她饮食,但盛夏一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他又心疼。   他觉得自己已经提前体验了养小孩的历程。   想给她最好的,又怕过犹不及。   他经常带着她出去玩,盛夏怀孕期间,去了很多地方,惯常是他开着车载她。   看过晚霞,望过日出,在北湖吹过风,在漫天的雪地里打过雪仗,怕她摔了,他一直牵着她的手,一条围巾两个人戴,窝在深巷的小店里吃馄饨。过年回G镇老家,他的床太小怕挤着她,又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睡,就打地铺睡在她脚边,大半夜上厕所,盛夏迷迷糊糊一脚踩在他的肚子上,她孕期一百多斤的体重踩上去,想想盛夏就觉得疼,他却先扶住了她,还安慰她说:“没事,别害怕。”   深夜刚睡醒还透着迷糊和沙哑的声音,对盛夏来说,已经是无比温暖的存在了。   感动地抱着他的脖子撒娇,结果两个人都没睡好。   ……   双胞胎小兄妹长大了点,妹妹依旧很喜欢舅妈,出门的时候会牵着她的手说:“舅妈你慢慢走。”放烟火的时候,会让她站得远远的,“我放给舅妈看。”会拿糖和零食给她吃,给每一位来家里的客人介绍说:“这是我纪年舅舅家的,我舅妈!”看见沈纪年的时候,会挺着腰板,傲娇地说:“舅舅,我今天也有好好照顾舅妈哦!”   沈纪年夸她一句,“真乖”。她能高兴半天。   家里人都宠着盛夏,一点的体力活都不让她做,她没事就在外面晒晒太阳,出去散散步,和小孩子们一起玩儿点温吞吞的游戏。她爱上了打纸牌,结果一直输,输了就不开心,沈纪年会帮她赢过来,几个堂哥堂姐都鄙视她,但没办法,她有一个超强的后援。   之前孕检的时候看了,不是双胞胎,但是肚子是真的很大,她原本就偏瘦小,孕期胖了点,也没胖多少,扛着一个大肚子,显得格外笨重。   过完年留在了A市家里,后面几个月盛夏腿浮肿得厉害,走路都困难,沈纪年没事就帮她按摩腿,事无巨细地照顾她生活起居。   盛夏觉得他脾气对她是真的没脾气,什么都依着她。   爸爸妈妈已经开始给小宝贝准备婴儿房了,还有衣服啊玩具啊,想起什么都往家里搬。   盛夏肚子越来越笨重,晚上睡觉都很小心,平躺不下去,只能侧卧着,晚上经常起夜,每次醒过来,沈纪年都已经睁了眼,扶她去卫生间,盛夏经常说:“没关系啊!就两步路而已,没那么娇气啦!”   他总是轻描淡写回她一句,“这样我踏实点儿。”   其实他也紧张吧!哈哈哈哈哈,盛夏就知道,他也不是什么事都能淡定的下来。   *   荷花正盛开的季节,盛夏羊水提前破了。   是上厕所的时候破的,她蹲在厕所里手脚发抖,颤着声音叫着:“沈纪年!”   他从外面闯进来,有一瞬间手都不知道往她身上哪里放,过了好几秒才镇定下来,一边联系救护车,一边把她安置好,然后让爸妈收拾东西,一家子急急火火地往医院去。   送进待产室的时候,盛夏回头看了沈纪年一眼,他似乎有些紧张,一直在搓着手,偶尔深呼吸一次,努力克制情绪。   盛夏本来很害怕,突然又觉得很感动,其实这几个月,虽然很辛苦,但一点儿都不难过,他一直陪着她,从每一次产检到每一餐每一饭,哭的笑的感动的伤心的每个瞬间,都有他的影子。   其实很幸福呢!   盛夏忽然就不害怕了,握着产床的抓手的时候,阵痛一阵一阵侵袭的时候,她一度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哭得声嘶力竭,助产士在边儿上陪着她聊天,一遍一遍安慰她,说再加油。   宫口开了一横指了……全开了……孩子露头了……用力啊……深呼吸……用力……妈妈加油,不要泄气……   盛夏好像全靠本能在跟着声音走。   后来彻底没了力气,孩子出生的时候,她只来得及听见一声嘹亮的哭声,就昏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沈纪年就坐在床头看她,眼底微微泛着青,略显疲惫地对她露出笑意,亲吻她的手背,“辛苦了。”   盛夏摇摇头。   他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是个女孩,眉眼小小的,皮肤是透明的粉色。   她被扶着坐起来,软软小小的小人儿搁在她臂弯里的时候,是很奇妙地感觉。   之前两个人就商量了很久。   最后是沈纪年定的小名,女儿就叫“陶陶”,君子陶陶,是快乐的意思。他希望女儿快快乐乐地长大。大名就叫昭昭,昭昭,明也。   昭昭读起来就很好读,盛夏觉得不用起小名,最后只用了昭昭。 第84章   昭昭长到四岁的时候,已经是幼儿园最靓的崽了。   她性格不随盛夏,也不随沈纪年。   是颗小甜豆,有时候鬼机灵,有时候又蠢萌蠢萌的,笑起来眉眼弯弯,声音又软又甜,是个话痨,特别会哄人开心。   她唯一继承沈纪年的,大概就是那颗脑袋,老师经常夸她聪明,学什么都快,记忆好到几乎过目不忘的地步。   但没继承沈纪年的沉稳和平和,特别傲娇,如果她有条小尾巴的话,你肯定能经常看见她尾巴高傲地翘起来摇摆的样子。   沈纪年会夸她,而盛夏就负责打击她,每次她一骄傲,盛夏就说:“你看看你乔琰哥哥,人家比你聪明,还比你谦逊。”   乔琰是童言和乔堃的儿子。   领养的孩子,比昭昭要大七岁,今年刚刚好十一岁。   童言和乔堃相爱相杀了多年,最终还是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但童言是个特别能燥的女孩子,个性,洒脱,自我意识很强,她从小就不大喜欢小孩,所以一直想做个丁克。乔堃混了小半辈子,好歹别人都叫他一声哥,性格强势,说一不二,可这辈子偏偏就栽童言手上了,为她折腰,她说不要就不要。   其实乔堃还是挺喜欢小孩的,童言向来嘴硬心软,最后提出来要不领养一个。   然后就领养了乔琰,从福利院带回家的时候,是个冬天,乔琰是早产儿,听福利院的阿姨说,他被丢到福利院门口的时候,也是个冬天,身上包了一个厚厚的小褥子,很小一只,在发烧,一直哭,送到医院在保温箱里待了俩月,并发各种病症,几乎每天挣扎在死亡线上。   后来身体慢慢好了,体质也不太好,一直很安静,话很少,但是很聪明,学东西很快,也早熟,喜欢看书,小小年纪,就喜欢泡在图书馆里。   童言之所以会注意到他,就是在图书馆,他趴在靠窗的桌子上,手支着脑袋在看一本“哲学本论”,童言过去问他,“看得懂吗?”他摇了摇头,很淡然地说:“随便翻翻。”   童言觉得他身上有种孤绝淡漠的气质,不像个小孩子,那双眼好像有种看透世事的冷寂。   她问他,“你想有个家吗?”   他点了点头。   “那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家?嗯……我是说,你觉得家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歪着头思考了一下,“体验本身就是一种快乐,形式不重要。”   两个人聊了有很久,乔堃就在一边看着,这小孩给俩人很深刻的印象,早熟,孤寂,眼神带着一点儿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   他没有姓名,院长给他起了个小名叫阿尧。   福利院阿姨说之前也有很多人有意收留,因为阿尧很聪明,模样也好看,但是了解一些之后就不喜欢了,觉得他性格太孤僻,而且身体条件太差。   但是童言和乔堃商量了一下,把他带回家了。   上户口的时候,给他起了新的名字,单名一个琰字。   其实乔琰也不是很孤僻,就是性子比较慢热,学什么都很认真,有时候盛夏会觉得他有点儿像是自闭症儿童,永远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在某方面有着超人的天分。   他记忆力很好,喜欢化学,有时候会自己做实验,童言害怕他闯祸,拜托高中的化学老师带他,让他去学校的实验室玩儿,他这个年纪其实不被允许进实验室,但他实在太有天分了,老师总是破例带他,然后教他一些基础的实验,或者老师做,让他在一边儿看着,还说他将来如果走研究的道路,说不定有大成就。   童言就笑说,他还是个孩子,有兴趣了就玩一玩,将来没兴趣了也没关系,她是个爱玩的人,养孩子也很佛系,以后只要健康长大,至于有什么成就,那些都不重要。   *   乔琰朋友很少,他多数情况下更喜欢自己和自己玩,看书,做实验,生活很单调。   昭昭就不一样了,小天使,还是个领袖级别的孩子王,带动力特别强,特别喜欢玩,喜欢闹。一点儿也没随盛夏和沈纪年。   有时候童言会说:“我感觉乔琰才是你跟沈纪年的孩子吧!昭昭像我的崽!”   但是活泼爱闹的小甜豆最喜欢的人,竟然是乔琰哥哥。   她对乔琰有种迷妹对爱豆的崇拜之情,看见他,隔着八百米的距离,都要张开手臂,表情夸张,用最甜最惊喜的声音冲着他飞奔而去,“乔——琰——哥——哥——”   每次盛夏都要为乔琰捏一把汗,如果不是两家关系太好,盛夏觉得乔琰很不想搭理昭昭。   他太喜欢安静了,而昭昭太闹了。   不过他是个很早熟的孩子,即便不喜欢也不会表现出来,对昭昭还算耐心。   ……他的耐心,多半是不理会,不拒绝,不参与,任由她胡闹。   嗯,已经算是很给昭昭小朋友面子了。   盛夏也不好意思打击昭昭,这么残忍的事,还是让她以后长大了慢慢自己领会吧!   *   后来昭昭真的因为乔琰哭着回家了。   那一年她十七岁。依旧迷恋乔琰。   乔琰出国学习三年归来,昭昭欢天喜地去接他,没想到哭着回来了。   盛夏脑洞大开地猜测:“你乔琰哥哥带女朋友回来了?”   昭昭摇头。   “他有喜欢的人了?”   昭昭哭得更厉害了,一脸无措地说:“我不知道。”   盛夏心疼坏了,抱住女儿拍她的背,“乖,我们昭昭这么好,他不喜欢是他的损失,你还小,以后会遇见更好更合适的男孩子的,好不好?”   昭昭咬着嘴唇,梨花带雨的样子,我见犹怜,像个精致的洋娃娃,唇红齿白,倒是继承了沈纪年的好皮囊,当然……盛夏模样也不错,昭昭算是集合了两个人的优点。   盛夏跟沈纪年说了这件事。   沈纪年是个彻头彻尾的女儿奴,昭昭说的话都是对的,昭昭的事是天下第一等大事,很多爸爸不喜欢照顾小孩子,但是昭昭小时候,尿布都是沈纪年换的,稍微大一点就带她去各种地方玩,她喜欢的东西都会买回来给她,早上起床带她去洗脸刷牙,跟她说话都会忍不住放轻了声音,给她穿衣服喂饭,接送她上下学,他说看着女儿软软小小的样子,心都化了……他是个很尽职的父亲,至少昭昭很喜欢爸爸,他那冷情冷性的样子,丝毫没带到昭昭身上去。   他和乔琰大概属于同类人,都是天分过人,所以带着点儿看透世事的漠然。   他个人是很欣赏乔琰的,智商高,心智成熟,个性沉稳,但是如果要让他以后照顾昭昭,他心里是不愿意的,他更希望昭昭找个能逗她开心的人,昭昭很喜欢笑,活泼开朗,他希望她能永远开开心心。   *   所以后来乔琰来家里拜访的时候,沈纪年把他单独叫到了书房。   “你知道,昭昭很喜欢你,她还小,难免情绪化,我不知道上次她去接你你和他说了什么,她回来的时候是哭着的,作为长辈,我也知道你们都长大了,需要个人空间,我不该插手太多。但作为爸爸,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一句,我不希望昭昭受伤害,但如果你不喜欢她,不必顾忌什么,直接和她讲明白,长痛不如短痛,她总要成长。”   乔琰站得笔直,眉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沉寂和冷淡。   昭昭突然闯了进去,跺着脚,娇嗔地跑过去抱住沈纪年的脖子,“爸爸你干什么呀!”   沈纪年掰开她的手,“像什么样子,爸爸在和你乔琰哥哥说话,你先出去玩儿。”   沈纪年很宠昭昭,但他板着脸的时候,昭昭还是不敢太放肆,舔着嘴唇偷偷看了一眼乔琰,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口,哼了沈纪年一声,跑了出去找盛夏。   趴在盛夏耳朵边儿上说了一句话。   盛夏正在和童言聊天,闻言一下子呆住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童言挑着眉毛问,“怎么了是?”   盛夏脱口而出,“你儿子,亲我们昭昭啊!”那天回来昭昭哭,是被吓哭的,她其实太久停留在了迷妹的心理上,每次看见他就欢天喜地,习惯对他好,也习惯了他的冷淡,突然有一天,他回应了她,且回应超出了心脏的可承受能力,所以那天本来应该开心到旋转飞起的时候,她竟然没出息地被吓哭了。   “啊?”童言觉得自己八成是听错了。   “妈!”昭昭害臊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啊!拿手捂着脸,瓮声瓮气地说:“我爸爸在干嘛呀,妈你帮我去救救乔琰哥哥好不好。”   盛夏上楼的时候,乔琰正在说话。   语气很平淡,但是也很诚恳,“我没有不喜欢昭昭,而是太喜欢了,所以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我想陪她慢慢长大……对不起,那天是我失控了。”   盛夏挑了下眉,没进去,下楼去跟童言说:“看不出来,你儿子还挺……闷骚的。”   童言从震惊中缓过来之后,开始陷入了一种迷之狂喜当中,她多爱昭昭啊,一想到以后可以带回来当自己女儿就忍不住嘚瑟地飞起来,闻言开心地笑着,“随他干爹,优秀!”   盛夏:“……”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是我觉得可以结尾的地方了。   其实日常向的文很难写,一不小心就会流水账。   我有努力把情节写得有趣一点,但水平有限,有很多地方还是没达到预期。   收尾很艰难,我本来打算写要完他们一生的,但我不想他们变老,就觉得停在这里就好,有种美好定格的感觉,他们在我脑海里,可以永远幸福着。   这篇文起初构思的时候很简单,写起来却很困难,连载初也不是很顺利,数据很差,我总怕自己一个心态不稳就写不下去了。好在一路坚持了下来,没想到最终成绩远远超出预期,谢谢大家一路陪伴我。末期更新不稳定,真的是很抱歉啦!我这个收尾困难户的毛病真的很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