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女的上位》 作者:猫系女子 文案: 是HE,别害怕。 剧透:男女主都不是好人,我的书名一直贴合。 一、 乔奈觊觎她叔叔多年,一朝终于长成窈窕淑女,还来不及施展出一肚子红颜祸水的秘籍,便惨遭隔壁的优等生半夜砸窗进房,“坦然相见。” 令她毕生难忘对方踩着玻璃渣,踏在她床单上血淋淋的红脚印: “终其一生,你只能是我孟殷的人。” 二、 孟殷被老爷子强押到部队成为特种兵那天,一家人感动的无以复加,眼看孟殷三观清奇,全家老少无时不担心自己家要出一个反社会的危险分子。 结果没等到孟殷融于从军大队的好消息,警||局来电: “孟教授您好,您儿子涉嫌一起绑架案。” “什么?!他绑了谁?” “当红女明星,乔奈。” “……” 三、 “爱上你的那刻,我便背叛了信仰。” 心机女VS蛇精病军官 另类青梅竹马。 本文又名《成为她的王》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青梅竹马 娱乐圈 婚恋 主角:孟殷、乔奈 ┃ 配角:梁贞、陆米涵、白晨晨 ┃ 其它:甜宠 第1章 养女   橘色的夕阳把放学路上的泥巴路映成暖烘烘的颜色,乔奈背着双肩包一边走一边踢着一颗圆滚滚的小石子。时间还很早,她不急着回家,家里连续半个多月只有她一个人,翻开课本写作业时,好似整个屋子里只有她写字沙沙的声音,被寂静一口一口在吞噬。   脚下的石子咕噜噜地朝前,噗的落入路中央的水洼,乔奈站在水坑边,浑浊的污水模糊地映出她的身影,她还想蹲下身看能不能照出自己的五官,突然一阵热闹的嬉笑从她面前快速闪过——同班一个瘦得像竹竿的男孩骑着自行车在用后座带人。   “乔奈,”那个瘦高的男生扭头笑得夸张,“你奶奶是不是快死了?”   坐他后座的男生跟着配合的大笑。   乔奈脸色刷的一下变色,她瞪着杏仁似的圆眼睛,怒气冲冲:“李苗你这个狗子!明天去学校有你好看!”   那两个男生早晃的没影,这条小路更安静了,天空的火似夕阳里隐隐露出月牙尖,远处麦田风吹一波一波的绿浪。等她到家,月亮彻底悬挂在头顶的正中央,门口新孵出的一群小鸡叽叽喳喳地冲到她脚边。   乔奈还没能去堂屋的陶罐里掏出一把碎米喂鸡,她婶婶便骑着一辆二手的电动车急匆匆停在她门口,一只脚撑地上,“乔奈,快,上车,去医院,奶奶要不行了!”   乔奈书包忘记摘掉,直接跳上婶婶的座后面,车子轮头险些没有稳住。   她不清楚后面自己是如何走到奶奶病床前,印象里只依稀存在着医院泛黄的地板砖,奶奶一下比一下吃力的呼吸声。   然后不远处田里的蛙鸣声声叫的聒噪,婶婶突地一声嚎啕,站身侧的大伯一直用手揉着乔奈瘦小的肩膀,重复着:“乔奈,别哭,别哭……”   乔奈哽咽着咬唇,发出呜呜呜的类似破笛的悲号。   因为奶奶的过世,乔奈两天没有去上学,送奶奶下葬后,平时往日难得聚首的亲戚没有急着离去,都坐在乔奈家的堂屋里,商量她以后的学费。   大人们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沉重,他们无疑是同情着乔奈,喜欢着她,可是谁家也没能力再多养一个。干脆大伯提议,以后乔奈的学费大家每人平摊,直养到她十八岁成年。   这事一锤定音,于是乔奈一人守着奶奶的老房子,开始轮流吃亲戚家的饭。小鸡被乔奈送给婶婶,这座空寂的老屋子,彻底沉默得像潭深水。   直到第二年开春,乔奈连续几天没去上学,心细的班主任寻上门家访,推开乔家没上锁的大木门,空气里一股陈年泥土的味道,而乔奈倒在地上,那时外面冷雪未化,寒风正使劲作孽。   班主任吓得赶紧扶起乔奈,可小姑娘浑身软趴趴的,一张脸通红,隔着一件破洞的棉衣,体温像烧得正旺的暖炉。班主任抱着她冲往村口唯一一家诊所。   出了这档事,高烧痊愈的乔奈被大伯接到一起同住。   一开始婶婶和大伯对她不无体贴,半年秋收后,今年谷子闹霉病,田里收成不行,婶婶家还有两个在读高三的一对儿女,免不了发愁下半年学费的事。   乔奈某晚半夜上茅房,不小心听见婶婶在隔壁房间和大伯的对话:   “这两个月四儿该拿出的生活费一直没给。”   四儿是乔奈的三伯,说的是没有平摊她的支出。   大伯在咂嘴,乔奈想象的出大伯抽旱烟的样子,黝黑的皮肤,锁眉一发不言的表情,似苦难又似慈悲。   “再看看吧,“大伯说,”熬一熬总能过去,四儿家的谷子收的比我们还少。”   婶婶带着哭腔,“还怎么熬,难不成你真去卖血,现在养娃又不像二十年前给半碗米喂活就成,还得供着读书,供着写字,两个都连是拖累,现在又多一个要供,他们偷懒耍赖不管,我们简直要褪层肉。”   大伯没再吱声。秋夜凉爽,乔奈站在门外嘴唇哆嗦着,门缝里透进的月光下,只有她两道眼泪像无声的细小溪水。   第二天婶婶推开房门走出来,就见乔奈静静地站在门口,她不知乔奈是什么时候在的,小姑娘眼睛清澈地盯着她,开口的话令她吃惊:   “婶婶,我不想读书,我要去外面学手艺。”   大伯从婶婶后面走出来,披着外衣严肃地问,“你怎么有这个想法,你今年才多大!不好好读书你以后有什么出息!”   以往总和他统一战线的婶婶这次却没有说话,乔奈更加坚持,“我早上和村里王姨说了,她同意下个月带着我去市里的工厂。”   她身上穿着灰扑扑的厚罩衫,这件衣服还是捡着婶婶以前穿旧的,小姑娘个子长得高,但无奈骨架小,这件衣服完全穿的像一张旧抹布。   她婶婶终于开口:“我帮你买身新衣服。”   这是同意她去了。   大伯拉长脸狠拉婶婶进屋,房门啪地关上,里面顿时吵起来,女人骂起脏话尖利,男人也渐渐处于下风。   乔奈转身扭进她的那间屋子,开始收拾她的作业,红艳艳的满分卷子,一张一张精心叠好的奖状,她把它们都收进一格最底下的抽屉,缓缓地送入黑暗。   在工厂的日子实际上比在学校上课更机械化,婶婶把她送到王姨家时打听情况,王姨给她不厌其烦地讲规矩,要她能吃苦,对老板要说她已经有十六岁,只许说是打寒假工。   乔奈点头,婶婶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手心里湿漉漉的满是汗,一直没有松开。   回去路上,冬季来了,飘起小雪,婶婶半晌对她红着眼道歉:“乔奈,原谅婶婶,下辈子婶婶给你赎罪。”   乔奈摇头,她想伸手去擦婶婶的眼泪,可她另外一只手太冰冷,她举起来,最终选择放下去。   接着几场大雪,村里的路无法通车,王姨说等雪停了再去,办完退学手续的乔奈整天待在婶婶家的厨房里,挨着木炭取暖。   某日大雪初晴,刚放假日的一群学生在门口堆雪人,乔奈从屋子里走出,满片银白的世界,枯枝黒木凌厉地刺破寒空,穿大厚棉袄的学生们在追逐打闹,而她站在一旁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整个人蒙着一层暗淡。   一颗拳头大小般结实的大雪球突然砸向她的脑门,乔奈险险地躲开,刚站稳便听见以前同班的李苗在几步外笑得捂住肚子:“哈哈哈哈……乔奈像个老太婆似的,穿的又丑又脏。”   其他男生轰然大笑,正是虚荣爱美的年纪,乔奈也不例外,她鼻子发酸,屈辱感犹如蚂蚁在啃噬她那点可怜的骄傲,她不甘的,带着发泄似的,从地上抱起大捧雪,捏得紧实,然后要狠狠的砸往李苗。   可是她的胳膊却被人捏住,动弹不得。   抓住她的力气极大,乔奈偏头,对方背着光,面容朦胧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中,穿着一身仿若夹带寒气的黑色风衣,气质凛然,那双捏在乔奈胳膊上的手一半都罩在黑色皮质手套下,露出四截修长白净手的手指,指甲上有纯白的月牙形。   对方好似在笑,语气里有笑意:“你是乔奈?”   乔奈手松开,那雪球落在地上摔散,男人也跟着松手,放开她,补充地说道:“我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   他说的是纯正的普通话,那种低沉而磁性的嗓音乔奈只在语文课朗读的磁带里听过,但那些声音没有这个男人来得亲切温暖。   乔奈不解地看着他。   对方把她当小孩似的揉揉她的头发,“走,带我去见你大伯。”   那些原本在嘲笑她的男孩子纷纷好奇地打量起和她亲切的这个大人,看出对方不属于这里,他们只在电视里见过明星穿这种毛呢的黑大衣,也只在电视里看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而这个青年无疑像是一道亮丽的景色,和落后的小村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乔奈带他进屋,她给客人递上一杯热水,白瓷杯缺了一个口,里面还有井水长年累月造成的黄垢,刚送到客人手上,乔奈便感到后悔,她不安地看着青年,以为青年会嫌恶。   倒是青年安抚似地冲她一笑,那张英俊的脸显得更加耀眼,不过热水他并没有喝上一口。乔奈隐隐感觉出他的教养虽好但藏不住挑剔。   “我去喊我大伯。”她刷地跑出屋。   大伯正在麦场看大缸里的种子发芽情况,远远听见乔奈的喊声,他走过来,问发生有什么事。   “有客人来了,”乔奈呵着雾气回答,“从大城市里来的。”   大伯连忙跑起来,“来多久了?”   乔奈跟在大伯后头,“刚到!”   她从不见大伯这么急迫,当然在大伯和青年打照面时,更没有见到大伯对一个后辈如此尊重。村子里是按辈分排地位,大伯年纪和辈分排的和村长一辈,甚少给村里年轻人面子,却对面前这位青年几乎到了讨好的地步。   青年人很客气,没有端架子或是丝毫清高,他们在大堂里聊了很多话,乔奈没有去听,大人说话一般是不高兴让小孩子插耳朵,她在门外,独自用脚去碾李苗那伙人在雪地上写的骂她的字。   不知过多久,她听见背后有脚步踩在雪地的咯吱响,青年双手插在风衣兜里,抬眼看着远处白皑皑的山峦,用再平静不过的语气问她:“乔奈,你愿意跟我走吗?”   深冬寂静,完全用不上青年说第二遍,可乔奈好似听错:“您说什么?”   “你愿意跟我走吗?离开这,我供你上学。”   这声把寂静打得更碎。   乔奈尚在反应中,村里其他一群人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几步远遥遥地冲青年亲热的招呼,好几位都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特意来和青年打照面。   青年回身笑着一一回话,他架子放得低,甚至随乡俗说上他仅会的几句方言。   乔奈望着青年的侧脸,眉骨柔和,鼻梁高挺,薄唇张合呵出冬日的雾气,让青年的侧颜笼罩在朦胧间。   该是这样,乔奈想,这样好看的人,该是隔着不真切的虚幻。   这些人拉着青年闲聊,一直陪到晚上,晚饭时,青年又被村里的长辈们让到上席,推拖不得青年只好坐下,村里好久没有如此热闹,满屋子里都坐着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摒弃平时各自的骄傲,客客气气和气地笑说一团,问青年最近的近况。   “刚从印度回来,”青年说,“交接完项目不久。”   重要的场合小孩子是不能上桌的,乔乔奈端着碗坐在堂屋的人圈后,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大人们的谈话。   大伯说:“还是这么辛苦?没打算换一份工作吗?”   青年摇头,只是笑笑。   村长道:“梁贞是活雷锋,苦不苦和常人理解不一样。”   屋子男人看着青年的眼神齐刷刷的带着敬佩。   乔奈打了个兀长的哈欠,听得昏昏欲睡。   后来她放下碗,真的回到自己的屋子去睡觉,半梦半醒中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睁开眼,青年就站她床边,弯腰和气地说:“乔奈,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问你的问题。”   乔奈当即想到他指的什么,房间里有股烂泥土挥之不去的味道,她在青年面前自卑地红脸,“我不去。“   青年好脾气地问:“为什么呢乔奈?”   他靠近,“我会尽可能给你最好的教育环境。”   “为什么你要带我走?”乔奈往被子里缩。   青年笑出声,“村里人都说我是活雷锋啊。”   他笑起来一双眼睛亮的仿若有光,不容乔奈再拒绝,他走出去前擅作主张,“就这样说定了,今晚你收拾好东西。” 第2章 叔叔   第二日早上,乔奈走出房间时,堂屋门前的院子里大伯站着在和青年说话。   看见她,大伯问:“收拾好了吗?”   乔奈点点头,原来大伯是知道她要走的,她整晚忐忑不安的心因为这一刻突然雀跃不已,这种心情稍后又令她自我唾弃,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乔奈其实你早高兴得找不着北,昨晚上为什么要先拒绝,想让这种喜悦冲淡些?不要太理所当然?她觉得自个真是虚伪。   青年转过头,对她露出见面以来第无数次友善的微笑,纯粹得和山间最洁净的雪一样。   乔奈自觉地低下头。   她还不来及吃早饭,来接青年的黑色轿车先到了,大伯帮她搬来行李,也只有一个轻便的箱子,这黄皮箱子还是伯母陪嫁的嫁妆之一,大伯送给她用,说去城里带着包袱会给梁贞丢面。   青年,也就是梁贞,他似乎非常赶时间,好几次在抬手看腕表,但他没有对乔奈和大伯的对话表现出不耐烦。倒是伯母见大伯叮嘱的话没完没了,只好干巴巴地打断,朝大伯使眼色。   这下乔奈总算坐入车子里,伯母通过车窗一下子握住乔奈的双手,眼带泪光:“乔奈,以后一定要听梁贞的话。”   乔奈郑重地说好,车朝前开动,后视镜里大伯和伯母的身影越来越小,目光却一直追随同一个方向,粱贞从前座侧过身子安慰乔奈:“以后有空,你可以时常回家看看。”   一路上都有村民站门口对着车辆招手,去往镇上的路昨天还覆着大雪,今早扫出一条道来,路边还有不少人在扫雪。   乔奈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巧合,她朝前伸头,问出昨晚到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大叔,为什么他们都那么喜欢你?”   “噗——”正在开车的人噗嗤笑出声,乔奈转过脸看向这个人,对方和梁贞看着同年,都像从同一个地方来,那种都市的气息和村子格格不入。   “梁贞,你看你都成大叔了,岁月催人老啊,”这人取笑得一本正经,梁贞瞪他一眼,对着乔奈和悦地说,“我……我年纪其实没到你喊叔的地步,你叫我一声哥哥就好。”   说到哥哥两个字,梁贞耳尖微红。   这种别扭的模样和前面被人捧上上宾的老成有说不出的反差,乔奈不知心底为何油生出快意,她故意装出怯生生的眼神,“哥……”   “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逼的,”开车的男人打趣道,“喊叔就喊叔,非让人叫你哥。”   梁贞不满地道:“吴沉羽!”   吴沉羽嬉皮笑脸地丢开摊手山芋,“小姑娘,你说你要叫他什么?”   乔奈再次怯生生地说:“叔……”   这下吴沉羽满是得意,梁贞无奈,他回头看乔奈一眼,看见她满满透出的不安,他心一软,“那便喊叔吧。”   乔奈瞬间精神,“梁叔!”   梁贞惊得差点咳嗽,他硬生生像被叫老二十多岁的感觉,路遇一段坎坷的路段,吴沉羽正色起来,车子轻晃,他下巴朝窗外山峦的方向努,“小姑娘,看见那些铁塔没有。”   乔奈自然知道,那一座一座的铁塔她自小观望过无数遍,如同一个个迎着寒风的战士,巍然屹立,仿佛钢筋穿透山心任何力量都难以撼动。   吴沉羽说:“那些铁塔就是你叔带人建的,我们叫它基地。”   “会有什么用吗?”乔奈好奇。   吴沉羽给她简单解释:“发射信号,比如说网络信号,手机信号。”   乔奈听得不是很懂。   吴沉羽继续说:“以前你们这里完全与世隔绝,落后贫苦,基地建完直接经济飞跃,虽然还是穷苦地方,可至少能解决温饱了。”   “信号和吃饭有什么关系。”乔奈问。   “你长大就会知道,”吴沉羽在孩子面前也要露出神气,“总之涉及经济学的高深奥义。”   乔奈哦了声,梁贞说:“你别听吴叔的糊弄。”   “我说的都是重点知识,还有你怎么能教小姑娘喊我叔!”   梁贞轻飘飘的一锤定音:“你我同辈,她喊我叔当然同样喊你叔。”   吴沉羽:“……”   “可是,”乔奈想起一个问题,“我们村里的大山经常滑坡,而且山那么高,那些铁塔怎么搬上去的呢?”   她问得天真,但也许是出自一个孩子的口中,吴沉羽没有无视和敷衍,他目视前方,只给了乔奈他认为最合适的回答:“这也许就是你村里人为什么喜欢你梁叔的原因。”   “在许许多多其他国家,”吴沉羽认真地道,“都有像这样喜欢你梁叔叔的人们。”   ……   而无论过去多少年,乔奈至今还记得吴沉羽给她说这句话神情,当年年纪小,只觉得话里像有座大山压在肩上的沉重,能令人闻出血泪的苦涩,乃至暮年不经意回忆起这段,她恍然大悟,这分明是种滚烫着意气风发的自豪和对英雄惺惺相惜的尊重。   眼下的她,单纯盯着梁贞的后脑勺看着,只想知道这么厉害的大人物为什么要提出抚养她这个乡下小孩,真的是学雷锋?   说起基地,吴沉羽打开关于工作的话匣子,和梁贞进行讨论。里面涉及到的专业知识对于乔奈而言简直在听天书,她随着车身摇晃,视线时而落在窗外,时而落在梁贞手腕的钟表上,时针分针在转,昨晚由于心思重重,她几乎天亮才合眼,现在开始犯困。   她哈欠连天,被梁贞听见,吩咐道:“空调温度调高些,乔奈要睡觉了。”   车内的温度明显升高,对方怕她凉,解下大衣递给她,“你盖着睡,这个天气感冒不容易好。”   盯着这件质地昂贵的深灰色羊绒大衣,乔奈不敢接,卑微地往后挪动位置:“不……不用给你添麻烦。”   梁贞直接丢她身上,“离C市坐火车需要两天,要是你路上感冒那更麻烦。”   乔奈弱弱地拿着展开,衣服上一股清雅的香味直冲进她的鼻端,随之沁人心脾,她闻不出是哪种花香的香水味,但和梁贞给人的感觉一样,柔和里散着一种浅淡的清洌。   她把大衣小心地盖好,慢慢躺在后座,给衣服这个小插曲一过,梁贞继续和吴沉羽说话。   乔奈睡在半梦中,后来听见吴沉羽问:“你下个项目什么时候开?”   梁贞平和的语气,陈诉道:“过完年就走。”   “这次是哪?”   “非洲。”   “丧心病狂。”吴沉羽有点不高兴,“一次比一次派的地方烂。”   车内一片安静,乔奈忍不住要问,你走了谁照顾我呢?还是我跟着去非洲?   但她已陷入半梦的状态,她嘴皮子动了动,声音没有逸出,倒是在梦里梦见课本上描述过的非洲大草原,生机勃勃的绿色植被,百里无人烟,全是各种动物在追逐厮杀、像观看一部风景片。   毫无预兆的,她从这第三方的围观者,一下子变成草丛里一匹落单的斑马,一头狮子发现她的行踪,她迈开四条腿惊恐的往前奔,低矮的灌木划破她的毛皮,她疯狂的跑,余光的死角处一颗子弹击穿她的头颅。   乔奈浑身一震,惊得吓醒,后背润湿的汗意。   脑袋还在嗡嗡响,吴沉羽叹服的声音传来她耳朵里,“丫头你这觉睡得可香,足足四个小时。”   乔奈大口呼气,半分钟后心脏恢复正常跳动的频率,视线环视,车停在市区公路的路边,她眼珠朝右转动,梁贞在闭目养神,知道她醒了,关心说:“做了噩梦?”   乔奈没有反驳。   梁贞理解:“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下确实容易做噩梦,乔奈,精神点。”   吴沉羽笑呸:“还有心情关心做梦不做梦,既然丫头醒了,我们赶紧下车吃东西,别忘记下午四点的火车。”   乔奈坐起趴窗看,公路前面就有几家小餐馆。她大意猜到他们一直在等她醒来然后一起吃饭,一股暖流瞬间让心田烧出热度。   三人陆续下车,随意挑中其中一家餐馆,乔乔奈很是乖巧,不主动选菜,也不挑食。吃完饭,车再次出发,接着去火车站的一路上她没有接着打瞌睡,她新奇地看着路边那些一晃而过的景色,从出生到如今,她走到最远的地方还是奶奶带她赶过的集市,也不过是离村几里路的小镇。   但想起奶奶,乔乔眼神不免暗淡,这世上唯一对她嘘寒问暖的至亲已故,而父母由于去世得过早,她印象里对双亲二字的感情尤为稀薄。   ……   下午四点准时的火车,火车站里人潮拥挤,梁贞主动牵她的手以免被冲散,他们的票是包下头号的包厢,上火车时乔奈的穿着打扮引起不少人侧目。   她身边的两位跟画报上剪下的青年似的,衬得乔奈更加卑微。就连要进包厢,好几位乘务员的目光都忍不住多往她身上多停留。   她感到局促,包厢里横放两对上下铺,她一个人站一侧,努力把行李举过头顶打算放在上铺,箱子摇摇晃晃总是完全无法放稳,后背突然贴上一个温和的拥抱,梁贞简单的一个抬手将箱子推到里面。   “谢谢。”她小声地说。   外面似乎还有走过的人打量的目光,等吴沉羽进来梁贞将包厢门关了,然后坐在下铺位置上,问乔奈:“渴不渴?”   乔奈用力摇头。   他知道这个小姑娘总是爱看着大人的脸色而小心翼翼,唯恐给人添麻烦,哪怕是真渴也会否认,他便起身:“我去买水先备着。”   几分钟后他拿着三瓶矿泉水回来,递给离自己最近的吴沉羽,再递向乔奈手上,看着她迟疑地接过,又注意到她伸出的那只手,手指各个红肿。   “你手怎么红成这样?”他皱眉,之前他倒没有发现乔奈的手有什么异样。   乔奈双手握紧手里□□的矿泉水瓶,如实回答:“落下的冻根,暖和起来时就红的特别明显。”   梁贞眉皱得更紧。   吴沉羽大动作地脱下外面的大衣挂墙上,插话:“乡下冬天没暖气,冻手很正常。”   “以后要好好爱惜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梁贞叹了声,转头对吴沉羽命令:“把你那只抹脸的护肤霜拿出来。”   “啊?”吴沉羽猜出他要干嘛,“这……我妹特意要我从国外给她带回来,她现在正是青春期喜怒无常……好吧,给你给你。”   梁贞脾气虽软,但被他眼神认真地看着时,吴沉羽受不住里面的压迫感。   他从包里把那只写着英文字的白色护肤霜递给梁贞,对方拧开挤出一些,然后拉过乔奈的一只手,二话不说的涂抹在上面。   乔奈从不知晓“霜”是质地轻柔像丝一样的东西,她一直以为所有的护肤品都是伯母神柜上放着的一盒马油,生硬油腻,需要用手捂热才会化开。   她为用了吴叔这么好的东西感到不知如何是好,她解释:“我……我不是有意要把手冻坏的,婶婶家种的萝卜被寒霜埋在下面,如果不及时挖开就会冻坏掉……”   在专心给她抹手的梁贞抬头,“你说什么?”   他能想象在寒风里乔乔奈徒手去刨冻土的情景。   乔奈着急得带了哭腔:“我不是故意冻坏手……”   梁贞忙说:“我没有批评你。”   他有点无措,乔奈手上一道一道冻裂的伤口像长在他手背上,连着心又疼又痒,他握住这双十二岁少女的手,粗糙着,分明刻着生活的苦难。   吴沉羽一个一米八多的身高的大汉突然为刚才自己那不大方的行为感到脸红,他揉了揉头,别扭地道:“那个,丫头,你的手肯定会好,你以后的护肤品吴叔给你买,买最好最贵的,买到你成年。”   这个讨好对乔奈没有半分吸引力,她仍低垂着头,泫然欲泣,而梁贞蹲着给她按摩那一根一根的手指,在红肿的地方轻轻的呵护似的搓动。   他的动作说不出的温柔,仿佛被这份温柔感染,乔奈渐渐止住那份不安,她睫毛抖着,眼里的湿意淡去,只剩下手上的热度,一层又一层铺开蔓延。   火车鸣笛启程,半晌,双腿蹲麻的梁贞扶着床铺站直,他摸了摸乔奈的头顶,眼睛微红,“对不起,乔奈。”   乔奈摇头,用力的。   “对不起,”梁贞重复说,“我早该来接你。” 第3章 波折   哪需要什么对不起,梁贞是她遇到的除奶奶以外,对她最上心的人,所以乔奈还是摇头。   手上的热度让冻肿的地方发痒,她双手互相挠。   两个大人看着一个小姑娘来回抓冻手的样子沉默,包厢里一时安静,还是吴沉羽先长长地叹息,坐过来拍梁贞的肩,“来前伯父要我好好劝你,可现在我没必要开口了,我站你这边。”   梁贞对此强打起笑意回应。   晚上火车一路不停歇,梁贞这几天连轴奔波,此刻躺在铺上却没有半分睡意,他辗转反侧,光线昏暗里,对面床铺上乔奈的眼睛明亮地朝他望过来。   对上这一双充满信任的眼眸,梁贞心情奇异地归于平静,于是他对乔奈温和地说:“快睡吧,早点休息。”   乔奈嗯了声,直到梁贞睡熟后发出绵长的呼吸声,她才真的闭上眼。   一眠无梦。   到第四天清晨,火车终于到达终点——北城,全国经济发展的重点城市。从火车站出来,周围一景一木,渲染的大都市气息迎面扑来。   乔奈好奇地张望着高楼大夏,立交桥上和桥下的车水马龙,走过去的女人们身上飘逸出的香水味,人人匆忙不停歇的步伐,无不冲洗着她前十二年在小山村的认知。   她站着看得失神。   “乔奈,”梁贞叫她,“上车。”   原来专程负责接他们的轿车也到了,乔奈连忙提着自己的箱子小跑上前,后座的车门是梁贞帮她打开,又帮她把箱子放到后备箱,等她坐进去才跟着进来。   吴沉羽坐在前面的副驾驶位置上,和司机谈话,“你过来梁伯伯有知道吗?”   司机看着是个老实人,“梁教授并不知道。”   吴沉羽点头,“也是,梁伯伯要知道,你肯定不会来。”   司机没有说话,连梁贞也是一脸严肃,令奈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事正困扰着大家。   车子离开大道开往居民区,慢慢耳边那些都市特有的杂音也渐渐安静下去,乔奈望着窗外的风景,林荫大道,不远前方就是黑色大铁门,后面一栋一栋砖瓦漂亮的别墅。   风吹着她的脸庞,都市的风仿佛经过高楼阻拦,气势也是柔柔的,她微微眯起眼。   车子停在铁门前等一会,等保安开启门,车再缓缓地进去然后停在外面的车库。   停完车,梁贞帮着乔奈提箱子,同时在前面带路。   别墅群都建在坡上,北城冬季寒冷的日子来得晚,两边树木保持着绿茵,都被修剪的得不高,中间配了各种颜色的花丛来点缀,每一座别墅前又自带用栅栏围住的前方小院,有的在里面种花铺草,有的摆着露天的吧台。   她一一看得仔细,只有一家特殊了点,院前铁门修得最高,顶端带尖角,在太阳光的反射下,寒光粼粼。   走在后头的吴沉羽调侃:“这孟家又把铁门加高了?”   梁贞回说:“估计孟家的小儿子最近长个。”   他说这话时回忆起一些事,眉眼挑染着笑意。   乔奈不知他们谈论的是谁,而孟家隔壁就是梁贞的家,她跟着梁贞推开院子围栏,又跟着穿过院子的绿草地,然后走进屋子的客厅。   梁贞给她拿了一双女式拖鞋换上,她笨拙地脱鞋的时候,一个阿姨急匆匆地跑下楼,不无欣喜地道:“小贞回来啦。”   梁贞同样回以热情的笑容:“李阿姨,我爸和妈都在楼上吗?”   李阿姨说:“他们去医院看望孟殷,要晚些回来。”   “孟家小儿子怎么了?”   “说是感冒引起肺炎。”   两家走得近,去看望无可厚非。   李阿姨添上一句:“应该不严重,听说明天就出院。”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梁贞的身后。   乔奈穿着大她脚几码的拖鞋,一脸的拘谨,犹豫着该不该问好。   李阿姨却已经转开视线,又重新把关注力放在梁贞和吴沉羽身上:“你们一路上辛不辛苦?饿不饿?我煲了甜汤。”   她和梁贞一问一答,没有刻意去关注乔奈。   等李阿姨去厨房端汤上桌,吃完甜汤,梁贞让司机把吴沉羽送回,一开始吴沉羽不愿意,梁贞好笑地说:“你在场我更不好和家里人坦白,他们顾虑你在不肯说出内心话,一旦沟通不彻底,一家人容易有隔阂。”   吴沉羽被他说服,只得离开。   客厅变得安静,梁贞摸了摸乔奈的头顶,温和地道:“让李阿姨带你先上楼。”   乔奈怕生,想摇头,又怕忤逆会让梁贞讨厌她,李阿姨过来叫她时,她才一步三回头,慢吞吞地上去。   房间已提前给她布置好,桌椅墙漆,全是粉色的少女风格,还有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味,乔奈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这样好的屋子,李阿姨帮她从柜子里拿出同粉色的床单铺上,外面天色近黄昏,夕阳照进,橘光满室。   李阿姨看她拿着行李箱站门口怯怯的,叹息了一声,接过行李把里面的衣服一一叠进柜子里,“你不要怕,梁贞会护着你。”   乔奈重重地点点头。   李阿姨看出这小姑娘是真不懂梁贞带她回来会在梁家要掀起怎样的风浪,她也就不再多嘴,让乔奈去浴室,教她怎么使用那些热水器,指着一排洗浴用品告诉她分别是什么功效。   而李阿姨每教她学会一样东西,乔奈便觉得她的认知面有多么浅薄,像一株小河堤岸上的狗尾巴草,插入名贵瓷器,无法匹配她拥有的一切。   连带着,她讨厌浴室镜子里映照出的她自己,脸上风霜吹出的高原红,干裂的嘴唇,土气的麻花辫,即便是换上崭新的公主裙,也是一幅另类的模样。   李阿姨却对洗完澡换上衣服的乔奈很满意,“梁贞多细心啊,这些都是他提前给你买好。”   这句话如同一道光照亮乔奈刚才灰暗的情绪,一刹那间,她的眼睛里多了光彩。   “衣服他没敢买多,不知道你的身高,他担心买的不合适,”李阿姨笑着给她解辫子,“没想到尺寸刚刚好。“   不过看见她脚上的拖鞋,噗嗤又是一笑,“就是鞋子没买对。”   “没关系,”乔奈连忙说,“等我脚长大,它就合脚了。”   “回头重新买一双,”听到李阿姨这样回,准备洗头发的乔奈弯下腰却又站直,声音更加急切,“不要换了它,我喜欢这双鞋。”   这是梁贞送她的,她喜欢。   李阿姨没有在一双鞋上和她多作纠缠,因为楼下传来动静,梁贞的父母从医院回来了。   一开始只是传来细细的说话声,到后面隐隐有争执,李阿姨不放心,嘱咐完乔奈自己冲洗头发,准备要下楼。   想起什么,她掉转回来强调:“等下我不叫你,你不要下来。”   乔奈说好,她认真地在搓头发上的泡沫,认认真真地搓洗,泡沫却还是不小心迸溅进了眼睛,她闭着眼睛摸索毛巾的位置,但摸倒一瓶不知是什么的瓶子,连带着上方摆着的一系列瓶瓶罐罐全部倾倒,一股脑的全砸在她头上。   真疼,但比不上她心里凄慌的痛楚。哪怕她转散注意力,她都办不到忽视楼下梁贞时不时带着倦意的劝说。   似乎梁贞的父母并不欢迎她,得到这个认知,她觉得自己成为梁贞的负累。   过去了一个小时,李阿姨才上楼叫她下去吃饭。   不知如何面对梁贞的父母,乔奈病怏怏似的,站在窗边回头,“我不吃。我还不饿。”   李阿姨拿起柜子里的吹风机,不由分说地帮她吹干头发,要求她:“你必须去。”   她说:“乔奈,你要乖。”   这样,梁贞才会轻松点。   乔奈垂下眼睛,照做地下楼,她原是做好迎接暴风雨的打算,但是她下楼后,好像风暴已经停止,大家在餐厅用餐一片和平。   这是乔奈第一次见到梁贞的父母,见到他们那刻她用了当时自己最能联想到的一个词:书香门第。   梁贞的父亲作为北城政治时报报刊的主编,笔下生刀剑,书生气里包裹着凌厉的锐角,而他的母亲是圈内赫赫有名的工笔写意画画家,前三年办的世界巡展引起不小的轰动。   乔奈此时自然是不知晓梁贞父母的身份的,她只是看他们一家人坐在那里,水晶灯下,人比光还耀眼,周身脉脉流动着一种高洁淡雅,那像是她毕生难以融入的世界。   她同手同脚地入座,拿起筷子时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更不敢看对面梁贞的父母。   梁母和梁父倒是问了她几个简单的问题。比如今年几岁,读几年级。   “十二岁,初一。”乔奈简单地回,说的方言让人很难听懂。   话题终结,梁父和梁母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出彼此眼里的无可奈何。他们的教养令他们不至于在一个小孩子面前表示出不满,可是家里凭空多出一个养女,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乡下丫头,说不头疼又是假的。   帮助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他们梁家平时经常做慈善,他们可以给钱出力,资助乔奈一直到成人,可是带回家抚养又完全不是一个慨念。   “我决定后天安排乔奈入学,”梁贞铁定心把乔奈留下,“读清海初中。”   梁父额头青筋一跳,似要发作,被梁母安抚地握住手,暗示冷静。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么忙平时谁来照顾乔奈。”梁母说道。   梁贞吃完碗里的菜,从桌上的湿纸巾盒子里抽出纸擦嘴边,毫不在意,“家里不是有李阿姨吗。“   梁母无话可说。   “而且,”梁贞对着乔奈微笑,“我相信乔奈是个独立的孩子。”   只要想到乔奈小小年纪没有父母,她吃过的所有苦头都成为梁贞挑起责任的催化剂。   他的笑容太富有感染力,乔奈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突然跟着踏实,虽然这里所有的一切陌生,总无所适从,可梁贞若在,这一切可以变得温暖。   这顿饭表面吃的有惊无险,实际上是不欢而散,接下来连续两天,乔奈都没有见到梁贞和父母一起吃饭。同在屋檐下,却避着彼此不见。   “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隔日被梁贞开车送上学,乔奈忧心忡忡的问。   梁贞弓腰和她视线平齐,一惯温和的语调:“我答应过你要给你最好的教育环境。“   “我说的不是这个,”她认为是她破坏了梁贞的家庭,双目微红,“梁叔叔,你要不送我回家吧。”   什么事梁贞都可以和她商量,唯独这个不可以。他帮乔奈解开车上的安全带,拿着为她新买的书包带她下车,担心乔奈会逃走一样,梁贞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进校门,枫叶飘落,身侧不停有穿校服的学生跑着赶去上课。   铃声从远处传来,梁贞的声音很近,“乔奈,你就当梁叔叔自私,给我一次救赎的机会可以吗?”   乔奈满脸懵懂。   “只要你好,我的罪才能轻一点。”梁贞语气仍是平静,可表情犹如没有波澜的湖面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故作淡定的假象。 第4章 百元   留在清海初中已成定局,入学手续梁贞来前早有办理,乔奈被他带到教务处外面的走廊上,看着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何老师,我已经到了,”梁贞简单地说。   很快一个穿紫色针织外套的中年女人走出教务室,她个子不高,偏瘦,靠一双高跟鞋撑起海拔,今日太阳正艳,乔奈能清晰看见对方鼻翼两侧小小的褐色雀斑点,笑起来时聚一起形成月牙的图案,莫名令人觉得亲切。   “来得正好,”女人说,“第一节课还没有下呢。”   梁贞点点头,一只手轻轻搭乔奈肩上,“这是你以后的班主任,何老师。“   乔奈温顺地招呼:“何老师好。”   何老师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何老师,乔奈劳你多多照顾,她新来陌生的环境,一开始怕是很难适应。”梁贞忍不住再多加一句,他气质出尘,套近乎的俗话在他说起来旁人完全明白出自真心实意,毫无做作的成分。   何老师连说:“放心,现在课还没下,我带她进班级熟悉下。”   乔奈抬头望着梁贞。   “别担心,跟老师去吧,”梁贞鼓励她,“放学我来接你。”   乔奈没有出声,双手分别扣着书包背包带,默默走在何老师后面。   一路上何老师不停问:   “有吃过早餐吗?”   “刚才送你来的是你哥哥?”   “以前你学习怎么样?哪个科目是你的强项?”   “你喜欢什么运动?平时爱看什么书?”   乔奈纠结地抿唇,她想一一回答,可她普通话不标准,有点不敢开口,庆幸的是何老师没有介意,当她是内向,说话间人走到一年十班的教室门口,她敲了敲教室门。   教室门本来便是打开的,只是大家都是在上课,讲台上有男老师在黑板上板书,何老师敲门后,那男老师转过头,“什么事?”   “新来了转校生,李老师,能不能耽误你三分钟。”何老师歉意地笑着道。   李老师把粉笔丢进讲台上的盒子里,没有拒绝。   “同学们,”何老师直入主题,“欢迎我们班新加入的成员,乔奈。”   讲台下的同学们鼓掌,接着交耳议论,那些目光四面八方的将乔奈包围打量,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件陈列的商品。   何老师鼓动着乔奈说:“乔奈,能不能麻烦你自我介绍一下。”   由于这些目光。乔奈手心里全是汗,她面红耳赤,张张唇,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可在何老师殷切期待的眼神下,只得干巴巴地道:“大家好,我……我是乔奈。”   一句话的工夫,她背后冒出细密的汗珠。   好在何老师体贴,知晓一点她的性格,没有再多要求什么,同学们的掌声依旧热情,何老师指着第三组第四排的位置说:“你坐那儿上课,王语蔷你转到后面。”   乔奈慢腾腾地垂头挪在那儿,看她顺利坐下,何老师呼出一口气,打起笑意请李老师继续上课。   黑板上板列着《世说新语》的大纲内容,乔奈匆匆瞥了眼后,将拿出的语文书翻到这里。   她的同桌是位披着期间的漂亮女生,眼睛大鼻梁高,一身墨蓝色校服衬得皮肤白嫩得可以掐出水,一直在认真听课,仿佛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同桌被换人。   下课铃刚响,前后左右好几个女生彼此凑到一块,一边小声说话,视线一边往乔奈身边瞟,夹杂几声低低的哄笑,过了一会儿许是闹的动静太大,乔奈的同桌不满的把铁制的文具盒往桌上重砸。   声音如一道惊雷,教室里短暂的安静,乔奈的同桌顿时站起身,表情很是生气,接着动作带风的离开教室。   乔奈挺直着背,记录着刚才上课老师所说的注释,佯装听不见那些议论,可是耳朵骗不了人,通过一点只言片语,她大概了解在她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清海初中似乎是所了不起的名校,对入学学生要求严格,不仅转学资料要求过关,还必须通过学校的面试考试,而她这些都没有,进来的却还是优等生组成的火箭班之一。   她们好奇乔奈,理所当然。   再加上她来的前一天,何老师和班上同学提到今天有转校生来上课,顺便说明到时叫王语蔷的女生要搬到后面倒数第三个座位去。   乔奈感觉王语蔷应该对这个安排无所谓,她听她们在说班上实行一帮一的政策,顾名思义就是一个优等生的同桌要是一位成绩一般的学生,王语蔷也在小声喊早受不了被人管制,终于能坐到后面。   “我的天,”王语蔷夸张地道:“谁要是和萧玉坐一块谁倒八辈子血霉,新来的真可怜。”   左右女生跟着嘻嘻哈哈的笑。   她想,也许她们不喜欢她的同桌。   乔奈转过头,坐在人群中心、扎着马尾,脸上挂着神气的王语蔷对她吐舌,满不在意她是否有听见。   快到上课她的同桌才回来,拉开凳子,和她一样挺直着背坐下。   还是语文课,同桌站道:“起立!”   全班跟着站起来:“老师好。”   等老师回礼后,同桌说:“坐下。”   陆陆续续是凳子移动产生的摩擦声。   乔奈盯着同桌看了好几眼,对方的皮肤白得一块璞玉,温润有光泽,鼻子小巧,侧面的线条柔和,连那些细微难以发现的绒毛也透着可爱。   “看我做什么,”同桌视线没有从黑板上移开过,“上课不好好看黑板!”   乔奈连忙回过头,耳朵有点发热。   “萧玉,”李老师点名道,“这个段落麻烦你给同学们念一遍。”   文言文考的是多音字,乔奈的同桌大方地站起来朗读,一字不错,发音标准,声音甜美。   李老师十分满意,又对她旁边的乔奈说:“麻烦新来的转校生接着往下读。”   乔奈先是一愣,等同学们的视线转向她,她才木讷地站起来,字她都认识,她的朗读水平在村里时没人能比上她,可刚有萧玉珠玉在前,这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李老师对于她的迟疑脸上出现微妙的不喜。   乔奈捏紧书页,像过了非常漫长的时间,才开口:“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   翘舌不分,教室里接二连三有人憋笑。乔奈脸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小。   李老师没有打断,念完后特意纠正她的普通话的发音。他每说一个字要乔奈跟着念一遍,然而这种做法非但没有让乔奈好一点,因为紧张和自卑,她几乎多说多错。   眼看上课时候过去十几分钟,李老师不得不放弃,末了叮嘱以后多注意练习,让她坐下。   下课后立马有调皮的男生跑过来鹦鹉学舌,学乔奈念课文,令乔奈脸上的热度一直没有消退过。   “烦不烦啊,”萧玉嫌弃地赶走那些人,“你们吵死了,”   她虽不受班上女生欢迎,但这些男同学却很听她的话,哄的一下散开。   “谢、谢。”乔奈生涩地表示谢意。   “没什么,”萧玉整理课本道,“何老师要我多帮助你,我本人不喜欢多管闲事。”   乔奈哦了声,从书包里拿出梁贞给她买的新水杯,看见桌上萧玉的水杯是空的,“要不要我帮你打水?”   萧玉不想领情,不过她往后面饮水机的方向看了下,余光正好看见新搬到后面的王语蔷,瞬间厌恶的皱眉,“那就麻烦你打一次吧。”   于是乔奈拿着两个手杯走向教室后面的饮水机,好巧不巧水桶里的水已经空了。   她注意力全放在打水这件事上,未注意到后面的骚动,直到有人不耐地说:“让开。”   她看向声源,站她身后的男生足足比她高一个头,一张巴掌左右的小脸被黑色口罩遮住一半,露出的一双眼睛幽深却清澈,对方穿着和班上其他男学生一样的校服,标准的深蓝色白条纹,唯独是他好看得让人见之难忘。   对方只是轻易地说出两个字,不知为何乔奈身体先行一步退到一侧,回过神这男生已经插队到她前面。   “没水了,”她好意提醒。   男生扭头看她,像在思考哪来的这号人。   刹那间乔奈下意识握住水杯,好似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条件反应对他先服从,她想起自己来时做过的一个噩梦: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她是一只和群体分散的斑马,对方盯视她的气势和雄狮一致,随时有种撕裂她的危险。   “孟殷,”旁边有男生喊,“我来帮你换水。”   说着自告奋勇地取下空水桶,要把旁边盛满水的水桶换上去,可惜他也才十二岁平时又缺乏运动,饮水机有半米多高,抬到等高都困难更别提要竖过来倒立上去。   接着另外有个男生加入抬水的行列,连试两次还是没有成功。   乔奈把两个水杯都放一旁的课桌上,挽起袖子,半截手腕细瘦,她弱弱地说:“要不我来吧。”   她既长得不出众,又是个土丫头,这两个男生丝毫没有对新同学客气的意思:   “我们都不行你可以吗?”   “让你试,让你试。”   他们只当她想出风头,经常有女生要和男生比力气然后夺关注。乔奈通过实际行动证明她是办实事的,只见她羞涩的低着头,两个胳膊环保住水桶,举过半米高,轻轻一放,咚——水声咕噜噜往下灌,动作一气呵成,本人不带喘气,简直惊呆群众。   对此她表现的挺开心,拍拍手上的灰尘,一时忘记刚刚那抹危险的预兆,对叫孟殷的男生说:“你可以打水啦。”   她笑时一双杏眼眼尾上挑,左眼下小小的一点红色泪痣鲜艳。   孟殷单手把口罩往上方提了一寸,没说一个谢字。   乔奈也不在乎别人是否感激她,她看孟殷一直站着不动,不由小心地试探地问:“你不接水吗?”   对方不说话,座位离饮水机近的一个短发女生解释:“他感冒休息了几天,刚来上课,喝不了冷水。”   原来是这样,乔奈体质好,冬天喝冷水也没关系,她看了看萧玉的杯子,想想也还是一起等水烧开打热水吧。   等到上课她终于打完水回到座位,将粉色印有叮当猫的杯子递放到萧玉桌上,趁老师还没有来的间隙,萧玉整理数学笔记说,“你刚打水和孟殷一起?”   乔奈点头。   “那他有和你对话吗?”   乔奈摇头。   “看你给我打水份上我提点你一句,我们班唯有一个人你务必离他远点,”说着萧玉的下巴朝斜前方一抬,顺着她的视线,孟殷安安静静地坐在隔壁组第二张位置上。   表面上看,他有着优等生显著的美好特质,不爱吵闹,成绩优良,在班上不结小群体,甚至过于独来独往。   “为……为什么要远离他?”乔奈磕磕巴巴地问。   数学老师一脚迈进教室,萧玉懒得再多作解释,“反正他不会和你说话,你不用去搭理。”   乔奈乖乖地不反驳,她和同学们一起起立向老师问好,孟殷就在她视线的左前方,越说不搭理她越是感兴趣地朝那边看。   逆着光,孟殷露在口罩外面的皮肤竟比乔奈身边的萧玉还要白皙,她心口痒痒的,想看看孟殷完整的一张脸。   拥有那样一双好看眼睛的人,应该长得差不到哪去吧,乔奈心想。   整整一个上午,她时不时会偷偷观察孟殷什么时候喝水,并且她觉得对方的名字非常耳熟,总在哪里听过。   “别走神了,”萧玉说话从不温柔,“我带你去熟悉食堂。”   班上的同学三三两两结伴往食堂方向去,乔奈再次从书包里拿出饭盒跟在萧玉后面。   “你第一天上课东西带的挺全啊,”又是水杯又是饭盒的,萧玉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道。   “梁叔叔帮我准备的,”她担心别人听不清她的发音,语速都特意放的很快,一字一句。   萧玉没有深究别人家谱的兴趣,没有再继续问,她刚只不过随口感慨,压根不在乎乔奈的答案。   清海初中食堂准备的午餐一向丰盛,至少对于乔奈来讲不亚于满汉全席,毕竟她在乡下一年都吃不上几回肉。   两人打完饭坐在同一个条形餐桌,萧玉嫌肥肉腻,挑出来礽在一边,乔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觉得太浪费,想说你不吃能不能给我,又怕太唐突。   犹犹豫豫间,耳边一阵骚动声,只见大家视线跟着一个目标在转,乔奈正疑惑着,孟殷人高腿长,打她旁边路过。   许是考虑吃饭,对方脸上没有再戴口罩。   看清对方全貌乔奈脑子里只跳出一个字:美!   脸真正的只有巴掌大,下巴尖尖,富有肉感的樱桃唇娇艳欲滴,而气质相反寡淡如纯白,若不是男装,已然达到雄雌莫辨的地步。   乔奈老家的男生都是猴子转世,一个赛一个调皮捣蛋,爬树摸鱼,全身除了屁股没一块地方白的,更别提如此姿态优雅。   “好看吧。”萧玉埋头专心致志地捡碗里的肥肉,不用看也知道乔奈为啥目不转睛。   乔奈诚实地说,“好看。”   “你身上有钱吗?”   想起梁贞有给她零花钱,乔奈问:“一百够吗?”   萧玉放下筷子,“够。”   乔奈误以为萧玉要拿这钱重新去打饭,哪想到下一秒萧玉对坐前方的孟殷招手:“孟殷。”   对方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我不存在的话外音,并不搭理。   “一百块。”她追说一句。   腿长的优势就是走路快,乔奈一个抬头的时间,孟殷已走到她们这桌,站着,居高临下。   萧玉:“陪吃饭,一百块干不干。”   乔奈:“!!!”   拿钱陪吃饭,这种事不是太侮辱同学之间的感情了吗?她忐忑地观察着孟殷的脸色,孟殷面无表情,身体没有要动的迹象。   果然是要生气吧,乔奈想着。   萧玉催促地道:“乔奈,你的钱呢!”   她颤颤巍巍的把钱从兜里掏出来,真的没有想过她的一百元要这样花掉,在老家一百元可是她三个月的生活费。   她无比的希望孟殷千万不要答应,美色固重要,可钱财对她更有实际意义,孟同学,你一定一定要有骨气的拒绝!   结果眼前白影一晃,红色的毛爷爷就落在孟殷玉指箫骨间,对方拉开椅子入座,接下来就等看着乔奈吃饭。   乔奈的心情还处于痛失巨款无法平复当中,动人的美色又毫不留情的来一记冲击,她哪还能平静地吃下去。   萧玉泰然自若的继续用餐,恭贺乔奈:“转学你第一日佳人在前,开门红。”   “谢……谢谢。”乔奈有点累。   而孟殷像个仿真机器人,从入座开始,无话无眼色,零交流,美得冷冰冰。   乔奈小声和萧玉咬耳朵:“你……你不是说过让我离他远点吗?”   萧玉不否认,强调:“当然要离得远,离的近,费钱。”   是这样的吗?乔奈佩服城里人好会赚钱啊。 第5章 离家   会赚钱的孟殷拿到钱,起身回到原来的餐桌将午餐端过来,他用的是银色的勺子,吃饭一勺一勺地小口吃,张嘴露出粉粉的舌尖。   他不挑食,碗里的菜没有他挑出来扔掉的,只是他太沉默,仿佛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在食堂嘈杂的环境,乔奈完全听不到他用餐的声音,在她眼里这个男生一举一动好看得不像话,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遗憾的是她不能一直露骨地盯着别人看,她不自然地用自己认为最得体的样子吃完饭,她刚落筷,萧玉带她去食堂洗碗池那里洗刷,她走几步回头,孟殷人已经不见了。   见此,萧玉说:“别看了,陪你吃完饭他不会再陪你洗碗。”   “不是。”乔奈想说她只是想大家都是同学,可以等等他一起。   萧玉认定她是个颜控,不愿意听她说解释的废话,“哎呀快洗吧,洗完回教室午休。”   乔奈便没有多说什么。   下午上历史和思想品德课,教历史的老师很年轻,像刚大学毕业的女学生,扎高马尾穿白T恤和牛仔裤,对班上的男同学偏爱一些,提问时好几次看向孟殷。   孟殷却无动于衷,看不出老师想和他互动的心思。历史老师每次只好点其他举手的同学。   上思想品德课同样如此,教品德课的老师虽不是女老师,也不年轻,但他和班上优等生对视时,只有孟殷不会给到回应。他仿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干扰。   真是个奇怪的人,乔奈在心中评价道。   放学她收拾书包,好几个坐后面的女生刷的一下跑到前面来,争先恐后的围着孟殷的桌位,齐齐地说:“孟殷,你还跟昨天一样和我们一起放学好不好?”   孟殷垂头收拾东西,不冷不热:“拒绝。”   “不要啊,”那些女生沮丧的说着,大意是:“我们每人给你十块?”   乔奈看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的么?城里人这么有钱的吗?   她眼睁睁看着孟殷点头,女生们开心的互相击掌,拥簇着孟殷离开教室,周围一下子安静许多,见萧玉还在整理作业放书包里,乔奈嘀咕:“别人都给十块,我给一百……”   莫名觉得亏本。   萧玉没听清,“你说什么?”   乔奈摇头,“我说明天见。”   她摆手,小跑地下楼,校门口处放学人潮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棕榈树下,对比周围的初中生,对方的一米八有余的身高不可谓醒目。   沉浮了一天没有生根的心好似安定,乔奈雀跃不已,脚下生风地冲往那,差点扑进对方怀中,幸好及时刹住。   “梁叔叔,”她脸微热,主动牵过他的手。   梁贞笑了笑,身上穿的还是早上那套黑色西装,身姿挺拔,询问她今天上课是否习惯。   乔奈点头,她目前对新学校印象不坏,主动提到自己的同桌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课余时间带她熟悉过学校。   梁贞说这就好,眉间略显担心的郁色霎时散去。接到乔奈,他直接开车回住宅,父亲暂时未回,客厅没有人。   李阿姨见到他们,说道:“菜都在厨房热着。”   这几天梁贞和父母吃饭都是分开的,但他还是问了一句:“我妈不在吗?”   李阿姨回话:“在楼上画室。”   看样子是嘱咐过李阿姨不和他们一块吃了,梁贞没有说些其他话,表情未变,在坚持的事他有着异常的固执,绝不妥协。   深知这点的李阿姨自知无法劝和,只好顺其自然。但乔奈心里不是滋味,表面假装对这些毫不知情。   到了夜深人静,那种独在异乡的孤寂令她宛如沉在一汪深海里,挣扎无效,哭喊无用,白天有新同学,有跟不上但必须要努力学习的课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可夜晚静下来,陌生无依的感觉会令她整个人空空的,她尚且不知该怎么发泄。   乔奈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走到书桌边,拿出笔记本写下第一封抬头给奶奶的信,即便奶奶生前并不认字。   奇怪的是只要动了笔,她心情跟着好受了许多,在信里她给奶奶介绍人好心善的梁贞,介绍美丽的新校园,提到自己的新“家人”时,她笔一顿,最终还是写下:   “他们并不喜欢我,我好像连累到梁叔叔的家庭。”   写完纸上便有点湿,她一抹眼,哽咽声刚卡在嗓子眼,猛然听到外面楼下滴滴滴的警报响,声音突兀,吓得她一声哽咽转成一道闷嗝。   她疑惑地打开窗探头看是什么情况,就听有人在大吼:“给我站住——你这个浑小子!”   声如洪钟,尾音带着老人特有的一丝嘶哑。   是隔壁的住户,乔奈望向隔壁大门那里,月色皎洁,她窗户口的视野正可以把隔壁没有遮拦的院子看得一清二楚。   铁门外凌乱的脚步声渐远,接着传来车子开动摩擦地面的刺耳声,而老人还在院中怒道:“老赵,赶紧开车给我把那个兔崽子抓回来!”   随着有人应声说好,似乎一出没头没尾的事件到此落幕。   乔奈一头雾水地关上窗,坐回座位将写给奶奶的信认真收尾,没过多久房门被人敲响:“乔奈,还没睡?”   是梁贞。   乔奈开门,看见梁贞在扣大衣外套的扣子,“这么晚梁叔叔要去哪?”   梁贞笑说:“邻居孟家的小儿子半夜跑了,打电话要我去帮忙找人。”   跑了?乔奈不解,她见梁贞要出门,急急忙忙从衣柜里取下一件长外套穿在睡裙外面,表示她也要去。   她想跟着梁贞,哪里都想跟着,在走廊灯光下,她的眼睛如雨后的花园,湿漉漉的,像刚经历一场风波后,对温暖刻满依恋。   梁贞那到嘴边要她好好睡觉的斥责不忍出口,一只手颤着搭在她的肩膀,只好同意:“好吧,注意别着凉。”   追孟家小儿子的路线是往机场方向,梁贞开车路上顺道接一个人,正是他的好友,乔奈也认识——吴沉羽。   对方上车后看见乔奈在副驾驶位置,便将手里夹的烟碾灭在梁贞递过来的烟灰缸里,嘴上嘻嘻哈哈着道:“孟殷这小子,五年如一日的跑,我看以后孟老爷子够呛。”   小时候铁门高,孟殷矮,跑不远,现在孩子一天天长大,越来越聪明,这不,还会叫上同伙开车带他走。   听到熟悉的名字,乔奈一惊,原来孟殷就是隔壁孟家的小儿子,难怪之前觉得名字耳熟。   对于吴沉羽的调侃,梁贞笑而不语。   “大晚上他也跑不到哪去,”吴沉羽紧了紧外套,“叫上我俩帮忙其实多此一举,你看前面。”   他自己说着,自己贴向前座的座位背,仔细瞅前头,继续:“还真出动警队了!”   乔奈顺着他的视线瞅,可不,前头清一色白蓝相间车队,占据深夜整个空荡的大道上前行,格外醒目,只是没有鸣笛。她年纪小,只纳闷着为什么孩子跑了要这么多警察抓人。   如吴沉羽所言,等他们到达机场附近,警车早包围住其中一辆蔚蓝色的轿车,乔奈不认识车是什么牌子,倒是身边的吴沉羽咂嘴:“啧,好几百万的保时捷,孟殷这次的同伙可以呀!”   机场周围一片空寂,行人和路过的车辆寥寥,若是一般人看这兴师动众的架势,准误以为追缉了不得的罪犯。   名车的车门在众目睽睽下终于打开,先是一条长腿伸出,再探出半个身子,接着站定,对方淡定地关上车门,压根不觉得自己是让大家大晚上不睡觉的罪魁祸首。   “孟殷,”乔奈刚张嘴,已经有人盖过她的声音呼出声,那人头戴安全帽,骑在带警徽的摩的上长腿一扫,轻松下车,他走到孟殷前,声音严厉:“回去!”   惨白的路灯光下,孟殷还是白天的一身蓝色校服,他的肤色几近透明,加上由于五官的比例完美,更不像一个真人。   他毫无表情地不说话。   开口的人无奈了,嘱咐旁边的同事:“押他上警车。”   在大人们看来,孟殷很是温顺,不像做出离家出走这离谱事的孩子,没人多说指责的话,他被带走后,警车来得快去的也快,只剩下那辆蔚蓝色的保时捷孤零零的停在道路中央。   吴沉羽敲这车的窗口,“有人在吗?”   自然是有的,车窗摇下,一张女人漂亮的脸露出来,因为一头乌黑的卷发,整个人都充满成熟的风韵,柳眉微淡,眸如秋水。   女人轻轻斜了吴沉羽一眼。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嘿,”吴沉羽摸摸吃了尾气的鼻子,对着车远去的方向不知作何言论。   梁贞适时拍拍他的肩,“我们也回去吧。”   一行人原路返回,路上乔奈不放心地问:“梁叔叔,孟殷会安全回家吗?”   得到梁贞肯定的答复后她略略松口气,睡前她打开窗盯着隔壁的动静,隔壁别墅的灯光一直是亮着的,直到她上床睡觉前都是一样。   这晚她没有无梦,也没有梦见草原,而是高高的楼台上,一道蓝色的清瘦影子迎风摇摇欲坠。   “别!”她疾呼。   那影子转过身,惨白的月色下是张惊艳的脸。   看清是谁,她紧张地又一次喊道:“孟殷,别跳!”   高台下汹涌的黑色海浪在拍打,随身要将孟殷吞没,对方的沉默和印象里有些不同。   对了,她看出来了,孟殷的脸上从来没有表情,可现在他却非常不开心,眼睛里没有任何亮色,乔奈生平第一次在梦里理解到一个词语:悲伤。   第二天醒来,乔奈立马有机会运用到这个新理解的词,她也好悲伤——她竟然上学第二天就迟到! 第6章 迟到   大清早作为整个年级领头羊的十班,教室门口罕见地出现罚站的学生——不是一个,竟然一双。   一小时前:   乔奈起床发现自己迟到那刻,她的内心是崩溃的,慌乱地套上校服外套和裤子,简单梳洗完接着飞奔下楼,一个步子迈几阶楼梯,吓得李阿姨追在后面说慢点。   她走得咚咚响,一向起得早的梁父在客厅用早餐,家里许多年不曾有人这样吵闹,即使是梁贞也在刚懂事年纪便习得谨言慎行,家里没人这般失态。   梁父厉言道:“大早上风风火火做什么!”   乔奈步子一僵,单手搭在扶梯上,不敢再下,但是赶着要上学,她又急又羞愧,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见这情形,梁父转头不好再说什么。   追上来的李阿姨适时轻推乔奈:“快去学校吧,不是要迟到了吗。”   乔奈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走到屋门外,如释重负再次开始狂奔,这里的别墅群到市区需要乘坐半个小时的公交,乔奈不知道怎么坐车,她直走几百米后,到拐弯的地方看大马路上人流喧哗,一下子蒙圈了。   太阳升高,乔奈着急得额头上全是汗,左走还是右走呢,她反复跺脚,自言自语的话隐隐含哭腔。   还好她运气好,她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熟悉的同学!   孟殷那高个子和她擦肩而过时,她开心的瞬间抓住孟殷的袖子,“我……你,你带我一起去学校好不好。”   对方头也不回,拽开她的手。   乔奈尾随他后面,寸步不离,对方走得快,她要小跑才能持平距离。   “我们要不要……”她喘气,“坐车,快……快迟到了。”   孟殷不理。   乔奈觉得这人好像听不到别人说话似的,她不放弃地说:“已经……上……上课了,我们……哈……坐车快些。”   看对方无动于衷,乔奈一路念叨个没完没了,总算孟殷站住。   乔奈笑容还没彻底绽开,孟殷表情冷淡地伸手,五指修长,“钱。”   “啊?”乔奈摸口袋,“我昨天唯一的一百块给你了。”   对方再次回归自己的内心世界,自顾自地朝前走。   “你不是还有那一百块吗?”乔奈心说,放学都看见还有女生给你钱呢。   “没了。”   乔奈看见孟殷说这话时眉头微皱,不耐烦到极点。她犹豫再三,把书包抱到面前,拉开拉链的时候她再次看了眼孟殷。   对方猜出她要做什么,一双略显细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动作。乔奈咽口水,再次拉开隔层的拉链,依依不舍地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   毛爷爷的头像早□□的不成样,上面存留有油渍,乔奈伸过来时孟殷并不接。看出对方嫌弃脏,乔奈手心里紧紧捏住这钱,“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她上医院前把家里芝麻打成油,换的这五十块,我说要给她买碗面,她都不肯花这钱。”   那时奶奶已经病得很严重,吃不了饭,医生说饭无法消化,吃点面食会好点。想起奶奶,乔奈眼眶红红的。   风吹得她眼睛一片冰凉,她用手揉,放下胳膊就看见孟殷拦了一辆出租车。   真要花了这钱吗,乔奈叹气,但还是跟着孟殷坐上去,她报上学校地名,坐她身边的孟殷突然开口道:“打车费一人一半,我先出,你以后记得还我。”   哇,好不习惯孟殷一次性说这么长,乔奈数他说了多少字,不用花这五十块她还挺高兴,双手捧脸歪头,对孟殷眨巴眼睛,“你真好。”   当然孟殷依旧如视空气。   ……   乔奈的好心情持续得没有太长,毕竟前面还有关于迟到的残酷现实等着她。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班级门口时,第二节英语课已经上到一半。教他们班英语的正是亲切的何老师。   何老师走下讲台:“怎么迟到了?”   乔奈涨红着脸支支吾吾想道歉,下车以后落她后面的孟殷这时慢慢走过来,不慌不忙地开口:“昨晚从机场回来,睡的晚。”   何老师讶异:“你那么晚去机场做什么。”   随即她转开视线看着乔奈,“那你呢。”   乔奈一脸原来还可以这样说理由的表情,于是猛点头,“我和他一样,我也是。”   她动作幅度大,看起来滑稽不已,班上的同学跟着哄堂大笑。   何老师:“……”   现在的学生小小年纪咋这么皮,她叉腰,“那行,你们两就站门外好好思考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要去机场。”   说完霸气转身,回讲台上上课。   十班便有了难得一见的迟到双罚站的风景。   乔奈以前在学校是班上的班长,做表率作用,这还是她头次被老师体罚,她一直知错地低头看脚尖,规规矩矩站走廊成一朵向日葵,迎着太阳晒。   但孟殷可没有她这种社会主义接班人的积极觉悟,听到何老师要说罚站,他脸色肉眼可见的黑沉下去。   “蠢。”他站走廊两片唇一张一合,惜字如金。   “什么?”乔奈怀疑自己听错了。   孟殷没再说话,让她继续认为听错去。   二十分钟后英语课结束,李老师让他们回到自己座位上,乔奈腿有点麻麻的,一边走一边锤,进来听到一组坐前排的两个男生在对她指指点点。   她扭头去看,那两个瘦瘦矮矮的男生捂嘴偷笑,像乔奈验证了他们说的什么话。   什么啊,无聊,乔奈不知他们搞什么名堂,刚到座位坐下,身侧的同桌萧玉像是无语地道:“你衣服穿反了!”   乔奈赶紧低头看,果然校服外套和是外的,缝纫线露在外面,都怪她早上太急没来得及注意,她连忙把外套脱下翻向正面,又听萧玉说:“拜托,你里面的衬衫也是反的。”   “哈哈哈哈……”前面后面几排的男生都拍着桌子大笑。   萧玉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音贝,班上有大半的男生注意到乔奈身上的衣服,乔奈羞的恨不得钻进桌子洞。   她小声地道:“你可以不要那么大声吗。”   萧玉满是困惑:“我说话声音很大吗?”   如果不是看萧玉脸上真的完全没有作弄人的神情,乔奈差点误以为她是故意的了,她补充地解释:“你、你这样说……”   她紧张起来普通话更加结巴,“大家……都知道、我是、穿反了、出来的。”   “哦,”萧玉耸肩,不以为意,“下次我注意咯。”   乔奈用拿出水杯冰脸,闷闷地不想抬头,她永远希望不要有下次了。   ……   好一会儿,趁休息时间还没结束,她不得不去洗手间整理衣服,女生洗手间每格都是独立带门的,她刚进去关上门,外面吵吵闹闹又进来几个女生。   她们在讨论接下来什么课,其中一个女生回答:“语文。”   另外一个女生道:“我喜欢!等下李老师要是还让新来的转校生念课文,肯定好玩,上次可把我乐死了。”   其他女生附和地大笑,念着:“微弱扭叙因风气~”   和乔奈八成相似的语调。   笑声更欢。   乔奈脱到一半的白衬衫,扣子死死的卡在线里,拽得她手通红。   “快点吧快点,是不是要上课了。”几个女生笑够,大大咧咧地推开门走出,洗手间蓦然冷寂。   未拧紧的水龙头水声一滴、一滴,卫生间的门合上了又吱呀吱呀的被风吹开,在乔奈的看来像过了许久实际不过两分钟而已,她才从格子门后面走出。   衣服换好了,只是中间扣子那里有抹不平的褶皱,乔奈站在镜子前深呼吸,接水龙头的冷水拍脸,心说没什么,她们没有恶意,只是故意学她好玩。   不是取笑,绝对不是!她狠狠地咬唇。   ……   自从发现班上有位普通话不标准的同学,李老师每篇课文有朗读的地方务必会点到乔奈,而乔奈之后或之前总是萧玉会念上一段。   有对比所产生的喜剧效果自然断大数倍,往往乔奈在读,有的同学已笑得直不起腰。特别是李老师一字一字纠正乔奈,可乔奈总是无法读对。   过完这个朗读练习,乔奈总算能坐下,萧玉面色显得不好看,她细眉间揪出一个疙瘩,眼睛睫毛发颤,仿佛忍了很久。   她在草稿纸上刷刷地留字,递到乔奈那边。   字迹工整:“你是不是特意拖上课的进度!”   那上面的字乔奈看得明白,她僵硬地把视线转回黑板。   见她不理,萧玉又快速地写上:“你就是故意要班上的同学都注意你!!!”   乔奈还是没有理,她身子绷得紧紧的,像一根拉到极致的皮筋。   萧玉写道:“你为什么不回答!”   怎么回答呢,你的一字一句都让我那么难受,乔奈瘪嘴,垂下头有点想哭,她本来以为萧玉会成为她的朋友。   …… 第7章 作业   中午午餐时间,萧玉和班上另外两个男生一起去的食堂,她走前扬起脸对乔奈头说:“昨天我已经带你熟悉食堂了,你今天不需要我带着你了吧。”   班上结伴走的男同学互相推搡,女同学手挽手说悄悄话,乔奈一个人坐位置上解答完一道阅读理解题目,见萧玉走了,她的笔跟着停下来。   微风拂动,桌上课本的书页被翻动得哗啦响,她伸手去压,空无他人的教室,静静的,她发现鼻子有些酸,忍着这股冲鼻的酸意,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   乔奈,你不能再让人看笑话了!她给自己打气,自言:你一定要把普通话给练好!   有了斗志,她也就不再觉得那么委屈,站起来推开椅子,从书包里拿出饭盒按照昨天的记忆去食堂打饭。   她一个人在餐厅坐一张四人餐桌,环视四周,萧玉和班上几个成绩好的男生在一块拼桌,班上其他人明显都是有自己的小团体。   乔奈收回目光,暂时没有再交朋友的兴致。吃完饭洗好碗,她回教室趴桌上睡觉。   陆陆续续有同学回来,萧玉进来看见她在,问她:“诶,你吃饭没?在食堂怎么没看见你?”   乔奈脑袋枕在胳膊上点了点,萧玉便转过身和后面座位的人讲话,直到午休铃声响,大家开始安安静静准备睡觉。   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放学,乔奈把练习册收进书包,数学老师站讲台上提醒同学们回家必须完成作业明天上交。   她挑起一根肩带往肩上套,另外一边空的肩膀被人拍了下。   “你找我有事?”乔奈见对方是跟她不熟的男生,在班上从没有搭话过。   这男生身高比乔奈高一个头,头顶的头发剃得极短,能看见头皮的青色,浓眉小眼,脸部轮廓菱角分明,身上校服没有穿正,拉链拉到一半,上部分歪露出一个肩膀,校服裤腿儿挽起,他小声示意乔奈:“老师走了再说。”   数学老师前脚离开,他拍在乔奈肩膀的动作改为抓,指头用力,“新同学,这个……”   说着把手里的练习册摔在乔奈桌上,“帮个忙。”   练习册自然是数学老师刚布置的家庭作业,乔奈摇头,“这个应该你自己做。”   对方恶狠狠地瞪她,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背因用力而暴青筋,威胁道:“乖乖听话,要是不做,你以后小心点。”   说完拍乔奈后背一巴掌,跟门外几个和他一样不好好穿校服的男生汇合放学。   见到全部过程的萧玉背上自己的书包,“他是我们班上的赵承,天天上课在教室后面偷玩,下次模拟考成绩出来,他肯定不在我们火箭班了,你忍他几天就行。”   乔奈不是软柿子,“班上这么多人,他为什么找上我?”   萧玉看她一眼,接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朝天空望,摊手,嘴上笑了笑。   这笑不言而喻,乔奈握拳,好半晌才拿起桌上的练习册,粗鲁地塞进书包。   今天同样是梁贞开车来接她回家,回去路上梁贞满含歉意的解释今早没有送乔奈的原因,公司总部在北城,此次回国时间虽短,但公司仍是交给他监督一个简单的基站项目,凌晨四点接到通知说项目临时出问题,他只得先赶去公司一趟。   “听李阿姨说你今早有迟到?”梁贞陪乔奈吃晚饭时主动提起这个。   乔奈说是,可能因为早上没有见到梁贞,她这一天都过的不愉快。可是看到梁贞脸上淡淡的黑眼圈,她那点小小责怪的心思一下子消失得干净。   “梁叔叔,”她只在梁贞面前喜欢摆可怜兮兮的表情,“你以后无论去哪里,能不能先给我提醒。”   梁贞夹菜的动作一顿,他自立得早,习惯自由,加上被国外的文化侵染多年,甚至连父母也不能对他提出约束。   不过他没有直接拒绝乔奈,筷子夹的菜转到乔奈碗里:“我尽量。”   乔奈眼皮往下垂,抽鼻子,“可是,我只有梁叔叔了啊,如果梁叔叔也不要我……”   她鼓着腮帮子,圆圆的眼睛里透明的眼泪将落,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无法拒绝小女孩楚楚动人的哭泣,梁贞心软,想到乔奈和平常女孩总归不一样,他只好哄道:“梁叔叔怎会不要你,别哭,别哭,梁叔叔以后去哪,肯定先和你说。”   乔奈破涕为笑:“好!说定了哦!”   她的眼泪瞬间收回去,给因为看见这幕而愣了一瞬的梁贞夹菜,“梁叔叔,你也多吃点。”   接着她甜甜一笑:“我最喜欢梁叔叔了。”   梁贞欣慰,如若不是坐在对面,他真想摸摸乔奈的头顶。   自从乔奈到来,李阿姨准备晚饭都是分两次,梁贞父母注重养生,下午吃饭较早,往往等梁贞和乔奈回来吃饭的点,他们已在楼上各自忙自己的事务。   一个月前梁母新接一笔画单,客户是定居北城的法国老人,喜欢田园自然景色,梁母的工笔写意画向来在景物方面颇有造诣,但是客户不满意,给出答复:“缺乏生活气息。”   梁母的助理维护她,私底下说可能文化不同,审美存在差异,她当时认为助理说的不无道理,画还是要按照客户的要求重画,可她陷入上幅画的死胡同走不出来,完全没有灵感。   她走出画室下楼透气,不经意间瞧见自己儿子和小女孩在餐厅聊得正欢。屋子灯光明亮,餐桌上的饭菜升着袅袅的热气。恍惚间,梁母有种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错觉。   她的画室冷冰冰,俨然死物。梁母轻轻走回了房,暂时没有再管那幅画的欲望。   ……   和梁贞定下一个了不起的约定,乔奈回到房间可以用心满意足来形容,哼着歌拿出今天老师布置的数学题。   她的成绩放在乡下老家的学校属于矮子里头拔将军,转到清海初中火箭班里完完全全不够看,这里的师资水平高,布置的作业难度跟着高。   乔奈一直写到深夜,总算只剩下最后一道大题,她伸懒腰舒缓一下,猛然间又听见滴滴滴的警报响。   几乎和昨晚一样,接跟着传来精神抖擞的老人大吼声:“老赵!快把那混小子抓回来!”   熟悉的一阵鸡飞狗跳。   乔奈:“……”   经历过一次也便不再稀奇,她拉上窗,打着哈欠集中注意力算最后这道题,题目做完后又从书包里拿出语文书提前练习朗读课文,至于那个写着赵承名字的练习册,在她洗澡看见自己右边肩膀上红印子时已决定无视。   第二天一早,数学课代表向赵承收作业,赵承双脚搭在前面同学的椅子下方的横杠上,不以为然地说:“找那个新来的土包子要。”   数学课代表是个秀气瘦小的男生,名字叫卢单,看着胆子小不敢得罪人,不问赵承为什么,径直跑来乔奈这。   乔奈把练习册递过去,赵单先例行检查完成度,“不对啊,都没做。”   乔奈直脾气地道:“哪里不对,本来就没做。”   赵单大致明白怎么回事儿,他想提醒乔奈什么,回头看看坐教室后面嚼口香糖大声喧哗的赵承,他干脆当不知道,将赵承的练习册放到收齐的练习册堆里。   正巧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人高高瘦瘦,四十岁左右的男教师,平常看着严厉又古板,生气时低气压看起来更可怕。   他走进教室先砰的一声把书摔在讲台上,扬起粉笔的灰尘,他黑脸质问:“赵承你给我站起来!你昨天的作业为什么没有做?”   那声砰响惊到了乔奈,但她问心无愧,背坐的笔直。   睡眼朦胧的赵承最初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直到数学老师问出第二遍,他先是不可置信,再接着一双眼睛像两把刀狠狠瞄准乔奈的背影。   “老师,我忘记了。”他撒谎道。   新账旧账加一起令老师更加愤怒:“明天你让你家长来学校一趟,帮助你长记性。”   像是懒得再啰嗦一句,老师接着道:“上课!”   萧玉起立:“老师好。”   同学们齐齐站直。鞠躬。   下课数学老师刚走,憋了一肚子火的赵承跟暴走的小野兽一样冲到教室前面,使劲踹乔奈的课桌一脚。   桌上的书本水杯哗啦的掉落,旁边的桌子也未能幸免,被殃及池鱼的萧玉拍桌子站起:“赵承你有毛病吧!”   赵承冷笑,“你给老子少嚷嚷!喂,土包子。”   他推搡乔奈,“你挺牛B啊,敢这样耍我!帮我交空本子是吧!”   从小干农活的乔奈力气可不小,她一只手把自己歪斜的课桌轻松拉回原位,另只手拦住挡住赵承准备再推搡的动作,普通话蹩脚的反驳:“我……我本来就……就没答应帮你。”   赵承骂了句脏话,“好,你等着,老子不打女生,但你记住,只要以后老子在十班一天,保证不整死你!”   乔奈捡着地上的课本没出声,旁边的同学们也看不出她到底怕不怕。   实际上乔奈有些害怕,可赵承笑她是土包子,认为她好欺负,那她务必要告诉赵承土包子里包的是硬邦邦的砖头馅。   萧玉蹲在地上收拾,心情极差,“跟你坐一块真是没好事。”   “对不起。”乔奈道,“我没想到他这么坏。”   “算了,”看见乔奈一副内疚样,萧玉没好意思继续抱怨。   倒是上课时萧玉开小差给乔奈写纸条:“你以后上下学尽量不要一个人。”   乔奈回:“?”   萧玉:“赵承有个堂哥在我们学校读初三,普通班出名的小混混。”   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对他们而言本身具有一种威慑性,更别提一个在学校无法无天的坏学生。   乔奈:“谢谢你告诉我。”   萧玉面色平常地收回纸条,撕碎扔进桌子里自备的垃圾袋。   而赵承像为力证他放的狠话,接下来的体育课他联合班上另外三名关系好的铁哥们,对乔奈明目张胆的进行欺凌。 第8章 演技   今天是本学期最后一节体育课。   下午天气转阴乍凉,体育课代表按照体育老师要求先带大家围着操场热身,后面和其他几个同学去器材室拿考试要用的体育工具。   乔奈老家的体育课只在农忙季节有,大家都趁上体育课的时间回家帮忙割稻子,她竟然不知道体育课也有考试,还会算在期末考试的总成绩里。   旁边的女生们交耳议论,一个一个抱怨,说累。   体育老师示意安静,手上的夹板夹着一张薄薄的登分表,等去搬器材的五位男同学回来,她道:“先考四百米,十一人一组的考,分五组,念到名字的上前。”   乔奈排第三组,和她一组考的其中就有孟殷和赵承。   想到赵承之前说的那些话,乔奈便觉得赵承看她的眼神像毒刺,浑身不舒服。   她在操场的赛道上就位,体育老师拿秒变准备计时,一声令下大家嗖的朝前冲,眨眼便跑出去几米远。   乔奈扎头猛着劲向前跑,原本在前面的赵承步子放慢,故意等着她一样,她立刻心生警惕。对方真是明摆针对着她来,离起点已跑了百米,体育老师站得远,赵承找准这个机会靠近她。   “嗨,土包子,”赵承笑意发冷,眼神不怀好意思。   她使劲往前追,想离赵承远些,此时赵承伸出胳膊,用力推她一击。   第一次只是让乔奈脚步踉跄了一瞬,她拼命向前拉开拒绝,赵承追上来,又使劲推一次。这次乔奈险些摔倒,但好歹站稳了,旁边有同跑的其他男生看见,对乔奈不无同情,但畏惧赵承,不敢多管闲事。   赵承没想到偷袭乔奈两次都没用,急得眼睛里冒火,他一不做二不休,冒着被老师发现的危险,试图抓住乔奈的胳膊然后把人狠狠推地上。   可乔奈不是城市里娇滴滴的小女生,她常年干农活腿上有力气,眼下跟被狼追的兔子似的,激发出全身的潜能,硬生生甩开赵承十几米远。   赵承:“……”   于是考完和没考的围观的同学们,突然发现某一道蓝色旋风从队伍的后面冲到前头,甚至遥遥领先。等乔奈跑到终点,体育老师点头:“不错。”   低头刷刷记分数。   跑完八百米乔奈胸口跟大石压着一般缺氧,小腿打颤,好半天缓不过劲,别的女生跑回来有好朋友搀扶,她只有自己一个人撑着膝盖……等等,好像不止她……   她偏视线,看见孟殷在她身边,也是撑着膝盖喘息,少年因出汗脸颊薄红,侧面看垂眼的眼睫毛又翘又长。   好美,乔奈心里惊叹,怎么会有男生长得比娃娃还精致。她看得直发愣,冷不丁孟殷出声:“再看,按秒收费。”   乔奈连忙转过头,她穷,不敢看。   孟殷瞥了她一眼,缺氧的感觉缓和些,人站直,那种隔绝外人的冷漠犹如无形的墙壁把他圈在中间。   乔奈刚想问孟殷四百米成绩怎么样,但见对方冷冷的,她没好意思开口,一分钟后就见一堆女生围向孟殷询问成绩。天天半夜玩离家出走的人应该差不到哪去,乔奈心想,然而下一瞬听见萧玉走过来说:“你们不要问了,孟殷是最后一名。”   乔奈:“……”   难怪跑了五年都没成功。   反观孟殷没什么失落的情绪,最后一名对他而言丝毫没有影响。   接下来考跳远。   乔奈跳远成绩一般般,体育老师就站旁边看着,赵承做不了小动作。   接着是仰卧起坐,两两组队,班上女生队伍落单一个人,好巧男生也落单一个。   “你们两个一组吧。”体育老师道。   这其中就有乔奈。   见那个男生不是赵承,乔奈松口气,对方大方地躺在军绿色的长形垫子上,在考试开始前友善地问:“应该不认识我吧?”   乔奈摇头,她对坐教室后面的很多同学没有印象。   “我叫马宁。”男生自来熟地介绍自己,“你第一天来我看见你轻松换水桶,特佩服。”   乔奈被夸得有点脸红红,她压住马宁的双脚,小声道:“这个力度可以吗?”   马宁连说可以,夸张地哇了声:“你好心细。”   乔奈更不好意思了。   男生组考完,轮到女生,乔奈拘束地躺在垫子上时,马宁安抚她:“别紧张,正常发挥,我相信你能行。”   这是这个班第一个对她表示出真切关心的人,乔奈心生感动。   体育考试一声下令,女生们齐齐地开始仰卧起坐,嘴里计数。   凭乔奈的气力,一分钟做三十个不成问题,她原本信心满满,直到脚腕处传来一股剧痛,她正要提醒马宁注意力度,突如其来一道嘲讽:“土包子。”   前面表现出体贴善意的男生,此刻厌恶地盯着她,张嘴又说出两个字:“傻B。”   乔奈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这个马宁,她心想到什么,满眼寻找赵承,果不其然见到男生人群里赵承堆满嘲弄的脸。   一伙的!乔奈肯定,她挣扎,双脚却被马宁更加压得死死的,见她这样对方很是开心。她想告老师,马宁看出她的想法,说道:“你告诉老师,老师也不信。”   相反生事会惹老师不喜,他抓准乔奈自卑的弱点,一击即中。乔奈咬牙,只好当脚上的痛楚不存在,一板一眼地做仰卧和起坐。   她表现的越好,马宁手上的狠劲越大,痛意源源不绝,乔奈挺过这无比漫长的三分钟,老师喊结束,而在马宁因手抓的太久有些松懈的那刻,乔奈瞬间抬腿,猛然地往马宁胸口狠踹一脚。   她踹得又快又准,马宁往后双手撑地时才反应过来,瞬间羞愤地跳起:“乔奈!”   这喊声不大不小,引来体育老师从前面走过来,视线来回扫了一遍,问:“咋回事?”   马宁指着乔奈:“她踹我!”   乔奈天生一双泪眼,小时候奶奶带她去看医生,小地方没有大仪器设备检查,医生按照俗话说:“生有泪痣的人最好哭。”   应这俗语,她的眼泪几乎可以一秒下落,马宁话还没说完,乔奈的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一串挤着一串往下掉,令马宁看傻。   体育老师见此,抬起满是肌肉的胳膊啪的打了马宁后脑勺一掌:“你好意思欺负女同学?”   “不是,高老师我没有……”马宁辩解道。   高老师才不管,“好好的别惹事,接下来考跳高,你离新同学远点。”   心有不甘的马宁只能凶恶的瞪乔奈。   “还看啥!”高老师又拍他一下,“赶紧准备去。”   转头和气地对着乔奈安慰道,“不哭了啊,老师替你教训他了。”   乔奈抽噎着用袖子抹泪,一副我不想哭但忍不住哭的倔强模样:“谢……谢谢老师。”   一刹那间看得高老师自责没有多打马宁一掌,小姑娘看起来特招人心疼的。   。   实际上乔奈真没想哭,可是眼泪不受控制地哗的流下来时,她想总不能白白浪费,不如装得可怜些。   那边马宁和赵承汇合,两人看着高老师对乔奈好言软语地对待,其他同学对他们露出鄙夷,他们分别在对方眼里看见一种憋屈。   恶人他们是做了,可也没讨着好啊。   “M的,”赵承气得磨牙,“我就还不信整不服这土包子。” 第9章 财迷   赵承喊来另外两位他在班上关系处得比较铁的哥们,给他们说自己的想法。反正他现在是看乔奈十分不爽,按他和他哥们的原话讲,要不因为乔奈是个女的,他早就直接揍她一顿解气。   另外两位哥们觉得赵承过了点,不至于和新同学闹这么大矛盾,但为一个不讨喜的新同学没必要影响兄弟间感情,于是都点头答应,打算联合给乔奈一点苦头。   他们凑一块说话时,离他们远远地乔奈似有察觉,对他们不动声色观察一会。   跳高,念名字上前考试。   乔奈前面有男生女生跳过去,发挥不好也能平稳落军绿色的垫子上,轮到她,她先仔细检查垫子,确定有没有问题。   弄完这些,她开始离远点冲刺预备,体育课代表扬磊站一旁帮忙调杆子。   乔奈深呼吸,起跑,似一阵风冲到杆子前,刷地一下停住脚。   “怎么了?”高老师问。   乔奈挠挠头,“不好意思老师,我再准备一下。”   高老师同意,乔奈回头瞅那杆子,“高老师,我觉得这杆子有点不对,比刚才高了些。”   “是吗?”高老师上前看,还真高了五厘米,在跳高项目里一厘米的细微差距都能影响到结果。高老师对杨磊道:“调错了,往下降。”   杨磊按照吩咐做,同时看了看乔奈,目光含着深意。   “小姑娘眼神还挺好的啊,”高老师笑着夸乔奈,“继续跳吧。“   乔奈说好,她之前看杨磊和赵承在一块嘀咕,直觉有种危机感,刚才不过是她试探的提问,没想到杨磊确实有在针对她。   她再次冲刺,起跳,停。   高老师皱眉:“不要怕,跳过去没事。”   乔奈摇头,旁边在她后面考的同学各个不耐烦,有催促的,有议论的,有表现冷漠的,她对这些置之不理,依旧对老师说:“高老师,那个跳高杆又高了。”   高老师上前检查,还真是,他不满杨磊“你怎么弄的?”   体育老师一米九多的高个子,身材肌肉扎实,寒脸时说不出的压迫感,杨磊难免心生一丝害怕,偷偷瞄一眼乔奈,嘴上道歉:“高老师,我今天不舒服,状态不行。”   高老师没看出他哪里不舒服,可自己课代表平时表现不错,他只好半信半疑,“那换其他同学来吧。”   他环视一圈,看着人群里孟殷白得发亮,身材欣长,俨然鹤立鸡群的即视,他指着孟殷,“你来代替赵磊调。”   孟殷走上跳高杆边,把高上去的杆子调回考试要考的高度,视线不依不偏的落在重新准备冲刺预跳的乔奈身上:   阴天,微风,乔奈扎着的高马尾被风吹得晃动,连续两次冲刺让她出汗,小脸脸颊通红,那双眼尾上翘的杏眼眸子颜色浅淡,少见的深棕色,跟一对琉璃珠子似的,专注地目视前方要挑战的目标。   长得无害,心思不少,孟殷不露痕迹地收回目光。   这次乔奈终于不再停步,她用尽全力,感觉脚下借住垫子的弹力身体一下子腾空,仅仅短短来不及回味的两秒钟,砰的一声,身体摔上垫子。   头晕眩片刻,眼前冒出无数颗小星星,视力恢复时只见天空乌云低沉,蓝衣校服的孟殷站一旁如同一尊石雕供她仰视。   乔奈自己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没奢望孟殷会主动扶她,她走下垫子听见高老师说她跳高没过去,杆子落了,不过每个人有三次机会。   乔奈接着又跳了两次,一次比一次高,最后一次险险的过了及格线,可是考完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更加严重,她捂住胃,脸色惨白的挪下垫子。   没人给她关切,她摇摇晃晃地走到一侧让路给其他同学,这时一瓶水递到她眼前。   “喝点水休息下吧,”又是班上她不熟悉的男同学,乔奈没客气,拧开未开封的水瓶。男生眼巴巴地看着她喝,乔奈毫不犹豫地倒进嘴里,咕噜噜,咕噜噜的——漱口。   男同学:“……”   漱完人清爽,乔奈把水递回给对方,不问人家名字,直道:“告诉赵承,谢谢他的水,我现在精神很多。“   男同学愕然。   乔奈嗤笑一声,笑容明媚,眼里却是讥诮:“别套近乎,同样的招数用两次,你们还真当我蠢啊。”   说着离这人远些,淡定地围观后面同学的考试。   这男生没能交差,灰溜溜的回到赵承他们那里,把乔奈的话原封不动的重复一遍。   “厉害了,”杨磊真心地道。   赵承对此翻一个白眼,提醒:“你站哪边?”   杨磊没再继续说,他在班上女生当中人气仅亚于孟殷,孟殷单纯靠脸和成绩刷好感,他是实实在在的个人品行魅力,性格豪迈,体育又好,长相清爽,如果不是和赵承走得近,看重兄弟情,他并不想欺负一个女生。   没有如愿整到乔奈,赵承神色不好看。   被乔奈在胸口留下一个脏脚印的马宁提议:“你不是还有一个堂哥吗?”   又酷又拽的那位。   赵承没有开口,马宁继续:“叫他带几个人,警告这土包子几句,吓唬吓唬她,保证她哭着鼻子不敢再惹你。”   赵承无动于衷,似乎不打算这样做。   而马宁不放弃,他对初三年纪的那位校霸好奇心过盛,总想亲自认识认识,“你堂哥那么厉害还会搞不定一个女的?”   赵磊听着耳朵不舒服,刚要劝,赵承已对着马宁直接发火:“我堂哥啥人你没听过?男的女的他在乎个屁,你要他吓唬,闹出事你负责?!”   马宁眼睛发亮,越发认为这位堂哥帅气,简直和电影里的古惑仔一样,他张嘴就接:“行啊,我负责!”   赵承被噎住,和自己兄弟又不能撕破脸,台阶上去难下来,他觉得胸口气得更闷。   ……   体育课结束。   同学们有的结伴回教室,有的冲到小卖部去买水或者买零食补充体力,乔奈口渴,跟在去小卖部的大军后面。   小卖部的只有两个大人,一位是男老板,一位是他刚结婚不久的女儿,由于学生多,两人忙不过来,要大军排队一个一个买。   乔奈站在队伍里,轮到她,她只要了一个面包和一瓶水,昨晚梁贞有给她零用钱,似乎出于不能将她培养成花钱大手大脚的考虑,梁贞这次给钱提出一个要求:“一百元你需要用到三天。”   别说三天,乔奈感觉自己可以用半个月。这个要求对她而言太奢侈了。此时她接过老板递来的面包和水,一起花掉两块,水买的是最便宜的牌子,她不介意味道不咋地。   老板刚找完零给她,一只手从她侧面伸过来,快准狠的抽走她零钱里的两张。   乔奈:“!”   她慌忙捂住剩下的钱,瞪眼,“你干嘛。”   拿她钱的正是和她同样爱财的孟同学,孟殷把其中一张递给老板,潇洒利落,“一瓶水。”   拿到水,孟殷头也不回地朝教室走去,“车费。”   是哦,乔奈一时忘记车费的事,看着孟殷背影渐远,她心生不好的预感,连忙将面包袋叼到嘴里,胳膊夹着水数零钱,一下子算到孟殷拿走她的是两张二十元!   乔奈:“……”   一晚上她车费的欠债便翻三倍,乔奈很是生气,高利贷都没孟殷心狠。   隔了两天,她站在梁贞房间门口时觉得自己的脸好疼,一百元用三天不够啊,城市开销大,吃喝好贵啊。   她手里拿着记花销流水账的小本本,换着脚跳小步子,她每次紧张和羞愧心里惴惴不安着急,忍不住下意识有这种孩子气的动作。 第10章 校服   “嗯……孟殷最近很缺钱?”梁贞接过本子,看到三倍“车费”一栏备注的孟殷收。   乔奈低着头,她没有完成梁贞说的任务,听见梁贞不加掩饰的笑意问她话,她悬着的一颗心平安落地,连忙点头如捣蒜。她就没见过比孟殷看着还缺钱的人。   梁贞穿着夹棉的蓝条纹睡衣,倚靠着门框,修长白净的手指在记账本子上漫不经心地划过,笑意更深,“你明天带六百。”   乔奈刚要说太多了,又听梁贞接着说道:“五百给孟殷。”   乔奈:“……”   梁叔叔真不考虑她会吃醋么。   她表面上乖乖收下梁贞的钱,心里可不服气,第二天上学前和梁叔叔在楼下餐厅吃早餐,乔奈皱着眉要说出想法:“那个孟殷……”   梁贞端着盛满豆浆的玻璃杯在喝,眼神鼓励她往下说。   乔奈便继续道:“他家里很穷吗?”   原来住大房子都不算有钱人啊。   梁贞一口豆浆差点喷出,单手捂住嘴咳嗽,在乔奈一脸疑惑的表情里,他过了十几秒总算控制住自己的呼吸频率,解释道:“他家不穷,他很穷。”   “哦。”乔奈感觉梁叔叔笑容颇有深意。   她按照梁贞的吩咐,学校早操结束后立马满操场找孟殷的身影,对方长得高皮肤生的白,人群里不愁不显眼,乔奈追上他,“孟殷。”   周围有几个同班的同学经过,朝他们看。孟殷没有停下步子,仍由乔奈小跑着同步。   乔奈一把在校服裤兜里掏出钱,五百块对折叠的整齐,依依不舍地递过去:“给你。”   天边朝霞散尽,晨光如白露剔透闪耀,周边声音喧闹,孟殷看不出喜怒,也不问为什么,直接拿过钱。目前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人民币更重要。   “这是梁贞,梁叔叔给你的。”乔奈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给钱的理由,不然周围那些女生还要以为她拜托孟殷干不得了的事。   哪知她话落,孟殷一向没有任何表情的小俊脸霎时间产生变化,像电影画面慢速播放,乔奈眼睁睁地看着孟殷脸上的薄红从下巴处一寸一寸往上蔓延,连耳尖也是,仿佛头顶能冒出蒸汽,对方刷的一下将钱塞回她手上。   乔奈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赶紧追着递回。可孟殷如避蛇蝎,大腿直朝前走。   “你不要么?”乔奈认为这不是他的风格,“你难道不缺钱?”   她竟不知道孟殷会脸红,因为这个男孩子在她看来冷冷淡淡,对所有人和事全不在意。   孟殷没有理她,哪怕乔奈一路追到教室,孟殷都没有和她开口说一个字,她本来还想坚持,但孟殷的同桌回来了,是个看着严肃不好惹的高大男生,乔奈只好回到自己座位。   为什么孟殷听到是梁叔叔给的钱会是那种反应,乔奈搞不明白。   上完上午的课,乔奈照常在食堂一个人吃饭,突然间有片阴影落在她头上,接着对面坐下熟人。   学校简单肥大的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依旧与众不同,肤净,面貌唇红齿白,乔奈盯着他的脸看得发愣。   “看够了?”对方不高兴。   乔奈干巴巴地笑了笑,决定挽救一下尴尬的气氛:“你皮肤白,脸红时候都很好看。”   孟殷完全没有因为这个夸张要高兴的意思,结果气氛更僵。   乔奈的筷子在碗里搅啊搅的搅拌,食之无味地吃了两口,小心地问:“你有事找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孟殷表情有点扭曲。   “你和梁贞说什么?”他对梁贞直呼其名,乔奈不是很喜欢,语气不太好:“我给他看我的记账本,他知道你收我三倍车费的事,然后就要我转交给你钱,我又没说你坏话。”   孟殷脸色难看得要命,他对梁贞本人没意见,不过提到这个人他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曾经的旧记忆,班上同学没人知道他有个年纪长他十岁的哥哥,别人不问他也当这个人不存在,他哥名字叫孟成澜,现在孟成澜人在美利坚常青藤名校攻读物理,在得知孟成澜出国,他送上一幅大海的油画,添上衷心的祝福:“一路顺风,半路失踪。”   孟成澜自然要回礼的,给老爷子打越洋电话出主意:“剥夺孟殷的零花钱,他想跑也买不起机票。”   而他哥最好的朋友正是看着一副老好人面孔的梁贞。   孟殷不可能会接受梁贞的钱,他需要判定孟成澜有没有在里面参合。   乔奈被他审视的目光看得发毛,“我真的……真的……没有说你坏话。”   她急切的要证明自己清白,嘴里的西兰花没咽下去,只见孟殷嫌弃地别开头,起身就走了。   乔奈:“……”   这个伤人的插曲乔奈大大咧咧地没放心上,萧玉说再过半个月有次月考,接着一周后期末考试,排名倒数的同学会被转移到普通班,乔奈不希望自己名次太差,没弄懂的功课抽时间需要好好学,而且晚上还要练习普通话,她心思全扑向学习。   越接近考试周,班上学习的氛围越浓,下课那些打打闹闹的同学随之减少许多,自习课大家不用老师监督都能认认真真复习。   生活委员趁自习课时间通知大家这个星期要把下学期的校服费上交,校服冬夏各两套,一年收一次费。   乔奈默默记着,回去和梁贞说一说,五百元的事一块说了,对于孟殷不接钱梁贞并不意外。更神奇的是接下来几天,乔奈发现孟殷都刻意避着她。   她想起萧玉说过,远离孟殷,省钱。   很好,对此她很满意。同桌果然有经验。   有经验的同桌在钱上面似乎遇到麻烦,生活委员隔天来收取校服费,班上看着最土最没钱的乔奈都是第一批交的人,而萧玉没有给。   生活委员来催,萧玉忙着算数学题,不耐烦地说:“我很快给,催什么啊。”   那时乔奈发现萧玉在做的卷子实际上很早之前就做完,萧玉在装作没空。   被吼的生活委员面子上不好过,这女生郁闷地回到教室后面的座位,后方是以王语蔷为中心的姐妹团,自习课安静,说话声稍微大些全教室都能听得清楚,刚才生活委员和萧玉的对话她们也听见了,王语蔷故意挖苦:“收某人的钱比催债还难哟。”   旁边的女生低声地笑,萧玉同样听见了,以往好强的她这次没有回嘴,她握住笔的手手背青筋暴起,用力在克制。   拖延到最后上交的极限,萧玉总算把钱交上。   四套校服收的费用不算高,三百八十元,还是自习课萧玉将这些钱从一个印花的小钱包拿出,折合在一起,没有一张整百的。   生活委员一边收钱一边在本子记名字,隔壁组也有几个同学要交,她忙不过来,都是先接了钱。   过了一周,放学前校服一一下放,念到的同学上台领校服。最后所有领到的同学都走了,只剩下萧玉。   乔奈也离开教室走到楼下,意外地被站在二楼的萧玉喊住:“乔奈,你上来!”   天色已晚,发校服的事导致放学已经延长半个小时,乔奈担心在校门口的梁贞会等太久,有些不愿意。   她踌躇片刻间,楼上的萧玉接着催促:“你上来!”   这声带着哭腔。   乔奈只好上楼,一进教室,站在讲台上的生活委员一脸生气,而萧玉在眼睛里有泪,但没有真正地哭,看见她来,立刻把她拽上前,着急地说:“你那天是不是看见我交钱了。”   乔奈点头。   生活委员高音道:“我本子上根本没记你名字,她是你同桌,当然维护你。”   萧玉反驳地说:“我真给了。”   她来回反复强调这几句,再没有实质性的内容。   乔奈帮着事实:“她给的是零钱不是整百的,你应该有印象,我们可以去学校财务收费处查看班级收钱的总金额。”   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三个人去了财务处一趟,幸好财务处的生活老师没有下班,一番对账后事实证明生活委员弄错,萧玉也应该有新校服。   出来办公室,萧玉抱着从财务室仓库里新领的校服,校服只剩下大码,她下学期要穿还得自己去裁缝那里改尺寸。   “你以后最好弄清楚再未冤枉人。”萧玉对着生活委员直白地指责。   整件事生活委员确实占大错,她想道歉,可是看萧玉此时冰冷的高傲表情,她心头那股火蹭的一下冒出来,“你要不是每次交钱都拖,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她说完怒气冲冲地走远,萧玉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直,很快她恢复常色,微微仰头,抱着校服朝校门方向平视着视线。   她脚步走得又稳又快,乔奈跟上前去,惊见夕阳下她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全是潮湿的泪,这次没有压抑着,仍由它下落。   乔奈呆住,她张口要安慰,萧玉却瞪着她,有种你要开口我就恨死你的决然,乔奈反而不能说话。   而正是校服事件后,萧玉再没主动和乔奈说过一句话。 第11章 小狗   刚开始乔奈未注意到这个改变,后面慢慢感觉出萧玉的不对劲,比如说桌子上只要她超过“楚河汉界”,对方几乎一秒钟用笔头敲桌面,提醒她把东西收回去;再比如说她好几次和萧玉讲话,对方也是爱理不理。   她仔细思考自己哪里得罪到萧玉,总结出的结果是自打那天校服的事,第二天萧玉便对她态度不如以往。   乔奈纳闷,她难道不是帮萧玉,没有答谢她不计较,对她针对又算什么。转眼她想开了,她和村里的好朋友有闹过矛盾,隔不了几天自然和好。   但连续几天过去,萧玉没有一丝要和好的意思,更与之恰恰相反,在语文课上,李老师按惯例点乔奈起来朗读课文,接下来没有点到萧玉,萧玉却会出头举手。   班上人对此还议论过,大家说萧玉肯定不喜欢那个土包子,毕竟哪个漂亮女生想和土包子做朋友。   乔奈每每听到这种言论,心里又难过几分。   连续几日阴雨天难得出太阳,星期天她和家里的李阿姨晒被子,草地绿茵,阳光生暖意,李阿姨和蔼地和她聊天,告诉她女孩子一定要爱干净,梁贞喜欢干净的女孩子。   悬挂着的被子下方一角被乔奈捏住,李阿姨说的话句句良言,和她奶奶叮嘱教导的方式如出一撤,乔奈乖巧地听着,认为自己确实有很多需要进步的地方。   “李阿姨,”她鼓起勇气问,“我是不是很土气?”   李阿姨准备用鸡毛掸子拍棉被,她笑着让乔奈走远一点,手上用力拍打着被子道:“怎么要这样问?”   乔奈找出个最典型的问题说:“同学们笑我普通话不标准。”   这话把李阿姨逗乐了,“难怪你每晚在房里念课文,这算什么事,你等下和梁贞说说,让他给你买一个录音机,你天天跟着广播学就好。”   乔奈当即眼睛一亮,她立刻去书房去找梁贞,敲门后,她瞬间后悔了,她这么多的要求会不会给梁贞添麻烦。   所以等门一开,梁贞看到的是她站门口欲言又止,满含忧愁的神色,像个小大人似的,梁贞好笑,手搭她手上让她进来,再三询问,总算是听出乔奈的来意,梁贞不觉得买录音机有什么错,但他要告诉乔奈:“各地有各地的生活习俗,北城也有北城的文化,这里的人不习惯你的一切是正常的,可你不需要为你身上的所有感到自卑,你的一切都是你的家乡赋予,不过学习普通话梁叔叔支持你,入乡随俗是人学会适应环境的第一要素。”   乔奈那颗跟着天气一起阴沉多日的心情,由梁贞的一席话明朗成晴空,“我会努力改变自卑的习惯。”   她这样发誓。   新买的录音机当晚放在她房间的桌子上,乔奈给自己定一个每日朗读的计划,决定寒假后她的普通话一定要让全班同学刮目相看!   虽说这个目标好几次没有顺利进行下去,她窗户对面住的那个孟殷,天气这么冷照样玩逃跑,好几次警报声吓她一跳。   为备考为练普通话她最近忙得团团转,隐隐中有件事她感觉自己忘记了,直到某次她在教室做作业,坐她后面的一个女同学跟她讲:   “我刚上厕所回来路上,看见有高年级男生在打听你。”   乔奈一想自己没理由引起高年级学长们的注意,之前萧玉给她的提醒这时和脑子里的猜测重合,她扭头转向教室后方,因为一次数学作业和她结梁子的赵承好巧不巧也朝她看过来。   乔奈说不紧张为假,偏偏从今天起梁贞不来学校接她放学了,一是梁贞人去外地考察项目不在北城,二是梁贞想锻炼她自己上下学的能力,毕竟她要学会适应城市。   怕什么来什么,她下学必经学校门口前的一条马路旁,好几个校服穿得流里流气的同学凑在树下朝人潮观察,乔奈抬头便看见了他们,她赶紧装作认识身边结伴的一群陌生男同学,没话找话地问别人问题。   直到危机感解除,乔奈给结伴的同学道歉,说认错人了。别人一脸莫名其妙,倒是没怪罪她。   这次放学她吓得不轻,晚上睡觉冒出后悔得罪赵承的想法,转瞬一想,这种被欺凌的事件一旦默认承受,以后会没完没了,有一次帮做作业就会有以后无数次,以暴制暴相反是上策。   隔日上学,班主任何老师告知大家一条消息,升学初二会增加两节晚自习,为了让同学们提前适应,这周开始晚饭后会有一节自习课,七点才能放学。   乔奈心说:这可是真完蛋。   下课去饮水机前接水喝,经过赵承的座位,对方和马宁两人见到她,两人彼此眼神交汇,一看就知道有什么坏主意。   乔奈接完水,晚自习一下课简直心惊胆战,余光瞟到右前方的美人孟殷,嚯的一下站起来收拾书包,赶紧跟在孟殷后面。   孟殷走得快,她就跑着跟,不在乎孟殷是否知道,只要她不影响孟殷,孟殷对别人的所作所为一惯没兴趣。   又走到校门口前面那条马路,昨天在的几个学生今天继续蹲点,路灯光明亮清晰,他们不愁看不清楚人。   双方隔着斑马线遥遥相望,乔奈脑中浮现出打战时双方军队交火前的剑拔弩张。   马上绿灯,对面几个人丢掉嘴里叼的烟碾灭在等,乔奈浑身一哆嗦,一把拉住孟殷的校服下摆:“同学,江湖救急。”   孟殷不是没被女生跟踪过,被人用来挡麻烦倒新鲜。他垂眼看乔奈那握住她校服的一双爪子,冷漠地开口:“放开。”   乔奈摇头,她不傻,这要放了真凉菜。   孟殷直白地道:“我打不过五个。”   乔奈也很直白:“两个人被揍能分散点火力。”   孟殷眼睫毛一颤,冰冷的表情裂开大口子:他小看乔奈了,这土妞不仅心思多,还脸皮厚。   他毫不吝惜地拽乔奈,而乔奈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死不松手,校服衣摆彻底捏皱,绿灯亮,眼看那几人过来,乔奈说:“我们要不跑吧?”   孟殷还在纠结她是不是吃的化肥长大养一身蛮力,解不开只好仍由她,视线朝那对面走过来的校园混子看了眼,并不理睬。   乔奈:“……”   难不成他想撇开我一个人?一时眼泪汪汪,抱住孟殷不撒手,“我每天的零花钱都给你,你不要不管我!”   天雷滚滚,孟殷烦透,表情上维持着冷冰冰,往前走几步便是公交站牌,回家的公交车315停下,他自顾自地走上去,刷卡,找空位。   这趟公交只走别墅居民区,空座位很多,乔奈跟着入座到孟殷旁边,心情还未平复,扭头往车外后方看,刚刚那几个人站在原地,有所忌惮地没有跟来。   奇怪,乔奈悄悄观察孟殷,少年个子确实高,一对长腿逆天,可惜不壮实啊,骨架清瘦,完全不像深藏不露的人。   反正不跟来便是好事,乔奈抱着书包放心了,下车后直接往自家方向走,彻底松口气。   回家爬小山有段路灯光昏黑,路灯刚坏,乔奈走惯乡间小路的人不觉有什么害怕的地方,她哼着小曲儿,喜欢踢着一块小石子走着玩。   她黑色漆皮鞋子踢起石子砰砰响,石子在地上又滑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反反复复,走在后面不远的孟殷皱眉,在他耳朵里这每道摩擦音和指甲刮在黑板上有异曲同工之处。   乔奈不自知,玩得正嗨,猛不丁肩膀处靠山一个东西,她转头,一张惨白的脸露出阴森的诡笑……   “啊——啊啊啊啊——”几乎一路惨叫。   跑了十几米远乔奈慢慢冷静,想起那张脸不过是光源放在下巴下方照出来的效果,孟殷钥匙扣上就有一个小型的照明电筒。   “幼稚!”乔奈被吓完又猛跑一阵,腿在发软,她气急败坏的站在原地等孟殷慢悠悠走来,“你无不无聊!”   孟殷唇微微上扬,不为所动。   “你这么坏会有报应的。”乔奈磨牙。   孟殷一派悠闲,不回话。   乔奈跟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不解气。   说报应老天爷还真响应她,从灌木里跑出一只流浪小白狗,应该是被乔奈刚才的喊声吸引出来的,小白狗饿得可怜兮兮,见到乔奈,冲她汪了一声。   乔奈对狗有好感,她以前养过一只大黄狗,特别听话,后来病死了。   看见这小白狗圆溜溜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她心里软乎乎的,给孟殷提议:“我们要不要收留它?”   一转头哪还有孟殷的身影,早在狗叫的一声中,孟殷大长腿比平时加速了两倍。   不可置信的一个想法炸在乔奈脑中,噼里啪啦接连像五光十色的烟花,为印证这个真相,她两手抱起小白狗冲前面喊:“孟殷,有狗诶!”   平时不动如山般淡定的少年,下一秒朝前狂奔。   “哈哈哈——”乔奈接着往前追,“孟殷,好可爱的小狗狗诶!”   小白狗:“汪汪汪——”   孟殷:“滚!”   他人生中最讨厌的东西,除了孟成澜就是狗。   ……   半夜,穿一袭黑色运动服接近大院铁门向来无阻的孟殷这次隔五米不靠近,他目光深深地看着铁门栓住的两条猎犬:   皮毛光亮,獠牙锋利,警犬无疑。   “汪——”一只小白狗从趴着的黑犬肚皮下钻出来,冲他仰头,再次招呼一声。“汪——“   孟殷:“……”   少年选择拔腿回房。   客厅灯亮,老赵下楼,恭恭敬敬地建议道:“早点休息会利于你明天的考试。”   孟殷不出声,擦肩而过,大晚上他可不想浪费时间和老赵推心置腹,这个是他家老爷子的忠心助理又不是他的,仅仅只留话:“那要看你们什么时候取消每天派人跟着我上下学了。” 第12章 威严   临到月考。   座位顺序打乱,书本和书包一起都搬到走廊,教室内部前后各一位老师监考。   白花花的卷子陆续传递,乔奈为考试准备了整整一周,可看到卷子上的题目后,她要哭了。   一直知道清海初中教育水平和老家不是同个档次,但这未免差距太离谱,她搜肠刮肚地解题,做得尤为艰难。   上午连续考完两门,乔奈去卫生间路上,听到同班女生在小声讨论她,她们之前不知道乔奈成绩,毕竟清海初中免除她的面试,那这次就不一样了,是骡子是马,溜溜就知道。   乔奈认为这句话很有文采,将它运用在作文里,挺会苦中作乐。   连续两天考完试,乔奈放学都跟着孟殷回家,期间纳闷地问起一件事:“我怎么连续几天没有听到你家的警报声?”   在前方走路的孟殷脚步停下,回头。   乔奈觉得他的目光好像要杀人,心理上矮一头,只得弱弱地说:“你是学霸,要保持精力应付考试,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孟殷的目光直接是要杀人了。   乔奈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惹到孟殷,默默后退两步。   对方眼珠子一斜,张嘴就是致命一击:“考试不及格会请家长,梁贞不在,你想好自己吧。”   乔奈:“……”   你咋就知道我考试不及格。   她觉得这是孟殷对她的诅咒,直到成绩下发那天,这话成为无情的预言:   语文和数学离及格线低空飞过,其余科目闪烁着绝望的红灯。   她是一路哭着回家的,不停用校服袖子抹眼泪,一面为自己挑灯夜读得不到好结果而委屈,一面深深地畏惧家长会。   可能看她哭得太惨,路上孟殷嫌弃地道:“你不会找梁教授吗!”   乔奈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梁叔叔……嗝……不……不喜欢我……呜呜呜……”   孟殷:“那就不参加。”   “你说的容易,你……你试试……”乔奈梗着脖子回。   孟殷被怼得无语,离住的宅子不远,他丢下乔奈没有再理这个哭起来吵死人的蠢货。于是乔奈独自走在夜黑风高的路上,不无凄凄,晚风拂湿面,她打出一个响亮喷嚏,脑子清醒了!   到请家长那天,乔奈睡在被窝里没有起床。   李阿姨见她迟迟不下楼吃早餐,敲门询问,乔奈鼻音浓重地说:“我好像头很晕。”   这可把李阿姨吓着,最近天气早晚温差大,容易感冒,她担心地推开门,见乔奈脸红扑扑的,病恹恹的。   “我想今天给学校请一天假。”乔奈眼睛湿漉漉地说。   李阿姨哪还有心思管上课的事,连连答应:“好好好,你先躺着,我去拿体温计。”   “啊!”乔奈拉住她,“不不,不用拿体温计……我睡一觉……就……就好。”   为什么城里人家里还自备体温计!   李阿姨当她孩子气,五分钟后,李阿姨迎着太阳光观察体温计的度数,奇怪啊,这数字正常。她回头瞅乔奈,对方无声用被子捂住头,羞愧得不敢见人。   再而过去十分钟,全招的乔奈被李阿姨领到梁父的面前。   此时梁父正在客厅看早间新闻,见李阿姨风风火火拉自家里最近存在感稀薄的乔奈,他将电视声音调小,听李阿姨说话。   “快,上前。”李阿姨推乔奈往前走两步。   接触到梁父不怒而威的气压,乔奈浑身瑟缩,手里捏着无比沉重的七门科目的考试卷,兢兢战战地往前。   “和梁教授说,你要干嘛。”李阿姨催促地道。   乔奈眼水在眼眶里打转,颤着声:“我……我考试不及格……”   李阿姨:“还有呢!”   乔奈真的流泪了,豁出去地道:“我想请您出面我的家长会!”   一室安静,唯有电视里的主播声口吻平静地念结束稿本,这种有声胜无声令乔奈的腿颤抖,她心想着梁父和梁母一直不喜欢她,现在自己成绩又一塌糊涂,那肯定更讨厌。连李阿姨都站不住了,伸手扶她的肩膀,暗示她别害怕。   梁父的表情一直沉静,他坐在沙发上身子朝前倾,接过乔奈手中的卷子,一张一张往后翻,其中英文分数尤其惨烈,时间无限放慢,梁父终于问:“家长会?”   乔奈抖着肩,回话:“考不及格就要请家长。”   一起挨批这四个字她没有敢接后头。   梁父点点头,把卷子叠好放下,“我知道了,你先去拿书包,我准备一下和你去学校。”   乔奈不相信事件如此轻松解决,她呆呆地看向李阿姨,肩膀上传来拍打的触感惊醒她,李阿姨道:“还愣着干啥,收拾去。”   她这才如梦初醒般跟着跑上楼去拿书包,在大门口等待梁父下楼。足足过去半个钟梁父姗姗来迟,这中间由于时间太长,乔奈好几次怀疑梁父是不是要反悔。接着等她见到梁父的穿着打扮后,她又察觉不对劲。   梁父一袭深褐色西装,皮鞋擦得铮亮,背头短发抹上一层使人看着精神的发油,盛装打扮。   她不是没见过梁父去公司穿的服饰,但这是她来梁家第一次看见梁父着重盛装。更奇怪的在后头,家里司机送他们去学校路上,她看见梁父的食指在腿上敲击,很放松的闲情。   到学校,梁父跟在她身侧,今天学校家长不少,梁父一路微笑招手,乔奈亲眼目睹有好几个被招呼的家长一脸“他是谁”的懵感。   乔奈:“……”   后来的家长会,整个班级不及格的同学只有三位,另外两个乔奈认识但不熟,一位是班级长期睡觉的瞌睡王,还有一位偏科厉害。   乔奈算里头最听话的学生。   哪门科目不及格,就会有教哪门科目的老师上台指出学生问题,接着批评家长对此管理松懈,乔奈一共五门不及格,也就是会有五个不同老师要发表对她的看法。   她羞得无地自容,而那几个上台的老师说了她的问题,到教育家长这步,瞬变画风,一个个开始卡壳。   梁父鼓励老师们:“大家不要顾忌,有什么问题直白地讲。”   那几个老师互看彼此,全是苦笑。   他们没想过梁鹤译是乔奈的家长,对北城第一时政专家提出批评,想想画面太美,如何组织语言都发慌。   乔奈偷偷瞟眼看梁父,梁父对每一位老师对他的批评和建议都欣然接受,其中教化学的老师说:“乔奈的基础打的不牢固,作为家长一定要多辅导,先把基础追上来。”   梁父连说是。   那个老师擦擦额头的汗,一副总算可以结束的样子。   开完家长会的梁父精神抖擞,回家还问乔奈有没有兴趣上培训班。   乔奈:“……”   她以前是不是误会梁教授,其实梁教授很喜欢她?只是不擅长表达?   实际是乔奈想多,隔日早上给她梳头的李阿姨说,梁教授一辈子没有参加过家长会,眼看这种事随着梁贞毕业、孙子孙女遥遥无期而泡汤,哪知会出现乔奈这个意外。   梁贞自小成绩优越,梁教授对梁贞的教育上没有上过心,更不知道教育孩子是要上心的,梁贞的优异仿若落地瓜熟,插苗浇灌这个前提梁教授一概不知。   李阿姨笑说:“对于梁贞这种孩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可惜正因太优秀作为父母相反没有发挥的余地,这次梁教授体验到家长参与到集体里的乐趣,难得的新奇。”   乔奈有点同情梁教授了。   她扎完双马尾下楼去餐厅,错开饭点的时间里竟然见到梁教授坐在餐桌旁,表情严肃。乔奈心里咯噔一下,缓缓走到餐桌边,慢慢拉开椅子坐下,唯恐发出丁点声音。   对方见人过来,表情更加严肃,停下用餐的动作,看着乔奈。   乔奈垂头,哪敢对视。   突听对面的人问道:“奥数班和飞鸟班,你想报哪个?”   “啊?”乔奈懵。   “昨天不是给你说报培训班吗,”对于她的不在意梁教授皱起眉,“我昨晚特意加你班级的家长群打听,北城这两家培训班最好,可这两个选哪一个还得你做主。”   乔奈其实真的以为梁教授昨天是随口说说来着。   梁教授又自言道:“飞鸟班英文培训的出色,奥数班理科教得不错,要不这样,我们把两个都报了,今年寒假你就在那里去上课。”   看乔奈目瞪口呆,梁教授嗓音压低,试问:“你不愿意?”   乔奈快速摇摇头。   于是梁教授一副放心了的愉悦模样,“小孩子嘛,成绩不好才正常。”   乔奈:“……” 第13章 布偶   事不宜迟,梁教授起身去拿报名表,填完乔奈的基本信息,接着马不停蹄地给培训班打电话,咨询上课时间,用筷子扒饭的乔奈没能发表上一句话。   寒假培训班的事定了,期末考试紧随月考而来,期末的卷子比月考卷子难度高,乔奈的分数再次亮起多个红灯。   得知后梁教授问:“期考考试要请家长吗?”   乔奈说不用,老师想让同学们过个好年。   也不是谁的家长都像乔奈家的梁鹤译。   果然梁教授感到遗憾,表情虽如以往严肃,眉宇间却是无法掩饰失落,乔奈装不知情,收拾好书包跟着司机坐车去培训班。   年底将至,北城冬日的大雪来临,培训班过年期间暂放五天,寒假这阵子乔奈确实辛苦,不仅在两个培训班间连轴转,晚上回来还有一大堆练习题等着要做。   梁贞从外地回来,吃饭见平时自家冷清的餐桌边竟聚满全家人,显然一愣,他有意让家里人慢慢接纳乔奈,没想到会提前这么早。   总归好事,梁贞当一切照旧,他从容地坐在餐桌旁接过李阿姨盛满白米饭的瓷碗,尽量忽视自己父母略尴尬的神色。   梁贞对这个事问起李阿姨,了解到原委便叫来乔奈来自己房间。   他飞回北城不久,脸上的疲惫一览无余,但首先关心乔奈地道:“培训班会不会对你有压力?我只希望你生活快快乐乐,成绩不是判定你好坏的标尺。”   乔奈否认:“我喜欢培训班。”   她想变优秀,想变成和梁贞一样厉害的人,尽管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不能给梁叔叔丢脸。”乔奈说。   梁贞满是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如果太累,就停下。”   这点乔奈乖乖说好。   年后,梁贞在非洲的项目必须前往,过年期间大雪不曾停歇,北城的雪来得晚,下得倒疯狂,整个世界白茫茫的,待梁贞考虑定飞机票的日子,晴空瞬间结束连日的雪天。   一家人动身去送梁贞,机场人来人往,别离沉重的氛围难以稀释,乔奈埋在围巾里的小脸早潮湿一片。   梁贞和父母一一拥抱完,到乔奈这,他看着这个身高只到自己腰间的丫头,半蹲下身扯开她的红围巾,怜爱地用食指擦拭她的眼泪,“我和你做个约定好不好。”   乔奈吸鼻子。   “等你考试所有科目达到九十分以上,我一定回来看你。”   乔奈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真的吗?”   “当然。”   乔奈勉强点头露出笑脸,旁边的梁母眼眶微红,千万的不舍,也没人能阻止梁贞的离开,他这样的人任何条框牵绊住他都是自私,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有许多比他们更需要梁贞的人。   回家连续好几个夜晚乔奈是哭着睡过去。她不停给奶奶写信,即便年后的第三天梁贞带她回过老家给奶奶扫墓,她仍止不住对奶奶的思念和需要倾诉的欲望。   开学季,因为梁贞的出国,乔奈心情一直不好,在班上话以前不多现在则是更少了,可麻烦的事接踵而来。   依照她期末的考试成绩她本不该出现在十班,乔奈连续上学一个星期时班上大部分人对她产生反感。   试想每个学生努力用功地不被从火箭班刷下去,一个年纪倒数名次的人却能安稳待在这,几个人心里能平衡。   大家年纪小,心里有什么会直白地表现在行动上,先是冷暴力,只要乔奈说话,必定没人搭理,连同桌萧玉都参与其中。   再是动作排斥,偶尔撞一下乔奈,不小心把她推到一下,再或者弄不见她的东西,背后取绰号嘲讽。   乔奈骨子里倔,硬是咬牙忍受这些。晚上功课复习的时间越来越晚,几次李阿姨都得敲门提醒她早点睡。   初二生物课程开始讲到青春期变化,班上十三十四岁的男生女生像春天发芽的种子,躁动地破土而出,纷纷要开出与众不同的颜色。   女生们之间关系更好了,有说不完的小秘密,男生们爱开起女孩子的玩笑,扯她们脖子上系的小带子,说隐喻而让女生脸红的混话。   被隔离的乔奈仅仅只成为一个除上洗手间都在座位上算题的人。   梁教授对她的学习进度很上心,连续两次月考下来,培训班功效加持,乔奈成绩总算过了及格线,但离优秀还是差的远。   他仔细琢磨,一个星期去一次培训班太少,平时没有吸收的知识点集中到一天消化实在困难,某天乔奈放学,梁教授带她串门——隔壁现成的优等生,浪费资源多不好。   然后等孟殷洗完澡,穿着浴袍用毛巾揉头发,回房发现自己房门口站着土妞。   孟殷:“……”   他愣了无数秒,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比他还惊恐的乔奈。   孟殷扭头看楼下客厅,自家老爷子和隔壁梁教授相谈甚欢,对话声音还传到这:   孟老爷子道,哎呀,早听说你们家多了一个小姑娘,过年拜年她没过来我还没见着,这小孩瞧着机灵,以后成绩不会差,你既然看中孟殷,他肯定高兴,绝对教好。   梁教授很是操心的模样,喝一口茶,说着,我这辈子没教育过孩子,就想乔奈能成才。   ……   孟殷嘴角一抽,两个戏精。   他抬脚进房,踢开脚边的布偶兔子,对乔奈说:“离我远点。”   乔奈压根不想靠近。别说铁门口几条长舌的大犬,她进这栋别墅看见孟老爷子的一刻便退缩了,孟老爷子年惑古稀,身上决伐的杀意并未随着年龄消淡,眼睛犀利如鹰,他只看眼乔奈,乔奈便紧张得背后冒冷汗。   进到屋,别墅装饰是六十年代的古宅怀旧风格,地上铺着毛地毯,处处有青瓷花瓶和墨画点缀,孟老爷子让她上去找孟殷,她跑上楼,打扫的阿姨指方向告诉她房间是哪个,她以为孟殷在,房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即开。   只一瞬间,她的血液从脚底凉上头。   三面靠墙的玻璃木柜,每个格子都锁着一只巴掌大的布偶,或蓝或红的毫无神采的眼珠直视前方,其他放不下的玩偶堆积在柜子边。它们的设计风格诡异,头大身下,每个布偶的眼睛占据着整张脸的三分之一,没有唇线,没有神情。   她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停住脚。   孟殷揉着湿哒哒的头发过来时,她想回家了。   “把门关上。”孟殷没觉自己的布偶被人看见有什么问题。   乔奈一手抱着书包,另一只手去关门。   她看孟殷把毛巾丢椅子的椅背上,拉开椅子入座,翻着桌面一本厚厚的国外名著,而房间就一张椅子,乔奈只得坐地板,摊开作业放腿上做题。   孟殷书看得认真,而且速度很快。乔奈不经意抬头,孟殷的书看去了一小半。   那么厚的书,还全是英文,乔奈想都不敢想。   “一道题二十块。”忽然间孟殷开口道。   乔奈脱口而出:“没钱。”   她跟着孟殷放学几天,每天零花钱都上交了。   孟殷站起来,他站的地方正好是吊灯的正下面,乔奈觉得一大片阴影兜头,对方那张小巧又精致的脸背光临下,目光不善。   她很怂地改口:“可以便宜点吗?”   眼巴巴地央求着。   孟殷拒绝:“不行。”   “凭什么不,”别以为她是好欺负的,明明班上其他女生都可以讲价,乔奈抗争到底,“没有友情价吗!”   孟殷冷笑:“场地费。”   乔奈:“……”   见鬼的场地费,你这房间的审美差点没把人吓死。   但她不能说,说了怕真就见鬼了,   乔奈气冲冲地成交这笔交易,这一晚她花了三个星期的零花钱,第二天任凭梁教授如何劝说死活不去孟殷家复习。   也就轻松一晚,隔天晚上孟殷亲自上门。   乔奈听见孟殷过来找她,条件反射想的是孟殷爱财如命。但她下楼见到人后,眨眼间抱住楼梯扶手不肯走。   她从没有见过少年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硬生生弄出做作的温柔语气:“来,乔奈,我找你一起学习。”   不不不,她不要。她直觉孟殷潜台词里完全另一种意思。   梁教授当她害羞,拔河似的拽她下来,心满意足地把她交给孟殷:“别学太晚,晚上十点前记得回来。”   孟殷笑着点头说会提醒,乔奈背后的汗毛几乎全竖成钢针。   如她所想,孟殷回到自己家,犹如上等的京剧大师一秒变脸,寒气凛冽,额头发黑。只见孟老爷子看见乔奈有来,他拍拍孟殷的肩膀:“邻里之间多关照有什么不好嘛,非逼着让你去,你这孩子就是太没有为人民服务的觉悟。”   孟殷沉默着黑脸。   “好啦,上楼学习吧。”孟老爷子大手一挥地道。   乔奈亦趋亦步地跟在孟殷后头,这晚她连地板都没得坐,孟殷让她站着学完。   委屈了两晚的乔奈特感心酸,梁贞给家里来电让她接电话时,她拿着梁教授的手机回房间,一条一条陈列孟殷的罪状。   说完她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这样讲同学坏话,会不会太过分?”   梁贞安慰她:“我知道孟殷是什么样的性格,这不是你的错。”   乔奈猛点头,想到梁贞看不见她这边,她嘴上连说:“他超级超级冷血。”   也就孩子能说出这些孩子气的话,梁贞觉得有趣,耐心地听她发牢骚,开解她道:“以后你去和他学习,梁叔叔保证他不会再这样对你。”   真的么?乔奈半信半疑,可毕竟是梁贞说的话,她相信梁贞。   老话说人不能做亏心事,说完孟殷坏话的乔奈这晚做梦,自己变成孟殷掌中的一只玩偶,不能动,不能说话,四肢缠绕绵长的黑线,在她眼里身躯庞大好几倍的孟殷操控着丝线,   那黑线一条一条将她覆盖,至始至终对方一双眼尾狭长的眼睛雕刻冷然的神采。 第14章 利刃   第四次去孟殷家,乔奈心跳如鼓,纯粹怕的。   所幸不知梁贞想出什么法子,这次孟殷没让她站在学,同样没让她坐地板,破天荒的叫打扫阿姨给她搬来桌椅,靠在孟殷桌子边。   孟殷住的卧室大,摆上玻璃柜和睡床又连添桌椅后都还显得宽阔,乔奈在做题的时候,孟殷就在旁边看书,依旧全是英文字体。   她做完题,偏过视线看见孟殷无声阅读的认真,灯光下对方的侧脸像精心设计的剪影,每一分都美得恰到好处,乔奈不甘心地问:“书上这些单词你全看的懂?”   被打扰的孟殷语气不好:“你以为我像你这么蠢。”   乔奈瘪嘴。   今晚的孟殷好似心情不错,怼完乔奈他竟主动拿过乔奈的练习册,将做错的地方一一勾出来,之前都是只顾写正确答案,解题步骤能省则省,这次居然给她讲解,完了还问明白了没。   乔奈惊得不知所措,回去不放心给梁贞通话,问梁叔叔是给孟殷什么好处。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推动孟殷的必定是数不清的大钱。   梁贞好笑:“他性格不坏,我不过答应帮他一个忙。”   “什么忙?”乔奈警惕。   梁贞不透露了,高明地转过话题:“你觉得他教你的方法怎么样?要是你真不喜欢,我帮你联系家庭老师。”   家庭老师费钱,怕给梁贞添麻烦,乔奈不敢要,而且确实孟殷脾气差点,教的方式她吸收得挺快,甚至比老师还要好,毕竟是针对性地单独在给她讲课。   她拒绝了梁贞的提议。   白天在学校刻苦努力,晚上回来又和孟殷学习到十点,双休日在培训班特训,这种情况下哪怕成绩再差的小姑娘也该有起色。乔奈学习能力强,只是由于教育环境带来的差异导致基础跟不上。地基打牢,效果显而易见。   第二次月考成绩下发,她每门科目越过及格线之上,不过在十班仍算倒数。班上的同学对她意见更大了,乔奈进步算是进步,可分数还是没有留在火箭班的资格。   这不趁她值日这天,班上垃圾比往日多好几倍,乔奈心知肚明原因,咬咬牙一忍,挽起袖子打扫干净,然后提起铁皮水桶去装水回来洗拖把。   水桶里的水渐渐染脏,乔奈弓腰专心拖地,猛然间砰的响声,裤子一凉,脏水从裤子上淅淅沥沥地往下淌。   她丢下拖把愤怒地转过脸,马宁嬉皮笑脸地道:“不好意思,脚滑。”   与之对比的是铁皮桶咕噜噜地在地上打转。   现在是晚自习上课前的晚餐时间,教室里的同学不少,但没一个多管闲事,相反看见乔奈狼狈有的同学还在偷笑。   乔奈狠狠地蹬着马宁,像一只未长大的狼崽,稚气里却滚烫着撕碎对方的恨意。   马宁身边的好兄弟杨磊拉他袖子道:“算了算了,你何必跟一个女生过不去。”   马宁压根不想息事宁人:“赵承都走了,这土包子还在班上,看见就烦。”   他回瞪乔奈:“怎么,你想打我?来啊,你试试!”   乔奈眼泪哗哗,她又控制不住了。   马宁继续:“老师不在,你哭有个屁用!”   乔奈气得唇直哆嗦。   教室讲台前面一地的污水,班长卢单出头停止两人间的硝烟:“乔奈,快把水弄干净吧,等下老师看见会问今天谁值日。”   乔奈隐忍地捡起倒地的拖把,一步,一步,将水拖到外头。   刚拖到教室门口,她没想到马宁既然会不依不饶,追上来冲着她的膝盖后窝踢上一脚,乔奈直接下趴靠手撑地,单腿跪在那。   膝盖直磕地板钻心的疼,她首先尝试站直,膝盖不上力,痛的又跪回原地。   她脸色煞白,马宁见了心虚地道:“我没用多大劲啊,你别装。”   看不惯兄弟的做法,杨磊表情不好看地上前扶乔奈,哪想被乔奈拂开,他眼看乔奈宁愿扶门框都不接受他的好意。   乔奈把拖地的拖把和水桶收拾好,一瘸一拐的回到座位。   上晚自习,萧玉回来见她挽着两条湿哒哒的裤腿,左边膝盖一片淤青,更重要的是两人座位地上也是湿漉漉的,乔奈先道歉:“我裤腿上流的。”   回来路上听说前因后果的萧玉恶语道:“你这自找的报应。”   对她的挖苦只听不回应的乔奈这次凉凉地睨她一眼。   “你说你,”萧玉抽出笔筒展开书,“成绩不好非待在火箭班干什么,你要是去普通班追一把还算中上游,普通班的学生保不准把你当学霸。”   挽起裤腿双腿凉飕飕的,和乔奈的心没两样,她不吭声。   回家洗完澡换好衣服,她照例拿着书包进孟殷家。   进了房门,孟殷穿着白色的V领针织衫,正在房间站着削水果,他削的苹果皮一根连到底,手指白莹,衬得果肉更鲜嫩多汁。   削完把刀放果盘上,他咬上一口,没有给乔奈再削一个的意思。   乔奈习惯了这个人的冷淡,在他这从不自作多情,坦然地把书放另一张桌子上,摊开本子算题目。   忽然膝盖受痛,乔奈愤然地盯着他,“你干嘛!”   她都这样了这人还踢她,不用力也疼啊。   孟殷放下咬了没两口的苹果,“我以为你不痛。”   即便晚自习前发生的一切他目睹了全部。   他因此做好今晚乔奈不来的准备,身心受伤的女生需要扑倒被窝里痛哭一场发泄。   莫名其妙,乔奈不理他,埋头看题。   “学习有这么重要?”孟殷问。   “他们说我不适合在火箭班,我偏要留。”想起一些流言,乔奈狠下心,“我不仅要堂堂正正留,还要给欺负我的人好看。”   她目光灼灼如焰,坚定不移,意外的生动有趣。孟殷用纸巾擦拭手指,迎着他的角度能看到乔奈的脖颈和下方蜿蜒下去的锁骨,羸弱纤细,仿佛他能一手掐断。比布偶有意思多了。   ……   真正让孟殷对乔奈改观得加上另外一件大事。   他家的水果刀居然不知何时被乔奈顺走,随身藏在书包里,差点一刀刺死马宁。 第15章 刀呢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乔奈认真完成每晚的练习题,她收拾好东西回家,走之前向孟家老爷子问好,旁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本人很是平静,学校里面对同学们的指点和议论,乔奈仿若未察觉,关注点只有课本和老师讲的知识。   下午两节数学课后上洗手间回来,走廊两侧站满出来透气的学生,有男有女,男生占多数,乔奈都是垂头匆匆走过去,然而昨天挑衅过她的马宁正在这群人中,他靠着横栏伸出一条腿挡住路,取笑:“哟,膝盖没碎?”   乔奈昨晚用热毛巾敷过伤处,又用李阿姨给的红花油强行推开淤青,谎称是自己摔的,过了一晚上已经好了许多。   她没有理由要回答马宁的嘲讽,于是不搭腔,准备绕开。   马宁不依不饶,伸手猛推乔奈,致使乔奈朝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对方带头哈哈笑,神气地说:“看你表情还不服气?”   乔奈敛下眼神,什么都没说回了教室。她不给反应马宁觉得没意思,追在人后面,看乔奈刚坐下,他顺手拿走讲台上的粉笔灰盒,全部倒在乔奈的桌面上。   粉笔灰飘出一阵散烟,桌面上的书本无一幸免,旁边一组离得近的同学纷纷捂嘴逃开,乔奈僵直坐着不动,头发前面有小片也被粉笔灰染白。   倒完,马宁连盒子一起丢。   地欣赏着乔奈的眼睛慢慢红得像兔子,全身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同桌的萧玉没有阻止,事不关己。   马宁离开,乔奈拿着抹布把桌子和灰擦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晚上晚饭时间,天色刚黑,打完篮球的马宁和其他几个浑身热汗的男生兴冲冲回教室,走在前头的他夺过同学手里的篮球,站在教室门口做投篮的动作,准心直砸在写功课的乔奈。   乔奈及时坐直,头没砸中,但砸再次砸到桌上,砰的留下一层脏灰,篮球落地,接而砰了一声滚到一旁。   “三分!”马宁吹一个口哨。   一起进来的赵磊认为他做的过分:“你老是和一个女生较劲干嘛。”   这样说着,他走向乔奈:“你没事吧?”   萧玉抚胸口顺气:“突然一下子拍过来吓死我了,马宁你烦不烦啊,你要欺负人别打扰我行不行。”   马宁右手比到额前玩闹似地敬礼:“不好意思啦~学委~”   赵磊回头瞪他,转头又问乔奈:“你有没有吓着?我代马宁向你道歉。”   你凭什么代表他,乔奈胸前剧烈起伏,她想冷声质问赵磊,但她硬生生忍下这种冲动,她站起身,下达在别人看来完全自不量力的挑战书:“今天下晚自习,有本事你别走!”   这话朝着马宁的方向说,马宁当然不怕她,一口答应:“好呀。”   他还想看看乔奈有啥本事。   连续两次被乔奈忽视的赵磊尴尬地饶鼻子痒痒,没再多嘴。   晚自习一下,教室里大部分同学比以往走得慢多了,想见见今晚一场的热闹,可当事人坐位置上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开始或者要离开的意思。   没多久大家也就走干净了,整个学校的教室陆续熄灯,二楼除了教科室,只剩下他们十班的灯仍是亮着。   赵磊不放心,打算拉马宁一起走,对方不顺从地道:“我还真打女生不成,你要走先走。”   赵磊心说你要不想打昨天会踢别人吗,他走时再三强调:“你真动手小心我和你绝交,我最反感男的打女生。”   马宁不耐烦地轰走人,教室彻底只剩下他和乔奈两个。   他吊儿郎当的晃到乔奈桌边,用脚踢了下桌腿:“还学呢?土包子。”   说好的单挑呢。   一瞬间,原本安静乔奈犹如一只猎豹突然窜起揪住他衣领,将他狠狠往下一带,紧接着一秒,马宁腹部被尖锐的东西抵住,微微刺痛。   只听乔奈语气寒得没有一丝温度:“你再骂我试试!”   这一幕来得太快,马宁有些懵,腹部的痛感令他反应过来,他张嘴骂声卧槽,“你疯了你,给老子拿开。”   他拽了几下领口,根本拽不动乔奈的胳膊,这土包子力气太特么大了。   “你再骂一句看!”   刀又往前一寸,马宁出了冷汗,虚着说道,“放下刀,你这人怎么还带着刀上学。“   乔奈蹬着圆碌碌的眼睛:“我放书包里早上来就想砍你。”   马宁咽口水,他腰被迫佝偻着,一条腿还夹在桌子腿间,有劲没处使,“你还忍得挺久。”   乔奈不和他贫嘴,她就事论事:“你以后还针对我吗?”   马宁闭着嘴唇不语,他不孬,不可能被一个女生逼着求饶。   “我知道你因为赵承的事讨厌我,讲道理,我成绩差我努力学,这学期期末考试如果我冲不进班上中游,我按你想法走人。”   似乎说到伤心处,明明被威胁的人是马宁,可委屈哭的却是乔奈。   她泪珠吧嗒吧嗒往下落,手直抖,“你要是说以后还欺负我,我……我……”   乔奈说着,哭得更抽噎。   她哭时眼睛泪汪汪,鼻子发红,唇也红,略显婴儿肥的小脸湿水说不出的Q弹感,按马宁的角度说,不仅不难看,还比平时顺眼了几分。   他心一软,犟嘴道:“你就咋样?”   乔奈又摆出恶狠狠的表情:“我就砍你。”   “你带刀进学校还威胁同学,不怕请家长?”   乔奈犹豫了,一想到梁贞知道她这么坏,她放下水果刀,埋头把刀锋收进刀鞘。   马宁整理衣领站直,他对乔奈倒刮目相看,这女生其实挺好玩的,他想着留就留一个学期吧,到时候乔奈要真凭本事能在十班站住脚,那他无话可说。   “期末考试是吧?”他问。   乔奈闷闷地点头。   马宁说行,我知道了。他走前准备顺走乔奈的刀,“这个东西我带走,免得我以后上课提心吊胆。”   乔奈不愿意:“这刀不是我的,我还要还给别人呢,这刀质量好肯定贵,我赔很费钱。”   马宁:“……”   真特么的有意思过头。   ……   眼看时间太晚,乔奈关了教室灯,她不和马宁一起下学,因为她还是不喜欢马宁,对方同样不会由于一个协议放弃讨厌她。   两人分前后脚走,乔奈背着书包,心里想着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把刀还回去,免得孟殷讹她钱。   学校路灯明亮,她只顾想心事,面前有人拦住,她走旁边让路,又被拦住,她再让,连续三次,她抬头抱怨:“谁啊!”   灯下人高腿长的孟殷俯着视线盯着她。   刚做完亏心事的乔奈有点怂,心虚地撇开目光。   孟殷唇一张:“我的刀呢。”   她脸腾的发红,显然教室里发生的一切孟殷都知道,搞不好一直在角落看完全程,乔奈瓮声瓮气地回:“书包里。”   孟殷走到她背后打开书包,拿出自己的东西,他将刀抽出一半,反射的寒光一凛,而乔奈和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第16章 绘画   “胆子挺大。”孟殷道。   他说着这话,神色如常,乔奈摸不透他心思,头垂得更低。   对方看了她两眼,竟然轻易放过她,没有找她收费,只拿回自己的水果刀。   乔奈跟在他后面回家,顺人家东西被抓包和威胁同学被撞见,她羞得不行。   两人间气氛沉默,而高峰路段马路上车笛声此起彼伏。   她无聊地想踢路上的石子,考虑孟殷不喜欢,忍住了。前方少年背影欣长,步子迈得大,乔奈落后几米时,他站在原地等。   这个小小的举动放在乔奈眼里受宠若惊,还没回神,孟殷和跑来的一个小男孩撞上,校服全染上饮料汁。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从男孩后面追上来的妈妈连连道歉。   只有几岁大的男孩睁着无辜的眼睛,手里只剩下一半的橙色饮料杯,盖子和吸管歪在一旁。   乔奈瞅孟殷的脸色,她某天喝水不小心弄脏孟殷房里的地板,对方可是毫不犹豫给她一记冷眼。   出乎意外,孟殷相当平静。   男孩妈妈在包里拿出纸巾要递给他时,他说了声谢谢,又说了句没事。   女人将手里的棒棒糖给孟殷和乔奈一人一个,当是赔礼。他们在这位长辈眼里仿佛和小男孩一样都是需要人哄一哄的。   乔奈接了,看着孟殷也接下,他面色淡得如水,唯有一双不起波澜的目光紧紧黏在女人的身上,对方察觉到不妥,再次道歉后拉着自己孩子走远。   人已然看不见后,孟殷还保持这个模样,他眼里的东西太深,如同沉积多年的酒水看着无色,却能闻味知深浅。   心生误会的乔奈不舍地把自己的糖给他:“别看了,人家只给了两个。”   虽然这糖看着就好吃。   孟殷偏低视线,嫌弃地横她一眼,“蠢。”   乔奈:“……”   我咋看出你要不要吃。她委屈。   最后乔奈吃完自己的糖,又把孟殷的那个吃了。她晚上一边做练习题,一边吸棒棒糖,啧啧啧的响。   孟殷拿起书砸她头:“安静点。”   乔奈故意吧唧嘴。   孟殷冷着脸盯着她,乔奈把糖咯吱两下咬碎:“你给我吃的,你看我我也不赔给你。”   对方眼里露出对她智商的绝望。   乔奈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不喜欢吃糖?”   孟殷放弃和她交流。   乔奈还想说你是不是喜欢年纪大的女人,有先见之明的孟殷直接一本练习册甩她写满八卦的脸上,无比冷酷地说:“今晚做完这个。”   ——奥数练习册,和乔奈不死不休的对头,顿时乔奈奄奄一息。   终于室内恢复安静,只剩下她算题的沙沙写字声。   孟殷将书放下,桌上的闹钟时针指向九点,那些布偶用空洞的眼睛和他对视,皆是没有表情他想起乔奈第一次踏入他房间里神色流露出的惊恐。   他一步一步走近,等待她的掉头。然而她留下了,选择对恐惧视而不见。   孟殷今晚原本不会撞见教室里的一幕,走出校门发现以往跟在后头的乔奈人不在,只是好奇乔奈难道真的要单挑马宁。   人到教室门口,恰巧乔奈在举刀奋起,他冷眼旁观,误以为的悲剧却没有发生,乔奈及时克制住内心的暴动。   对方流着泪一副倔强的样子,像一记温和的拳头打向他的心脏,直击内心深处的一角:   一面柔弱一面固执地撑在原地,一面哭着一面发狠威胁马宁——多么有趣。令人沸腾。   孟殷借着明光打量着她,这土妞五官圆润,眉细而短,眼大而看似无害,忽视掉她身上的土气,单论外貌长得并不差。   对于接受梁贞的委托,貌似并不是多难忍受的一件事。   ……   关于乔奈如何单挑马宁,除了当事人和孟殷其他人均不知晓,大家第二天看乔奈照常上课,惊讶地发现马宁居然不找土包子的麻烦了。   哪怕和马宁关系好的兄弟,操场上路过远远看见乔奈,冲乔奈扬下巴喊绰号,一向带头起哄的马宁竟没参与。   有次乔奈做值日扫地,马宁忘记收拾垃圾直接扔座位下,乔奈直言讽刺:“后面那么大垃圾桶你看不见?”   人人伸长脖子等着看好戏,马宁回嘴:“我又不是针对你。”   说着把垃圾捡起来丢到后面桶里。   众人惊呆下巴。   好几个和乔奈不熟的女同学下课凑到她座位旁边,打听那晚发生了什么。乔奈忙着学习嘴巴里撬不出一个字,女生们自讨没趣又蹬着眼睛回去。   学校、食堂、住家、培训班,四点一线的生活导致时间过得飞快,乔奈的长衫换成短袖,教室吹起吊扇,期中大考来临,分数揭晓,乔奈的成绩在班级里向上爬了十位。   名次进步不明显,不过总分提升幅度大,班主任何老师点名表扬她。   班上的人几多不屑,第一名的萧玉尤甚。每次考试完都需要写成绩报告,乔奈成绩总结的心得没注意上交,本该帮忙递到何老师办公室的萧玉不处理:“这是你的事,你自己不去干嘛找我。”   乔奈没有和她争辩,拿着本子去找何老师,午后的骄阳似火,一路走廊过去她的脸晒得发红,刚准备敲门打报告,听到里面传出自己的名字。   另个她不认识的男老师说:“真亏你顶得住家长们的压力,换乔奈在我的班上,估计我早和校长诉苦。”   何老师乐呵呵地笑:“乔奈挺听话的一个孩子,学习又刻苦,她只是基础差,留火箭班没什么错。”   “那些家长们不是造谣说你收好处?要是这次期末考试乔奈考得不好,你怎么交代?”   “清者自清,再说了我相信乔奈,校长考虑乔奈的特殊情况亲自点头让她留火箭班,我还怕什么。”   男老师咂嘴:“女人太喜欢母爱泛滥。”   “等你以后有小孩,你铁定明白。”   门外的乔奈心震了震,本子被她捏出湿湿的手指印,她深呼吸好几下,止住要哭的鼻酸,抬头敲门,报告。   何老师声音响亮地道:“进。”   她发颤地将本子放何老师桌上,何老师没急着翻阅,问她:“你最近学习冲劲大老师确实高兴,但我看你下课都不主动和同学们一起交流,是不是还没交到新朋友?”   乔奈摇头,她想说自己不需要朋友只想快点搞好学习,可她怕何老师担心,换话说:“我和孟殷关系很好,他经常辅导我。”   何老师眉目放松:“想不到他还挺热心。”   她一直觉得孟殷哪都好,就是看着冷冰冰不好接近。   乔奈连连点点头,何老师担心她拘束,放她回教室。   经过这天乔奈回到家,二话不说撕掉了自己的期末卷子,仅仅只提高十个名次对她所付出的努力来讲,对何老师为她所做的而言,她不能心安理得。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壁思过很久,到点迟迟不去孟殷家学习,梁教授略感奇怪。   接连几天如此,梁教授坐不住了,用客厅里的座机打电话问孟殷是不是两人闹了矛盾。   后来她被叫下楼接线。   孟殷的声音透过电流有种兜头的清冷:“过来,做作业。”   “不要。”反正她如何做都没有好结果。   “你以为你付出几个月的艰辛就能赢过别人几年的苦读?”孟殷冷声而笑,一语戳穿她的逃避,“萧玉十岁起每天学习到晚上凌晨,连你最讨厌的马宁寒暑假都是各种提升的培训班,你凭什么认为你一定会成功?”   “那你呢?”乔奈大声质问,“你每天只是随便做作业,上上课,为什么也比我厉害?”   这次考试他都考了全班第三,英语科目还是做到一半嫌削铅笔涂卡纸麻烦而弃考。   电话那头瞬间一片死寂。   坐客厅在敷面膜的梁母噗嗤没忍住,对待乔奈她和梁父不同,接受乔奈不代表会亲近乔奈,她不打算卷入孩子们的烦恼,可有一点她要替孟殷澄清的,她躺着沙发上对乔奈方向说:“你这孩子,孟殷他和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不都是人么,乔奈自然不敢说出来反驳梁母。   梁母接着说道:“人家哥哥多厉害,老早给他实行优先教育,他上小学那会天天做他哥哥高中的题。”   乔奈撇嘴不开心,酸溜溜地说:“他哥哥对他真好。”   电话那头啪地挂断。   梁母忍住笑:“可不是,高中寒暑假作业全孟殷包的。”   乔奈:“……”   好吧,她错了,她该给孟殷道歉。   她抱着练习册怯生生去孟殷家敲他房门,久久无人回应,她丧气地要走时,房门开了,孟殷面带严肃地直面她。   乔奈低下头,怀里的一叠练习册被夺去,孟殷每本随意翻到后面,哗啦啦的速度,每一本做好折叠的标记。   “今晚做不到这些你别睡了。”孟殷还给她道。   这些几乎是三天的量,但看着孟殷那张俊脸写着一副不容拒绝的霸道,乔奈作出挽袖的虚动作,心说若学不好就往死里学!她定要成功!   ……   日复一日,对于她的上进,梁教授看在眼里不免欣赏,晚上和梁母睡前谈话,提及此事,道:“我看乔奈是个好女孩,性格有韧性,你不妨多了解。”   梁母没说好,也没挑哪里的毛病。   接连阴绵天气,梁母嫌弃室内灯光下画出的颜色和日照光看得不同,差些韵味,她对颜色标准要求极其严格,叫上李阿姨和她一起把画架和绘笔的工具抬到院子里。   上次法国老人下的订单搁置了,无论她怎么反复动笔重绘,对方都给出否定的答案,定金已收一半,加上她在工笔画圈名气颇大,老人不想拂她面子,婉言说:“画画追求灵感一现,我不介意等待。”   她礼貌说谢,助理打听告知,这位法国老人最近暗地联系圈子里其他大人物给他动笔,他对梁母终究有些失望。   梁母好强,最近有空索性拿出这个订单钻研,纸上的花卉颜色热烈,充满生命的张力,她咀嚼后仍是觉得差一点。   乔奈星期五没有晚自习课下午五点放学回来,天边乌云浓郁,大雨将至,她跑回院子里便见梁母站画架子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要下雨了。”她提醒对方道。   刹那间梁母眼睛发亮,怔怔地自语:“我知道差什么!”   说完扭头冲屋里喊李阿姨:“你去叫司机来,今天我和乔奈晚些回来,不用准备我们的晚饭。”   她接着对乔奈道:“去把书包放下,陪我去个地方。”   “啊?”乔奈不解。 第17章 画作   坐在车里的乔奈满怀困惑,不知梁母要带她去哪。   暴雨来临,雨水砸在车上清脆悦耳,空气潮湿,她打个了喷嚏,梁母将车里备用的空调薄毯递给她。   梁母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巡视,乔奈顿觉自己像一根萝卜在由人挑选口感好不好。   “不够柔韧。”梁母扶着下巴说,“还得改造。”   看来她这个萝卜并不怎么入眼,乔奈捂住小毯子有点慌。   “不热吗?”梁母问。   现在五月,即将暑天,裹紧毯子的乔奈松了松,梁母道:“怯怯的感觉不错。”   乔奈:“……”   到目的地,她总算知道她这萝卜要派什么用场,只见梁母撑着深色的大雨伞,带着她进入一家美容会所。   梁母轻车熟路把她引到楼上,装饰得金碧辉煌的会所和乔奈身上朴素的校服格格不入,前台主动咨询,梁母取下墙上头牌设计师的名字,将乔奈轻轻往前一推,“就她。”   接着梁母坐贵宾区的沙发上喝茶看时尚杂志,乔奈被点名的男设计师带到一旁。   “头发做成卷发,”梁母提意见,“她头发长,可以试试。”   设计师按照她的要求动手,乔奈脸上带着少女的婴儿肥,轮廓未长开,设计师将她头发做成的大卷,长及到她胸间。   梁母很满意,招手让乔奈过来。   她抚摸乔奈的头发,道:“以后你的头发不要剪,越长越好。”   前方镜子,乔奈抬头便看见镜子里的女生,柔顺的卷发削弱她的气势,她不安的眼神使整个人看着楚楚可怜。   “衣服要换。”梁母不满她身上搭配一套灰扑扑的校服。   她起身刷金卡结账,带乔奈去到一家她朋友开的店。   这家服饰店风格全是欧式复古,造价相当高昂,前年好莱坞最佳服装设计奖获奖电影其中参与顾问便是这家的创始人。   梁母同样推出乔奈:“森系风格,气质越清透越好。”   接待的人员一身黑色女士露膝小西装,礼貌请乔奈进入内间。   店里的装修处处精致的巴洛克奢华风,使人错觉置身于十八世纪英国王室。   乔奈换上一件墨绿色长裙出来,梁母和人正用手机通话。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乔奈听不到,只见梁母原地来回走动,焦急地道:“我不管他会不会欣赏我的作品,但他有点说得非常对,我现在画画不是在燃烧我的热情,是习惯,你知道习惯有多可怕吗!我闭着眼睛靠习惯靠手感都能完成一幅画,可有用吗?全是死的。”   她见到乔奈出来,指沙发让乔奈先坐,继续和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有新的灵感了,不出三年我会出新的展!你问我主题?想好了,‘花和少女’,我知道这个主题烂大街,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出烂大街的作品。”   乔奈百无聊奈,随手拿起一本有关服饰搭配的书籍翻阅。   梁母滔滔不绝地道:“你没有亲自处于我这种绝境,看见外面的雨没,三个小时前乌云压顶我站着画画,那瞬间……”   另外接到的人员为梁母递上玻璃杯装的纯净水,梁母道谢,又接着说:“我差点感觉天要压得我喘不过气,还好我看见乔奈,对,我家梁贞带回的小姑娘,老远向我跑来,乌云密布和清透的少女,我终于明白我要什么——生命力!”   乔奈手一抖,书啪地掉地上。   “黑和白,光明和阴暗,少女和花,要生活气息是吧,生活不就是一边逃离困境一边幸福?”梁母说着抿口水,微微一笑,“大不了我培养出一幅画。”   乔奈不知所措地抬起眼,挂断电话的梁母过来摸摸她的头,“不错。”   墨绿色荷叶边长裙垂在乔奈的脚踝处,在轻轻地荡漾。   梁母对自己的眼光从不怀疑,她领着换好装扮的乔奈去就进富有盛名的少年宫,二话不说给她报上一个舞蹈培训班——练芭蕾。   “她这个年纪练习会很难。”芭蕾老师实话实说,“筋骨成型,而且吧,她气质不太好,估计难成芭蕾舞演员。”   这里培训出不少艺术行业的新起之秀,久而久之将孩子送到这里的来家长都打算把孩子往该路上送。毕竟这里上课不便宜,只为培养兴趣爱好不太划算。   梁母填写付费表格和学习周期,“要是她气质好、身体柔韧,还至于上舞蹈课?。”   老师被噎得说不出话。   趁他们聊天工夫,乔奈在走廊上看学生们的作品,这里有不少孩子学画画,画的好的会挂在墙壁上展示。   一幅一幅水平颇高,外行人眼里完全不像小孩子作品。其中一幅《月光城市》吸引住乔奈的注意。   这幅画的技巧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色彩,银白月色下所有人都是一道一道的黑影,墙壁深蓝,天边朝霞似火,跳脱的色系融合得不见一丝违和,相当诡诞。   她瞄这幅画下的卡片,作画者:孟殷。   乔奈:“……”   好吧,有缘。   那边梁母手续办好了,过来扶住乔奈的肩膀,介绍老师给她认识,告知她:“以后每个星期五司机会送你来这里学到晚上九点,你不需要练习的多好,不要求你学会,你纯粹当放松,跟每天学校里做早操似的。”   女老师冲梁母看不见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把芭蕾舞讲得如此清新脱俗也只有梁母了,乔奈对这个没兴趣,可梁母说要她学,她就学吧,反正星期五她有时间。   回头知道这件的梁贞没有反对,和乔奈惯例问候完,对着梁母语气一变,不无严肃地说:“妈,我理解你的事业,可我不希望你将人看成你的工具。”   梁母不以为然,她儿子实在善良得没边,心里想她和乔奈互相成就,没什么不好。   芭蕾舞的事定下,乔奈一周行程表上多添一笔。   眨眼间,期末考来临。   这天乔奈起得晚,头晕乎乎的,浑身发烫。   李阿姨将书包递给她送她出门,乔奈头重脚轻的乘坐公交去学校,太阳大,她浑身跟火球似的烧得滚烫,脸上满是不正常的红霞。   期末考班级学生顺序打乱,互相交叉在不同教室考试,乔奈在最后一道铃声敲响前才进来,监考的两位老师忙着拆考试卷,没有关注到她的异常。   做题,她眼冒金眼,考前一晚上她抓紧时间复习,湿发没吹干,昨晚坐窗边看题背笔记,后面起大风她吹了一会儿,眼下肯定引起风寒。   她抓紧自己还能坚持的时间做完卷子,上午的场次考完,同学们纷纷去食堂吃饭,两两三三凑一起对答案,讨论试题。   孤零零、病怏怏地走人流里的乔奈显得有些突出。同样人高的孟殷也是一个人在人流里。   两人在食堂门口碰见,乔奈主动打招呼,气若游丝:“你考得怎么样?”   孟殷双手插在裤兜里,酷酷的,冷冷的,“和平时差不多。”   乔奈哦了声,她刚往前走没几步,胳膊被孟殷拉住,少年的手心一烫,随即立马扶上她额头,动作算得上粗鲁,“你烧成这样还考试?”   乔奈拍开,“我坚持到下午就好。”   孟殷:“你请假回家吧。”   人一生病便没有耐心,乔奈感到烦躁:“你什么时候这么多事。”   许久没有孟殷的回复,她觉得自己过分了,正要说抱歉,孟殷拉着她大步流星朝反方向。   “我不回去。”乔奈挣扎不开,火气又冒上来,“你知道我待在火箭班有多辛苦吗,我如果回去,我这些天的努力算什么?!”   孟殷不听。   “你松手!”她一路僵着,一路有人好奇地侧目。   把人拖地医务室,孟殷面无表情地又把她推给医生:“离下午一场考试还有一个小时,先打针退烧药,再睡一觉。”   这种时候自然要接下孟殷的好意,她打完一针屁股,躺休息用的床上疼的龇牙咧嘴。   孟殷推门进来不无幸灾乐祸:“38.9度,没烧傻吧?”   乔奈默默在心底呸,你才傻。   她闭着眼睛不理,十几分钟后孟殷打包一份清粥放她床边。   乔奈心里直念叨,这欠下的人情又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还,出于心疼自己的零花钱,乔奈喝粥时硬是像嚼排骨似的磨得牙齿咯咯响。   她吃完睡觉,做梦梦到自己还在考试,交卷题没做完给活生生吓醒。   一睁眼,身侧孟殷坐在一张木椅上闭着眼睛养神。   外面的光打进来,少年肤白睫毛长,呼吸声又小又轻。   她跟着声柔:“孟殷。几点了?”   孟殷像刚睡醒,显出几分懵懂,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还有十五分钟,去考场足够。”   乔奈赶紧下地穿鞋,果真身体轻松好受许多,不管怎样这次都欠孟殷的一句谢谢。   然而她没想过回报的机会来得那么快,考完后放假三日,她和孟殷在同一家酒宴上相见。   梁教授的人际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和孟家有相同的朋友不足为奇。那天是某位集团董事千金的十四岁生日,乔奈跟着梁教授和梁母一起去酒店贺宴。   她亲眼亲耳见到听到打扮精致的女生当着一众其他女孩子,十足不屑地说道:“那个孟殷不过是个有娘养没娘教的可怜种。”   被女生包围的少年,一双眼睛冷得毫无温度。 第18章 梦境   前天晚上梁母提醒李阿姨:“明天乔董事的千金过生日,我和鹤译都不在,不用准备我们的午饭。”   乔奈在自己屋里复习功课,既然已经走上楼,梁母顺便敲她房门:“你明天放假吗?”   乔奈停下笔,“放。放三天。”   梁母打听她芭蕾舞学得怎么样,乔奈不自在地揉腿,什么都能忍,就是劈叉的动作太疼。梁母对此眉头一皱,“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参宴。”   多和同年龄优秀的女孩子来往,见见世面不会坏。   乔奈没有理由反对,第二天她穿上梁母准备的白色公主裙,披着卷发和梁贞父母一起赴宴。   行业大佬的宴会奢华程度便不做多赘述,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到场,大人们杯影交错低声相谈,孩子们自动和他们隔开在另一边。   一群女孩子围着的中心无疑是宴会的主角——乔集团的独生女乔欣音,少女身材高挑,水蓝色的露背礼裙典雅,长直发头顶上戴着钻雕皇冠,女生们不无艳羡地夸赞她的打扮,少女高傲地抬起下巴说:“等下切蛋糕我还有一件礼裙,我爸爸找知名设计师做的,听说这设计师一年设计的礼服不超过十件。”   女生们哇的一脸期待,乔奈和她们不熟悉融不进去话题,坐她们旁边独自拆零食吃,酒桌上的进口酒心巧克力入口即化,她一个人吃了几乎一盘。   而孟殷来时,那些原本围着乔欣音的女生们对漂亮的衣服一下子失去兴趣,目光对着孟殷如影随形。   孟殷和是孟老爷子一起出现,孟老爷子一身改良版的类似中山装的复古西装,老人刚现身,好几个大人围上前寒暄,导致孟殷落单。   “你们发现没有,孟殷越来越好看了,”冲着他观望的其中一个女生道。   “在学校肯定不少人追吧。”又一个女生说。   大家七嘴八舌:   “会不会有女朋友?”   “清海初中禁止早恋的。”   “谈地下恋老师怎么知道?”   突然有一个女孩子想起来,推乔奈胳膊:“你刚介绍说你是清海的,你知不知道孟殷谈女朋友没有?”   对感情的事尚未开窍的乔奈懵懵懂懂,“和他走得近的女生吗?”   一群女生连连说对,眼巴巴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乔奈摇摇头,除了她以外孟殷无论和男生女生都不亲近。   那些女生们如得密旨,哗啦一下凑到孟殷前,要拉他过来一起坐她们这桌玩。孟殷脸上写满不耐,却还是被拥簇地挤到这桌,不等他入座,怨恨他抢走风头的乔欣音口吐狂言道:“那个孟殷不过是个有娘养没娘教的可怜种。”   嘻嘻闹闹的女生们瞬间安静,乔奈惊讶地来回扫视孟殷和乔欣音,拆了锡纸的巧克力融化在指尖都未注意。   乔欣音傲慢无礼地说:“他妈跑到国外早不要他了,你们该不母爱泛滥地喜欢这种没妈的男生?”   她说得过分,几个女生不满,但迫于乔欣音的家世背景和临行前父母再三叮嘱要讨好乔欣音的吩咐,各个只敢表现在眼神里。   被围着的少年一袭白色西服,纯白不染纤尘,黑发如墨,面上波澜不惊,只有一双眼睛冷冷的,看得乔欣音心里发慌。   想起那晚孟殷对着送糖女人迟迟不肯收回的视线,乔奈放下变味的巧克力,她用餐巾纸擦手,推开挡住她的人,走到孟殷旁边,“我们走吧。”   说着再自然不过的拉起少年的袖子。   她来前梁母有交代,交不到朋友无伤大雅,但必定不能得罪乔欣音,乔董事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已经到娇宠无度的地步。   可她总不能对孟殷不管不问。   乔奈拉着他走出包围圈,楼店楼上有包间,她带他推开其中一扇门。她以为孟殷会不高兴,毕竟男孩子被人当着那么女生面嘲笑,语言里戳中最致命的点。   她见孟殷坐皮质沙发上不说话,乔奈递给他自己偷藏的一颗菱形巧克力,镀金的锡纸落在孟殷白掌间更莹光流转。   乔奈父母早逝,从小被人笑野孩子长大,眼见一直在云端处的少年今日被人贬低到尘泥里,平日恩怨两散,眼下感到同情和心酸,不由拍拍孟殷的肩膀,“她说的话你别在意。”   孟殷没有反应,在乔奈牵他上楼的一路上,他都比平日更沉默。   乔奈叹口气,留下孟殷让他独处,她认为少年可能是不想在人前哭。她退出去关上门的刹那,少年躺在沙发上确实用一条胳膊盖住眼睛。   静静的,包厢隔音太好,楼下的喧闹不曾闯进一丝,正因如此,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不断在加剧,疯狂的加速。于是孟殷嘴边的笑轻轻咧开:有意思,分明脆弱的不堪一击,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乎意料。   他抬起另只手,掌心里的巧克力微微融化,指头用力,轻易而碎,仿佛像乔奈白洁纤弱的后颈,孟殷惬意地眯起眼,不由摩挲锡纸的表面。   出门的乔奈乘坐电梯下楼,路过更衣室,里面空无一人,室内假体模特身上的白色礼服灯光下熠熠生辉,她走近发现上面点缀不少的水钻。   环视室内的衣服,只有这件单独摆在中央,加上又最显名贵,看起来应该十有八九是乔欣音的等会切蛋糕要穿的裙子。   乔奈不作犹豫地将之前化在指头上又凝固的巧克力含在嘴里,碰上温度巧克力化为细泥,她伸出手往礼服显眼的胸前上用力下按。   做完这一切,她平静地回到之前的酒桌,孟殷比她先一步下来,坐在孟老爷子的身边。乔奈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和孟殷咬耳:“我给你报仇啦。”   她语气轻快,温温的热气扑在孟殷的耳边,少年转头便对上乔奈亮晶晶的一双眸子,含笑地回应他:“等下看好戏吧。”   说完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梁母坐她旁边嘱咐她别满场乱窜。乔奈表面认真听着,偷偷用桌上的湿纸巾擦去手指上的污迹。内心深处她并不觉得偶尔做件坏事有不对,特别是看见乔欣音红肿着眼睛上台切蛋糕时。   之前骄傲得目中无人的女生双目红红的,新换上的一件紫色礼服显然不怎么出众,蛋糕切到一半差点继续要哭。穿名贵西装的中年男人搂着乔欣音的肩膀好言软语地劝:“别哭别哭,明年爸爸给你订更贵更漂亮的裙子。”   蛋糕切完,台下人们鼓掌,乔奈往孟殷那里看,两人视线相交,她单只眨眼。   孟殷哼笑了声,乔奈倒是不怕有监控。   只是这样收拾乔欣音吗?   孟殷眉眼一垂,发出声大的叹息。   孟老爷子听见了,恨铁不成钢似的教育:“怎么?你一天到晚待在房间,喊你出来走走这么不情愿?”   下一刻,他这平时倔强冷情的小孙子泪珠子啪嗒在落。   孟老爷子被吓到,孟殷要是和他反着来他挺放心,一旦他服从说明有鬼,至于流眼泪,他还是接手抚养孟殷以来第一次见到。   说到底是个孩子,孟老爷子心疼得一塌糊涂:“你哭什么,爷爷没在批评你。”   孟殷抽着鼻子,按理说孟老爷子战场上练出的铁骨铮铮,最讨厌男人哭哭啼啼,可他看见孟殷哭,只觉心揪在一块地疼,一方面这个男生是他宝贝小孙子,另一方面是孟殷哭起来清亮的眼睛流起泪煞是好看,不见半分弱气。   “看到台上乔欣音的父亲对她这么好,我想起她说我是个没娘养的可怜种,我确实没爸妈疼,她说的很对。”   “对个屁!”老爷子拍桌,同桌的人俱是心跟着一颤。   孟殷说的声小,他们不知道何事惹孟老爷子生这么大气,一时没人敢擅自开口劝。   “我老孟的孙子居然有人当面敢嚼舌!”孟老爷子起身走人,“回去,吃个饭都闹心。”   孟殷跟在老爷子后面坐上外面久候的军车,他们刚坐稳,乔董事长后脚追上来,眉眼献笑:“孟将军,您怎么说走就走了?”   孟老爷子不为所动,命令司机开车,只留乔董事长吃了一车尾气。   晚些孟殷在房间,听到楼下孟老爷子和人接电话,他推开门走出站楼上竖起耳朵听,老爷子中气十足,火气不小:“乔董事既然不会教育自家女儿,工地上他的新项目我不相信有什么好形象,给他个机会反思反思!”   再厉害的资本家对上官家的硬石头,够乔董事碰一鼻子灰,孟殷心底冷笑,放过乔欣音要他不和女生计较?不可能。   ……   心情大好,早起,孟殷首次主动想去找乔奈。   要找人出去玩还是学习?他没考虑。   梁家的李阿姨对孟殷认识,准备为他端茶,孟殷摆手:“谢谢,不用,我找乔奈一下。”   李阿姨指楼上:“一个中午没下来,应该是在房间里看书。”   说着要带他上去,孟殷不喜多麻烦别人,他再次拒绝。   梁家房间很多,集中在二楼,光是书房便有三间,孟殷知道乔奈的房间和他的房间方位相对,他轻松准确找到乔奈住的屋子,门是开的,没有人。   桌上摊开的笔记一本压一本,他随手一翻,某个扉页上画了一个猪头,里面圈着孟殷的全名。   肯定是他惹乔奈的时候,乔奈嘴上不敢反抗手上偷偷画的,孟殷把拿起笔在他的名字划掉,改成乔奈。   连他都不知自己干嘛较真,放下笔他走出房间打算直接下楼。忽然前头有轻微的响声,吸引住他朝声音源头的房间走去。   门微合上,留下小小的门缝。   “侧过去,对,再侧一点。”里面传出梁母在说话。   在写生吗?从小习画的他食指微推一点门缝,无半分声息。   室内阳光洒进,空阔的房间只有白布铺就的台桌和桌上的少女作为主角,穿绿裙的少女双腿相叠地侧坐,后背拉链撕开,衣衫凌乱,露出大片肌肤,长发挡住一边圆润带着肉粉色的肩膀,少女的侧脸迎着光闭眼,静得化成梁母画板上的景色。   孟殷要离开的脚步背叛他的意志般迟迟不动,他不由自主的视线去随梁母的画笔追逐,笔落得越快,顺着粉嫩的肩膀落向上半身的前端,接着描出少女被黑发隐约遮住的粉色凸起。   少年脑海一下热气炸开,他死水般寂静的心湖不停往上冒出翻腾的气泡,尽管心思杂乱,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他镇定地下楼,镇定地回答李阿姨说没找到人,镇定地和孟老爷子吃完晚饭,镇定地洗漱上床。   梦境却出卖他的克制,这晚他的梦里只有一片一片粉色泛红的肌肤,一声比一声拉长调子的轻喘。   半夜被单一湿,黑暗里孟殷睁开已经清明的眼睛,随即被他只手覆盖,缓缓地道出两个字:“乔奈。”   怎么会是她。 第19章 发芽   期末成绩公布。   名次表贴在年级公告栏, 假后到领取成绩单这天好几位同学没有到场, 孟殷属于其中一位,给出的理由是感冒生病。   乔奈帮他代领,没到集合的时间, 何老师不在, 同学们大多跑到公告栏那里去看成绩, 有承受不住刺激的同学坐教室不敢去, 央求其他同学帮忙看。   乔奈坐座位上紧张得双腿发抖, 萧玉对自己的分数有自信,不急着看分数。   和乔奈立下赌约的马宁晃悠路过她座位, 调笑一句:“早晚躲不过,早看早换班。”   乔奈呸, “谁说我一定输!”   她愤懑地站起来要去看成绩, 这时外面冲进来一位男生, 绰号叫小猴子, 人如其号, 对方一脸震惊大喊:“天啊!我们班的土包子居然考进前十五名!妈呀……好……”   见到本人正在, 小猴子话声顿小。   乔奈还沉浸在自己考进前十五名这个消息里没反应过来, 同样没有反应的还是班上其他人,不知不觉一个学期过去,吊车尾竟冲进火箭班上游。   大家第一想法:不可能吧。   马宁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常色:“恭喜。”   乔奈愣愣地说谢谢, 坐下来整个人都发蒙, 结果如她想要, 真正到来反而充满不真实, 后面何老师的成绩单递到她手中,对她欣慰地赞叹:“乔奈,好样的!”   她这才有种自己如负重托的释然,下一刻等何老师公布暑假正式开始,乔奈立马拿着成绩单飞奔出教室,她坐公交车上想着快点到家,下车后立刻狂奔,盛夏的风吹起她的校服衣角,她满头大汗,兴冲冲地对在院子里除杂草的李阿姨道:“我要给梁叔叔打电话。”   李阿姨跟着她后面,“成绩下来了?”   乔奈兴奋地举起单子:“全部优秀分!”   李阿姨赞扬:“不错,好孩子,没辜负梁贞和梁教授,梁教授在公司,你等他回来再打吧。”   乔奈只好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她看到手里另一张成绩单,连忙又跑出到孟殷家敲他房门。   门开,孟殷一身短袖衬衫和同浅色的过膝休闲裤,蹙着眉。   “成绩单,给你的。”乔奈说。   孟殷盯着乔奈多看几眼,自那晚梦见乔奈后他一直有意避开对方,像无法容忍自己终有一天会存有幻想对象。   “你感冒好些了吗?”见他不说话,乔奈拉过他的手准备摸体温。   指尖相碰,孟殷触电般弹开。   好吧,知道孟殷不喜欢和人亲密接触,乔奈撇嘴,单子递给他,找个话题道:“你猜我考的怎么样?”   答案都写在脸上了蠢货,心里这样说,孟殷觉得自己中邪了一样竟配合起她,佯装不知道地摇头。   “噔噔噔~”乔奈把自己的成绩单扬了扬,“全部优秀!”   她捧着成绩单深深地吸口气,满笔印刷留下的臭墨味,可她闻得一脸满足,鼻子表皮皱皱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开心!”   孟殷不放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变化,仿佛如何都看不够。   他心惊自己的变化,但无可奈何。   乔奈继续道:“梁叔叔说我考到优秀分作为奖励他会回来看我!”   她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比刚才更盛。   孟殷心情瞬间有点不妙,他突然想撕裂乔奈为梁贞笑时的表情。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乔奈担心,“你感冒很严重?”   她推着孟殷到床边坐下,“生病了就该好好休息。”   接着打开房间的窗户通风,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强光令孟殷不适地用手挡眼,乔奈站在窗边回头看他,人沐浴在光里。   孟殷觉得自己的心脏节奏加快一拍,他浑身一颤,呼吸有些窒息。   “你出去!”他指着门,命令地说道。   乔奈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哦了声,转身要走。   “站住!”孟殷又说。   乔奈莫名其妙。   只见孟殷走过来站她面前,他身高比乔奈高出一个头,此刻他和乔奈面对面,低头视线尤带压迫感:“你成绩上升,以后没必要放学来我家学习。”   他话说的无情,乔奈弱声说:“知道了。”   她以为孟殷会把她当朋友,哪晓得人家完成任务恨不得立马打包让她滚远。   乔奈眼眶红红的,以后都不想见到孟殷,不就是放学自己学习吗,她也不需要看孟殷脸色!她掉头跑回家,气鼓鼓的。   房间顿时寂静,透过纱窗的光在地上印出斑驳的图案,孟殷迎着光走去,伫立在窗旁,眼望乔奈的身影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消失。   他静静地一直站到晚上夜幕来临,不觉疲倦,不知劳累,仿如一尊古罗马石雕的战士,傲然而立,却了无生气。   老赵应声孟老爷子的吩咐上楼叫孟殷吃晚饭,瞧见此景,二话没说转头下楼,告知孟老爷子急道:“二殷一个人站窗边不说话!”   “和上次一样?”孟老爷子赶紧起身要上楼。   老赵点头说是,上一次孟殷把自己保持一个姿势还是他父母离开,将他丢给孟老爷子抚养时,那年孟殷坐虎纹沙发上一动不动,屋外面五十年难遇的大雪一直呼啸,孟老爷子想破头找办法和他搭话,孟殷始终不开口。   不吃不喝,坐到脱水人送往医院昏迷,几天后醒来,孟殷瘦得只剩下骨头架,小男孩眼睛清得像湖水,哑声问了一句:“爸妈真不要我了吗?”   孟老爷子大半辈子没有哭过的人刹那间掩面哽咽,小心凑床前头解释:“二殷,这个世上人的责任不只有家庭,你还小,等你长大你会明白你爸妈的选择。”   孟殷闭唇不说话了,出院后往日活波天真的小孙子变得性格孤僻,孟老爷子即便知道缘由,可小孙子心结再难打开。   自孟殷差点从鬼门关走回,孟老爷子最怕听到看到孟殷保持僵立不动的状态。   等孟老爷子气喘呼呼地跑上楼冲房里,猛然一见孟殷正坐桌边乖巧看书。   他和老赵面面相觑,老赵连说:“他刚不是那样……”   孟殷转过头嘴边嚼一丝冷笑:“你们还以为我是四五岁的孩子?”   孟老爷子尴尬:“爷爷不是担心你嘛。”   孟殷把书收进抽屉,“以前年纪小不能做出什么,现在这世上对我而言没有重蹈覆辙的事。”   这词语用的……孟老爷子和老赵不由心生寒意,难不成孟殷又要折腾出什么让人头疼的?   暑假过去一个月,孟殷在家比往日更听话,吃饭看书下棋绘画,大半夜铁门的警报再没响起一次,俗话说事反平常则妖,孟老爷子不放心,跟他商量出去旅游一圈散心游玩,国内任何景点任意挑一个。   孟殷坐画架前,不愿答应。   画室地上到处是色彩艳丽的颜料痕迹,孟老爷子站孟殷背后观赏他小孙子的画,他一个大老粗看不懂,为和小孙子增加共同语言简直硬着头皮找话:“二殷啊,这画上的女人怎么只有一个背影,神秘美?”   孟殷将画笔伸向调色盘上的红色油料,朝女人背后狠狠压下,“她不神秘。”   “那干啥不画脸?”   孟殷道:“她没有脸。”   孟老爷子:“……”   画聊斋呢?   和小孙子沟通失败,孟老爷子一脸失落地下楼。   ……   对比这边孟殷心境的水深火热,乔奈相反几个晚上睡不好觉,她给梁贞说了她期末考试的结果,梁贞表示一个月后立回。   同样高兴的还有梁母,提前做准备把梁贞的卧室和平时用的书房打扫干净,忙得不亦乐乎,只剩梁教授坐客厅里捧着乔奈的成绩单喃喃自语:“咋就这么快优秀分了呢?”   “梁教授,”乔奈兴冲冲从楼上下来,“开学那天颁奖,家长可以去参加!”   梁教授眼睛一亮,“你有得奖?”   乔奈点点头,“当然啊,何老师说我会是进步优秀奖。”   “好好好!”   楼上的梁母喊:“鹤译啊,天花顶上的我够不着,你快找个梯子来。”   一家人忙得团团转,接机那天表面平静实际上各个激动不已,当那身穿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拖着行李箱英姿勃发朝他们走来,乔奈率先扑向对方面前站定。   梁贞摸摸她的头,微笑:“长高了。”   乔奈不敢回应,怕开口便哭。   旁边的梁父和梁母视线黏在自己儿子身上,如何都看不够。   “爸、妈,”梁贞走过来,搂住梁母的肩膀,看着梁父,又看了看乔奈,“我们回家吧。”   一瞬间大家都有些久别重逢的酸楚涌上鼻端。 第20章 替代   梁贞回来的第四天, 乔奈终于和孟殷相见了一次。   这是暑假后拿完成绩单两人仅有的一次一面, 乔奈提着彩纸包好的礼包,双手递给孟老爷子道:“孟爷爷,这是梁贞让我送您尝尝的甜点, 他从国外带的特产。”   孟老爷子不好这口, 对着乔奈笑着说:“你拿去楼上吧, 孟殷在, 他喜欢吃甜的。”   孟殷根本不好甜食, 乔奈总不能当大人面反驳,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上楼, 心里打了几遍草稿待会怎样和孟殷讲话。   谁知是她想多,她过来孟殷端坐着在看书, 见到她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指挥她把东西放旁边后当她人不存在。   乔奈放下东西要走, 孟殷蓦然头也不回地问:“梁贞回来你是不是特别开心?”   “是啊。”乔奈实话说, “梁贞回来我肯定高兴。”   少年瞬间像被人触了逆鳞, 用力踹开椅子站直, 转过身目光寒冷:“有多高兴?”   乔奈吓得倒退两步, 她开不开心,关孟殷什么事。   孟殷走过来,乔奈条件反射地闭眼, 身后是门关上啪的一声闷响, 接而他拽住乔奈的胳膊, 把人死死地抵在门板上, 俯视着视线,“告诉我,你有多开心?嗯?”   眼见乔奈被抓的胳膊发红,扭动挣扎,喊着:“你弄疼我了!”   孟殷胸腔里那股无名的怒火总算找到出口,他抓得更用力,双手压在乔奈的手腕上,单膝撑在乔奈的双腿间,“回答我!”   “要我回答什么!”乔奈生气地道,“我说了我很开……啊……”   她肩膀处被孟殷埋头咬上一口,对方的犬齿毫不留情的刺破她的皮肤。仿佛闻到鲜血的甜腥味,疼哭的乔奈眼泪一颗一颗下落,可怜兮兮地控诉:“孟殷,你有病啊!”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道,“你一会这样一会那样,你发的什么疯!”   “我是在发疯,”孟殷吻着她的伤口含糊不清的说,“我弄不懂我自己。”   他松开乔奈,一手抚上乔奈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一点一点擦干她的泪痕,“我看不得你开心。”   乔奈:“……”   这个变态,看不惯别人高兴所以要把人弄哭?!   她用尽全力将孟殷推开,恶狠狠地丢下一句:“我和你绝交!再不理你了!”   投下绝交口信的乔奈气得不轻,在自己写给奶奶的笔记本上画了无数个写满孟殷名字的猪头,后来改成狗头。   只有狗才喜欢咬人,她摸了下自己的左肩,碰到破皮的地方疼得她吸口气,果断在笔记本上多加几个孟殷。   这还不够呢,她要向梁叔叔告状,到时候她要特意向孟殷宣布:你咬得我要去打狂犬疫苗!   梁贞只当她小孩子脾性,没有肯定她的主意,找出创口贴给她贴上,柔声问:“他干嘛要咬你。”   书房里空调冷气开得足够,乔奈吹得全声放松,她只穿一件短袖的粉色格子裙,身板平瘦,看她完全一副未经雕琢的女孩子天真神情,任谁都无法把一个咬痕往旖旎的方向去考虑。   乔奈说:“他嫉妒我开心!”   梁贞没忍住笑,“那你为什么开心?”   乔奈仰头一脸当然:“梁叔叔回来我高兴难不成有错。”   梁贞拉她起来,“别坐地板上,凉。”   他从古铜色的书柜上翻出一本书递给乔奈,“回去翻翻这本。”   乔奈接过硬壳纸质的书,上面花边藤蔓围绕着书名——《了不起的盖茨比》。   梁贞教育她说:“里面有句话你需要明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处境,当你站在对方的角度去考虑,也许你会原谅对方的所作所为。”   他只当是乔奈无意间惹到孟殷,小孩子之间哪有化不开的矛盾。   乔奈捧着书,梁贞要她看的,她一定会好好看。   几天后梁贞问她看书的读后感,这本书讲诉美国梦的纸醉金迷和一个男人爱情的幻灭,乔奈不懂里面深刻的含义,她只凭她的理解直白说出她的想法:“如果我是詹姆斯,我会毫不犹豫杀掉黛茜。”   梁贞头疼,“黛西是詹姆斯深爱的人。”   乔奈道:“可我不杀黛西,她后面不是杀了我么,在危险发生前先摘除危险,难道不对?”   梁贞:“……”   他好像让乔奈的思想有点走了歪路,梁贞补救似地说:“人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你能做的就是遵从你的心,至于结果,是以后的事。”   乔奈反对:“那是软弱人的做法,我只认结果。”   额……梁贞不会强迫一个孩子改变自己的世界观,每本书都有不同的见解,和他的初衷相违背也没有什么不对。   他鼓励乔奈说:“自我思考能力不错。”   乔奈眼冒小星星:“那我以后可以随意进你的书房借书吗?”   不忍拒绝,梁贞点头答应。   这令乔奈渡过了她最满意的暑假,她和梁贞能在同一个房间一起看书,有问题只要她露出稍微困惑的表情,梁贞立刻会走到她身边,和她讨论她提出的观点。   她喜欢梁贞,喜欢和梁贞在一起的每一个平稳安静的日子。   ……   可惜这种宁静被打破,开学前一周,隔壁孟老爷子登门造访。   午夜风凉,梁教授和梁母披衣下楼,梁贞一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而乔奈是被门外的脚步声吵醒的,她揉着眼睛下床开门。   楼下客厅的争执声传进她耳朵,她走向横栏处伸头朝下看,梁父和梁母脸色阴沉,而梁贞依旧的笑容亲切,只是孟老爷子身边竟站着好几个穿着军装气势肃杀的男人。   “告诉我,孟殷在哪?!”孟老爷子只差摔茶杯。   梁贞宽慰:“您何必担心,孟殷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英语说得地道,出国不会有事。”   “胡说!”孟老爷子跳起来指着梁贞的鼻子:“你背着我给他机票,给他钱!你安的什么心!”   梁父劝架道:“您先消消气,梁贞这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   孟老爷子看在邻居多年的份上冷哼地坐回沙发,“梁贞,你是个好后生,我平时对你十足欣赏,可你在孟殷的事上不给我个说法,你叫我以后……”   乔奈听懂了,梁贞帮助孟殷背着孟爷爷出国?她忽然间想起孟殷给她讲课是出于和梁贞之间的约定。原来那个约定是要梁贞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忙么?   看孟老爷子汹涌的怒气,乔奈替梁贞捏把冷汗,然而梁贞还是那种四平八稳的语气,不慌不忙:“您瞒着孟殷多年,可我认为孩子同样有权利知道真相,他的心结您比我更清楚,何况这次出国,我提供了机票和钱,他落地英国,孟成澜会负责接机,保证孟殷会完完整整地回来。”   提起心结这事孟老爷子沉默,梁贞连着说道:“我一个外人没有权利插入您老人家的家事,实际上这是成澜拜托我的任务。”   孟老爷子不好再说什么。   “您等等看,说不定开学孟殷就回来了。”梁贞下定这个结论说。   事实如梁贞所料,开学第一天,孟殷确实回归。   两个月的暑假过去,少年身高又挺拔一筹,远远看去像一株笔直的白杨树清新养眼,最先看到他的是家里的打扫阿姨。   阿姨像往常一样准备去他房间除尘时,冷不丁屋里站着一位悄无声息的少年。   黑衣墨发,裤腿修长,肤色白皙得像白瓷器,阿姨张张嘴,问候了声:“回来了?”   说着要转身去告知孟老爷子,毕竟这连续一周孟老爷子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孟殷喊住她:“等下帮我把柜子里的布偶全扔了。”   那些布偶娃娃隔着玻璃仿佛注视着房间各个角落。   阿姨不可置信:“这……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跟宝贝似的从不让人染指。   少年直勾勾地看着窗外,对窗的粉色的窗帘舞动,隐约盖不住后面乔奈在房间走动的身影。   “不需要了,”他道。   他已经找到最佳的替代品。   ……   清空柜子的房间太空阔,少年笔直地躺在家里的地板上,双手交叠在胸前睡眠。他的画和梁母的画重叠,无数穿绿色红色粉色蓝色裙子的女人转过头,全换上乔奈的面孔。   乔奈那句:“你发的什么疯!”   他拿来一遍一遍问自己:“孟殷,你疯了?”   不。   内心里另外一道声音回答:“你只是想迫切得到她。”   ……   孟殷平安无事的回归让梁孟两家都松口气。   初二下学期开学典礼顺利举办,乔奈在全校师生面前上台领奖,校长亲自颁发奖状,台下的梁教授不无骄傲鼓掌,和身边其他家长不停炫耀:“我家的乔奈,我家的小闺女。”   家长们一个比一个戏精:   “小姑娘真漂亮,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哎呀,比我儿子听话多了,我儿子这次就得个三好学生。”   “三好学生多好啊,我丫头就得个总分全校第五名。”   梁教授:“……”   等乔奈下台,梁教授拉住乔奈偷偷说:“下次我们得个总分前三!”   乔奈很有斗志迎合,握拳加油:“嗯!我会努力的!”   接下来是学生代表发言,初二年级第一名孟殷上场。   学生们纷纷坐不住,准确的说是女生们,交头接耳打听:   “哪个班的?太帅了吧。”   “初二十班的,据说性格冷酷,不爱搭理人。”   “哇,我喜欢!”   一些男生嗤之以鼻:“长得像女的有啥好看。娘娘腔。”   可等孟殷开口,那些嘲笑他长相阴柔的人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少年音质清亮,文采斐然,句句挑重点,更关键的是隐约有种令人热血向上的冲动,作为代表言辞再昂扬不过。   梁教授道:“孟家两兄弟一个比一个优秀。”   乔奈不服气,总有天她也会上台发言,说的肯定比孟殷好,超过这个咬人的家伙。   孟殷这次属于一战成名,连续好几天十班的窗户都趴着高年级或低年级的女生在围着看,等孟殷偶尔朝她们视线一瞟,各个开始兴奋地叽叽喳喳。   见识到蓝颜祸水的乔奈:“……” 第21章 破茧   过了没几天乔奈紧随孟殷走红。   和孟殷成为风云人物走红的方式不同, 乔奈被人质疑期末考试抄袭, “罪状”告到校长办公室。   她首次月考红灯累累的成绩仍留在十班已是抢眼,短短一个学期从吊车尾变成中游等生,大部分学生不相信逆袭这种事, 于是几封匿名信送递给校长举报。   上物理课, 班主任何老师进班打断物理老师让乔奈跟她出去一下, 乔奈不知发生什么, 她听到教室里同学们纷纷开始小声议论, 关键字眼带抄袭作弊等词。   她面色如常走向何老师,九月份盛夏刚过临近秋意, 蝉鸣不止,站走廊上何老师组织了一会语言, 尽量委婉地告知她道:“乔奈, 这次你的考试成绩存在争议, 何老师相信你的进步, 一直以来你都非常努力……不过……”   乔奈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何老师不忍心地道:“学生们质疑考试的公平性, 年级主任打算安排一模一样的试卷让你这周周六留在学校重考一次, 你方便吗?”   蝉鸣聒噪, 吹拂的风温热,乔奈额头上密密汗珠滚落,她舔舔唇, “如果我说不方便呢?”   何老师一愣。   “考虑他们的公平性, 那有没有想过对我是不是公平?”重考对她而言难道不是一种自尊的践踏吗!   何老师很是为难, 她双手扶住乔奈的肩膀, 直视乔奈的眼睛:“你要真不愿意没关系,老师会和主任沟通,但老师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乔奈,这次的质疑对于你来说不是坏事,你走上社会将来会遇到很多不同的质疑,可不是每次都有机会能让你证明自己。”   乔奈固执地不肯妥协,她说:“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她没表示出一定答应。   走进教室,后半节的物理课她听得心不在焉,下课了有几个同学问她关于考试的事,乔奈第一次冲这些八卦的人撒火:“你们烦不烦!”   她说完丢下物理书和练习题冲出教室,用力拧开洗手间水龙头的开关,她不停用水扑面,耳边嗡嗡的全是上清海初中以来她饱受的嘲讽:土包子、吊车尾、差生、关系户……   优秀进步学生的荣耀背后迎来的不是掌声,她感觉自己不停奋斗努力却永远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躲这哭呢?”   乔奈拧紧水龙头,抹去脸上的水珠看向来人,“我没哭。”   靠着镜子对面墙壁的王语蔷耸肩:“和哭也差不多咯。”   乔奈从裙子兜里掏出纸巾擦手,不言语。   “这次你考的不错。”   “谢谢。”乔奈不咸不淡的语气。   “最近语文课的朗诵表现也很不错啊。”   “嗯。”   “上次大家上街大扫除,你请大家吃冰激凌很慷慨啊。”   她都要忘记这事,乔奈又说了声谢谢。   “你就不觉得,你最近很扎眼?”   乔奈手上用劲,沾过水的纸巾撕成两半。   王语蔷走近,依旧靠着墙:“看你那么傻的份上提点你一下吧,你那个同桌嫉妒心强的不得了,班上女生你看哪个喜欢她!”   乔奈定定地看着对方。   “你被举报到校长那里的信里面起码有她一份,小心点这种人。”王语蔷嗤笑,啧啧两声晃进格子间。   乔奈站在原地,撕碎的纸巾被她捏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她不会轻易相信王语蔷说的话,对方和萧玉本身存有过节,搞不好想挑起她和萧玉的矛盾坐收渔翁之利。   乔奈平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前找她探听八卦那伙人消停了,她落得清静,接下来的化学课必须去实验室做实验,分小组记录数据。   前后桌四人一组,乔奈和萧玉理所当然分在一个小组内。   萧玉动作熟练的排放实验要用的器皿,指挥乔奈搬零件,一会儿要秤砣,一会儿要材料。   “你去看看别人组咋弄的,”萧玉又发话道,“我们这组按照老师说的步骤做,根本没有出现老师要的效果。”   乔奈最先去旁边组观察,对方组里起带头作用的是位胖高个男生,瞥见乔奈,呵斥:“抄抄一边去!”   左右听见的同学全部看过来。   乔奈争辩:“我没要抄。”   那男生不屑搭理,和身边女生低声说数据,唯恐被乔奈听见。   乔奈羞恼的回到自己组,萧玉盯着试管上的刻度,问:“怎么样?有看出别人和我们哪里不一样吗?”   “没有。”   “这点事都办不好。”萧玉用肩膀撞开她,“我自己去看!”   后来实验总算弄完了,乔奈所在的小组得到优秀分,另外两个男生成员夸赞萧玉说:“还好有你,差点作业完不成。”   听到恭维的话萧玉也不客气,仰头傲娇地认为自己是最大的功臣。   像隔离在这组以外的乔奈,孤身站一边默声不语。   晚上在芭蕾舞室,她压腿做热身运动,星期五放学后只有她一个学生练习到最晚,将近夜晚九点训练室除了老师再没有其他人。   老师正坐在休息椅子上玩手机,室内静悄悄的,乔奈脑子里沉静地思考白天何老师和王语蔷的谈话。   联想到同学们对她充斥鄙视的眼神,何老师那句劝告反复提醒她:“你走上社会将来会遇到很多不同的质疑,可不是每次都有机会能让你证明自己。”   所以:答应,意味着向这场对她的不公平进行妥协,要是不答应,她便一直活在同学的质疑里直到下一场考试来临。   乔奈深呼吸一口气,做完热身运动,她踮脚双掌朝向端在胸前,昂首旋转。   不经意抬头看见此这一幕的老师拍掌称赞:“跳的好!有进步!”   连续二十个圆周转完,乔奈停下移动右腿朝后交叉,提裙似的做出一个谢幕的姿势。   当晚她给何老师打电话,梁教授站在她身边支持她的决定。   乔奈道:“何老师,我明天不会去参加重考,您说的我能理解也很感激,可是何老师,诚然社会上有社会上的生存规则,可我现在是学生,我需要的是学校的生态模式,我坚持我的选择,我会用下一次的成绩来告知全部怀疑我的人,我乔奈坦坦荡荡。”   她说完挂断电话,不再听电话那头何老师的劝说,如释重负令她全身放松,她冲梁教授笑了笑:“我会不会很任性?”   梁教授相反安慰她:“能做出自主的选择说明你长大了。”   乔奈迎着梁教授的方向朝楼上看去,正看着他们这边的梁贞对她竖起拇指,眉眼柔和。她最后的那点不安和忐忑,在梁贞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目光中瞬间消失殆尽。   迎来初二期中考试前,由于国外的工作,短暂回来一个月的梁贞再次离开,不过他有约定年前定会回来陪家人过年。   日复一日的枯燥学习,乔奈的期中考试成绩在年级公告栏上发布。   前一晚她紧张到失眠,来回在屋里走动,第二天顶着苍白的肤色坚持上课,分数公布的第一时间,她刷的一下跑到公告栏前。   从初三排名看到初二,她突然垂头不敢看了,逃似的倒退两步,猛然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孟殷下巴枕在她头顶上,双手插入校服的裤兜,“怎么不看?”   乔奈没察觉两人姿势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关注点全在分数上,她实话说:“有点怕。”   她听到孟殷发出一声轻笑,气息像华山的微风,又凉又轻,对方念道:“初二年级排名前一百名……嗯……我找找……乔奈……”   乔奈掉头想走,孟殷伸出手抓住她将人按自己怀里,周围都是争先恐后要看分数的学生,倒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人的小动作,孟殷道:“怕什么,你在一百名的排行榜上。”   乔奈一颗心还是悬着,在上面并不代表是十班上游的成绩,除非排前三十。   “多少?”她抖着声音。   孟殷嘴唇靠近她耳朵,看着她担忧受怕湿漉漉的眼睛,“你猜。”   乔奈:“……”   是她最近和孟殷走得太远,没发现孟殷最近变得爱恶作剧?   “不猜吗?”孟殷温热的呼吸吹拂在她耳蜗里痒痒的,乔奈捂住左耳,“别闹了,我自己看。”   孟殷站直收回手放过她,贪婪地巡视乔奈微红的耳廓,他想问为什么会有人的耳朵如此可爱,如何才能收藏日日把玩?   乔奈一心扑向榜单,她兢兢战战地查看前三十名,赫然发现自己的名字,顿时一种激烈的欢喜冲往她的四肢百骸,她高兴得用袖子直抹自己的双眼,眼泪似落非落。   终于她乔奈,再也不是吊车尾!   消息传回十班,班上同学对乔奈的看法有所改观,励志至少是真励志。   期中颁奖大典,乔奈再次作为优秀进步学生上台领取奖状,大家惊讶地发现快一年过去,曾经土里土气的乡下丫头发生巨大的改变,台上的少女腰直腿长,姿态轻盈,迎着正午的阳光微微一笑,黑色卷发绮丽,肤白的小鹅蛋脸上一双杏眼黑亮,眼角小小的红痣点缀,明媚而骄艳。 第22章 萌芽   期中考试大典结束, 乔奈这个名字成为家长会里老师常常挂在嘴边的楷模, 比如说:   “你们看十班的乔奈,以前考试长期不及格,现在次次优秀分。”   “没有学不好的差生, 只有不努力的后进生!”   梁教授一晃成为家长群里的红人, 收到不少私聊的信息求教育经验, 好几次惹得梁母酸溜溜地道:“不知的还以为我们家鹤译要网恋第二春呢。”   过年期间梁贞回来, 梁母特意挑出这事说了一回, 团圆夜的饭桌上,被说的当事人梁教授耳根发红, 嘟喃地反驳:“我都一大把年纪,你还担心个什么。”   梁贞当作没听见父母间的拌嘴, 笑着给乔奈夹菜:“多吃些, 你现在正在长身体。”   他夹给乔奈的菜都是对方平时喜欢的, 人虽长期在国外, 对乔奈的口味倒了如指掌。   乔奈甜甜地笑:“谢谢~”   说到长身体, 乔奈产生一个新的烦恼, 她现在饭量大增, 身高和体重蹭蹭往上长,过完新年马上迎来她十四岁的生日,李阿姨说女孩子到这个年纪都是这样, 要她别担心。   寒假里乔奈干脆纵容自己的胃口, 晚上梁贞半夜还会起身为她做宵夜, 两人只打开厨房一盏灯, 悉悉索索地吃掉一半第二天准备的食材,李阿姨最先有所不知,还纳闷怎么材料老是对不上数。   大吃大喝的结局直接导致乔奈穿不了以前同尺码的白色舞裙,她在训练室练习芭蕾舞的时候,一个跳转的动作,强行塞进身体的舞裙噗嗤一声背后拉链裂开。   老师的表情一言难尽:“你是我第一个试图把天鹅跳成企鹅的学生!”   满室响起其他学生没有恶意的大笑,乔奈羞红脸。   连作为画室模特,梁母都察觉她的体型走向肥胖的趋势,乔奈坐下来腰部堆肉,梁母伸出指头一数:“行,厉害了啊,有三层!”   乔奈羞得要哭了。   晚上梁贞给她做宵夜,她不肯动嘴了,穿着一身蓝白配条纹衫的梁贞在暖灯光下笑得蛊惑人心,端着亲自煮的放着满满一层牛肉的意面道:“你闻闻~”   乔奈受不住诱惑,闻了一下吃完一盘,她捂着大肚子很是绝望。   宵夜没再进行几天惨遭梁母现场抓包,那天梁母晚上睡不着听见楼下厨房有动静,开灯下楼一看,就见她未来画展的“希望”五指圆润地拿起勺子,张开嘴准备倒进一碗混沌,她吓得浑身一激灵,大喊:“住嘴!”   她瞪一旁的梁贞,夺过乔奈的碗:“你瞎喂她什么,她这个年纪养胖体型以后喝水都胖!”   梁贞无奈地道:“女孩子胖一点有什么不好。”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梁母不搭理养乔奈跟养闺女似的傻儿子,她拉过乔奈的手走到客厅,上楼拿来体脂秤,让乔奈站上去。   几秒后,眼见上面的数字,梁母比乔奈更绝望,连梁贞也避开视线摸摸鼻子。   ——乔奈,51kg,身高一米五三。   “请营养师吧。”梁母做此总结。   乔奈处于发育期间,盲目减肥会对身体产生伤害,保险起见只能通过饮食调节。   营养师的费用由喂胖乔奈的罪魁祸首梁贞承担,梁贞乐意为她花钱,一次付营养师一年的薪水外加来年红包,要求简单:“让小姑娘认为她变美就好。”   对方不知道要求的美是哪种美,上门亲自做笔记询问乔奈的期望,乔奈一直梦想成为像童话里的白雪公主,她对营养师憧憬地说:“我想有雪白的肌肤,纤瘦高挑的身材,唇似血般鲜红,头发像漆黑的夜空……”   营养师:“……”   看来雇主的钱不好挣。   年后半个月,梁贞需要重新回到国外的工作岗位。即便经历过好几次的离别,乔奈仍是无法习惯。她舍不得梁贞,恨不得跟着梁贞去国外。   北城的冬天来得晚而寒烈不减,年后往往大雪连绵,梁贞在室外穿着军绿色的羽绒服,他牵着乔奈送她去少年宫上舞蹈课。街上一路都是环卫工人在清理雪路,仿佛和乔奈初次跟随梁贞离开家乡时一样。   去少年宫的路希望更长也有走到头的时间,梁贞把她领到教室,和老师打声招呼后习惯性地摸摸乔奈的头顶,眨眼间曾经只到他腰间的小丫头已齐到他胸前,有种吾家有女初养成的满足感。   乔奈眼睛红红地和梁贞告别,明天雪晴梁贞上午的飞机,她却因为开学不能送行。   换完衣服做压腿热身运动时,乔奈还沉浸在离别的悲伤里。   她在舞蹈室与其他女生不熟悉,私底下除她外其他人经常各地参考比赛拿奖,乔奈和她们道不同,跳得也不怎么好,平时交际不多,大半年过去人都没认齐全。   今天看她心情差,有个女生特意和她组成一队互相压腰,两人手分别搭在彼此肩膀上把腰对着面弯下九十度。   女生喘着气说:“刚才送你来的是谁啊?”   乔奈不介意在别人面前提起梁贞,说起梁贞她眼睛里全是闪闪发亮的小星星,不断夸梁贞的好。   “哇,”女生附和道:“极品好男人啊。”   下腰完成,女生站直,她比乔奈要高出半个头左右,以前乔奈听她介绍说她在附近一所私立高中读高二,叫贺莱芳,今年十七岁。   贺莱芳扎着丸子头,前庭饱满,模样清爽可人,她穿着黑色紧身塑形衣身材前凸后翘,体态优美。   接下来练习舞蹈解析,她站后排小声和乔奈打听:“你说的梁贞是你亲叔叔?”   乔奈说:“不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哦哟~”对方一脸暧昧的笑,“这么极品的帅哥天天和你住一起,你没有想法啊?”   “什么想法?”乔奈不懂她要表达什么。   “看来你是个小乖乖,”贺莱芳柔柔地伸出胳膊做舞蹈的动作,“既然你没有想法,那我可得下手了哦。”   她借着旋转的机会凑近亲乔奈的脸蛋吧唧一口。   乔奈错愕过后感觉到生气,这贺莱芳什么意思到底。   很快她便明白贺莱芳打得什么花算盘,晚些梁贞来接乔奈回家,雪停路上积雪干净,梁贞开车而来。走在乔奈后面的贺莱芳突然几个箭步冲向前,挽住乔奈的胳膊,笑起月牙眼:“梁叔叔你来接乔奈呀?”   梁贞笑着道:“你是乔奈朋友?”   “对呀梁叔叔,”从贺莱芳嘴里喊出的叔叔带着甜腻的娇嗔,乔奈莫名不满,她听着对方胡言乱语道:“我和乔奈一直做搭档练习呢,她的事我都了解。”   乔奈抽出自己的胳膊,忍着不生气。   “这样,”梁贞拉过乔奈,“看来平时多麻烦你照顾了。”   “没事呀,谁让我们是姐妹呢,对了,梁叔叔,”贺莱芳靠近梁贞,“我爸爸今天打电话说不能来接我,你可以送我一程吗?”   乔奈扯梁贞的袖子,不顾贺莱芳的眼色直说:“我饿,想快点回去。”   梁贞:“……”   对方并不罢休,披着棉袄装作瑟瑟发抖的模样,望着外面的天色:“好晚了哦,我一个女孩子打车不太安全啊,”   话语间流露出一丝害怕和苦恼。   梁贞叹气,对乔奈道:“先送你朋友吧。”   上车时贺莱芳主动抢坐副驾驶,说坐后面晕车,听得乔奈想打人。   一路上贺莱芳不停和梁贞搭话,从挖梁贞的工作到挖梁贞毕业的母校,得知梁贞的职业时,她摆出小女生的崇拜姿态:“梁叔叔你好棒,没想到现实里真的有你这样完美的人。”   乔奈抱着胳膊转头一哼。   而面对各种好听的恭维,梁贞始终淡淡的,只维持礼貌的笑意。   总算把这只狡猾的狐狸送回住址,贺莱芳下车前掏出手机,身体要靠入梁贞的怀里道:“梁叔叔,可以把你号码给我吗?”   梁贞隔开彼此的距离。   贺莱芳不死心地说:“以后乔奈有什么事我可以给及时和你联系啊。”   梁贞看着后视镜里的乔奈,思考几番报了一串号码。对方喜滋滋地下车,抛出一个飞吻告别。   这一切让乔奈心生怒火,连带也生起梁贞的气,回家她怒气冲冲地上楼,跑得飞快,楼下电话铃声响,梁父接起家里座机电话朝她房间方向喊道:“乔奈,你一个叫莱芳的朋友打电话来。”   “不接!”她啪地关上房门。   都怪梁贞要给贺莱芳什么号码。   晚些吃饭,她戳着碗里的饭,仿佛戳着对面坐着的梁贞,还有那个可恶的贺莱芳,戳贺莱芳时用点劲,联想要戳梁贞力气又放小舍不得。   她兀自陷在自己发泄的情绪中,落同桌其他人眼里当然一派反常。   睡前李阿姨受梁贞所托,来向她打听为什么生气,怎么不好好吃晚饭,也不好好和梁贞说话。   那时乔奈尚未发觉自己哪里不对劲,她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道明,李阿姨笑说:“梁贞从小到大都受女生欢迎,难不成他以后找个老婆你更生气?”   这话让乔奈如电击中,全身一阵战栗,只要想到梁贞身边会有其他女生或者女人,她胸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压抑更像一块巨石逐渐增大。   乔奈闷闷地把脸埋进枕头,李阿姨隔着被子摸摸她的后背说:“好啦,别和梁贞闹脾气,明天他就要走了你舍得让他伤心?”   提起这个乔奈刹那间内疚,她怎么可以在最后一点和梁贞相处的时间里和梁贞闹矛盾,她以最快的速度穿上拖鞋,不顾李阿姨提醒她穿上外套,立刻去敲梁贞的房门。   梁贞还未入睡。   一见到他,乔奈想说的所有话憋在嗓子眼,最后只记得自己该道歉,她低头弱声说:“对不起,我不该晚上故意不理人。”   李阿姨追在后面给她披上外套以免她着凉,嘴上叨唠着:“跑这么快干嘛梁贞明天才走。”   乔奈缩缩鼻子搂住梁贞,心底不断在哑声哀求:可不可以不要走!她最喜欢的人只有梁叔叔。许是被她沉默的哀伤打动,好半晌梁贞的手才搭在她肩上,回应了她一个拥抱。   ……   第二天早上走前梁贞提醒乔奈说:“我不干涉你交朋友,但昨晚那个女生你尽量还是离得远些。”   他希望乔奈这个年纪单纯些成长。   闷闷不乐一晚上的乔奈瞬间打起精神,原来梁叔叔压根不喜欢那个贺莱芳!   她重重地点头说嗯。   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容光焕发的乔奈一一和前后左右座位的同学们拜晚年,寒假结束,新年伊始不久,教室里的气氛活络,互相在讨论压岁钱和过年的见闻。   孟殷进来时,乔奈主动和他摆手,仰着笑脸道:“新年快乐!”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她看见孟殷好似眉眼舒展了一点,竟直直朝她走来。   少年身穿带着深色羊羔大衣,一个寒假时间不见,依旧惊艳夺目,他站着直迎乔奈愣愣的目光,食指挑起乔奈的下巴仔细打量,捏了捏脸,发表“久别重逢”的两字言论:“胖了。”   乔奈:“……”   会不会说话!   “孟殷,寒假你有去旅游吗?”后方有男生插话问。   孟殷答道:“去了。”   难怪整个寒假没动静,乔奈总算知道过年见不到孟殷的原因。   而孟殷好似特别喜欢捏乔奈脸蛋的手感,他抬手继续揉:“小胖子,我的过年礼物呢!”   乔奈:“!!!” 第23章 熟吗   孟殷过年期间不在家, 乔奈心里眼里围着梁贞团团转, 哪里有考虑送他礼物。   “嗯?”孟殷手上用力,捏得乔奈呲牙。   “有有有,”乔奈急中生智, 掏出文具盒里开学新买的粉色小猪橡皮擦, “送……送你。”   粉色小猪外面一层透明包装还未拆开, 哪怕全新顶多值两块, 孟殷盯着看了好几秒。   他不接, 乔奈羞得要收回手,下一秒孟殷拿过来, 橡皮擦软软的被他随意弯曲成任何度数,看得乔奈怕怕的, 她是不是太敷衍了?   仔细瞧孟殷的表情倒没哪里不高兴, 一本正经地问:“一个月不见, 有想我没?”   乔奈摇头, 看见孟殷手里的橡皮擦随时有折断的风险, 她赶紧点点头。对方轻哼了一下, 走回到他自己的座位。   乔奈满感劫后余生, 她现在和孟殷相处总是哪里怪怪的,她说不清,反正孟殷只要看着她, 一双眼睛像暗含危机的沼泽地。   第一节课铃声刚响, 按清海初中老传统初三新学期必须换班, 大家名字打乱顺序各自要分到不同班级, 何老师围着一条喜庆的红围巾笑意满满地祝同学们新年快乐,面对换班的事安抚完大家后,站讲台上开始念表格做分配。   乔奈的名字排在九班。   初三八班到十一班都是火箭班,班上被分到九班的同学只有五到六个,其中萧玉也在。   分完班级,这群刚和彼此说完新年好的同学们互相要搬去不同的教室,有互道不舍的,有对新班级组合充满期待的,还有讨论自己在新班级认识熟人的……   乔奈收拾书包,和何老师打声招呼便过去隔壁班级,令她高兴的是带领新九班的班主任正是何老师。   她走进去隔壁教室,里面换班的忙着整理桌子,新来的在找位置坐下,一派杂乱,换班基本差不多了何老师走进来,做过一番自我介绍让大家抽签决定新座位。   又是一阵折腾,新座位决定,乔奈坐三组中间,同桌不再是萧玉,而是位长相白净的男生,细腰长腿,头发微长,达到耳际,戴着浅色的细边眼镜,外表文文静静不爱说话。   座位分配好,何老师组织大家轮流上台介绍自己,熟悉彼此。   轮到乔奈的同桌上台,同桌声小如蚊,性格腼腆,在黑板上写下姓名:陆米涵。   对方手指长而白,指甲剪得极短,指头露出粉白的嫩肉,正要张口,猛然教室门被人推开。   班上一群人顿时沸腾——   “孟殷!十班的孟殷!年纪第一那个!”   “他来干嘛!”   “他不是分配在十一班吗!”   乔奈感到错愕,她记得何老师念孟殷名字说的是在十一班来着。   只见孟殷寒着脸站门口,视线漫不经心瞟了一眼乔奈,何老师拍拍陆米涵的肩,示意人先回座位,她走到孟殷面前,问:“你怎么过来了?”   她印象里寡言少语的孟殷同学,首次和她说长句:“还是刚才的问题我决意换班。”   何老师头疼,排完班后孟殷确实找她谈了这事,可若是其他同学她可以和十一班班主任商量,但孟殷不同,成绩分数高得耀眼,班主任眼里的香饽饽,谁愿放手?   “别胡闹,”何老师板起脸批评,“快回去上课!”   孟殷不为所动,大有一种你不答应我死磕到底。   何老师拉孟殷到教室外面去谈话,乔奈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身后座位的一个女生向她询问:“孟殷为什么要转来?”   乔奈说:“不知道。”   “你之前和他一个班是吗?”   “嗯。”   “他人怎么样啊?”毕竟年级里有很多孟殷的传闻,真真假假极容易勾起人的好奇心。   乔奈认真想了想:“我和他……不是很熟。”   那女生哦了声,没再问什么。   教室外面何老师整整谈到下课,见同学们相继出来,何老师一语说道:“你先回十一班,我帮你想办法。”   孟殷刚离开短短几分钟,全年级传遍第一名优等生要转去九班的消息。   下午两节课后的休息时间,果然孟殷单肩背着书包进来九班,丝毫没有学霸的架子,寻到教室最后面角落一张无人问津的座位,放下书包,拿出纸巾一遍一遍把桌子和椅子擦拭干净。   有小心思的女生们脸上有种中彩票的惊喜,小卖部也不去了,时不时朝孟殷方向看。   乔奈转头,看少年不厌其烦在擦桌子上的灰尘,似有所感知到她的视线,对方抬起头,和她目光相接,整理好东西的孟殷朝她这里靠近,动手翻开她桌上的练习本。   “这道题错了,”孟殷检查道,“新学期才上两节数学课就有错题,晚上来我家复习一遍。”   “啊?”乔奈受宠若惊,上次和孟殷绝交,她大半年没去过孟殷家。   “不愿意?”孟殷眉头一皱。   乔奈认怂地说不出拒绝,而且和孟殷一起学习对她有好处。   孟殷满意,放过她的练习本。   “诶,”乔奈身后的同学忽然道:“你不是说和孟殷不熟吗?!”   这句话不亚于一块寒冰放入乔奈和孟殷的气氛,两人俱是沉默,乔奈没有说话的原因是她一时语塞,她确实不了解孟殷。   而将练习本放回桌面的孟殷手上动作停顿,面色依旧如常,看不出任何不愉悦的痕迹。他手指在本子上扣了两下,乔奈的心跳跟着加快两倍。   等孟殷一走,她抚着胸口深呼吸,心说孟殷越来越可怕,周身萦绕的低气压有种能扼住人脉搏的力道。   还好她的新同桌是个老实的好学生,对乔奈态度和气,不爱和其他同学疯闹,下课哪也不去,坐座位上爱看书——厚厚的花色封面,和名著截然不同画风。   连着几节课下乔奈看新同桌这么努力“学习”她很受鼓舞,做题更卖力,想着不愧是火箭班的尖子生。   临到放学,乔奈忍不住喊住陆米涵说:“可不可以把你的书借我看一晚,我明天一定还你。”   她觉得她应该像陆米涵一样增长课外阅读的知识。   陆米涵嗯嗯地说好,把书从书包里掏出来,叮嘱她:“小心别被老师看见。”   “为什么?”乔奈一边问,一边好奇地接过书,只见花色封面上七个红色大字:《帝少的野蛮娇妻》。   字一个一个拆开她都认识,组在一起她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将书放进书包里谢过大方的同桌。   晚上她吃过饭,直接拿着书包去孟殷家。   少年给她开房门,身上穿着白色短毛衣,黑眸墨发,色彩对比强烈而清新脱俗。   等乔奈放下书包掏练习册,孟殷脚步声小地走到她身边,看她在将册子一本一本地往桌上放,最后拿出陆米涵借给她的书。   “这是什么?”孟殷问。   夹在一堆排版严谨寡淡的教材书籍里,这本书显得更花哨惹眼。   乔奈把书小心地放桌上,毕竟是借来的她怕弄坏,她理所当然地道:“学习完我想看会课外书放松一下。”   她奇怪为啥孟殷会轻笑了一声,尤其意味深长。   乔奈没有多想,自顾自地坐桌边旁拿出铅笔演算数学题,旁边的孟殷坐一边翻阅课文,灯光明亮,室内只有书写的沙沙响和偶尔翻纸的哗啦声。   两个小时过去,乔奈伸个懒腰放松,将作业递给孟殷,和从前一般交给孟殷查看。   孟殷不急,接过她的练习册放在一旁,“学习累了吧?”   乔奈揉揉肩,“还好啦。”   难得孟殷体贴地把“课外书”亲自伸出胳膊拿到她眼皮底下,“先放松会。”   乔奈说也行,等下再检查题目,她翻开目录,对这种书排版感到新奇,佩服着不愧是尖子生,阅读范围真广。   她捧着书怀着神圣期待地心情研究,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看孟殷,有些不解,怎么这书有点奇怪?   再过去几分钟,她脸腾地一下发红,书啪地丢桌上,条件反射拿好几本练习册盖住。   “怎么了?”孟殷单手撑着下巴,眼睛笑成一条线,“好看吗?”   乔奈手指尖都在冒细汗,小山村资源贫乏她不曾接触过这类书籍,自来梁家梁贞为她开放书房后,凡是不适宜她读的书全部清理干净。   她从不知道有种小说类型叫做台湾言情。   乔奈现在脑子里满是刚才书里女主角坐在男主大腿上喊着帝少饶了我吧的画面……   “想不到啊,你喜欢看这种书放松,嗯?”   “我没有!这不是我的书!”她立刻澄清,才发现孟殷已经靠得自己非常近,几乎要依靠在她肩上。   乔奈如避蛇蝎地站直,她捡起放地上的书包,一股脑把练习册和课本装进去,她此刻羞耻得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孟殷!   而看见那个花里胡哨的小说,她犹犹豫豫,最终横心伸手去拿,恰时孟殷按住书,不肯让她抽回去。   “放开!”她要生气了!   对方低声吃吃地笑,末了眼底笑意一冷,“乔奈,记得你今天在班上说了什么吗?”   她今天和新同学聊了不少,乔奈短时间没猜出他指什么。   孟殷另只手拉住她的胳膊,俯视她的眼睛,音质清寒:“你说我们不熟?”   顺着乔奈肩线和脖子,他手抚摸在乔奈的后脑勺徘徊,狠狠压住她的头往前拉近,“乔奈,我不介意和你熟悉熟悉。” 第24章 太妹   咯哒——咯哒——桌上闹钟的秒时指针走动。   乔奈直愣愣地撞进孟殷的眼眸里, 她早心底认为对方的眼睛含藏一片凶猛的沼泽地, 轻易招人溺足,卷入黑色的潮湿阴暗的漩涡。   她瑟缩地缩脖子想退后,身体却被牢牢固定在原地, 乔奈害怕地抖着唇道:“孟殷……”   弱小而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孟殷笑了一声, 贴着乔奈的耳边问:“知道错了吗?”   乔奈没说话, 想往后仰地躲, 下一秒耳朵被孟殷咬住, 她疾呼,对方捂住她的嘴, 随即蛮力地将两根手指伸入,抚摸她的上颚那片细嫩的软肉, 威胁她道:“你敢咬, 我就吃掉你的耳朵。”   他说话的调子形体到像蛇的皮肤, 粘稠又阴冷, 乔奈毫不怀疑他说的是真的, 她被孟殷这么一吓, 人还没咋样眼泪先一步流出, 湿润的眼睛朝孟殷发出求饶知错的信息。   孟殷这才拿出手指,他不介意上面沾染乔奈亮晶晶的口水,手指抚摸她脸上的泪迹, 软言了:“怎么这么爱哭。”   乔奈全身发着抖, 脸上黏糊糊的   可能看出她被自己吓到, 孟殷见好便收, 放过她似地道:“说句好话,我开心说不定会放开你。”   乔奈哪还能想出好听的话,她心里只觉得孟殷可怕、举止诡异,以后打死她都不来孟殷家学习。   “不说吗?”孟殷的牙齿碰到她的脖颈。   乔奈一惊,上次那个咬痕过去一个星期都不见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识时务地撒谎。   “哦?”孟殷终于放开她,“好到什么地步?”   谎言开了头自然容易顺着结尾,乔奈放弃良心地接着道:“什么都排第一位的好朋友。”   明知这小东西说的话不能再假,还是取悦到孟殷,他嚼笑地把书替乔奈放进书包里,又把书包帮着乔奈背在她肩膀上,依着乔奈的谎话道:“好朋友邀请你明天继续来家里学习,开心吗?”   好开心啊,她开心得恨不得要死了,乔奈嘴上说好的,出了门,她一抹嘴边的口水印子,胡乱擦干脸,撒腿便跑。   手指留存在嘴里的印象太强烈,乔奈回家在洗脸池前拼命刷牙,她对着镜子心底狠呸一句:孟殷那小崽子,迟早她要报仇!   她用这个事给梁贞告状,当然其中细节忽略,只说孟殷生了她的气,看起来非常恐怖。   睡前梁贞隔着手机屏幕安慰她:“换个角度想,他说不定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却没有在你心里获得同等地位,说不定比你更受伤。”   是这样吗?乔奈半信半疑。   劝好乔奈让她上床休息,始终有所担忧的梁贞找孟成澜打听一趟,将乔奈描述的事原封不动转述。   连续一周研究实验数据头疼到爆炸的孟成澜听说这事,倍感精神振奋:“孟殷会有朋友?别闹了,我们家血缘他都不放眼里,邪门极了的小恶魔。”   “他好歹是你弟弟。”梁贞无奈,“今年不到十五岁,再如何也还小,需要朋友看重朋友无可厚非。”   “别,”电波那头的孟成澜咬定他弟弟不是个好人,“你要真宝贝你家丫头,最好让她离孟殷远点,去年暑假他来我这,天天找机会想着怎么弄死我。”   哪有孟成澜说得这么夸张,梁贞对他的话只信百分之一,“你以前对他做的些事太过火,他记仇了吧。”   谈起从前,孟成澜一叹:“我以前哪知道他是这么个狠心玩意!”   越说越离谱,而且对比谁更坏,梁贞还是投孟成澜一票,他这好友有时候太损了点,哪有把亲弟弟一度瞎使唤乱忽悠的。   ……   第二日起床,经过梁贞宽慰的乔奈对孟殷没有那么害怕了,对方说不定是被她说的话伤自尊导致生气,仇还是要报,暂时先放过孟殷。   不过有件事她得找她新同桌好好说说!   乔奈去教室,见到同桌早早坐在位置上,拿着新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小说津津有味地翻阅。   她几步冲上前,“你一个男……”   原本乔奈是要好心斥责。昨天大家开学都穿着便装,今天统统换上校服,结果乔奈看到同桌的衣服,傻眼。   陆米涵不解地抬头:“怎么了?”   乔奈仔仔细细地打量她,陆米涵的五官清秀,轮廓柔和,换上女生的校服压根不再像男孩子,怪她接触孟殷太久,习惯男生的秀丽,昨天同桌穿着中性的休闲长裤,加上同桌一米六六左右的身高,以至于她先入为主。   她咽口水,摇了半天头:“没……没什么。”   陆米涵继续埋头看书。   过了好半晌,乔奈趁老师上课没注意的时间,她悄声问:“你很喜欢看……看那种……那种书么?”   陆米涵扶了下眼镜边:“昨天借你的书不好看?”   想起书里的情节,乔奈脸通红,连忙说不好看。   陆米涵一副她没救的样,“真是够单纯。”   午休吃饭,两人结伴去的食堂,乔奈是因为一直一个人所以和陆米涵走在了一块,对方似乎和她同样没什么关系亲近的朋友。   按陆米涵的话说,她有小说,不需要朋友。   乔奈:“……”   书迷到一种境界了。   等陆米涵打好饭菜入座,乔奈掀开饭盒盖子准备用餐,她带的便当盒足足有三层,荤素搭配,勾人地养眼。   “哇,你竟然带这么豪华的饭?”陆米涵咬住筷子前端想尝尝。   乔奈善解人意地把便当摆到中间任意她夹,苦着脸道:“我最近减肥,食谱减肥法。”   满心欢喜地夹了一口菜的陆米涵脸色立马不对劲,忍住要吐出来的冲动咽下去:“好难吃!”   这些菜看着漂亮,但都是无糖粗粮和没有味道的肉食,她同情地看着乔奈道:“你每天都这样吃?”   “为了减肥,为了好皮肤。”   看乔奈不是个像有公主病和自恋的人,也许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点爱好吧,陆米涵本想说你皮肤挺白,偏胖点也挺可爱,最后只是叹气没说话,一对比食堂这些普通的饭菜瞬间好吃十倍。   食谱疗法过去几周,乔奈的体重控制在四十五kg左右,在这过程里她经历了女生逐渐蜕变成女人的一件大事——迎来初潮。   起初看着内裤上红色血迹,她懵了一会,初二生物书里她学过这是什么,身边女同学好几个早早经历,她并不慌张,只是内心充斥一种新奇、异常的体验,过了几分钟她走出卫生间,去楼下找李阿姨询问注意事项。   这事很快梁母得知,给她买了一堆女生经期用的着的东西,千叮万嘱这期间别贪凉,别晚睡。   乔奈一一说好。   于是去学校,她抱着一杯红糖水,零食袋里兜着红枣枸杞,自从家里请来营养师,对方严厉禁止她吃零食,书包里只许放特备的零食袋。   同桌陆米涵惊呆:“……你在提前过我奶奶的生活?”   乔奈磕着枸杞,吃一个叹一口气:“我……我也不想。”   她每天被梁母当成画里人养着,那些条条框框束缚的她太累,可转眼看见镜子里的少女越来越朝她梦想中的样子靠拢,她咬咬牙坚持住!   某天听班上男生们偷偷给女生综合排名,乔奈挤进前四,扣分最多的原因是她个子不高,排第一的是人美成绩好的箫玉。   自从这个排名榜传出来,班上女生大部分人非常生气,认为此举荒唐,暗地却把前几名拿出来互相比较。   树大招风,首当其冲的就是萧玉。   她一向不讨女生喜欢,这下更加碍眼,女生们说男生外貌协会眼瞎,男生们不服气说她们嫉妒小肚鸡肠。   不知何时,年级里流传一个谣言,说年级前三的美女萧玉和外面的小混混勾搭。以讹传讹,编得有鼻子有眼。   箫玉在九班做语文课代表,按往常收取《周记》作业时,班上女生里的刺头没有交,萧玉不屑:“作业都不好好做,还上学干什么。”   对方讥讽:“天天在外面滥交,还上学干什么?”   啪——萧玉给了对方一巴掌。   教室瞬间死寂般沉默。   由于周围太静,乔奈疑惑地转头,只见教室后方战火一触即发,箫玉傲然挺头抬眼,可双手颤抖的拳头不停出卖她冷静的表象。   被打的女生反应极快,立刻要甩手一巴掌拍回去。   萧玉闪身躲开,回过神的众人开始劝架,冲着萧玉怒吼着被人架住的女生道:“臭女表子,你给我等着!”   身在一片混乱的萧玉至始至终没有红眼,一直身子骨挺成竹竿般。   “厉害,”乔奈身侧的同桌翻了页书:“敢打吴明秋,萧玉惹麻烦了。”   拜托这种时候你一边说这种话一边翻“色情”小说不太好吧,乔奈:“……”   接下来更让乔奈感到不好的是为什么吴明秋带着一群小太妹放学堵萧玉会堵到她这! 第25章 礼物   时间追溯到半小时前, 下晚自习天色已暗,家离得远的同学会在学校寝室住宿。   陆米涵是住校生, 下课她拜托乔奈帮她还书, 这些课外小说全是来自租书店,她放在寝室有好几本,请求乔奈一起帮她还。   她带乔奈去宿舍,标准的六人间,里面集体生活卫生做的一般, 地面上的果皮和瓜子壳未打扫, 鞋子七扭八歪地放床底下,乔奈刚进去, 在脱衣服的女生吓一跳。   对这种生活情景习以为常的陆米涵走到自己床头,拿出四本厚书递给乔奈。   “你一个星期看这么多?”乔奈翻了翻每本的封面, 各个标题令她脸红心跳。   陆米涵回:“差不多吧,有的不好看没看完。”   将这些书放进书包里,乔奈准备要道别说明天见,刚脱完衣服换上睡衣的女生和她搭话:“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乔奈疑惑。   “你头发是天然卷吗?”   “啊?”乔奈摸摸自己的头发, 学校不允许披发上课,她的卷发扎成低的双马尾,色泽乌黑发亮, 像纯天然长成。“不是,我做的。”   “哦~”那女生似乎喜欢这个答案, “之前黄宇亮说你头发天生长得好看, 怎么可能啊, 又不是混血。”   乔奈尴尬着没有说什么,黄宇亮是班上的班长,成绩好长得也不赖,分班没几天就有人给他递情书。   她抱着书先出门,陆米涵追过来说:“我送你。”   两人一起并肩下楼,出了宿舍的大铁门陆米涵呼出一口气,骂了句:“八婆。”   “怎么了?”乔奈以为她无缘无故生气。   陆米涵道:“没什么,就觉得班上的女生闲话真是多,一天到晚没完没了。”   书里写十四十五岁的少女心思最敏感,易妒易怒易无常,不是没有道理。   陆米涵接着道:“今天下午和萧玉差点干起来的吴明秋是我们年级出名的大姐大,刚问你头发的和她经常凑一块,以后她们和你说话,能少说就少说,平时离她们远点。”   知道同桌是为自己好,乔奈都听了进去。   再聊了些别的话题,人送到校门口,担心寝室的熄灯时间,乔奈让陆米涵赶紧回去。她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往去公交站的路,按平常本该是和孟殷一起回,由于今天要帮忙还“小黄书”,她随便找个借口支开了孟殷。   校门口离马路有一段路路灯昏暗,放学过去半个钟没什么人了,她按耐不住喜好找个小石子踢着玩,路过便利店旁边的巷子,不经意听到熟悉的声音:   “怎么,不是很会打人嘛~嗯?不打了?说话啊!”   啪——清脆的巴掌响。   乔奈刚被陆米涵提醒过,她知道那是吴明秋,于是低下头当作没听见。   “来啊!打啊!”寂寥的夜色里吴明秋的声音张扬而嚣张,“看看你那张骚里骚气的脸!你是不是犯贱!萧玉,你以为你是老几啊跟老娘横!”   萧玉?乔奈往声源方向瞟。   “明秋,”对方一起的同伴道,“有人在看。”   对方一群人中间从暗处走出来两人,穿的并非清海初中的校服,乔奈认出是隔壁蓝阳中专的红白短裙,分别染着夸张的紫发和黄发,袖子挽到胳膊肘,眼神轻蔑,其中黄发的女生道:“看什么看!快滚!”   如为不惹麻烦趁此时走是最好的时机,可乔奈在看见萧玉跪在地上头发被人朝后拽着,一身狼狈不堪,旁边还有三个抽咽的男学生不怀好意地寻着她衣服上方和下摆窥视,她的脚步像生根了一样怎么都走不动。   又从暗处走出一个女生,这次穿的和乔奈同校的校服。   “哟,”这个女生叼着烟,“励志妞,年级倒数逆袭的那个。”   后方暗影里其他女生们懂梗的齐齐嗤笑。   “你好像之前和萧玉同桌吧,你们关系很好?”女生笑着说,“不会去打小报告吧?”   乔奈沉默,她若机灵定会找个理由逃脱,她唇张了几下,萧玉偏头望向她,逆光里对方的眼睛黑白分明,水波哀戚。   她手指卡进手心肉里,“不会,我不会说出去!”   这伙人笑得开心,吴明秋狠踢一脚萧玉的肚子:“看见没,你一个帮你的朋友都没有,真是可怜。”   可能这脚踢得痛极,萧玉抱着肚子倒在地上迟迟没有起来。   乔奈当作无视,这群人放过没有威胁力的她,于是乔奈背着书包,脚步越走越快,后面站马路边拦住一辆出粗车。   “派出所!司机我要去派出所!”   只要到警局她会想办法救人。   晚上派出所只有三两个人在值班,昏昏欲睡,乔奈急着说话在颤抖一样冲到他们面前,“你们能不能救救我同学,她被别人在打……”   小孩子打架要报警?几个大人不当回事:   “这么晚了快回家吧,睡一觉早上起来告诉你老师。”   “现在的孩子什么事还跑到警局来。”   “学生交给学校管,明天你和老师说让他们写检讨。”   等到明天就晚了,她再三重复解释她看到的,也许真怕出事,其中一位值班的人说:“好吧好吧,跟你去看一眼。”   他带着一个同伴出动巡逻用的三轮摩的,捎上乔奈一起过去。所幸去的不晚,赶到出事点,萧玉躺在地上头发杂乱,眼角和嘴边都是淤青。   在车子鸣笛声中这群人哄地跑散,乔奈跳下车冲到萧玉身边,摸到她裙子上的血,她吓得不轻:“你没事吧?”   萧玉挣扎着坐起来,刚刚殴打她的七个人已经全跑了,她嘴唇发干,起了层白皮,虚弱地说:“我今天经期。”   乔奈心安了些,她扶萧玉起来,萧玉肚子痛得无法站直,她走得踉踉跄跄,“我以为你不会管我。”   乔奈摇摇头,道德和个人喜好是两回事,她确实不喜欢萧玉,但没理由见死不救。   刚刚两个警察分别捏把汗,这群孩子打人打得太离谱哪像读书的学生,还好过来看了眼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而萧玉龇牙必报,同不是省油的灯,既然吴明秋敢找人打她,她自然毫不留情地报警。   她脸上身上多处淤青,照片里看起来更加触目,警局来学校做备案记录,这事轰动整个清海初中,吴明秋和同校打人的另一个女生被罚回家停课,什么时候上课等待学校通知。由于当时那个死角没有监控,另外五个其他学校的当事人打死不承认,此事不了了之。   处分通告下来,何老师利用班会给大家讲校园暴力的后果和如何自保,当晚乔奈紧接萧玉之后被人盯上。   她下晚自习前,同班之前问她头发是不是天然卷的黄艳艳递给她一个小纸条,说是有人要她传信。   乔奈接过,等人走,陆米涵说:“你刚得罪吴明秋,她给你的绝不是好消息。”   乔奈说:“我知道,这纸上已经写了。”   “写的什么?”陆米涵担忧地问。   乔奈不方便告诉她,下课她去找萧玉,将纸条递给对方:“黄艳艳给我的这个。”   一展开,看完里面的内容,萧玉脸色蜡白,咬牙骂了声脏话。   “要去吗?”乔奈问。   萧玉点头,她还能怎么办,吴明秋说有拍她昨天裙底的照片,她不可能爽约。   一瞬间乔奈觉得以前马宁对她的欺负,和吴明秋恶行比起来,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纸条里写明要乔奈一块去,萧玉背起书包:“我自己的事件我自己解决。”   “要不报警吧?”哪怕她和萧玉一块儿去也人单势寡。   “有什么用!”萧玉气急,“她们只要未满成年不杀人放火,还不是回家待几天反省!”   她说着牵动在嘴角的淤青,疼得吸口气,“反正我自己去不会连累你。”   乔奈想说我不是怕你连累我的意思,但萧玉大步流星地朝前走,没有等她跟过来的想法。   放学路上,乔奈心思重重,临到上公交车,她站定,对已一脚踏上车和她一路回来的孟殷说:“我想起我有语文作业没有拿,先回学校。”   孟殷脸色顿时不好看,昨天找理由骗他说数学作业没拿,结果跑去当雷锋,今天说语文作业没有拿,这小东西当他是三岁孩子这么好忽悠。   他背着公交车里的橘色灯光中盈盈一笑:“嗯,你先去吧。”   这笑容艳丽动人,夹杂一丝一丝黑气,乔奈有点瘆的慌。   她没多考虑,掉头往纸条上说的地点跑。   地址是离学校不远的一处KTV,包厢门号都有写明。   她从没过这种地方,背着书包的她与这里完全不同的画风,陆光十色的彩灯折射迷离在走廊两边的铜镜里,人影不时缩大不时放小,看得她眼花缭乱。   包厢门一推开,震耳欲聋的音乐突像潮水一般涌来,酒精味刺鼻,满室烟雾袅袅。   她要找的目标端坐在沙发上,旁边好几个头发染得乱七八糟的男生嬉笑地倒酒。   “萧玉。”她走过去。   萧玉看见她,拍开一旁试图给她灌酒的男生,“你来干嘛!”   乔奈没回话。   “逆袭妞来了啊~”从沙发里起身的吴明秋走来,她穿的超短裤和黑色丝袜,上装暴露,离开学校迫不及待做了头蓝色齐刘海的披耳短发,一手勾上乔奈的脖子,“停,先把音乐关了。”   包厢一静。   “昨天报警的是你吧?”吴明秋拍拍乔奈的脸,“不是说不会打报告吗!”   乔奈道:“我说不打报告,没说不报警。”   “和我抠字眼呢!”吴明秋手上用力啪的要扇,被乔奈扭头躲开,对方惹怒,一手提起乔奈的校服领子,“我看你们今天两个拽什么拽!萧玉不肯喝酒是吧?!你给我犟嘴是吧?!行啊,灌!灌醉了打的他妈都不认识!”   在吴明秋说着这话的期间,包厢里男生们的目光在乔奈身上巡回了好几遍。   这个小姑娘个人不高,但是清纯可人,双眼无辜地望过来,一颦一怒都是说不出的味道,当即有一个男生端起杯子朝她过来。   乔奈双手汗津津地握紧书包带子后退。   眼看那男人一只手要扶上她的下巴,包厢门猛地被人踹开:“乔奈!”   乔奈瞬间转头。   孟殷一袭蓝白相间普通的清海初中校服,在包厢迷乱的灯下色有种出污泥不染的清雅。   他双手插入校服衣兜里,对着错愕的乔奈冷言:“胆子挺大,敢跑这里来找朋友。”   理亏的乔奈乖乖挪到他身边,她有考虑过要不要请帮手,可是报警不行,找同学她怕会连累对方,何况萧玉被拍私照的秘密不可能随意泄露。   看她知错地抿唇,孟殷视线这才转向对面。   吴明秋恶语道:“你来干什么?我们两人之间没矛盾吧。”   “带人。”孟殷回的言简意赅。   看来是没得谈了,吴明秋可惜孟殷的一张脸,她原本还考虑要不要在九班追一下孟殷,对方长得是她喜好的类型。   坐沙发上的人纷纷站起来,乔奈拉了拉孟殷的袖子:“怎么办,你打的过吗?”   孟殷:“打不过。”   乔奈:“……”   别是陪她来挨打的吧?她虽然很感动这份友谊但是改变不了结局有什么意义?   乔奈在心底叹息,等会把书包让给孟殷挡吧。   而少年却是龇牙,舔了舔小小的犬齿,他僵白的肤色、萦绕死气沉闷的冷笑和俯视的目光,令对手不寒而栗:“敢动我的东西,嫌死得不够早吗。”   吴明秋还没回味他话里的意思,包厢接而再次被人打开,数十个穿黑色制服的男人鱼贯而入。一举一动皆是训练有素,刀未出鞘已感杀意,和昨天来的警察完全天壤之别。   “天天跟着我上下学,你们该派上点用场。”孟殷说完不打算处理后面的后续,他牵起乔奈的手,准备带她回去。   “萧玉还在!”乔奈提醒地说。   孟殷眼神瞟往沙发上坐着满脸吃惊的女生,他不耐烦地对乔奈道:“等会会有人送她回去。”   为什么乔奈的眼里心里要有那么多人,真是烦吶,烦透了。   他捏紧乔奈的手腕把人带出KYV,晚风微凉,衬托他手的温度滚烫。   乔奈回望:“刚才那些是什么人?”   下一刻脖子被孟殷狠狠咬住,乔奈惊呼一声对方瞬间放开,她还没质问孟殷又干嘛发疯,对方竟然先一步向她耍脾气:“你到底要关心多少人!你还敢接连两次骗我!”   她……她不是故意的啊,乔奈被吼得发懵:“我……我不是……”   然而孟殷再次咬住她,这次没再用力,只是含住她脖子上的脉搏,乔奈仿佛觉得自己是一只被叼住等待慢慢拆骨的猎物。   “再骗我,就吃了你。”   乔奈:看来她有刚才感觉不是没有理由。   咬了她几口的孟殷这次放过她,但是借着这事,孟殷要求以后上学也必须一起走,以免遭到吴明秋的报复。   可她之后连续好久都没听到关于吴明秋的消息,隔壁蓝阳中专涉及整改全校停课,再次重新开学,当初殴打萧玉和在KTV的几个学生一直没有出现。   萧玉某天亲手叠了一瓶千纸鹤,借乔奈的手要转送给孟殷,表示感谢。   那时孟殷正在教乔奈做题,有了晚自习后乔奈在孟殷家学习的时间缩短成一个小时。   乔奈从书包里拿出千纸鹤瓶,郑重地递给他,这可是自己认识萧玉以来第一次看见对方如此降尊说感谢。   刚刚这道数学题算的过程中乔奈坚持她的答案,可她答案偏偏有错,孟殷给她讲步骤,乔奈不肯相信他的结果,孟殷气了一肚子火。   乔奈怕为这道题闹不愉快,说等下再算,接着拿出这个放满千纸鹤的玻璃瓶。   五颜六色的彩纸折叠的纸鹤小巧又漂亮,花钱难买收工的心意,孟殷见此肚子里的火气消了一半:“送我的?”   乔奈点头:“对啊,好看吗?”   虽土气不值钱可还不赖,但就这样打发自己?孟殷勉强似地接受:“你送的生日礼物还真特别。”   “不是我,是萧玉给你的……等下,你什么时候过生?”   孟殷的脸刷地变黑。   明明知道只一个小时她还拿别人的事来占用他们独处的时间并且不知道他生日还帮别的女生送他礼物呵呵。   三笔账算一块,孟殷打开房门:“滚吧。”   乔奈:“!!” 第26章 一中   生日前两天, 放学孟殷回家,孟老爷子在客厅和老赵下棋, 玉盘上黑白棋子胜负难分, 瞅他人进屋,孟老爷子转过身对着门方向道:“二殷,马上十六岁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孟殷自顾自地上楼,孟老爷子追着问:“啥都不要?去年的玩具火车不喜欢吗?”   老赵憋着笑,肩膀直抖, 指尖夹着的棋子落盘上砸乱布好的棋局, 回头孟老爷子眼珠一瞪,老赵不得不摆手道:“我认输……认输……您这棋下了大半辈子我怎么可能赢过您。”   在小孙子那里吃瘪的孟老爷子眼下不是一句马屁能拍动的, 老赵一边拾起棋子一边道:“我表哥的儿子过生直接送了一辆捷豹,您十块钱的小火车只能忽悠小孩子。”   孟老爷子冷哼:“资本主义的腐朽作风, 二殷难道不小?”   老赵很肯定地摇摇头,孟老爷子长长一叹,转眼间这小兔崽子就要成人了,岁月催人老。他亲自走进孟殷房间, 捡起少年随手扔在地上的书包放椅子上,背手踱步到少年身侧。   孟老爷子低声细语地说:“今年想要啥?”   孟殷坐在桌边转笔玩:“没什么想要的。”   看来不是什么东西好打发,算了算了, 孟老爷子不得不“腐朽”一次,焦作海边的一栋房产留到孟殷名下, 等成年真正腾名上去。   他又说:“你和隔壁那小丫头走得近, 她打算送你什么?”   难得他孙子交到一个关系亲近的朋友。   漫不经心的孟殷嘴角上弯, 没有回答。   然而时至今夜,他当时期待的心情有多愉悦,看着乔奈的眼神就有多可怕。乔奈心虚地抱着书包灰溜溜地滚回自己家。   睡在床上乔奈内疚的情绪泛滥,想想她过生孟殷特意有送礼物,下晚自习的路上塞在她手中——一对足银制作的脚链,装在红色丝绒盒子里。   对于爱财如命的孟殷来说,不可谓是大手笔,她虽不喜这礼物,因为看着更像是脚铐,即便雕刻的十字符文精美独特,她一次没戴地放进抽屉。   眼下她却只顾学习忘记孟殷的生日,实在过分了些。   可孟殷喜欢什么呢?乔奈辗转反侧难眠。   第二日上学,远远地看见孟殷,对方寒着脸没理睬她,和平时一样乘坐公交上车,分别连着的两个空座位,孟殷坐外面伸长腿不让她进去。   乔奈的内心:这人好幼稚啊!   谁让理亏的人是她,乔奈忍!   分小组抽查语文文言文背诵情况,孟殷一直坐九班最后一张位置,其中原因何老师担心同学们认为她同意孟殷转班成为特殊化,故意降低孟殷的待遇,成绩排名第一的尖子生正坐角落,但每次需要分小组的时候,他以后面没有人组队为理由,都是直接找前面的乔奈。   这次也不例外。   四人一组,孟殷检查乔奈的背诵,乔奈检查陆米涵,陆米涵检查后座一个男生,那男生再检查孟殷,以此圆回。   这次背诵乔奈很是悲惨,孟殷的态度跟一块冰山冻着她就算了,还故意时不时打断她,说这里少个之,那里差个也,乔奈背得磕磕绊绊,对方毫不留情给她打个不及格。   乔奈:“……”   啊啊啊,这人真是好烦啊!   “我不要你抽查了!”她气的从孟殷手里夺回自己的语文课本,“小气鬼1”   然后乔奈彻底把孟殷得罪,孟殷被骂了小气罪名不能白顶,他真小气地整整两天没理乔奈。   生日这天照常上学,孟殷下楼,孟老爷子叮嘱人晚上早点回来,今晚特意有备蛋糕。   孟殷单肩挎着背包,不喜地道:“不要!”   若不是外面晴空大太阳,孟老爷子都怀疑小孙子全身淋雨,全身气息又湿又寒,等人走出门,孟老爷子奇怪,自言:“谁惹他了?”   孟殷作风低调,他从不提及关于自己的事,生日这天依旧不断有人祝福和送礼,他出去一趟,回来抽屉里全是包装漂亮的彩盒,也有各年级不少匿名所送。   嫌弃这些占地,后面有人帮忙递东西给他,说:“刚有个女生走过去要我帮忙转送。”   孟殷冷冷地回道:“你自己接的自己处理!”   那男生摊手,转手扔进垃圾桶,这些女生没完没了他也烦。   躲门外偷偷观察的送礼妹子:“……”   临近中午,孟殷的心情完全写在脸上了,他柔美的面容阴测测的,任谁都看出这位低调的学霸想咬人。   午休时间,从食堂回来的孟殷在路上遇到萧玉。   对方叫住他,林荫大道上,两旁树木飘叶,萧玉犹犹豫豫,再三鼓起勇气,说:“生日快乐。”   孟殷听完抬脚准备继续前走。   “等下,”萧玉道,“我送你的千纸鹤,你有拆开看吗?”   她的语气出于紧张而僵硬,表面听起来像是质问,但一向懒得揣测别人心思的孟殷不会去分析,他压抑许久的情绪彻底点炸,斜眼睨人,语带寒霜:“我为什么要看?”   萧玉仰头:“我辛辛苦苦折了好久,一方面是感谢你上次及时出现在包厢。”   孟殷:“说完了?”   不见萧玉回复,他转身走人。   “如果你不珍惜,”萧玉突然地较真追上他的步子,强硬地说道:“请你把它还给我。”   孟殷甩开她拉扯的动作,他的耐心忍到极致:“早扔到垃圾桶里,你自己去我家楼下找吧。”   他恶劣的不近人情,萧玉的自尊心彻底受挫,呆傻了半秒,看着孟殷藐视着她的一切而淡然离开,哪怕她再如何骄傲眼睛里蓄了半天的泪水。   而最终压垮她的是乔奈接下来的举动。   她折叠一千一百颗星星,不抵乔奈在便利店买的一盒老掉牙的铅笔。   都初三的学生,除了英语老师涂卡纸谁还用铅笔,她冷笑地不屑,可偏偏孟殷接过来,微微睁圆眼睛,下一刻将乔奈紧紧搂进怀抱。   那时下晚自习教室无人,室外一片黑幕的黑色,明亮的灯里下,安静摆放着的课桌和书本,掉头回来拿东西的萧玉撞见送礼的过程和相拥的一幕。   她扶着门框的手,指甲深深地刮去一道一道棕色的表漆。   ……   被拥的乔奈看见孟殷高兴,感叹总算是雨过天晴。   为了买到适合孟殷的礼物,她请求到梁贞那里打听孟殷的喜好,梁贞又给孟成澜打电话。   孟成澜不清楚自己弟弟喜好什么,在梁贞一顿数落他身为长兄没负半点哥哥责任的时候,孟成澜很冤枉地说:“我和他实际相处的时间不超过一年啊!”   梁贞无话了,只好给乔奈支招:“你要不要听一段故事?”   乔奈不解,梁贞解释说:“在心理学上,一个人的喜好很大部分来源于他的成长环境。”   然后梁贞给乔奈描述孟殷前十五年的大致生活:家境殷实,父母作为国家科研人员长期留在国外,后来孟殷寄养在爷爷家,不爱交朋友,从幼儿园到初中一直是一个人。   梁贞说:“你拿这些去分析也许会有答案。”   乔奈心里很想对他梁贞说:“我只是个平凡的初中生,而且确定讲这么多不是蒙我?”   可她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有钱说明不缺贵重物品,父母做科研说明他对新奇的事物接受度高普通东西吸引不了他,乔奈总结出:孟殷就是难伺候!   乔奈睡不着的第二晚,她想起奶奶。   即便身在梁家,为她的人生改头换面,她还是无比思念乡下那间破旧的矮平瓦房。   如若一个人物质上什么不缺,也许最缺的只有陪伴。   她去便利店买了一套最老版的铅笔,等晚自习大家都走后,磨磨蹭蹭地走到孟殷桌子前,双手递给孟殷:“你别笑话寒酸。”   乔奈又说:“我送你这个是想告诉你,送完铅笔就说明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以后我们考一个高中,读一个大学!不许拒绝!”   说完这些难为情的话,她脸微微发红。   她还在等待孟殷的回话中,孟殷已将她牢牢锁进怀抱里。   晚上摆弄着这盒子里一根一根的铅笔,一共二十四只,每只颜色缤纷,孟殷用削笔刀一一削尖,对着光,灰黑色的笔芯锋利得可以轻易戳穿薄纸。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想吃掉乔奈。   礼物送出去,心头一颗大石头落地,梁贞问乔奈送的什么,乔奈如实说。   那边孟成澜得到消息,隔着电波指挥梁贞:“你赶紧让你家那个小丫头离我弟弟远些。”   梁贞对好友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为所动。   “我再次提醒你,”孟成澜认真地道,“我对孟殷做过心理测试,他和普通人不同。”   梁贞好笑,“把你的物理好好攻读完再研究心理吧,你在网上下载的几个不靠谱的心理方法有什么说服力。”   孟成澜:“……我真怀疑我弟弟给你施了魔法。”   “他魔法倒没有,”梁贞正在办公室签文件,一边用中文和孟成澜交流,夹杂用英语回应助手几句,“对你弟弟的生活经历,你从来没有过同情?”   孟成澜哑口无言。   梁贞给乔奈说起孟殷的经历是最简洁后的压缩版。事实上的孟殷有一个一度让孟老爷子头疼的问题,他这个小孙子——深度恋母。   让乔奈陪在孟殷身边有什么不好,相似的成长环境造成不同的个性,说不定善良的乔奈能感染到孟殷,梁贞从心底如此打算。   人算不如事态发展,一年后他回国,乔奈和孟殷双双考进同一所重点高中,本是喜事,中考前却出了点意外。   请海初中火箭班升学率高到百分之九十八,即便如此,面对每年北城重点高中来学校提前的招考,依然引起大家重视。   不用中考直接面试进重点高中,在这群学生和家长眼里已然属于无比的风光和荣耀。   北城重点高中有三所,综合实力排名第一的是北城一中,接下来分别是文科突出的星宇高中和理科突出的召英高中。   乔奈一门心思要报一中。   三所高中的招考分别错开时间,一个月安排一次招考,一中排名最后。   何老师把招考常见的要求和大家讲明,比如说平时月考成绩平均分排名落后的同学会失去参考资格,这个属于三所高中的规定,清海初中没有改变的权利,另外如发现考场舞弊,会直接被拉入黑名单。   大家怨声载道地吐槽要求的严格,但录取率百分之一比这更打击人心。 第27章 开花   为好好准备一中的招考, 乔奈的练习册堆得更加高了。   她成绩不冒尖,在火箭班属于中游偏上, 成为百分之一有些困难, 何况三所高中有可能录取的人会重复,搞不好这百分之一的录取率还会往下降。   她天天学得费心劲力,临到中考班上的人都收起好玩的小性子开始用起功,暗自互相较着劲。   连陆米涵都连续一个多月没有偷看课外书。   乔奈三所高中都有资格报考,临到召英高中的试卷发下来前夕, 规定有变。   为确保不出现三所高中重复录取的情况, 每个学生只能选择其中一所学校的招考。   星宇和召英对总分成绩会宽容一点,更侧重学校注重的科目成绩, 最难考的就是北城一中,全国出名的北城招牌高中, 全国各地一半的试卷和考题模板来自于这个学校。   乔奈放弃前面两所,只报了一中。   她想的是哪怕一中没考过,以后还有中考。   一中招考选择的是双休日,学校放假没有人, 初一初二的教室可以空出来借用,因为一中要求每个考场的学生不能超过十五人。   严厉而苛刻,这是一中给他们的第一个下马威。   对于乔奈选报一中的决定, 梁教授是支持的。进入考场前,学生只允许携带水瓶和基本需求的纸笔, 乔奈分在四号考场, 考场里她认识的熟人只有萧玉。   萧玉对她视而不见, 乔奈也没凑着热脸往前。   一中的招考持续两天,第一日乔奈颇感顺利,第二日依然如此。   乔奈考完,她伸个懒腰,和隔壁考场出来的孟殷一起结伴回去。   一周后,何老师公布一中招考录取的名单,乔奈落榜。   落榜对于乔奈来说确实有些失望,但火箭班精英济济,光九班压在她头上的就有孟殷和莱玉等前十名,其他几个班的更不用说。   陆米涵写纸条安慰:“离中考还有一个月,你仍旧有机会!”   乔奈点头回应笑脸,而何老师念完名单,请乔奈去办公室。   每次何老师露出皱眉严肃的表情便说明遇到麻烦,很少有事件能让何老师一脸不悦。   办公室里没有人其他老师在场,何老师关上门,合上窗帘,她没有邀请乔奈坐下,而是陪着乔奈一起站着,认真地直白地问:“一中的招考你作弊了吗?”   这是第二次乔奈面临何老师的质问,她的答案还是否定:“我没有!”   何老师扶着额头,急着原地打转:“我们教室没有装监控。”   乔奈不懂何老师要说什么。   “乔奈,你没有机会能证明你的清白。”何老师痛惜地道,“一中记录你涉嫌作弊,你被他们拉入黑名单,永远拒绝录取。”   一路从质疑里走出的乔奈,不意味练就出了一颗强大的心脏,她几乎是晕着头,耳鸣许久,反复和何老师说:“我没有,我没有作弊……”   她落榜没有关系,凭什么还要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冤枉。   何老师道:“目前只能等待星宇和召英的情况,他们那边如果不拒绝你,你中考能选择他们,可是很难说……”   乔奈身体摇摇欲坠:“要是他们都把我拉入黑名单,是不是我只能去一所普高?”   被重点高中排外的学生,怕是一般名声可以的普高都不会录取她。   何老师没法继续说出真相,她搂住乔奈的肩:“别多想,你回教室,老师只要知道你没有作弊,一定会给你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呢?   绝望的念头冒出,乔奈几乎不怎么想流泪。   她失魂落魄地离开何老师的办公室,上课时间走廊上空荡荡的,萧玉背靠栏杆上,对她无谓地挑眉笑言:“失败的滋味怎么样?”   以往萧玉的毒舌她都能忍住,但她现在不想听任何讽刺的话。   一旦想到自己日后去一所三等高中,那她两年来日日夜夜的付出岂不是像白痴一样的行为。   她冷眼看着萧玉:“我对你没有话讲。”   校园欺凌的事件上,她可以算帮助过萧玉,而对方不仅毫不领情,对她的态度比以往还要冷漠。   萧玉笑着走过来,她比乔奈高出半个头,轻松俯在乔奈耳边:“不过借着你养父母的大树乘凉,骨子里还不是个土包子,真以为你能和我进同一所高中?没门。”   乔奈身体绷直。   “单纯的土妞,这是我免费送你的一课。”萧玉得意地整理乔奈的校服领子。   试图藐视她、轻视她、踩在她头上挡住她的人,总需要点报应。   “别以为身在象牙塔,你能护住你所有想要的东西,乔奈,”萧玉决断地道,“你和我是一类人。”   乔娜推开对方,夏日燥热的风吹拂出一身湿汗,她额前的碎发黏在一块,汗水顺着头发又顺着脸部的轮廓滚落,微舔干燥的唇,她肯定地问:“污蔑我作弊的事是你做的对吗?和上次投到校长办公室的举报信一样!”   箫玉不以为惧地回:“我可不是污蔑,考场好几个人看见你作弊,物证人证都在呢。” 第28章 成长   在之后回溯整个事件, 大致上是乔奈考完最后一门英语离开,有人发现她桌子里的小抄, 那时监考的老师在整理收上来的卷子未走, 直接登记了乔奈的座位号。   一招击命,几乎不留乔奈解释的机会。   走廊上萧玉对她说完那些贬低的话后,回到教室又恢复以往的冷淡高傲,她座位边围了不少男生祝贺她被一中招考选上。   和她只隔几张座位的乔奈一直沉默地低头写作业。   陆米涵询问何老师喊她是有什么事。乔奈没有说原因。   放学回去的路上,眼瞧她心思颇重, 孟殷揪她辫子, 乔奈有气无力地回嘴说别闹,其他时间还是低着头踢石子。   孟殷说:“晚上来我家写作业。”   乔奈拒绝了,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明天吧。”   说完乔奈回了自己家, 同样的借口没有吃晚饭,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晚些工夫何老师打电话来,乔奈瞒着梁教授接听。   “我今天和一中的校长联络上了, 和他说明你的问题,当时没有摄像头只有考场同学们看见你留的小抄,但这小抄在你桌子里也不一定代表是你的, 一中的校长知道你平时月考成绩的情况后,将你拉入黑名单的通知会再开会讨论重新处理。”何老师说的语速加快, 非常兴奋。   乔奈握住话筒嗯了下。   重新处理不代表有惊无险。   如若一中为树立公正不阿的名声特意阻断她求学一中的路不是没可能。   但她还是认真地谢过何老师, 回到房间, 她翻开日记本将所发生的一切描述给奶奶,末尾留下:   “是否作为一个好人总会备受欺凌?奶奶,我不能当好孩子。”   夜晚那么静,她合上本子,推门去梁贞留给她的书房,高大的书架上各类精装书籍在灯光里反射脉脉流动温和的光泽,她穿着一袭及脚踝的粉色睡裙,垂着长发摸动一排一排的书。   哪里有给她的答案?《基督山伯爵》里所说:“我爱我爱的人,我恨我所恨的人。”   爱恨分别,黑白两道,谁能独善其身?这一天的乔奈,历经栽赃和背叛,她在心底播下一颗种子,并告知:你只有在复仇的时候发芽。   天亮上学,教室里到处是招考过后同学们或高兴或悲伤的讨论,萧玉和孟殷作为被一中提前录取的同学,引来不少关注,上课语文老师特意邀请两位上台发表一下关于学习的建议。   孟殷话少简单,贯彻勤奋二字。乔奈心说,勤奋从你嘴里说出来最没有信服力好么!   接着是萧玉上台,萧玉讲诉自己无论是酷暑还是寒冬都在努力写作业背课文,她没有去过培训或者辅导班,但她不输于任何人。   她说的时候目光越过前排的同学移到乔奈身上:“无论老天给我创造多么艰辛的环境。我萧玉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后退二字。”   语文老师着重表演这句话,作了一段梅花香自苦寒来的言论。   乔奈回应萧玉的视线,她差点忍得咬破嘴唇。   这天晚自习下课,乔奈磨蹭等大家都走后,对孟殷道:“抱歉,你今天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孟殷看她几眼,没有询问她详细的理由,背着书包径直走了。   乔奈坐在位置上拿出一本课文扩展阅读知识的名著在看,时间过去得静悄悄,直到墙上的钟表指向九点半,才有一个人影姗姗来迟。   对方喘着气:“天呐,跑死我了。”   乔奈放下书,只关心结果:“拿到了吗?”   对方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扬了扬,“搞定。”   乔奈接过照片,明显夜景模式下拍的,照片里的女主人公肤白如瓷,嘴边带着淤青,裙底翻开露出色•情的内衣。   “哇,我真看不出来你会这么很。”递给她照片的女生夸张地捂嘴,“你要这照片准备做什么,乖孩子。”   收好照片,乔奈拿出信封:“这是我答应给你的钱,你可以用这钱买你偶像KIMI演唱会的门票,黄艳艳,这件事你如果保密,下次KIMI音乐会的门票我继续承包。”   她这钱可是存了好久,压岁钱都在里面,还费尽心力了解那个什么KIMI。   美滋滋接过钱的黄艳艳拆开信封数,数目和说的一致,她大方地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偷偷地道:“我以前特意留下,明秋现在人联系不上,这照片可是绝版,你看看这张,更劲爆。”   照片里的女生疼得意志模糊时,一个属于男生的手伸进她胸•衣,而镜头从上往下所拍,胸•部一览无余。   “算惊喜咯。”黄艳艳补充地道,她没想到乔奈会这么大方,说给钱就给钱。   中午被乔奈拦住找事和她谈的时候,她以为在开玩笑。   由于寝室快熄灯,和乔奈没有其他话题可聊的黄艳艳很快离开。乔奈收好这两张照片,背起书包,锁上教室门。   “你和黄艳艳做的什么交易?”   突然背后出现一道声音。   乔奈惊呼转身,暗黑的夜幕下,孟殷单肩背着书包,笔直站在她面前。她几乎猜出孟殷一定一直在教室外面。   她太大意了,按照孟殷这琢磨不透的个性,听她的话乖乖回去才有鬼。   孟殷逼近,不由分说拉开她的书包,抽出里面的照片。   少年的气压一下子寒冷起来:“你有事瞒着我?”   从昨天到现在,小东西就没对他诚实过。   像试图挣扎离他远去,会说话会行动的玩偶就是这点不好,太有自我意识了,孟殷捏住乔奈的下巴,“告诉我何老师和你谈话的内容!”   “你放开!”乔奈不满地捶打他的胳膊,“弄疼我了!”   孟殷松开,看见她下巴处微红的印子,手指摩挲地道歉。   最终事件的经过是两人一边回家一边聊,最后一班公交上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乘客,车厢里全是座椅和扶手杆的黑色影子,车子晃悠着,时不时是车内手环晃动的叮铃响。   “你想用这照片做什么?”孟殷问。   乔奈玩着背包的带子,瓮声说:“我不想当个好人了。”   她看着像红眼的小白兔。   孟殷一乐,懒洋洋的捏她的脸:“那你打算怎么做坏人?”   威胁萧玉?散布出去弄损萧玉的名声?   乔奈义愤填膺地道:“我要用这些照片逼她去一中给我作证!”   噗——孟殷捂嘴笑。   “笑什么?”乔奈不开心。   “你的蠢总是刷新我对你的认识。”   乔奈不想理他了。   惹恼白兔总得帮忙顺顺毛,孟殷摸摸她的头,“你这么单纯以后可怎么办。”   这世上多的是心思狭隘的小人。   乔奈喃语:“我当个坏人好了。”   一本正经的说要当坏孩子,却分别这么可爱,孟殷舔舔唇,心说再大些,再大些就吃了她,一定用力地吃了她。   “别犯傻,”不能让他的小东西变坏,他微笑地眯起眼睛,“这事不是有梁教授吗。”   ……   乔奈不知孟殷会打梁教授什么主意,总之如是孟殷,她相信用的方法肯定比她的要好。   没过两天她吃晚饭,梁教授主动给她提及一中招考情况,乔奈支支吾吾地不敢把她的事说明。   梁教授放下筷子,叹口气:“你这孩子心太善良,学校的事件孟殷和我有说,我今天特意打电话和何老师确认,你放心,我会出面去一中谈,说人作弊一张小抄难不成就定案?!”   乔奈握着筷子,几天憋住的委屈让她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看得梁教授心疼不已,用公筷给她夹了几片她爱吃的牛肉,乔奈还没说谢谢,又被梁母夹了去,一脸抱怨:“这牛肉辣,她吃了会长痘,瞎夹什么。”   梁教授脸上讪讪的,只听梁母说:“没事啊乔奈,别心情不好,这周末我带你去逛街,你头发需要定期做营养,还有裙子得定新做几套。”   梁教授:“……”   女人的执着真可怕。   大人和孩子比当然力量悬殊,趁有空的时间梁教授开车请何老师一起去了一中,过程乔奈不了解发生社么,结果由何老师亲自给她转达,一中暂取消将她拉入黑名单,但有一个条件,她的中考成绩必须不能低于招考,否侧仍做抄袭处理。   这已是“目中无人”的一中做出的最大妥协,乔奈谢过何老师,她很快离开办公室回教室上课。   刚入座没多久,萧玉气冲冲地将一叠信甩她桌子上:“是你干的对不对?!”   旁边被打扰看书的陆米涵啧了两声,“好好说话,别喷口水行吗。”   萧玉的火气更加上扬:“是不是你天天塞这些到我桌子里!”   乔奈懵懂:“什么信?”   她作势要去拆开看,然而萧玉又急忙收起,她浑身抖得剧烈,脸胀得通红:“除了你还会有谁?”   乔奈被吼得更加一头雾水,陆米涵看不过去:“够了啊萧玉,乔奈每天来上课都是和我一块儿,什么时候往你那边去过。”   萧玉盯着乔奈死劲地瞧。   乔奈弱弱地道:“我没有给你……弄过……弄过这些。”   教室里的人都在看热闹,已然气急的萧玉又大步走到黄艳艳桌前,问出刚刚质问乔奈的说辞。   黄艳艳脾气不像乔奈随意能揉捏,她硬碰硬地回:“你有毛病啊,谁没事给你搞这个,我会没事给你写情书?”   “这个不是情书!”萧玉随时一副要撕人的凶恶。   黄艳艳狐疑地看着她手里雪白的信封,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乔奈,她大悟,讽刺一笑:“哟,我想起来了,那晚的艳•照……”   失去理智的萧玉直接对着黄艳艳冲过来,“你住嘴!”   两人顿时扭作一团。   此事报到何老师那里,萧玉不肯说信里有什么,而黄艳艳咬定信不是她放的。最后两人以打架触犯校规为由,记大过一次。   记不记过对于黄艳艳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她在寝室照样嗑瓜子磕得精神,女生们大多站她这边幸灾乐祸萧玉的处罚,更多的想打听萧玉为什么像疯了一样和她打起来。   黄艳艳拍拍手里的瓜子灰:“她那次不是被人堵小巷子么……”   寝室里前来聊八卦的女生伸长脖子听。   而事件流传的飞快,人人都知吴明秋那晚找人对她干了什么事,细节越传补充的越全。   有男生小心翼翼咨询萧玉这件事的真假,萧玉摔书吼道:“她们这是污蔑!”   污蔑?听到这对话的乔奈刷着题心底一笑,原来萧玉还知道什么是污蔑。   当晚她在日记本写下:   “奶奶,我终于不再是个好孩子。” 第29章 高一   中考的来临冲刷掉学生关注八卦的精神, 萧玉的照片事件告一段落,而黑板上角落里的倒计时数字由双变为单。   孟殷对萧玉的结局做出一个评价:“恶有恶报。”   他撑着公交车的扶手, 问乔奈:“不是你干的吧?嗯?”   站他身边的乔奈慌忙摇头, “那照片不是我放的。”   她怯怯的,又补充说:“我拿了她的照片就撕碎了。”   像是被质问的伤心,垂着头再次说:“梁叔叔喜欢乖孩子。”   孟殷哦了声,看他样子也不知是否有相信。   乔奈手心汗湿,撒谎的代价令她心跳加速, 她面上努力着维持镇定, 那颗她埋在心底的种子止不住欢呼雀跃。   种子说:你真坏啊。   仿佛耳边幻听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她握住扶栏的手更湿了。   中考前三天,学校举办宣誓大会, 作为清海初中升学率代表的火箭班,每个班都要集体上台宣言。   作为毕业班, 宣誓里难免染上分离的哀愁,九班同学为何老师齐唱《送别》,下台哭作一团。   而接着放假休息,准备迎来读书生涯第一次关键的考试。   中考这一天, 梁教授派司机送乔奈去考试地点,人送走,他来回在客厅焦虑地走动。   梁母翻着杂志眼见烦心:“你这是干嘛?”   梁教授半是兴奋半是紧张:“我体会到了送孩子考试家长那种忐忑的心情。”   梁母:“……“   “不行, ”梁教授拿起件外套,“我得去考场外候着。”   于是考完上午一门, 乔奈刚出考场, 便见到家长堆里的梁教授, 罕见地穿着普通的休闲衣服,头戴遮阳的圆边帽子,冲她摆手。   乔奈心里温热,跑过去:“这么大太阳,您怎么来了。”   左右都是家长接学生的热潮,梁教授美滋滋地说:“不放心你,刚和一些家长讨论不少教育孩子的心得,我又知道两所很好的培训班,你以后读高中寒暑假可以去看看。”   乔奈点点头,她对学习从不排斥,这点深得梁教授喜欢。   孟殷随在她身后,梁教授见人到齐,挥手:“走,先去吃饭,附近饭馆爆满,还好我提前订了酒店包间。”   孟殷并不客气,他迈长步子往前,突然他身后响起一道男声:“孟殷,你去哪?”   对方穿着紫红色校服,胸前一枚红白纹的校徽,他个子高大,乔奈估算将近有一米八,初中生里极少有个子这么高的学生,比孟殷也高去半个头左右。   再仔细观察他校服,乔奈想起陆米涵开过一句玩笑话:清海初中校服男女不分,朝日初中校服紫薯加番茄。   确实一见,有够……丑的。   男生自来熟地和乔奈问好:“同学你好,怎么称呼?”   乔奈自报姓名,男生礼尚往来:“白晨晨。”   “诶,孟殷,”他关注点全在孟殷身上,“你们去哪吃饭?”   既然大家都认识,梁教授不介意多带上一个人,孟殷好似和白晨晨不熟,态度淡淡的,趁白晨晨和梁教授聊天的间隙,乔奈问孟殷:“你以前的朋友?”   孟殷实话回:“不是,考场认识,我借给他一只笔。”   乔奈:“……”   那这人有够自来熟……   因为酒店就在不远,一路上碰到不少学生和家长,白晨晨的长相很讨女生喜欢,干净阳光,不似孟殷难接触,有几个女生主动搭讪要了他QQ号。   进酒店包间,上菜时间里,梁教授客气地夸赞白晨晨所读的朝日初中实力不菲,重点高中升学率相当高。   和清海初中专用火箭班攻升学率不同,朝日初中不按成绩排班级,全靠大家自觉,里面培养出来的学生各个专长的都有。   白晨晨胃口好,几分钟下去一碗米饭,他随口道:“要不是朝日初中免我三年学杂费,鬼愿意去,校服丑死了。”   乔奈惊得被鱼刺卡住猛喝汤,梁教授眼睛一亮,敢情是个不得了的学霸,他满脸慈容地把对方爱吃的菜推他面前,称呼由刚才的白同学转为晨晨,道:“晨晨啊,你打算考哪所高中?”   “一中。”   “一中好,我们乔奈也打算考这个,以后多多关照!”   白晨晨停住筷子盯一眼乔奈,目光浅浅的,露齿笑道:“好啊!”   乔奈只当他口头上说说,直到后来升上高中和白晨晨一个班,才知君子一诺。   ……   中考结束,一个多月后成绩公布。   中考前一个月的冲刺,乔奈的成绩只升不降,险险超过一中录取分数线几分,成功挤进一中。   班级群公布哪些同学考入一中时群里一顿沸腾,乔奈可以说是逆袭的一个传奇。   梁教授把群里的消息转达给乔奈,看乔奈每次和同学老师联络不方便,提议:“应该给你买个手机。”   隔天乔奈得到梁教授送的礼物,白色的手机外壳,翻盖按键手机,当年最流行的样式。得到新手机的乔奈不无开心,她谢过梁教授,这么贵重的礼物接的时候她总觉得承受不起,直到后来梁贞让她放心使用。   开学了,一中属于全封闭似学校,学生必须住宿,一个月回家一次。   报到这天,梁教授需要上班,梁母有客人来家里,只能李阿姨陪同乔奈前去,报完名领上被子,李阿姨替她铺床,宿舍是八人寝,公共澡堂和卫生间,环境比较普通。   李阿姨见了说:“你要不习惯,回头和老师商量商量,还是回家住。”   乔奈在洗拖把拖地,擦额上的虚汗,笑道:“这在乡下算很好了。”   看她懂事不挑剔,李阿姨揉她头,直感慨长大了,长高不少。   她脸上的婴儿肥渐渐消下去,少女的轮廓越发柔美。说话间,宿舍里的舍友相继搬进来,乔奈选的床是最外面靠窗的上铺,她来得最早,随即进来的一个女生选择在她下面。   人陆陆续续有到五六位,睡她下铺的女生同样有一头长卷发,只是不如乔奈长期精心保养,烫发后发质发黄,并不好看。   她和所有后面来的女生一一讲话,只对乔奈不怎么热情。   晚上八个女生开始互相介绍,一次要认清八个人对乔奈说有难度,她只记住下铺的女生叫展明馨,对面上铺戴圆眼镜说话斯文的女生叫赵燕。   夏天蚊虫多,寝室第一晚大家没做防蚊措施,乔奈也忘记带花露水,寝室一众女生被咬得睡不着,展明馨拿出花露水借给大家用。   她从后面开始递,轮到乔奈,额外防备着地说:“你少用点,别喷多。”   乔奈:“……”   宿舍生活没两天,班上同学尚未熟悉马上军训。   大热天时不时有女生中暑,乔奈练习芭蕾一年多,体力倒跟得上。中午休息大家躲寝室吹空调,都不想下去打饭。   乔奈看赵燕躺床上脸色不好,索性帮她打饭,一听乔奈要下去,坐着的展明馨说:“你把我的打一份。”   想着大家日后长期相处总有需要彼此帮助的时候,乔奈老好人地答应。   有一就有三,连续好几天展明馨都不下去打饭。   另外只是短短四天,乔奈发现寝室的大家已经开始有自己的小团体,两两或三四交好,军训休息时间尤为明显,关系好的坐一块聊天,乔奈和病秧子赵燕属于落单而组成的一对。   大热天大家坐草地上用军帽扇风,女生坐一边,男生坐一边,由于都是新同学,大家来自各个初中,乔奈在班上没有看见一张熟面孔。   休息时间女生在观察男生堆里谁最显眼,对方则看着女生们里谁长得最白最漂亮。   一天军训结束乔奈睡觉前居然还收到好几个同班男生加她好友的消息。十五年未收到过男生示好的乔奈有点懵。在同意的选项那里她犹豫几秒,还是按了下去。   寝室里女生正在分享自己从家里带的零食。   展明馨拿出的是一包一包水果干,特意说明暑假里旅游外地买的,好几十块一斤。暂代寝室长一职的木云繁家里爱吃辣,自带的是妈妈手工做的一种特产辣子饼。   没几人敢尝试,怕太辣了,展明馨便说:“这玩意看着能吃么?”   木云繁尴尬地盖上装饼的盒子,和其他女生各自带的精美小吃相比,她的寒酸了一点。   见上铺的乔奈迟迟不发言,展明馨抬脚踹床板:“你没从家里带吃的来?”   乔奈不知寝室里的话题聊到哪了:“你们要吃什么?”   “你没带零食?”对方重说一遍意思。   乔奈被禁零食许久,她说没有。   展明馨切了声。乔奈认为这人怎么这样,态度对她傲慢无礼的。   直到第二天在食堂吃饭,赵燕偷偷告诉乔奈:“你下铺的展明馨特势利。”   那时她们两人一桌,展明馨和寝室里其他几个女生在一块儿吃,赵燕愤懑地说:“她就看我们两个家境不是很好,在寝室里死劲使唤咱们。”   乔奈挑出菜里的辣椒,“她怎么知道谁谁家里条件好?”   “开学第一天大家不是父母送来的么,”赵燕说,“她看穿衣打扮猜的呗。”   乔奈手的动作停住,那天送她来的是李阿姨…… 第30章 二更合一   人情冷暖, 世态炎凉,对于父母早逝的乔奈而言多多少少有所体会, 展明馨这点区别待遇郁闷归郁闷, 对方只要不过分,她秉着和平相处原则不会往心里去。   乔奈安慰赵燕:“以后我们离她远些,她要我们做事,干脆点拒绝。”   外型上赵燕娇小文弱,和个子高挑的展明馨发生争执肯定讨不着好处, 她只敢抱怨, 心想先按乔奈说的办吧。   结束一周的魔鬼军训,高一的课程正式开始。   带他们的班主任是年近四十多岁、教语文课留平头的男老师, 姓秦,听说一年四季穿西装, 行为做事一板一眼。   呆板沉闷的老师在一中最受家长们欢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家长期望孩子毕业上名校,拿到出国留学的申请更好,外表上看着大气的老师比较有安全感。   以前乔奈觉得清海初中火箭班的学习氛围像绷紧的橡皮筋, 能听见各个咬牙的咯吱劲,但一中刚开课就比这突出一倍,一天下来各门功课老师的教学要求之严苛, 令她深有体会。   挨到晚自习大家总算松口气,秦老师说这节晚自习做班会用, 等新同学们上台自我介绍的流程完毕, 秦老师建议大家毛遂自荐班干部, 多人竞争的职位投票解决。   乔奈莫名其妙被选上文艺委员。   除了学校有什么庆祝活动其他时间里基本上使人忘记的职位。   所有职位选完,只有这个无人自荐的时候,班上有男生举手,推荐乔奈:   “我认为我们班乔奈适合。”   对方加过她QQ简单寒暄过几句,她记得是叫冯自华,军训期间表现活跃,经常惹得同学们哈哈大笑,往往让教官非常头疼。   性格顽皮幽默的一个大男孩,军训完,他皮肤晒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乔奈一看就有当文艺委员的气质!”   班上男生瞬间起哄。   没人竞争这个职位,秦老师问乔奈是否同意,第一次被异性夸的乔奈脸红红的没反对,于是一锤定音。   选完班干部,下课回宿舍一路上都有同学讨论这个话题,赵燕挽着乔奈的胳膊贼兮兮地道:“那个冯自华该不暗恋你吧?”   哪跟哪,大家又不熟,感情迟钝的乔奈笑骂她一顿。   两人嘻嘻哈哈地回到寝室门口,人没走近,只听见展明馨熟悉的粗嗓音在说:“搞不懂那些男生什么审美,就乔奈还气质好?我们的李香比她好一百倍好吧。”   李香是寝室里另外一个肤白文静的女生,据说家里开餐馆,开学第一天大家的晚饭都是她爸爸请的。   眼下李香没接腔,已经确定206寝室长一职的木云繁不想听这些挑拨的话,说:“乔奈个子不高,可皮肤好长得也耐看,军训那会表演的劈叉多厉害啊。”   展明馨瞪眼:“算了吧,你审美和那些男的半斤八两。”   木云繁不吱声,她面对着门,看见乔奈面不改色地走进来,到阳台收毛巾和拿洗浴用品,完全当没听见这些议论。   既然当事人都一脸淡然,木云繁便没再继续。   下晚自习不久,澡堂里人多,只剩下两个格子间是空的,乔奈和赵燕一人一个,插入热水卡,洗到一半,赵燕确定这里没有其他认识的人后,问乔奈:“你怎么都不生气的?”   乔奈一心观察自己的身材,身上多余的赘肉消失,胸部却比同龄人大了两圈,害她每次都不敢穿薄点的衣服,她随意聊着:“没什么好生气。”   虽说展明馨看不起她,可在她眼里展明馨又算个什么。   “你真淡定,这都能忍。”赵燕佩服。   洗完澡两人约着一起回去,乔奈早早爬床,想着这一个多星期她没见到孟殷,不知道对方在哪个班,天天爱看小说的陆米涵也同样考进一中,简直天赋异禀。   用不着乔奈打听,军训后的开学大典上,成绩傲人的孟殷作为新生第一名上台,代表高一整体学生发表入学感言。   仿佛过去初中的情景再现,乔奈全程听到身边女生们的窃窃私语,讨论这个男生是谁,哪个班的。   一中朴素的藏蓝色校服穿在少年身上干净养眼,他音质清冷,室内的聚光灯下笔直站在演讲台后,清丽的容貌让人过目难忘。   脱稿说完,掌声雷动。   和乔奈坐一块的赵燕手掌拍红,目光追着少年的背影:“老天真是不公平,给他一张惊世绝伦的脸,还给他超出常人的智商,他分数离总分只差七分,什么慨念!”   对于她们这种踩着一中及格线进来的同学来说太残忍了!   等第二位女生代表上台,这下赵燕死劲捏乔奈的手心恨不能重新投胎:“为什么还有一个萧玉!学霸的颜值未免太高了吧!”   台上的女生正是人美成绩优等的萧玉,她考进一中的总成绩打破十年来一中新生入学的记录,堪堪比孟殷差了一点。   中考最后一个月,不止乔奈在拼死努力。   聚光灯下的萧玉看着高贵疏远,宛如一尊冰美人。   乔奈听见人说:   “这女生高一六班的,军训时候好几个男生给她表白。”   “长得这么漂亮,是不是很难追?”   “肯定啊,她一个没答应。”   赵燕听到这些话,一脸激动,“乔奈,她好像和你一个初中的。”   乔奈嗯了声,台上萧玉已经离开,周围掌声如潮,乔奈的双手放在腿上没有动。   “你心情不好?”赵燕见她冷冷淡淡的,关切地道。   乔奈找个理由:“昨晚没睡够。”   说起这个赵燕来气:“展明馨真是烦,天天晚上放音乐到半夜。”   对方音量开的不大,寝室睡后面的人听不到什么,可对于睡前面的人不一样,正好前面睡着赵燕和乔奈,而赵燕下铺的女生性格更怯弱老实。她怀疑展明馨当初选床位都看人选的。   典礼散场,学完一天功课回到宿舍,寝室里的女生都在议论台上发表演讲的两人。   有人说外貌、有人说成绩,还有人说性格,讨论得热水朝天。   眼看要熄灯了,木云繁提醒大家:“熄灯后讲话,被查寝的人抓住会扣分,都注意下。”   知道的人纷纷噤声,没注意到木云繁发言的李香还在说,“孟殷家是干嘛的?我听和他同班的人说,他住外面学校没反对。”   “真的?”躺床上的展明馨顿时来了精神,“他这样优秀的学霸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女生啊?”   睡上面的乔奈放下书,联想到孟殷的脾性,心里默默回:“反正不是你这种。”   后面寝室终于安静下来,乔奈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又听到下方隐约的音乐声,听不清歌词和旋律导致和蚊子嗡嗡嗡的噪音没有区别。   她不耐烦地翻身,对下铺小声道:“你音乐可以关了吗?”   没人回应。   乔奈气的爬下床,扒开展明馨的蚊帐,好家伙,对方倒睡得一脸香甜,压根听不见她说话,乔奈只得摸出她的手机,将剩余关掉再爬回去。   第二天早起刷牙,挤牙膏时乔奈说起这事。   对着镜子梳头发的展明馨反而生气:“别人怎么不说吵,你耳朵很金贵?”   乔奈可以说是很想打人了。   晚些准备洗澡,她发现她水卡不在自己床上放的盒子里。   赵燕的下铺钱仙仙见她找水卡,好心说:“我之前见展明馨一直用你的,是不是她拿去没还。”   早上的事加上水卡,乔奈火冒三丈,大步跨到澡堂喊展明馨,对方洗澡刚洗一半,格子门关着,回应:“怎么啦?叫魂啊!”   乔奈:“是不是你拿我水卡在洗?”   “就用一下嘛。”对方不以为然。   “之前我不管你用多少次,从今天起你每用一次收费两元,回头记得给我钱。”   展明馨骂骂咧咧:“真是小气,用还收费,穷到家了。”   澡堂人多,乔奈不愿和她多争执,忍下了这口气。   乔奈不明白,她一向不主动与人结怨,可为什么麻烦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压她头上。水卡的问题她未多说什么,展明馨却恶人先告状处处和人说她小气。   班上和乔奈走得近的冯自华求证似地问:“你借人东西还必须收费吗?”   不善交际的乔奈体会到一把有嘴说不清的憋屈。   寝室大扫除值日,早上这天只木云繁和乔奈在,忧心寝室闹不和的木云繁主动找乔奈谈话,问她是不是和展明馨闹矛盾。   乔奈用抹布清洗着洗手池上的牙膏印,盯着水龙头流出的清水,迟迟没有反应。   扫地的木云繁抬头,只见晨起的朝霞红光里,乔奈眼睛里也是一片红色,落下透明的两滴水珠。   “别哭别哭,”木云繁心一慌,“我不是……我不是说你来着……”   乔奈摇摇头,猛用袖子擦眼泪。   “是我的错,”木云繁自责,“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展明馨闹矛盾。”   看着又单纯又话少,斯斯文文的,也不拉帮结派,乔奈多好的一个同学,木云繁连说:“我看就是展明馨看你好欺负,故意针对你。”   说到这,木云繁闹心,别人宿舍和和气气,到了206偏出展明馨一颗老鼠屎。   等到晚上回宿舍,大家洗漱完,木云繁关上寝室门拉上窗,端一把椅子坐寝室正中间,表示要开寝室大会。   木云繁做事颇有长姐风范,她说完这话,大家没有反对。   “值日表排好,以后按值日表做卫生,”她要求大家道,“没有特殊情况不允许叫别人代做。”   这里指展明馨要赵燕代做了两次清洁。   “我们都是七班的同学,私下必须团结互助,别仗着有的同学人性格好就故意做欺负人的事……”   不等木云繁说完,展明馨不乐意了,“你说话看我干啥,我有怎么了?”   木云繁火气窜上来,语速加急:“你还没做什么吗,我没点名难不成你心里没点数?”   “寝室长,”展明馨僵着脖子说,“一碗水端平,你能不能别偏心。”   平时被展明馨讨好的李香、以及另外一个女生分别道:   “我们和她一块儿,她性格我了解,她人很好,蛮热情。”   “云繁是不是对明馨有误会……”   拿着一本练习题在床上刷题的乔奈蹙眉。   得寸进尺的明展馨反问:“你说我有欺负人,那你说我到底做了什么?”   拿人水卡、叫同学代值日、使唤人带饭,说出来又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关键寡不敌众,木云繁只得重拿轻放:“没有当然更好……反正,明馨你以后注意点。”   她有些抱歉地看向乔奈和赵燕。   而对于她作出的警告展明馨听完抛脑后,随后踹乔奈的床板脚上得更重,每每让认真做题的乔奈吓一跳。   搬来宿舍,梁贞书柜里的书,乔奈只带来一本在身边。   每每她无法忍受展明馨的举动,睡前便将《基督山伯爵》牢牢抱在胸口。她要等,一切未到时间。   我不能做个好孩子!她闭着眼睛睫毛直颤,中考时萧玉给她上的一课足够她刻骨铭心。   月底要到,迎来两天回家的假期,憋在学校一个月的新生们纷纷开始心猿意马。   最后两节课是英文课,老师见同学们一个一个没怎么放心思在课上,干脆给同学们布置作业,让下课前做完交上来。   同学们有的早早做完,开始和前后左右的人讲话,只要动静不过分老师坐讲台上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乔奈的同桌是和冯自华经常凑一起打篮球的男生,和乔奈同姓,叫乔峰。   这名字和金庸小说里著名人物相撞,好记又好玩。   乔峰个子高高的,身材像竹竿,他作业做完早收拾好东西只等下课铃声响冲出去,亲眼见到乔奈写完后又拿出一叠作业,忍不住惊掉下巴:“你做这么多题不累?老师没让我们做别的啊。”   乔奈说:“不做不习惯。”   她当过一回差生便不想再成绩低人一等。   乔峰竖拇指:“难怪我们班男生最喜欢你。”   乔奈不解,七班长得漂亮成绩好的不是没有,比如说李香,干嘛喜欢她。   当然她心底还是雀跃的。   乔峰说:“你说话轻声细语,每天都在努力学习,自华看你空间发的跳芭蕾舞的照片,夸你漂亮来着,你看我们班,女生中就属你低调乖巧。”   好吧,乔奈心说,是冯自华在男生宿舍夸大了吧。   “你是不是经常被女生嫉妒?”乔峰突然小心地问。   乔奈不明所以,见她这么单纯,乔峰怜香惜玉似地叹息:“我们班女生好几个天天背后说你。”   “说我什么?”除了展明馨,她并不曾得罪人。   “说你表面装的好,实际上在寝室耍心机搞小团体。”   她丢笔心里有气:“谁说的?”   乔峰摇头,“算了算了,都一个宿舍你还是别想太多。”   一个宿舍么?乔奈明了,她闷声不吭重新把笔拾起来写题,呼吸一起一伏间,转眼不见任何异常。乔峰想问她有没有生气,然而乔奈眼神沉稳,表情恬静如水。   真不愧是乖孩子。乔峰心想。   下课铃在同学们翘首以盼中来临,几秒间整栋教学楼都在欢呼般,校园大道上立马乌泱泱一片。   同寝室的女生在收拾东西,赵燕和钱仙仙先一步结伴坐大巴回家,寝室没有能说上话的人,乔奈一个人坐床上用手机发信息。   其他人相继离开,宿舍里只剩下不急着回去的展明馨和李香,两人商量等下去哪里逛街。   等到手机来电,乔奈接起,说着:“好的,我马上来。”   她下床,快速背起装了课本的双肩包。   展明馨注意到她在,冷言热讽:“你那个快五十岁的妈来接你了?”   这话相当无礼,李阿姨在乔奈心中的地位和家人无异,一惯表现出逆来顺受的乔奈转性地冷眼和她对视。   如果眼神可以攻击人,乔奈的那双杏眼能将展明馨刺得体无完肤:“再不管好你的嘴,我迟早给你撕裂!”   自然不能等展明馨反应过来,毕竟单枪匹马打架乔奈做不了她的对手,她下意识背起书包直接跑出宿舍,所以在展明馨眼里就是乔奈放完狠话就跑。   展明馨:“……”   出校门,按照电话里说的,乔奈走校门前的树荫下,不到两分钟一辆黑色豪车开到她面前停住。   乔奈打开车门坐进去,满车内清香典雅的香水味,后座的梁母刚参加完朋友的茶会,肩上的披肩未解,一袭深褐色的鱼尾长裙,脖子上挂着名贵的粉色珍珠链。   她主动将乔奈肩膀上的背包卸下,笑着问:“怎么想起要我接你放学?”   乔奈嘴上回:“您的画急着完工,我想再去补充两条裙子。”   梁母欣慰:“谢谢小乔奈记挂着我的工作。”   话说间,乔奈嘱咐司机:“校门口学生多,您车速慢些。”   司机已将速度调到最慢了,乔奈看着窗外,直到视线里出现熟悉的两个人影,她睁着明亮的眼睛,期待地问梁母:“我看见我的室友了,我可以让司机送她们一段路吗?”   她乞求的双目直击中一个母亲的心,哪有人能拒绝这种孩子般清澈的注视,梁母当即同意,用手轻轻抚摸乔奈的头顶。   豪车在前面两人身边停下——   展明馨和李香愣了愣,谁找她们?   下一瞬,车窗缓缓摇下来,妆容精致、气质淡雅的女人对她们盈盈微笑:“你们要去哪?我让司机送你们。”   接着,被女人挡住的、她身边的少女微微躬身,卷发低马尾,露出一张明丽的面庞,挂着只有她们角度才能看见的不屑冷笑,静静地,仿若定格。   展明馨惊得张大嘴。   梁母还在说:“你们是乔奈的同学对吧?我们家乔奈平时多多麻烦你们照顾了。”   像一个已认知的世界猛然间颠覆所有的定理,展明馨显然短短时间无法消化眼前的景象,她旁边的李香倒是镇定许多,客气地回复梁母:“不用,谢谢阿姨,我们就到前面不远。”   同学拒绝,梁母不好过多盛邀。而等车开走,李香语气略酸地说:“没想到乔奈隐藏的这么深,家里竟是开豪车的,妈妈未免长得太年轻了吧。”   展明馨脑子里还在重复梁母说的话:“我们家乔奈平时多多麻烦你们照顾了……”   她腿有点软。 第31章 笑容   和梁家隔别一个月, 乔奈的回来令梁家上下欢腾。   以前梁贞的父母不曾意识到乔奈给他们家会带来多大影响,直到乔奈去上高中, 每天吃饭餐桌上少一套餐具, 没有一堆围绕乔奈的话题,晚上不需要为乔奈留一扇门,画室经常堆尘,梁家各位顿感一阵寂寞。   这下人接回来,梁母眉眼带笑, 进院子里便喊李阿姨有没有买乔奈爱吃的菜, 李阿姨忙说:“早上冰箱里都备好了,楼上床铺昨天洗干净晒过, 放心呢。”   梁母满意,拍一把乔奈的背:“瘦了瘦了, 总算减下来,今晚准你随便吃。”   乔奈甜甜地回笑,她五官逐渐张开,如同破茧的蝴蝶显出一对多彩的翅膀, 一洗从前的寡淡。   她无疑会成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梁母对等会乔奈换上新裙子的模样期待不已。   吃罢晚饭,梁母让她进画室。   夕阳的余晖透过大片的窗户照进, 乔奈穿上纯白的连衣裙,她的肤色被阳光染成成熟的蜜桔色, 属于少女的肉粉的唇微张, 卷发披散直至腰间, 赤脚站在一片红布上。   画板前的梁母要求她:“想象你是置身火海中,表情要痛苦一些。”   乔奈扭曲着脸部。   “太用力,只是微微疼痛,但你要享受这个过程,浴火重生这个词,明白吗?”梁母道。   乔奈按照要求照做,画到十点快结束,梁母的这幅画作已有初步的轮廓,乔奈绕到画前观看,富有张力和动态的玫瑰化为一团火焰在吞噬着纯洁的女孩——似喘息似挣扎,又似酝酿着恶毒的计谋,她在褪却包裹自己的白色外衣。   “这幅画叫什么?”她首次问及取名。   梁母用抹布在擦手上的颜料,连续画几个小时她也有些累,呼出气,说:“《恶春》。”   乔奈喜欢这个名字,趁梁母不注意,她用放置在一边的手机偷拍下这幅画,保存在加密相册里。   她没有换下这套衣服径直去找隔壁的孟殷,她申请QQ号这么久不加孟殷好友,怕对方怪罪下来,拿唯一的朋友什么对她进行道德绑架然后冷暴力。   后面乔奈发现自己太小看孟殷的神经质了,因为她不是申请的第一时间告知,孟殷对她发了一顿非常大的脾气。   普通人发怒会大吼大叫,或者冷眼冷语,孟殷的生气别具一格。   他随意靠着门框,含笑地、用一种湿哒哒的能湿冷得拧出水的眼神,来回扫视乔奈,像看自己走丢多年的宠物,确定这个东西是不是自己的。   乔奈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拿这种鬼比喻做例子。   由于最近这段时间不是经常见到孟殷,对美色的抵抗力减弱,对方一个勾唇或者仰视,她都挪不开眼。   她愣神两秒间,孟殷伸出手:“拿来。”   乔奈上交手机:“你输入你的号,我保证把你列为‘特别关心’。”   再次孟殷用事实证明她想多,他压根不在乎她的QQ列表里是否有自己好友,他直接将联系人里的异性全部清空。   然后他递回给乔奈:“你以为这样我就高兴?”   当然知道孟学霸在生气,这不连房门都不让自己进么,乔奈收到手机一看里面列表空空如也,她习惯孟殷的古怪脾气,对此见怪不怪,即便她还是有点感到烦躁。   “我都没和你计较,”乔奈说,“你在学校也不找我玩。”   “玩?”孟殷嗤笑,“你身边有乔峰、有冯自华,需要我找你吗?”   他……他怎么知道我身边的朋友?乔奈惊讶,她列表里根本没设过备注。   紧接着孟殷解开她领口系着的蝴蝶结,手攀上她的锁骨,目光一暗:“除非你答应我的一个要求。”   乔奈脱口而出:“只要不是钱的事都好商量。”   她没料到自己很快被这句话啪啪打脸。   这世上除了和孟殷谈钱,还有件事就是和孟殷较真。   孟殷提出的要求简单——做他画模。   做惯梁母画模的乔奈不觉有什么难度,但孟殷说了,他送给乔奈的生日礼物不见乔奈一次戴上,而他可是每天看着乔奈送的铅笔入睡呢。   特意咬住入睡两字,乔奈全身一抖,立马回去翻出首饰盒,小心仔细地将脚链戴上。   孟殷的画室和梁母的完全不同,他学的油画,墙上挂着的风景作品光影绰约,原看成景,近看又像奇异的抽象派,然而他对人物的肖像画写实得如同照片,视线像能跟着人般转动。   油画不能被阳光暴晒,孟殷的画室窗帘更多时候是拉起来,哪怕九月暑意未消,这房间里仍有股散不去的冷意,丝丝入骨。   墙上多是女人的画像,或含笑或悲伤或转头或瞌睡,全部是一个人的模样。   “她美吗?”孟殷站在她身后问。   乔奈如实点头,“好看。”   画里的人本而便美,加上孟殷通过环境突出女人的情绪,生动真实,无疑更美。   孟殷凝视着乔奈正观察的这幅画,是女人站在楼梯上的回眸一笑:“你猜猜她是谁?”   还用猜吗,乔奈说:“你们五官这么像,不是你妈妈那就是你姑姑。”   孟殷抿着唇笑,他愉悦笑时眼睛里有碎笑的光芒,身上咄咄逼人的凌厉敛去,他吻了一下乔奈后方的脖子:“你说的没错,我们很像。”   他心情略好,要乔奈坐椅子上,紧接着开始画画的孟殷露出他无比较真的一面!   梁母的主题偏向于个人的自由想象,孟殷不一样了,孟殷要真实,他的画笔是现实生活里的搬运工,作为外行乔奈总不能指点孟殷。   她只得苦兮兮地去认真地摆孟殷说的动作,头要上仰,白色裙子不能太保守,要侧出一面的肩。   渐渐的乔奈发现这个动作太熟悉。   “抱着膝盖。”孟殷又说。   乔奈把双脚放椅子上,她以为这就够了。   小腿处缠绕的细链绳从脚链出发,围上椅子,冰凉的触感刺激得乔奈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颗粒,她忐忑地道:“为什么这脚链有配链子?”   孟殷的手指在链子和椅子腿间咔擦按下锁扣,“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   乔奈:“……干嘛送我这种。”   感觉阴森森的。   “你知道十字架代表什么吗?”孟殷走回画架前,拨弄筒子里的画笔。   乔奈说:“耶稣死前绑的柱子。”   “不,”孟殷低头,“它代表‘囚禁’,禁锢生者的灵魂。”   “……你确定不是咒我?”   “怎么会呢,”孟殷抬眼,那瞬间的笑容带有魅惑,“你不是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吗,我希望你永远是我的,多好。”   乔奈心想,真可怜,看在他从小到大没朋友的份上,努力接受他特殊的爱好吧。   不过看见完成的画,她立刻表示后悔和孟殷做朋友。   画上的少女咬着唇——当然她没做这个动作!   这咬着唇的女生迷离着透着渴求的目光,银色链条缠绕她露出半截的小腿,白肩微露,一束卷发像蜿蜒的小蛇伸入她的抱着的双腿间……   好……好色……色情。   乔奈很是羞耻。   “画名想好,”孟殷无视手里和白T恤上沾染的颜料,他看出乔奈红着脸的窘迫,愉悦地道,“你说叫《恶春》好不好?”   好什么好!乔奈几下取掉脚上的链子还给他,“这幅你不许挂!”   “嗯,不会挂着。”   除了他们没有人有资格看见他心中的欲望。   他将手上未干的彩色故意涂摸乔奈脸颊,在乔奈一脸嫌弃和反抗的动作里,满足地微笑。   乔奈哼了哼,“你生气也生气完了吧,我再不回去,李阿姨要出来找人了。”   孟殷没拦着:“星期天一起回学校。”   乔奈重复说知道了,脸上弄了颜料味道刺刺的,她急着回去洗脸,   休息两天星期日晚上回学校,由于孟殷将乔奈QQ好友列表里最近联系的男生全部清空,上晚自习,乔奈的同桌问她为什么要删人。   乔奈不能说实话,里面夹杂一个校园风云人物孟殷,解释起来太复杂,她撒谎道:“我家里人看见异性同学都不让存。”   她本就长着一张温顺无害的面孔,乔峰不疑有他:“你家教真严。”   嘴上这么吐槽,乔峰心里加固乔奈是个好孩子的印象。   眼见乔奈苦恼地拜托:“你能不能回宿舍帮我和冯自华解释?我不想他也误会。”   乔峰大气地道:“包在我身上。”   晚上她果真收到冯自华的好友请求,乔奈通过后把和乔峰的说辞再重复一遍。   冯自华理解她,回复:“不要紧,放假你就把我删了,上学再加回来。”   乔奈想着自己和冯自华关系没有这么好吧,但别人一片好意,乔奈心领,打字说谢谢,回应一个可爱的笑脸。   正玩着手机,宿舍里下课走得较晚的展明馨和李香结伴回来了。   她们的声音在宿舍响起时,乔奈对面床铺的赵燕和钱仙仙相继沉默,这两个性格最软的女生在宿舍存在感稍强点,便会遭到展明馨的使唤。   “乔奈回来没有啊?”展明馨竟和赵燕笑着问。   对她态度一脸惊奇的赵燕指着乔奈的床:“刚回来。”   下一刻展明馨脱掉鞋子,踏上自己的床站直趴着扶栏说道:“乔奈,你回来了都不吱声吗?”   了解展明馨墙头草的本领,对于她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乔奈放下手机,没有一丝惊愕,她笑着温和地回:“快到休息时间了,怕打扰大家。”   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踩着熄灯的点回来。   从乔奈友善的表面来看,展明馨没有多想她的潜台词,她不顾身后其他人复杂的鄙视,连忙在自己床上摸出一包薯片:“你要不要吃零食啊?”   乔奈摇头:“不了,我刚刷牙。说到零食我想起一件事。”   她让展明馨走开些然后下床,在挂着的背包里提出一个大袋子,说道:“上个月没有和大家分享零食挺过意不去,回家特意和家里的营养师一起做了些甜点分享给你们。”   请营养师?当真豪门了,展明馨对乔奈献殷勤地道:“我帮你提着,免得重。”   乔奈说谢谢,不客气地让她提。   她把包装精致的点心一一分派给大家,最后一盒递给展明馨道:“这里面的食材都是从国外空运过来,你尝一尝。”   致力于维护寝室和平的木云繁对乔奈叹服,这同学性格太好了吧,展明馨这种人她都能原谅。   大家品尝点心实话实说觉得好吃,展明馨更是夸张,说从小到大第一次知道点心能做出这种味道,顿感以前吃的像屎。   她无心失言,上一次分享零食李香带的也是点心,听到好朋友说这种话,一时五味杂陈。   熄灯后,被人心里不停夸大度的乔奈,收到赵燕发的消息。   字里行间赵燕全是恨铁不成钢:“你有没有搞错,你干嘛对展明馨好,空运食材做的点心都送她一份!“   空运?想多了。   乔奈手指打字快速回:“大家一个寝室,何必闹矛盾。”   赵燕:“……”   加持佛光的进化版圣母。   第二日大家起床,乔奈正梳洗时,对着镜子的展明馨突发一声尖叫:“妈呀,我的脸上怎么一下子冒这么多痘!”   细细密密,一颗挨着一颗,殷红一片堆砌成肉糊糊的胶着状态。离她最近的李香吓了一跳。   “该不是过敏吧,”木云繁说,“你请假两节课去医院看看。”   这个样子上课会很丢面子,女生哪有不顾及形象的。   一直在旁听着的乔奈也说:“是啊,先去医院,班主任那边我帮你请假。”   她言真意切,展明馨原本怀疑是不是昨天甜点导致的问题,但见到她毫不心虚,相反一心为自己考虑,暂时打消了念头。   独自去一趟医院,医生说青春期期间,激素分泌不稳定,一夜长痘属于正常,开了些调节身体的药给她。   长痘容易消痘难,加上她才十五六岁,医生不敢贸然给她开调养内分泌的药物。   展明馨不在的早间课,乔奈利用休息时间认认真真做完一张语文卷,她安静着,和男孩子所有梦想的初恋一样,懂事,乖巧。   风平浪静的表面她却听见心底发芽的种子挣扎出第一片叶,欢呼着跳舞。   昨天正午营养师告知她:“有些食材对于青春期的女孩子千万不能碰。”   “如果碰了呢?”她穿着梁母为她准备的蔷薇色裙子,端坐在沙发上歪头听着营养师讲课。   “一旦影响内分泌,很容易导致长痘或者痛经。”   这样啊,乔奈微笑。她内心深处的种子跟着笑出声。 第32章 生长   两节课过去, 展明馨回来上课,面戴一次性口罩, 垂着头发急匆匆地坐自己位置。她走得快, 头往胸前扎,下课教室里吵吵闹闹,没人注意到她进来。   微风正好,十月初的阳光略有秋天的凉爽之意,一扫长夏的闷热, 乔奈放下笔, 起身走到木云繁的位置前。   她说:“不去问问展明馨吗?她刚回来。”   说着关切地望着展明馨位置一眼。   好歹同在一个寝室,至少要过去问怎么样了, 木云繁觉得有理,叫上赵燕和钱仙仙一起去, 乔奈道:“你们先问,秦老师找我,我上办公室一趟。”   等乔奈从办公室回来,本想在教室低调的展明馨因为木云繁带头询问, 周边其他女生凑过来看八卦,由于一窝女生围在展明馨旁边叽叽喳喳,不出几分钟, 班上一半以上的人都晓得展明馨长了满脸痘。   有的女生背着讨论:   “好恶心啊长成那样。”   “是我都不敢来学校,太恐怖了吧。”   乔奈听见了面无波澜, 她拉开椅子入座, 认认真真预习下一门功课。   晚上回宿舍里, 她洗完澡上床,枕着枕头用耳机放英语听力,寝室门猛被人一脚踹开。   在房间里的其他人受惊,不满地小声抱怨,这时的乔奈将手机里播放的单词按下暂停键,踹门的不是别人,正是羞恼至极的展明馨。   她进来寝室摔出自己床上一堆东西,连续霹雳哗啦,看来白天没少受别人议论的影响。短时间里寝室全是她暴风雨似各种发泄,大伙没一人出声。   快到熄灯时间,出于寝室长的职责木云繁不得不硬着头皮,主动站出来说:“明馨,要不你先去洗澡……”   “你TM闭嘴!”怒火无处撒的对方抓住一个点,冲着这个点猛踩,“谁叫你来我座位上问问问!你是不是就想看我出丑!”   木云繁被大吼声弄懵了:“不是……你……”   “MD,你早看老子不爽今天故意的是吧?全班面前让我出丑很开心?天天在寝室装好人,装圣母!老子就不洗,熄灯了就讲话就扣分!你有种去和班主任说!”   骂到最后,展明馨嘴里的字越来越脏,连带着骂起班上议论她脸的人。   她的话句句伤害木云繁的心,木云繁作为寝室年纪最大的女生,时而像温和的长姐照顾她们,时而又要求严格,并不是和乔奈一样以忍为退。   她关上门,冲着展明馨回吼:“别把所有人说的跟你似的!我是这寝室长一天,一天必须管你!”   展明馨抓住床上的抱枕砸向木云繁,她的零钱硬币一般塞里头,气急攻心失去理智,砸完人听见刚硬的碰撞响,只见木云繁鼻梁红肿,鼻子下流出两条鲜艳的红带。   这下子全寝室的人都愣住。   木云繁捂住鼻端,血透过手指缝隙不停往下滴,下铺的钱仙仙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扶着木云繁去洗脸池,用冷水拍她后颈止血。   剩下人看展明馨的眼神,各种复杂。   吵闹平息,乔奈点击播放键,继续背她的单词。   自然木云繁不会忍气吞声,第二天她和秦老师反馈,将展明馨的问题一一说出,包括不服管动手打人。   班会课展明馨被秦老师叫出去一顿谈话,回来眼眶发红。然后亲老师又叫木云繁出来,回来的木云繁呼吸不稳,竖眉大怒,叫上钱仙仙和赵燕,一块儿出教室作证。   晚些吃饭乔奈从赵燕那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展明馨和秦老师恶人先告状,说寝室长带头搞独立,冤枉她,因为在教室取笑她,她回去一时冲动才动手。   乔奈叹气:“一个宿舍的,何必闹这么僵。”   赵燕最怕乔奈的善良,连说:“别别别,展明殷极品中的战斗机,我真一辈子不想理她。”   乔奈让给她吃一块排骨:“消消气。”   心里微微笑:最好一辈子别理。   木云繁孤立人的黑锅不能白背,展明馨不在,她直接在寝室放话:“你们以后谁和她一块,我和谁绝交。”   赵燕和钱仙仙巴不得站队木云繁,李香做中间人不表态,另外两个女生单纯觉得展明馨过分,不想亲近。   接下来的一周,展明馨发现她明显在寝室成为一个透明人——   只要她搭话的话题,大家不约而同噤声,她问起什么,同样没人回答。展明馨感觉不是滋味,加上脸上的痘痘迟迟不见好转,请了一个星期假回家调养。   她一走,寝室讨厌她的人顿觉空气新鲜,跟喷了清新剂一样,处处芬芳。   赵燕的开心表现在脸上,展明馨的东西总喜欢霸占前面床铺人的位置,趁她不在,赵燕全给挪到一边去。   做完她担心,问乔奈:“展明馨回来会不会找我算账?”   乔奈坐在床上压腿,听见了一笑:“挪到该挪的地方有什么不好。”   既然乔奈都说没什么,赵燕也便不往心里去。 第33章 一更   寝室里半夜再没有音乐声扰人, 乔奈睡了几天好觉。   之前秦老师找她去办公室一趟,跟她提一件事, 学校要组一支舞团去参加十月中旬市里教育局举办的青少年文艺比赛, 问她班上有没有适合的人选,全权交给文艺委员乔奈负责。   乔奈向班上公布才艺比赛,只有三个女生报名,而男生们对跳舞没兴趣。   她让这三个女生填资料表格,一起上交给秦老师, 过两天中午, 秦老师吩咐她们去室内体育馆201报道,据说要从报名的一百多人里选八个, 男女比例各占一半。   处理面试的老师一共有五人,坐椅子上看大家一个接一个的表演才艺。   大多来面试的同学都是跳的临时在网上学的街舞, 动作不够准确,拍子踩得一团糟,老师们看得无精打采,尽力挑了几个长相身材不错的进入第二轮面试。   乔奈比班上同学出场顺序靠前, 她出场时,老师们只觉这小姑娘个子不够,一米五五, 矮了些,但好在皮肤好, 素颜干净, 身材比例恰当使得她看起来很是苗条, 她脱掉校服外套,提口小气,专业动作一摆,老师们眼睛亮了。   看来是个有功底的。   乔奈选跳芭蕾舞剧《胡桃夹子》里压轴之一的经典片段《糖果仙子》,先是像木偶一样表现出律点的节奏,再是快速的跳跃和旋转,如同一位活波的美丽仙女登场降临。   她骨架小而不失圆润,蹙眉或欢乐间说不出的灵气四溢,五位老师交耳拍板,定下她!   得知通过的结果,乔奈给老师们弓腰道谢,拿着外套擦汗,挤出围观的同学们,身边另外三个同班女生吃惊地凑过来,一个女生赞叹地说:   “乔奈,你芭蕾舞跳的真好,你跳的时候全部人都在鼓掌。”   乔奈有听见掌声,内心倒没有得意,她舞蹈水平在舞蹈室算中等偏下,只是教她的老师太厉害,哪怕她这个一般的水准放其他地方都差不到哪去。   “刚才王小月用手机录一段发我们班级群里,群里炸了都。”又一个女生说。   叫王小月的女生怕乔奈生气,讪讪地道:“没争取你同意擅自发了,你会不会怪我?”   正好里面叫到王小月,该王小月上场,乔奈以免影响她,虽然不情愿却没有怪罪地回道:“没关系,发都发了。“   王小月一颗心终于放进肚子里,认为乔奈果真好相处。   乔奈回班上,一堆同学挤到她桌前,问她学舞蹈多久了,在哪里学的,平时功课那么多,怎么有时间学,会不会压力大等等。   问得乔奈来不及回复,同桌乔峰仗义地站起来,冲各位抱拳,学电视剧里的江湖大侠的做派,道:“大家散了啊,乔奈胆子小别吓坏人家,要问排队收费,多多包涵。”   大家笑骂乔峰,也意识到行为太过,好几个回到自己座位,仍旧留下两个不死心的女生,追着乔奈说话:   “视频里面你简直美呆!”   “刚陈亮还说要向你表白呢,哈哈哈!”   乔奈自谦:“手机拍的效果好而已,陈亮只是开玩笑,上次不说还要追你么。”   被说的这个女生拿练习册佯装要打乔奈,骂句:“讨厌。”   脸上笑成花似的。   应付走这些人,乔奈偷偷拿出手机点开班级群里的视频,现场肉眼看光线并非特别,在手机角度里,乔奈却是沐浴在窗外照进的阳光中,身上深蓝色的校服裤子和白色短袖上衣跟着显得明亮,她一举一动,如雨后在太阳光下盛放的栀子花,纯白优雅。   确实拍的不错,但她看了也没多在意。   料不想视频被人传到学校论坛,一下子火遍全校,乔奈班级门口出现几个打听她的男生,夸她是三班班花。   乔奈:“……”   论明艳大气她还不如李香,就觉噱头而已。   所以这两天她只要听到坐门口附近的同学和她说有人找,她全部婉拒说不见。   此时又有一个人和她说这话,乔奈压下心里的不耐烦,表面笑回:“我得赶数学作业,帮我拒绝吧。”   班上的人却是一阵骚动,乔奈心里一突,抬头往门口看——熟悉的少年双手插在裤兜里,幽冷的视线越过人群朝她望来。   乔奈头皮发麻,连忙丢了作业,小跑冲过去:“你咋来了?”   孟殷冷笑:“不是抱怨我不找你玩么。”   乔奈自食苦果,看同学们全往自己这里瞄,她拉扯孟殷的袖子走到无人的拐角处。   “不是要赶数学卷子吗?”孟殷不依不饶。   乔奈尬笑:“我不知道是你。”   “哦?最近有很多人找你?”   越抹越黑,乔奈不在这个话题上挖坑,她问:“你找我什么事?”   “参加比赛了?”   乔奈说:“是的,我过了终审,明天开始晚饭时间要抽一个小时排练。”   “男女搭档?”   不知为什么,乔奈感觉话从孟殷嘴里问出来冷冷的,她参加比赛的事论坛里都在传,孟殷知道不稀奇。   乔奈事实地回:“音乐老师选现代舞里的探戈,必须男女搭配。”   孟殷一步上前,乔奈条件反射退回,她身后是墙,面对孟殷的紧逼,她靠墙站稳,接着孟殷胳膊撑在她耳边,俯身,另只手扶上她的腰部。   他温热的气息迎面,“对方如果这样对你……你都接受?”   说着,他的动作顺着乔奈的腰垂直往上,力度够狠,乔奈闷哼一声,倒吸口气:“舞蹈是艺术……不是耍流氓。”   当然她不认为孟殷想占她便宜,对方的手劲疼得她只以为在受莫名的惩罚。   “呵,好一个艺术。”孟殷嘲笑,他收回手,突又换上一张温柔脉脉的面孔,“弄疼了?”   乔奈皱着眉,孟殷帮她揉揉腰,低声笑着:“别这幅表情,我会多想。”   多想什么?她一脸受疼又委屈巴巴的样子,抬着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对方。   只见孟殷克制似的吸口气,猛抬她的下巴,目光幽深,翻起的惊涛骇浪随时要冲破束缚,但孟殷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只是通过眼睛一寸一存地吃食着对方。   乔奈受不住这种压迫,她挣开孟殷的束缚,慌忙道:“你要没其他事,我进教室了。”   还好及时的上课铃声把她解救。   孟殷微微一笑:“去吧。”   这笑容令乔奈又是好一阵的头发紧绷,几乎同手同脚撤回教室,有孟殷这种朋友她实在没辙。   哪知教室里有好几个八卦的人等着呢,她落座不久,都冒着被上课老师发现的危险冲她丢纸条,内容全是关于孟殷的。   乔奈一个没回,对于孟殷的魅力她太了解,对方长得招人,哪怕性子古怪高冷,仍旧挡不住别人飞蛾扑火的热情。   她下课对那些人解释说,在上课没好意思开小差,和孟殷普通邻居关系,没敢说不熟。   后面事件发展无法证明她和孟殷只是普通关系:   老师对她说,她的搭档是七班最出名的男生。   乔奈冷汗一滴,心想不会吧,怕什么来什么,她第一个到场,而随之进来的男生高个腿长,容貌夺目,除了孟殷还有谁。   只听旁边的女老师连说:“之前安排和你组合的另一个男生腿受伤不能跳,还好孟同学救场。”   乔奈皮笑肉不笑地欢迎:“没想到居然是你,真的太棒啦。”   对于她的虚伪,孟殷倒没计较,无视她的招呼和她站定在一排,接着分别是剩下六个同学进来,容貌和身材在同龄人中都属于佼佼者。   只是乔奈意外,她和萧玉会在这种情况下再度有接触。   对方仰头入室,距离开学大典短短一个月不见,箫玉的气色又上一个阶梯,肤白眸黑,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和修长的身姿,不会跳也能过关吧,乔奈想。   她确实没想错,八人里面萧玉是唯一没有受过舞蹈训练,她加入事出有因,在六班她女生缘比在初中更差,那群女生明知她不会跳故意举手投票选她代表六班去面试,打算要她出丑。   偏偏老师看中她的外在条件,破格选上。   她在老师们那儿口碑高,作为模范优等生例外选上没有多大的毛病。   萧玉进来后像和乔奈形同陌路,冷淡地没有理睬。   搭档分选好,萧玉举手反对:“老师,我要和孟殷组队。”   话出惊人,和她一队男生被她嫌弃,有点不知所措地摸摸鼻子,对方对自己的女伴是萧玉而一开始存在的庆幸,瞬间转换成失落。   乔奈不露痕迹地拽孟殷的袖子,冲孟殷摇头。   好歹孟殷是他朋友,她绝不要孟殷和萧玉在一块。这种霸占欲来得稚嫩却坚决,说到底她出于反感萧玉。   孟殷回:“抱歉,我的搭档不是乔奈便退出。”   萧玉对着孟殷说:“这种分配根本不公平,难道不可以抽签吗?”   对此孟殷毫不把她放眼里,反问:“为什么要公平?”   得不到的弱者才强调公平二字。   今天负责教他们的老师好脾气地劝和:“萧玉,要不你先和向阳试跳一下。”   向阳正是萧玉男伴的名字。   这场争论里萧玉没有动气的痕迹,她顺从了老师的安排,接下来的排练里,她舞步跟不上,一直连累向阳,她认真地道歉。   旁人看来,只觉这个女生属于心直口快的类型。 第34章 二更   当天训练结束, 大家返回教室上课。   下晚自习后,体育馆里舞蹈培训室的灯光仍旧照亮, 萧玉独自在练习白天的舞步。她舞蹈基础薄弱, 筋骨硬,身姿达不到老师要求的柔美。   然而她不服输,借用老师培训室的钥匙,在寝室熄灯前的一个小时继续排练。少女的汗水润湿后背,上衣紧贴腰线, 高扎的丸子头旁散落的碎发全贴上额头两边, 她喘着粗气,拉伸腿部时能清晰听见咔咯的抗议声, 却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疼痛的反应,柔和的轮廓上杂糅着誓不罢休的刚毅。   乔奈到场, 看见萧玉所站的地板附近已有一片汗渍。   她晚上来这里练习纯属无奈,白天跳探戈的时候,孟殷手脚故意为难她,贴身舞的基本动作他跳得露骨便算了, 面对她的质疑,孟殷认真回她一句:   “这是艺术。”   乔奈一口血憋心里不知该吐还是不吐。舞步自然没有深刻印在脑海里。   她提着保温水壶进来,萧玉舞步未停, 乔奈把水壶放一边,然后做热身运动。   练过芭蕾舞的原因, 她的身体柔软, 可以轻松做高难度的劈叉, 包括抬脚比过头顶。   换上运动服的乔奈用这个动作热身,镜子里映出的她的动作,萧玉看见了,停下道:“你有学过是吗?”   这是整天以来萧玉第一次和她搭话,乔奈保持独立的姿势,承认:“是又怎样。”   “难怪老师会选上你。”对方明显不认可她。   乔奈做完热身,又听萧玉道:“三天后确认哪一组领舞,你本来会舞蹈,搭档又是孟殷,说不定老师将直接把领舞的资格给你们。”   原来这就是白天萧玉和自己抢孟殷的原因,乔奈警惕地看着她,不知她又搞什么名堂。   “确实公平很难创造,”萧玉伸手做出邀请,“我们要不今晚合跳一次,即便最后你成为领舞,可至少今晚我想赢过你。”   乔奈不置可否,只学过一天的人提出和她比试,是说明她高傲还是另有原因。   “你怕什么?”萧玉走近她,“一起练习难道不好?”   她说着不管乔奈是否反对,直接抓住乔奈的走,搂腰,一气呵成,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乔奈。   既然要比,那就比吧,乔奈回握她的手掌,抬腿做出起步。   双脚时而前进时而后退,两人因为汗水而湿哒哒裹紧身体的衣服,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发热的体温和跳动的心脏。   前奏完成,乔奈微喘,萧玉已是大口呼吸着,她仍没有松开乔奈,看着乔奈明亮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缩小的面孔,她含着没有感情的笑意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乔奈等着她说下去。   “你说我要是把你的脚给扭伤让你无法参加练习怎么样?”她说完,狠狠握紧乔奈的手。   乔奈双手一时抽不出,抬脚踢向她膝盖,被萧玉偏腿躲开,对方用力推开她,冷哼:“胆小鬼。”   “你口口声声说公平,”乔奈站稳,冷声回:“那我的所有努力在你眼里算什么?”   她凭什么不能进一中,凭什么不能领舞。   到底谁是胆小鬼。   萧玉去拿丢在一边的外套,没有转身,她背对灯光:“没什么,单纯看你不顺眼。”   乔奈呼吸一窒,心底颤抖的种子缓慢滋生出第二片绿叶,她声音微颤:“是这样吗。”   仅仅只是这个理由啊。   她将头发绑高,萧玉已经离开。   空荡荡的练舞室只有她一个人,对着镜子里孤零零的自己,乔奈想起无数个类似于这样安静的夜晚,她的勤学苦读,她对舞蹈的反复操练,落旁人眼里只有一句看她不顺眼便要摧毁这一切。   摧毁?绝不可能。   乔奈咧嘴一笑,镜子里的自己露出全然陌生的笑意。   离十月中旬比赛越来越近,如萧玉所说,老师直接让乔奈和孟殷做了领舞。   对于孟殷会舞蹈,乔奈还是蛮讶异的,而且对方的舞蹈底子丝毫不差。   想不到孟殷会对舞蹈有兴趣,乔奈好好奇啊,一个没注意作死地把内心活动给问出来,那时孟殷正听别人商量男生跳舞的服装选黑色还是红色金边,对乔奈凑过来坐他旁边地板上,嘴唇靠近他耳朵问的问题,孟殷淡定回:“无聊学的。”   “啊?那你还学了什么?”乔奈问完后悔了。   果真她的后悔不是没有道理,只见孟殷依旧一副淡定的样子:“少年宫的培训内容都有学。”   乔奈:“……”   人与人的差距让她的心好痛。   “羡慕吗?”孟殷问。   乔奈点头,她也想成为这么厉害的人!   孟殷摸摸她的脑袋:“等你哪天一个人住黑乎乎的房子,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你会喜欢上培训。”   乔奈表示还是让她当个普通人吧……   服装颜色定下来,女生穿红男生穿黑,当大家都在期待衣服的成品时,萧玉问老师:   “衣服钱自己出还是学校包?”   “学校承担,”老师让大家放心地道,“所有费用学校会为大家负责。”   原计划这样,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比赛前一天,订制的服装出现意外不能如期完工,带舞蹈队的老师非常焦虑,只能和大家交代:“衣服的事麻烦你们想办法解决了,女生都买同款没有花纹的红裙子。男生穿黑色V领上衣和同色阔腿裤。”   “那学校会报销吗?”萧玉问的直白。   明天便是比赛,名次的压力和服装的事令老师心烦,面对萧玉只关注钱,老师压住不耐烦地说:“学校暂时没有通知,应该是会报销。”   “什么是应该。”萧玉不满意这个答复。   看在她优等生的份上,老师没有表现出生气,但懒得过多解释,敷衍地安慰:“先准备服装,后面我会和校长好好说。”   察觉出老师的不高兴,萧玉到底没再继续问。   这段练舞的日子里其他人习惯萧玉的直来直去,见怪不怪。于是到比赛这天,后台化妆室所有人化完妆换好衣服,老师来看大家是否准备好,唯见坐镜子前的萧玉穿着校服。   老师催促她:“你怎么还没有换上衣服?”   萧玉坐直,面上不见任何的慌张,她语气平静:“我没有红裙子。”   “你……”外面音乐声响起,排在他们之前的一个节目已经开始,五分钟后就该他们上场,饶是老师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怒意,“难不成你穿校服上!”   萧玉把校服外套脱开,里面是一件普通的鹅黄色衣裙,“我只能穿这个。”   她提议:“如果作为领舞,衣服颜色不一样也没什么奇怪。“   依照萧玉的外形条件做领舞完全不成问题,她一个没有舞蹈基础的人练到现在跟上大家步调已属难得,可真做领舞却又缺了些火候。   老师看向一边的乔奈,如果乔奈个子和萧玉差不多她可以让乔奈穿萧玉的衣服,关键两人衣服根本不是一个码。   真要萧玉做领舞?老师急得有点头疼。   同队另外两个女生同情地看眼乔奈,为做好领舞乔奈经常练习到最晚,老师真要因为一件衣服的事改变排练么?太大胆了吧。   却只见乔奈盈盈笑道:“我想起来我还带了件红裙子。”   她从背包里拿出,正红色端庄明艳,她递向萧玉道:“均码,你能穿,我借给你。”   “哇,你怎么带两件?”其中一个女生说。   乔奈笑道:“买的时候两件一起打折,我便一块儿买了也怕万一有人没买。”   这个万一指的是谁心知肚明,萧玉从她手里夺过裙子:“我不需要借你的,多少钱我买。”   大不了她慢慢还。   “时间来不及,先换上再说吧。”乔奈好人好心,全然不在乎她的态度。   老师催促:“快换吧快换吧,有什么比完再说。”   衣服的事解决,四位女生总算从化妆室出来。再看男生那边,一个比一个身姿挺拔,深V的衣服最难穿成性感而不俗的效果,事实证明老师挑选男生的眼光相当毒辣。   乔奈的红裙是露背装,她走出,孟殷正偏头回看,少年发型全是用发胶定住,他本轮廓阴柔,此刻穿上中性的黑色舞服,仿佛是黑白漫画书上走出的漂亮人物剪页。   两人携手上台,台下观众席满满,前排记者席上全程录影。乔奈自然是紧张的,孟殷搂腰紧贴她时,感受到她微颤的身体,嘴唇吻她耳边轻言:“别怕,有我在。”   乔奈霎时间觉得能和孟殷搭档,真好。   她尽最大的努力去发挥,至于结果,无愧于心。   观众席的角度看,台上的一对领舞超乎完美,男生美得跨越性别,女生气质高洁尊贵,两人若即若离又深深彼此吸引,美得不沉闷、不单调,成为此次比赛最大的亮点。   结果公布,他们组和另外一个学校的合唱团同获得一等奖。   结束完市里的青少年文艺交流,乔奈等人坐大巴返程,除孟殷另外回自己住处,其他人都在校门口各自分散回到宿舍。   乔奈叫住在前面走的萧玉。风吹叶落,上课时间校道上空无一人。   “你身上的裙子,”乔奈不好意思地道,“你确定要买下来?”   萧玉握拳,“怎么,你以为我买不起?”   乔奈摸摸额头,碎发吹在额上痒痒的,她继续友好地笑说:“这是裙子的标价,你明天把钱给我吧。”   她将一早握在手里的标签递给对方,欣赏着对方从震惊到羞恼再到青白的脸色。   “三千四百三?”萧玉仿佛从牙缝里挤出话,“你故意的!”   乔奈一脸无辜:“不是,这裙子原价四千九,打完七折的价格,你可以去查这个牌子的衣服。”   前面刚说自己买的起的萧玉,是直接转身愤然走回宿舍。   换作其他女生也许会和乔奈玩笑两句,将衣服想办法还回,但萧玉不一样,在萧玉仰着头问老师衣服是否报销那时起,乔奈就知道对方的弱点在哪。   高傲敏感又不肯服输,漏洞太多以至一击毙命——乔奈控制不住地想笑。 第35章 窥视   乔奈心情愉快地回到住处。   晚课刚下, 不一会吃晚饭的室友陆续回来,乔奈把换下的裙子挂衣架上, 进来的展明馨看见, 夸张地道:“好漂亮的裙子,肯定很贵吧。”   乔奈笑说不贵,商城打折购买。   她平时穿的衣服秉性梁贞节俭的美德,只买普通平价的衣服,这次参加比赛情况特殊, 梁母格外出资而已。   不过如果对方是展明馨, 她会特意表现出炫富的一面。果然见展明馨更加卖力地讨好,将她上下全夸了一通, 乔奈面上笑笑,没再开口。   展明馨夸完人, 抱怨:“我从家里回来一趟,发现我好多东西都不见了,你说我们寝室是不是闹小偷?”   她脸上痘痘消了一半,可看上去坑坑洼洼依旧令人不适, 乔奈撇开目光,对着宿舍后面的镜子卸妆着,回句:“怎么了?”   “我牙刷牙膏不知去哪。”展明馨气愤地说。   寝室里李香在, 不喜展明馨的说词,便说:“这种私人物品没人拿吧。”   乔奈没有表情地在卸口红, 展明馨的牙膏牙刷是她扔进卫生间冲下去, 对方的东西占她的位置太久, 从开学到后面说了无数次,对方屡次不改。   没人知道在她冲下那些碍眼的东西时心底有多畅快,像堆积许久的淤泥瞬间吸进黑洞,道德上她的所作所为该受人唾弃,可她倒认为要看道德用在什么地方。   对展明馨——不需要。   卸完妆洗脸,乔奈素颜去上晚自习,秦老师将她参加比赛获奖的喜讯公布,班上的人为乔奈鼓掌。第二天学校论坛里发布比赛的视频,里面四位女生的长相,乔奈不属于最突出的一位,由于领舞身份加上搭档是孟殷,愣是成为话题度最高的一位。   来三班围观的乔奈的人更多了,男女都有,也有打探她和孟殷真正关系的,台上孟殷对她眼神缠绵,不得不引起人遐思。   乔奈一律当作没有听见或者看见,一心埋入学习里,也许出于没有更多新八卦延伸,热度慢慢消下去。   入秋,连续几日大雨,气温乍冷,班上有些坐窗边的男生喜欢开窗,某天乔奈旁边一个男生将窗户打开,乔峰生气地斥责:“不知道乔奈身体不好吗,开什么!”   那个男生在众多讨伐的眼神里连忙把窗关回,乔奈感到莫名其妙,她问乔峰,“我什么时候身体不好了?”   乔峰说:“你不是天天喝药么?”   乔奈:“……”   她保温杯子里泡的不是药,而是各种干材药理,有时候治疗痛经的、有时候调节气色的、有时候清理肝火的,全由营养师搭配让她带学校泡着喝,没想生出这种误会。   但落班上男生眼里意义不同了,乔奈低调人温柔,学习成绩好,气质又出众,单纯善良,身体不好这点更让人生出怜爱之心。   别人问起他们三班哪个女生人气最高,百分之九十男生回答乔奈。   雨后放晴,乔奈走校园路上,经常会有人认出她,说这个就是上次比赛跳领舞的那位,三班的班花。   时隔几个月不见,当初中考受乔奈一饭一恩的白晨晨在篮球场上运动时,旁边同学用胳膊肘撞他,朝路过的乔奈颔首:“看见没,有小美女。”   全身毛孔张开、热气沸腾的白晨晨用球服领子抹下巴处的汗,一眼扫到女生的长相:“我认识。”   和他一起的同学如打兴奋剂:“我去!有没有联系方式什么的!”   白晨晨秒回:“没有。”   他又看向乔奈几眼,当时眉眼尚稚嫩的少女如今五官慢慢长张,初露媚态,但依然的墨色卷发,外表清纯,可他总感觉哪里有点奇怪,和这天似的,要晴不晴,飘着阴云。   ……   到月底,乔奈主动前往六班。   她站教室门口,已有好几个男生问她找谁。   装作看不出别人殷勤的献好,她像初来乍到的小女生,局促地问:“你们班萧玉在吗?”   有男生往里头喊:“萧玉,有人找!”   坐六班中间前排的萧玉从一堆书里抬头,接着冷着脸绕过桌椅,走到教室门口。   “那个钱……”乔奈刚开口。   “等下说!”萧玉拽她,在一群人看着的情况下乔奈听话地跟在她后头。   走到洗手间旁边楼梯口死角,环视没有其他人在,萧玉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那衣服的钱我以后给你。”   以后?乔奈笑着问:“之前说两天后给,又说月底,现在是以后,你该不想赖账吧。”   犹如被戳中痛处,萧玉拔高语调:“那点钱而已,我用得着赖账吗!”   乔奈靠近她:“既然那点钱,干嘛不现在给。”   她看着萧玉恨急似的咬着下唇,笑说:“这样吧,你把裙子还我,当你欠我一个人情……我……”   萧玉冷呵地打断她:“要我欠你人情没门。”   乔奈不勉强,她懒得戴上伪善的面具,脸上一点一点攀上不屑的蔑视:“既然你还不上钱,明天我上学校发帖,让所有人知道你欠钱不还。”   “你……”   “怎么?怕丢脸?”乔奈壁咚她,“这钱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只是单纯喜欢欣赏你屈辱的表情。”   萧玉已是忍住冲她扇耳光的冲动,乔奈料定她不敢打,兔子逼急会咬人,而她的把柄还死死握在自己手上,萧玉清楚地明白,眼前的乔奈早不是当初弱声弱气的土丫头。   “我给你一个选择,”乔奈继续,“你帮我做三件事,这账一笔勾销,你不欠人情,只当做个买卖。”   “什么事?”   “第一件嘛,”乔奈手指滑过她嫩滑无比的脸颊,“期末考试,麻烦你名次退步后十名。”   她不管萧玉嘴上如何反击难听的话,拍拍萧玉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年级排名前三的优等生一旦没了成绩,她想看看萧玉还有什么骄傲的资本。   “成绩难道不是靠光明正大去超越?”萧玉正义凛然的口气。   好一个光明正大,乔奈回:“招考时你可不是这么教我的。”   她直起身体,温柔地笑盈盈地帮萧玉整理碎发,“只是一次成绩的排名,不影响你吧。我等你的结果。”   时间不早,乔奈急着回教室呢,她离开楼梯口走上教室门前的长廊,居高往下看,萧玉站在原地垂着头,白皙的皮肤上落了一层暗处的阴影。   ……   在期末考试到来前,有件重要的大事发生——梁贞回国。   比以往提前两个月,北城的冬天未至,树叶凋零的深秋,对方悄然回家。   和往常休假一样,乔奈背着书包乘坐公交车回来,推开大门,走上玄关换鞋,她进门想唤李阿姨,突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日夜思念的身影:   穿着白色大衣和神深色的贴身休闲裤,如玉温润的眉眼,对方躺在沙发上翻阅文件,周身的温暖的气息像一阵甘甜的风吹拂乔奈。   她的梁叔叔回来了!   乔奈飞扑着往前,离梁贞只剩几步,她却一下子顿住脚步。   倒是听见声音的梁贞先抬起头,和乔奈只像刚分开没几天,熟络而亲切地道:“放学了?”   乔奈不出声,只是贪婪地看着他,舍不得偏移一点视线。她的依赖又直白地显露,梁贞对方宠溺地拍了下旁边的空位置,示意她坐。   她愣愣地坐着,不敢相信真的是梁贞,她以为一定要到年底才可以见到对方。   “长大了,”梁贞欣慰,收起文件放到一边,仔细打量乔奈,“听李阿姨说,你和孟殷一起参加文艺比赛得了一等奖?”   乔奈点头。   梁贞夸奖:“不错。”   简单的两个字,对于乔奈来说比那天上台领奖还要激动和兴奋,梁贞喜欢她的优秀,那么她便是优秀的。   “一中学习氛围累吗?”梁贞又问。   乔奈摇头。   “你这孩子半天不说一句话。”梁贞笑着拍她头,“学傻了是不。”   乔奈傻傻地笑,她仿佛又回到过去见到梁贞就手足无措的心情。   正好梁父和梁母下楼,一家人都在,时间到了饭点,李阿姨负责布菜,大家上桌,简短地在聊,乔奈明白梁贞回来这么早的原因——非洲的项目结束,他会在国内先暂时待上两年。   这个消息对梁家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惊喜,早不奢望儿子会有留家多日一天的梁父梁母,分别眼眶发红,乔奈泪腺一向发达,当场哭得一直用纸巾擦。   梁贞安慰一阵,拿乔奈取笑:“你再哭,我爸妈都要跟着你哭了,你得负责。”   乔奈这破涕为笑。   她现在已然明白了两年前吴沉羽和她说的话,她理解梁叔叔的事业,她的梁叔叔牺牲陪伴家人的时间去成全其他无数家庭的幸福。   她喜欢向阳温暖的人,最喜欢了。   晚上她抱着书去梁贞的书房,考虑她喜欢坐地看书,梁贞回国买了棕色羊毛地毯铺地,乔奈进来照旧往地上坐,盘起膝盖把书摊腿上,对着坐桌前的梁贞说:“你一走,好久没人和我讨论书!”   梁贞拿她的撒娇没撤,跟着坐到毯子上,“这次是哪本?”   乔奈递给他:“《圣经》。”   梁贞思虑许久,把书还给她说:“这是你的信仰,需要由你理解,我无法帮助你。”   他不想左右乔奈对信仰的认知,这种是随个人意愿去选择。   乔奈问:“《圣经》里说,上帝会原谅虔诚悔改的人,哪怕是恶徒,如果有一天我成为坏人,是不是祈祷就能改变?”   这话问得梁贞笑了,“你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坏事。”   乔奈跟着笑:“是啊,在梁叔叔心里当然最好。”   她抱着这个结论开心了整整一晚,和梁贞心满意足地聊到深夜,她迷恋梁贞在身边的氛围,两天后也忍不住挂着笑容去上学。   而她和孟殷一个高中,对方只要想等她,轻松往她家门口拦人,没有一次失败过。   背着书包的乔奈哼着歌走出院子,只见站在常青灌木旁的少年阴沉着脸问:“梁贞回来了?” 第36章 坏吧   乔奈的喜悦藏不住, 她回答说:“昨天回来的。”   去学校的时间充裕,两人都不用着急赶车, 路边修剪后的草木里盛开着浅红色的木芙蓉, 空中漂浮着一些白团团的细小花絮。   孟殷直勾勾地看着她:“看你好像很开心。”   关照刺眼,乔奈抬手虚挡在眼前,梁贞回来她当然高兴,这孟殷语气怪怪的,她脱口而出:“无聊。”   孟殷冷笑, 少年如今身高接近一米八, 高于同年龄段平均身高近十多厘米,他胳膊一楼, 强硬地把乔奈圈进来,拖着对方走。   “你干嘛啊!”乔奈的发型被弄乱, 气得手脚并用地反抗,但她的小胳膊小腿撼动不了对方的丝毫。   玩够了,孟殷放手,这时的乔奈一只袖子被撸高, 白条纹的蓝校服外套拉链松垮,头发更是一团糟,她气急败坏地整理仪容, 孟殷抬起食指戳她肩膀,一下比一下陷得深:   “对你的小小警告。”   乔奈瞪眼:“我哪里做错了!”   “不想看你笑, ”孟殷拉起外套的链子挡住半张脸, 理由说:“太丑。”   乔奈:“……”   你长得好看了不起!   她反正不想理孟殷, 后脚跟着前脚上公交,到学校附近的两站路,一下子上来一群学生,车厢里站满人,推推搡搡,到学校门口站牌处,一蜂窝往外窜,乔奈起身,她个子小夹在一堆人里摇摇晃晃,连声惊呼。   猛然双脚离地,拦腰出现一条胳膊环在她腰间——她被身后的孟殷轻松地从背后搂着下的车。   身高差距和力量能悬殊到这个地步,乔奈有点慌,怕以后孟殷能动手便不张嘴。孟殷见她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将人防稳,毫不留情地评论:“小短腿。”   乔奈心脏遭受痛击,纳闷她今天什么时候得罪这人了。   为把这份带给她的心痛扩大,孟殷比划乔奈的身高只到他胸口。   哎呀,好气!乔奈把孟殷比到自己膝盖这。   哪想对方眼睛弯成半月状,一句话让乔奈吐血不已:“狗眼看人低。”   乔奈:“……”   到底是谁先比划!   不过身高确实成为乔奈的短板。生物学里说身高基因源于父母,她记忆里没有关于父母的画面,只通过一张结婚的旧照片了解他们,身高貌似都不矮。   没到长身体的时候吧,乔奈这样安慰自己,对着前面独走的孟殷羡慕嫉妒恨。   两人各自教室不同方向,教学楼前左右分开。   以往不觉得一个月有多漫长的乔奈,在梁贞回来的第十一月,她突然觉得无比的煎熬。   只想快点见到梁叔叔,不停这么想,上完整节数学课,她的草稿纸上只有梁贞的名字。   这些或淡或深的书写瞬间看得乔奈脸上发烫,她血液在加热,越烧越烫。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人。下了决定,深秋的夜里她光着身子举起一盆冷水,兜头往下浇,顿时全身像结一层薄冰。 第37章 生病   二十分钟后乔奈哆嗦地裹着一件浴巾回宿舍, 她上下冒着稀薄白烟,和打开冰箱时飘逸出的冷雾一致, 她脸色青灰地爬上床, 手脚冻得僵直,躺下后强撑住不盖被子。   当夜晚宿舍的人睡熟,她披着一件外衣站到阳台上吹深秋的寒风,手脚已然冷得没有知觉,牙齿上下打颤, 乔奈忍耐不住闭上眼, 假装自己处在家里温暖的书房,梁贞就坐她旁边陪伴。   天快亮她重新回到床上眯一会, 冰冷一晚上的身体回温,四肢有点变得笨重, 起床乔奈洗漱完去上课,脸颊两边渐渐红得发热。   她满意这个变化,早上故意去小卖部买一个冰淇淋吃进肚子,上完两节课, 她的体温径直升到三十九度点五。   她装作怕耽误学习硬忍着高烧上课,秦老师的课上她几次趴桌睡着,乔峰举手报告, 说乔奈生病了。   秦老师让她请假去学校的医务室,乔奈在医务室的洗手间里上吐下泻, 加上温度计的数字过高, 医生只敢给她做一个基本的降温处理, 让她赶紧联系家长,人先去附近的大医院挂诊,别耽误成肺炎。   不多时乔奈在医院挂完号,坐长椅上等待着,她病得嫣红的脸上不见任何病情带来的颓靡,双目发光地拿出手机拨打一串熟悉的号码。   她嗓子沙哑地道:“梁叔叔,我生病了在医院。”   电波里传来她朝思暮想的声音:“怎么了?严不严重?在哪个医院?”   乔奈吸鼻子,绵着说话的调:“还好,只是感冒快四十度,梁叔叔,我一个人挂针好怕啊。”   “什么叫只是四十度!你在哪家医院?”   乔奈压住笑意,依旧病弱的语气报上医院的地址。   仅仅几秒后,她克制的笑容瞬间变为咬牙——梁贞说他人在外地,想要梁母过来照顾。   “不用了,”乔奈懂事地说,“我自己一个人便好,不要麻烦到大家。”   她贴心的话令梁贞语带内疚,“我忙完一定去看你。”   乔奈回说嗯,电话里她传过去的声音乖巧可爱,只听梁贞身边有女声问:“你家侄女?生病了都这么懂事。”   她听梁贞叫对方“文婉”,在说,“别站着偷听,还不去整理报告。”   分明另一番宠溺的、让她陌生的语气。   乔奈握紧手机的右手霎时咯吱在响,而她嘴上继续甜甜地说着:“梁叔叔,我不打扰你工作,先挂了哦。”   啪地结束,她垂头双手放膝盖上极度的不甘心。   内心回荡着幸灾乐祸的笑:“哎呀,要失去你最宝贵的东西了吗?”   梁贞对她的关爱,梁贞的一切。   去年和李阿姨的对话重叠现在的心境:如果梁贞身边总有天出现陪伴她一生的女人,光是想想她已经觉得窒息无法忍受。   ……   她和梁贞全程的通话几乎一字不差地落在孟殷耳朵。   少年靠着墙站立,单手握着一只牛奶盒,盒子里的牛奶空了,他抿着细管吹气吸气,方方正正的盒子一下凹进去,一下恢复。   安静的走廊上瞬间好像全是他玩弄牛奶盒发出的啪嗒脆响。   乔奈的电话挂断,他同时地将盒子抛进一边的垃圾桶,哐——这声令乔奈转过头。   眼见孟殷穿着校服走她面前,她坐着对方站着,俯下头对视,孟殷伸脚踢她鞋子的前端:“病了?”   乔奈连他怎么会出现这里也兴趣没问,浑身无力地沉默。   高烧的症状开始爆发,她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犯困发麻。   “挺有能耐嘛,”孟殷继续踢,“洗冷水澡,故意生病骗梁贞来看你。”   他嘴唇凑到乔奈的耳边,音量低了几度:“小东西,你真坏。”   乔奈偏开头,“你听谁说的?”   “下课没事去你班上走了一趟,”孟殷回说的风轻云淡,抽出她手里的挂号单,前面还剩下两个人排队。   而乔奈郁闷,她洗冷水澡的事也就宿舍里的人猜的出来,为什么她们连这个都和孟殷讲。孟殷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她生病的时候来她班上找人。   她心情不好,任何熟人都不想见。   孟殷收起挂单号折叠,他垂眼,浓密的长睫毛在颤,依旧没有感情修饰的语调:“你说梁贞要是知道你这么骗她,会怎么想?”   乔奈昏沉的大脑惊醒:“你胡说什么!”   “有没有胡说你比我清楚。”孟殷呵了一声,“想要我保密吗?”   愤怒的表情只在乔奈脸上出现一瞬,很快她虚虚地微笑:“孟殷,我们是朋友,你不能这样卖我。”   “那要看我心情,”孟殷说着,伪装的和善刹那间被狰狞撕裂,他单手将挂单号揉成一团,语气淡漠得可怕,“比如我现在就非常不爽。”   乔奈想抢单号。   “给你十秒钟考虑离开医院去我住处。”   他说的是祈使句,乔奈道:“我在生病,高烧!”   “你自找的,”孟殷狠踢她鞋子,她的右脚被踢得向后滑出一小段,乔奈发怒,“你干嘛!”   孟殷拿出手机,拨号。   报提示的女音机械地念着数字。   梁贞的手机号乔奈记得滚熟,她意识到孟殷不是在开玩笑,而且真的在闹情绪。   在最后一个数字即将打出,乔奈站起抓住孟殷的手腕,“我答应,我立马跟你走。”   “这么听话。”孟殷好似并没有因此开心,反而表情更为阴森,“全是为了梁贞对么?”   既然这样,孟殷攥住她的衣领,“看看你能为梁贞妥协到哪一步,这三天你必须和我同吃同住同睡。”   又是一个祈使句,不存在一丝一毫的讨价还价。   他强迫地带乔奈去他在学校附近的住处,两室一厅的中小型公寓,装修风格如他的人一样,蓝灰为主的冷色调,从出租车上下来开始,他一路拽着乔奈的胳膊,等房间门锁打开,他蛮力地将人猛推倒在床。   孟殷屈起一条长腿跪在乔奈的两腿间,乔奈挣扎准备坐起,继续被孟殷一掌推到,对方身体撑在她的上方,伸舌摩擦犬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乔奈感觉上空悬着的是匹随时想吞噬他的恶狮。   “你要干……干什么?”她不无害怕。   孟殷张口:“把衣服脱了。”   乔奈抓进胸口的拉链,她从来觉得孟殷看不上她,可她还是怕。   看她不服从,孟殷蛮横地上手将她校服外套和校裤扒掉,这个过程乔奈一直极力反抗,特别是孟殷坚持脱她裤子,她红着眼睛扯住裤头时。   她一脸羞愤的模样,生着病中气不足,哭腔地喊:“不要……住手啊孟殷。”   但孟殷毫不留情,稍稍用劲,她裤子哗的瞬间失去,两条光着的大腿凉飕飕。   “老土。”孟殷吐槽她的平角内裤样式。   乔奈气得差点晕过去,她抓住枕头砸向孟殷,对方偏身躲开。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趁这个间隙,孟殷恶作剧地拍她屁•股:“滚被子里去。”   乔奈哇的一声哭了。   “你混蛋啊,臭流氓。”她的屁•股梁贞都摸过。   她记事起都没有其他异性摸过!   “哭什么哭,”孟殷扯散叠好的被子盖到她肩膀,“不脱校服难不成弄脏我的床。”   乔奈露出士可杀不可辱的傲气:“那你也不能打我那。”   孟殷懒得和她理论,他用手机打电话,半个小时后一个四五十岁年纪的男人提着医箱进来。   对方戴着黑边框的眼镜斯文,未修的胡渣发白,他给乔奈量完体温,这时乔奈病得浑身发软,脑袋晕沉沉的。高温烧的眼睛里全是迷蒙的泪水。   男人看完体温计的度数,带着责备说:“你怎么把她留在这不送去医院。“   孟殷面无表情:“又不会死人。”   “你太乱来,”男人一边给乔奈扎针,一边喋喋不休地数落,“她要病出好歹怎么办,你跟你爷爷说了吗?这小姑娘家里人呢?你啊……”   孟殷打断他的话:“扎完针开完药您立马回去,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起,特别是老爷子。”   男人没再吭声,按他要求做完,虽欲言又止倒确实很快离开。听到客厅房门关上的声音,孟殷站在床头视线落乔奈身上。   乔奈手背上扎针吊水,额头上贴着退烧贴,男人说的话她全听见了,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扯孟殷的袖口,“我要去医院。”   她不想引起更重的病。   “知道怕了?”孟殷审问。   乔奈抬起的胳膊落回。   “折腾自己的时候怎么不怕?”孟殷嗤笑,笑里自然满是嘲弄的意味,“病的重多好,病成一个听话的傻子。”   凉意袭背,乔奈一阵瑟缩,许是病的糊涂,她竟从后面一句话里听出一本正经的认真。   她再度想抬起手握住孟殷的手腕,可抬到一半又跌回被窝。身子一动,连接针头的细管晃荡,孟殷不悦:“别动,放心,给你看病的医生救过老爷子好几次,治你的小感冒绰绰有余。”   乔奈这次真的没有精力和他争辩。   挂着的袋子里的药水降到一半,她的高烧暂时压退,昨晚的熬夜加上今天的疲劳,没过一会儿便陷入沉沉的睡梦里。   醒来室内昏暗,外面的天色已黑,手上的针头不知何时被孟殷拔掉,只留有止血用的短小布胶贴上头。   她微动身,肚子压着的胳膊让她嫌重,推了两次没推开,转头,正对上孟殷一张俊俏的睡颜。   乔奈:“……” 第38章 交锋   室内静谧, 乔奈能听见孟殷沉睡的呼吸声,微弱的光线下, 对方白皙的皮肤呈现玉般的柔和光泽, 也许由于梦中不安,孟殷的眉头皱起,饱满的肉粉色唇珠压成一条直线。   不想吵醒到人,乔奈慢动作地掀开被子打算下床,哪知撞见一条光溜溜的小腿横压她的大腿上, 她脑子懵了几秒, 察觉到什么瞬间啊了声。   被惊醒的孟殷睁开眼,眼底清澈不见半分刚睡醒的迷蒙。   他脾气不好地道:“鬼叫什么。”   乔奈夺过被子盖住自己, 手抖地指着他:“你……你为什么不穿裤子?”   压根不心虚的孟殷在床上站起来,他只穿了平角裤, 上身只是一件白色的背心,孟殷身形偏瘦,骨架不似男汉子的魁梧,反而是有种女人圆滑的秀气, 他光着腿穿上一双拖鞋,迅速合上窗帘打开灯,嘴里嫌弃地反问:“你睡觉穿衣服?”   不知是被他的美色还是被他的厚颜无耻给震住, 乔奈保持半天“啊”的嘴型,最后拿起床边孟殷的衣服朝他兜头地甩:   “你给我穿上!”   她好歹是个女生好不好!   孟殷也没生气, 捡起衣服一一穿上。   乔奈捂住眼睛说:“我饿了。”   孟殷道:“冰箱有食材。”   一日两餐有专门给他做的阿姨, 但今天他没有让对方过来。   乔奈跟着从床上起来, 一觉睡醒头晕的感觉减轻许多,她说:“那我去做吧。”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以前跟奶奶学过几道家常菜。   穿好衣服的孟殷挽起校服外套的袖子,挡住她:“轮不到你一个病号做饭。”   说完义不容辞地走向外面的厨房。   刚才那个不穿裤子的孟殷一下子在乔奈心里变得形象高大,简直刮目相看,瞧着养尊处优的孟殷,生活技能完全没问题。   她去洗手间洗把脸,重新绑好马尾发坐餐厅,默默等菜上桌。   餐厅和厨房只有一个小型吧台作为阻隔,孟殷的一举一动乔奈都能看见,漂亮的少年在简洁明亮的厨房里穿梭,称得上赏心悦目——   只是不要随时有锅碗瓢盆被摔的音效当然更好。   乔奈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准得可怕,看见孟殷端上来的三菜一汤,乔奈无法认出这些食材本来的原貌。   她艰涩地吞口水,冒着被打死的危险问:“你做的什么?”   孟殷的脸和菜色一样黑:“看不出来吗!番茄炒蛋、地三鲜、酸辣土豆丝、紫菜蛋汤!”   乔奈摇头:“看不出来……”   孟殷不由分说给她盛碗饭,啪地和筷子一起放她眼前,无形在说你不吃就等着被打死吧。   筷子似有千斤重,乔奈拿得不是很利索。   看她畏畏缩缩的,孟殷面有怒气,拉开椅子入座,亲自品尝自己的手艺——   最后他打电话叫酒店外卖。   色香俱全的外卖摆上桌时,那不受欢迎的三菜一汤被衬托得更加可怜。   可能乔奈对外卖的喜好表现的太明显,孟殷用筷子抽她手背,不允许她吃。   “凭什么!”乔奈大叫,“我可是病人!”   孟殷理直气壮:“这些菜哪有自己做的卫生!”   “那你怎么不吃!”   “我又没病。”   乔奈:“……”   她反正死也不吃孟殷做的。   争吵不过她用眼神杀着在吃外卖的孟殷,大酒店厨师的工夫不是盖的,碟子里的鱼白嫩肉滑、鸡汤熬得金灿灿、蔬菜拼盘装饰得成艺术品。   她充满敌意的眼神里掩盖不住来自吃货的怨念,孟殷吃了几筷,打起成功学的感情牌:“我第一次下厨,不能允许它们倒进垃圾桶。”   乔奈不满地说:“那你自己吃完啊。”   孟殷回了句:“吃不下去。”   她真的好想揍人,以往只觉孟殷反复无常,她现在觉得孟殷是丧尽天良。哪有亲自“下毒“折磨病患的人。   不过后面孟殷没和她僵持,外卖有一半还是入了乔奈的肚子。   晚间,梁贞给乔奈来电,关切询问她的感冒怎么样了。   听见孟殷在浴室洗澡的声音,她关上房门,掩饰不住欣喜,连声说:“没关系已经好多了,梁叔叔你回家了吗?”   梁贞歉意地道:“还需要在外两天,回来我一定来学校看你。”   思及到名叫文婉的女人,乔奈不免低落,她装作期待的样子说:“那我等着梁叔叔。”   话题聊到她学习上,她说快期末考试,这次如果考得好,明年梁贞可以来看她上台领奖。   也许想弥补没有能陪在她身边的愧疚,梁贞和她说话一直迎合着乔奈的话题,他配合得好,乔奈说得尽兴,时间不早担心她身体不能好好休息,在她依依不舍里梁贞硬着心肠挂断电话逼她睡觉。   电话一断,封闭的空间瞬间归于安静,这时房间里另外呼吸的声音被扩大。   乔奈疑惑地坐床上转过头,只见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孟殷一袭蓝色浴袍站在床边几步远,他头发未干,潮湿的水珠滚落,从饱满的太阳穴,笔直垂下融进他胸膛的表肤。   对方用貌似要剥开她的侵略性目光,一步两步朝她走近。   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乔奈手往后撑,她身子跟着后挪,毫不示弱地仰视孟殷。   无声中像两匹野兽的对决,而乔奈属于被狩猎的一方,迟早露出一个破绽紧接着溃不成军。   孟殷单条膝盖压上床,全身都是浴室里带出的潮气。男女力量悬殊,他一手捏住乔奈的胳膊阻止她逃离,另只手扶上她的脖子,哑声质问:“谁的电话?”   不等乔奈回答,他低声发笑:“哦,除了梁贞还会有谁。”   乔奈捏住对方的手腕,拦住他发力,好气地说:“你抽的什么风!”   孟殷下巴压在她肩上,他头发上的水跟着滚进乔奈的衣领里,冰凉凉的,刺得乔奈一个哆嗦,孟殷问:“你的心真是肮脏,你听见了吗?”   乔奈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让我摸摸,”孟殷温柔而不容拒绝,一手抚上她的胸口,他感受他掌下心脏的律动,一声比一声急迫,于是他眼底的郁色更加疯狂,“你这颗心在为谁加速?!”   他的嘴唇追逐着乔奈不断往后躲的耳朵,“告诉我,梁贞的声音有让你加快心跳吗?”   像是子弹击穿乔奈日易削弱的秘密匣,她犹如被踩中尾巴的猫顿时激起全身的防备,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将孟殷掀在一边,她怒不可遏,双唇颤如秋叶地说:“你才肮脏!我对梁贞……对梁贞……”   只是普通的亲情……她,她说不出口。   孟殷观察着她的惊慌失措,冷淡着眼和脸,逼问她:“对梁贞如何?”   乔奈愣愣地,这个问题仿佛困扰着又激活着她内心邪恶狂暴的一面。   无数的回声在脑海里冲荡:“对梁贞如何……”   隐约接近答案,她蓦然不敢面对。   她用枕头摔孟殷:“我才不管你问什么,我去洗澡。”   乔奈几乎是落荒而逃。   从浴室回来,她穿的是孟殷准备的干净白T恤,孟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垂到她膝盖上方,两条多肉肥嫩的长腿又直又白。   她身材发育得好,即使衣服偏大也能看出曲线的凹凸有致,若是早半个小时前孟殷或许可以欣赏这一美景,然而和乔奈的对话已然打消他旖旎的念头。   他头发已吹干,躺在床上翻阅国外介绍枪械的图案杂志。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隔壁的房间没被收拾过住不了人,冷静下来的乔奈问:“今晚我睡哪?”   孟殷将旁边的毯子扔给她,无情说出两字:“沙发。”   乔奈:“……”   她身为病人半点作为病人的优先权都没有吗!   “沙发冷。”她说。   孟殷兀自看得入神,嘴上回:“你不是很耐冻吗。”   乔奈委委屈屈地抱着毯子。   最是不想见她懵懂无知般无辜的眼神,孟殷烦躁地丢开书,硬纸壳的书籍落在床头柜上砸出闷响,他坐直拽住乔奈,用力把人拉向自己,“和我一起睡。”   乔奈刚要说什么,孟殷直接用手捂住她的嘴,“敢拒绝我直接扒光你的衣服。”   乔奈原本呜呜挣扎的声音,哼了几下扑腾死在喉咙里。   孟殷双手将人搂住,与其说这是个拥抱不如说是枷锁来得更恰当,他恨不能把乔奈死死困在他触手可及的范围。   “好好听话。”他说道,“否则我随时会做出点什么,知道吗?”   乔奈吓蒙地睁大眼睛,她发誓她以后,绝对不再和孟殷做朋友。   惹不起。   孟殷放开她时,她鼓起勇气约法三章:   1、两人中间距离要超过十厘米。   2、必须穿戴整齐睡觉。   3、互相盖不同的被子。   孟殷随了她,关于睡床的事闹得乔奈精疲力尽,按照三条吩咐照做,一开始有所顾忌的乔奈,到后半夜见孟殷睡熟,跟着对方的呼吸频率,她也渐渐沉入睡梦中。   然而到了凌晨三四点,退下去的高烧卷土重来,乔奈模糊的意识里血液烧得燥热,整个身体像装满炭火的陶瓷罐,没有任何可以透气的缝隙。 第39章 坦白   空气流通的微风吹拂在脸上都是滚烫的, 乔奈抑制不住地小声□□。   朦胧的记忆中孟殷扶她起来喝药,额头上的毛巾不停换水, 对方可以说是足足照顾了她一夜。   第二日身体轻松, 年轻恢复力强,她精神抖擞地伸懒腰起床,孟殷背对她睡得正沉,眼底一片熬夜留下的青色。   要不要叫醒他?乔奈犹豫。   她放轻声音下床洗漱,卫生间镜子里映照出她的脸庞, 因为生病初愈肤色透着苍白, 眉眼的墨色衬得更深,和曾经土气的自己比不亚于脱胎换骨, 她看得有几秒的怔住。   穿好校服,认真扎好头发, 学校的课程耽误不得,至于答应孟殷陪三天的条件,乔奈不可能牺牲上课代价完全去遵守。   所以等孟殷睡醒,满室除了他以外空荡荡的无人, 他穿上白色毛绒拖鞋走到餐厅,桌上只有乔奈为他留的中式早餐,透明包装袋一看就是小区外面铺子买的, 余温尚在。   旁边纸条上一行字:我去上学,你注意别迟到。   孟殷回房间拿手机看时间——很好, 他已经错过上午两节课。   赶在学校上课的乔奈当然不清楚此时此刻孟殷心里所想, 倒是坐在教室里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惹得同桌乔峰满是疼惜,下课自告奋勇地为她去接热水。   过去一个星期乔奈身体彻底康复,看不出重感冒过的任何痕迹,有天做完早操在操场上倒是和孟殷有见一面,对方个子高,长相出众,人海里往往鹤立鸡群,乔奈偶然见到,孟殷戴着黑色口罩,脸色并不是好,他皮肤本而偏白,眼下半张小脸裹进深色口罩里白得更毫无生气。   看起来像生病了,乔奈心说该不是自己把感冒传给他了吧。   不如去问问?但转瞬间想起孟殷对她之前做的事,她心里怪怪的,老是想躲着他。   这个是否要去问候孟殷的考虑,随着梁贞的来到彻底被乔奈忘在一边。   午间休息,食堂里她突接到梁贞的电话,乔奈放下饭盒,什么也不吃了,匆匆洗完碗,飞跑着去校门口的门卫处。   寒风萧瑟,梁贞脖子上围着米色的长围巾,穿了件驼色羊绒排口大衣,风姿卓越,仿若沉闷的天气里一抹亮色的存在,他提着一袋营养品向乔奈走过来,这过程已吸引住不少路过的女生频频侧目。   乔奈迫不及待地并肩走在他身边,她开心地说:“梁叔叔你真的来看我了。”   梁贞笑道:“答应你的事怎么会不做到。”   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带了点补品,生病完多少身体元气会受损,我特意查过,脂肪量低,吃了不会养胖。”   他顾虑乔奈担心自己的体重。   乔奈主动挽住梁贞的胳膊,两人走到女生宿舍楼的大门前,对梁贞好奇的女生则更多了。她不愿那些视线于梁贞身上流连,放完东西又赶紧跑下来,梁贞叮嘱她:“慢点别摔着。”   乔奈笑意盈盈,在认识人眼里她性格偏于内向,不主动交际,不熟悉她的人甚至会产生她高冷的错觉,然而只要和梁贞接触,她一秒回到自己仍是乡下土丫头的本质,敬仰着渴望着梁贞。   她故意踉跄一下,借着自己要摔倒力度,扑进梁贞怀里。   刹那间鼻端满是梁贞身上清冽的稀薄的男士香水味,她收紧胳膊,迎来这真切的拥抱。   梁贞摸摸她的头,乔奈说:“吓死我了,差点以为我会摔。”   还拥着梁贞不撒手。   梁贞宠溺她,任由她抱着,问她吃饭没。   乔奈摇头,“刚准备吃饭接到你电话,立马从食堂出来了。”   中午不吃饱等会怎么上课,梁贞自然带着她去学校附近看着干净的餐馆。   她高高兴兴地随梁贞去,回来又是不舍,梁贞哭笑不得,只得承诺放假他亲自过来接,他想着乔奈性子粘人估计和小时候生长环境有关,缺乏感情感导致。   乔奈站在校门口,一步三回头,直到梁贞开着的车从拐角彻底消失不见。   她抱着一只刚买的浅色的大型布偶兔沉默地往宿舍走,饭吃完她舍不得梁贞离开总想和梁贞多腻一会,提出借口说要买只玩偶,这样晚上睡觉会踏实。   梁贞不多想,陪她逛起超市。   可总得面对分开,等梁贞不在,失落的情绪轻而易举地像潮水一样包住她。   “真恶心。”   乔奈挪开挡住视线的兔子,宿舍大楼门下站着一脸嫌恶的萧玉。   “你想说什么。”乔奈瞬间冷下脸,   和抓住她的一个弱点般,萧玉得意而兴奋:“笑你迷恋一个大自己十多岁的男人,刚才那模样你怕是没照过镜子,垂涎又贪婪,你说恶不恶心。”   乔奈一愣。   这场胜利不费吹灰之力,萧玉等在楼下就等这一刻,她耻笑:“我听你喊他梁叔叔,该不那位是你养父母的儿子吧,啊~一场畸形恋,啧啧,好刺激。“   乔奈搂住兔子的指关节一阵发白。   得到想要的效果,萧玉趾高气扬,出了一口恶气。   她的笑意没维持几秒,乔奈张唇反语:“有本事观察我,还是先挂念挂念你的期末考试。”   扔下这句,她撞向萧玉的肩膀,穿过敞开的宿舍铁门,径直上楼。   她虽找到击回的突破口,可萧玉的话对她造成的伤害更高,乔奈心情非常不愉快,她抱着兔子进宿舍,寝室里没有午休的赵燕凑上前感兴趣地说:“哇,好大的布偶,是吃饭时候宿舍楼下等你的男人送的吗?”   乔奈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赵燕把梁贞外在夸了番,连说好帅。   木云繁被吵醒,翻个身,抬头下巴努向她们,提醒:“小声点,大家在睡呢。”   赵燕吐舌,不好意思。   转眼看见乔奈的布偶,木云繁跟着来了兴趣:“这兔子大,床都要占一半。”   乔奈拆去兔子脖子上的标签,她听着没有开口。   木云繁感叹:“有钱人,我小时候都没买过什么玩具。”   乔奈问:“你喜欢吗?”   木云繁羡慕地看着,不言而喻。   下一秒乔奈抱着兔子朝她床铺走来,她睡在下铺,乔奈轻松而妥善放她旁边,“送你了。”   可能当初孟殷的布偶让她产生阴影,她只要看见兔子那双黑得毫无光彩的眼睛便止不住发毛。买布偶不过是拖住梁贞的一个理由罢了。   她的大方令木云繁措手不及,“你送我干啥啊?”   乔奈嘘了声,暗示她注意声贝:“平时你对我们那么照顾,我们理所当然要感恩寝室长。”   她的话肉麻、官方,换其他人说搞不好像虚情假意。   可能是乔奈和大家始终没有特别亲近过,她一说倒像真的,木云繁不无感动,抱着兔子吧唧亲了一口。   赵燕嫉妒地笑着说:“啊呀,你都不送我。”   乔奈没哄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里面只嚼着一句话:“垂涎又贪婪,你说恶不恶心。”   心跳声如鼓,隐隐地委屈得想哭。   她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 第40章 吃饭   萧玉这句话毒辣得等同于一见刺穿乔奈的心脏, 整个中午她睁着眼睛等来下午的课。   以往那些轻易解开的数学公式统统组成一座迷宫,乔奈的脑子里乱透, 她第一次对学习产生厌烦, 丢下笔不停喝水冷静。   要好好努力,她告诫地默声自言:你不能给梁贞丢脸!   另一种回答不停否认:努力有什么用,成绩好有什么用,你现在年级排名高,喜欢你的人越来越多, 但你快乐吗?   不快乐。   乔奈心知自己再回不到从前。随后晚自习结束萧玉来教室拦人, 她们一起走到学校的小树林,光线幽暗, 彼此分别看不清对方脸上的情绪。   萧玉道:“期末考试的事我答应。”   没有意料中的惊喜,乔奈淡定地哦了下, 她对报复感到兴趣索然。   萧玉不满:“你就这样?”   不该欣喜若狂?有机会站在她萧玉的头上够对方傲娇了吧!   乔奈更加觉得无味,她说:“你没其他事我先回宿舍。”   懒得管萧玉什么情绪,哪怕对方恨不得一口气撕了她。   回去洗漱完她怏怏地在床上躺着,该是往日规划练习英语听力的时间, 她只想抱着手机对梁贞撒娇。   梁贞的企鹅头像是明媚的蓝天挂着白云,和他的形象贴切。   乔奈换下自己的自拍,找了一张白云组成的爱心换上。   她发给消息给梁贞:“这个月底来接我吗?”   梁贞回是的, 要她下课后早点休息。   九点半而已,乔奈不愿意, 继续:“月底那天星期五, 要去少年宫练习芭蕾舞哦。”   收到回复很快, 梁贞打算陪她一起。   乔奈面上乐开花,在梁贞再三催促下终于下线。她用被子捂住头,窃窃地笑,拿出手机翻找日历,离月底只剩下一个星期。月底星期五这天被她着重备注。   可是欣喜像拍打礁石的大浪,来得快而激烈,退去得更迅速。开心完她失神片刻,突觉自己心思浑浊,整个身体忍不住缩进被子里。   真到月底这天,她还是藏不住心事,下课后直奔宿舍,校服太素,她换上之前新买的黑色短夹克,搭配一件加厚的只到膝盖的裙子,卷发及腰,对着镜子她描上火焰色的唇和尾巴上勾的眼线——这是她学杂志上最新的御姐韩妆。   她淑女地走到校门口,给梁贞打电话。   梁贞说:“早到了,你往前走点,我车停在这。”   校门口有不少来接孩子放学的家私车,乔奈找到梁贞的车时又花费了些时间,她担心梁贞久等,一路走路带风。   敲开梁贞副驾驶的车窗,乔奈喘着气,笑容恰到好处:“梁叔叔,没有等太……”   后面的话在看见副驾驶的人,她的表情和话同时凝固。   副驾驶没有空席,对方一身普通的深蓝色校服,穿得亮丽夺目,对着乔奈的打扮平淡地点评:“弄这么老气。”   乔奈想冲上去咬死他。   “你坐后面,”梁叔叔对乔奈示意后座。   她看着本该计划属于她的位置被人占领,心里不平衡,心说孟殷怎么会坐梁叔叔的车。   等她入座,车开动,梁贞和副驾驶的人聊得正起兴致:“孟殷今年长高不少啊,都快和我持平。”   孟殷点头嗯,瞟了眼后视镜里的乔奈。   “成澜今年回来吗?”梁贞问。   他这个好友两年没回过家,差不多他们两年没见。   提起亲哥,孟殷不喜,淡淡地道:“可能吧。”   对孟殷和他哥哥的矛盾,梁贞仿佛看小孩子赌气一样,摇头直笑。   本而是打算先送孟殷回家,再送乔奈去少年宫,孟殷说他顺路,同要去少年宫学习,他有很久没有和少年宫的油画老师交流、   提起油画,梁贞和他打趣:“打算多少岁办个人展?”   孟殷窝在副驾驶的软垫上,懒洋洋地打哈欠:“没兴趣。”   “都夸你有天赋,怎么不好好利用,”梁贞笑说,“你对什么有兴趣?”   孟殷盯着梁贞的侧脸,笑了一声,“真想听?”   他问完略有深意地通过后视镜和乔奈对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乔奈抱住座椅后背,打断话题:“梁叔叔,我们是先吃饭吗?”   吃饭这事给忘了,成功被转移注意力的梁贞把关注点放在晚餐吃什么的话题上。   孟殷偏爱中式餐厅,梁贞国外吃西餐习惯了,最后决定权落乔奈手里,乔奈毫不犹豫选择梁贞这边。   梁贞倒不好意思:“孟殷是客,该让他的喜好来。”   孟殷笑了笑,自然这笑里没多少温度:“没关系,偶尔试试新口味。”   餐厅选择本地一家高口碑的牛排店,三人上桌,服务员拿来菜单,上面中英双语,每道价格不菲,由梁贞做东。   和价格相匹配的环境相当雅典,角落弹奏的钢琴音如脉脉安静流动的水滋润,色彩丰富却并不显得花哨的灯饰随处可见。   观感和服务可评五星,唯一美中不足是乔奈不喜欢吃生牛排,而孟殷和梁贞对西餐厅习以为常,用餐不见任何迟疑。   上菜前,梁贞对乔奈的口味关心地说:“你等下要是不爱吃,我们换别的。”   乔奈迎合他的喜好道:“没事呢,我没吃过这种就想尝尝鲜。”   她说着露出对美食的向往,一派少女的浪漫天真,梁贞便不再多想。   所以此时此刻,对着满盘带血的鲜肉,乔奈装作吃得尽兴,但刀具切下的肉一块比一块小,她掩饰自己的胃部不适,努力和梁贞强颜欢笑。   直到孟殷按响桌铃,服务员携带菜单过来,孟殷面无表情地开口:“来份素菜汤,加两只空碗。”   西餐里极少有人点这种,好在服务员素质高,填写菜单的笔只是微微一停,很快继续。   面对梁贞感到意外的神色,孟殷解释:“好久没吃牛排,胃有点不舒服。”   等菜汤上来,他舀给乔奈一份,推到乔奈手边,一副皱眉嫌弃乔奈打扮的样子:“喝汤驱寒!”   乔奈:“……”   其实室内空调二十五度。 第41章 迷雾   饭毕, 芭蕾舞的课快到时间。   由于孟殷的话,梁贞注意到乔奈的穿着, 天这么冷, 她里面只有一件厚的打底裙,出门梁贞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一圈一圈给她绕上。   “怎么穿这么少,”梁贞没有关注她化过妆,只是觉得丫头变白了。围巾给人戴好, 他又说, “要是还冷,你搂着我胳膊会暖和点。”   围巾上梁贞残留的体温已然烧红乔奈的脸颊, 她下巴埋进柔软的针织线里,微不可见地点头, 伸出手准备挽上前。   下一瞬横出孟殷的胳膊,孟殷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梁贞,我也冷。”   说着更抱紧梁贞一些。   梁贞愣了下,难得见孟殷主动。   乔奈:“……”   这波操作她看得不是很懂。   而孟殷更厚颜无耻地动了动另外一条空着的胳膊, 对她说:“要不你挂我的?。”   不,她拒绝,乔奈摩挲双臂, 反正离停车处不远,这一会儿冻不坏人。上车后没多久车开到少年宫门口的广场上, 她和孟殷一起下车, 梁贞说等下到点再来接他们。   孟殷和乔奈不是一个练习室, 却同楼层,两人走同一条路,路过音乐室里有人在吹萨克斯的《回家》,调子宛转悠扬,室外能依稀听见。   乔奈兴起地道:“每次我们放学广播站里好像放的就是这首。”   她一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孟殷停住步子,认真听了半会,说:“不怎么样。”   他指的是这个人吹奏的水平。   因为知道孟殷学过少年宫开的所有课程,她好奇孟殷的音乐水准是不是舞蹈一样,激他地道:“那你比他吹的好?”   孟殷看着她一笑,好似不屑这个问题。乔奈耸肩,她明白孟殷不可能现在进去吹给她试试。   话题终结到这,乔奈的舞蹈室也到了,和孟殷挥手说等下见。最近天冷容易感冒,学员们的出勤率不高,她进去没几个女生在,乔奈去里间的换衣室换上舞蹈服,一身休闲的黑色棉衣,将身体暴露无遗。   “哇,你瘦了好多。”   乔奈穿衣服装作没听到,和她说话的是同在换衣的贺莱芳,去年有次梁贞要接她回家,贺莱芳图谋不轨,黏上梁贞的劲头让乔奈对这个人只剩反感,偶尔来这里练习舞蹈如遇上对方,她一般不理睬。   贺莱芳自顾自话:“你叔叔是不是回来了?今天会来接你吗?”   刚拿到梁贞给的号码时她几乎天天打这个号码,后来知道梁贞人在国外,接她电话的保姆也不怎么热情,慢慢不再拨号,可昨天想到快年,随意拨过去问问,既然是梁贞本人接的。   那么有钱有型的帅哥,错过多可惜,哪怕这帅哥的小侄女不喜欢她,她必须套近乎。   乔奈心底默默翻白眼,冷漠地回:“不知道。”   既然不否认,那就是是咯,贺莱芳嘻嘻一笑,死皮赖脸地要帮乔奈按摩腿部做舒缓,以免等下跳舞抽筋。   今天的课程结束,贺莱芳步步相随乔奈。   她打的主意乔奈怎会不知,烦躁不已又不赶不走此人,她脸上神色只差写有嫌恶二字,出舞蹈室,孟殷比她早一步结束课,在走廊上正靠墙等着她。   少年一身校服青春水嫩,拿着手机玩单机游戏,路过的女生们目光时不时流连在他身上。   乔奈走到他旁边,说:“走吧。”   两人并肩,习惯彼此间的沉默,冷不丁旁边的贺莱芳满脸兴奋地尖叫:“哇,小弟弟,你在一中读书?读高几啊?你叫什么?”   她用胳膊肘轻撞一下乔奈的肋骨,眨眼:“你身边的认识的男生质量太好了吧。”   乔奈转过头,当她不存在。孟殷当然更无动于衷。   碰一鼻子灰的贺莱芳不放弃,叽叽喳喳地一直追问乔奈:“你们都是一中的吗?我学校离你们不远,可以经常找你们玩吗?”   她自喻容貌出众,身边不乏追求者,心里只以为这位和乔奈走一起的男生比较慢热。   直到这位长得唇红齿白,好看得不像话的男生冷眼警告:“闭嘴,再吵滚。”   贺莱芳震惊,留在原地许久没消化小帅哥冲她发火的事实。乔奈觉得她如果识趣点到此不要追上来最好,哪知对方并不死心,他们走到门口停车处,今年第一场雪花纷扬,梁贞开门走上台阶为他们撑伞。   到了车边,乔奈身后清脆的女声喊她道:“乔奈,可以带我一起吗?”   和去年同样的套路,跑来的贺莱芳乞求梁贞载她一程。   孟殷先一步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深色雨伞下只有梁贞和乔奈同站一排,她们相互对视,乔奈摇了摇头。   她记得梁贞去年叮嘱过要离这女生远些,说明梁贞不喜欢贺莱芳,可又担心梁贞的心软。   好在梁贞善良却不傻,他一眼看穿贺莱芳的谎言,对方看向他的视线露骨、热情,他表情严肃,道句:“抱歉,没有空位,你打的吧。”   昨天这女生对梁贞软磨硬泡逼他说出是否回家,已让梁贞失去耐性。   仿佛不愿再看到贺莱芳故作可怜,梁贞把伞递给乔奈,自己去开驾驶位的车门,这时贺莱芳伸手要抓住梁贞的衣袖。   眼疾手快,乔奈毫不留情的以手掌做刀,使出全力砍在对方手腕上,阻断她的动作。   雪色渐渐花白城市的夜景,撑着黑伞的乔奈背对着梁贞,对贺莱芳得意地微笑,目光犹如在诉说恶毒的诅咒。   贺莱芳全身一颤,想退后却还是坚持住怯意,质问:“你打我做什么?”   她冲过来准备继续碰梁贞。   这次乔奈直接单手横栏住她的腰部,借助巧力朝前猛推,贺莱芳顿时屁股落地,砰声响得好似地面一震、   准备坐进去的梁贞回头,“怎么了?”   还不等贺莱芳告状,乔奈轻描淡写:“雪地滑,她打算拉你的时候摔倒了。”   梁贞瞟了贺莱玉一眼,避嫌地说:“你去扶她起来。”   乔奈作势要扶,对方气道:“我不要你扶!你个骗人的贱货。”   被骂的乔奈一脸受伤,她为难地看着梁贞,这多少令梁贞有了火气,深呼吸地叹道:“算了,我们走吧。”   车子在贺莱芳跳起来一顿怒骂里开远,梁贞听到这些脏话心情微妙,不停安慰自己不能和一个孩子计较,他没有主动找话题聊天,车内安安静静的只有外面传来的喧哗。   乔奈偏身去看后面贺莱玉跳脚的滑稽样子,她唇角勾起,一扭头正对上孟殷一双探究的眼睛。车内没有开灯,对方黑得发亮的眼睛像染上一抹寒光,他凑近乔奈,小声地说:“你变坏了。”   会打人、会撒谎、会挑唆。他全部看见了。   没有惊慌,乔奈直视前路,“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孟殷坐正发出一声轻笑。   ……   回到家和乔奈睡时异常不安。   因为吃过晚饭,乔奈回家梳洗之后和梁贞聊会天,复习完功课,到点上床睡觉。   可是睡意迟迟不来,她想起自己推倒贺莱芳的一幕。那时陌生的快意和满足几乎将她的胸腔全部占领。一想到有人试图夺走梁贞,她的仇恨会轻易唤醒内心黑暗的幻音:   “摧毁她……摧毁她……梁贞是你的……是你的……”   只能绝望地闭上眼,乔奈再清楚不过她对梁贞的感情怕是收不回来。   几乎一夜未眠,她早起精神不振,穿好衣服下楼,客厅今日来了客人——是位漂亮的小姐姐,吸引人瞩目的大波浪卷□□染过棕色,瓜子脸画着精心的时尚妆,大眼细眉,成熟韵味重,穿一身偏休闲些的条纹浅色女士西装。   她坐在沙发上一边翻阅A4纸的文稿,一边和对面同坐着的梁贞说笑。   乔奈脚步迟疑,她本想装作没看见,梁贞叫住她,笑容温和:“睡晚了吧,餐厅有给你留早餐。”   女人接着梁贞的话,和善地笑问:“这就是上次和你打电话的小女孩?”   上次?她是文婉吗?乔奈挪不动步子,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客人——看哪里都是美的,没有不优雅的地方,难得美的不空洞,书卷气逼人。   梁贞夸赞:“是啊,上次没去,她一点没怪我,十分懂事。”   女人又接话:“和我以前完全不一样,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叛逆,我爸差点和我断绝父女关系。”   “看不出来。”梁贞说。   “那是,”女人又道,“进了社会一年不到全磨平了。”   说着两个人看着对方笑。   这是第一次乔奈有种被梁贞忽视的感觉,她听他们交流一句,便在默声反驳一句:   “我不小了。”   “我马上要十六岁。”   “我不听话。”   她的心声无人听见,反倒被打扫完楼上的李阿姨催促:“记得用早餐,凉了吃对身边不好。”   乔奈只得去餐厅那边,但她耳朵一直在倾听梁贞那边的方向。   她吃得差不多,梁贞和客人同走过来找她,这样站着两人更显登对,梁贞先说道:“好久没和你一块出去放松,今天周六,带你去游乐场。”   女人附和:“今天天气好,很适合。”   她胳膊上搭着大衣,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想到她会去,乔奈咬着插入牛奶盒的吸管没吭声。   确定这个主意,梁贞上楼去换套休闲点的打扮,梁父约了朋友钓鱼一早不在,梁母的画展马上快举办,这几天忙着和投资商谈合作,整个餐厅此刻只有她和这位客人。   女人拉开把椅子,扮起温柔地坐她斜对面,问:“你是梁贞的妹妹?”   乔奈不说。   对方朝后捋一把头发,“看着不像,你是她侄女吗?”   乔奈将吸管咬得面目全非。   “该不是女儿吧?”女人哈哈哈几下,开这个玩笑她自己也没当真,她感叹,“你好内向。”   乔奈吸着空了的牛奶盒,似过半晌,问:“你叫文婉吗?”   “你知道我名字啊,是不是梁贞在你面前提过我?”她略有期待。   乔奈摇头。   对方笑着道:“真没?”   她再次摇头。   一问一答着,重新换好的梁贞已经下楼,白色衬衫打底套件同素色的V领毛背心,外面穿着了件白色风衣,清爽简洁。   见到乔奈和向文婉说话,梁贞道:“你们聊什么?”   向文婉试探地说:“我问她你平时提起过我没。”   她观察着梁贞的神情。   梁贞说:“我极少把工作带到家里。”   言下之意明了,向文婉场面话回得漂亮:“除了同事关系,我们难不成还不是朋友?”   两人都是聪明人,默契地笑而不语。   落在乔奈眼里就不一样,看到他们熟悉彼此,而文婉刚才问的那些显然别有用意。她起身握住乔奈的手,软语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才转开梁贞和向文婉的话头。   从停车库开车出来,路过孟殷家,梁贞看了眼后座上漫不经心的乔奈,想到他们两个大人和她相处多少会年龄差距带来的代沟,也许乔奈会玩得不尽兴,于是他开窗,看孟殷家里有人,打开车门走到孟殷家,邀请孟殷一起去。   孟老爷子在吹口哨逗笼子里的绿毛鹦鹉,听说梁贞的用意,好言道谢,婉拒说:“那孩子昨晚一宿没睡,今天肯定不出去。”   梁贞遗憾,转身欲走。   突然楼上传来孟殷的声音:“谁说我不去。”   “诶,”孟老爷子转头,看向站楼上穿着奶白色睡衣的小孙子,“刚阿姨叫你吃饭你将人轰出来,咋就起来了?”   孟殷不理,对梁贞道:“等我十分钟,我马上下来。”   “嘿,”孟老爷子不高兴,“二殷,爷爷在和你说话呢!”   无法无天了还。   十分钟后,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快步走下楼,孟老爷子说的没错,少年眼底一抹淡青色,肤色苍白里透着青灰,看模样昨晚休息的并不好。   他以手代梳地随意在整理头发,和梁贞一起出门,踏出大门前他回眸看着孟老爷子,冷脸说:“不许派人跟着。”   顿时不想逗鹦鹉的孟老爷子:“……”   正好来泡茶的老赵经过,孟老爷子问自己的下属:“我最近怎么发现二殷越来越不对劲,你有觉得吗?”   昨晚研究一本解刨书到天亮,向来不喜人多场合的小孙子还放着假期不休息答应要去游乐场。   老赵对着孟殷直挺的背影说:“没发现。”   在他眼里孟殷的琢磨不透一如既往。   等待一会儿迟迟不见梁贞出来,乔奈想下车去看究竟,手刚搭开车的按钮上,对方正走出院子。   孟殷跟在梁贞后面,看见他乔奈有点意外,她一直觉得孟殷老成,和游乐场气氛格格不入。   人到齐,车子开动,孟殷坐后座,也就是乔奈的身边,双方看见彼此今天的打扮,都是一愣。少年穿着当下流行的黑色卫衣款式,衬得肤白却高冷,乔奈今天同样穿了件卫衣外套,白色系,清纯养眼;莫名其妙有种情侣装的感觉。   这真的是尴尬,乔奈连忙错开眼,孟殷单手食指挡住唇轻咳,闭上眼假寐,看破不说破。   游乐场在市中心,开车过去半个多小时,孟殷睡了一个小觉便到。门票是梁贞负责排队去购买,向文婉跟着前去小超市备零食。   休息日游乐场大人小孩多,情侣党也快占近乎一半,孟殷和乔奈留在喷泉池附近等梁贞他们回来。   来来往往穿梭嬉笑奔跑的儿童,乔奈看着水池中间的满目慈悲的圣女雕塑,她没有和孟殷搭话,自从上次感冒一事过去,她和孟殷之间的话渐渐变少。   倒孟殷先提起的话题,看梁贞和向文婉走在一块,郎才女貌吸引行人侧目,少年说:“这女人是叫向文婉吧?”   乔奈心里咯噔一下,“你认识?”   还是说在她没来梁家之前,那个女人早经常出现在梁贞生活里。   “国际财经杂志的女编辑,”孟殷看似散漫地道,“年纪比梁贞大三岁。”   联想起向文婉吹弹可破的皮肤,乔奈心说:保养的真好。   而孟殷提起一个女人的年龄是有原因的,只听他下一句:“据说最近有结婚的打算。”   乔奈急问:“和谁?”   孟殷似笑非笑:“你紧张什么?”   乔奈被噎住,心虚地说:“我随口问问。”   那边梁贞速度快,入场卷买好四张,向文婉提着装了零食和矿泉水的塑料袋,对他们笑脸相迎地说道:“快进去吧,朋友说今天这里有水上音乐节,小心错过。”   游乐场里面的人山人海,娱乐设备需要排着长队等待,四人一起挑了几个中规中矩的玩过,乔奈兴致缺缺,空气中闷热潮湿的汗水味让她不舒服。   再进行一个过山车项目,身体受不住的向文婉胃泛酸水,撑着梁贞的胳膊在垃圾桶这里干呕。   她脸色蜡白,直摆手说:“不行了不行了,你们去玩吧。”   梁贞怎好丢她一个人,递给她水漱口后说:“我陪你在那边椅子上坐会。”   他转头对乔奈道:“你和孟殷去,等下联系。”   乔奈不愿走,她眼睁睁地看梁贞对向文婉无微不至,咬咬唇,想说她也不要去玩,可孟殷拉住她,将她拽向最近的一个游玩设备这里排队。   “你干嘛。”她一边对孟殷怒道,一边恋恋不忘梁贞的身影。   孟殷领取好票,这个项目是可以在半空俯视全景的摩天轮,由于这个太过无聊,基本上排队的都是情侣。   坐上其中一节空厢,门被设备管理人帮忙扣合,孟殷坐在乔奈对面,对着眼巴巴要出去的乔奈说:“你如果不装出玩得开心,白费梁贞一番好意。”   装人的空厢满满升高,乔奈始终右下角那处的长椅,终于忍住要下去找梁贞的冲动。   在两人无声的沉默里,空厢到达顶点,整个游乐场和周边的高楼大厦全部变得渺小,乔奈看不到梁贞的人影了,脚下玻璃让她仿若悬空而坐,她开始恐高。   她双腿发颤地闭眼不敢看,孟殷无事站起,空厢微小地晃动了一下,她吓得轻声呼叫。对方从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瑟缩着挤在角落,笑了笑,“害怕?”   乔奈唇也在发抖,“不……不关你的事。”   孟殷又一动,乔奈往角落缩得更紧,“别!”   下一秒孟殷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下巴枕在她肩上,无比满足地欣赏她的惶恐无措。   他盈盈地笑着,冷声说:“你怎么这么傻呢。”   乔奈睫毛直颤。   少年又说:“向文婉那个女人分明在装啊。” 第42章 回国   乔奈张开带着湿意的眼睛望向他, 一脸困惑不解。孟殷说话的热气扑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她的手机壁纸是自己的照片, 坐在赛车上镇定自若地笑着呢。”   一个习惯冲刺速度追求激情的人怎么会害怕只转半圈的过山车, 乔奈恍若大悟,思及向文婉装身体不适的神情,越发认为虚伪。   她眼睛里透着被骗的不甘,孟殷舔着她的耳垂:“我告诉你这个真相,你是不是该奖励我?”   “别闹, ”又来了, 孟殷又对她做出这种亲热的举动,乔奈受困恐高的弱点上, 身体不敢大幅度挣扎,正因如此, 孟殷得劲地欺负着,他轻吻乔奈的脖颈,牙齿细细地啃,“没有说出奖励, 我只能自己获取了。”   乔奈还不知他还想要什么,衣服下摆猛然有阵冷风吹进,紧接着她快近十六年没被他人触摸过的私域袭上一只手掌, 对方五指捏合,她忍不住地啊了一声。   “不错, 有C。”孟殷收回手。   反应过来的乔奈气得直哆嗦, 她举起胳膊作势打人, 对方提前识破她的意图,捏住她两只手腕撑上玻璃壁,好笑地道:“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硬碰硬?”   环境封闭,临近高空,无可奈何的乔奈只能满腔愤懑,她生气地说:“你能不能别这样。”   “哪样?”他松开右手,手指贴着乔奈的脸磨蹭。   “就是……”乔奈说不出口,她说,“你们男生都这么喜欢沾女生便宜吗?”   这句令孟殷脸色一冷:“除了我,还有谁这么对你?”   他可怕的眼神看得乔奈嘤咛地支吾了一下,“我看班上……班上有男同学经常逗女生……”   孟殷脸色缓和了一点,他拍拍乔奈的后背,好声好气地哄着她:“不能让别的男人碰你,梁贞也不行。”   十五分钟不到的摩天轮体验,乔奈却觉无比漫长,她娇小的身躯被孟殷牢牢锁住在怀抱,下来时她双腿发软,恐高算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被孟殷折腾的。   她第一件事去寻找长椅,孟殷走在她后头,乔奈走得快,路上一位奔跑的小男孩撞进她怀里,手里的蛋糕啪的一声全黏上乔奈的卫衣。   “对不起……对不起,小磊,快和姐姐说抱歉,”追上来的妈妈替男孩道歉,并教育孩子说道。   彩色的蛋糕渣粘稠,不好清理,搞不好这件卫衣会废掉。   乔奈蹙眉,而叫小磊的男孩对她吐舌、拉下眼皮做鬼脸。   男孩妈妈尴尬地批评孩子,又对乔奈道:“小孩太不懂事,要不我用纸巾给你擦吧。”   乔奈瞟了那男孩一眼,回说:“不用,我有急事。”   她赶着往梁贞那边,衣服不过简直清理了一下,等她人到,梁贞和向文婉正在讨论工作方面的事件,向文婉的腿上放着一台轻薄型的银色笔记本电脑在办公,显然之前一直放在背包里随身携带。   看到乔奈的错愕,梁贞笑说:“我们好像硬拉着文婉来害她工作不能及时完成。”   乔奈哦了声。   向文婉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编辑,梁贞看见走过来的孟殷,问:“你们玩的怎么样?”   思及有趣的事,孟殷嘴边含浅笑,“还不错。”   梁贞期待性地看着乔奈,等待她的答案。   若是往日她肯定会顺着梁贞的心意说出他想听的话,可是看出梁贞对向文婉处处欣赏的一幕,她心情不佳地说实话:“一般,我想回去。”   玩了也有大半天,梁贞便道:“那好,我们回吧。”   他转头对向文婉说:“保存一下,我们要走了。”   好似正进行到关键处,向文婉认真地拒绝:“再给我半个小时先把这个处理。”   梁贞只能依着,见饮用的水喝完,他提议:“你们休息,我去买水。”   他说完离开的快,站了一会,乔奈顺着梁贞坐过的地方坐下,旁边向文婉打字速度减慢,扭头对她笑问:“你和梁贞什么关系?他好像蛮关心你的感受。”   如果不是年龄差距摆在那,她简直要误以为乔奈真是他女儿。   乔奈乖巧地回:“梁贞没说,我同样不知道。”   向文婉略有所思地点头,她领口间系着一条紫红色的蝴蝶结沙井,风吹飘动,振翅欲飞的即视。   “你知道梁贞平时喜欢什么吗?”她盯着电脑,再次问。   乔奈继续乖巧地回:“是饮食还是兴趣?”   “什么都可以。”   “口味偏甜,喜欢甜品,电影只看恐怖偏刺激系,运动擅长游泳和足球。”乔奈如此说道。   旁边的孟殷噗嗤笑出声,惹来乔奈一记警告的眼神。   向文婉记下了,连对乔奈说谢谢,“以后成功我会像梁贞对你一样好。”   成功?她绝不允许。乔奈心底否认着,口是心非地装作不懂:“我不明白。”   对方拍拍她的胳膊,暧昧一笑:“这是你长大以后能懂的事。”   对话间,梁贞去而复返,怀里已抱着四瓶饮用水,他一一分发给大家,提起长椅上的背包,为向文婉分担。   两位大人走到前面,乔奈和孟殷并排在后,从背影上看向文婉身材亭亭玉立,比二十出头的女人多出成熟感,又比三十岁的女人少些圆滑和世俗,对男人而言魅力上等,怕是无数女人想成为的理想模样。   她一直盯着看出神,连鞋子被人踩住还是踩她的人惊呼一下她才发现,又是熟人——之前撞蛋糕在她身上的小磊。   男孩落单妈妈不在身边,面对自己犯的错事完全没有歉意,他开心地看着乔奈鞋子上的脏印。   “道歉。”乔奈突然提起他的衣领,阴寒的目光直直地照进男孩一双写着不服输的眼睛,“会说对不起三个字吗?”   小男孩挣扎,乔奈的手收得更紧,勒得对方微微呼吸不顺,“不道歉的话,小心我把你的肉切碎投到水里喂鱼。”   “不许哭,”她再次威胁,“你哭我会直接把你带走。”   小男孩抽噎,不敢掉泪。   “会说对不起了吗?”她一改刚才低声的恶语,换上和蛊惑白雪公主吃下毒苹果类似的预调。   小男孩弱声弱气:对……对不起……”   她满意地松开手,原本她和孟殷是并走在一起,只是她只注意观察向文婉,导致对方领先她几步,走到前面的孟殷发现她未跟上,转身回头。   隔着来往的人群,他看到乔奈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阴冷、邪恶、嫉妒、蛮横。像一朵恶之花在肆无顾忌地绽放。   于是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砰地加快。他喜欢这个感觉,要么坚守纯白,如光吸引黑暗里前行的人,亦或者将纯白染黑,陪他行走于暗夜。   他无比温柔地冲乔奈呼唤:“乔奈,快过来。”   直至永远地陪在他身边。   收拾完熊孩子,又听到孟殷的呼喊,乔奈小跑着前去,“梁贞呢?”   孟殷视线往前挪:“门口停车附近吧。”   一段游乐场的休闲假日到此画上句号。   晚间吃饭,梁贞邀请向文婉在家里用餐,家里难得有客人,梁贞父母都表示欢迎,更加上向文婉作为编辑,和梁父算同行,聊起书刊共同话题能畅谈许久。   乔奈看出梁母对着向文婉的眼睛闪闪发光,碗里的饭菜她吃得索然无味,从前她有听过李阿姨提起梁贞感情方面的事件,说梁贞一心在工作上,事事聪明,唯有感情方面迟钝。   他工作性质特殊,梁母极少催促他终身大事,眼见要等到猴年马月,然而突有一天他带回一位女同事。作为父母怎会心里不起波澜。   除了乔奈,大家一派言笑晏晏,饭吃完,梁母另送向文婉一盒她手工制作的花茶,有意让对方明白,她喜欢对方,鼓励对方常来走动。   甚至临走搬出梁贞,要他务必将向文婉安全送到家。   梁贞对父母的多想感到好笑,今天向文婉来他家纯粹是需要讨论工作方面,不过人当然要送,他拿起搭在玄关衣帽架上的外套,对心花怒放的向文婉道:“我送你吧。”   站在他们身后的乔奈静静地冷酷地看着这一切。   过去几天,梁贞父母问起梁贞关于和向文婉关系,两老一脸想知后续如何的探查。   那时梁贞坐在浅色真皮沙发上,思索一阵,实事求是地道:“兴趣爱好不合,目前看我对人家没想法。”   梁贞父母:“……”   算了,他们儿子绝情不是一两天,压根铁树不开花。   两老兀自散开,各自忙自己的去。   看他们的反应梁贞哭笑不得,他有努力和向文婉多接触,毕竟对方的才华和独立的能力相当了得,可是爱好实在不能苟同:   他讨厌甜品和恐怖片,对方却执着于探讨这两样,孜孜不倦。   ……   不知梁贞感情发展到哪步的乔奈,在两老问梁贞感觉话题的时候,她人在学校备战期末考试,一个多月的学习迫不及待地拉下序幕,寒假公布。   成绩要一周后公布,期末表彰大会要等下学期开学后举办。   宿舍里大家收拾东西回家,不放心考试的钱仙仙和赵燕一边收拾一边在对数学题的答案。   乔奈收拾东西飞快,梁贞打电话说在楼下等她。   她第一个提着背包跑出宿舍门,匆匆忙忙和时间赛跑。   赵燕瞧她风风火火,打趣:“妈呀,跟情人来了似的。”   另外的女生跟着笑。   木云繁在叠被子,说:“应该是她梁叔叔吧。”   所有人都知道乔奈有一个对她百依百顺的梁叔叔,每次只要是梁叔叔的电话,梁叔叔的话题,她们才能从乔奈保持恬静柔美的脸上,看出她真正烟火气的情绪。   梁贞如约在学校校门口车上等,乔奈打开车门,带进外面的寒气,她坐副驾驶上喘着气把背包放好。   转脸看见梁贞的今天有些奇怪,眉眼一直舒展着,流露出和他温和安静的性格不符的活波欢快,她好奇问:“梁叔叔,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千万别是那个向文婉。   “是啊,”梁贞刮她的鼻子,笑意更盛地道,“叔叔的朋友,孟成澜今天回国。”   她记得孟成澜是孟殷的哥哥来着,乔奈一想到提起他哥孟殷冰冷的小脸,浑身一抖,怕不是孟家要鸡飞狗跳。 第43章 朋友   能让梁贞欢喜孟殷愁的人物, 乔奈在放寒假的第二天有幸认识。   过去一周阴天,这日难得出太阳, 乔奈帮着李阿姨晒被子, 然后戴着遮阳的圆顶帽一起除院里的杂草,草根的晨露没有蒸发干净,和钻石一样发亮,一双黑红相间的平底鞋踩碎这些小钻从她旁边迈过去。   她回头望,只看得到对方的背影, 心里第一印象就是好高!   以为只是家里拜访的陌客。   临到晌午, 乔奈摘掉手套进去屋子倒水喝,客厅沙发上坐着的正是院子里看见的那个男人。马上到年底, 家里装修换了风格,真皮沙发全部换成暖色布纺制成, 男人靠在沙发垫上,对着梁贞说笑。   一瞧清对方的正脸,乔奈保持喝水“啊”的嘴型——   这位绝对是孟殷的亲哥没错了。   五官轮廓一个模板,只不过气质南辕北辙。孟殷肤白, 美得有种精致秀丽感,至于孟成澜的肤色接近古铜色,脱掉了外套, 亚麻的衬衫长袖下无法掩盖他的肌肉走向。   如果用手按上去一定硬邦邦的,乔奈想着, 书上说国外的饮食养身体, 肯定是这样。   孟成澜健谈, 和梁贞谈话许久,乔奈上楼收拾完房间,他人还在。   午后夕下时分,孟殷前来敲门,换鞋走进客厅,两兄弟同框,画面迥异却各具特色,前面和梁贞侃侃而谈的大哥见到自己亲弟,脸色顿时严肃,端起盛着红茶的白瓷茶盏,“你来做什么?”   孟殷同是一脸不喜:“回家吃饭。”   到午饭的点,他被孟老爷子命令叫人。   孟成澜起身,对着梁贞笑得亲切,告辞:“回头过来找你,一定要好好聊。”   两者态度变化堪称无缝切换。乔奈看得目瞪口呆。   这对兄弟前后脚出门,乔奈问梁贞:“真亲血缘?”   惹来梁贞一记爆炒栗子,敲她头道:“你这孩子。”   乔奈:“……”   也不怪乔奈怀疑,大年三十前,孟老爷子亲自上门作客,乔奈也在客厅,孟老爷子一番聊天,重点在团年夜的事上。   孟老爷子说:“家里人口少,每年过年冷冷清清,去年带孟殷回趟老家聚了一次,今年过年有些事脱不开身。”   商量要不和梁家一起过。若是其他人做出这样提议怎么着算不妥,但梁孟同邻居多年,关系亲近,小辈间又都是好友。   这事顺利定下,回头乔奈晚上听李阿姨给她吹头发时碎碎念叨,说孟老爷子是怕自己两个孙子无法一起吃团年饭出的招。   “为什么他们关系这么紧张?”好歹亲兄弟,乔奈不解。   李阿姨叹道:“做哥的年轻时候没做哥的样子,做弟的记仇,自然而然这样了。”   乔奈同意李阿姨的论点,她也觉得孟殷记仇!   到了这天,团年夜的晚餐包在附近一家赫赫有名的星级大酒店,持续一晚上远处或近处的烟花炮竹声不断,孟家爷孙三人盛装到场,穿的都是正式的西装。   饭菜陆续上来,桌子选用欧式长桌,为迎合大家口味,菜肴选的中西合璧,不符时令的胭脂色百合花束淡雅,插在纹路精美的长形陶瓷瓶里,摆在桌上装饰。   两家人一块儿入座,酒店包层够大,没有其他人做打扰。   乔奈本打算坐梁贞旁边,但孟成澜把梁贞叫到他身边去,乔奈辈分低,不得不和孟殷坐在了一块。,她今天穿的是订制的黑色小礼服,蕾丝纹路的锻面,拉开椅子,看到身边端坐的孟殷,她低头对方抬头,彼此看了一眼对方的服装。   好尴尬,乔奈赶紧坐下,她和孟殷的衣服风格又统一了!对方同是蕾丝纹路的缎面小西装,袖口选用蓝宝石纽扣,整体风格偏于古典绮丽。   开餐大家敬酒举杯,长辈们聊政治财经,梁贞和孟成澜一对好友有说不完的话题,只剩下孟殷和乔奈这对默声吃饭,结束晚餐,她正要等到零点领完红包早早去休息,这时被孟成澜叫住,对方微笑道:“这位就是梁贞经常提起的乔奈吧。”   乔奈礼貌地道:“孟大哥你好。”   她察觉出身旁孟殷眼神的不对劲。   忽视自家弟弟警告的目光,孟成澜胳膊肘撑在桌面,双手交叠,继续笑着说:“干坐着也无聊,要不我们四人玩一个游戏,输掉的人必须听对方的命令做一件事。”   梁贞觉得不错,“也好,大家放松放松。”   乔奈:“……”   梁叔叔怕是没发现这里面的坑。   梁贞父母和孟老爷子约着开车到江边河滩观赏烟花大典,于是他们四人就着未收拾的餐桌玩起游戏,孟成澜找服务员要来一副扑克。   “游戏规则很简单,”这副扑克在孟成澜手里灵活地翻转,“我们轮流抽牌,谁先抽到王牌谁就是赢家。”   确实简单,完全凭运气,另外三人无异议,于是抽牌开始。   因摸不透孟成澜什么心思,乔奈抽牌时左右观察神色,谨慎而小心。   牌的张数颇多,孟成澜哈欠连连。   本该出现的王牌却迟迟没有现身。   直到最后桌面剩下四张。   孟成澜笑:“小王我取出来了,也就是说这里面只有一张王。”   乔奈和梁贞翻开,一个桃花A一个方块2,都不是。   他们看向孟家两兄弟。   孟殷直勾勾地盯着他哥哥,只见孟成澜摊手,“我不是。”   大家都看着孟殷。他没有翻开牌,依他骄傲的性格翻不翻在旁人眼里都属正常,孟殷突然轻笑,明亮的水晶灯光下,这笑容自然明丽,令乔奈微微一愣。   “游戏不玩大一点貌似没意思,”孟殷道,“稍候我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梁贞可不要怪我。”   他向来只呼梁贞全名。因为他要是叫梁贞哥哥,等于变相地矮孟成澜一头,这种事上孟殷不管别人是否认为他幼稚。   梁贞好笑:“你要点我做什么?”   “不,不是你,我点乔奈。”   乔奈疑惑地看着他。   孟殷用着玩笑的口吻说:“你要和梁贞kiss一次。”   如平地起惊雷,乔奈几乎差点刷的一声站起,相反梁贞要镇定,在好友孟成澜起哄的拍掌声里他摆手道:“别闹,你让我亲你哥都没事,你拿一个小女孩做这种事干嘛。”   孟殷不管:“愿赌服输,而且乔奈没拒绝。”   他笑着直视,“乔奈,你说是吧。”   而乔奈的心跳声已经在胸腔越扩越大,她面色泛起粉红,她既期待又对这个吻害怕。如果真吻下去,她的感情收敛不住被梁贞发现该如何。   孟殷低沉的声音已落在她耳边轻声说:“这不是你最想要的机会吗?”   一句话点亮她的眼睛,乔奈深呼吸,走到对面梁贞旁,她站着,居高临下,“梁叔叔,抱歉了。”   说着环住梁贞的脖子,胳膊上传来梁贞的体温,乔奈有点意乱,她微张开樱花色的唇。由于靠得近,她的脸庞在梁贞眼里放大,昔日的小丫头五官长开,蜕变成标致的小美人。   呼吸交缠,乔奈贴得更紧,眼看唇要印下,突被梁贞伸手挡在唇间,“停住,这个游戏我还是输不起。”   他尬笑:“年纪大了,和你们年轻人有代沟,要不换个事。”   孟殷看了看乔奈的失落和被拒的尴尬,他便道:“那麻烦你去酒窖取一只红酒。”   梁贞拍拍乔奈的肩,“坐回去吧,我先下楼。”   事实上他并没有直接去酒窖,走出他们的视线,梁贞抽出一根烟点上。   香烟震醒头脑,他精神一震,刚刚乔奈眼底翻涌的爱恋于他而言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心想:怎么可能。   留下的三人当然只有乔奈最觉无措,她找个借口去洗手间冷静。   等人走光,孟成澜翻开他的牌,一张戴着皇冠表情滑稽的小丑——王在他这。   “你要做什么?”他问向孟殷。   孟殷反问:“不该问你自己?刚是你在撒谎。”   孟成澜笑,无外人在场,他的笑容抹上一层揶揄:“你喜欢那个小姑娘?”   “是啊。”   没想到弟弟承认的干脆,孟成澜倒有些吃惊。   “如果你敢告诉任何人,”孟殷推开椅子,扯下胸前的餐巾,“你养的那几条猎犬我会毫不犹豫薄皮送你床上。”   他加重威胁:“当然这点奈何不了你,不过你知道我生气的后果。”   孟成澜摊手,表示妥协。   洗手间的流水声哗啦一直响着,这是乔奈第N次用冷水扑面,可是偏偏脸上的温度散不掉,被梁贞拒绝和她那龌龊的感情都令她羞耻。   门框被敲,乔奈抬眼,一袭黑色西服的孟殷背着光站得笔直。   “你故意的对不对?”需要一个发泄的突破口,乔奈冲他低吼道,“你明知梁贞会拒绝,故意看我笑话的对不对。”   孟殷啧啧两声:“我这么帮你,你竟然如此不领情。”   他走过来,掏出西服标配的白色手帕替乔奈擦拭脸上和额前发上的水珠,帕子移到她唇的附近,娇嫩的粉色,仿佛指头一掐就出水,然后他的指头当真压上去。   “瞧瞧你刚才对梁贞饥渴的模样,”他用语言刺激她,“他是你叔叔,即便是名义上的。”   乔奈转过头被孟殷蛮横地扶正。   “你知道你失败在哪吗?”   乔奈双眼写着询问。   孟殷说:“亲吻前的姿势不对。”   话落他按住乔奈的后脑勺狠狠地啃噬她的双唇,他撬开一道防守,长舌直驱入境,又仔缠绵地安抚她里面眉一寸空间。   乔奈挣扎,他抱得更紧,惩罚的咬破她的嘴唇。   分开时,染上鲜艳红色的唾液扯开一道长丝挂在乔奈嘴边,顾不上擦拭,乔奈抬手要给他一巴掌,被孟殷捏住。   “我在帮你,”他还是这句话,摩挲乔奈的细腰抚顺着她的愤怒,“我们是同一阵营。”   鬼信,前不久还说她对梁贞的感情龌龊,乔奈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只见孟殷露出受伤的神色,仿佛他才是被轻薄的人,他头埋在乔奈的脖颈处,伤心地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说过的,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可朋友间……”也不能随便这样啊,她注意力从亲吻上转移,难不成孟殷的脑回路和常人不同,所以理解帮助的方式都不同。   “你是不是……”她想说,对方会不会暗恋她,可她怎么好意思问,如果不是,这些举动未免太……   她再三犹豫,孟殷放开她,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已是笑得一阵肩膀发抖。   乔奈松口气,果然她想多了,孟殷怎会看上她。   对她动手动脚,不过是青春期男孩正常的反应、以及对方长期误解友谊所造成。 第44章 潜伏   想通, 乔奈叮嘱:“以后别随便做……这些。”   她借用孟殷捏在手里的帕子将口水擦拭掉,触碰到伤口, 帕子沾上点点血迹。   孟殷看得眸子一深。   弄脏的手帕她丢回给对方, 对着镜子整理起仪容,绝不能让人看出刚才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做好这一切,她对孟殷说道:“走吧,梁贞该回来了。”   将帕子收进口袋的孟殷没有说话。   两人一起走到客厅,梁贞已完成任务, 他给自己和孟成澜分别斟酒, “游戏还继续玩吗?”   孟殷一笑,“为什么不?”   梁贞鼓舞自己地说:“那这次我绝对要抽到王, 向你复仇!”   大家轻声欢笑,重新由孟成澜洗牌, 开始新一轮抽签。   这次牌只消去一半王便浮出,当乔奈把自己的牌翻开,看向各位,说:“王在我这。“   该她指派另外三人做任何事件, 大家脸上表情各异。   梁贞第一个笑道:“哇哦,看来我机会被你夺走。”   乔奈跟着笑,她看着梁贞, 双手捏在纸牌的边缘,既忐忑又犹豫不前。对坐的孟成澜端起红酒杯, 像用一面凹凸镜透过红酒杯观察每一个人。   在乔奈思考间, 气氛沉默。   她反复抿唇, 手微微颤抖,孟殷朝她瞥来一记鼓励的眼神,手在桌下拍着她的大腿,示意冷静。   于是乔奈深呼吸,放下牌,终于道:“梁叔叔,可以……可以陪我一起去楼上,摘一支月季花吗?”   梁贞哭笑不得:“你们还就爱折腾我。”   人站起来,“走吧走吧。”   乔奈高兴地嗯了声,一派娇憨。   她跟着梁贞走去楼上的露天花坛,再一次客厅里只剩下孟家兄弟两人。一个安静地洗牌,一个淡定的喝酒,表面彼此互不干涉。   楼上露天阳台被皎洁的明月渡上一层银灰,影子投射在地瘦长,乔奈突伸手拉住梁贞的袖子。   被栽培出的耐寒月季花红簇簇地开得艳丽,风过一阵甜腥的香味,乔奈对自己的举动解释,脆弱地说:“我怕黑。”   梁贞不多问,今夜月光明亮哪有暗处,他压下心里浮起的一丝异样主动牵起乔奈的手,“别怕。”   摘花顺利,等走到灯火通明的地方,梁贞做出松开的动作。原本拿着他摘送月季花的乔奈,看着自己霎时空荡的手有点出神,她感觉出梁贞急不可耐的逃避,这花一下子失色。   梁贞回到客厅,说:“太晚了,游戏明天接着玩。”   明眼人都看出是托辞。   所幸氛围没尴尬,因为下一刻长辈们观赏完烟花回来,带回外面年味的气息,笑盈盈地催促这几个年轻人早点到家。   返回家里,电视上不停播放年欢晚会,李阿姨人在老家过年,只能大半夜不善厨艺的梁母给大家做了汤圆当宵夜。   坚持作息规律不熬夜的孟老爷子一早回家休息,但是嫌弃家里清冷,硬把孟殷也哄回去,客厅只有孟成澜和梁贞磕着花生,点评电视里花花绿绿大俗大雅的热闹节目。   梁母把宵夜端给他们,朝楼上喊:“乔奈,吃宵夜吗?”   乔奈头埋自己房间床上的枕头里,还不依不饶追忆着梁贞松开她手的一幕,她闷闷不乐地开门,“不想吃,之前吃太饱了。”   有道理,梁母想的嘴上说出来:“该少吃,现在身材多好看。”   乔奈:“……”   听完她关上门。   梁贞对梁母不满地道:“她一个小姑娘干嘛总逼她忌口。”   孟成澜不同意:“不小了,今年过完年十六岁是吧,在国外早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小大人。”   是啊,只有监护人眼里才一直觉得孩子无法迟迟长大,想起游戏时乔奈的眼睛,梁贞默声舀着碗里的汤圆。   嫌一口吞汤圆无味,孟成澜用勺子将汤圆戳破,流出黑色的芝麻馅,他笑着对梁贞说:“你之前和我电话夸得你小丫头天上有地上无,单纯善良又淳朴。”   梁贞放下碗,静静等他往下说。   “我看她明明是这汤圆。”   碎成液体的芝麻慢慢裹住其它一只一只纯白,小碗里的白汤顿时污染成黑色。   梁贞护短地道:“你个偏科的理科生,少在这瞎比喻。”   他说着重新拿回碗一口气把汤圆全解决。   眼不见,心不烦。   ……   过完年拜新年,孟家旁支亲戚多,走家串门,同样上门拜访的朋友熟或不熟的也多,孟家门前车马不停,梁家这边过完年倒安安静静。   梁母全名尚乐书,世世代代和书画打交道,父母分别是水墨画和文学界里的大家,梁母又是独女,每年过年第二天梁父都特意全家回梁母老家,陪二老团聚。   饭席间二老不免问到梁母即将举办的画展。   “地点选好,花榭街42号美术馆。”梁母兴致勃勃地说,“那条街氛围很棒,上次那个小冯抢破头都没赢过我。”   小冯即是梁母的同行,名气同样不小。   二老欣慰,梁母的父亲又问:“压轴作品呢?”   “定了,”梁母放下筷子,握住身边乔奈的手,“多亏有她。”   爱屋及乌,去年还不喜乔奈的二老最近跟着改观,临走还送乔奈一副山水写意的肖像画,主角当然是她,夸赞她有灵气。   上车回家梁贞对此打趣:“外公的画多少值点钱,你可别偷着卖。”   乔奈吐舌,“才不会!”   她要等以后增值再偷偷卖,嘻嘻嘻。   随后抽个空,梁贞照例带乔奈回一趟乡下,给乔奈奶奶扫墓。   应梁贞的要求,奶奶的泥土墓新修葺一番,添了高大的墓碑和砖瓦,从远方山坡直面向村口,梁贞说这是要让奶奶做第一个看见乔奈回家的人。   纸钱烧完,梁贞和乔奈低调地返程,由于梁贞身份的特殊性,只要他被村民看见总引起骚动,梁贞不得不悄悄来,悄悄走。   过年村民都在走亲访友,山上无人,雨后雾气缭绕,空气冰凉,乔奈全副武装戴着粉嫩色的雷锋帽和手套,下台阶时相反握不住旁边的树干,走一步滑一步。   下方的梁贞伸手,让她搭上。   乔奈不肯。   “怎么了?”梁贞不解地问。   乔奈的眼睛骤起和这山里一样的雾,她委委屈屈地说:“梁叔叔是不是讨厌我了?”   梁贞觉得莫名,安慰道:“别乱想。”   “你就是有。”她说,“你最近对我没以前好。”   梁贞自认对她一如从前,“小孩子别多想。”   “就是有,”她胡搅蛮缠,“你以前随便我牵你抱你,现在过了晚上八点,你书房都不让我进。”   提到这个梁贞面有薄红,他并非小气地不让乔奈进书房,只是乔奈毕竟是女生,如今发育不比成人差,她洗完澡穿着睡衣过来看书,喜欢盘腿坐地毯,她的睡衣领口低,看到高兴的地方会躺在地上撑着头看,梁贞虽没邪念,可总归不好。   “你看看,”乔奈语气咄咄逼人,“你心虚了吧。”   眼泪珠子直在眼眶里打转。   这里是她的家乡,梁贞联想到来接她的那个冬天,寒雪封路,第一眼见到乔奈的眼睛他便认定自己的决定。   像极故人,又极其不似。   终究是早失双亲的孩子,梁贞心软地道:“你长大了,再搂搂抱抱不合适。”   “你刚说我是小孩子。”   梁贞:“……”   真是越大越不服管。他不由分说抓住乔奈的手,“再不走,太阳下山,小心狼吃掉你。”   知道他的软肋在哪,乔奈扬起故作天真的笑脸:“那叔叔就是吃掉我的大狼。”   “好好好,我是狼,你是大白兔。”   乔奈心说,才不是。   顺利下山,再接着走两米不宽的小道,一边是陡峭的围了木栏的悬崖,一边是山体,乔奈轻车熟路地扶着山壁靠边走,她看着前面同样走得熟练的梁贞,好奇的问:“梁叔叔,你以前修那些铁塔时没有这些围栏,你怕不怕?”   村里的村民从出生就和山打交道,可梁贞不一样,他来自优渥的家庭,自小过的养尊处优。   梁贞回:“就是怕,所以建立这些围栏。”   “骗人。”明明这些围栏是梁叔叔走后村民自发建的。她很小时候这些就在了。   梁贞低声笑,“丫头大了变聪明了。”   乔奈冲他看不见,偷偷挥拳,他以为自己多笨!   下山,对待乔奈的伯父伯母和去年一样,只是偷偷叫人送上礼品即走,由于乡下风俗重宗亲,乔奈伯父家每年过完年后,好几家人摆着吃流水席,若梁贞现身,不留一晚上是不会放人走的,但梁贞工作重,乡下办公不方便,可拂去村民好意更难。只得等到暑假农忙期间再来探望。   他们返回路上,遇到同村的郑沉秋。   乔奈和郑沉秋打小一起长大,不过对方比她大一岁,小孩子堆里结团伙,乔奈和她不是玩得最好的那拨。   对方和她差不多齐高,穿着红色棉袄,脸颊两边被山里的寒风吹出洗不掉的红皮壳,浓眉大眼,紧紧地看着乔奈不放:   “是……是乔奈吗?”她不可置信。   乔奈被吹红的皮肤嫩如剥壳的鸡蛋,笔直的双腿包裹在一双漆皮黑色长靴里,她看出郑沉秋的错愕。   “你是?”梁贞先问。   又观察到乔奈身边的男人,郑沉秋脸更加发红,“我……我是乔奈的表姐。”   “表的。”乔奈说。村里巴掌大地方多多少少沾亲带故,她和郑沉秋没有血缘关系。   “你要去哪?”梁贞笑问,看小姑娘一个人走路匆匆忙忙的。   他一笑,郑沉秋眼睛发直,结结巴巴地说:“我赶去吃乔大伯的年饭。”   因为她早上只顾着打扮,父母催促她几遍不听便带着弟弟先走。   梁贞点点头,“快去吧,应该刚开始,等下饭冷吃了伤胃。”   然而郑沉秋好似没有听见,脚步迟迟无法挪动。   乔奈扯着梁贞的袖子,提醒道:“司机在村口等了很久。“   她的视线轻飘飘地从郑沉秋身上越过去。 第45章 浮水   想于郑沉秋而言, 乔奈回乡的探望无疑像一道惊雷劈碎她祖祖辈辈、兢兢业业遵守的安分。   村里的人都是村里生,面对着大山村里死, 少有离开故乡的人, 毕竟十年前这里连温饱都成问题。可她看见乔奈, 这里人人知道她被城里人收养, 村里不羡慕城里人的生活,在他们想象里城里人不都是吃一样的白米饭么,何况领养的和亲生的能混为一谈吗。   她们谈话聊天背着乔大伯都是同情着乔奈,但今日见到,对方光芒四射,瞬间把她比到尘埃。郑沉秋嫌弃起身上新打扮的衣服不入流,村里的一土一木、一砖一瓦看得腻烦,她父母双全, 没有和乔奈同等的机会。   宴席上她吃得心不在焉,一会叹气, 一会回想刚刚路上的情景。好半天她摇了摇身边喝酒嚎着嗓子说话的母亲, 小声道:“姆妈, 我今天看见乔奈回来了。”   她妈妈喝得微醺, 口齿不清地问:“咋滴啦?”   “我可以转北城去读中专吗?”她留了一级,去年刚初中毕业, 高中没读,一直在家帮农活。   流水宴上劝酒大笑声一波接一波, 她妈妈急着吃饭, 随口回:“这有什么不可以, 你好歹是乔奈的表姐,我要乔大伯跟乔奈打招呼,你去北城要她多关照你。”   等的就是这个答案,郑沉秋喜不胜收,很快打算起去北城的计划。   一中的寒假假期结束便会迎来文理分班。在分班之前,继而是上学期期末考试的表彰大会,大礼堂有专门为家长设立的家长观众席。   年级前十五名特意给家长发去邀请函,意在体验和孩子同等的荣耀。其中一份送到了梁家。   表现得最高兴的莫过于梁教授,培养一个优秀孩子的成就让他倍感骄傲,在客厅来回走动不停夸乔奈,颁奖典礼表示他必须参加。   乔奈也开心,她跑到书房问梁贞:“颁奖典礼梁叔叔会去吗?”   从她老家回来后,她和梁贞的关系变得为缓和,不再像团年夜后那样梁贞对她故意生疏。   梁贞问是几号。   乔奈答:“三月二号。”   坐电脑前的梁贞扶额,“那天我约向文婉改稿。”   公司的新产品发售营销这块不能放松,本来是可以通过电话和向文婉交流,但是有些专业的知识点不当面解释难以沟通清楚。   乔奈笑说:“好吧,怎么能让梁叔叔爽约。”   她退出去时合上房门,转眼这抹笑消失得无踪。   颁奖典礼这天,乔奈坐在班级分配的座位区域,平静地盯着颁奖台,年级的名次从低往高念。   礼堂有开空调,空气夹杂杂七杂八的味,不难闻但令人胸闷。   也许和揭露名次的紧张感有关系,乔奈如此心想。坐身边的女同学和她有一搭没一撘地聊天,问:“你觉得今年我们高一年级第一名会是谁?”   “不知道。”乔奈说,“不过不会是孟殷。”   她听说孟殷的阅读理解和英文作文没写,前三名分数竞争激烈,几乎差零点五分决定一个名次。   女同学耸肩:“好吧,那没啥好看的了。”   乔奈:“……”   班上一半的女生冲孟殷的颜在忍受兀长无聊的颁奖典礼,知道孟殷不会发言后,女同学放心地打起瞌睡。   结果没过五分钟被吵醒——高一年级前十五名名次陆续公布,有人失落有人欢喜,却绝没有眼前来得大跌眼镜,以至于高一各班的同学互相开始议论。   “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这位女同学一脸茫然,她刚想拉着乔奈的胳膊问,见到乔奈看望台上,她顺着视线的方向——“我去!萧玉总分第十五?”   这位可是每次月考都年级前三的大佬。   乔奈没有应付女同学的惊呼,整个礼堂好像只剩下她和台上灯光下的少女,不知是否出于胜利者的角度,她觉得萧玉那张脸和她的身姿全部在刻在忍辱两个沉重的字,压得萧玉没有抬头。连广播里播放的《英雄进行曲》这首欢快的赞歌都隐隐渲染上讽刺的意味。   “该不出什么事了吧,”女同学道,“天才也有失手的可能啊。”   乔奈眉眼写着淡然,她鼓掌,不容置疑地给出答案:“输了就是输了。”   终于轮到翘首以盼的年级第一,真如乔奈所说,并非次次月考里总分达到神般的人物孟殷,名次念到的是白晨晨。   乔奈眼熟,突然记起中考和对方吃过一顿饭,对方的身高仍旧是一个特点,一年里又有长高。人比人气死人,乔奈叹气,她个子现在勉强到达一六二cm。   接着白晨晨的后面,念到乔奈获得一个特别鼓励奖,这是新设立的奖项,许多同学没听说,而乔奈心里吐槽她和这种类型的奖项特别有缘,刚上台领取总分第九名,现在又需要再次上去一遍。   奖项临时设立,前一晚班主任秦老师打电话给她,要她提前备好发言稿。   她中考成绩在卧龙藏虎的一中毫不起眼,一个学期过去却能稳爬到第九,期间代表学校去参加文艺比赛,抱得一等奖回归。   她的表现学校认为有必要提出来,作为激励的例子。台上乔奈脱稿自信演讲,家长席上的梁教授满是激动,完全达到校长设立家长席的初衷:一同感受,一同荣耀。   颁奖典礼结束,散场时乔奈找到梁教授,说:“我寒假作业放家里没有拿。”   梁教授对她好感满满,连道:“要不我回去拿了送来?”   “不了,”乔奈乖乖地回,“您那么忙能来学校参加我特别开心,要是再让您影响工作,我这开心就变内疚了。”   她这番话成功让梁教授更加感动,直言要她打的回家,车费双倍报销。   春日午后的梁家太阳洒满客厅,呈现一派舒适慵懒的气息,此刻窝在沙发上小憩的向文婉,放松地揉着眉头在等梁贞去用咖啡豆做咖啡。   风是温柔的、光线是温柔的,却不及厨房里那位穿白衬衫男人的百分之一,她恍然像和梁贞在过婚后日子,一想到如果他们以后的生活如是这样她便全身躁动,恨不能用尽办法实现。   咔擦——玄关的门有钥匙扭动的声音。   她未察觉。   一道干脆的声音打扰她的美梦——“梁叔叔,我回来啦。”   她坐起身,穿着蓝白校服的女生兴冲冲地走进来,见到她,礼貌地笑:“向阿姨你在啊。”   阿姨?向文婉面色一僵,不过她既然喊梁贞叔叔,喊她一声阿姨不过分,她保持住微笑:“乔奈,你不是今天开学吗?”   “是啊,”乔奈说,“作业没带。”   她活力十足地跑上楼,又活力十足地跑下,“梁叔叔,你在吗?”   “厨房!”梁贞伸出头。   “送我去学校,我时间来不及了。”   司机去送梁父,梁母在午休,家里目前只有梁贞可以。   咖啡还未煮热,梁贞无奈,熄火,从厨房走出,先对向文婉抱歉地说:“我先送她上学吧,今天应该讨论的差不多,你回去写好再发我看看。”   向文婉不得不收拾桌上的文件准备离开,她今天和梁贞除了讨论工作几乎没谈论任何其他话题,连唯一可以说的咖啡也没喝上。   “我帮你收拾。”见她动作慢吞吞,乔奈好心地道。   期间梁贞捡起沙发上的外套穿好,看见这幕便道:“要不我们先去,文婉你慢慢准备。”   本想和梁贞多处一会的向文婉:“……”   她无不叹息,收起旖旎的小心思把东西一一快速收进文件夹里,正想和梁贞一路出院子,哪知抬头,梁贞走出门外了,只有他身后跟着的乔奈回眸看了她一眼。   向文婉冲她示好地露笑。   但接着发现的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眼花——那个乖巧内向的卷发少女,对她比出一个“耶”的手势。   得意宣扬胜利?还是只是个随意的习惯动作?   如果乔奈配上的笑脸不那么寒冷,她倒是可以自我安慰是后者。   没想多久,她给梁贞发短信问:“你喜欢恐怖惊险的电影吗?喜欢甜食吗?”   后来看到消息的梁贞开玩笑地道:“邀请那么多次,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会不会有点太晚,我不爱这些,特别是恐怖片。”   “我知道了。”向文婉神色自若地将手机熄屏。   她用手整理卷发,在梁家客厅的沙发上坐了许久,她和乔奈接触的少,按平时和梁贞的相处,此时回忆发现梁贞对乔奈关切未免太多,那种眼里的宠溺仿佛溢出实体。   恋童?豪门的不伦恋?可是会发生在梁贞身上吗?   向文婉抽出一根女士烟点火冷静,她选择相信梁贞,她对梁贞试探地问:“你有喜欢的人吗?我是指男女那种。”   梁贞在开车送乔奈,等红绿灯期间回复了一条:“目前没想过。”   “你的侄女有点奇怪。”她发完,又补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议论你的家人,刚才我问你的喜好,全是乔奈告知我。”   梁贞:“小孩子的恶作剧吧,她有时候爱开玩笑。”   “不会是恶作剧,我喜欢你,我不说你肯定看的出来,我打听你的喜好自然是认真的。”   梁贞迟迟没有回,回复什么都好似不妥,他借助后视镜观察身边坐后座的乔奈,对方扭头看着窗外流水般倒退的风景。   什么时期起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眼神变得成熟而忧郁?梁贞沉默。   浑然不知他烦恼的乔奈感受到他对镜子的注视,热情地靠近梁贞的座位,“梁叔叔有话要对我说?”   “没有。”梁贞温和地嘱咐,“把安全带系好。”   乔奈没有起疑:“梁叔叔你真好,亲自送我去学校,最喜欢你了。”   以往听过无数遍的话在眼下却似一个邪恶的预警,梁贞握住方向盘的双手微颤,更加默声无语。 第46章 陷阱   乔奈重新回到学校, 文理科的分班已张贴在公告栏,她被分到理科二班。   她来得晚, 第一节课由二班新班主任曹老师带领大家先做自我介绍, 教室里氛围活跃, 乔奈打报告站门口, 曹老师认出她是今天上台颁奖的学生,没有怪罪,手指着第二组四排的空位道:“我们按期末名次排了座位。”   她说着翻动讲台上的花名册,“你叫乔奈是吧?”   乔奈点头。   班上响起议论声。   曹老师挑出同学们的关注点,把额前的碎发抚到后方,笑说:“看来我们二班人才济济,年级前十五名四个在咱班上。”   四个?乔奈环视一圈,先是看见自己空位前方的高个男生, 对方冲她招手——这位是有过饭缘的白晨晨。   再看到白晨晨的同桌,低头扶眼镜的女生一直只盯着课本, 但乔奈知道那底下上一定藏着一本少儿不宜的小说——这位是年级第八的陆米涵。   所以还有一位呢?乔奈看着趴着睡觉的新同桌。   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座位, 迟疑地放下书包, 拉开椅子发出摩擦的刺耳声, 埋头枕着双臂睡觉的男生被吵醒,偏过头, 缓缓睁开双眼。   他睫毛扇动仿佛有微风吹皱眼波,见到乔奈, 他眼尾上弯, 道:“好巧。”   乔奈坐正, 班上轮流的自我介绍环节继续,有新同学上台发言,乔奈说:“是挺巧的。”   “你不开心吗?”对方仰视地看着她,食指的指头摩挲着饱满的唇珠,“我以为你会高兴,特意为你不去当第一名。”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看,只要我不是第一,和你一个班的几率会增加百分之三十,我为我们的友谊付出这么多。”他说得情真意切。   乔奈放松警惕,不得不说孟殷除了爱动手动脚这点其它的倒没有多大毛病。她抽出书包里的领到的新教材放桌面摆好,强调地说:“和你同桌我没意见,但是未经过我允许不能对我做出亲密的动作。”   她板起笑脸可真严肃,孟殷佯装知晓,他含着自己的指头,视线流连在乔奈身上打转,微微轻笑。   自我介绍轮到最后,由于乔奈迟来之前错过这个环节,于是由她收尾。   她拿起白色粉笔在黑班上书写自己的名字,笔劲有力,正楷字工整。   “这是我的名字,兴趣爱好是舞蹈和阅读,擅长马拉松长跑……”她侃侃而谈,不见任何紧张,而这种言语间充满的自信却不令人觉得尖锐,落落大方。   “我的座右铭是‘做善良的人不如做一个强大的坏人’,这句话出自乔奈。”她笑着做出结束语,引得班上的人跟着乐呵。   她丢下的粉笔正中粉笔盒,伴随落入时的一声清脆,下课铃跟着响起。   曹老师受长裙限制的步伐轻抬腿迈上讲台,通知大家道:“下节是数学课,记得做好把书预习一下。”   同学们早已一哄而散涌出教室,看看自己在其他班的好朋友具体分到哪个班。   乔奈主动去找陆米涵,她双手捂住陆米涵的书,等人抬头,她笑地摆手:“嗨~”   陆米涵一时没有认出是谁,毕竟那时初中乔奈体型圆润,说话做事都有种畏畏缩缩的感觉,如今的乔奈却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小美女。   她半天惊讶地没合拢嘴,“女大十八变,才半年不见你也太夸张了吧。”   都赶上全身整容。   乔奈双手扶脸:“我以前只是胖,并不难看吧。”   陆米涵连说也对。   旁边的白晨晨笑嘻嘻地主动打招呼:“乔奈是吧?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她认识的人里面除了孟成澜,白晨晨是她见过最高的人,快近一米九了吧,班主任要这样的学生坐前排确认不影响后面的同学?   她礼貌地回:“以前中考我们吃过饭,是白晨晨?对不对?”   白晨晨打出响指,表示答案正确,他视线瞥向后面睡觉的孟殷,小声问乔奈:“他为什么一直睡觉?”   这种事她哪知道,乔奈汗颜。   白晨晨受到暴击:“想我自喻天才,考试场上得知人外有人,如今同校我努力刻苦得第一,人家睡觉漏考题不做都能轻松前十名。”   乔奈:“……”   心里默默说:貌似听别个班讲起,您平时不是经常逃课上篮球场么,半斤八两,何苦要打击她这个普通人。   她选择回自己座位,安静学习!   分班后的上课日子日复一日的平静,随着分班宿舍同样重新打乱,依然八人寝室,有两位挂名住宿,实际上人在校外住,其他五人其中四个以前互相认识,还剩下一个和乔奈熟悉的赵燕。   平时的作业繁多又枯燥,赵燕没事就爱在宿舍拉乔奈说八卦解闷,乔奈选择躲开,久而久之赵燕以为她不爱论人是非,和宿舍其他喜欢的人聊,八卦力量太强大,渐渐演变成每晚十点的女寝八卦大会。   等查寝的值日生或者老师离开,由赵燕带头,抛出今晚的话题。   以往的话题有八号教学楼:说学校的八号教学楼一直在建却始终无法完工是出于闹鬼,如果停工会有女生从八号楼跳下去,所以不得不反复建却反复建不成。   再有某个辞职女老师:和高三一位男生谈起不伦恋,被男方家长闹到教育局。   都是些没有营养的信息,乔奈往往会戴上耳机听音乐,等待QQ上梁贞的回信。   最近梁贞太忙碌,总是和她聊不上几句便匆忙离线,即便是这几句话,中间回答的时间都一次比一次延长。   梁叔叔在忙什么呢?乔奈捏住手机想,心里烦躁不已。   连续一阵的晚间八卦轰击,乔奈白天的精神受到影响,英语课上没忍住打起瞌睡,看在她优等生的份上老师没有批评她,只要她去洗手间洗把脸再回来。   她无精打采地走向洗手间的方向,路过办公室,只听里面有男人的声音在斥道:“退步十二名,总结书为什么不写?”   一道高傲的女声回答:“我不觉得我需要写,那些错题我全部都会,只是没做。”   “为什么不做!”   争吵出现短暂的寂静,再接着是变本加厉的怒喊:“萧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每次考试成绩优异就很了不起,自我膨胀?你想过没有你站在这里的原因?你和别人能一样吗?学校给出你高中三年学杂费全免的条件是冲着什么你心里没点数?你有资格不做题目有资格退步后不去做自我反思吗?”   乔奈没有听到萧玉的回答。   男人的怒吼继续:“我今天就要骂醒你,哪怕你记恨我这个班主任!写不出总结你今天就在办公室站一天!”   听着男人要开门走出办公室,乔奈加快步子逃开,一路跑到空荡无人的洗手间,她靠着墙喘气,看见镜子里映照出自己布着红晕双颊,她单手兴奋的捂住胸口,她听见里面种子成长开花的声音——呼呼——呼呼——   她笑容绽放得咧开嘴。   晚上的八卦时间,她摘下耳机想提醒赵燕今晚可不可以别吵,听到的论点在说四班明星人物萧玉的堕落。   赵燕兴致勃勃地讲:“四班班主任就是之前带六班的赵老师,萧玉成绩一直全班第一,这次没进年级前十,赵老师可没面子了。”   “她这次考的真的好差,换平常人可能没什么,可她是萧玉啊,学神级的人物,判别出卷难不难的风向标。”另外一个女生道。   “我听说她之前在初中有被小混混那个过,这次她没考好又不肯认错,赵老师和她关系闹僵,班上好多人在传。”赵燕啧啧,“她得罪的人多,墙倒众人推,昨天在她寝室被自己室友轮流扇巴掌,一开始打得不可开交,后面寡不敌众直接脸被打肿。”   “也太过分了吧,”又一个女生说,“一次考不好至于么。”   赵燕反驳:“你没看她往日在班上的作风,六班以前的女生没一个喜欢她的,现在名声臭,男生都不帮她说话,背地骂她被人上的公交车。”   “风言风语,”有女生打抱不平,“再怎么说这样诋毁一个女生名誉太不该。”   赵燕道:“这话又不是我传的,会不会听啊!”   “我没说你,我说那些男的,真的是莫名其妙。”   出现点争议,寝室长和事佬地道:“好啦好啦,今天早点睡吧,我这几天都没精力上课。”   一场议论不欢而散,大家盖好被子准备睡觉,唯有乔奈睁着眼睛表情定住地呼吸。   第二天在小卖部门口她见到萧玉,对方脸红肿未消,买完一瓶水在找老板要吸管。顺利拿到吸管后她拧开水瓶盖,用吸管喝水。看样子哪怕是大幅度喝水的动作都会牵扯她脸上的伤。   乔奈走过去,同老板买了一个荞麦面包。   “以前没见你这么奢侈,不喝教室饮水机里的水来这买水喝。“她主动搭讪。   萧玉面有疲惫,精神状态糟糕,语气却冷硬:“完成你的第一件事,你满意了?”   “还行。”乔奈拆开包装,她看着面包没吃,一点一点地撕成碎屑,当着萧玉的面,投进路过水池,一大群红色斑点的鱼一窝蜂地冲来。   萧玉拳头握紧,她面寒地发问:“第二件事你要我做什么?”   乔奈望天,白云蓝空,毫无杂质,“你好像没有去过网吧或者蹦迪这种场所。”   学校附近的网吧经常是混混的据点。   她在口袋里抽出五十元,“今晚逃过宿舍查寝,去那里包个夜吧。”   萧玉的唇夹住吸管,盯着这钱迟迟不接。   “拒绝的话要想好怎么还我那三千多元哦。”她笑说。   “裙子我还给你。”终于,萧玉抬起脸,每个字有千金重地说出。   “太晚了,现在我也退不掉啦,”她笑眯眯地拍拍萧玉的肩膀,“运气好的话去包夜说不定不会被人撞见,包夜剩下的钱留给你买一个星期的水喝。”   她无视萧玉是如何愤怒或者仇恨的眼神,乔奈欣欣然地走回教学楼,路过四班的教室,后门处敞开的垃圾桶里一堆写满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她仅一眼便认出那些出于谁的字迹,还有书本旁边一个粉色的掉漆的瓷杯。貌似的萧玉的杯子啊,初中用了两年,她太熟悉了。   可能她视线停留得有点长,四班有人在注意她,猥琐地笑说:“别看别看,有传染病。”   教室后面的人一堆人起哄。   乔奈回头便看见跟在她后面回来的萧玉,煞白的脸色。   “什么传染病?”乔奈问。   “和男人搞出来的呗。”   紧接着是一群其他人的嬉笑。   她看着人群外的萧玉,对方站在原地没有反驳没有怒意,一双眸子沉寂得如没有火焰的湿柴。   乔奈顿觉全身有点冷,她说:“你们说的真恶心。”   开花的种子回复她:“这不是你期待的吗?被冤枉被谣言中伤的滋味。”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她转过头,不顾周围人的错愕和后面新一轮的闹哄,她逃离这里窒息的空气一路奔跑回座位。   她呼吸笨重,撑着下巴在看书的孟殷笑盈盈地问:“你去哪了?”   乔奈拧开水瓶准备喝水,“没去哪。”   联想到垃圾桶里那个孤零零的水杯和萧玉的眼睛,她不安地合上盖子。   她突然希望萧玉今晚不要前往网吧。   “女生真是矛盾,”孟殷为她擦汗,“时而热情时而冷漠。”   被触碰的乔奈躲开,看着手落空孟殷依旧微笑,“和女生做朋友太难。”   乔奈道:“对不起,我刚有点不舒服,谢谢你为我擦汗。”   “不客气。”他说,“谁让我喜欢你。”   即便这个喜欢的意思不是那种,乔奈却免不了心漏跳一拍,她脸微热,又瓮声说了一句谢谢。   隔日紧随而来的公告无疑让乔奈的希望破碎,萧玉前往网吧不仅被查寝老师发现,更被查寝老师在网吧找到。   按照查寝老师的说法,萧玉那时正和一群混混相聊甚欢,事态发展成:   全校批评——停学——辱骂查寝老师——萧玉在学校消失了两个星期。   晚间赵燕八卦地说:“萧玉并不承认自己和那些混混认识,查寝老师一口咬定她坐混混大腿上,你们猜怎么着,萧玉居然直接给了老师一巴掌!”   满寝哇哦一片,乔奈扯掉耳朵半塞的耳机第一次冲她们发火:“闭嘴!很吵知不知道!”   她说完用被子兜头,嫌恶自己当了坏人又想做圣母。   大家考虑到她以前和萧玉是同桌,认为两人情分在,理解地没有再谈论这个事。   没出几天,赵燕亲自通知乔奈,忐忑地说:“萧玉退学了。”   乔奈端着盆子准备去洗澡,听到这个盆子一下子哐当掉地上。   只是去网吧,怎么会退学吧,她搞不懂事件有这么严重吗?上课时她思考得出神,英语老师点名她答题完全答不上来,孟殷给她提示,她勉强结巴地说出语法。   等她坐下来,孟殷不无温柔地问:“你怎么了?”   乔奈恍然不知所措:“你听说萧玉退学的事了吗?”   孟殷不喜地道:“你关注她干嘛。”   “去网吧至于退学吗?”   “退学是她家长决定的。”   “为什么?”   好似她问得奇怪,孟殷转笔,不解:“她父亲早逝,母亲改嫁,被一个瘸腿的收破烂的继父收留,对方觉得养女不听话还供着读书做什么,初中同班同学都知道她的家庭情况。”   乔奈喃语:“可我不知道……” 第47章 沦陷   内心的不安促使她下午向学校请假、   阳光明媚, 乔奈撑着蕾丝边的遮阳伞走到地址上写的第七巷。   这是条北城最旧的古街之一,青石地砖的路,两米宽不足的长巷潮湿,墙角布满青色的柔软的苔藓,到处是茶馆打麻将的喧哗声和音影店播放的过时老歌, 自行车清脆的车铃响经过, 乔奈找到第十三户,收伞。   门口的纸盒和塑料分类整齐堆放, 屋子里传出老太太的大嗓门:“不是两块三吗?怎么就两块一?”   “婶婶, 您看看这电子秤, 斤数清清白白!”随即一道声音有力反驳。   乔奈走进去, 见到萧玉找零钱给老人,她穿着一件格子纹的衬衫,下面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马尾扎得老高,额头饱满, 脸上前几天的红肿消下去, 白皙的皮肤没受到丝毫影响。   她听见脚步声,迎着光看清楚来人, 整理废纸的动作仅停顿一瞬, 继续坐小马扎上埋头苦干。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不喜不怒。   看到有客人,老太太拿着钱嘴上喋喋不休地走出屋子。   乔奈无话。   僵硬的气氛随着冲进来的一个胖嘟嘟的十岁男生打破, 他浑身多余的脂肪随着步子在颤, 进来将萧玉好不容易码好的纸盒踢倒:“给我五块钱买陀螺。”   “不是才买吗?”萧玉捂住装零钱的铁皮盒子不给。   “这是我爸的家, 这些是我的钱好不好!”不由分说抢走盒子,狠推萧玉一把。   屋子里到处堆放着杂物,混杂的气味奇怪,另间房间里传来夹带咳嗽的吼声:“一天到晚吵吵吵,除了声音尖没半点用,你和你弟弟争什么!”   接下来是一阵不堪入耳的土话咒骂。   萧玉扶正小马扎重新整理散倒的废纸张,她头一直未抬,“怎么?毁掉我的学业不够,如今还要追上门见识我的狼狈?”   乔奈握紧伞柄:“我没想到网吧会发生那些事。”   萧玉手脚利索地把扎好的废纸抬到一边,“弱肉强食,无论你做没做,结局已经是这样。”   她将手上的灰尘往裤腿上擦,“看够就滚吧,我没工夫招待你。”   乔奈站着不动。   杂七杂八的废纸皱成一堆,萧玉环抱着挪到角落仅剩下的空地,放手时有张硬纸割破她的手掌,血线冒出,紧接着她用搭在头顶上方的毛巾裹住。   “很好看吗?”她冷嘲地道,“做完肮脏的事以为只要流露出忏悔,这样你仍旧无辜?”   “脏了就脏了,”说话继续着,“灵魂是洗不干净的。”   乔奈依然沉默。   “网吧那几个混混是你安排的吧?”她说,“到现在亲自上门你又想演什么好戏?”   “不是我……”乔奈澄清。   压根不信她的萧玉直话直说:“你毁掉了我的人生,请你永远记住。”   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推搡乔奈出门,她眼眶发红,压制着自己不去做一个歇斯底里的泼妇,唇哆嗦着,每个字重而有力:“滚!我这里不欢迎你!”   乔奈至始至终没有反抗,她顺着对方的力道倒退,脚后跟磕在门槛上踉跄不稳,她差一点摔倒。   伞落在一边,她捡起,萧玉冷着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砰的一声合上大门。   天空乌云积压,春雨绵绵无预兆。   抬头望着天空和这长长的小巷子,乔奈茫然回走,大雨顷刻即至,她撑着伞,面白如瓷,披着的黑色卷发衬得她像是从黑白油画里走出,阴郁,死寂。   直到她走出巷子口,透过伞檐下视野里多出一双白色的帆布鞋。   她抬高雨伞,孟殷单手插•入裤兜,一只手撑着透明的胶伞,乔奈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在伞底下的情绪,脸上满是温柔缠绵。   他伸出手:“过来。”   乔奈双眼聚焦,她摇了摇头。   孟殷走近,伞和伞的边缘重叠,他握住乔奈扶在伞柄上冰凉的右手,“怎么了?”   乔奈还是摇头,风尘仆仆,满是疲惫。   孟殷抚摸脸:“别哭。”   “我没哭。”乔奈说,她沉沉地闭上眼,脑海里只有萧玉一双刻着怨毒的眸子,她惊得重新撑开眼皮,孟殷正怜惜地俯视着她。   “我是不是很坏?”她有些哽咽,“我没想过伤害任何人。”   她只是为了自保。   孟殷捏着她的手松开她的白色雨伞,他们共撑一把,孟殷拥抱着她,感受着怀里的温热,他浅笑地道:“有什么关系,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你。”   “别内疚别自责,”他徐徐引诱,声音在雨中听起来空灵,“不管别人如何看待你,我都站在你背后,直到永远。”   她累得腿发软,无暇顾及孟殷的语言举止,乔奈点点头,气力虚弱:“谢谢你。”   没有问孟殷为何出现在这,她仍由孟殷捡起伞折好,牵着她走到附近的咖啡馆,春天已经来到,气温上升,乔奈窝在咖啡馆柠檬黄的布料沙发上,捧着热饮在浑身发抖。   “服务员,”坐她旁边的孟殷喊来人,“加条毯子。”   他将毛毯展开,使劲搂住乔奈。   乔奈依旧全身在抖,这种冷和气候没有关系,好像从灵魂里散发出来。每个人的童年和无忧无虑的心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却是这个倍感寒冷的下午乔奈瞬间听到象牙塔倾倒和破碎的声响。   于是塔外凄冷的风毫不犹豫洗涤她的骨髓,她牙齿上下打战,紧紧捧着逐渐凉掉的热饮汲取温度。   “乔奈!”孟殷搂住她,下巴放在她头顶上,顺着她的后背抚摸,“别怕……没事的,没事的……”   她回握住孟殷的胳膊,四面八方都是她当初种下恶种的嘲笑:   “你变为梁贞最讨厌的孩子!”   “你配不上梁贞。”   “要是梁贞知道你是这种人该多么失望……”   她寻着孟殷散发热度的胸膛往里靠,抖着唇和肩膀,无声默念梁贞的名字。   “没关系,”孟殷抚摸着她的头发,面笑但眼底无色,“你还有我。”   后来经过一个下午的冷静,乔奈总算从失控中缓和。她由着孟殷打车和她一起回学校,第二天休假,梁贞没有来接她,她背着书包站在校园门口踢着飘零的落叶等待,人不来,她固执地一直站着。   和她同路的孟殷见状,从她身后踢她书包一脚。   “站在当学校雕像呢!”孟殷道。   乔奈横他一眼,昨天下午的事两人默契地不谈,乔奈对他没有之前的排斥了,“我等梁叔叔。”   “梁贞忙着尚伯母的画展,哪有工夫接你。”孟殷看着变色的天,漫不经心地说,“再不回去可又要下雨了。”   乔奈垂头:“他以前没这么对我。”   “那是以前。”孟殷笑,“错过这趟公交车,下趟要等半个小时,不一起?”   说着校门口的公交车开过来,孟殷先抬脚上去,回头看她一眼,犹豫磨蹭的乔奈还是跟着他上了同辆车。   放过两个多小时过去,这趟公交车上没什么其它学生在,车子摇晃地往前开动,闷雷阵阵,乔奈玩弄着背包的两根带子,话少语沉。   孟殷也没闹她,他静静地欣赏着乔奈的忧郁满足地带笑。   回到家半夜大雨倾盆,被雷声吵醒的乔奈起床,晚饭时由于梁贞没有回来,大家忙着梁母在外的展览,她和李阿姨两个人一起吃的饭,吃罢早早洗漱上床睡觉。   电闪雷鸣,乔奈没有开灯,拉开椅子入坐到桌边上,她随意翻开写给奶奶的日子,不知不觉间一本百来页的厚重笔记快写到结尾,又不知从何时起日记的内容全变成关于一个人的名字。   梁贞……她苦涩得想哭。   连自己什么时候站在梁贞床前都不知,梁贞睡觉房门极少反锁,她轻而易举地小心推开,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凝视着梁贞的睡颜。睡着的梁贞面容如此恬静,外面风吹雨打,他的眉间只有一片安宁。   她罪恶的手指爬上梁贞的额头上,隔着手指落在梁贞额头上一个亲吻,随即她膝盖跪下来,头埋在对方的胸口,倾听对方有力的心跳和律动。   很快,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荒唐的错事,乔奈顿时起身,慌乱地赤脚踩着地毯回去。   门小心反锁,扣上门扉的刹那间,梁贞的眼睛几乎同时睁开。   他在黑暗里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情绪如夜色下的海面,翻涌变化可能仅在一霎。   ……   隔天天晴,风和日丽。   仿佛一切未发生,乔奈照例到点赶在餐厅里用早餐。   梁母利用这个时间邀请全家去观展:“今天是开展的日子,大家吃完千万别忘记!”   晚上必定要庆祝一番,梁母和李阿姨提醒别准备晚饭,赞助商有订好庆功晚宴。   “我等下晚些过去,”梁贞切着面包说,“我先去接一个人。”   乔奈明媚地笑着问:“确定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听到她的问题梁贞没说话,乔奈抿口无味的牛奶,装作不经意瞥了眼梁贞,对方表情淡淡的,放下手里用餐的餐具,急着说:“我吃饱了,你们慢些用。”   他吃完急匆匆地上楼收拾。   乔奈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没再开口。   梁母没有看出自己儿子哪里不对劲,她心思全牵挂着展览,喜上眉梢,“乔奈,等下你可以带你朋友一起来参观,我有特意为你留几份帖子。”   “谢谢,太好啦。”乔奈面上满脸期待地道,她只关注着楼上的声息,没过几分钟梁贞胳膊上挂着外套下楼,没和往常一样先和乔奈打招呼,而是直接推开大门走出去。   “看来是接很重要的朋友,”梁父见此好奇,“不知道是哪个。”   这顿饭注定吃得不安逸,梁贞急着接人先走,梁母很快接到赞助商的电话要赶着去画展,梁教授今天特意为展览的事向公司请假,当然和梁母同往。   走前梁母和乔奈说:“你吃完慢慢来,有朋友需要带上的话等下可以叫司机来接你们。”   梁家的司机倒没用上,等乔奈吃完出门,路过孟殷的院子门口,孟殷正坐着自家的专车在等她,她刚过来,对方摇下车窗喊住人:“去花榭街?”   乔奈说是。   “上来,”对方利索地丢下一句话,“我们同路。”   想到孟殷也学画,梁母开展怎会忘记邀请邻居家的小天才,乔奈打开车门坐上后座。由于周末,花榭街42号人来人往,豪车名流不少。   “这里的人大半全被尚伯母的画引来。”孟殷看着窗外路过的名车说,“以往这条文艺街可没几个人跑。”   乔奈心底不无佩服。   前面人流大车不好往里开,孟殷跟驾驶位的司机说:“找路边停吧。”   他选择和乔奈下车走一段。   下来正好遇到熟人,赶巧同班的陆米涵在这逛街。 第48章 挣扎   花榭街文艺气息浓重, 陆米涵提着和身上中性运动风格打扮不符的粉色购物袋,她今天帮自己妈妈来附近一家裁缝店取修好拉链的裙子,没想到会看见乔奈和孟殷从一辆黑光发亮的豪车走下,她驻足愣了一瞬。   两边遥遥相望,乔奈硬着头皮问:“要去看展吗?”   可能气氛确实尴尬, 陆米涵嘴巴比大脑快一步:“什么展?”   “画展。”乔奈递过一张邀请函说, “上面有介绍。”   翻开阅看,烫金的白底请帖本身像个艺术品, 里面介绍的内容陆米涵匆匆扫一眼, 没有拒绝。两人行变成三人, 展览馆外面围着保安和探头的没有得到邀请的部分记者。   “尚乐书是谁?”看见这些大阵仗, 陆米涵记得刚才请帖上的名字,问,“这么有名的吗?”   乔奈把三人份的请帖一起递给看守出入口的男服务员,她道:“我梁叔叔的母亲。”   陆米涵:“……”   好吧,刚才看乔奈和孟殷从那车上下来就知道两人身份不一般, 居然不一般到这种地步。   对比外面喧闹嘈杂探头探脑的一些记者和群众, 展览馆里井然有序而祥和,大家讨论起墙上挂着的绘画都是互相小声交谈。   大厅中央备有桌椅, 桌上放着盛好的红酒和甜心, 自取即可。   陆米涵一路看过去,她这个外行人也看出每幅画的内容大致是一个女孩和花有关的故事, 画中的女孩或神秘或腼腆、或清纯或茫然。   只是……她道:“乔奈, 我咋看都像你。”   乔奈跟在她旁边, 面无情绪波动:“不是像,本来都是我。”   陆米涵保持“啊”的无声嘴型。   孟殷看完大半,说道:“不错。”   不知是说人还是说画。   没一会,令陆米涵好奇的画家向乐书朝他们走过来,她穿着绸缎典雅的湖蓝色长袖A字长裙,保养较好的皮肤紧致充满弹性,不像一个年近五十多岁的女人。   “来了。”她亲切地拍拍乔奈和孟殷的肩膀,对陆米涵礼貌地笑道,“是乔奈朋友吗?”   陆米涵有些害羞地扶着眼镜,嗯了两声问好。   “你们慢慢看,”急着有其他客人招待,梁母说。   目送梁母去到其他位置,陆米涵心里感叹有钱又有才华的女人果然和她这种普通女生存在不可跨越的差距,浑身上下迷人的气质压根不随岁月流逝。   路过或驻足在身边的其他人纷纷在讨论画作,他们分析画中女孩的身体比例,通过她蹙眉或舒展的眉眼,猜测画作表达的用意。   只有乔奈脸色发白,这些画作全是她内心隐秘的一幕,画家的笔直击到了她真实的一切,她的另一面仿佛脱•光衣服供人品鉴,即便明知有被展览的一天,然而真实面对时莫名的羞•耻还是让她咬住下唇忍住去毁灭的冲动   “很美不是吗,”孟殷勾住她的食指头,“这些是艺术。”   他好似看穿乔奈的不安。   乔奈深深吸气,当作是自己想得过分。   突然大厅出现一阵骚动,一位穿着西装面容古板的中年老人让四位男服务员,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副半人高的蒙布画作走到中央。   大家纷纷走到桌子前坐下,没有先一步坐到位置的人都站在椅子四周,朝画作投去兴奋或狂热的眼神——这是向乐书本次展览最重要的压轴作。   “《绽放》,”中年男人道,“这画名为《绽放》,历时两千两百六十个小时,作为本次的压轴作品它的魅力已然是向大师目前毕生的巅峰。。”   掌声雷动,记者增加按下快门的手速。   画布在大家翘首以盼的注视下瞬间揭开,金边作框,由两位硕壮男人手抬另加两位男人手扶的画作亮丽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满场倒吸声。   向乐书的工笔画向来风格活波温暖,只有眼前这幅内容暗沉得令人心生不适。   画里明明有太阳,有白色的象征美好纯洁的及地窗帘,然而画中的女生眼神太绝望了,包裹她的红色百合像在生育一个恶果。   人都有褪去纯白无暇的一刻,宛如伊甸园里偷吃真知果的夏娃顷刻会变成有爱恨贪•欲的女人,只是这些一旦通过一副作品实体地展现,仿佛像一面镜子照出人•性的丑陋。   然而越是如此,这样的作品越是不凡,大家的掌声比上一次的拍动更为热切。   人群中的乔奈却定住身子。   她没有看出这幅画的艺术价值,作为画中的主人公她的身体在画里舒展地摆放进艳丽的画色里,重点部位通过花瓣虚虚实实地遮掩,可她还是不亚于一丝不•挂。   陆米涵评价了三个字母:“OMG!”   乔奈挤过身边大人拥堵成的围墙,快步走到和旁人愉悦交谈的梁母面前:“我想和您谈谈,您有空吗?”   有人看出她的特殊身份,记者对准她的脸拍出特写镜头,乔奈吼道:“不要拍!”   梁母脸上的笑意收住,她搂住乔奈的肩膀走到一边静处:“怎么了?乔奈。”   “我不想您展示那部作品,”乔奈说,“我会觉得不习惯。”   梁母解释地道:“你不要用有色眼光去看,它是艺术,你现在年纪小可能觉得会羞•耻会如何,但等你再大一点你会明白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认为它和色……”   “哇哦,这女孩的身材发育不错啊。”恰巧旁边的一个五十多岁发福的西装男人和身边朋友发表谈论,语笑暧昧,“没画完全真是可惜,若隐若现,叫人好冲动啊。”   他没有注意到乔奈和梁母就站在拐角。   乔奈没吭声,她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梁母。   对方妥协:“好吧,我不知道我的邀请函会落入这种人手里。”   她去找这次展览最重要的负责人,不一会她回到乔奈身边,“抱歉,画作已经卖出去。”   乔奈身子一抖,“可……可不是才展出吗?”   “展出前有人预定,”梁母头疼,“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反对,乔奈,我原本觉得你可以理解。”   “果体的作品在中国不允许展出,”乔奈坚持己见。   “没有全果……而且它不是果体!它是作品你懂吗?”   “我不懂,”乔奈低声怒道,“它在我眼里不仅是身体上的裸•露更是把我的所有诚布公开地供人观察,我不是作品,我是人!”   梁母哑言。   负责人、也就是刚才揭开画布的中年男人小跑过来问:“你怎么刚刚想到把画收回?”   梁母单手叉腰,苦恼地摆手,叹息,“想尽办法收回吧,这画目前仅只许展览这次。”   “收不回,”负责人为难地说,“提前预定的那位客户出价相当高,合同写明违约赔偿五千万。”   饶是梁母听到这个数字也不免沉默许久。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她问。   负责人摇头。   “我去和那位客户私谈,有联系方式吗?”   负责人再次摇头:“不是中国人,买完对方回到俄罗斯,任何联系方式都没留下。”   梁母低头看向乔奈。   她无言的台词在说我尽力了。   不,你没有,乔奈内心反驳着对方五官凑出的神情表演:“你明明在庆幸,庆幸这个结果。”   她心寒地扒开挡在前路的人群,没有回头看梁母和这些画作一眼,脚步坚定却又虚浮无力地走出展览馆。   外面的记者追在她的身后拍摄,也许是第一时间利用其他渠道知道她是此次画作的模特,乔奈眼睛发红地想冲过去夺下那些相机。   “滚!”一道冷声代替她出口。   接着她被搂进宽阔的怀抱,黑色的风衣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别哭,我在呢乔奈。”   “我没哭。”她说。   孟殷收紧胳膊,冰凉的唇贴在她的额头上,身边的记者执着地还在拍摄,孟殷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追过来的陆米涵手指着前面不起眼的巷口:“我带你们抄近路。”   三人一路狂奔,直到成功坐上孟殷家司机停在路口的车才逃脱那些记者或狗仔。   陆米涵靠着前座的椅背直喘气:“天呐,这群人疯掉了。”   话出口,她意识到现在的气氛有些凝重,后座乔奈的脸色不好,孟殷握住她的手在不停为她打气,重复着没关系。   想起向乐书那幅《绽放》,陆米涵识时务地闭上嘴。   离开花榭街,陆米涵下车,摇下车窗,孟殷一张惊艳的俊脸对着她放冷气,陆米涵无语地撇嘴,说:“我明白的,今天的事我不会透露一个字。”   看到孟殷的脸换上一个微笑,虽说养眼至极,可陆米涵顿感无福享受。   “今天的事不会传到学校,”孟殷转头安慰车上的乔奈,“我们学校没几个人会对工笔画感兴趣。”   乔奈没有回话,她双手十指相扣,出神地玩弄着指头。   送到她回家,孟殷不放心地跟上去,即便乔奈再三说不用。   李阿姨没料到他们回来的这么快,开门后笑道:“还以为你要参加完晚上的宴会呢。”   乔奈露出一个笑算是回应,她走上楼,孟殷踩着她的步子跟。   “不用了,”乔奈劝对方回去,“我现在好多了,你还是先……”   “梁叔叔!”楼上书房里的女声道,“你帮我看看这个。”   乔奈迟钝的步子忽然间轻盈,她三两步跑到书房,门未关上,眼前的一幕便这么直接地闯入她的视野——她一直以为只宠爱她的梁贞原来面对另外其他女生同样可以温柔浅笑。   “哪里不懂?”对方接过女生递来的档案,任由女生靠近他身侧指着某处说。“就是这个指的什么?”   说话间两人几乎同时看见乔奈,梁贞问候:“回来了。”   他脸上的笑换上冷漠的疏远。   女生说:“乔奈!我等你好久了。”   僵着身子的乔奈,语速缓慢地问:“郑沉秋,你怎么在这里?”   她身后的孟殷人在阴影处,含着犹如浸水的笑意看着每一人。 第49章 收网   “我学校考到北城来, 乔大伯给梁贞电话让来火车站接我。”郑沉秋说完看着梁贞羞涩地低头笑。   不在乎是否礼貌,乔奈直问:“你要住这里吗?”   “不不不,”郑沉秋说,“我在学校住宿,晚上要去学校报道, 梁叔叔留我吃顿晚饭。”   她的话让乔奈略略放心, 或许她的问题太多在她继续要问时梁贞打断地道:“你表姐过来肯定累坏,她报名资料填好你带她去休息下。”   乔奈无言地望着对方, 梁贞双眼避开她的视线, 转过身继续面对电脑。   “梁叔叔知道今天的压轴作品吗?”她话题跳转地问。   对方漫不经心地掌握鼠标, “之前你不在大家提到过。”   乔奈眼前模糊, 憋住泪,半晌,说:“表姐,我们先出去吧。”   她将书房的门合上,直到眼睁睁看见梁贞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霎时间遍体生寒, 乔奈急忙忙地冲回自己的房间里。   跟在她后面的郑沉秋一脸懵, 只好问起身边这位长得漂亮的男生,“乔奈好像在哭, 她是咋了?”   孟殷难过地回答, “她最近不开心,和梁贞貌似闹了矛盾。”   “不会吧, ”郑沉秋惊讶地说, “梁叔叔那么好的人, 乔奈不能这样对梁叔叔啊……”   不行,她得劝劝,如果乔奈和梁贞关系闹僵被赶出梁家,那她以后岂不是不能沾乔奈的光。郑沉秋连忙追上去,梁家的别墅面积广,她跑到乔奈的房间已气喘吁吁。   “乔奈,”刚喊出声。   以为乔奈会是委屈地坐床上大哭或者沉着脸不理人,然而她看到的对方却在房间翻江倒海地找东西。   “乔奈!”她急着喊。   乔奈站定,把弓腰时遮住视线的头发撩到脑后,慌慌张张地压低声音质问:“你看见我笔记本了吗?”   “什么?”郑沉秋不知道她找什么笔记本,她只关心心里想的事:“乔奈我说你啊,你干嘛好端端的要和梁贞闹矛盾。”   乔奈依旧为找笔记本忙得团团转。   “你吃人家喝人家的,有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住,上北城最好的高中,这都是梁贞给你的啊……”郑沉秋念叨着,见乔奈打开她的衣柜翻找,她眼珠子看直,这衣服未免太多了吧,有的牌子都没拆,件件名贵,把她身上这件新买的针织红色外套比得杂布不如。   她不免酸溜溜地道:“就算你爸妈当年救过梁贞一命,可那种情况下换谁都会救,他为了报恩对你够好了,你乔大伯家两个孩子的生活费有时候梁贞都会寄过去。”   像发条即将停止的木偶,乔奈嘎吱嘎吱地慢动作回身,双目空洞:“你说什么?”   “我爸妈不是生病死的吗?”她听惯的版本全是奶奶讲起的过往,一对平凡的男女由媒婆介绍而相爱结婚,生下一个女孩没几年得了癌症去世。父母离开时她年纪太小,模糊记得自己有在医院走廊上哭闹过。   郑沉秋站累了说她床上,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怼乔奈有什么影响,“我妈给我讲的,说以前村里建基站发生山体滑坡,你爸爸妈妈为救同行的梁贞自己给埋了进去,后来村里特意为那条路修了护栏。对了,以前梁贞来我们村借住的就是你们家。”   乔奈感到大脑一阵浑浑噩噩。   “你奶奶走前怪人家梁贞呢,提起这个名字都气短,大家肯定不敢提啊,再说了梁贞口碑那么好,谁忍心提这事,”郑沉秋又是啧啧又是叹气,“你别拿着这事心安理得接受梁贞的好,多懂事点,想我这做表姐的看在亲戚份上才说你,说是难听点可忠言逆耳……乔奈,你有在听吗?“   乔奈扶着床头柜,耳朵发鸣。   “你脸色好差,”郑沉秋走过来看看她,“哪里不舒服?”   乔奈抚摸胸口,揪住郑沉秋的胳膊随时有背过气的迹象,她的呼吸像在抽空身体里的五脏六腑,一下比一下剧烈,面孔胀得发紫。   郑沉秋吓得跌跌撞撞地跑出门,“梁叔叔!”   快走到房间门口的孟殷问:“怎么了?”   “乔奈……”她真不好形容那是什么状态,然而孟殷从她惊慌的神色里察觉出不对劲,箭步冲到房间,乔奈已经半跪地匍匐在地。   过呼吸!一眼确定什么发作,他抱住乔奈让人坐直,用令人信服的语气说:“放松,什么都别想……呼气……吸气……”   乔奈大口大口地喘息,她搂住孟殷当作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全身在克制不住地小幅度抽搐。   “去拿纸袋!”孟殷对呆站着的郑沉秋命令道。   许是这边动静过大加上之前郑沉秋的呼喊,梁贞走到这里,眼见到这种场景,他面有慌忙但动作快准狠地夺过郑沉秋找来的纸袋,扶住乔奈,道:“吐气在这里面。”   乔奈照做,她额前的头发湿透,脸色白里透着铁青,身体抽搐的幅度减小,梁贞一直手举着纸袋不方便,他顺着方向打算揽过乔奈的肩。   “还是我来吧,”孟殷并不让位,不容拒绝地接过梁贞做的事,他单手拍着乔奈的后背给她顺气。   等乔奈呼吸慢慢平稳,梁贞提出:“去医院一趟看看。”   “我不要。”乔奈虚弱地开口,“我不去!”   梁贞皱眉:“别任性,穿件外套,我送你过去。”   “不要!”她大叫,“我不要你的愧疚!你对我的好全是在赎罪对不对?”   顿时梁贞身体僵直。   郑沉秋无措地站一旁,她不知是该劝哪边,更不知在发生什么。   “梁贞,”乔奈直呼他的全名,“我想和你谈。”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梁贞背对着他们,没人看见他是什么的神色,许久,他回应:“过会你来我书房吧。”   乔奈绷紧的那根弦怦然一松,她瘫软地枕着孟殷的胳膊。   半个小时后,勉强打起精神整理完仪容的乔奈推开梁贞的书房。   扑面一股呛人的烟味,梁贞电脑旁的烟灰缸里落上好几根烟头,都是刚熄灭不久,此时梁贞叼着烟,他抽烟的姿势文雅,食指和中指夹着细细的烟身,白衬衫下的锁骨随着他吞雾的举止凹凸,橘色的护眼台灯打在他身上,像陈旧的羊皮卷上的画。   乔奈还来不及认认真真欣赏梁贞另一番的风情,对方见她人到,将手里的烟灭得彻底,打开房间的窗户让烟味消散,陈旧的温暖气息一下子殆尽。   两人不知该谁先开口。   静静面对面片刻,梁贞嗓音暗哑地说:“对不起。”   “这句话我迟早有天会对你说,没想到这么早,”他不无悲伤地扶上乔奈的肩,“我把你当成我的亲人,乔奈,我希望我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乔奈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拖鞋,这是她刚来梁家梁贞买给她的,从偏大的码子穿到如今刚刚合脚,但是不堪洗涤颜色褪得浅了,类似她不易颠簸的感情。   所有的问在梁贞这句话里都得到答案,乔奈心如死灰,她说:“我知道了。”   用她自己都陌生的平淡语调,“可你的家再如何好也不是我的,等到我成年我会一个人生活。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以后有钱了一定统统还给你。别伤心梁贞,我不恨你,更不怪你,救你是我爸妈的选择,你有权利报恩”   “但越接受你的好,我越不知该怎么办,”乔奈望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蒙着粼粼的水波,“我可以暂时先离开这里吗?”   外面冷风吹得窗帘呼啦在旋动。   梁贞想摸她的头顶,想和以往无数次他安慰乔奈时一样,最终他却颓败地垂下半举起的手,讪讪地道:“别住得太远,我不放心。”   乔奈故作出一个轻松的微笑,由于这个笑容不合时宜,更加苦涩牵强。   她掉头留给梁贞一个决然的背影。   按梁贞所要求,她搬得确实不远。刚才的过呼吸梁贞带她去医院回来后,她收拾好几件常换洗的衣服下楼准备搬走,梁贞已在大门口等着她。   外面下起雨,阴沉沉的天空,对方为她撑起一把深蓝色的大伞。   “乔奈,你这是去哪?”不是没到上学的时间吗,怎么收拾起背包出门,李阿姨疑惑地道。   梁贞解释:“她这几天有事,去孟殷家住几天。”   乔奈满脸不可置信,为什么她要住进孟殷家?   李阿姨哦了几声,想起什么似地说:“对了,之前我给你收拾房间不小心把你水杯打翻,笔记本给弄湿掉,我让梁贞帮忙吹干,应该没事吧,你看了没?”   乔奈愣住没有开口,又是梁贞回的:“没事了,李阿姨放心。”   他牵过乔奈的手说:“我们去吧。”   乔奈任由他拉着,院子里草地上的积水轻易覆盖皮鞋鞋面,雨声潇潇,梁贞的声音干净如拂面而去的风,“你的笔记本有空我还给你。”   乔奈默声点了点头。   彼此心照不宣,彼此比对方更进一步沉默。   直到走到孟家高大的铁门前,梁贞道:“我一时想不到把你送到哪里妥当,如果你离得太远我始终不放心。”   他望着孟家的窗,“我和孟成澜打过电话,你先寄住这里几天,在孟家别拘束,孟成澜是我的好友,他会照顾你。”   事到如今乔奈自然不可能拒绝。   院子门开,他们一同走进孟家的大院。   雨水淅沥,二楼的孟殷拉开窗帘俯视下方,穿着风衣的英俊男人和同穿黑色英伦牛角扣大衣的女生并肩站一排,远处乌云遮天,他们撑着的雨伞像黄昏时分落地的唯一亮色。   “你最近干了什么?”他身后的孟成澜直接将掀开一角的窗帘拉开。   雷声霹雳,孟成澜似笑非笑:“那小丫头这样住进咱们家别告诉我是巧合。”   孟殷和他露出同样的笑,乍看仿佛同一个人分身对话,“你猜我做了什么?我这几天不是老老实实在你的监督下认真学习吗。”   “但愿如此。”孟成澜哼道,听到楼下门铃响,他狠瞪自己弟弟几眼,再出去招待客人。   他出去的瞬间,也听见门铃的孟殷笑着道:“抓住你啦。”   他笑的尾音长而低沉,那俏皮的语气和他阴柔白皙的脸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反差。 第50章 早恋   梁贞带乔奈搬去孟家的晚上, 梁贞的父母结束晚宴回来, 大雨停止, 冷风冰凉, 梁母下车披着翠绿色的纱织长披肩, 手提礼物袋, 问开门的李阿姨:   “乔奈睡了吗?”   白天画展里发生的事梁母担心乔奈不开心, 特意买好礼物准备哄哄。   李阿姨按实说乔奈人在哪。   住别人家像什么样,梁母没当李阿姨面不满, 她进门放下东西,“我去接她回来。”   “站住。”梁贞正在楼下走下,站在楼梯的台阶上对着他母亲说,“我让她过去玩几天。”   梁母奇怪,看见自己儿子神态坚决, 知道梁贞表面性子好,实际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气,心想可能乔奈和隔壁孟殷关系好, 玩几天正常。   只是家里突然下一个人, 梁母有些不习惯, 好几次看到漂亮的饰品想叫乔奈过来参谋, 喊了几声发现屋子里没有对方身影不免失落,同样不适应的也有梁父, 吃饭桌上突然少了两道乔奈爱吃的菜, 他准备叫来李阿姨询问, 开口突然意识到乔奈不在。   外在看来只有梁贞表现淡定, 为工作上的事忙碌得团团转,回到家雷打不动在书房里处理业务,遇到难解决的越洋电话会熬夜到凌晨早上。   然而李阿姨偶尔上乔奈房间收拾,仍撞上梁贞站在这屋子里的窗边,对着孟家眺望。   李阿姨叹口气,影响都是相互的。   ……   对于搬到孟家,乔奈并不喜欢这里:   孟老爷子看着一副凶巴巴的相貌,家里养的鹦鹉咕咕地叫得难听,孟家两兄弟同一个屋檐下互为陌路,吃饭时场面诡异得让她不敢发出任何丁点声响。   孟宅中式的别墅走廊又长又阴暗,暗红的木制的家具溢出清香总使她头疼,听说这些是名贵木材,经年越久木材的天然香味越浓。   最可怕的还有一个息怒无常的孟殷住她房间对面。   乔奈每每睡到半夜,几次迷糊中听到有人敲门。   外面天黑月高,屋子里银色月光洒得满地,她害怕得问是谁。   “是我,孟大哥。”门外的孟成澜道。   乔奈说:“我睡了,有事吗?”   “可以开个门吗?”孟成澜问。   乔奈摸索床头柜的灯打开,穿上拖鞋去开门,她以为有什么急事对方会半夜敲她的房门,结果孟成澜只是在他房间里转一圈,道:“辛苦你,早点睡吧。“   乔奈:“???”   她完全没有头绪。   孟成澜走前叮嘱:“我走后无论谁来敲门都别开。”   大半夜电压不稳,灯芯明灭跳得频繁,孟成澜长得模样好,脸部轮廓充满男子汉的硬朗,唯一的就是肤色黑了点,一旦板起脸,唬得乔奈直点头。   孟成澜一走,乔奈入睡没一会,果然听到敲门声,她牢记孟成澜的话当作已经熟睡没有听见。   第二天吃早餐的间隙,乔奈悄声问身边的孟殷:   “你们家房子是不是养了什么东西?”   喝口豆浆的孟殷说是的,“我哥就是。”   乔奈:“……不是,你哥怎么会是东西。”   对坐的孟成澜抬头看她。   乔奈改口:“孟大哥不是东西……”   孟成澜:“……”   孟殷认同:“你说的对。”   孟成澜忍不住了,他往孟殷碗里塞一个韭菜包子,慈爱地微笑:“吃你的吧。”   韭菜馅自然是孟殷的死穴,他嫌恶地要将包子丢到一边,看见主位孟老爷子警告的眼神,他转个筷子把包子放乔奈碗里:“吃饱。”   乔奈:“……”   还好她不挑食,注意力没在包子上,继续小声问:“就是那种半夜会出来溜达,不能见……”   “鬼片看多了吧。”孟殷用餐纸巾擦完嘴,“有空去楼上书房多看看走近科学的书。”   教训得乔奈哑口无言。   反正放假闲着无事,乔奈吃完早餐去找书房,孟家二楼房间多,转角同样不少,她不好冒昧每间都打开,正好有阿姨站着矮梯擦拭墙上玻璃装框的风景画,乔奈问对方书房在哪里。   身材偏胖的阿姨问:“是二殷的还是大澜的?”   想不到两兄弟的书房都是分开,乔奈说:“孟殷的。”   阿姨手指一个方向:“往里走两间。”   乔奈按她所说找到位置,书房采用两扇双合的深色木门关闭,,她朝左扒开,迎面吹来书墨的味道。   她走进,高大的书架上密密麻麻摆着各类书籍,每排书架上有贴类型,俨然像一个小图书馆。这些没有引起她的惊奇,她讶异的是前方墙上挂着的标本——   一排排、一列列颜色艳丽展翅欲飞的蝴蝶构成一面墙纸。   这些看似鲜活的蝴蝶证明出制作人手艺的高超,虽然美丽,但令乔奈头发发麻,那些翅膀上密集的花纹像一双一双凝视人的眼睛。   她赶紧挪开视线,背后传来声音道:“你觉得这面墙怎么样?”   是孟殷。   在家对方喜欢穿一身棉麻系列的休闲衣服,上白下灰,露出光莹的锁骨或者脚踝,他最近头发长长未修理,盖过了耳尖。   乔奈实话实说:“好看是好看,就是怪怪的。”   “当然怪,”他路过乔奈,手指抚摸上被胶层封住的标本,“没人会喜欢冰冷的死物。”   乔奈表情无语:“那你干嘛做这种标本。”   残害小生命。   孟殷转头对着她,淡然地回答:“只有死亡能留下最美的永恒。”   好吧,乔奈不是很懂学霸的世界。她随意找到书架上一本小说,坐地上翻阅。这里没有地毯,屁•股坐上去便是觉得冷,她想起梁贞的书房,回过神心里一阵忧郁。   顿觉墙上的冷冷注视她的蝴蝶仿佛能将她吞噬,她放好书,没有想再阅读的想法。   也许是白天蝴蝶带来的恐惧感太深,乔奈晚上睡觉做起噩梦,漫天飞舞的蝴蝶带着她一直向前走,走廊无尽,白茫茫一片。   猛然被半夜里的敲门声惊醒。   她头脑尚处于混沌状态,开口问:“谁?”   “是我。”同样是孟成澜,“方便开门吗?”   乔奈搞不懂为什么只要她在家孟成澜一定要查房,她借助床头灯的亮光去穿拖鞋,打开房门后对方按例搜寻一遍房间,末了,走前重复之前的话说:“我走后不管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有事第二天说。”   乔奈点头,心里吐槽:孟大哥能不能不要照搬恐怖片的台词,越说她越慌!   想什么来什么,接着入睡没有蝴蝶,全是以前听来的鬼•故事化为实际场景的片段,梦里她战战兢兢,醒来一阵敲门声在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   她不敢开,捂着头装没听见。   “乔奈,是我,我是孟殷。”   乔奈仍旧不出声。   “停电了,你房间没有蜡烛吧?”   有没有蜡烛不影响她睡觉啊,她伸出手去摸床头柜的台灯,当真没有亮。   对方好似听到里面的动静,继续说:“半夜要是你上洗手间会用的到。”   不好再装睡着,乔奈揭开被子下地穿拖鞋,她打着哈欠,长裙睡衣背后都是因梦生出的冷汗,由于噩梦作祟,她开前通过瞄眼去看外面。   走廊上幽暗,孟殷手举着蜡烛,穿着纯蓝色的睡衣和睡裤,他微笑时说不出的纯良干净。   乔奈打开门:“这么晚你都没睡?”   孟殷走进来把蜡烛放到桌上,他的影子在墙上投得瘦长,“睡醒发现停电,担心你害怕。”   乔奈心里有暖意,她坐到床边,真诚地说:“谢谢你啊孟殷。”   “不客气。”孟殷走到门边,将门关上。   乔奈奇怪:“你关门做什么?”   他不该回去睡觉吗。   对方弱声弱气地道:“太晚了,我怕黑,我们一起聊会天吧。”   看到桌上的闹钟,时针指向凌晨三点,乔奈为难:“明天我们还要上学……”   “放心,”孟殷说着,扶着床,他膝盖压在被窝上,拖鞋从脚上滑落,他盈盈笑着,笑容在烛光里添上柔和,“我明天会叫你起床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孟殷自来熟地盖上她的被子,“我们聊一会就好。”   盖同一床棉被纯聊天,乔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春天夜寒,她坐一会感到冷,窝进被子里时先提醒对方一句:“不许动手动脚。”   对方握拳捂嘴轻笑,“我知道的。“   两人即便盖同一张被子中间也隔着十厘米宽的楚河汉界,乔奈半躺着问他:“你要聊什么?”   外面起风,吹得叶子簌簌在响,烛火烧到一半噼啪地跳跃。   孟殷肌肤的亮洁丝毫不受暗昏的烛光影响,白如皎月,他眼睛笑得弯弯,头枕在胳膊上仰视着乔奈:“要不要试着早•恋一次?”   像碰到猫尾巴,乔奈反应激烈:“高中期间我绝不谈恋爱!”   “不是,”对方手指在她放在棉被上的手背上滑动,“有种说法叫以毒攻毒,你对梁贞……”   乔奈一副不想再谈的样子,“我要睡觉。”   说着要推孟殷快出去。   “别这样,”孟殷说,“我是真心要帮你,摆脱上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投入到下一段感情。”   “所以?”乔奈狐疑地看着他。   “我们班有个男生暗恋你很久。”   “哦?谁啊?”乔奈随口问。   “你猜是谁?”孟殷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   这种对视仿佛能看到一个人的心底,乔奈不自在地撇开眼,“说就说,卖什么关子。”   孟殷噗嗤一笑,他呵气如兰,道着:“王——嘉——艺。”   这人谁?乔奈没半点印象。 第51章 萌芽   乔奈觉得孟殷简直在胡说八道。   她躺下来拉住被子盖及肩膀, “说不谈恋爱就不谈。”   管什么王嘉亿赵嘉万, 她背对孟殷:“没事你快回去吧,没电有什么好怕的。”   孟殷换上怯弱的语调:“我怕黑。”   想起对方怕狗时的一脸倔强, 如今只是停电却能低声哀求, 乔奈心一软, 想着可能是真怕吧, 她口气没有刚才那么强硬:“可我好困,要睡觉了。”   孟殷可怜兮兮地,“你睡, 我不会打扰你,等下我不怕了就回去。”   乔奈绷着身子没有放松,万一她睡着了孟殷和以前一样做出亲密的举动怎么办。她不好意思蛮横地赶孟殷走, 假装闭着眼睛装睡觉。   后面烛火被孟殷吹灭, 黑暗里乔奈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有些坚持不住地睡着。   一夜无梦到天亮,第二日如孟殷所做出的承诺,梳洗整齐, 敲门叫她起床。两人一同下楼用早餐, 昨晚停电的事用餐时没有一人提起。   关于孟殷提到的王嘉艺, 乔奈很快认识到这个男生。   最近一中要举办朗诵比赛, 每个年级每个班无论文理科都要派出一个代表,比赛进行两轮, 最后一场定前三。   乔奈所在的二班年级排前十的就有四位, 班主任曹老师有意在这四位里找, 只是没想到陆米涵性格内向,上台紧张会结巴,她同桌白晨晨语速又快得听不清。   曹老师把目光放乔奈和孟殷身上。   班会课曹老师提出这件事,问孟殷的想法。   孟殷不接受:“我最近嗓子发炎。”   他说着咳嗽一声,声音暗哑。   可惜了一把好嗓子,曹老师只得将目光转向乔奈身上,乔奈摇摇头,她说话口音虽改掉,可跟着新闻广播学两年,她朗诵课文没有感情。   曹老师头疼,问同学们有没有自告奋勇或者举荐的人。   大家互相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推荐的人选有七八位,曹老师说让这几位同学自选朗读一篇课文试试,得票最高的作二班比赛代表。   这八位同学便按着座位顺序朗诵起来,有男有女,水平有低有高,但都没有达到曹老师预期的水准,她面容严肃,结束试读后,有个平日里活波话多的女同学举手发言说:“曹老师,我们班王嘉艺的嗓音特别好听。”   曹老师没抱多大期待,勉强笑着说:“那让嘉艺同学来一段。”   全班起哄地朝后面座位看,乔奈听见这个名字跟着转视线,只见倒数第三排中间位置戴眼镜的男生局促不安地胀红着脸摆手。   曹老师鼓励他说:“来一段吧嘉艺,没事,别紧张。”   王嘉艺满脸通红地推开椅子,他站起来朗读的是课文《老人与海》的节选部分:   “老渔夫桑提亚哥已经八十四天没有打到鱼了……”   他一开口,瞬间整个教室静成一片。   午后,乔奈昏昏欲睡的头脑里面萦绕着王嘉艺清凉又不失力道的声音:   “第二天早晨,男孩儿帮老人把渔具拿到船上,然后到早市上去喝咖啡。这顿咖啡是老人一整天的饮食,男孩儿送他出海,并祝他好运……”   眼前跟着他的话展开书里描写的世界,仿佛站在这位男孩和老人的身后,眺望洒满银光的蔚蓝无际的海洋。   直到念完,她仿若如梦初醒。教室里已经响起整齐归一的掌声。   孟殷凑近乔奈问:“怎么样?”   乔奈知道他指什么,给他一记白眼,孟殷不恼,笑了笑。   最后投票结果不出所望王嘉艺拿得第一,代表二班参赛。曹老师很满意,要王嘉艺下课去她办公室,两人商量选哪篇文。王嘉艺羞涩得支支吾吾,没能说出完整的感谢老师的句子。除了朗读的时候,看得出他本人不善言辞。   乔奈认为不怪自己记不住对方,实在对方存在感太低——成绩普通,身高中等,五官平平无奇,声小不爱说话,丢在人群海浪里没半个咕噜声回响。   课间有缘在小卖部门口遇上,对方排队结账,乔奈恰巧站在他身后,王嘉艺忘记带钱,轮到他买单,他选择把手里的零食放回。   “我来付吧。”乔奈仗义地说。   对方的脸皮薄得可见淡青色毛细血管,立刻染上一层绯红:“谢……谢谢。”   乔奈付完账道:“同学间应该的。”   她和对方并排走出小卖部,男生身上体味比女孩子的重,走在身侧她闻见对方身上的汗水味,并不难闻。   “谢……谢。”他又说了一遍,下巴扎进校服衣领里不敢直视别人,走路同手同脚。   乔奈忍不住想笑,她觉得王嘉艺挺有趣的。自打孟殷说王嘉艺暗恋她,乔奈或多或少对王嘉艺会关注点。   她发现对方身上闪光点不少,会在下雨天把伞借给女同学,食堂里有时候无论大家如何插队他固执站好自己位置。更难得的是他身为一个男生,教室桌子居然位列全班最干净!没有之一!   提到这个乔奈想吐槽自己的同桌孟殷:别人的桌子能当镜子照闪闪发光,为什么你的桌面永远要铺一张纯黑色的贴纸,看着抑郁啊~   察觉她的目光,孟殷头从书里抬起来,冲她暖声问:“喜欢我的桌面?”   乔奈礼貌地假笑。   “明天送你一张,兄妹情谊款。”   乔奈说:“谢谢,我不用。”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接着下午一节体育课,围着操场跑完两圈热身,老师要大家先自由运动。   女孩子在打羽毛球或者踢毽子,男生们第一个选择冲向篮球场。班上有个篮球boy白晨晨,组建出的一支略显规模的篮球队,经常吸引同学过来围观看赛。   乔奈过去看时,正好是候补的王嘉艺上场。   他穿着一件八号球服的白色运动衫,满身大汗,跑动的身姿不敏捷,一直奔跑到外圈摸不着球。   “你喜欢这种类型?”孟殷走到她身边,同站着。   乔奈回应:“无聊。”   只是王嘉艺身上有她所熟悉的个性:那局促的举止、格格不入的无措以及始终透着一股不认输倔强。   对比场面挥汗如雨的男生群体,孟殷可谓画风清冽,淡定悠闲,乔奈胳膊肘顶他腰间说:“你不上场玩?”   扫一眼场上为夺球身体互•撞,汗液挥散的场景,孟殷眉头皱起,一脸不喜:“才不要。”   乔奈:“……”   她就知道是这样。   有必要好好教育运动的重要•性,乔奈发表长句:“打篮球多青春活力,还可以交到不少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不过是青春期没处发泄的精力作祟。”孟殷不屑。   这人真是,乔奈反驳:“说的跟你精力有地发泄似的。”   然后孟殷对她笑了一下,乔奈无法用语言形容这个笑颜,凭孟殷的好皮囊自然是好看的,但太怪异,她条件反射地往旁边挪步子。   日复一日,朗诵比赛的日子逼近,课余时间各个班开始讨论这次的比赛。   乔奈作为二班的历史课代表,有次收卷子走到王嘉艺的桌边,看见对方在为比赛认真默读稿子,她忍不住轻声对对方打气:“加油哦~”   说着不好意思地先笑了,王嘉艺后知后觉,等乔奈转身才反应过来,一阵脸红,手脚一乱桌上的水瓶噔的声滚在地上。   乔奈听到声音回头捂嘴微笑,明亮的眼睛弯成月牙,王嘉艺的脸更红了。   坐回位置只听孟殷冷哼:“少女怀•春总是诗。”   乔奈:“呸!”   班上了解王嘉艺性格的人都担心他比赛会紧张,曹老师同样不例外,背地叫来一个孟殷私下谈,关切他嗓子好点没。   孟殷的嗓子依旧沙哑,曹老师很失望,只好安排另外一个同学做王嘉艺的替补,如果对方临时不能上场,至少还有个准备。   比赛前两天,事不关己的乔奈在宿舍睡得香甜,冷不丁被手机震动声吵醒,她一看来电,孟殷的手机号码,下意识挂断。   接着又打开,乔奈烦躁地按下接听键:“拜托现在几点!”   半夜通过电流对方的声音磁性十足,哪有半丝最近日子里暗哑的痕迹:“起床,来楼下。”   孟殷猜出她心理活动,补充:“别爽约,后果自负,”   啊啊啊,好烦啊,他跑学校干嘛啊!乔奈一看时间,凌晨两点!她郁闷地穿上外套,随意用头绳绑一个马尾,穿上鞋子,寝室里只有大家睡熟的呼吸声,乔奈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出去,到楼下宿舍铁门这里,孟殷正在外面月光下等着她。   “快点。”对方催着道。   乔奈说:“这门这么高我过不去。”   她说话的工夫,孟殷用携带的钢丝直接套开了大门的铁锁,“快出来,别磨磨蹭蹭。”   乔奈:“……”   厉害了。   她跟在孟殷后头,白天的校园生机勃勃,到晚上空着的教学楼和宽阔无人的操场于深蓝色夜幕下完全另一番感觉,乔奈心生惧意,不敢离孟殷太远,问着:“我们大晚上去哪里?”   走在前头的孟殷平静地回答:“八号教学楼。”   校园传说里永远建不完工的一栋楼。   乔奈掉头往宿舍方向跑。   “回来!”孟殷好笑地冲她喊。   “不!”她脑子有水才去。   说到底她肯定刚睡醒智商没恢复,怎么能答应孟殷半夜出来,对方脑回路何时正常过。   “宿舍大门我走前重新锁上,你跑回去只能一个人待外面。”孟殷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入乔奈耳朵里。   几秒钟不到乔奈重新跑着返回,由于跑得急,她撑着膝盖喘气,仰起脸面目可憎地学电视剧里的浮夸台词:“我们往日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孟殷赏她一记敲头,“少贫,再不快点没好戏看了。”   离八号楼越近,乔奈心跳越快。这教学楼位于学校最西边,首先要穿过一片树影婆娑的小树林,接着走一座水面上的吊桥。   走到树林风过吹来的呜咽声让乔奈心生退意,再好的戏都不值得她吓破胆啊,她看前面的孟殷走得一脸淡定,不满地说:“你不是怕黑吗?”   孟殷步子微微一顿,没有感情波澜的语气:“只是偶尔。”   “间接性发作?”   对方很无耻地承认,乔奈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突然脚边跑过去一只黑乎乎的巴掌大的玩意,吓得她几步跑上前抱住孟殷的胳膊。   “老鼠而已。”孟殷没有推开乔奈,回头看了看。   “回去吧。”乔奈央求着。   “不要。”孟殷道,“要回去你一个人回去。”   回眸望一眼走来的路,乔奈没胆子转头,更气人的是她从对方说话里感受出孟殷很愉悦的样子。   再抖着腿走过摇摇晃晃的吊桥,八号楼就在眼前。 第52章 恶化   没有灯光的教学楼像一栋能吃人的庞大巨物。   施工地未收走的麻袋挂一楼大厅飘飘荡荡, 油漆未干刺鼻的味道让人心生不适。   孟殷毫不介意地往前:“就在楼上。”   而乔奈害怕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两人一起走上两米多宽的楼梯,地上的灰尘鞋子踏上去会留下脚印。   越往上,脚印越少,说明施工的人和传闻中一样没有继续往上修建。   空调的教学楼静得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乔奈不敢左右张望, 唯恐会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嘴里默念上帝与我们同在。   孟殷:“……”   “啊!”乔奈突然指着脚下说:“为什么这里开始只有一对脚印?”   她不肯往上走了, 前方台阶一对往上去的脚印的画面有点太美。   “慌什么,”孟殷拽她。   “我不要看好戏了!”乔奈摇头如鼓。   两人正僵持不下, 一道熟悉的沁人心脾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穿过空阔的楼梯道, 既空灵又充满不可言喻的神圣:   依旧是《老人与海》的节选,在说:“你把鱼弄死不仅仅是为了养活自己,卖去换东西吃。你弄死它是为了光荣,因为你是个打鱼的。它活着的时候你爱它,它死了你还是爱它。你既然爱它,把它弄死了就不是罪过。不然别的还有什么呢……”   “念的真好。”孟殷适时地靠在乔奈耳边说出她的心里话, “我们上去看看。”   原来大半夜跑到闹鬼的八号楼只是为偷看一个人的表演。   乔奈扶着楼梯:“他为什么会在这?”   孟殷解释:“练习胆量。”   因为班上的人背地笑他胆子小。   背诵课文的主人公王嘉艺正站在最后一层楼的阳台上,迎风而立, 他穿着棕灰色的睡衣睡裤, 启明星在他身体上方熠熠生辉。   真美。乔奈不无感慨。同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加速。   沉浸在练习里的王嘉艺没有注意到他们, 乔奈静静听了会, 拉住孟殷的袖子说:“我们回去吧。”   他们掉头往回轻声走, 虽说刚才的一幕给了她极大的震撼,但她需要问孟殷,“你带我来看的目的?”   孟殷犹如一位老父亲,慈爱地摸摸她的头:“我说过要带你摆脱上一段恋情,王嘉艺是最适合的人,你现在不也对这人充满探究的兴趣?”   说虽说如此,乔奈嘴上回:“你这朋友真够意思的。”   谈情说爱都要参合。   过去这晚,两天后朗诵比赛,二班的王嘉艺出乎意料地拿得第一进入总决赛,又在决赛再次夺得一等奖。   台下鼓掌的二班女同学们纷纷议论:真看不出来王嘉艺如此牛!   乔奈却不置可否,她想到八号教学楼的夜晚,王嘉艺的成功属于必然。   对方一下子成为二班的新星,风头一时无两。   就在大家以为王嘉艺的名声会再上一个台阶,情书事件出乎意外地爆出。   没人知道王嘉艺喜欢谁,除了给乔奈说过的孟殷。所以在数学老师看到乔奈手里拿着的情书,接着毫不犹豫地走出办公室,不一会曹老师走进来说,“乔奈、嘉艺,你们两个中午来我办公室。”   这时班上瞬间炸开锅。   大家都看到数学老师手里拿着的淡蓝色信封能引来班主任的重视,绝对涉及早恋!一中校规严厉,早恋属于重大违纪,轻则停课两周,重则劝其转学。   乔奈脸色不好看,同桌的孟殷一脸自责:“都怪我。”   刚才是他看见乔奈桌子里的信封,硬要拆开看,闹出的动静才被数学老师发现。   至于这封信什么时候放进乔奈的桌肚里,乔奈自己都不知道。   中午以往受课业折磨早早回宿舍午休的同学们,迟迟留在教室,伸长脖子等待结果。首先乔奈属于三好学生模范,其次王嘉艺刚刚大火一把,两人结合一块的八卦满足看点。   一会有打探的同学跑进来,喊:“曹老师非常生气!一直摔东西!”   一会又有人说:“天呐!在说请家长!“   太可怕了,前车之鉴令少男少女们的青春萌动扼杀得半点不剩。   与此同时站在办公室的乔奈心情极差。   曹老师再三问王嘉艺:“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王嘉艺脸红成柿子:“我……我没有。”   “乔奈,你呢?”   乔奈说出事实:“我和他只是普通同学。”   “那这封信哪里来的?”曹老师把蓝色的信封啪地拍桌上,以往这位走“母爱”路线的女老师不顾形象,气得眼睛里布满血丝,“是不是王嘉艺写的?!”   乔奈没吭声。   王嘉艺声音哽咽:“我……不是我写……”   “还说不是你!”曹老师抓过旁边的练习册,对比情书上和王嘉艺的字迹,“你认为老师傻很好骗是吗!”   王嘉艺慌乱摇头。   那晚的月圆夜和朗朗的读书声像只是个梦境,看见王嘉艺不断的否认乔奈有些失望,她不怕请家长,她甚至希望最好能请来梁贞。   但王嘉艺太怯懦,喜欢一个人有什么说不出口呢,不是人人都像她的感情见不得光。乔奈抽过桌上被作业压住的信封,她抖了抖余灰,“曹老师,情书搞不好是别人的恶作剧。”   “我不认为王嘉艺喜欢我。”乔奈镇定地说,“我和他不熟,更没有谈恋爱。”   曹老师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只一眼乔奈便错愕,看来她和王嘉艺真的像,连喜欢一个人都要写日记。看到这个白色壳子的日记本,王嘉艺面如死灰。   “我本来是不想拿出来,可你们两个太不诚实。”曹老师满是痛惜,“你们不用好奇日记本怎么到我手里的,你们自己听听内容,别说是老师冤枉了你们。”   她说着随手翻开一页:   “四月三日,晴,星期六。乔奈答应和我约会,我们约好在常青公园门口集合,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外套,小脸洁白,端着奶茶朝我跑过来,她今天依旧很美……我们在公园的椅子上接吻……”   乔奈的表情无法用惊讶来形容,为什么王嘉艺的日记内容会是这样,她打断老师的话:“曹老师,我没有和他做过这些!”   她看向低着头咬牙握紧拳头的王嘉艺,用眼神示意对方快点说话。   窒息的沉默气氛里,曹老师问道:“你说你没做过,难不成这些全是王嘉艺的幻想?”   “我……”乔奈有口难辩。   她说不定真成为对方臆想的目标。   曹老师目光如炬,“乔奈,成绩好不能作为你犯错的盾牌,这件事你选择停课还是请家长?”   对于请家长她没有惧意,只是她没有做过日记本里这些出格的事,早恋和尝禁果完全是不同的慨念,她和曹老师解释:“我周末都是在家休息,我没有。”   “谁能证明?”曹老师咄咄逼人。   “我!”这时孟殷从办公室外面敲门。   门本而是开着,曹老师知道他和乔奈同桌,关系匪浅,“你进来。“   孟殷单手插•兜地悠闲地走进。   “不要因为你们关系好,你就为乔奈打掩护!”曹老师对早恋零容忍,她质问:“周末她说她在家,我只能打电话问她家长,你怎么证明?”   乔奈看着他,满满求助的眼神,于是孟殷露齿一笑,偏丰满的樱粉色唇上扬:“她住我家。”   曹老师没有讶异,她听说过乔奈住猛殷隔壁,可能两家关系好会互相走动。   “她和王嘉艺没有谈朋友。”他继续,一双眼睛里盛满无谓的笑意,语速减慢,“因为她的男朋友是我。”   “没有谈就好……什么?!”曹老师拍桌。   比乔奈和王嘉艺谈恋爱,她更不想听到更好的优等生苗子孟殷学坏。   然而乔奈震惊,孟殷淡定,王嘉艺低头缩脖子,这场面魔幻,曹老师下定音道:“乔奈和孟殷先请家长吧!”   从办公室出来,上课铃声早已响了十多分钟,教室走廊上空阔,乔奈走在最前面。   她气不过刚才办公室里发生的事,她先走到身后的王嘉艺面前,张嘴吐字:“胆小鬼!”   算她是看错人了。   王嘉艺浑身一颤,他眼镜上起一层雾气,嘴唇抿成一条线。   乔奈又走到了孟殷面前:“你刚刚胡说什么!”   孟殷无辜地道:“我这不是帮你么。”   “你哪里帮我,你分明把我在往火坑里推!”   孟殷给她讲道理:“现在的结果和刚才的结果你更喜欢哪个?”   是选择和孟殷早恋还是和王嘉艺干过出格的龌龊事件?乔奈当然明白孰轻孰重,但她不相信孟殷没有其它的办法。   她怀疑地用视线探寻孟殷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然而孟殷往日冷漠的脸只需轻轻皱起眉头、声音音调微低,便给人说不出的怜惜感,“乔奈,我只想帮你啊。”   他颤着唇,目光复杂,像只受伤的小兽:“是我没有做对吗?”   说着他难过地撇开视线,“对不起,是我擅作主张。”   乔奈一时说不出话,想来想去顿觉自己不对,她自责地道:“抱歉,是我语气太冲动。”   孟殷还是在伤心着,乔奈拉过他的袖子说:“别这样,我知道我错了。”   孟殷摇摇头,他害怕着地说:“我哥哥要是认为我早恋,肯定会打断我的腿。”   想到孟家两兄弟的关系和孟成澜的严肃,乔奈更加内疚了,她好声地哄:“都是我连累你的,我会和孟哥说,都是我的问题。”   孟殷道:“他不会相信我们在演戏骗老师,你如果这样说,和变相承认王嘉艺有什么不同。”   是啊,怎么就这么复杂,乔奈看孟殷因他哥哥担心的面色发白,自己的事自己担,她镇定地拍拍孟殷的手背:“不要怕,我就说是我的追求你,喜欢你,和你没关系!”   孟殷的眼睛霎时间便亮了,他反过来握住乔奈的手,紧紧的,好似要永不松开,他柔柔地笑:“乔奈,你真好。”   由于这一刻笑颜灿烂的美色,乔奈恍然失神一瞬。   ……   这事如此商定,孟殷温和地提醒乔奈作业还没有做完,乔奈只得先跑着去教室。   孟殷走得慢,前方的王嘉艺同样走得不快:他知道教室里等着的流言蜚语更是一道折磨。   初夏来临,阳光隐隐有毒辣的趋势,只是走上这么一段,王嘉艺已是满头大汗。   孟殷叫住他,“你的东西。”   他将另只手里的日记本递给对方。   这时两人正走到楼梯的拐角处,没有旁人,没有从其它教室里投出来的张望。   王嘉艺转身,他缓缓伸手,犹豫是否该接,而孟殷递过去的动作蓦然收回,日记本砰的一声砸落,风吹开数页。   孟殷还是笑着,但这笑阴冷又黑暗,像大片的墨迹晕染在他身周,“何必要写这种东西呢。”   他一只脚碾上日记,面上依旧维持着笑容,“觊觎别人的东西会受到惩罚的啊。”   身处阳光里的王嘉艺浑身发冷,他不似乔奈单纯地相信孟殷,想到这几日所有连串发生的一切,他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   “怎么样,”孟殷又道,“这种被人埲上去又摔下来的滋味?以为会成为同学们的焦点,以为臆想的对象对自己逐渐感兴趣,以为你会被人刮目相看……怎么可能呢!”   他的身高在这场对视里处于绝对的优势,临下的目光给面前的王嘉艺打上冰冷的耻辱烙印:“你不过是被我操控的蝼蚁。” 第53章 一更   盛阳如火, 王嘉艺只觉置身寒窑,他出色的嗓子在这刻只能发出类似呜咽的哭腔, 死死地看着孟殷,“情书是你放的?”   孟殷没有正面回答, 他咧嘴:“难道不是你做的吗, 甚至做出觊觎别人女朋友写出小黄文日记, 想想教室里同学们要是知道……啧啧……”   这压根是一个圈套,从对方发现自己的日记开始完完全全是个陷阱,王嘉艺脚步不稳地倒退两步,好像会撞见接下来无数同学们鄙视的眼睛, 他下一刻飞奔着逃跑。   自这天起, 王嘉艺一个礼拜没有上学。   班上人只知他生病, 优等生早恋勾起大家好奇心却在后面被曹老师轻飘飘地告知这事严禁提起。   再如何重视校规的曹老师都顶不住上头的压力——孟殷的家长,孟老爷子亲自来到学校一趟。   孟殷私人生活低调,无人会把他的姓氏往孟家上想,然而等孟老爷子人真到办公室, 曹老师坐立难安,有眼力的同事赶紧找来校长。   孟老爷子在老师面前只有家长的派头, 认真听训, 一口一个二殷的不是,曹老师直感慨孟殷家教好。   “家教好”的孟同学不耐烦地站旁边, 几次抬起手腕看手表时间。   “这件事还请曹老师不要宣扬出去, ”孟老爷子恳请地道, “我有让他考军校的想法, 档案里不能有污点。”   曹老师顶着身后校长的视线连连说是。   孟老爷子放心了,由着老赵领路打哪低调地来,打哪低调地回,走前教训自个家的二殷:“别在学校惹祸!回家收拾你!”   孟殷顿时低眉顺眼,好不听话。孟老爷子本想接着教训,一看这样又不忍地收住声。   对比孟殷大有来头却行事谦逊的家长,乔奈的监护人属于另外一个画风。第二天曹老师在办公室批改着作业,一袭白衬衫黑裤的高个男人走近,气质如沐春风,脸上挂着恰到礼貌又不显疏离的笑意,问道:“是曹老师吗?”   来者无疑令人眼前一亮,曹老师放下笔,站起来,“你是?”   男人友好地自我介绍:“我是乔奈的监护人,梁贞,电话里听到您说的事件。”   原是要气势汹汹和家长谈论一番的曹老师:“……”   这年头有这么年轻的监护人?关键对方只那么疑惑担忧的看着她一眼,她所有脾气都发不出,到最后她只和这位年轻的家长喝上杯茶,谈了点青春期小孩的注意事项,然后草草将早恋揭过去。   离开办公室,梁贞没有去找乔奈。校园因一群青春年少的学生组成和校外不同的纯白世界,他手撑扶栏上望着远景,有种想抽烟的欲1望。   抚养小孩成人经验他没有,几乎所有的小孩到青春期都有道坎,换两个月前他也许能作为长辈去引导乔奈,可是现在自然不可能,他只得通过给孟成澜发短信,麻烦对方帮忙规劝。   接到好友任务的孟成澜在半个月后有苦说不出。   月底放假,乔奈和孟殷一同回到孟家,晚饭提前准备,他们回来放下书包即可上桌。   一家人聚得整整齐齐,吃饭各怀心思。   家里孟老爷子想的是:二殷就熟悉乔奈这么一位女生多一点,喜欢上无可厚非,只要不闹出事影响以后前程,怎么都好。   马上要出国的孟成澜心里一个劲的叹:自己的弟弟祸害谁家女孩不好,为什么要拿自己好朋友的养女下嘴。被他弟弟惦记上绝不是件好事。   乔奈感受到饭桌上沉重的气压,她草草吃完饭打算上楼避避,孟成澜跟着停止用餐对她说道:“你来我房间一下。”   在夹菜的孟殷往嘴里塞完一筷子,嚼着腮帮子鼓鼓微笑地望向他哥。孟成澜斜他一眼,等着乔奈跟在自己后面一起上去。   走到书房,孟成澜来开椅子坐下,定定地看了乔奈一会。少女的容颜清新可人,杏眼圆而明亮,乌黑的卷发被打理得柔顺垂在胸前,她忐忑不安的眼神显得无辜而乖巧。   当然这只是表象,孟成澜告诫自己别掉以轻心,他以长辈的口吻关切地询问:“你和孟殷什么时候开始交往?”   乔奈回说:“一个月前。”   撒谎!孟成澜一眼看破,他不急,为乔奈拉开另一张电脑桌下的椅子,示意乔奈坐,“喜欢孟殷哪点?”   乔奈自然地坐下,回家前孟殷把他哥哥会问的问题早和她演习过一遍,“成绩好、有责任心、长得好看。”   这几点孟成澜无话可反驳,“什么时候喜欢的?他有胁迫过你什么?”   乔奈道:“一个月前突然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是我一直单方面追求他。他被我感动了。”   后面这句是她临时加入进去。   又是谎言,孟成澜心里在笑,他从不觉得他弟弟有颗能被人感动的心。   “你真的喜欢他吗?”他认真地问,“乔奈,我在保护你,只要你说你不喜欢孟殷,我会想办法断掉我弟弟的念想,作为兄长我有义务监管他不去伤害别人。”   兴是被对方诚恳的语气打动,乔奈的腹稿卡壳几秒,思索间回忆起整个情书事件,好似哪里不对劲,然尔真相只在脑海里沉浮一瞬便跌入底端,再浮上来的是孟殷怯生生的湿眸,说着:“乔奈,你一定要帮我瞒住我哥。”   乔奈眼下心神不宁,嘴上按照模板回答:“我是真心喜欢他,孟殷是我见过最特别的男生。”   是很特殊,孟成澜黑脸:“你确定?”   乔奈为自己反复觉得不对的预感而心慌,嘴上却在回:“确定。”   既然这样,孟成澜无话可说,他心烦地撑住额角,“可以了,你出去吧。”   等人出去门一关上,孟成澜迫不及待地给梁贞打电话,外面天色已晚,晚霞如火燃烧天际,这把火延伸到他心中,电话接通,他开门见山:“你那个小丫头根本不是省油的灯。”   对于这种话梁贞不爱听,他为阳台上的花卉浇水,看着对面的窗帘,现在发现原来乔奈房间的窗户和隔壁孟殷的房间正对。   “她不说实话我如何开导?”严肃话少的孟成澜此刻喋喋不休,“太气了,偏和孟殷串通想骗人,要不是知道我弟是个啥玩意,搞不好真以为两人青梅竹马打小有情。”   梁贞将花洒放在阳台边上,气息不足地说:“有喜欢的人没什么不对,我让你出面开导不是棒打鸳鸯,是想让你引导他们竖立正确目标,不要因为感情耽误学业。“   “得得得,”孟成澜说,“你看所有人自带圣光,我怎么说你都不信我弟弟是个什么人,很快我要回学校,劝你让乔奈回去,你把乔奈看得这么重,保险起见这个建议你总要听吧。”   “孟殷不过十六岁,心机能多到哪去。”梁贞叹气,不是他不接乔奈,是乔奈不想回。   这通电话没有解决事件的实际意义,反而徒增两位烦恼。晚上孟殷去洗澡间不在,孟成澜坐在他弟弟的房间里等人,他观察自己弟弟在这里的所有东西,即便这个行为有失礼貌。   房间布置简洁,以前三面装满布偶的玻璃木柜终于没再出现,但过于空旷了点,他琢磨着要不要加点其他家具,倒步后用手指做框比划家具大小,脚后跟不慎撞上书桌,书上堆高的书顿时倒塌,有两本掉落。他弓腰拾起,余光扫到书名,瞳孔一缩。   他连忙去看其它的书,全是同一系列,他又翻开孟殷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有密码锁,他没有停顿的输入母亲的生日随即进入,搜到最近的浏览记录,国内网址对敏感信息有防火墙隔绝,而不愧是孟殷,对方翻过这道墙轻松得和不存在一般。   “我的电脑很好玩?”门口洗完澡尤带湿气的孟殷走进,他将电脑屏合上,看向他满脸愤怒的哥哥。   “你到底要做什么?”孟成澜恨不得要扑过来提起孟殷的衣领,“前阵子你研究解刨,我当你是要做动物标本,现在你看这种类型书和视频,你想控制谁?”   孟殷毫不在意,“爷爷自小教导我多培养兴趣。”   他把松垮的书本堆重新码整齐,“我随便看看难道就可以轻易控制人?你未免把我想太厉害,可以说多智近妖?“   他一句一句讽刺着孟成澜:“是不是只要我看看你的课本,就能拿到你学校的博士学位?”   孟成澜被这话噎住。   “我要睡觉了,没事你可以出去。”孟殷紧接着下逐客令。   孟成澜:“……”   谈话崩断,他被赶出门。   正好和路过的乔奈大眼对小眼。   一阵尴尬的无声,孟成澜摆正斜站的姿势:“晚上我查房后谁来都不许开门,还记得吗?”   乔奈点头说记得。   所以等到夜晚孟殷来敲门时,乔奈说:“不要敲了我不会开的。”   孟殷:“……” 第54章 梦魇   月光明亮, 乔奈抬头看见桌上的闹钟时针指向凌晨,她没好气地继续说:“谁啊?有事明天说可以吗。”   门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温柔:“是我孟殷,停电了。”   又停电?乔奈摸索床头灯, 按下开关没反应,她只得掀起被子去迎孟殷进来, 少年穿着熟悉的浅蓝色睡衣,手里拿着盛放白色蜡烛的烛台,将烛台放桌上,他脱掉鞋子上床躺好。   乔奈扶额,抱怨:“为什么你家这么喜欢停电?”   “电路老化了吧, ”孟殷垂眼,“明天我和老赵说一声。”   夜晚气温低, 乔奈没有多想地和他同盖一张棉被, 窗外有不知名的虫子鸣叫,她瞌睡还在,强作精神地和孟殷聊天:“你等下几点走?”   这床上到处散发着她身上牛奶沐浴露香味, 孟殷似有睡意,声音比白日多一丝低哑:“天亮些。”   等天亮吗?乔奈打折哈欠, 她侧着身子, 没有察觉到睡衣的圆领口被压成V字形, 发育较好的胸部露出一道蜿蜒下去的深沟, 因睡眠不足半眯的杏眼迷离着, 看着孟殷道:“买个充电式的台灯吧, 这样停电也不会怕了。”   孟殷呼吸节奏有些絮乱, 他拿过乔奈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搜索音乐清单:“嗯,改天再买,我们先听首歌。”   半夜放什么歌……乔奈怕越听越困,等手机里放出悠扬古怪的曲调,时而钢琴声密集像打鼓锤击在心脏上、时而长笛气若游丝仿佛捏住人的喉管,直至女高音哀戚悠扬地迎合夜晚的幽暗,乔奈背后冷汗一湿,她不由想关掉音乐,问:“这是什么曲子?”   听起来真是让人……非常不适。   孟殷平息着呼吸,闭上眼睛,“一部恐怖电影的插曲。”   “你确定你拍黑?”大晚上听这种歌曲都不见有什么影响,她再次怀疑。   孟殷强调:“怕,很怕。”   他关掉这首音乐,换上一首钢琴独奏,温柔的曲掉像母亲的手抚摸你的头发,一惊一乍的乔奈本便困倦的身体意识渐重得如同一块吸水的海绵,她快要忍不住睡着了。   孟殷不偏不倚在这个时候凑近她的耳边,用和钢琴声一样柔软的声音说:“乔奈,你要睡了吗?”   她不自觉地点头。   “你会梦见什么?”他继续问。   “蝴蝶。”乔奈呓语般地回着,“追在身边不知疲倦的蝴蝶。”   “喜欢吗?”   “并不。”   温热潮湿的气息贴着她耳边的皮肤,“睡吧,今晚你不会再梦见蝴蝶了。”   仿佛是个安心咒,乔奈的脑海里很快呈现的是一片黑暗森林,没有蝴蝶没有除了树以外的任何生物,她赤脚白裙的走在树林里,只有一道声音在星空上方引导她往前。   “我在哪?”她问。   但声音不停让她奔跑向前,速度加快不断加快,她跑得胸前喘不过去,树林却没有尽头。   “乔奈!乔奈!醒醒!这是梦!”孟殷喊着。   她惊醒抽身,对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用手为她擦额头上的汗:“你做了噩梦。”   乔奈大口呼气:“是的,比梦到蝴蝶更惨。”   她怕是很难再入睡。   孟殷抚摸她的后背,安抚似地说:“别怕,有我在,我教你怎么睡觉。”   原来学霸还会教人睡觉么?乔奈想笑,她记得她以前做恶梦也是奶奶摸着她的后背,人脆弱的情绪到了夜晚总能无限放大,她不舍得推开孟殷的怀抱,身子往被窝里拱着,由着孟殷揽着她的姿势轻拍着她说:“放轻松,什么都别想,放空思绪。”   乔奈听话地照做。   “想想最令你快乐的事。”对方道。   乔奈小时候最喜欢在田野间撒着脚丫子欢快地跑,奶奶戴着草帽在除地里的杂草根,她背着水壶大老远冲那方向扬声高喊,天高云淡,时间悠长。   于是她睡眼留着甜笑,这笑和往日在梁贞面前故作的不同,那般纯洁干净。   “乔奈?”孟殷唤她。   她正沉入童年的梦里睡得香甜。   孟殷搂紧这具温热的身体,吻由着她的额头一直落向她的锁骨,一声比一声唤得充满深意:“乔奈……”   乔奈没有反应。   孟殷低笑:“怎么能让你睡得这么熟。”   他捏住乔奈的下巴,两根指头稍微用力地伸进她的嘴里,收回时勾出银丝,染得唇色铺上一层晶莹,他毫不犹豫张嘴覆盖上去:   比想象中软,比意料外地甜,碰一下就会上瘾。   食髓知味,几分钟后依依不舍地松开乔奈的嘴唇,他目光深沉地看着乔奈睡衣下隐约的风光,眼睛发热。   梦里的乔奈只感觉田野上的太阳火辣,照得她浑身发软,热得胸部透不过气,若发出叹息的声音嘴唇会更加发干。   “回去吧奶奶,”她说,“天太热啦。”   她解开衣扣让凉快些,胸前却更闷,湿哒哒的像全是汗。   做过一场被酷夏煎熬的梦,醒来乔奈只觉头重脚轻,床上和她共眠的孟殷早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她懊恼自己干嘛睡那么快,站梳洗镜前看,衣服完整,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略略松口气。   但是第二天晚上,孟殷同样敲门找她。   理由还是一个——停电!   孟殷说:“修电路的师傅要明天过来。”   乔奈没法只得留宿对方到天亮,这晚和之前大同小异,循环的音乐,反复的噩梦和孟殷的轻声低语以及熟睡里喘不过气的压迫。   自这次放假再回到学校,乔奈发现自己的睡眠质量急速下降,开始是整晚做梦,惊醒时满寝室安静的水龙头声音像拆卸她理智的锯子,折磨的她失眠到天亮,到后面她整夜翻来覆去无法睡着。   白天呵欠连连,没出一个星期她熬出两只熊猫眼。   和她走得近的陆米涵吓一跳,有次晨间早操该她上台发表旗下的演讲,陆米涵找别的女生临时借来一支BB霜给她提前遮瑕,说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每天晚上做贼。”   乔奈一脸颓靡:“我最近老是做噩梦,睡不着。”   “我们学校不是有心理辅导老师吗,去看看吧。”陆米涵提议。   早操做完,陆米涵陪她去心理室。   心理咨询老师很年轻,这是她大学刚毕业参加的第一份工作,她热情地欢迎乔奈和陆米涵坐下。   乔奈描述她的症状,说道:“我想知道我做噩梦的原因,一次两次我能理解,太频繁担心是不是有问题。”   心理老师笑道:“你们马上要升高二,学业重,压力也大,做噩梦是压力的一种表现,不要担心,我给你开些安神的口服液。”   乔奈只能试试了,她拿着一盒安神药回教室,孟殷在看书,瞧见了笑问:“最近睡不好?”   她无奈地回:“是啊,都成了困扰。”   口服液食用三天没有半点效果,这次她一个人去的心理室。   心理老师埋头翻相关专业的书籍,听到没效挺惊讶地抬起视线,按理说小姑娘的精神世界比成人要简单许多,她放下书里,试探地说:“你最近有遭遇特别不开心的事件吗?”   乔奈摇头,不开心的事上个月发生过去了。   “校园欺凌呢?”毕竟学校里这个会比较常见。   乔奈再次摇头。   心理老师看她长得漂亮,举止得体,在学校应是属于受欢迎的类型,如果这些都没有只是做个梦而已不至于引起重视,她流程化地问:“做噩梦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吧,”乔奈脸色不好,“总是重复两个梦。”   一个月有点严重,心理老师听她往下说。   “不是蝴蝶就是森林。”   “什么样的蝴蝶?”   “翅膀全是眼睛图案,成群成群。”   “森林呢?”   “星空下的没有尽头的树林,只有树木,什么都没有。”   “你在梦里做什么?”   “跑,不停的跑,像有什么在追逐我一样。”   最可怕的噩梦不是神鬼,相反是陌生的未知的危机,如同头上悬着的一把匕首。   心理老师给她一张白纸和笔,“回忆一下你的梦,然后用笔画一个你第一时间想到的图案。”   乔奈睫毛颤抖着,握住笔的手跟着在颤,心理老师连问:“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了?”   她摇摇头,“不知道,胸口闷。”   老师连忙起来走到她后面为她顺气,过了会见她好些,为她用一次性纸杯端来温水,正好看到她已经完成的图画——一只兔子。   “想到的是动物吗?”于是问。   “不是,”一直没有睡好导致血气不足,乔奈嘴唇发白,“是布偶。”   她接着说,“我感觉有人在无形对我发布施令。”   心理老师迟迟不再言语。   送走乔奈,心理室的吊扇悠悠转动,她拿着桌面上画着一只简笔画的兔子凝神,乔奈的画工不咋样,这兔子的腿画的太短,若不细看像只没有头的乌龟,可这当然引不起她的笑意。   静坐良久,她给她的导师、国内著名心理学教授曹鸿伟打电话,曹教授事务繁忙,电话一般是由助理接听。   “前几天刚飞去美国准备参加讲座,”男助理说,“怕是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可以转接老师吗?”她问道。   “没办法的,曹教授私人电话要提前预约。”   “好吧,”她挂断电话,只好尝试给曹教授发一份邮件,等待回复。   按照乔奈的描述类似被深度催眠的早期预兆,但她不敢确定。 第55章 微笑   最近两天气温升高,学校里的学生一律换上夏天的校服, 蝉鸣不息, 教室的吊扇吹得人困倦, 无精打采。   班主任鼓励大家要是觉得困可以举手站起来听课, 面对夏季犯困学生们抵抗得不错,过去一个星期课上没有人站着。   她满意地在讲台上板写书本的重点知识, 转过身看见有人举手,竟是上课一向认真的乔奈。   “站着吧。”对此她倒有点讶异。   下一秒乔奈站直, 最近的睡眠问题导致她的黑眼圈加重,头脑混沌,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听课, 等课堂铃声响起, 她趴在桌上闭着眼睛假寐,可是仍然睡不着。   孟殷手贴着她的额头说:“身体不舒服吗?”   她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要不要去医院?”孟殷手再贴了一会。   乔奈烦躁地挪开,天天熬夜令她脾气暴躁许多, “别烦!”   说着转过头趴着,倒没注意孟殷会是什么脸色。   下午的四节课熬完,到月底大家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乔奈没有想不起有什么东西需要去寝室里拿上的, 只带好老师布置的作业,和孟殷一起去校门口等车。   坐公交车她人摊在椅子上全身没有劲, 将梁贞教育她的坐姿一概地不管, 她疲惫至极, 身体仿佛到了极限, 睁着无神的眼睛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她心说要不去医院一趟吧,说不定和心理没关系,是身体上的毛病。   回孟殷家,她放下书包没有吃饭,径直去自己的房间睡在床上。   始终没有睡意,闭眼全是梦。   等到外面天色渐暗,白天被她吼了一句的孟殷不计前嫌地敲她房门:“乔奈,不吃饭吗?”   “不吃。”她瓮声回,“没胃口。”   “在睡觉吗?”   “没有。”乔奈开门,多日熬夜一双漂亮的眼睛凹下去,不见半点神采。   “下去走走吧,”孟殷提议,“屋子里太闷了。”   乔奈哪还有力气下楼散步,可困在房间里情况更槽,她嗯了声,跟在孟殷的后头。孟家楼下绿茵的草地经常有人打理,鹅卵石的小路踩上去咯脚,清爽的晚风吹在心头却也是燥热的,乔奈感觉自己犹如刚患绝症的病人,力不从心,对周遭厌倦。   她没走几步便疲惫地坐到院子里的棕色秋千椅子上,孟殷顺着她身边的空位入座,主动捧起她的脸,叹息地道:“最近你总让人十分担心。”   乔奈不喜他的触碰,她厌烦地别开脸,然而对上孟殷的眼睛,仿若看见夜空繁星,不由自主地坠入这奇异的景色。   孟殷说:“你太累了。”   乔奈顿感身上有千斤重,眼皮沉沉。   “你需要好好睡一觉。”孟殷贴着她耳边魅惑地说,“你想梦见什么?”   乔奈空洞地摇摇头。   “乖,”他抚摸乔奈的后脑勺,搂她靠近怀里,“睡吧。“   像缠绕四肢控制她行为的绳索啪嗒一松,乔奈闭上眼倒进这个怀抱瞬间沉入沉睡。   孟成澜路过乔奈的房间没有看到人,他在房子里找上一圈,家里负责卫生的阿姨告诉他人可能在院子,他下楼老远看到秋千上有两个依偎的身影。   远看姿势暧昧,他走近,看清只是孟殷单方面搂着睡着的乔奈。他们穿着整洁的校服容貌清丽,靠在一起仿佛能定格成广告画报般的赏心悦目。   孟成澜却没心情把这当作一部纯爱青春电影的画面——因为他的弟弟孟殷正用一双眼眸漆黑的眼睛看着他,里面有得意有笑意有挑衅,在他要开口前,伸出食指比在唇前示意他安静。   孟成澜:“……”   见乔奈睡得沉眼底又有黑眼圈,他确实不好把人叫醒。   但让孟殷得逞,他一股气憋得不吐不爽,面上不显地调头。   夜晚,孟家老爷子休息得早,受到影响的孟家两兄弟作息时间同样偏快,孟成澜睡前惯例为乔奈敲响警钟:“无论晚上是谁找你都不能开门。”   许是秋千上休息得安逸,回到房间已经精神许多的乔奈点头说好,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心虚,孟成澜没有怀疑。   指针指向凌晨,被噩梦反复折磨的乔奈突然从黑夜里睁开双眼。   她迷恋上一觉无梦的滋味,下午那短暂的睡眠时刻犹如鸦•片吸引着,该如何和那时一样入睡呢?   放松,调整呼吸……不到十分钟面临失败!这个时刻的晚上和接连一个月以来的夜晚难熬,度秒如年,辗转反侧。   为什么孟殷还不来?她摸索床头的灯,开关一按,满室亮光,原来没有停电。   她对在孟殷身边熟睡的感觉上瘾,可是她怎么能这个时候去敲孟殷的房门,又该怎么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乔奈下床走来走去,看一眼自己柔软的床,心里对睡觉做噩梦这件事恐惧,最后她一咬牙,拿起枕头关灯出门。   她不敢将走廊上的灯打开担心被人发现,趁着月色的照明轻手轻脚地找到孟殷的房门。   孟殷的房间没有开灯,想必已经睡着,她不抱希望地试敲一下,门竟立马开了,昏暗的光线里对方仿佛就站在门后等着她的到来一样。   “进来吧。”对方道。   屋子里充斥着少年身上常有的淡然的香味,很长一段时间乔奈都不知道这个是什么花香,直到后来某一年经过花圃,百花齐放妖艳,各种花气味的混合她原以为会刺鼻难闻,但在干燥的秋季经过冷风稀释,像字面上的冷香,她恍然间熟悉无比。   少年这次穿的是一套深色的浴袍,不似之前蓝色的套装给人的亲切,暗夜里他的眼睛发亮,问着:“你有事吗?”   乔奈“我”了半天,没说出理由。   主场换为孟殷的地盘,他可不似乔奈心软客气,直说:“没事的话,我先睡了。”   他嘴上这样说,并没有做出要上•床的动作。   两人面对面站立,乔奈觉得自己抱着一个枕头傻兮兮的,她拿得胳膊发酸,活动了一下手腕,孟殷注意到她的白枕,“你拿这个做什么?”   乔奈脸一红,还好黑灯瞎火对方看不见,她找个借口:“我睡不着,找你聊会天。”   “聊什么?”孟殷饶有兴致地为她拿来一把椅子。   乔奈又话穷了。   孟殷站着,双手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盯着乔奈,即便乔奈知道对方看不清表情,她仍是羞耻得脸发热,难以启齿。   “你该不会来找我睡觉吧。”孟殷捂嘴笑。   乔奈腾得站直:“有什么好笑的!”   “哦?还真是?”   不打自招,乔奈无地自容:她肯定是最近睡得不好智商下降。   心知她性子不能逼得太过,孟殷主动为她扔下台阶,“坐着聊累,一起床上说。”   少年脱完鞋便躺好在床上,乔奈原是有些犹豫,可闻到孟殷身上的气息她奢望的睡意立即排山倒海,她不得不跟着爬上•床。   孟殷睡在外边,她抬腿准备迈过去,脚步没稳住,膝盖一软手条件反射找个东西扶住,结果哪有什么东西扶,反应过来自己两腿分别岔开跪在孟殷两侧,手撑在人家两边肩膀上脸对脸呢。   更尴尬的是她急急忙忙要从孟殷身上爬起来,脚下没找对地方不小心踩中孟殷的脚踝,又跌回一次,这次双手竟将孟殷的浴袍滑到胳膊肘附近,胸前风光大泄。   她向来承认孟殷肤白,暗色的光线里对方皮肤白得能反光,和白玉似的。再视线上移,孟殷红唇惊讶的微张,眼尾上挑的眼睛亮得过分。乔奈下意识地咽口水。   “不……不好意思。”她把浴袍拉回原位,手指滑过孟殷的肌肤类似光滑的细粉,触感残留指纹缝隙。   浴袍刚提到脖颈,她的手腕蓦然被孟殷捏住,对方力道颇大。   “我不是故意的。”她以为孟殷在生气、   双目互相凝视,下个瞬间孟殷一只手有力又强劲地扶住她的腰,夜晚太静了,乔奈的耳边只有孟殷渐重的呼吸声。   若放任下去她预感会发现不可挽回的危险,几番蛮力挣扎手腕终是在孟殷手里挣脱,她干笑:“不是说躺着聊吗。”   乔奈收拾着在孟殷身边躺好,“我觉得有点困,要不我们明天聊吧。”   孟殷:“……”   这个过河拆桥的小东西。   他轻笑:“好啊。”   乔奈拉被子盖好,她感觉有点冷。   窗外下起小雨,雨打窗过,一阵清爽。   室内气温却逐渐升高,梦里的乔奈又回到田野,太阳照得她两颊布满湿汗,她口渴,不由张开嘴呼吸,触碰到冰凉的水渍。   哪里来的水?她望向天空,光线刺得她双目不敢直视。   嘴上下意识地汲取着莫名的水份,吞咽得急时会传来微微的刺痛,而她身体更像要融化一样令她按耐不住地喘息。   “乔奈。”她恍惚间听见有人呼唤她的名字。   “好重。”她回说,压得好重。   梦外的孟殷看着身下的娇躯,没忍住地露出笑,他抬起乔奈弧度柔美的下巴,覆上嘴唇又咬上一口:   “是你亲自送上门。“   他不放过这具身体的每一寸,揉捏亲吻:“当然你也无法逃掉。” 第56章 绮丽   这梦绵长。   犹如不同的色块在自己童年的记忆里拼撞交错。   天未亮, 乔奈醒来头晕脑胀, 四肢酸痛。难道身体认床?她不敢再费时间多睡, 担心等下出去会被孟成澜撞见。   身侧的孟殷保持她入睡前看到的姿势仰面而卧, 睡容恬静,乔奈蹑手蹑脚地下床穿鞋, 拿过自己的枕头去开门, 先伸出头看门外的动静,确定长廊上没有人影后才立即嗖的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   等她梳洗整齐, 窗外天边泛出鱼肚白, 接着下楼没想到会遇上许久不见的熟人,对方白衣墨裤,正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   看见她,梁贞放下茶盏, 冲她微笑颔首。   乔奈定站在原地, 身后传来孟成澜的声音:“怎么来这么早?”   这话是冲梁贞说。   乔奈平复频率失乱的心跳,佯装镇定地开口:“梁叔叔好。”   语气是连她自己都意外的疏远。这是自从她搬离梁家第一次和梁贞见面。   梁贞对她点头, 回答孟成澜道:“等下有事所以来得早了些, 东西我放沙发上了。”   是一个白色的棉布袋子, 鼓鼓囊囊的。   孟成澜轻推乔奈肩膀:“梁贞给你拿来的换季衣服,怎么谢谢都不说。”   “谢……谢谢。”乔奈舌头打结, 她脚步没有动。   梁贞对她的态度没有不满, 也许看出乔奈的抵触, 他很快站起来说, “公司有事需要忙, 我先过去。”   “一起吃完早饭再走也不迟。”孟成澜诚意地挽留道。   梁贞谢绝好意,他视线越过孟成澜落在面无表情的乔奈身上,犹豫几秒,说:“最近学习任务重吗?”   “还好。”   “看你瘦了些,多注意休息。”梁贞又补充。   他对乔奈的关心实心实意,没有任何的客套和作伪。   乔奈鼻子有点发酸,她没有回答梁贞的话,等人离开屋子消失在拐角她才动了一下发麻的小腿。   眼睛涩涩的,她揉了揉,去沙发上拿自己的衣服,每件叠得整齐,有她以前喜欢穿的夏装,还有几套新买的她喜爱的款式。   她抱住袋子细闻,后面下楼撞见这幕的孟殷评价道:“虚伪。”   乔奈皱眉,孟成澜此刻去院子外送行梁贞不在这里,孟殷的话只有他们两人听见,显然是对她说,对方身穿黑衣黑裤的休闲装,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白得仿佛透着不属于人类气息的青色。   “这么开心干嘛在梁贞面前装冷淡,”孟殷笑,“你对梁贞的感情好像没有减少嘛。”   唯有这个是乔奈的死穴,她不悦地回道:“不要再提这件事!”   说罢,气冲冲地提起袋子蹬蹬地踩上楼。   昨晚增进的关系由孟殷这句话给撕出一道裂缝,乔奈一天没主动理睬他,而孟殷性格较为冷漠,两人竟是一天没有说上半句。   到了晚上,乔奈的困扰来临,她只要闭上眼噩梦随之重现,不管数着绵羊还是放松心情都没有用,蝴蝶和森林像个诅咒如影随形。   疲惫不堪的乔奈趁半夜厚着脸皮敲响孟殷的门。   门一开,两人相对,乔奈:“……”   反而孟殷嚼笑,开门让她进来,“今晚又睡不着?”   乔奈顿时觉得自己厚颜无耻,她强装淡定:“是的。”   心说要是孟殷敢取笑她立马掉头走!   孟殷却善解人意地没有继续追问,把自己的床分一半给她,乔奈认为奇怪,为什么她只要躺在孟殷身边噩梦便自动停止?   这一晚同是回忆起自己最轻松美妙的时光,美中不足的是总有种说不出的燥热难耐,在全身软化无力时她仿佛听见有人在恶气命令:“你的心里永远只能有我。”   你是谁?她开口无声。   田野一望无际的绿浪起伏不息,她环顾四周什么人影都没有。   “忘记梁贞!”   “不要!”潜意识的排斥导致她忽然惊醒,满室昏暗,天没有亮。   身旁的孟殷仍旧一脸熟睡,安静恬淡,乔奈捂住胸口喘气,梦里的对话太过真实,她恍然间分不清自己是回到现实还是换了一个梦境。   她用手轻锤后脑勺,另只手拿起枕头越过孟殷下地穿鞋,她昏沉地摇摇晃晃地走出屋,在门合上的同时间独自留在房里的孟殷睁开双眼,里面盛着比夜色更暗黑的暴戾。   而回到屋子里的乔奈没有急着梳洗,梳妆镜里映照出她的脸庞,肤如凝脂,淡眉如柳叶,这张清纯的相貌却因睡眠不足写着颓意,她没有整理的头发披散着,手撑着额头发出一声叹息。   内心深处有道声音嘲笑地道:   “你对梁贞的感情是认真的吗?”   “为什么偏偏迷恋睡在孟殷身侧的感觉?”   “你看你自己是个多坏的女孩……水性杨花?”   乔奈用手砸桌阻止这种嘲讽。   “我没有!”她说。   难道转移对梁贞的感情不是一件好事吗?一个多月的睡眠不足令她太累了,她怀疑自己身体哪里不适,想着如果孟殷真的可以解救她的失眠,先睡一张床上试试看吧。   这次假期一共有四天,接下来连续两晚她都是和孟殷同床不同枕渡过,她和孟殷保守着这个秘密。   孟成澜出国回校的日期接近,这天孟老爷子问他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孟成澜说,看见孟殷和乔奈最近两天腻在一起,眼下半天不见下楼,问起孟老爷子的助理老赵,“看见孟殷了吗?”   老赵说:“和乔奈在房间里下围棋。”   围棋?他还没见过同龄人里有谁能下棋赢过孟殷,他吩咐在旁的保姆阿姨说:“把他们叫下来,马上要吃饭。”   不一会孟殷和乔奈同时出现,两人都是一身黑色装扮,孟殷长衣长裤,乔奈长袖A字短裙,他们一同坐入沙发,乍看两人确实般配。   孟老爷子对乔奈爱屋及乌,想起别人刚送来一盒法国带回的巧克力,他端来让乔奈品尝。   拆开金色的锡纸包装,乔奈轻咬一口,入味先苦后甜,香味醇厚。为维持身材她几乎一年没有碰过这类甜食。   孟殷跟着拿起一块。   对巧克力无感的孟成澜只站在一边逗角落笼子里的鹦鹉,鹦鹉聪明懂事,他心情愉快,想给孟老爷子看看鹦鹉的机灵一面,然一转头他只瞧见惊悚的一幕——   孟殷和乔奈进食的动作竟然是完全一致,连细微的咀嚼都毫无差异。   无法分辨谁在模仿谁,或者说是谁作为操纵?   那天孟殷房间里的书本和网页上的浏览信息与眼前景象重合,孟成澜盯着两人观察,他的视线毫不避讳,孟殷和乔奈转头看往他这边,齐齐露出一道意味深长的笑。   孟成澜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向后背。吃完午饭,他果断给梁贞打电话报告这个情况。   “你太小题大做,”电话那头的梁贞好笑地说,“研究多年心理学的教授都未必可以做到,何况一个孩子,心理学哪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孟成澜知道他不信,他不急,一一陈诉最近这几年包括上世纪著名的关于心理暗示犯罪的案件,这些案件的主谋最大的共同点都是未成年。   “心理学高深莫测,我们生活接触的已然是筛选过后的信息,”孟成澜说,“你别小看我弟弟,他小时候跟着我爸妈生活,我爸妈的工作性质你多少有了解,耳濡目染,孟殷和常人自然不同,后来被丢进少年宫天天接触名师培训,他这个年纪的知识存储量不容小觑。”   梁贞沉默。   孟成澜自作主张,“我再和乔奈谈谈,要是有什么问题我立即告知你。”   挂断电话,他叫来乔奈。   这次谈话地点他选在可以令人放松警惕、视野开阔的阳台,各个盆栽里种满外观讨喜的多肉,颜色各异,形态有莲花形有珍珠串……他让乔奈和他一样坐在石凳上讲话。   微风吹拂,日光大好,孟成澜直截了当地问:“你最近身体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乔奈原本以为孟大哥还是要和她早恋的问题,结果和预料不同,她愣了瞬间,想到是不是自己脸色太差,双手扶了下脸颊。   她脸上气色并不好看,睡眠不足引起食欲减退,她看上去憔悴而双眸黯淡。   “我最近是有点身体不适,睡得不是很好。”乔奈实话实话,经过孟成澜进一步追问,她仔细描述了自己的情况。   孟成澜神色不变,道:“我知道了,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一趟医院。”   等乔奈离开阳台,孟成澜喊来老赵,压低声音命令:“找个借口带孟殷出去逛一会。”   老赵为难:“二殷最近回家都不爱出门。”   “想办法让他出去。”孟成澜的语气带着强迫。   老赵只得接下这个苦差事,等亲眼看见老赵完成这个任务,孟殷乘坐司机所开的专车离开,孟成澜带上乔奈前往北城最具权威的医院。   做完全身检测,医院即时开具报告,乔奈身体一切均无异常。   孟成澜把体检的事件发消息给梁贞,并且说明他明天就要离开孟家。   梁贞消息回:“你带乔奈过来,我在住院部五楼五零二病房。”   孟成澜不知梁贞在住院,毕竟昨天见面对方压根不像在生病,他急急忙忙和乔奈一起去住院部五楼,找到五零二VIP病房。   房间里没有令人不适的消毒水味,桌上花瓶里插着一束粉色的百合,另有股花香。穿蓝条纹病服的梁贞坐在床上用电脑办公,电脑单独放一张额外配备的小型办公桌上,旁边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看样子是等待梁贞手里的工作完成后交接。   孟成澜和乔奈进来,男人礼貌地走出病房,让出私人空间。   “都住院了还忙工作!”孟成澜脸上大写无语两个字。   梁贞合上电脑,微微一笑,“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我妈担心,非让我住几天先观察。”   “昨天打电话怎么不说你在医院?”孟成澜对他的隐瞒感到生气。   梁贞又笑着解释:“本来只是最近劳累导致,算不上大问题,何必惊动你,”   他说着,看到了孟成澜身边一直无话的乔奈,被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丫头最近整个人看上去病怏怏。   他叹气,招手让乔奈走近点。   乔奈没有靠近。   可能是刚才听说梁贞住院一路心惊胆战的情绪隐藏得太好,眼下她习惯性的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波动,只有目光贪婪直勾勾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对方温暖干净的气息从不因环境或者疾病改变。一旦贪恋光明,乔奈怕自己踏出这步就再难收回,她问:“真的只是因为身体劳累引起?”   梁贞点头说:“别担心,过两天就可以出院。”   乔奈嗯了声。   梁贞又问:“最近睡眠不好吗?”   乔奈哑然,她看向孟成澜,想来是孟成澜告知的吧,梁贞一直都是这样默默关心着她吗?   “不太好,”她回,“可是身体没什么问题。”   梁贞又是一叹,对自己的好友道:“我等下找你,现在我有点事想和乔奈聊一会。”   于是孟成澜走出病服并带上门,室内一下子只剩下梁贞和乔奈对视。   梁贞再次招手:“过来,靠近点说吧。”   乔奈离他的距离太远了些。   乔奈摇头。   这不禁让梁贞有些失望,但他还是亲切地笑着,“在孟家过的好吗?”   乔奈说:“不错。”   并不,她知道自己撒谎,她不习惯住孟家。   梁贞正回说什么,一时喘不上气地咳嗽几声,吓得乔奈往前走两步:“梁叔叔……”   梁贞笑着摆手:“不碍事,年纪大经不起熬夜,气虚而已。”   还有兴致打趣自己的年纪,乔奈好气又好笑,转眼发现自己不知觉地站得离梁贞床边不到十厘米。   气氛刚活络,梁贞不笑了,一脸认真:“乔奈,有件事我必须给你道歉。”   乔奈不解地等着他说完。   “画展压轴作品的事,”梁贞垂眼,隐隐手背有青筋在跳,“我帮忙策划的时候没有留意它的内容,乔奈,事件已经发生梁叔叔无论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乔奈浑身僵硬,事实上她不想提起有关画展的话题,可是是她之前错怪梁贞。   “我会想尽办法追回《绽放》,”梁贞继续说,“一直以来,让你受这种委屈,我非常抱歉。”   乔奈的眼泪夺眶,她不怕来自任何人各种形式的鞭打,却最怕梁贞给予她的温柔。她用裙子的长袖盖住眼睛,久久地不说话。   “乔奈,回来吧。”梁贞道,“再给叔叔一次机会,不管之前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面对可以吗?”   “可是……”乔奈哽咽着。   她有段不能见光的感情啊。   可梁贞一句话重新让她跌回悬崖低谷,对方如此地和蔼大度:“没关系,梁叔叔并不是要阻扰你和孟殷。”   乔奈顿时睁大一双眼睛,无措迷茫地看向他,好似没有听清梁贞在说什么,直到对方又重复一遍。   “不用,”乔奈的表情随着心一块冷了,“我想留在孟家。”   她撇开视线装作看不见梁贞的愕然后黯然失色的脸,冷漠地为自己开离,“既然梁叔叔身体没有大碍,我下次再来看望。”   她二话不说地推开病房,任凭梁贞在她身后连喊几声她的名字。   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出来,孟成澜问:“谈完了?”   乔奈说对,再又说:“我打算回去。”   孟成澜通过她的状态感觉出她和梁贞说不定存有误解,他好脾气地劝和:“刚刚梁贞有在叫你,你确定不进去再道别?”   乔奈坚持:“我要回去。”   孟成澜只得先送她回家。   折腾一下午,回家时天色早昏暗,他们走进客厅,孟殷端坐在客厅看书,听见动静放下本书,笑对乔奈,“欢迎回来。”   转头面对他哥,他笑意不变地问:“下午让老赵支开我,可是完成了什么计划?”   这话无疑使得孟成澜心头一跳,他看不透孟殷招牌式假笑的面孔下隐藏怎样的诡计,警惕地盯着对方。   孟殷不理会他哥哥是什么想法,他邀请乔奈和他一块上楼,“我刚发现一个好玩的游戏,你要不要试试?”   乔奈心不在焉的应付,跟着踏上上楼的台阶。   晚些时候,孟成澜给梁贞通话,他奇怪为什么梁贞没有说服乔奈,而梁贞深感疲倦,表示乔奈和他之间已然存在代沟。   孟成澜:“……”   行吧,事到如今他做的一切倒像多余。明早飞往美国的机票已定,对于乔奈他只能自求多福。   然而没过两天他刚落定校园,接到孟殷的跨洋电话。他从不觉得他家弟弟会打电话对他表示关心,孟成澜第一时间做好准备迎接他弟弟送给他的“礼物”。   “我的好哥哥,”对方说着,“感谢你把乔奈推向我身边。”   虽此时看不见孟殷本人,但孟成澜能想象出孟殷面带冷然的笑容,他屏住呼吸,想听听他弟弟是如何说明。   “进入我的房间,翻我的书本,查看我电脑的访问记录,为什么就没想过进行得都太简单了呢?”孟殷接着道,“我已经不是十岁时的我,那天乔奈和梁贞的谈话还愉快吗?她现在躺在我的怀里哭泣着睡过去,以后只依赖我一个人了呵。”   他说完低声在笑。   先让孟成澜猜出他的意图,再又亲手打碎乔奈回到梁贞的希望,这又冷又无情的上位者笑声,孟成澜最先只感到悲哀,他被利用得无可奈何,可最关键的却是:“二殷,爱一个人不该充满算计。”   异国的街道,他身边人来人往,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他这位近一米九的大汉湿着一双眼睛在说话:“哪怕你希望她陪在你身边……但是二殷啊,她不是你的玩偶,更不是能取代妈妈的人……总有天乔奈会认识你的本质,到那天……”   电话已异常中断。 第57章 浮出   室内开着明晃晃的白炽灯, 空调的冷气呼呼朝外放, 孟殷手里拿着屏幕亮光消失的手机,他背靠在床头身体半躺在床, 胳膊朝下手机从掌心里滑落,另只手抚摸着怀里人的长发。   乔奈头枕在他的腿上,刚为梁贞哭过一场累得睡着,被头发盖住的半张脸眉头紧皱。孟殷用手指抚平,他顺着乔奈的脸摸上她消瘦但圆滑的肩,她睡着时身体呼吸的起伏像安静的猫, 好像自己只要手下稍微用点力乔奈就会透不过气地窒息。   他弓腰在乔奈脸上迟疑地留了一个吻。   等乔奈醒来, 床上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身上盖着孟殷的纯色薄被,她下床去寻人:楼下没有, 书房里没有,她走到长廊尽头推开画室, 孟殷身穿黑色的衬衫,站直在画板前绘画。   空气里是油画的颜料味,4K的棉麻布上画作近乎完成——一个面向翡翠色墙壁沉睡的长发少女, 身下橙黄色的床单,漆黑的长发包裹着白色丰满的胸部。   听到她的脚步响声,孟殷将画笔停住。   “你画的谁?”这少女侧睡面壁, 看不到脸。   孟殷用专用的毛巾擦拭画笔, 低着头, “刚睡着的你。”   他转过身面对乔奈, 挡住画板,“到吃饭时间了。”   言下之意该下楼。   乔奈呸,她睡觉明明衣服穿的好好的,艺术能不能写点实。   “以后不要画这种。”她有点不开心。   “我和梁伯母不一样。”孟殷看表情比她更不高兴。   乔奈:“……”   被画的是她好不!   她走前连连回头要仔细鉴赏下,孟殷后脚跟着出门无情的把关关上。   乔奈:“……”   好吧,长大的男生都是有隐私的。她懂!   吃完饭收拾东西,两人一同回学校,乔奈住校孟殷在外有租房,所以等她到学校下车,孟殷继续乘坐专车出校门。   五一小假期不见,寝室里的女生聚合有说不完的话,乔奈到时大家基本都到齐了,带零食的分享零食,聊电视剧的谈明星,大家心情都颇好的模样。   放下背包,和她对床平时走得近的赵燕大惊小怪地咋呼:“你回家有去做美容?”   乔奈推开她凑过来的一张大脸,“什么?”   赵燕继续咋呼:“放假前看你一副十天十夜没合眼的颓废样,放完假回来立马容光焕发。”   她一说,其他女生纷纷应和。   乔奈皮肤好五官耐看,寝室女生私底下议论她的皮肤各种羡慕嫉妒恨,毫不夸张可以用雪肤形容,可前阵子突然颜值下降,对比态明显大家不想发现也难。   只是小假期过去,再次现身的乔奈精神焕发,又恢复如初。   不习惯大家盯着自己看,乔奈干笑:“回家睡得好。”   她再次推开赵燕又凑过来的脸,“别闲心关注我!作业做了吗!”   一到放假,一中作业多的出名。   果然刚才还在聊剧聊八卦的少女们顿时哀嚎遍地,笑骂乔奈残酷。   乔奈脸上跟着笑,心里没多少笑意,她失眠只好上四天,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又犯。   到了半晚宿舍陷入黑暗,噩梦里挣扎而醒的乔奈叹口气,翻过身默默等天亮。   无疑第二天整个人昏昏欲睡,乔奈全靠意志力撑完上午的课,午餐休息时间她趴在桌上补眠,乏力地眨眼,孟殷在看书,光渡侧面的轮廓。   不失眠的日子太舒服,她都想开口求孟殷收留她一晚,该说什么借口?晚自习迎来曹老师的课居然天赐好机会,曹老师通知五天后市里举办英语演讲比赛,学校要派优秀学生代表参加。   高一年级有十个名额,其中就有乔奈的名字。   乔奈愣了瞬间,她英语学得晚,靠死记硬背书写能力不错,但口语是短板。   年级里的老师们却不会这么想,他们选出来的代表全是月考成绩和总成绩突出的学生。   曹老师让念到名字的同学准备好一篇用英文书写的文章,演讲比赛一同三个命题,乔奈选了其中一个关于“理想和求实”。   四班里参赛的占到三人,分别是乔奈、孟殷和陆米涵。白晨晨由于偏科,英语成绩不占优势落选。   下晚自习,从来不留作业回去做的孟殷今天罕见的在收拾书包,乔奈觉得要抓住这个机会,等班上人走得差不多,她跟孟殷说:“我英语口语差,你英语那么好,可不可以指点我?”   孟殷没拒绝:“明天教。”   “明天哪有时间啊,”乔奈掰着手指头说,“白天八节课,晚上两节晚自习,一天到晚都有作业,一点空余时间还要吃饭。”   “所以?”孟殷面无表情。   “要不我今晚跟你回去睡前你教我,”乔奈假装说得很有道理,“五天后就比赛,时间紧迫。”   她看孟殷无动于衷,可怜兮兮地道:“总不能我上台当笑话,那丢的一中的脸,也丢你的脸,你同样是一中的学生啊。”   她拿出杀手锏:“好歹我是你朋友啊。”   孟殷面有为难,“可是门禁怎么办?”   这没事,乔奈可以给赵燕发消息应付查寝的值日生,只要孟殷松口便行。她把处理的方式和孟殷说了,孟殷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乔奈不懂。   孟殷单肩背起包,“没什么。”   校门口执勤的门卫要求每一位出校学生的必须拿出出行证,乔奈跟在孟殷的后头,她发现原来学校走读的学生其实并不少数。   “别东张西望。”孟殷将她拽到胸前,出校的人群里孟殷单手从身后搂住她,随着人群慢慢往前移。   “我没有出行证。”乔奈小声说。   孟殷没有做声,乔奈感到脖子一凉,胸前蓝色挂绳上悬着一张白卡,然后被孟殷一把推向人潮、   “你没有出行证怎么办?”乔奈回头说。   “校门口等我。”孟殷面色如常地道。   晚上路灯的光线不好,门卫没有检查每张证件上的照片,乔奈顺利蒙混过关,她出校门,站在离校门最近的一家文具店门口。   不等她心生担忧,不到五分钟孟殷出现她面前,乔奈奇怪着:“门卫就这样放过你?”   她记得学校的门卫凶巴巴的,动不动爱记处分。   “跟他说卡丢失,明天补办。”孟殷和她并肩往住处走,“正好补办的一张给你。”   “我要干嘛。”乔奈不需要这个。   “你一晚上能背好文章的口语?”孟殷斜眼反问。   乔奈:“……”   有种被看穿的尴尬。   好在晚风能吹散一点脸上的热度,两人走过繁华的商业街,路过街边的大排档,闻到烤肉的孜然味乔奈频频望过去。   被营养师教导过一年她不敢随意吃东西,只是眼睛看着,孟殷注意到她的视线,对街边小吃他担心卫生问题,不过还是问:“你要吃?”   吃一点应该没关系。   乔奈很有克制力地摇头,管住嘴才能有好身材!   孟殷松口气:“那走吧,回去下面。”   大排档的客人吵吵嚷嚷,口水和汗水齐飞,他们慢着步子一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冲他们招手;“孟殷!来吃宵夜!”   乔奈顺着喊声往那边看,五六个围着桌子喝酒的年轻小伙,染着乱七八糟的头发颜色,牛仔裤到处破洞。   她奇怪:“你怎么认识他们?”   一看就是社会混混。   孟殷装作没有看见,更不回乔奈的话。   那几位混混不依,“孟殷!我们请客,真不来?!”   他们大喊,周围人跟着看过来,乔奈和孟殷一下子成为焦点。   “不了,“孟殷终于回头理睬他们说,“下次吧。”   那群人觉得没趣,兴致缺缺地坐回椅子。   离大排档走远,乔奈忍不住好心劝孟殷:“还是少和这些人交往,虽说朋友不能看外在,可你们差距太悬殊。”   谁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孟殷冷淡地点头,“和他们不熟。”   这就好,乔奈放下心。   睡前孟殷按照乔奈的要求教她练习口语,五天内练就一口流利的伦敦腔自然不可能,乔奈想的是把自己写的这篇英语文章口语不出错,至少听着像样。   学习后舒服地躺上孟殷的大床,连着昨天未睡的觉,乔奈沾枕即睡。   天亮和孟殷一起吃早餐去上学,晚上继续回孟殷住处,孟殷的床大,一人一半中间有二十厘米的间距,不怕男女授受不亲。   第四晚,明天就是比赛,乔奈紧张得比往常多练习了一个小时。   到了凌晨一点她还在默背,孟殷先去沐浴,浴室在外头,乔奈正要背第二十遍,沐浴间传来孟殷的声音:“乔奈,帮我拿浴巾。”   他浴巾丢洗衣机换洗,刚才忘记带进。   乔奈应了一声,去衣柜翻找,对方偏爱黑白二色,衣柜打开全是黑白色系,乔奈没找到浴巾,孟殷的衣服倒引起她兴趣,她之前都没发现,怎么会有人的衣柜像个四面大箱子,没隔板只有一根可以悬挂衣服的横栏。   “这啥……”她摸到衣柜背面,硬邦邦的边框壳,中间又是陷下去的凹槽,如若不是蒙着黑色纱布看不到内容,她感觉像一副巨画。   “你在找什么?”孟殷出现在她背后问道。 第58章 真相   蓦然有人站自己背后, 乔奈吓得惊慌地转过头,孟殷背着光, 身上穿着刚进去浴室里的一套衣服。   他不是洗澡吗, 怎么又穿上脏衣服?孟殷身上的衣服半湿,应是没擦干身体上的水便跑出来,对方越过她, 找出浴巾直接关上柜门,瞧他急急忙忙的架势乔奈都要怀疑柜子里面是不是私藏了不少钱。   乔奈一脸懵的状态中, 孟殷微喘气地强调:“不要随便翻。”   “不是你让我找浴巾的吗……”乔奈仰视,大眼睛眨了眨。   孟殷手里拿着浴巾沉默几秒,回到浴室后再出来又像冲洗过一遍,身上沐浴露的香味更重, 他穿着长裤和短袖的纯黑睡衣直接掀开床上纯蓝的空调被躺上去,往常他虽说话少, 通过眉眼末梢却是能看出心情, 今夜他模样格外冷淡。   乔奈躺他身侧拉上被子问:“你怎么了?”   “没事,有点累。”孟殷躺下身, 背对乔奈。   连续陪自己五天练习确实会累吧,乔奈理解, 主动关灯说睡吧, 休息好明天准备比赛。不知是不是心理有压力,这晚她罕见梦见孟殷紧紧搂住她的腰, 咬着她嘴唇威胁:   “不许逃离我身边。”   “永远不要……”   她醒来天大亮, 孟殷已经在餐厅准备好早餐等着她, 和梦里凶神恶煞相反,现实里等待和她一起用餐的孟殷安静又淡然,穿着蓝白条纹的校服再清纯不过。   “吃饱去学校门口集合。”对方说。   还好是梦,乔奈坐在餐桌前满怀庆幸,毕竟威胁人时的孟殷语气阴寒,和来自地狱诅咒的怨灵没两样。   他们在学校门口乘坐集合的校车,带队老师是两位年级主任,一男一女,乔奈记得分别称呼徐主任和赵主任。   车上为避嫌,乔奈没有和孟殷坐一块,因为孟殷人气高,一上车吸引住满车的其他女同学,有的要联系方式加QQ好友。   孟殷一概不理,装作犯困,躺座位上头靠着窗小憩,大家顿时不好意思打扰。   赵主任念名册里的名字,人到齐,校车开往市中心的图书馆前空地,这次举办比赛当地小报媒体都会到场,比赛擂台一早由教育局出资搭建,参赛的学生来自市内五大高校,一共一百多名,层层筛选,第二天总决赛。   台下休息椅分校区安排,一中的在中间位置,二十五名学生由两位主任带头入座,由于一中的名气响亮,乔奈一路过去听到不少其他学校的学生在齐呼:   “一中的……他们就是一中的。”   “扑面而来的学霸气场,要完。”   乔奈原本想笑,看见身边同校的学生习以为常并且表情严肃,她用力憋住了。   初赛分上半场和下半场,乔奈分配到下半场,评委来头大,有教育局和外语交流协会的重要人物,她中午休息两位主任安排一中学生在附近餐馆吃饭,乔奈、陆米涵和孟殷同桌,另外还有位乔奈不认识的男同学。   这男生和他们介绍完评委的身份,门外面突然围过来一群女生拿着手机疯狂拍照。餐馆属于平民小餐厅类型,玻璃门,从外面看里面情况一览无余。   “怎么回事?”其他座的同学纷纷议论。   接着大家看向低头吃饭的孟殷,瞬间明了,感叹还是一中校规严,他们同行里的女生除了乔奈没人公然敢和孟殷搭话,怕涉及早恋。   “太夸张了吧,”乔奈咬着筷子说,她看见门外有女生冲她嫉妒地翻白眼。   “谁让咱孟殷表现得好,”同餐桌的男生属于话唠类型,“刚才我们孟同学在台上的表现多绝,开口英语流利,长得帅气,后面上场的人不知道顶着他多大的压力。”   “那不一样,”乔奈解释,“孟殷出过国。”   自带优势。   孟殷两耳不闻这些事,他专注地挑掉菜上的葱花。   “你别嘴上犟,”男生笑道,“你敢说你不喜欢?”   “咳咳咳——”陆米涵听不下去了,老师还在呢,“吃饭吃饭。”   乔奈赶紧埋头扒饭,对面的孟殷抬头定定地看着她,眼睛又黑又亮,她莫名心慌地不敢对视。   中午短暂的休息过后,下午轮到她演讲,乔奈反正大脑发懵,照着默背的稿子念,下台陆米涵竟夸她表现可以,进决赛没问题。   预言成真,名次公布,乔奈冲进决赛,一中参赛选手里没有进入决赛的人要回学校,而过了决赛的选手留在附近举办商赞助的宾馆留宿,理由是一中离中心图书馆来回车程有六个小时。   晚上男女房间隔开,乔奈和陆米涵是同一间,今天比赛完大家亢奋的情绪不减,半夜乔奈听见走廊不停来回有脚步响。   乔奈以为天亮,穿着睡衣从床上坐起来。   “估计有学生跑出去吃宵夜吧。”同床的陆米涵睡得迷迷糊糊地说。   乔奈哦了声,重新躺了回去,但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奇怪,她想着,自己到底是得个什么心理病,非要孟殷陪着才能睡?实在怪异。   听着陆米涵逐渐睡熟的呼吸声,乔奈按耐不住披校服外套下床开门走出去,孟殷的房间和她住的隔了好几间,考虑孟殷有室友,她当然不敢找孟殷睡,单纯想着聊聊天也好,主要为勾起她的睡意。   她脚下是酒店的一次性棉麻拖鞋,踏地无声,孟殷住的房间灯光明亮,她敲门,开门的是孟殷的室友,手拿稿子,听明来意,礼貌笑回:“他不在,刚刚出去了。”   乔奈没问孟殷什么时候回来,她决定还是自己出去走走吧,拐过走廊门,忽然听到孟殷熟悉的声音说:“你的感情关我什么事。”   语调相当冷漠。   她停住没往前。   “我喜欢你很久,我对你是认真的,你能不能考虑和我试试。”和孟殷说话的女生一副哭腔。   这场面被人撞见太尴尬,乔奈想着趁他们没有发现我我赶紧先溜吧,拔腿准备往回走。   “我有女朋友。”   装饰用的大花瓶挡住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孟殷说这话的神色。   告白的女生倒瞬间哭得一塌糊涂,抽噎着回:“我不信。”   孟殷明显不耐烦:“你信不信随你。”   “她是谁?长得漂亮吗?成绩好吗?是和你一个班的?”女生不罢休地追问。   “她是这世上最完美的艺术品。”孟殷说,“我喜欢她的全部便足够。”   女生哭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乔奈听得都有点同情,心说孟殷好好拒绝别人干嘛撒狗粮。   “是谁?”女生不死心地说。   “乔奈。”和炫耀自己的宝贝一样,孟殷的语气上扬,骄傲着介绍,“今天和我一起扎双马尾的那个。”   乔奈没出息地落跑了,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仿佛孟殷要和她来真的,说好只是假装情侣呢。   为挡桃花吧,她安慰自己说:若见过蝴蝶最丑陋时的样子怎可能会喜欢上蝴蝶,再斑斓多彩骨子还不是个毛毛虫。   没有孟殷陪伴的夜晚,乔奈华丽丽地失眠!   总决赛上场前她趴在陆米涵肩头瞌睡,总决赛的选手实力和昨天的比较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乔奈发挥得一般,稿子虽然顺利背完,要说优秀还差一点,和奖杯注定无缘。   她无心于此,不丢一中的脸就好,感到开心的是她下场有记者要采访她,还夸她长得好看有镜头感。   比赛结果颁布,毫无疑问一中的学神孟殷夺得一等奖抱下金色奖杯,媒体采访纷纷涌上去,还有市报单独采访。   孟殷嫌弃奖杯重,下台便交给乔奈抱着。   乔奈:“……”   她怎么沦为的苦力……   赵主任要一中的大家集合,乔奈刚抱着奖杯上车,赵主任笑眯眯地自豪说:“哎呀,这是孟殷的奖杯吧?”   乔奈说是,举起来让老师看得更方便点。   “真为一中争光,今天大家表现都不错!”前三等奖里都有一中的同学,徐主任插话进来,一番表扬下来,鼓舞没得奖的同学重在参与,最后扬手,“留孟殷一个人怎么行,乔奈,等孟殷采访完你和他一块儿回去。”   乔奈:“……啊?”   “车费学校报销。”徐主任大方地道。   然后乔奈抱着不属于自己的金灿灿大奖杯,站在图书馆进场的大门口眼睁睁看着校车扬尘而去。   乔奈感觉这时配上一段《二泉映月》很是应景。   大太阳底下她等得喉咙冒烟,更不知道孟殷的访谈什么时候结束,她找到一片树荫底下乘凉。   蝉鸣聒噪,不记得是等多久,冷不丁她肩膀被人一撞。   她却条件反射先说对不起。   “你怎么在这?”撞她的人开口。   乔奈看清这个戴着鸭舌帽的女人是谁,不由退后。   “你来参加比赛?”对方问着,眯起眼睛看向她怀里的奖杯,“想不到啊,你居然还能得奖。”   对方的眼神充满着毁灭•欲,乔奈抱紧怀里的奖杯,“这不是我的。”   “呵,一中是没人了吗派你来。”   乔奈不悦地道:“萧玉,注意你的言辞。”   “怎么,害我退学不够,还想如何打击我?”萧玉手扶着肩上的绿色环保袋,乔奈看见里面是几本码得整齐的资料书。   即便被退学,萧玉依旧没有放弃她的求学路。   乔奈上涨的气势弱了,“我说过小混混不是我找来。“   “还说不是,”萧玉压低帽檐冷笑,“你看看你对面。”   乔奈按照她说的去做,几个染着黄毛的青年人嘴里叼烟,发现乔奈看过来的视线后各自装作不经意的分头走。   “看见了吗?”萧玉勾着唇凄笑冷言,“你在哪他们暗地就出现在哪,难不成你和他们不熟?难道不是你请来暗中保护你的的打手?做个婊•子何必树牌坊。”   乔奈表情冷着没有回答,天空还是夏季碧蓝如洗的那个天,但好似旋转个不停,她抱着沉重的奖杯听到内心深处响起的笑语:   “看见了吗?口口声声说做朋友的人是个骗子啊!”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真心待你呢?”   “可怜虫……你真是个可怜虫……”   她再听不见萧玉后面咒骂着什么,身上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在冒,冷颤不止,胃部的不适翻涌,乔奈拦下一辆出租,报上一串地名。   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她仔细追忆这阵子发生的所有事,孟殷的话语在她脑海里不断回放重播:   “我在帮你啊乔奈,谁让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喜欢你。”   “我和他们不熟。”   “乔奈……乔奈……”   直到刚刚萧玉冰冷刺骨的话出现;“难道不是你请来暗中保护你的的打手?”   她顿时从回忆里抽身,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口,她不记得自己给了司机多少钱,不记得有没有找零,她单手抱着金灿灿又在她眼里失了颜色的奖杯跌跌撞撞往小区里走进去,按电梯楼层,掏钥匙开锁,整个流程她动作得小心翼翼,宛如打开埋藏□□的秘密箱。   然后她来拉开卧室的衣柜,迅猛地把所有衣服全部放床上,于是整个柜子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副被布蒙着的巨画。   她手抖着,犹豫着,三番四次抬起的胳膊落回。   闭上眼冷静,一咬牙,灰色的画布盖瞬间拉下——她不可置信地捂住嘴,跌坐在床的边沿。   花——近乎果体的少女——仿佛失去的伊甸园——《绽放》。   这个情景比任何一部恐怖片都要来得震撼和惊悚,她知道自己身踩的不是地板,早已有人为她精心布置网罗,带着阴冷潮湿的无法见光的卑劣。   她呼吸加重,浑身抖如秋叶,还来不及消化眼前的真相现实再给她一击——公寓的大门传来钥匙扭动的声响。   犹如生命的倒计时,乔奈回神一看房间衣服狼藉,她手脚并用把所有东西扔进柜子里,脚步声由远到近,乔奈慌乱得几乎崩溃,却不得不镇定地轻声地不发出任何声响地关上柜门,同时自己躲进柜子里。   忙完这一切不过短短的十几秒。   她听见脚步声进到房间。 第59章 撕裂   透过柜门的缝隙, 从上往下,只看得到校服大片的蓝色。   “乔奈,你在吗?”孟殷喊道。   空荡的房间里有回音。   乔奈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他看着孟殷在房间绕了一圈,接着站定到柜门前, 狭窄的空间里乔奈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砰响。   “我看见你了哦。”孟殷说话带笑意,“不自己出来吗?”   身上的冷汗几乎湿透了衣服,乔奈迟疑地、惊惧地伸手准备推开柜门,但下一秒孟殷自言:“看来不在啊。”   一声叹息。   转身走到外面。   乔奈缩成一团的身体抖得更剧烈,她听到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确定孟殷真正离开, 她一路夺慌而逃,扶着一家冰淇淋店的招牌大喘,惊魂未定。   短短几个月发生的所有事件简直细思极恐,孟殷这个人太过可怕, 她暂时不想回学校见到对方。   回家吗?她住在孟家……   前阵子和梁贞的聊天也不欢而散。   乔奈一时竟不知自己该往哪去,冷静一会, 她先拿出手机给曹老师打电话请假,然后清算手里带了多少现金。   不多, 只够她在便宜的旅馆里住上三晚。   后面怎么办?不可能一直不回学校。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她找到一家小旅馆开好房间, 暴晒一天加上认清孟殷,她身心疲惫, 没有脱掉校服直接倒在床上。   累到极致, 蝴蝶和森林的噩梦都没让她醒来, 反而是一阵彩铃。   拉上窗帘的昏暗房间, 手机的彩灯闪烁。   她闭着眼睛摸索手机的位置,翻盖接通。   “喂——”   “在哪?”磁性的声音透过电流酥酥的。   乔奈顿时清醒,睡意全无,屏住呼吸。   “今晚不过来睡吗?”孟殷的笑意低沉。   她听见电话里头有杂音,应该是晚自习刚下。   “听说你请假了,”孟殷继续着,“是身体不舒服?”   对乔奈来讲对方好似披着羊皮的狼,她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僵硬地开口:“没……没什么,中暑,回家休息两天。”   “嗯,好好注意身体。”   挂断电话,乔奈背后又是一身冷汗,黑暗容易使人疑神疑鬼,她急着下床开灯。   简单冲完澡,往单人床的边沿一坐,电话响起。   扫一眼屏上的姓名,乔奈没接。   孟殷回到家打开柜子自然会一切明白,现在来电意思再明显不过。   对方固执地不停来电。铃声重复,单间宾馆回音大,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乔奈烦躁地按下接听,对方终于懒得伪装温柔了,冷酷地发笑:“怎么,敢接了?”   她不说话。   “不在家,不回学校,为什么躲起来?”   “这个你比我清楚。”乔奈差点撕破脸质问为什么一直以来要做这些事,答案却不言而喻,更太匪夷所思。   “哦?我知道什么?”   乔奈不得不点明:“那幅画……还有跟着我的一群混混是不是你……”   她简直佩服孟殷的本事。   “喜欢便买了,至于那群人……哪群?”   对方无所谓的语气,关键地方还理所当然的装傻,乔奈的怒火被激得涨高,“你太过分了!”   她和被人玩弄的棋子有什么两样。   “过分……呵,”孟殷说,“我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人。”   乔奈一愣。   孟殷:“是你的错。”   居然反咬一口。   “就是你的错啊……”孟殷叹着。   “是你闯进我的世界又残忍地拒绝,你越疏离,我越忍不住想困住你,忍不住要把你一步一步推向深渊,众叛亲离,只剩下我,多好。”   一点都不好,乔奈捏紧手机,孟殷这话已是彻底摊牌。   强烈而自私的感情令乔奈震惊和害怕,下意识地抵触。   “乖,别试图离开我,”他低声软语,“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乔奈丝毫不愿妥协地掐断通话。   她不知道孟殷什么时候起思想如此偏激。   ……   还不到三天,曹老师联系家长探听她的消息,因为她请假的理由是中暑引发的低烧,梁贞这才发现乔奈在外留宿。   他开车找到乔奈的时候,乔奈连续几顿吃街边不卫生的食物,导致胃疼,蜡白着脸躺在泛黄的床单上有气无力。   不透风的单间里有股难闻的霉味,梁贞想批评她的话一下子开不了口,什么都没说,接乔奈上车。   回的梁家。   她房间摆设和走时没区别,床单和被套收拾得干干净净,像一直等她回来一样。   “先吃点止疼药。”梁贞端杯温水递到她手上,药片一起递过去,“我让李阿姨熬了粥,等会给你带上楼。”   乔奈鼻子发酸,她有点后悔那天医院里对梁贞态度的冷淡。   梁贞对她一如既往体贴地问:“今晚是住这边还是……”   小心地试探着,唯恐触碰到乔奈敏感的点。   “不回去。”乔奈双手捧着水杯,视线落在水面上,“我以后不去孟家住。”   梁贞愕然,当然又是惊喜的,“好,下午和你搬东西。”   他甚至不过问乔奈原因,完全尊重着乔奈的选择。   她吃完饭,胃部的不适好多了,跟着梁贞一起去孟家,没想到孟殷会在,按理他该在学校,乔奈始终不拿正眼瞧他,梁贞和孟老爷子谈她要搬走的事,她上楼去收拾,孟殷站楼下的楼梯边,双手插入黑色的长裤裤兜,眼神隐晦不明。   她上楼,孟殷跟着。进房,她将门关上,对方伸出手挡住,用力朝内一掀,乔奈被这力道击得倒退,恼了:“你有病啊!”   孟殷冷笑:“为什么要搬走?”   乔奈取下衣帽架上挂的书包,把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装进去,低着头,“我回去有什么不对!”   而且孟殷对她的所做所为,足够她有理由逃得远远的。   “我对你的感情就这么让你不适应?”孟殷一掌按住书包,他凑得近,乔奈能闻到他身上的香味,脚步往旁边挪,这个举动刺激到孟殷,他像被伤中要害,抖着手不再压住书包。   他看着乔奈如避蛇蝎的模样有些无措,想扳过乔奈转过去的肩膀,他才伸手,乔奈冷着脸又退一步。   孟殷红着眼睛低喊:“不许你不理我!”   乔奈拉上背包的拉链,“然后呢?处心积虑计划着惩罚?”   她背上包直视孟殷,少年的容貌惊艳,近距离不管如何打量都不存在死角,此时孟殷作出一副悲伤得好似要哭出来的神情,像被人抛弃的精致瓷娃娃说不出的可怜和脆弱,要换从前乔奈肯定会难以招架,但一想到对方曾用过同样的招数,她就觉得这演技逼真得可笑。   “我们谈一谈……”孟殷低声说,“我……”   “别卖可怜,”乔奈扒开他,示意他挡路了,“你这样自私的人没有资格和我谈话。”   她转过脸仰视孟殷,“我真希望永远不要见到你。”   “你敢!”孟殷拽住她的胳膊恶声恶气。   看吧,真是装的,乔奈从他的束缚里挣扎出来,横了他一眼。这眼神有怨怼有愤怒,更多的是失望。   她没有任何留恋地径直和梁贞走出孟家。   等她走后,孟殷还保持抓住她胳膊被挣开的样子站在原地,房间里熟悉的味道等于无数把切割他心脏的手术刀,提醒着乔奈离开的事实。   得知孟殷如此站了一个钟,孟老爷子急得上楼,他心说该不是二殷和女朋友闹了什么矛盾想不开吧,难怪乔奈这丫头赶着搬。   他颤颤巍巍地试着拉孟殷的袖子:“二殷啊,你怎么了?”   夕阳光照射下的少年毫无生气,浑身冰凉,像说给自己听:“我明明已经长大……”   为什么会又一次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一定是我做的不够彻底……   他这样想着,放松僵硬的胳膊,对孟老爷子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没事,爷爷,我只是在思考而已。”   饶是孟老爷子爬过死人堆,见到小孙子这个表情竟不免脚底冒寒气,弄不清孟殷的想法,猜测可能是到青春期。   当晚孟殷平躺在乔奈睡过的床一夜无眠。   同样一夜无眠的还有乔奈,她失眠的症状加重,对于这点她奇怪很久,从前没往孟殷身上怀疑过,如今认为和他脱不了干系。   但孟殷再厉害,至于到操控人睡眠的地步吗?她一时为自己的怀疑感到天方夜谭。   这段时间梁母忙着全国各地的巡回讲课,上次展览的成功举办使得梁母的名气更上一层楼,各大美术院校的邀请函如雪片纷飞,梁父特意休息半个月前往陪同,于是别墅里十分安静。   睡不着的乔奈半夜肚子饿,去厨房找东西吃,吵到熬夜工作的梁贞。   “做什么呢?”他没有生气地走进厨房。   乔奈正在冰箱里翻找:“饿了。”   “你胃才好别吃冷食。”梁贞挽起袖子,双手利索地从她身体两边越过去拿食材。   他几乎贴着乔奈的后背,不知是谁先回神,两人惧是一僵。   梁贞瞬间快步到相反的方向找装食材的器皿,“做面条可以吗?”   乔奈的失落显而易见,淡淡地嗯了声。   对方熟练地开火烧热水,急着找话题:“和孟殷吵架了?”   他看乔奈和孟殷今天见面的气氛怪怪的。   乔奈把碗放在水龙头下清洗,没有否认。   梁贞安慰着她,小情侣间闹矛盾有时候不可避免,过几天便和好。   “梁叔叔,“伴着水声,她声音小到可以忽略,“我想以后常住学校。”   她做不到和梁贞同在一个屋檐下去冷静客观。   面已煮好,梁贞关掉火,“……”   他不知该回答什么话。   “行吗?”   他盛好面,拌料,一气呵成,放上筷子递给乔奈,“明天再说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上楼处理文件。   然而乔奈端着这碗卖相诱人的宵夜难过得失去胃口,直到面冷了她一个人坐在餐厅开着灯,就着无声寂静的夜吃完。   她没说她要休息多久,梁贞并不催她回学校上课。   第二天他特意带乔奈出去购物,女孩子对衣服首饰总归有兴趣,这样说不定乔奈会看着开心点。   他们一起走进商城,不像叔侄,倒像情侣,导购小•姐也是这样认为,推荐鞋子款式时对梁贞一口一个您女友。   梁贞纠正:“不好意思,她是我侄女,今年只有十六岁。”   导购小•姐一脸尴尬,心里诽议:这侄女看着身材发•育得真早熟。   脱•下宽松校服换上私服的乔奈身材确实不像高一的学生,前凸后翘,双腿笔直,一米六三的个子因为黄金比例看着苗条高挑。   乔奈没在意导购对她上下寻一遍的目光,梁贞去前台买单,她无事走到旁边内•衣区域,立马负责这片区域的导购上前为她介绍。   这位高个的女导购拿起一件淡紫色的胸•衣,“这件竹炭透气性强,您可以看看。”   她没有多喜欢,视线不经意间扫到远处为她排队结账的梁贞身上,手鬼使神差的伸向紫色胸•衣下面挂着的一件肤色蕾丝边胸•衣,“我要这件。”   提着导购小•姐包装好的漂亮小袋子,她心情忐忑地走向前面。   “呵,迫不及待地要色•诱你的叔叔吗?”蓦然一道声音从后面贴在她的耳根。   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得乔奈手一松,原本要掉地上的袋子被身后人接住。   “孟殷!”她搞不懂为什么他不去上课,“你跟踪我?”   孟殷隔着薄薄的塑料袋揉捏里面的东西。   “给我!”她举手要抢,孟殷有准备地背到身后,两人身高悬殊,孟殷轻松地躲着她,一面欣赏着她的气急败坏,“这点透明的布料不如不穿呢。”   “你他妈给我!”她气得爆粗口。   “在我家穿的可不是这种啊。”他说。   乔奈被点穴一样定住,惊悚地道:“你……你你再说一遍。”   孟殷含笑地看着她的表情一点一点崩坏,俯身做出像要亲吻她的动作,“你既然知道我对你的想法,难道你还认为那么多次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有不吃的道理?”   “混蛋!”   “要是那时你这样喊说不定我会更加兴奋!”他满意地拍拍乔奈的脸颊,袋子放回她手里提着,“听话,把这个放回去。”   乔奈的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白,咬咬唇,羞愤难堪。   她说出伤人的话:“我不会退的,我不仅要带回去,我还要完成你刚才讽刺我对梁贞的行为。”   孟殷对此笑意不明,“你试试!”   “别以为我不敢!”乔奈仰着脖子,威风凛然地瞪回去。 第60章 夜袭   嘴上似打赢此战, 眼看孟殷和自己分道扬镳, 乔奈提着袋子愤懑难平地和梁贞集合。   “买了什么?”梁贞笑问, 拿过她的东西一起结账。   乔奈怒气冲冲的脸一下子微红, “没……没什么。”   梁贞没有继续追问这个话题, 结完账又道:“还有其它要买的吗?”   看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乔奈直说:“可以了,今年加起来买的东西还没这次多。”   梁贞;“今年还长着。”   “以后不能一次性买这么多,我长身体, 衣服鞋子一两个月就小了。”   这说的是, 梁贞看乔奈的个头每个月不一样,蹭蹭往上冒。   一起回到家, 李阿姨把饭菜做好,一一端上桌, 李阿姨特意对乔奈说:“全是你爱吃的菜,快尝尝。”   乔奈心里暖暖的, “谢谢李阿姨。”   洗完手,上桌, 夹菜, 味道有点淡。   李阿姨的厨艺还是那个厨艺, 没变, 她去孟家住了一阵子, 孟老爷子年纪大, 味觉减退, 孟家做的菜偏咸, 一开始不习惯,吃惯了再回梁家,又不习惯李阿姨的手艺了。   过两天就好了吧,她逼自己多扒两口饭,梁贞夹菜进她碗里,“你昨天说要常住学校?”   “嗯,”乔奈嚼完,“学校方便。”   “同学放假回家你一个人住多孤单,”梁贞有意留她,“住家来回我接你,不远。”   她目光直直地看着梁贞,梁贞扎头吃饭,她垂眼,说:“有两个室友家离得远,半学期回一次。”   言下之意她不怕没人陪。   梁贞筷子一停:“我再考虑考虑吧。”   提到这个气氛有点僵,乔奈只吃了一碗饭便上楼,洗漱后衣服丢进洗衣服,她准备连新买的内衣一块丢,想到会被李阿姨看见,最终内衣被她塞进柜子里,好像真没机会在梁家穿。   商城里和孟殷的较劲看来只能是口头上过过瘾。   她穿上真丝的V字领口睡衣站镜子前,胸前有料,鼓鼓囊囊,班里的女生中数她胸最大,平日穿着肥大的校服不显眼,没多少人注意。   寝室里会讨论这些,室友们说没有男人不爱□□,她多多少少高兴,但明白这高兴的缘由,不免唾弃。   关灯,她不照镜子了。   睡到一半,蝴蝶和森林全涌来,醒来烦躁,踢开空调被,哐当——一   一声巨响。   几乎和踢被子同时,乔奈傻到先看落地的被子,再趁着月光看到破损一个洞的窗户,晚风凉凉的灌进,她搞不懂什么情况起身去摸灯,哐当又是巨响。   乔奈条件反射缩脖子,随着玻璃碎片的掉落,进来一个欣长的人影,灯亮,等看清楚是谁,她怒道:“你有毛病吗!”   而白天的孟殷虽说琢磨不透但能算的上温和,夜间此刻的他浑身阴戾,玻璃割伤到他的手肘,细长的血顺着胳膊流下染红他戴着的白色护腕,甚至弄脏他的白色衬衫。   “对,我是有病。”他踏着满地的碎片走近,脸上挂着自嘲的冷笑,“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察觉到危险的气息,乔奈拉上被子遮住身体。   这里是二楼,对方难道徒手通过阳台和遮雨棚爬上来不成?   疯了,绝对是疯了。   她惊道:“你半夜要干嘛?”   孟殷扶住额头悲笑,他小指头上有护腕染的血,沾上眼角眉尾,像刻上去的印记,“你觉得我半夜来是干嘛?”   乔奈明显不懂他的意思。   “白天商场的事不记得了吗?”   乔奈拉紧睡衣的领口。   此刻的孟殷走到床边,踩掉脚上鞋,站上床,想来鞋底有被玻璃割破,孟殷的脚底受伤,脚印全是血。   空气里都是铁锈般的腥味,乔奈皱起眉头,“你再不走,我叫人了。”   “叫谁?”孟殷依旧是笑,三分嘲弄七分张狂,“梁贞?让梁贞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你敢吗?”   乔奈噤声。   看到她听话,孟殷双腿跪在她身体两侧,睡衣胸前的带子灵活地解到一半,乔奈挡住,对视交锋。   孟殷直接采用的蛮力,扯开她的衣领捏住下巴。   她不认输的眼神像一头随时可以拼命的小兔子,然而兔子就是兔子。   他想吃,第一次梦里有她的影子便想这么做。   孟殷低头咬住她的唇,浅尝,味道不错,伸舌横扫。   兔子急了会咬人,反应过来他唇已经被咬破,有血味。   乔奈红着眼睛,“你!”   哆嗦着脏话无法完整说出。   孟殷抹去嘴角的血,他身上的血腥味更重,活像煞气上身,单手按住乔奈的后脑勺啃她的唇加上一倍的力气,舌尖蛮横摸索,另只手不停歇地伸出她的睡衣。   彼此的喘息交融在呼吸里,乔奈越挣扎,孟殷用的力气越发较劲,他褪掉乔奈的睡衣,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唇。   由于灯光照着,他视线朝下,一览无余。   孟殷顿时竟一愣,不知道女生居然会果睡。   他没有防备的间隙,脸上火辣辣挨了乔奈的一巴掌,对方此时不是眼睛红这么简单,眼泪都哗哗往下掉:“你不要太过分!”   拿起枕头往他身上打。   得了便宜的孟殷任她出气,打了没几下累到手,乔奈直接把枕头丢他身上。   孟殷好心提醒:“你衣服……”   “……”   穿上睡衣再给他一顿揍。   闹了一会,孟殷给她擦泪,却拉不下脸安慰人,口气凶巴巴的:“打都打了,还哭。”   乔奈拉过被子道:“你神经病,大晚上耍流氓。”   “难道白天可以耍。”   “……”   动静闹得大,门外有脚步声,梁贞敲门问:“乔奈,怎么了?”   孟殷还贴在她身上,乔奈担心梁贞进来会撞见,“没事,刚刚不小心点开手机视频。”   这么晚了,梁贞嘱咐:“别熬夜,少玩一会。”   乔奈卖乖,连说好。   孟殷捏她的脸,最后一个好字发音奇怪,梁贞疑惑:“是哪里不舒服吗?”   说着门把扭动。   门反锁着。   乔奈狠狠瞪孟殷,“梁叔叔,我马上来睡,好困。”   她现在难得向他撒娇,梁贞轻笑,“没事就好。”   脚步声消失在门外,乔奈第一时间用脚踢孟殷,对方先一步按住她膝盖,俯身笑着:“你就不怕我弄出点动静。”   乔奈:“……”   “这么害怕梁贞知道?”手上向着无事,孟殷捏着她的耳垂玩,又软又小,掐一下惹来小声惊呼。   “疼。”她说。   跟猫叫似的,声音挠得胸口痒,孟殷深呼一口气,下一秒叼住它啃。   “你走开。”乔奈厌烦,推着的双手手腕被捉,对方毫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势继续侵城略地,“就这么怕梁贞知道?”   他完全和这个问题杠上。   “你说的不是废话吗……啊……别咬,你属狗的!”乔奈生气。   孟殷又问:“怎么没穿今天买的内衣?”   乔奈不理,再次被咬,对方还居然咬她喉咙中间的凸起,她不得不答:“洗了。”   “不许穿。”   “你管我。”   孟殷停住动作,双目相对,他的眼睛漂亮得令乔奈失神,“我不仅管你,还要管一辈子。”   “毛病。”乔奈道,“你这样干耗着不怕血流干?”   床单上的血味直冲鼻子。   孟殷压根不在乎身上的伤势,他板正乔奈的脸,对着她,一字一顿:“终其一生,你只能是我孟殷的人。”   字里行间,包括语气神态,彻彻底底的霸道。   他说的是认真的,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咬牙切齿,只是一种着重陈述的语调,配上他一贯冷漠的眉眼,好似会让人轻飘飘的不挂在心上。   但是乔奈懂得,火山爆发前往往没有预兆,暴风雨来时一刻前的海面也是温顺地迎接海鸥,危险从不因为表面的无害而变得失去威力。   孟殷的可怕,早让乔奈心惊胆战。   她没有这个时间点去忤逆,所幸孟殷知道分寸,不可能真强迫她做出格的事,对方拍拍她的脸,再摸了一会儿她光滑的后背,“白天说的话下不为例。”   乔奈没出声,对方奖励似地亲吻她的额头。   如同来时,他走得潇洒轻巧。   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和床上的血迹,乔奈抓头发:“王八蛋!”   ……   早起李阿姨看她一个人洗床单,问:“不放洗衣机一起?”   乔奈说:“月经弄的。”   最好孟殷脚上的“月经”烂一个月,让他爬窗。   李阿姨帮她收房间,看见窗户破出大洞:“这咋搞的?”   “昨晚有石块砸进来。”乔奈撒谎。   “天呐,没受伤吧?”李阿姨心慌地问,听到乔奈说没啥事,心安,说,“该按一扇防盗窗,梁教授一直说小区治安好有防盗门不需要。”   “等下我和梁叔叔说吧。”乔奈接过话。   李阿姨自告奋勇代她去,吃早饭提起这茬,梁贞说:“要不换个铁网密些的。”   乔奈提意见:“可以带电击那种吗?”   梁贞惊讶她的异想天开,“咋说?”   “电蚊子。”   “……”   一个午休工夫,梁贞办事效率高,打电话叫人把防盗网办好,密集铁网,当然没有电击功能。   乔奈失望,梁贞好笑:“电击多危险。”   哪有人危险。她内心腹诽。 第61章 一更   昨晚不知道孟殷伤成什么样, 会不会去学校, 乔奈自己连续几天没上学,她下午不可能继续待家里, 一方面学业重要, 另一方面曹老师那里会有意见。   梁贞开车送她, 路上再次和她提起学校留宿,梁贞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放假你还住学校,多多少少我不放心。”   乔奈默不出声。   梁贞一直将她送到宿舍楼下, 临别说这个月底他会亲自来接人,乔奈明白梁叔叔想和她修复关系,她胡乱点头, 等她上楼进宿舍身影彻底不见梁贞才回。   然而乔奈和曹老师申请了长期住校,马上升高二学业重, 放假期间在学校她可以借学校的自习室更好学习, 这个理由曹老师同意了,只是长期住校需要多交一笔费用,不贵,一个学期一千多块左右, 乔奈从零花钱里扣掉抵除。   另一件事就是她申请换同桌, 同样私底下找的曹老师,理由和住校一样, 和孟殷在一块儿影响学习。   曹老师把陆米涵和她调一起, 孟殷脚伤请假, 他回学校比乔奈晚两天,他进来教室,一个瘦高个的男生和他打招呼,唤他新同桌。   长得好成绩好的学生往往受欢迎,新同桌对他自来熟的热情,知道情况后的孟殷脸色没变,冲乔奈笑了笑,搬东西时说了一句:“有意思。”   乔奈装作写作业没听见,孟殷的大部分东西都有人帮他搬到新座位,零零散散的有遗漏的孟殷自己在清算,他拄着拐杖靠着身后的桌子,面对乔奈,阳光照在她身上,整个人渡了层金色的边,少女的肌肤细腻,耳边附近淡黄色的绒毛瞧着生动可爱。   她低着头认真写着字,坐得端正,全当孟殷是空气。   陆米涵以为他们两个人关系特别好,看这架势却水火不容,或者说孟殷单方面撩乔奈,但乔奈不搭理。   “看见我练习册了吗?”孟殷在自己原位置上找。   陆米涵说:“你的东西我给你搬到新座位去了。”   “谁让你动我东西?”孟殷反问,他挑眉横眼,一股冷气压让陆米涵不敢再说、   波及无辜并非乔奈本意,她放下笔,在桌上翻,“没有你的练习册,自己去新位置上找吧。”   孟殷用手压住乔奈的作业不让她继续写,“你说换位就换位,有经过我同意吗?”   “你有意见可以去找曹老师,”乔奈语气冷冷的。   孟殷笑,“是你要换,你为什么不走,凭什么把我弄到其他地方?”   一旁的陆米涵目瞪口呆,在她眼里孟殷要不是外貌漂亮学习逆天,平时低调得像隐形人。话少,随遇而安,什么时候这么表现过。   “你幼不幼稚,换都换了!”乔奈就知孟殷会找茬。   孟殷:“我练习册不见,你换的你负责,要么帮我找出来,要么赔我一个,赔的话,记得要一模一样,里面的笔记内容一样不能少。”   他说得轻巧,鬼知道是真丢还是故意的,乔奈完全没当回事。   孟殷偏用这个练习册和她杠上,食堂吃饭遇见会贴着乔奈,“我的作业呢?”   看他笑得多无赖,乔奈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手里的饭碗盖他头上:“没有!”   脚瘸不能安静待教室吗!   上个小卖部又能遇见,对方拿着一大堆的零食全和她的东西放一块,厚颜无耻地和结账的阿姨说:“一起的。”   谁和你一起的!乔奈把他的东西分到一边去,孟殷手大胳膊长,轻松推回来,继续笑着和阿姨说:“麻烦一起算。”   乔奈:“你咋这样!”   她最近缺钱好不!   孟殷小声:“我的练习册你赔不赔?”   气人,乔奈掏钱结账,“这下不差你的吧!”   孟殷抱着零食,转眼分给后面的同学,“我一字值千金。”   呸!臭不要脸!乔奈走得干脆。   学校广播室缺人,学生会在各个年级谋人才,孟殷上次市里英语演讲比赛获得一等奖,他声音磁性好听,学校迷妹多,学生会的人亲自来邀请他。   负责求贤的人是高三年级的学长,下课时间来教室门口问:“你们班孟殷在吗?”   座位离门口近的男生手指孟殷的方向。   学长谢过,然后走到孟殷面前,少年座位旁放着医用拐杖,手上缠着绷带,巴掌小脸五官精致,没有见过其人他也确定是孟殷无疑。   他对孟殷说明他的来意。   孟殷干脆利落拒绝:“抱歉,我不是很有时间。”   好吧,学长讪讪地走了。但广播室的人不死心,第二天又来一位学姐,学校举办的晚会她都是作为主持人之一,不少学生认出她。   班上有人说这是使用美人计呢。   学姐对孟殷的邀请说:“中午抽一点时间来念稿子便行,平时开会等其他场合不参加都没关系。”   给出的高等特殊待遇。   孟殷冷眉冷眼,“对广播我没兴趣。”   学姐:“……”   无功而返面子多少不好看,她找个台阶给自己下:“那要不这样,你有空随时来,我们随时欢迎。”   孟殷不置可否,学姐一步三回头冲他微笑,当他是答应了。   后来孟殷确实偶尔有到广播室播音过,午间休息的空档,同学们趴在课桌上恹恹欲睡,夏季的风吹拂着身上粘稠的汗意,广播里静静地传来少年清澈干净的嗓音,像能让人闻到清凉的薄荷味:   “你每天都同宇宙之光嬉戏。   精明的女客人,你乘着鲜花与流水而至。   你赛过我掌中可爱的小白花   我每天手里都要攥着一束花。   ……   自从我爱上你,你就与众不同。   让我帮你躺在黄色的花环里面。   是谁用烟云般的字体   在南方的群星间写下你的名字   啊,让我告诉你当时你是怎样的,   因为你还不谙人世。   ……   你在这里。啊,你没有逃!   你要回答我,直至最后的呼号。   偎在我身边,像真的害怕一样。   但是有道阴影闪过你的双眼。   ……   我要从大山上给你采来欢乐的花,那喇叭藤花,   那褐色的榛子,那装满了亲吻的野藤花篮。   我要在你身上去做   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声音袅袅,绕梁不歇。   陆米涵推乔奈的胳膊肘,“是孟殷。”   人人直起腰托腮沉醉,乔奈却重新趴回桌面。   陆米涵兴奋地说:“把孟殷声音代入我看的小说男主角身上完全没有违和感。”   乔奈无语,这首诗孟殷念得再好听都摆脱不了变相耍~流~氓~的事实!   她翻出一本外国诗词选,递给陆米涵:“自己看!”   过了三分钟,孟米涵抬头扶眼镜,“厉害,能把我想和你上·床·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不愧是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   乔奈趴在桌面继续休息,快上课前她去洗手间洗把脸,碰巧遇上孟殷。   对方脚伤应该的好得差不多,没有再用拐杖,人逆着光,身形拔高,乔奈走他身边会被投下一半的阴影。   她这阵子能离孟殷有多远便多远,无论孟殷如何找机会缠上来,她贯彻不理睬到底。   所以此刻见到孟殷,她也是忽视地走自己的路。   忽然孟殷低下头,在她耳边轻笑:“别不理我。”   乔奈步子不停,对方拽住她的胳膊,说:   “你越是如此冷淡,越是激发我……”   “想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滚蛋!乔奈恼羞成怒,红着脸瞪人。   孟殷笑着揉她的头发,浅淡的笑只浮在表面,“我准许你生气,但是时间太长,我难保自己会做出点什么。”   乔奈拽回自己的胳膊,光是对方冲她一系列算计和半夜砸她房间窗户,够她和孟殷绝交一辈子。   她扭头,怒火冲冲。   接下来的日子照旧没怎么理会孟殷。   月底,乔奈给梁贞电话,通知梁贞不用来接她回去了,她以后住学校。   电话那头迟疑半天没有声音,很久梁贞嘱咐她注意安全,如果想回来随时都可以,说了许久,乔奈感到手机发烫,通话终于结束。   梁贞很少和她谈这么多,关切的生活事项几乎全说遍。唯一没有要乔奈改变主意,他尊重乔奈的选择,却还是希望乔奈能回来。   放假学校空荡荡,留下来的学生双手数得清,都是家离学校太远,还有家在外地的插班生。   晚上学校热水有供应,食堂假期会开放一个窗口,留下来的学生和学校的职工人员一起吃饭。   乔奈一个人坐食堂的餐桌上用餐,中午天气正热,头顶的吊扇有气无力地在吹风,打扫食堂的阿姨见她是生面孔,以前留下来的学生里头没见过,一边擦隔壁桌子一遍和她聊,问她几年级。   “高一。”   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看着却不是容易亲近的人。   阿姨嘀咕:“这么小住校父母放心吗。”   乔奈没继续说话,听到后面皮鞋踩地的咚咚响,接下来听到许久没有听到的熟悉声:“乔奈,你真在这吃饭!”   梁母摘下挡住半张脸的遮阳面纱,又仔细端详她的脸,“皮肤怎么粗糙这么多。” 第62章 二更   梁母突然出现在这, 乔奈脸上明摆写着吃惊。   她的餐盘里两素一荤,水煮白菜、炒土豆丝、以及一道飘着零碎肉花的鸡蛋汤, 和梁家的生活质量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乔奈已经不是梁母的画模, 但梁母习惯性地对她的外在高要求, 按她的皮肤状态和普通女生比不差, 和曾经被营养师照顾三餐饮食搭配时比, 差距便过于明显。   梁母坐下说:“你正在长身体, 吃这些怎么行, 这汤清的像洗锅水, 我带你去外面酒店。”   乔奈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   语气淡淡的。   梁母道:“我还没吃, 你当陪我吃。”   外面太阳盛, 她撑起伞为乔奈挡光,“这个天气记得随时涂防晒, 要是钱不够你可以向我说。”   乔奈嗯了两句,跟在她身侧兴致缺缺。   出校门司机在学校门口等,上车空调冷风强, 坐后座的乔奈不由打个冷战, 梁母坐前面指挥司机去哪个路口停。   到酒店,上了满桌菜, 多是女人养颜的煲汤喝补品。   “喝点汤,不占肚子。”梁母帮她舀一碗。   乔奈没动, 她搬去孟家那么久不见梁母主动问起, 现在想起来找她……   看样子梁母不饿, 点了的菜没伸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手,酒店里装修的文艺气氛浓,窗户和地砖一样的多彩玛瑙色。   “是不是快放暑假了?”梁母一直努力煽动话题,骄阳似火,外面街上行人少,车辆多。   乔奈口渴,舔了舔唇。   梁母说:“我前天看见一张非常漂亮的藤椅,想着摆你房间刚刚好,今天搬在家一看,确实好看。”   她视线定定地观察乔奈,放假日子里她穿的一身海军色的连衣裙,简洁版的水手服。   光透过五彩斑驳的窗打在她身上,少女的皮肤呈现温暖的暖黄色,眼睫毛翘长,放在桌上的手指甲盖粉嫩,一滴汗由着她的额角划过她圆弧的轮廓,滴入她凹陷下去的锁骨,她伸出肉红色的舌尖润湿饱满的唇珠,乌黑的卷发被墙光沐浴成金色。   活脱脱一副色彩艳丽的画面。   乔奈对梁母的这种目光感到不自在。   “你现在要不要回家看看?”梁母说。   乔奈道:“放暑假再说。”   她弄懂梁母此行是来做说客。   “不知道李阿姨有没有和你提过,我以前怀过一个女孩流产。”   乔奈:“李阿姨不爱谈闲话。”   这种对话隔着棉花带刺,没意思透了。   梁母说:“要是和那个孩子有缘,她今年也正好和你同岁。”   乔奈顿时手哆嗦了一下。   她心跳加快。   “乔奈,看见你,我仿佛想看见她,”梁母越过桌上的菜盘,握住她发抖的手说,“你也许是上帝派来弥补我的遗憾,这世上不是所有亲情一定需要染上血缘。”   乔奈慌忙地挣脱,“您这样是梁贞的意思?”   “不是,”梁母意识自己失态,重新端坐,“这是我个人想法。”   “我很好遇到有眼缘的孩子。”她说,“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亲切。”   乔奈无动于衷。   她眸子深得像古井,让人一眼看不到底。   梁母被这眸子注视地有点坐立不安,“你愿意吗?”   她认为乔奈理解她的提议和苦衷。她不清楚乔奈为什么一直不肯回家,也许和《绽放》有关,但事件在想办法解决,梁贞需要乔奈,她的灵感同样需要。   乔奈:“我父母已经过世。”   梁母一震,“你可以不用改姓……”   “抱歉,我不需要。”   结束对方小心的试探,乔奈起身,“没事我回学校了。”   “你真不考虑?”梁母追着站起来,“你现在未踏入社会所以不明白门当户对的重要性,你和孟殷的事件他和我说了,一个好的家庭背景无论是让你的日后的事业还是家庭都是事半功倍。”   她多半是看梁贞的面,不想梁贞心结难开,搞不明白这样的好事乔奈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乔奈充耳未闻。   过度的好意显得虚假,连带以往的美好记忆沾惹恶臭。   她从酒店出来,司机下车为她打开车门。乔奈说:“不用,我自己坐公交。”   乘坐的公交方向却和学校相反,她到的一家这里出名的奶茶店,周末奶茶店生意好,一眼望去座无虚席。   她只在灯光暗的角落找到空位,坐下给孟殷用手机发消息:“我想和你谈谈。”   又备上地点。   这家奶茶店非常好找,然而孟殷来的速度未免太快,少年步伐匆匆,白衬衫黑发,肤白红唇,越过一排一排的桌椅。   悬挂的风铃在叮铃叮铃地转,少年一路过来一路跟随的侧目,他气质冷漠,比奶茶店里开的空调还要充满凉意。   “你肯理我了?”他拿过菜单随意点了杯果汁。   虽然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乔奈有种他好像心情挺好的错觉。   孟殷额头上有汗,并不影响他的形象,反而微微润湿的肌肤光泽盈盈,他嘴唇咬着吸管,眼睛发光似的看着乔奈。   乔奈满肚子的火气一顿,到底是发出:“你凭什么规划我的人生?”   孟殷亮晶晶的眼睛暗淡下去,“什么意思?”   她简直受够,为什么一个人的感情可以自私到这个地步!   “是你对梁贞妈妈提议要我做她女儿?和梁贞做一对兄妹?”   乔奈对他已然从恐怕上升到厌恶,这个人玩弄别人的底线到底在哪。   对方放下奶茶杯,双唇朝着两边裂开,像一道面具裂开的口子勾勒出的笑意,不寒而栗。   “啊,被你发现了。”他说。   乔鼐捏紧拳头。   “既然你不能死心,我帮助你有何不可。”他用食指擦嘴边残留的西瓜汁,伸舌舔了舔指头,目光牢牢霸住乔奈不放。   她为这种疯狂感到窒息,“孟殷,我只爱梁贞,会爱他一辈子。”   站着居高临下,发出审判:   “你永远没有可能。”   孟殷的动作顿住。   他们坐的地方光线差,孟殷整个人被墙体的阴影笼罩,此时他静静地双手握住奶茶杯,面色毫无波澜,自言着:“是这样的吗。”   一双眼睛却悲伤得流出泪。   乔奈临走回头,孟殷那个模样像她当年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做的梦,明月高台和大海,构筑成少年冰冷孤独的精神世界。   但她这次毫不心软。   乔奈走出奶茶店,孟殷之前的威胁还存留在她脑海里反复:   “别试图离开我,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所以这种恶魔到底怎样能摆脱!   她抬手挡眼光,斑马线上车笛声此起披伏,反应过来是自己没注意红灯,连忙对着车辆们躬腰道歉,小跑到对面。   乔奈原是想着话已经和孟殷坦白,对方识趣再不纠缠她最好,可后面发现的一件事让她彻底打消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星期一,心理老师上班,亲自来教室门口,接她去心理室。   通过老师严肃的样子乔奈直觉事件不简单。   “你先躺下。”老师指着躺椅说。   乔奈脱掉鞋子躺上去,皮质的躺椅柔软舒服,室内响起老师特播放的让人心情舒缓的纯音调,她揉了揉乔奈的太阳穴,问起她的睡眠质量。   “一直不好,”她认真描述,“不过有减轻,一开始是完全无法入眠,现在会睡着,只是恶梦会继续。”   老师在做笔记,她转头对着桌上的电脑,“曹教授,您怎么看?”   乔奈这才知道老师是在连视频,为打消乔奈的顾虑,老师介绍说:“这位是我大学的导师,国际上有名的心理学专家曹鸿伟教授。”   视频里是位白发上年纪的长辈,方字脸型上架着薄边眼镜,坐在处理文件的办公桌后面。   沦到这样人物出场的地步,乔奈知道事件可能相当严重,她想起自己的生活经历,想起自己内心种过的邪恶种子,难道这一切是引发她心理生病的原因?   她想的复杂,而时间不过是过去几秒。   和曹教授打完招呼,曹老师了解她的情况,不用她多作描述,示意她闭上眼。   “慢慢入睡,”他引导着。   熟悉的森林出现,这次有光照在她的背后,曹教授的声音亲和有穿透力:“别害怕,朝前走。”   除了树还是树。   “有发现哪里不同吗?”他问。   梦境里的乔奈说没有,睡在躺椅上的乔奈摇头。   “往森林深处去,找到最大的一棵树。”   她走着往前,身后的光芒不停给她力量。   如曹教授所说,森林深处确实有一颗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大树,品种像榕树,但榕树垂下来的树枝不会散发着幽蓝光,等她走近,光离开树枝,原来是会发光的蝴蝶歇在上面。   曹教授:“你从树心里看见什么?”   乔奈:“树干,没有空心处。”   “你仔细看。”   眼前的树干真的凹陷进去,慢慢不断涌出粘稠的黑色液体,乔奈后退,可液体顷刻间流满整片地面。   乔奈说:“我被它包围了。”   曹教授:“流出来就好,这些都是你潜意识里的精神污染。”   乔奈:“我继续吗?”   她说着又往前,翩翩飞舞的蝴蝶一只一只跌落进黑湖里消失,树干空空如也了,等她摸到树干里面潮湿的内壁,像从上方传到一道极轻的陌生的叹息:   “乔奈啊……”   她顿时惊醒。   老师拿纸巾为她擦冷汗,曹教授啧啧称奇:“这个人给的暗示太深,一次性拔不干净,至少得花两年左右随时间淡化。”   乔奈接过纸自己擦汗,刚刚梦里的经历和曹教授说的,她大致了解是什么情况:   被催眠——被噩梦暗示——可能要许久淡化——属于身边人作案。   仔细想想还能有谁?   她喘着气,曹教授说:“这个可以作为典型案例的素材,你如果知道谁对你做出这种事第一时间联系我。”   这种事可大可小,他给出自己的私人号码。   事实过于震撼,对于见识不广的乔奈来说无异于魔幻了点,她没有急着告诉曹教授作案人的身份,浑浑噩噩走出心理室,后面老师和孟教授说了些什么也大多没记住,冷静下来时,全身都是冷汗。   不能对孟殷这个人坐以待毙。她扶着走廊的墙壁想。 第63章 决然   自奶茶店和孟殷摊牌, 对方几天没有来上课。   经常来趴教室窗户看帅哥的女生们连续不见孟殷,各个神情失望。   “生病吧应该。”有人问,班上有男生这样回。   孟殷体质不好, 伤风感冒稀松平常。   连续一阵的酷热天气结束, 下起暴雨, 学校地面排水功能差,宿舍门口的一段路泡在水里,到午休时间女生寝室集体抱怨。   只有乔奈安静地躺在床上玩手机, 不受外面和屋里任何杂音影响。   夜半雷声轰隆, 乔奈从噩梦里挣脱出来, 她终于没有犹豫地将这几天手机里编写的邮件点击发送。   她文采斐然, 写的邮件列出条条框框清晰易懂, 能让人设身处地考虑到她的处境。邮件对象发送给孟成澜。   距离邮件发送半个月, 这期间孟殷的座位一直无人。   而收到邮件的孟成澜乘坐当天的航班紧急回国,他没有惊动孟老爷子,一出机场, 自己打车回家, 进门放下行李, 不顾时差带来的不适径直上楼找人:   “孟殷在学校还是在家?”   家里在收拾地板清洁的阿姨惊喜地道:“你怎么回来了?二殷在房间里。”   孟成澜没有和她寒暄, 潦草嗯了两声直接扭开孟殷的房间门——少年闭目睡在床上, 脸颊嫣红。   他怒火冲冲地掀开孟殷的被子:“你给我起来!”   孟殷被吵醒地睁开眼, 没有动, 皱着眉。   追在他身后的阿姨说:“二殷生病了, 你有什么事好好说。”   “对, 病了,可不是病了。”孟成澜满肚子的火气经过飞机上的颠簸发酵,他挽起咖啡色的衬衫衣袖,胳膊上青筋凸起,上前拽住孟殷的领口,“你没病能干出那些事!”   他一副恨不得立马揍死孟殷凶狠架势,吓得阿姨赶紧下楼去告知孟老爷子。   等孟老爷子进门看见孟成澜单方面揍孟殷的一幕,连忙痛心喊道:“住手!你要气死我吗!”   孟成澜气喘吁吁地让到一边,孟老爷子走近床,替孟殷盖好被子,赶紧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孟殷摇头。他目光溃散着,至始至终没什么表情,高烧烧红的脸颊呈病态的艳丽,唇色苍白,额角带着被孟成澜打过的淤青。   孟成澜正眼不肯瞧地说:“他不过是装病。”   这种时候生病时机未免太巧。   孟老爷子没理,继续问孟殷:“想不想吃点什么?”   孟殷还是摇头。   室内有股散之不去的药水味,窗户紧闭,空气不流通,待久胸闷,孟成澜解开胸前两颗纽扣,“你卖什么同情!你做的那些事够我往死里揍!”   孟殷睫毛微颤,闭上眼没有搭话。   孟老爷子听不下去,脸色严肃:“你给我出来。”   话是对孟成澜说。   人走出房间,孟老爷子道:“他做了什么让你大老远从国外跑回来揍人!”   孟成澜一五一十的交代邮件的内容,末了知道孟老爷子不信,将邮件里曹教授录制的一段视频播放。   是乔奈躺在椅子上去追寻森林深处真相的画面,经过剪辑模拟,外人能完全看懂乔奈在经什么。   孟老爷子沉默一会,仿佛难以消化这个事件。孟殷平常和其他孩子比较确实反常了点,孟老爷子只当他性格使然,眼下做出的事匪夷所思。   他最担心的却是:“孟殷这几天不肯吃饭,像闹绝食。”   孟成澜头疼地叉腰,回望孟殷紧闭的房门:“我打算等他身体好点带他出国,接受心理治疗,我早说他心理不健康,有心病,迟早会走到这步。”   孟老爷子板着脸,“你这样做你爸知道吗?”   “我会给爸爸说明。”   “那眼下的麻烦总得解决。”孟老爷子道,“他不吃饭,全靠输液撑着。”   孟成澜:“我和他单独谈谈。”   房间里很静,他走进去,孟殷还闭着眼。   “我知道你没睡。”他说,拉过一把椅子自己坐下,“你不吃不喝,打算做什么?”   语气冷硬,“如果是想博取同情,抱歉,我现在只想揍你。”   孟殷身体陷在柔软的床垫里,黑发白肤,漂亮得像个娃娃,孟成澜心里突然冒出某部电影里的一句台词:越美丽越罪恶。   “说话,”他没有耐心地道,“信不信我继续揍!”   过去几秒仍旧没有反应,他气愤地捏住他的肩,“没听见我在和你说话吗!”   孟殷痛苦地皱起眉。   他不觉得自己刚刚有把人打得这么重,狐疑地掀开孟殷肩膀的袖子,一道一道伤痕触目惊心,颜色鲜丽,都是新伤。   “你对自己做了什么?”孟成澜心惊,力道忍不住放小。   孟殷打开他的手,他身体虚弱,打开的动作柔柔的无力。   像自言,亦或者是发出沉浸在自己回忆里的悲叹:   “她说她这辈子我都没有可能……”   “呵呵……没有可能……”   孟成澜抚墨他的额头,烫手,不知道烧到什么程度,哪还顾得上要和孟殷谈话,第一时间通知家里的司机,立马送孟殷去医院。   ……   月底放假,乔奈没有见过孟殷回来上学,也没有收到孟成澜的回信。   孟成澜的邮件地址是乔奈向梁贞要的,梁贞打电话问她是否回来,乔奈依然婉拒。话题不经意地提到孟成澜,梁贞说:“你是不是和孟成澜联系过?有出事吗?”   盛夏燥热,乔奈坐小卖部的凳子上吃巧克力味的雪糕,电视机里在播放一部宫斗题材的连续剧,女主正被一个恃宠而骄的妃子狠狠扇巴掌。   女主不知是谁饰演,演技差到离谱,迟迟哭不出地干嚎,她看得心烦,“怎么了?”   “孟成澜突然回国,似乎孟殷身体也不太好,这阵子常住医院。”   “哦。”乔奈道,“没听说。”   她和孟殷之间发生的所有事,对梁贞解释起来始终绕不过她对梁贞抱有的心思,能解释个什么。   落梁贞耳朵听来,认为她太冷漠,原本想提点孟殷不是你男朋友么,多少需要关心一些。   但这种话由他说出定会尴尬,他话到嘴边最终转回,“马上要期末考试,准备好了吗?”   “会进年级前十吧,”乔奈按上次的月考成绩估算。   聊到最后不知是谁先挂的电话,小卖部的老板和乔奈熟悉,见她一个人,笑着说:“小丫头又不回家啊?”   “无家可归。”融化的雪糕滴到手上,黏糊糊的,她打算买包纸巾来擦,老板当她开玩笑,没有收她的钱,递给她散装的卷纸,“用这个。”   “谢谢。”她没有客气地撕下一截。   得到孟殷生病的消息,她看电视剧里演技智障的女主角顺眼了点,   ……   没想过很快又见到孟殷。   她搬出孟成澜对付孟殷实属险招,如果孟成澜失败,乔奈不敢想象孟殷随之而来的报复会有多激烈,可除了孟成澜她想不起更好的人选。毕竟当时能一个劲劝阻她提防孟殷的只有这个人,也只有这个人最相信孟殷恐怖的一面。   事实是孟成澜处理得太成功,一招断掉孟殷所有退路,导致乔奈接到消息时有种不真实感。   孟成澜给她电话说希望她能来送别。因为孟殷同意出国接受心理治疗的条件便是要求见她一面。   反正是假日,乔奈有空打车去一趟机场。   有段时间不见,坐在候车厅里的孟殷整个人清瘦许多,脸上带着大病初愈的不健康的灰白色,身上白色的衣服有些空荡,想来身上没有多少肉的缘故。   身边孟老爷子和孟成澜都在,普通衣着打扮的四五个保镖们围站着目带戒备,排场颇为引人注目,中心的孟老爷子和孟成澜在低声交谈,见到她,停下说话。   孟老爷子替孟殷道歉,没有丝毫长辈的架子,并且承诺:“日后若孟殷再对你造成威胁,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报警,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乔奈站着瞟了一眼孟殷,对方垂着头,了无生气。   孟成澜用脚踢孟殷的鞋子,“人来了,有什么话你直接说。”   他这才慢吞吞地抬起视线,少年昔日的神采和灵气仿佛消失殆尽,只有一个有气无力的脆弱躯壳,虽然仍旧好看,但更加冷冰冰,不存在半点人味。   在孟老爷子和孟成澜类似乞求和期盼的注视下,乔奈勉强收起冷淡,“身体好些了吗?”   孟殷双目聚集,看清她的人,嘴唇动了动。   乔奈:“你说什么?”   她没有听清。   孟殷冲她招手,示意她靠近。乔奈看大家都在场,料孟殷干不出出格的事,她凑上前躬身,耳朵靠近孟殷的嘴边。   “你终于肯来看我。”他说一句话,大口喘息。   乔奈不知孟殷生的什么病,怎么一下子虚弱这么多。她并不了解孟殷这段日子厌食。   “你讨厌我吗?”孟殷问。   旁人在场,乔奈礼貌而疏远地道:“别想太多,好好出国治疗,我相信你不是有意要伤害人。”   场面话说得相当官方。   孟殷笑:“怎么办,你讨厌的我都想讨厌。”   她目光不小心间看到孟殷裸•露衣服外面的疤痕,新伤旧伤紫红一片,孟殷皮肤原本白得无暇,这下产生的对比无疑可怖。   乔奈没有问这些伤从哪来,按照孟殷在孟家的地位无人敢真正动他,多半是自残,至于自残的理由,她懒得想知道。   她不介意火上浇油,趁着孟家人没有注意的间隙,小声贴在孟殷脖子旁说:“既然这样,我永远不想见你,你能不能做到?”   察觉出孟殷的身体僵硬,乔奈站直俯视。   孟殷盯着她的眼睛,他整个人像不断褪色的油画,渐渐灰败,从头到脚都是颓丧的气息,仅仅的瞬间,他露出笑,更像是在哭:“我会回来的。”   他说:“我会回来。”   乔奈难以掩饰眼底的反感,能对她干出催眠的事,不值得被原谅。   登机时间要到,孟成澜不知两位告别的如何,他对孟殷说:“可以了吗?”   孟殷低下头,没有开口。   孟成澜习惯这阵子孟殷的自我封闭状态,联系的国外心理医生通过视频讲诉,对方孟殷的症状是典型的自我厌弃过程。   乔奈没有目送他们登机,完成孟成澜的拜托她便打算回学校,孟殷蓦然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裙摆,一双微狭长的凤眼带有湿气,湿漉漉地像蒙着雾,所有复杂的情绪沉浮却看不真切。   但她毫不犹豫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即便对方因握得用力指节发白。   乔奈和孟成澜打完招呼,没有多看孟殷一眼转身走得轻松干脆。直到期末考试孟殷再没有返校,放暑假梁贞开车来接说起孟殷,对方应该是从孟成澜打听到了一些事,他开着车,说孟殷在国外会待上两个月。   坐副驾驶位置的乔奈佯装翻阅一本广告杂志掩饰脸上的异样:“高二回来?”   “不会,”梁贞说,“孟家有意让他换个环境,回国后短时间内不会待家里,学校那边应该是另有安排。”   乔奈松口气,接着听梁贞道:“你要是想他,可以和他视频。”   谢谢,不需要。乔奈心里说,嘴上回:“好的,我会的。”   看来孟成澜不是完全都告诉给梁贞。   她回到梁家,半年里没和梁父梁母相处,彼此都显生分,从前乔奈想尽办法希望和他们拉近关系,如今随意许多。她没事看她的书,睡她的觉,在梁家多数像个隐形人。   北城夏天酷暑难耐,梁贞计划带全家人去海边度假,他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坐客厅计划路线,恰巧乔奈下楼去厨房冰箱拿冰好的杨梅,梁贞叫住她,问起她的打算。   “我没意见。”乔奈说,“去哪无所谓。”   于是七月人到海边,游玩的项目里包括豪华游轮体验,乔奈没有见过海,第一次见到海发现没有书里说的那么神奇,什么一股豪迈劲涌心头纯属扯淡。   反而海边昼夜温差大,白天阳光照得皮肤发痒,晚上冷得必须穿外套,加上她晕船,基本待房间里不出门,三天两夜基本睡过去。   用餐时梁贞看她一脸憔悴,自责:“要是知道你晕船,我们直接待海边。”   梁父说:“海边酒店不划算,你孟伯父在这附近的海边倒有套别墅,来之前说一声就好了。”   梁母从洗手间回来听见,不以为意地笑:“据说要转给孟殷,不知道孟殷这小子想什么办法偷偷给卖掉了。”   “卖了?”梁父吃惊。   梁母:“是啊,卖的钱也不知去哪,打死都问不出去。”   “败家子。”梁父笑骂,毕竟是别人家事。   乔奈隐隐约约意识到钱花到哪去,她胸口有点不舒服,端起桌上的水喝,哪想是白酒,呛得满脸通红。   “没事没事,”梁母给她顺后背,“白葡萄酒养颜。”   她越来越满意乔奈的姿容,出水芙蓉,清丽中带媚,媚而不妖,杏眼明亮,樱唇一点,长相复古又高级。   乔奈扒开她的胳膊,“我困了,先回去睡。”   趴在床上打开手机日期,距离开学还剩下四十一天,真是难熬啊,她心想。   到了孟殷回国的日子,孟家没有半点动静。梁贞给她说过,孟殷暂时不会回来自己家,由于这个暂时没有具体时限,跟颗□□搞不好什么时候爆发。   开学,过去一周,孟殷没有返校。   对此班上沸腾,不少女孩子跑到乔奈身边打听孟殷的消息:   “你们是邻居,有听他家长说什么原因吗?”   “是不是生病还没好?什么病,很严重吗?”   班级群里不停讨论这个事,白晨晨反应最夸张,把自己群名改成“孤独求败”。   乔奈:“……”   陆米涵叹气:“我们班期末考试平均分被拉低零点三。”   乔奈:“……”   这个时候她表示出开心会不会被群殴?   高二新学期第一次月考结束,孟殷的名字没有出现在花名册,大家终于意识到孟殷不仅仅是停课这么简单。   “转学了。”乔奈对第N个过来打听的人说,“不知道去哪所学校。”   由于孟殷不告而别,有不少人觉得遗憾,让乔奈转交一本同学录——都是大家轮流留言编写,有各自的祝福。   乔奈再次佩服孟殷的人气,轮到她在册子上留言,她想了想,留了一句:“希望你做个好人。”   这句话没被陆米涵乐得背过去,“你确定不是在骂人?”   乔奈弯唇一笑,确实像骂人。但她乐意。   她放假抽空拜访孟家,将同学录给孟老爷子代为转交,孟家装修不变,依旧古朴的中国风,孟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用着紫砂杯泡茶,见她来,招呼她坐。   “不了,”乔奈说,“我约了同学。”   她对孟家不敢待久,总怕楼上有动静。   孟老爷子不强留,起身送她到门口,欲言又止,最终道:“乔奈,你有空的话,可以给孟殷打个电话吗?”   乔奈最见不得老人语带哀求,她会想起她奶奶,可这次她硬着心肠,敷衍着:“好,有空我会的。”   活了大半辈子的孟老爷子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他无法要求得多,叹着,“那孩子太固执。”   哪能说放下便放下。   乔奈无话可说。   转眼匆匆,再次听到孟殷的消息是年底,孟成澜回国过来梁家叙旧。   客厅里梁贞问起孟殷的近况。外面雨雪霏霏,室内有空调,孟成澜脱掉厚重的外套,道:“在学校,没放假。”   “什么学校放假这么晚?”梁贞比较惊讶。   “全封闭式管理,类似军校管理模式,不到大年三十不会送回来。”孟成澜说,“他这人一般的学校治不了,只有送这种地方练练。”   乔奈为他们的茶盏里添烧好的热水,没有出声。   果然新年初始,孟殷真的回来了。   少年的身高继续拔高,头发剪得极短,一张雄雌难辨的脸逐向硬型的轮廓,逐渐在褪去少年的青涩,他穿的一身雪白的羽绒服,帽檐大,显得脸更小。他和孟成澜一起拜年,比过去更沉默寡言,吉祥祝福的话全是孟成澜在说。   梁父梁母欢迎两位进来坐,屋子暖,身上的寒气化成水雾,孟殷的衣服沾染潮气。他看见乔奈仿佛像不认识对方,一眼望过去,所有人或者物在他眼里都是冰凉凉的。   相反乔奈见到他,先是恍惚,一时没适应孟殷的变化,等回过神,孟殷已经走了。   单纯喝一口茶即走,丝毫不多停留一刻。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相见竟是新年这年唯一一次见面,再后面乔奈上到高三,学业繁重,黑板上每天贴着学习倒计时。   梁贞在她面前提孟殷的次数渐渐变少,和她多讨论学校志愿,他想乔奈可以出国留学,费用他愿意全部承担。   乔奈没有答应,梁贞妥协一步:“要不选北城?全国知名大学都在北城。”   结果最后乔奈背着梁贞心里默选了离北城最远的南方一线城市。又是一年新年,乔奈迎来十八岁生日。   这一年隔壁孟家回老家过年,她也忘记孟殷的存在。   和以往生日不同,乔奈提取陆米涵的建议,和同学们一起过。   她和班上的同学走得近的少,消息发班级群里,同学大多在北城,过年待在家走亲访友听家长唠叨腻得慌,一半人表示愿意来。   生日当天乔奈定的KTV包间,没想到来的人比预料中要多,她虽作东,但更像提供一个场所给同学们自己互动。   她不爱喝酒,不爱玩真心话大冒险,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一个乖乖女形象,倒没人强迫。   一个多小时过去,包厢里气氛正浓,玩得大嗨,乔奈始终坐一旁玩手机。   最活跃的白晨晨凑过来:“看的什么?”   “英语模拟卷。”   白晨晨一副见鬼的表情:“要不要这么拼!”   他给乔奈满上一杯啤酒,“寿星,好歹喝点嘛。”   有一就有二,乔奈坚定拒绝,白晨晨痛心:“两年同学,你这样对我!”   受不住他的假哭,乔奈仰头喝下去半杯,果不其然旁边一群人不干了:   “哇,你喝他的不喝我敬的酒,偏心!”   “这样差别待遇,有一腿有一腿!”   乔奈:“……”   她只能狠狠瞪白晨晨,包间光线迷离,她一眼眼波流转,哪有半分威严,白晨晨嬉皮笑脸,压根不怕。   乔奈一一喝完大家的敬酒,看她酒量普通,大家没有继续为难,她脸颊滚烫,酒力上来脚底是飘的。   怪只怪自己傻,干嘛都真喝,乔奈苦笑,推开包间门去洗手间,然后跌跌撞撞扶着回来,这家KTV装饰风格眼花缭乱,她犯错走到隔壁包间,推门一片黑暗,没有开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扶额,“我走错了。”   一想到灯都没有,怎么会有人,可门又是开的,这层VIP包间没有客人一般会紧锁。   酒劲发作,她站得不稳,摇摇晃晃跌坐到脚步的沙发上,“我歇一歇好不好。”   她对着黑暗处说。   没有人回答。   她忍不住趴着休息会。   再醒来,有人敲门喊她名字,她迷迷糊糊地坐起。   那人连说:“总算找到你,乔奈,再找不到你大家要报警了。“   这当然是胡说,乔奈头脑清醒一点,看清是自己班上的男同学,她酒后声音发哑,“我马上回去。”   低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身上盖了一件外套,她举起来,问:“你的?”   “不是啊。”男生说,“我衣服在我身上。”   这是件黑色呢子外套,手感柔软,用料高档,乔奈想不起来今天有哪个男生穿的这衣服,想着带回去再问问。   她身上酒味重,出门被走廊的冷风吹散,手里外套的味道清晰起来,相当熟悉。顿时乔奈双腿僵直,扭头转身冲到刚才的包厢,急速按开墙上的灯,然而空无一人。   男生追过来问:“咋啦咋啦?”   见到茶几上用布条包住的4K画框,玫瑰花瓣散落,旁边留有纸条备注:生日快乐。   赠送名:MY。   “这么神秘的吗?”男生笑,要帮她拆开。   “扔掉”   男生愕然,回头看见乔奈的脸色,班里人不少男生暗恋乔奈的原因是冲着她的性格,低调温柔,从不生气。   可世上哪有完美的人,现在他亲眼见到乔奈冰冷不近人情的一面:   “把它扔掉,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第64章 焦蓝   乔奈看见男生愣住没有动,夺过画, 二话不说走到门外走廊尽头扔进垃圾桶。回来脸色不善。   包厢里玩够的同学们陆续散场, 梁贞开车来接乔奈, 问起她今天玩得如何。乔奈心不在焉, 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辉煌, 说:“孟殷在家?”   梁贞笑:“平时表现得完全不在乎, 这不关心起来了。”   乔奈知道梁贞误会, 但她没解释。   梁贞又道,“听成澜说他们在老家, 今年过年不在北城。”   乔奈不出声,那副画除了孟殷她想不起会有哪个男生送,思及自己今天的行程被孟殷了如指掌,曾经的恐惧让她背后生起寒意。   对方临上飞机前给她的道别犹在耳畔:“我会回来的。”   这句回来不单单是指他本人回到孟家而已。   乔奈烦得后悔没在刚才的画上踹几脚。   新年开学她有一阵子提心吊胆, 好在孟殷只是送了一幅画再没接下来任何动作, 开学举办高考宣誓的活动, 眨眼高考在即,每天大量的练习册繁重得压的人没多力气说话,吃饭走路按秒计算, 能剩下一分钟多看一分钟的题。   女生寝室里的八卦论题改成哪个城市读大学更好,一半的人表示愿意留在北城名牌大学,没人问乔奈,以为她家在本地当然会读北城的学校。   等录取通知书下来, 班级群里公布优秀学生考上的大学名单, 乔奈名字落在南方南岳大学后面, 成为班级议论的焦点之一。   虽说南岳大学是全国非常出名的一所学校,只是和北城比起来多多少少因为地理位置存在点差距,班主任曹老师可惜乔奈高考分数年级前十名,怎么志愿选得跟儿戏似的。   反观班上的白晨晨,作为高考全市理科状元,顺理成章进入北城数一数二的学府,曹老师和一中的校领导乐开花,乔奈QQ上私聊道贺,白晨晨回:“要是孟殷在,哪轮的上我第一。”   乔奈找不到反驳点,客套地说:“你比他优秀,至少做人方面。”   白晨晨:“做人方面他也比我人气高啊。”   乔奈:“……你干嘛非得和他比。”   白晨晨:“不服,太不服了。”   这么不服别人之前还非得和人凑着做朋友,乔奈发过去一串省略号。   白晨晨向她打听孟殷的情况,比如说考上哪所学校。乔奈目前没有孟殷的消息,白晨晨不信,“你们两个关系那么可疑,不可能没有吧。”   乔奈:“少胡说八道。”   白晨晨道:“中考你送给他的橡皮擦,我借用一下他恨不得打死我,正所谓不打不相识。”   不是说借笔认识的么……乔奈陷入沉思,白晨晨消息发着:“那橡皮擦你送的吧?上面有你的名字。”   是啊,确实她送的,初中随手送给孟殷的生日礼物,名字是对方加上去的。   回忆起来,她的生日礼物孟殷每年都有赠送,而她除了那块橡皮,不是忘记便是笔记本等之类随手能找的东西。   白晨晨的消息她没再回复,走出自己房间到客厅,迎面的梁父欲言又止,想说什么被旁边的梁母眼神示意拦住。梁贞拿着她的通知书在看,一直沉默。   半晌,他神情复杂:“你确定你要去南岳?”   乔奈说是,梁贞放下通知书再没说什么,直到乔奈上楼都保持同一个坐姿,默默垂着头。   后来送她去南方的火车站,梁贞叮嘱:“学费和生活费都打到你卡里,我知道你不想再接受我的帮助……当是我借你的吧,可是……”   广播声杂音大,不停播报列车即将到达站台,梁贞在送行的队伍里像定格的风景,“乔奈,你不欠我的,至始至终是我需要弥补你。”   和梁贞分别,以往的心结和顾虑统统败给无法克制的感情,乔奈眼眶湿润,和他进行一个短暂的拥抱。   “忘了吧,梁叔叔。”她低声说,“我爸妈一定从来没有后悔过他们的选择。”   因为梁贞,是多么好的人。   她头埋在梁贞的胸口感受到梁贞的深呼吸,时间无比漫长,梁贞道:“谢谢。”   乔奈的脖子上俨然有湿意。   松开这个怀抱,梁贞强作笑颜地拍她胳膊,“车来了。”   身周拥挤的人流涌向车门,乔奈依依不舍地转过身,不免回头望几眼。   一眼,梁贞还在,第二次回头,依然在……不管身边人流换了几波,他挺直站在那里目送火车启程。   呼啸的火车上,身边坐着陌生旅客,靠窗缩着的乔奈抑制不住地捂脸抽噎,多么好的梁贞啊——为什么就没有给她去爱的一个理由。   到新的一座不熟悉的城市,宛然如一次新生。   南方春冬漫长,夏季短,乔奈刚下火车,一阵秋天凉爽的风袭过,她看到自己身上的短衣短裤,莫名有点冷。   南岳大学在郊区,离市中心坐车得要一个多小时,乔奈行李轻,只有一个箱子,秉着节约钱的美德她没有打车,用手机查好公交路线。   进入大学报道,交完费领取到宿舍钥匙,四人寝,上床下桌,带独立卫生间,有空调,比高中住宿环境好上几个档次,乔奈心里一颗石头总算掉一半。   还一半得看室友,她来得不算早,寝室已经有两个女生在整理行李,其中长发个高的女生率先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韩离离,离离原上草的离。”   乔奈笑回:“乔奈,铜雀春深锁二乔的乔,无可奈何的奈。”   “哎呦喂,你们都是理科生吗!”另外同是长发,却漂染一头个性的酒红色,个子娇小,但嗓音粗,“一个一个这么文绉绉,我是张格丹,格丹的格,格丹的丹。”   乔奈:“……”   韩离离冲她扔过去一个枕头:“普通话不标准,一个蛋!”   两人正在各自的床上架蚊帐,被打的张格丹激动地要捡起枕头打回去,结果散开的蚊帐绊住脚,摔在没铺床垫的木板,当即疼的叫唤。   “没事吧,”乔奈冲到她床边附近。   那边韩离离笑得站不直。   “没事,”对方痛苦地摆手,隔得近看,她相貌秀气小巧,却鼻孔朝天,垂死挣扎状,“我……我还死不了……”   乔奈:“……”   好吧。   很快最后一个室友到齐——   “焦蓝。”   名字是大学军训两天后张格丹告诉乔奈的。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晚,首先这位室友并没有向她们做自我介绍,听说家在本地,非常有钱,独生女,来的时候一家人上阵送进宿舍,气势浩浩荡荡,提进来的行李箱就有十个,七个放衣服,三个里全是鞋。   韩离离本想和家长们打声招呼,但在听完这些人对宿舍环境百般挑剔,瞬间发现自己和对方生活的不是一个档次,没敢尬聊。   焦蓝放下行李便连续几晚没回宿舍,第一天班级报道和开学仪式缺席,军训展开的次日才露面。   如果张格丹不说自己前面站的是新室友,乔奈差点认不出,她不脸盲,只是焦蓝开学派头大,现在脱·下全身各种名牌换上统一的迷彩服,就发现……很普通。   一眼看过去抓不到特点。   对方不和她们主动说话,散场休息一个人坐哪是哪,不爱扎堆。   韩离离说:“我们要不要去认识一下?”   毕竟一个宿舍的。   整个上午头顶大太阳热得不行,乔奈没力气,冲韩离离和张格丹摆手:“你们去吧。”   两个人去了不到五分钟回来乔奈身边坐下,一个比一个一言难尽。   韩离离抓发尾:“太高冷了,能一个字回答绝不说两个字。”   张格丹不高兴:“感觉不好相处。”   乔奈没咋接话,下午太阳更毒,教官怕这群祖国的花朵太娇嫩经不起折腾,特例先树荫下休息,大家彼此熟悉一番。   教官性格直爽,部队当兵出来的,和他们聊天时态度像朋友,“大家介绍完可以尽情展示你们的才能,有表演的尽情拿出真本事,能不能脱单现在是关键!”   大家鼓掌笑,陆陆续续有男生女生展现才艺,唱歌的、跳街舞的、讲笑话的……   乔奈不知道笑话也可以算……   轮到她,乔奈简单地说:“乔奈,北城过来,会跳芭蕾,喜欢阅读。”   她没详细介绍名字写法,第一天班上自我介绍环节的时候她说过,至于在场其他不是同班的人,知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她不知自己如今在别人眼里印象是什么样,但旁人清楚,教官见到这群男生各个感兴趣地看着乔奈,为调节气氛,起哄说:“北城啊!大城市!来来来,芭蕾舞走一个!”   乔奈是坐队形里面,她不扭捏、大方地从队伍里走到众人面前跳起一段,抬腿旋转,垂眼凝眸,阳光透过树叶闪闪地跃过她细细的眉,眼角一点的红痣,不施粉黛微汗的小脸。   风吹树叶哗啦啦的响动。   她收起最后一个姿势,场面安静几秒随机掌声热烈。   距离最近的隔壁机电系队伍一群男生吹口哨,喊着:“小美女,给个微信号呗~”   这年头流行加微信了。   她所在的队伍起哄回去:   “不给,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们内部自消。”   “你们光棍系想得美!”   “哈哈哈——”   闹得引来教官的长官,对方同是一身迷彩服,绷着脸:“怎么回事?还没休息够!”   大家一脸苦相,教官冲上司敬完礼,转身对大家道:“起来!听我口令!”   啊~开始训练的噩梦,同学们苦不堪言。   ……   乔奈这一跳在大家心里跳出深刻记忆,军训期间会有中秋节,学校文艺团分批次轮流晚上为新生表演庆祝,南岳一共三个大型操场,文艺团等于需要表演三次。   每一个操场上都有不同系的队伍,文艺团的人表演完,里面有的人遇到自己系的队伍,会停下来和这个系的学弟学妹聊上一会。   于是不经意说到这两个星期最火热的招新。   然后乔奈不知道谁把自己给推荐出去了,微信上有人加她,直接说自己是学生会文艺团的学长,问她有没有兴趣参加明天的入团面试。   “不好意思,我已经加入别的团。”   乔奈婉拒,实际她撒谎。但她缺钱,梁贞给她的零花钱她一分没动,大学期间除了冲刺奖学金以外,她打算剩下时间去兼职。   没见过面的学长并不强求。   由于她开着电脑聊天,风风火火的张格丹走过去瞄到她的电脑屏幕,立马一句卧槽,“文艺团?!”   南岳校文艺团相当出名,和系里的文艺团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前者上过国家台表演过,更厉害的是当红女星孟玫茵以前是校文艺团的副团长,入团要求非常高。   乔奈无奈:“只是邀请我面试,而且我拒绝了。”   张格丹竖起拇指:“你真牛B!”   “至于吗?不过一个校文艺团。”   这话出自焦蓝的口。   军训白天强度大,晚上□□点才放,焦蓝没有再回家住。   这是她在宿舍和她们第一句交流,一边把衣服往柜子里放,一边回头斜了一眼。   乔奈和张格丹相顾无言,不好说什么。   她对这位后来新室友,突然没啥好感。   第二天军训结束的早,乔奈吃完饭先回宿舍,冷不丁听到宿舍里焦蓝打电话的声音,和面对她们高冷的姿态不同,在佩佩而谈:   “一个染红头发,我的天,乡村非主流,我每次看见她憋笑得出内伤,还一个瘦高痩高的。营养不良跟闹饥荒的难民似的,最后一个瞧着人畜无害,说话谁都不得罪,一副老好人,MD,肯定是个心机婊。”   被莫名戴上“心机婊”帽子的乔奈:“……”   里头说得滔滔不绝:“得了吧,我就住一个月,军训完就回去住……我没挑,你是不是又嫌弃我啰嗦?我跟你说话呢……对,跟她们住一块就觉得不自在~”   现在进去会不会不太好,乔奈犹豫。 第65章 入团   乔奈没站多久, 张格丹回来,看她不进宿舍, 跟着待上两秒,用嘴型说:“你听墙角!”   来得正好, 乔奈示意安静, 屋里头继续着:   “什么啊,做朋友相处?呵呵呵,跟谁?红毛吗?这丫逗比,那个营养不良的看着吓人,恶心巴拉的, 心机婊更拉倒……”   砰——   “你他妈说谁!”一点就炸的张格丹一脚踹开门。   说坏话被本人听见,焦蓝没有半点心虚, 只吃惊了一下,对电话那头说:“我这边有点事, 等下聊,知道了知道了, 好烦, 我挂了。”   把手机丢回床上, 焦蓝对张格丹的怒火无视,一副冷处理的态度。   乔奈站张格丹身后, 没有上前劝的意思, 旁观。   “我问你, 你刚说谁!”张格丹恨不得提起焦蓝质问。不过身高上来说, 焦蓝比她要高半个头, 入学体检表上身高写的一米六八。   焦蓝压根没把张格丹放眼里:“随便咯,自己要对号入座我有什么办法。”   “你MB!”张格丹摞狠话,“信不信老子打你!”   “切,”对方站直,俯视张格丹,“有毛病。”   说着一路撞开张格丹和乔奈,大摇大摆走出寝室门。   人都走了,乔奈拍了拍张格丹的肩膀,“别真闹矛盾,都是室友,既然知道她是这种人,我们以后离她远点。”   张格丹正气在头上哪里听得进去劝,等韩离离回来,一五一十把这事告诉韩离离,说要想个办法整治。   韩离离听得同样冒火,她有顾忌:“焦蓝男朋友是学生会副主席,别说整她了,说不定是我们被整。”   她们刚来南岳大学,对大学生活一知半解,听到学生会什么字眼立刻心生敬畏。   张格丹不信:“你听谁说的?”   韩离离拿遥控器开空调,对着空调方向道:“没保证的事我能说吗,我一个老乡学姐告诉我的,学姐就在学生会,焦蓝男朋友比焦蓝高一届,反正很厉害。”   “就这样忍她?”   “军训结束她就不在寝室住了。”室内温度下降,韩离离快速冷静,提点张格丹,“别逞一时之快,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们大一新生能敢得罪谁。”   “艹!”张格丹气未消,“说了老子不是文科生!”   韩离离:“……”   乔奈看她们聊得差不多,适时发言:“那个,她今晚回来吗?”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寝室里陷入一阵无比诡异的安静氛围,自然度过一个无比尴尬和沉默的夜晚。   至于焦蓝的男朋友,乔奈有幸成为寝室里第一个见到对方的人,某天军训结束,她下楼去超市买水,回宿舍路上恰巧遇到焦澜和她男朋友。   乔奈认识焦蓝,由于太晚,看见校道的路灯下蓦然一对情侣相拥,走近发现是熟人,乔奈轻轻啊了一声,她是准备立马装作无视路过,焦蓝的男朋友却喊住她:   “你室友?”这话先对焦蓝问。   穿一身迷彩服的焦蓝没有否认,于是男生笑着对乔奈道:“跑什么跑小学妹,我是大二土木工程系的毕浩然,平时麻烦你对焦蓝的多多照顾。”   焦蓝对自己男朋友的套近乎压根不屑,站一边一脸不耐烦。   乔奈礼貌道:“乔奈。”   毕浩然笑得满脸春风,“要是想加入学生会,回头可以找我,保证百分百给你进。”   乔奈依旧礼貌说谢谢。   “太晚了,小学妹快回宿舍吧,”毕浩然看出她不自在,体贴地放行。   乔奈跑回宿舍将这事和另外两位室友提了,韩离离躺床上问:“她男朋友高不高?帅不帅?”   乔奈仔细想了想,路灯光下毕浩然长得算是可以,菱角分别,听说学生会经常需要拉赞助,对方穿着打扮偏正式,白衬衫黑西裤,“还可以,一米八是有吧,我身高一米六九到他肩膀。”   一旁嚼薯片的张格丹不爽:“焦蓝要有他男朋友一半会做人多好。”   说到这个又是一阵无言。   军训虽苦虽累,真正到了结束想到和教官的离别,大部分人往往不舍,各个系接连火热展开系里的迎新晚会,教官们看完晚会后会第二天离开南岳大学。   所以迎新晚会也是对教官的送别晚会,会才艺的学生全部选择报名上台,反正只是在自己系里表演,乔奈被大家起哄跟着报了一个。   经过几轮筛选,乔奈的节目顺利合格。   表演服由梁贞快递寄过来,家里最不缺她的芭蕾舞服,更为庆祝她大学里第一次登台,梁贞额外赠送她一套首饰:天鹅皇冠、钻石项链和耳环。   不知会有礼物的乔奈顿时后悔在寝室里拆快递,她贫穷得每天愁兼职的形象被无情击碎,最终室友们逼着她戴这套“炫富”级装备上场。   系文艺团里面安排一位弹奏钢琴的男生和她配合,上场前一个小时因为她打扮得太隆重,男生本来只是穿一件蓝色衬衫和牛仔裤,立刻给朋友打电话借西装。   乔奈:“……”   和所有其它唱歌跳舞表演相比,他们这组太有B格,有人录下的视频后来在学校贴吧广为流传,大部分女生关注的是乔奈头顶的皇冠是真是假,男生关注的是这个漂亮妹子大一金融专业哪个班?   台上的乔奈无疑耀眼夺目,一个人的气质会随着后天的修养改变,她习舞四年,身体柔韧,强光下皮肤白得发光,小脸上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仿佛能诉说舞蹈里所有的故事。   一舞结束,掌声雷动。   乔奈回到后台不少人对她夸赞说刚刚表现的好,很多人她不认识,只能微笑点头重复说谢谢,而前方的一幕令她脚步减速,她刚才坐过的化妆位置围着三位女生,说着:   “好漂亮的花!”   “谁送的,手笔好大啊。”   “真漂亮……”   她困惑地走过去,三位女生让开位置,大捧玫瑰的花束放桌面,她拿起鲜花中的黑色烫金卡片,上面留有一句话:“庆祝你的美丽夜晚,为你亲手采摘九十九朵玫瑰。”   落款:MY。   乔奈环视周围,“你们看见有拿花过来的人吗?”   众人面面相觑。   乔奈打开后门冲到后面,夜幕暗黑,校园昏暗的灯光照明,一眼望过去附近只有灌木丛和建筑。   他在!他一定在!乔奈咬牙,孟殷,阴魂不散的孟殷!   花她自然没要,手里的卡片被她随手扔到路边的垃圾桶,后面的节目她没有兴趣再看,一个人烦闷地回到宿舍,和梁贞手机通话。   她主动问到孟殷:“梁叔叔,你有听说他现在读哪个学校吗?”   “成澜没说。”梁叔叔疑惑,“怎么了?”   乔奈惶恐,“他会不会在南方?”   “不确定,”梁叔叔以为她思念孟殷,“我帮你向成澜打听,有消息第一时间告知你。”   乔奈道谢,她不确定孟殷到底要做什么,对方想找她为什么不现身,如果打算彻底远离她的生活,这礼物算什么。   她眼前浮现前年最后一次见孟殷的画面,少年冷漠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乔奈瞬间觉得寝室内空调有点冷。   ……   没料到和孟殷再次见面会来得那么快。   她在系里的舞蹈表演被人上传贴吧,微信上校艺术团的学长又一次邀请她。   乔奈坚持拒绝,学长没面子,说话变得直接:“我打听过你根本没参加什么其他社团,你是瞧不起我们艺术团吗!”   乔奈:“额……”   她只得好好解释:“我想课余时间多做兼职……”   艺术团浪费时间又不能赚钱。   学长连发三个【敲头】:“傻学妹,谁告诉你我们校艺术团不能算兼职?”   “啊?”   “只要你入选,以后能上台表演的话,去接外务随便一场够你一个月发传单的收入。”   早说啊,乔奈打字手指翻飞:“明天面试几点?”   学长:“……”   可能学长被她变脸速度弄得无语,足足过去四分钟才再回一句:“明天没面试,周三下午有。”   得到地址和时间,乔奈周三愉快赴约。   进到面试的教室一看,乌压压满是排队的人。   这竞争力不小,一开始不紧张的乔奈心里现在有点没底气。轮到她,乔奈自我介绍一番,面试官的一共有五位,三位学长两位学姐,因为都是艺术团里的人,外貌十分出众,在场三分之一的人冲看小哥哥和美女颜值过来。   其中一个长相斯斯文文的男生笑说:“你就是乔奈啊。”   乔奈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出名,就听到男生下半句话:“傻学妹,冲艺术来还是钱来的?”   乔奈:“……”   这位正是微信上叫“狼客”的学长。   “学长好,”她扮乖地错开话题,“我可以开始表演了吗?”   “可以啊,”学长说,做出请的手势。   乔奈选跳了一段自己最拿手的,当即过初试,学长笑眯眯地递给她过关的邀请函:“傻学妹,下一场加油哦。”   乔奈浑身抖两抖。   隔一天参加第二轮面试,面试官增加到十位,只要超过三位投出否票便意味不合格,和初试难度不是一个级别,更可怕的是这一轮多是表演优秀的新生,来前乔奈微信上问学长名额有多少,学长说男女各两名。   好少!乔奈惊叹。   但不得不硬头皮上,跳芭蕾的女生比其他女生总是多一丝味道,最后她和另外一个跳六年爵士舞的女生二选一,乔奈被留了下来。   那位女生不服气,质问这群面试的人:“凭什么留她,我明明跳得不比她差。”   技巧方面可以说更成熟。   被质问的这些人仿佛见惯这种场景,其中一位看起来最有发言权的学长开口了,他戴着眼镜,下巴线条圆润,肤白五官端正,又是艺术团里的一位帅哥,他说话不含任何同情和安慰:“抱歉,你外形条件没她好。”   女生惊住,而对方还在说着:“你身高只有一米五八,排舞很难找到合适你的位置,脸不够小,上镜拍照不会好看,舞蹈我们可以训练,先天条件……很遗憾。”   女生屈辱地丢掉邀请函哭着离场。   乔奈总算认识到艺术团的严格和……无情。   “恭喜你加入,”前一分钟绷着脸的说别人先天条件遗憾的学长,转脸对她笑得亲切,“以后你就是校文艺团的一份子,我是你的团长,孟越凌。” 第66章 微聊   获得入团资格, 乔奈冲孟越凌露出笑容。   孟越凌接着告诉四位通过终审的新人入团报到时间和地点,之后乔奈没有多待, 直接回到宿舍。   她手里拿着艺术团入团的合格证明,封面采用镂空剪纸设计, 图案一对舞动的小人, 乍看惊艳。   外面天热,寝室里的人都在,张格丹看见她手里的东西抢过来就道:“什么东西这样漂……卧槽,乔奈,你不是说你拒绝了吗?你居然!”   乔奈对她随便动别人东西的行为无奈地习惯, “听说加入可以赚钱,运气好进去的。”   啪——乔奈右后方的焦蓝将一本杂志摔桌。   张格丹忍她许久:“咋啦?有意见?”   “寝室不是你一个人住, 说话声音小点行不行!”焦蓝理直气壮地抱怨。   张格丹气得发笑:“大白天呢,我说话声音有你看电视剧声音大吗?”   “吵到我了就是不行!”   乔奈拉住张格丹冲上前的动作, “别激动,坐回去。”   张格丹看乔奈面子坐回自己位置上, 冷哼了声, 用手机打字给乔奈看:她这是嫉妒你进文艺团。   目前焦蓝做出没有针对乔奈的事, 乔奈没把张格丹的气话放心里。过了几天焦蓝搬出宿舍住,除了上课她基本看不到对方。   大学老师教学风格靠同学们自觉, 乔奈以这个班级高考分数线最高的优等生, 基础好, 学起来快, 很多同学交作业前找她借笔记本。   焦蓝同样找她借, 直说:“诶,把你笔记本给我看看。”   乔奈对她自大的态度没有发作,笔记本不计前嫌地借出,焦蓝翻几页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嘛,一个一个说的多厉害似的。”   嘴上这样讲,笔记本倒不还。   一个星期后乔奈去找她要,焦蓝坐教室前排,和班上其他几位女生聊天,转脸对乔奈没好脾气地说:“回去给你找,没带来。”   这一找便没有了后续,乔奈想着再去找她要说不定闹出一堆麻烦,索性自己重新做一份。   ……   另一边,校学生会文艺团对新人训练苛刻,乔奈没课要往文艺团的排练室跑,她发现团长除了终审面试出现过,在文艺团里很难看到对方人影,引起新人好奇。   “忙着呢,”教练舞的学姐说,“团长不是普通学生。”   马上有地方电视台晚会的邀约,团里在排编舞,学姐指导新人记动作,接着说:“你们平时有机会见到团长多套点近乎,和团长走得近以后你们毕业万一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说不定团长可以帮你们。”   和乔奈一起入团的另外一个男生新人问:“我们团长家里是做什么的?”   毕竟学姐提点得这么明显。   学姐用毛巾擦汗,笑:“不可说。”   四个新人三个莫名,乔奈微愣,不可说是和政治有关?能和政治挂钩的学生……官二代?   难怪南岳艺术团能频频在电视节目里露面。   舞蹈排练一周,该记住的动作乔奈都记住了,周六参加这次表演的所有成员集体排练,团长孟越凌终于到场。   他没有跳,穿着休闲地站旁边看大家彩排的效果。   乔奈身边两位新人女生交耳说:   “团长好帅啊,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你加他微信没?”   “申请没通过。”   “我也是……”   “冷酷无情”的孟凌越双手插在黑色休闲裤兜里,严肃着脸看完他们排练,剑眉微皱,指着刚才说话的两个女生道:“你们再站到后面去。”   后面就是倒数一排的位置,孟凌越的长相不属于清秀干净的类型,属于一种富有攻击性的成熟男人魅力,两位小女生即便不愿,但迫于团长的威严只得乖巧走到后排。   乔奈为守住自己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不敢再东张西望。   孟凌越陆陆续续指出刚才排练里的毛病,大家接下来连续练习四五遍勉强达到他的要求,他抬起手腕看表,乔奈对奢侈品没有研究,只是孟越凌低头的一瞬,学长学姐们习以为常,新人们却齐齐地倒吸口气。   看来这银色手表不便宜,乔奈心想。   “好了,大家休息十五分钟。”孟凌越没有表情地说,他出去一会,整个排练组的人立马像没有骨头的皮肉似的摊地上,捶腿的捶腿,甩胳膊的甩胳膊。   乔奈坐地上用手扇风,听到门外有人叫她:“谁是乔奈?”   她举手。   “团长找你。”   乔奈站起来跑出去,孟越凌正在排练室走廊上抽烟,他抽烟姿势熟练,不会因为有女生在场掐断,他偏头微眯起眼,上下将乔奈打量一番。   这目光充满着审讯的意味,乔奈站了半分钟不见他开口,于是问:“团长找我什么事?”   天边晚霞艳艳,孟凌越吐出烟圈,他在排练室里刻板正经,然而此刻抽着烟看人的神情不像好人,“星期天有没有空?”   乔奈低头看脚上的红色运动鞋,“不确定……”   孟凌越叼着烟笑,“怎么不确定?”   乔奈:“……”   “加我微信,确定了给消息。”孟凌越靠近她,调出手机微信添加好友的界面让她扫一扫。   乔奈微愣几秒,“我手机在排练室。”   “去拿。”   看来非加不可了,乔奈拿到手机回来添加对方好友,孟越凌微信头像一张全黑的照片,微信名只有一个句号的标点。   她点进朋友圈查看,空空如也。   “团长,你确定是这个微信吗?”未免太奇怪。   “是,我很少用微信。”   不知怎地乔奈觉得孟越凌笑容有点古怪。   喊她加完微信孟越凌抬手示意让她回去继续排练,乔奈练到晚上,和另外的新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两男两女的组合颜值颇高,频频有人对他们侧目,乔奈和这三位新人不熟悉,只听他们聊着电视台几点开播的时间。   “晚八点吧,”一个女生说。   皮肤黑点的男生不确定:“九点开场应该。”   “直播还是录播?”   她对面的男生道:“肯定录播,小地方台的,不然哪轮的上我们新人。”   乔奈挑出碗里的蒜,手机微震,划开页面是微信消息。   团长孟越凌:在干嘛?   乔奈回:吃饭。   孟越凌:吃的什么菜?   乔奈奇怪孟越凌私下这么啰嗦的吗……她随意报菜名。   孟越凌:拍个照片。   乔奈心里:“……”   她顶着另外三人看白痴似的眼神拍下照片发给出去,和她坐一起的女生吃惊地说:“就食堂这样的伙食你确定要拍照片发朋友圈?”   乔奈尴尬地解释:“不是,我……我朋友想看看我吃的什么样。”   “哦。”毕竟刚来,朋友关心吧。   手机又震,孟越凌的消息:吃的真好。   一个戴名贵手表官二代做出的评价,乔奈呵呵。   孟越凌:给你看看我的晚餐。   配图,三个馒头,一碟咸菜。   太惨了,乔奈:团长你减肥?   孟凌越:……不是。   乔奈对别人的私生活没兴趣,没有再问。   她心想团长人设和微信上的画风真是太不一致。   星期天孟越凌微信上没有问她到底有没有空,反而找她要一张照片。她纳闷做什么,孟越凌微信里说团里需要。   乔奈从手机里挑出自己最满意一张,她披着一头打理柔顺的卷发,对着镜头傻气比V,但因为脸好看,普通的拍照水平硬是像青春大片的精修宣传图。   孟越凌问她:今天休息在哪玩?   乔奈:宿舍里做作业。   孟凌越:这么喜欢学习?   乔奈:没事做。   这样聊话题会死,乔奈随意抛出问句:你今天怎么渡过?   孟凌越:跑五十圈、三百个仰卧起坐、负重徒行十公里。   乔奈:……   顿时乔奈脑海里对团长的形象变成——私底下省吃俭用的健身狂话唠。   所以下次排练看到孟越凌一本正经严肃地指出舞蹈里的毛病时,她有种面前的人不是在精分,就是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健身狂画面太强。   “乔奈!”孟越凌突然叫她。   “在!”   “练习时发什么呆!”孟越凌不悦,“刚才我说的你都记住了?!”   乔奈知错地低下头,孟越凌严厉地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排练室安静得落针可听,“重新排练三遍!”   殃及池鱼,大家幽幽地看了看乔奈。   乔奈头垂得更低了。   白天给她一顿教训,晚上的孟越凌又给她发消息:在?   乔奈本来在刷题,看到是他的消息立马手一抖,笔滑一旁,她双手快速打字回:在,团长今天是我的错,后天便要上台,我居然还训练不走心。   之前排练室里孟越凌的模样实在可怕。   孟越凌:我今天批评得……很过分吗?   乔奈:啊?不不不,不过分,应该的应该的。   孟越凌:以后我注意点。   原来团长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乔奈有点感动,第二天去排练室主动和团长打招呼,心里决定一定要认真练习。   但孟越凌一脸复杂地表情看着她,过了许久,缓缓地拍拍她的肩,“在微信上不要再聊团里任何事。”   乔奈一头雾水。   孟越凌压低声音说:“我是团长,你是新人,私底下聊这些很容易让其他人误会我们有私交……你懂?”   “噢噢噢噢。”乔奈明白,做出“ok”手势。   结束排练,微信上果然团长来试探她了,问:今天跳得开心吗?   乔奈:开心!很开心!   孟越凌:在团里适应的还好吗?   乔奈:团长,我觉得我们应该多聊点人生理想,除了团里的排练我们的生活还有其他的美好。   她默默给自己三十二赞,真是孺子可教。 第67章 掉马   乔奈认为自己给出的答案可以满分, 孟越凌应该见好就收。   对方却不懂她的梗,顺着话题和她聊起人生, 问她喜不喜欢南方, 马上要登台表演,紧张吗……   乔奈:……   她和孟越凌真的不熟。   再继续聊下去她无话可说, 可和团长的人际关系影响她日后在团里的发展, 乔奈把手机丢给在无聊看剧的张格丹,“帮我和这个人聊天。”   趴床上的张格丹啊一声:“这人谁?”   “我们团长。”   “帅哥啊!”这比吐槽狗血剧有意思多了,张格丹坐起,满眼冒小星星。   等乔奈刷完一张英语试卷,再洗完澡拿回自己手机, 她一边接过来一边问:“聊的怎么样?”   张格丹拍胸脯保证:“放心, QQ刚流行的时候我可是网恋能脚踏六条船的人!”   什么?乔奈有种不好的预感, 快速地滑开手机一看,霎时间内心用天雷滚滚形容都不为过。   “我让你应付我团长,你怎么能和我团长……调……调情……”她有点想哭。   事不关己的韩离离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夺过乔奈的手机,不顾乔奈的怨念, 直播里面羞耻的聊天记录:“一个人从北城来到南方, 多么容易地寂寞空虚, 团长能不能陪陪我……噗……团长你造吗……无论在哪里表演, 只要你在台下, 我怎么会紧张呢……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生病, 看见你就莫名有巨大的勇气……”   乔奈黑着脸:“是病了, 花痴病。”   她用擦干头发的毛巾甩张格丹身上:“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乔奈重新给孟越凌发消息:抱歉,刚才是室友拿我手机开的玩笑。   系统提示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验证请求……   乔奈:……   好像闹的有点大?   天亮,她收拾背包起早去校门口集合,今天她和团里的学长学姐一块上地方电视台表演,集体乘坐大巴。   孟越凌来得晚,基本大家上车坐好,离出发不到十分钟他姗姗来迟,人看着没有精神,车开动,他拍拍乔奈同座位一个男生的肩膀,示意让座。   这男生起身走开,孟越凌坐下,乔奈心里直突突,毕竟昨天闹出一场大乌龙,她清了清嗓子,开口:“团……”   “乔奈啊,”孟越凌揉揉太阳穴,打断她的话说:“很难适应南方的生活吗?”   “没有,还挺习惯的。”乔奈不免坐直背,“那个……昨天晚上……”   “是这样,”孟越凌又一次打断她,“我们团禁止内部恋……”   “团长!”乔奈必须要说完整,“昨天晚上和你聊天不是我,是我室友,她胡乱开玩笑的。”   “哦,是你室友……等下,是你室友?!”   “是啊,”乔奈笑,“她做人做事不走脑,说了什么话你别往心里去。”   她看孟越凌大松一口气的模样,和心脏病发作终于缓过来似的,自己跟着出身汗,幸亏能解释清楚。   孟越凌烟瘾大,他摸摸口袋,想到在车里忍住了,撑着额头犯困。   后座的男生说:“团长,昨晚没睡好?”   “嗯……”孟越凌沉着脸,恢复平常状态的严肃。   男生没再敢打扰。   很快到目的地下车,乔奈手机震动,微信消息提示,昨晚删除她的团长发送添加好友的验证消息。   她到处张望孟越凌的身影,团长正在叮嘱其他三位新生表演的注意事项,乔奈纳闷对方难道一边讲一边抽空给她发消息?   她通过申请,人跟着大部队身后走进当地媒体楼,手机微信消息又来提示。   孟越凌:昨晚吓到我了。   乔奈:【表情】笑脸。   孟越凌:我一晚上没睡。   乔奈:额。   孟越凌: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乔奈:知道了。   她人在身边,干嘛非得发微信小时批评她,真是的。   乔奈:走路不方便玩手机,先下线。   她抬起头,孟越凌走在大厅最前面,中间隔着人,她看不清对方是不是在玩手机。   当地电视台录播厅规模很小,中午大家吃的盒饭,下午彩排录完,原路返回学校,钱到时候会由团长统一结算。   回去路上车内气氛轻松,对于新人来讲第一次接触电视台属于难得的新鲜体验,乔奈身边新来的女生和她聊天道:“好像每人有三百块。”   比预想里的金额少,不过毕竟是集体舞,而且是地方台,乔奈说:“嗯,挺好的。”   女生兴奋着:“是啊,还能在电视里露脸。”   她喜欢乔奈的气质和声音,“你是哪里来的呀?”   “北城。”   女生八卦地道:“我们团长也是北城的,你们是老乡啊。”   乔奈朝孟越凌的方向望过去,坐前排的孟越凌在低头摆弄手机,乔奈客气笑道:“我以前不知道。”   “加个微信,有什么事好联系。”女生主动掏出手机说,“你可以给我备注林灵。”   乔奈添加完备注好,林灵拉她进群,“这是我们文艺团的群,居然没看见你在,先拉你。”   乔奈道谢,翻开群里的联系人,学长“狼客”群备注真名孟如风。   这么多姓孟的……乔奈找一圈,没看见“孟越凌”的名字,“我们团长不在吗?”   林灵指着一张白底黑字的头像说:“这个就是,他没备注。”   团长是有两个微信号?乔奈隐约觉得不对劲,下意识问:“孟如风学长也是北城人吗?”   “谁?”   “初试面试我们的,长得白净、那天穿蓝T恤的学长。”   “我帮你问问。”林灵转过头,问起身后和自己玩得好一位学姐:“如风学长是北城人吗?”   学姐笑嘻嘻地说:“怎么?对如风学长有兴趣啊?可惜他今天没来。他和我们团长关系很熟,都北城一起的。”   林灵和学姐互相打趣,乔奈心底的不安越扩越大,某种可能在脑海里一闪而现,随即她自我否定,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回到寝室,她坐立难安,忍不住地来回走动琢磨,最终打电话给梁贞求问上次的问题。   为克制自己对梁贞的感情,乔奈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他联系。   她语气着急,想速快速决:“梁叔叔,之前我向您打听孟殷……”   电话那头的梁贞丝毫不为她只关心孟殷而吃味,安抚她说:“别急乔奈,我和孟成澜聊过,孟殷在读军校,人不在北城,但确实不知道是哪个城市。”   “孟成澜也不知吗?”   “是的,听说是孟爷爷一手安排。”   为什么要瞒着孟成澜,他对于乔奈而言是帮忙控制孟殷最有效的力量,而梁贞接下来的话给出她答案:   “孟殷高二读的是孟成澜推荐的学校,封闭式管理非常严格,里面的学生……比较特殊。”   “什么意思?”   “与其说学校,不如说……唉,更像关押问题少年的监狱吧。”   乔奈懵了一瞬,孟殷戴着帽檐站在梁家客厅冰冷看向她的一幕又一次重现眼前,她脚底直往上窜寒气。“他哥哥不知吗?”   “孟成澜并不知情,那学校表面看起来和普通学校没有任何差别,他听说凡是从里面毕业出来的学生都变得非常乖巧,他以为……只是管理严厉而已。”   “然后?”   “孟殷的解释家里没人信,高中毕业前出了点意外,孟爷爷再不让孟成澜插手孟殷的事,对于这个意外孟成澜没说,我能感到他非常内疚,其实我比较奇怪为什么孟家人没一个相信孟殷的话。”   乔奈手心有汗,因为理由和她分不开干系。   她双腿发软,扶着椅子堪堪坐稳,“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乔奈,你别伤心,事件已经过去,那所学校被封,涉事人员一律受到惩罚,孟殷现在过的也很好。”梁贞犹豫,“这事等你放假回来我当面和你谈。”   乔奈不愿,她再三保证自己会镇定,耳朵软的梁贞只好对她透露一点。   仅仅只是一点,已足够乔奈五味杂陈。   她恨孟殷,讨厌对方曾把她玩弄鼓掌,轻贱她的感情。可也是她的缘故,间接让这位天之骄子遭遇到人性的最暗面。   她挂完电话久久不能平静,只要闭上眼她仿佛能见到梁贞所描述,孟殷囚在铁笼里被虐待的场景。   她和孟殷之间谁对谁错,她俨然找不清界限。握着手机,微信栏目黑色头像犹如无尽的黑洞吞噬她的所有目光。   走火入魔,她点通语音通话。   嘟嘟——嘟——她全身每个毛孔紧张着——声音依旧继续。   无人接。   再一次——照旧无人。   她冷笑地发一条语音,娇声:“团长,今晚可以在小溪亭等我吗,我有话要和你说。”   孟越凌:什么话不可以现在说吗?我这边不方便接语音。   乔奈声音更加娇媚:“不行哦,是私密,一定要当面说才行。”   孟越凌:晚上没空,你现在说吧。   乔奈:“这怎么可以,那你什么时间有空?”   孟越凌:最近一段日子都没空。   呵,乔奈心中已有答案,她给林灵发消息:你有团长的电话吗?   拿到号码,乔奈让宿舍里的张格丹拨打这个号:“给你机会将功赎罪,还记得你昨天犯的错吗!”   照旧刷电视剧的张格丹差点要哭:“尼玛这不是你让我聊的吗!说说说,啥事给我做。”   “打这个电话,我团长的,和他一直聊,最少聊五分钟,就说我生病,请假明天的排练。”   张格丹:“……”   这边电话已经开始,乔奈心跳如鼓,她微信上打字问:你在干嘛?   孟越凌:躺床上休息。   乔奈:你没做其它事吗?   孟越凌:无事可做。   乔奈:我发的照片好看吗?   对方迟迟没回。   乔奈继续:今天车上你夸我侧脸非常漂亮,我很开心。   孟越凌:嗯,比较适合上镜。   乔奈:周四团里排哪只舞?   孟越凌:我忘记了,等下确定给你答复。   周四团里根本没有排舞的计划,乔奈抑制不住地笑出声,笑声讽刺:孟殷,耍我很好玩吗?   微信聊天到此结束。   她手动删除好友,那边张格丹和孟越凌请假的重点还没展开,毕竟张格丹是个话唠,她示意对方交出手机。   “团长,”她道,“明天排练我不去,以后的排练我都不会再去。”   电话那头孟越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会儿一个自称乔奈室友,一会儿乔奈本人,说的话又无法衔接,“出了什么事?”   “团长,你认识孟殷对吧?”乔奈深呼吸,这群狼狈为奸!   “孟殷,谁?”   乔奈故意撒谎:“你不用继续隐瞒,他在微信上已经和我承认。”   “额……好吧,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去TM的女朋友,乔奈心里骂道,口头讲道理:“我和他不是这种关系,麻烦你转告他,我和他之间互不相欠,我愿意从前种种一笔勾销,但这不代表我允许他再次窥探我的生活。”   孟越凌沉默一阵,“乔奈……这种话,你亲自和他说吧。”   “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她没有表情地反问。   孟越凌本便不是容易亲近的人,大家敞开天窗说亮话,他懒得故作亲切,疏远地说:“伤人的话由他人转达更如刀子,我这个堂弟小时候吃过很多苦,高中又被他哥害得差点死掉,我疼他都来不及,这个坏人我不想当。”   乔奈一时语塞。   “我给你预约个时间地点,你过去一趟。话不说明白,搞不好以后他还继续纠缠。”   这明摆的威胁,果真是人以群分,乔奈忍,“你说。”   “明天下午四点,喜乐中式餐厅二楼207包间。”   “麻烦你告知他务必到,我只赴约这一次。”她说完气得单手拍桌。 第68章 谈判   打完这个电话次日, 乔奈的心情持续多云转阴。   上午她有一门必修课,教这门课的老师是位年轻的男教授,姓何名盛, 斯文白净, 个高人清瘦,班里一半的女生不愿意被这位老师点名批评,以避免留下坏印象。   但这位何教授布置的课题往往难度相当高,不在图书馆泡上好几天基本无法完成, 乔奈习惯挑战高难度习题,何老师的课题对于她来说没有压力, 正因这样,乔奈的笔记本在班级里的名气越来越高。   下课, 何老师催促上次留下的作业务必尽快完成,何老师前脚离开教室,焦蓝随后走到乔奈桌边,敲桌,笑容僵硬, “乔奈, 你笔记本可以给我看下吗?”   乔奈收拾课本准备去吃饭,“你可以看上次我借给你的笔记。”   焦蓝脸上的难堪一扫而过,恼怒地说:“我现在急着要, 之前的笔记本丢在住处。”   乔奈懒得和她纠缠, 手上的笔记本递给她, “麻烦这次务必要还我, 再重新做一份很浪费我时间。”   她不管焦蓝什么反应,说完自己走出教室。   到下午四点整,乔奈到达孟越凌说的地点。   喜乐中式餐厅二楼,她报出包间号,女服务员为她带路。   这是家处处仿唐朝装饰风格的酒楼,一路走过长廊,两旁包间的门窗材质主要用纸,从外面可以看见投射在纸上的人影。   “207到了。”服务员帮忙温柔地敲门,“就是这间。”   敲了两声,无人应答,但包厢里的人影确实在,乔奈对服务员道:“没事,我来吧,你先去忙。”   她试着再敲两次:“我进来了。”   没人说否,朝两边拉开包厢的门,走进,门合上,包厢里饭菜早已上齐,扑鼻的香味,全是她爱吃的菜。   她坐下,给自己倒杯茶,抬眼望向对面缄默的人。   许久不见面,孟殷身上发生不少变化,身高更挺拔,昔日轮廓略显稚嫩的少年已然菱角分明,再不是一张雄雌难辨的脸,他坐姿端正,眉宇间一派刚毅正气,乔奈差点以为对方上军校重新修正过品性。   他穿的很随意,白色的棉T和卡其色的休闲裤,同样端起一杯茶,身体一动,贴着的衣服勾勒出他腰腹的结实形状。   两人谁也没急着开口,孟殷拿起筷子开始吃菜,他一口一口吃得秀气,速度却快,乔奈举起筷子时菜已经去了一半。   乔奈:“……”   “抱歉,太久没仔细品尝过菜的味道。”孟殷放下筷子,用纸巾擦嘴。   乔奈心想现在军校待遇不是挺好的么,至少伙食方面不差吧,她主动把其中孟殷也喜欢的菜往他面前推,“那多吃点。”   孟殷摇头,“饱了。”   这样就饱了?乔奈将信将疑地喂自己一口。   “你来之前我已经叫过一次餐。”   噗——乔奈呛住,她咳红脸,“你……你学校闹饥荒吗……”   孟殷笑,他的笑容含蓄,只是嘴角轻微上勾,“没想到能有和你正常说笑的一天。”   乔奈没多少胃口,她进门前做好和孟殷撕的准备,然而见到人相反镇定,“我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她希望孟殷也是。   “我来到南岳大学,一半因为梁贞,还一半为避开你,现在我坐在这和你谈话说明我计划落空,老实讲我非常生气。”她脸上是平静的,“听说你前两年过得不好,部分责任我需要承担,今天话说开,你我之间恩恩怨怨一刀两断,从前你做得的事我会努力慢慢忘却不再怪你……”   “可我做不到忘记,”孟殷笑着为她添茶,“你选择原谅是你的选择,谁有资格决定我必须一刀两断。”   “孟殷,你别太过分!”   孟殷没有生气,他道:“你把推给孟成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活成什么样?你对我的一切打听全来自梁贞吧?那梁贞有没有和你仔细描述过我在那所学校里的日子?”   乔奈理亏。   “两年里,你在一中体验正常的学习轨迹,而我每一天重复电击、鞭打、挨饿,住在发霉的黑屋子,断绝一切外部的讯息,每当我对家人说起我的遭遇,你猜我迎来的是什么?”   乔奈不语。   “质疑。”他继续微笑,“因为他们深刻记得我对你做过什么,我是个利用人性软点的恶魔,恶魔说的话都是谎言。”   乔奈不安地摩挲裙边。   “有一次我费劲千辛万苦逃出去,孟成澜亲自把我送回学校,作为逃跑的惩罚我被进行一周的连续折磨。我离开这所学校时已经和社会脱轨两年,”他抿口水,“你说你需要承担部分责任,你怎么承担?只是抵消我曾经对你做出的行为?”   乔奈欲言又止,由于孟殷的遭遇过于凄惨,她说不出“罪有应得”四个字。   这场谈判无疾而终,孟殷的态度决不妥协,乔奈问:“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孟殷伸出手,擦掉她嘴唇附近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油渍,“你自己知道答案。”   他手指温度冰冷,直凉到乔奈心底。   “你很聪明,”他说,“这么快猜到微信上的人是我,你当然会更聪明的躲过我一次一次的陷阱,乔奈,除非有天我腻了,不然只能等你妥协。”   这个疯子。谈了等于没谈,白跑一趟,她站起身要离席。   孟殷的声音在她背后愉悦地道:“见到你我很开心。”   乔奈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结账时,孟殷跟在她身后下楼主动伸卡,“在学校没机会用的上。”   乔奈偏头看见他胳膊上一道一道的疤,粗细大小各不同。孟殷的肤色不似当初白皙漂亮,由于军校经常的野外训练,他肤色比正常人暗了一个色号,但疤痕依旧明显,丑陋狰狞。   结完账,收银员递回卡,孟殷低头将卡收进钱包。   乔奈盯着他的胳膊关心了一句:“这些伤……还没好?”   “哦,”孟殷垂眼轻描淡写,“比以前好了一倍。”   乔奈的心颤了一下,换她走在孟殷后头。   外面太阳烈,乔奈习惯性抬手比在额前挡光,前面孟殷转头随意和她攀谈:“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乔奈:“……”   拜托,别一副好朋友的语气,谁要和你熟。   她谈定地说:“这附近只有宾馆和酒楼。”   “带我去开个房。”   在乔奈要发怒前孟殷说出下半句,“请半天假不用到最后一分钟总觉得亏。”   乔奈:“……”   看孟殷现在不差零花钱,乔奈按他挑剔的个性带路给他找到一家附近最好的星级宾馆,孟殷对环境没说好或者不好。   他站前台对前台服务员满脸苦恼: “没带身份证行吗?”   服务员妹子看他的脸看得失神,话却残酷:“不行哦,必须要身份证的。”   然后孟殷理所当然地望向乔奈。   看什么看!乔奈想跳起来打爆他的头,“我要回学校。”   孟殷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胳膊,“别啊,我半年才能请一次假。”   他手指上也有疤痕。曾经一双惊艳无数女生的手因这些疤破坏美感,乔奈迟疑地问:“这里怎么会有?”   孟殷无所谓的语气:“烟头烫的。”   乔奈了解他不抽烟,因为他讨厌烟味。   她隐约猜到这疤的来历,可她不敢确定,害怕自己的心软。   结果身份证还是借给孟殷用,前台小妹额外破例,“先生您用别人的身份证不是不可以,但是不能过夜,晚上怕警察查房。”   孟殷说知道了,他用房卡打开房间,对乔奈说:“我晚上八点前走,等下我找不到你人怎么还身份证?”   乔奈没有踏进房门半步:“你放前台,我明天来取。”   她双眼里满是戒备。   走廊上无人,孟殷对她惨兮兮地道:“我们这么久没见,只多处两个小时都不可以吗?”   乔奈冷酷的表情写着答案。   看见她这样,孟殷双眸湿漉漉的,吸了下鼻子,“那你走吧。”   乔奈当然没有犹豫。   “诶,等等,”孟殷叫住她,又说,“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   半个小时后,坐在孟殷床边玩手机的乔奈有点恍然失神,她搞不清楚自己怎么答应会留下来。   首先她下定决心找孟殷谈判,谈判失败,分明对立怎么变成现在她坐在孟殷睡的房间里,守着对方醒来。   乔奈:我该不被催眠了吧…… 第69章 回归   回忆刚刚孟殷对她说的话:   “我睡觉必须要身边有我放心的人才能睡着。”   乔奈冷着脸拒绝:“你可以选择不睡。”   孟殷说:“想到第二天要见你我一晚上失眠。”   乔奈:“……”   他软声继续:“如果身边一个放心的人都没有, 我无法真正睡着……在那个学校的时候,有时候睡着会突然被折磨……我……”   乔奈做出暂停的手势:“行,我留下。”   她听不得孟殷的过去, 一听心就会颤。   所以此时此刻,她无聊地坐沙发上玩手机里的猜题游戏, 孟殷躺床上睡得正熟,力证一夜未眠的事实。   即便她在,孟殷的睡相依旧不安稳, 时而皱着眉, 时而呓语,乔奈没有勇气凑过去听到底说的什么。   呓语激烈的时候孟殷会弓身缩成一团, 像婴儿未出世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乔奈大概猜到他的梦境并不好受,从前自己每晚被噩梦折腾醒来, 如今因果循环, 她见惯孟殷的意气风发,眼下见到他直白的脆弱和痛楚,乔奈没有半点开心的感觉。   孽缘。她叹气。   准时八点, 乔奈叫孟殷起来。   几声没应,走过去拍摇孟殷的胳膊,冷不丁对上他蓦然睁开的眼睛,乔奈还没回过神就被孟殷演示一个过肩摔, 身体旋转直接倒床上。   乔奈:“……你TM有毛病啊!”   摔得她眼冒金星。   孟殷彻底清醒了, 开起玩笑:“你怎么跑我床上来了?”   他说着臭不要脸地偏过身, 支起脑袋, 扮无辜。   乔奈气得一脚踹过去,被孟殷用手掐住脚踝,“我不是故意摔的你。”   “你松手!”乔奈挣扎开,下了床,气还揣在胸口没放下,掉头冲孟殷胸前捶一拳头——“啊~”   乔奈叫的。   孟殷笑:“你自己要打。”   “你的身体是钢板吗!”打得她手生疼。   孟殷作势要揭衣服,“你要不要检查下?”   “滚——”   然而后面还是看见了对方身体,睡了一觉的孟殷身上有汗,去浴室冲完澡出来赤果着上半身,乔奈等他等得不耐烦,抱着手机噼里啪啦敲屏幕,抬起头便看见他揉着湿发走出浴室的一幕。   孟殷的身材不显山不显水,外观看精瘦,脱•去衣服便知道真材实料,头发上的水珠顺着他下巴一路滑过马甲线滚落进小腹处缠绕的浴巾,留下湿印的痕迹。   乔奈震撼的是他身体上更加密集的疤痕,“都是……那里带出来的吗?”   “哪里?”他反应过来指什么,指腹擦过腹部最深的一道长疤,不否认。   乔奈的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握住。   “不过给我这些伤痕的人已经全住在牢里忏悔,”他满不在乎地套上T恤,“每隔一段时间我会亲自去看望。”   他回头冲乔奈笑,“看到他们比当初的我过得更惨,我当天会心情非常好。”   一惯笑里令人发毛的阴森,这次乔奈没有反感。   孟殷换好所有的衣服,不该看的时候乔奈会转过脸。   “身份证还给我。”她伸出手说。   递给她,孟殷拿起自己的手机,“加个联系方式。”   “不用,”乔奈把身份证装进自己的单肩小包里,“我们没有联系的必要。”   她说的事实。   孟殷不勉强,甚至情绪没有任何变化,乔奈不知是他没在意还是更加隐忍。   是后者便太过危险。   宾馆门口两人分道扬镳,城市华灯初上。   乔奈回了学校,夜生活刚开始,校道上肩擦肩的热闹着,她手机铃声响起。   屏幕显示陌生来电。她担心骚扰电话,挂断没接。手机又响,同样的号码,她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熟悉的带笑意的嗓音:“乔奈,是我。”   “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问出来乔奈暗呸,他能弄到她的微信,一个电话号码算什么,之前找她要不过试探。   孟殷那边环境声音嘈杂,人像在车站,他的音质清冷,极好辨认,对号码没有解释,“乔奈,还记得两年前机场的分别吗?”   乔奈沉默。   “我回来了,”他低声说。   电话因信号不好被迫中断。   乔奈盯着手机屏幕,兀自发出嘟嘟音,她茫然地望着人潮涌动的周围,几秒后皱起眉头。   他说“我回来了”的后一句——回来干•你。   流氓,乔奈手指快速地将孟殷的号码拉黑。   没过几天抽空她去一趟文艺团,找孟越凌办理退团手续。   她一到排练室,大家都在练习新的编舞,不停有人用拖把擦地板上的汗渍,青春里奋斗的画面充满着生机勃勃的美感,乔奈驻足观赏一会。   孟越凌看到她,从排练室走到门口,靠着门框站得松松垮垮,“有事?”   “办理退团。”   他被乔奈的认真逗乐:“真要退?”   “是的。”   “我当初选你是真看中你的天赋,和孟殷没多大干系,招进来……”   乔奈不听他废话,“孟如风和你一块的吧?他邀请我参加面试是你们串通好的吧?”   得,孟越凌还想挣扎一下,“那不也发现其实你确实适合我们文艺团嘛。”   乔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还得谢谢您是不。”   “别客气,”他啥坡都愿意顺着下,“和孟殷谈得怎么样?”   提起这个乔奈没啥好脸色,“退团的申请书我写好了,要电子文档还是纸质?”   看她铁了心,孟越凌使出杀手锏,站直,“你不是缺钱吗?我们团最近有笔大单,做的好你可以赚不少钱。”   乔奈狐疑地看着他,“这种好事轮得到我?”   团里有不少优秀的学姐学长。   “是这样,”孟越凌把她带到外面一旁说话,“最近流行真人秀节目,有挡选秀节目开播需要提前找几个内幕演员配合,雅琳学姐和团里几位优秀的学长有其他事要做没空,新人里面我最看好你,你不去这单我拒绝了多可惜。”   顶着名校的光环往往有噱头,节目最需要的就是噱头。   乔奈有点犹豫,她置办电脑后手头上的钱紧缺,这个诱惑力着实不小,但她担心孟越凌要和孟殷联合挖陷阱给她跳。   孟越凌叼只烟,“你放心,我不过想留住人才,我们学校毕竟不是专业的艺校,很难招到合适的新人,你和孟殷感情的事我一个人外人没必要多插手。”   信你有鬼,不管怎么说朝钱看,乔奈没一口咬死:“我考虑考虑吧。”   “那这团还退吗?”孟凌越啪地点火,吐出烟圈。   当然暂时先不退,乔奈先看看,这边事还没解决完全,班上又发生件麻烦事。她笔记借给焦蓝,谁知焦蓝知识点掌握得太差,不该抄的照全抄,反过来说她笔记有问题。   乔奈解释道:“笔记只是给你启发或者参考,大家都是在查阅许多资料后完成的作业,你直接照笔记誊写一遍当然会出问题。”   而焦蓝始终抱着乔奈在报复她的念头,“是不是上次我把你笔记本丢失,你故意弄份错的给我!”   教室里刚下课没多久,同学们还没走完,她们这一争执,引起好几人围观。   不可理喻,这种时候谁强谁败旁人好感,乔奈只反驳一句:“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把我笔记本弄丢,你新借的这本不止给你用,班上还有其他同学用过,有问题自然会有人说出来。”   她声音轻轻柔柔,焦蓝的语气听起来更像特意找茬。   和乔奈一块的张格丹主动帮助乔奈说:“难道别人为了害你花大量时间重做一份没用的仿真笔记?没人像你那么闲。“   焦蓝气得五官变形,而乔奈从她手里抽回自己的笔记本,嫌她挡道,“麻烦让让,我要出去。”   出门转手乔奈把笔记本扔进垃圾桶。   和她一起的张格丹惊住:“你干嘛!”   她看着乔奈像变魔术一样从书里拿出一本封面一模一样的笔记,口气和说今天吃什么类似的稀松平常,“不想要了。”   张格丹心里佩服,不愧是学霸,做个笔记丢个笔记跟玩似的。   乔奈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她早料到焦蓝有一会有二,与其如此不如平常记笔记的时候随手再做个错误的笔记本,焦蓝再借,要是对方上课有好好认真听讲或者自己有查资料思考,发现她的笔记错误当然不会继续用,以后借也会考虑,要是像今天对方直接当作正确答案照搬,乔奈做件好事让她清醒一下。   但焦蓝睚眦必报的个性倒令乔奈没有想到。   过了一阵,辅导员聊起学校拍宣传片要选代表学生出境,焦蓝第一个推荐乔奈。   表面看这确实是件同学互相举贤的佳话,要不是学校贴吧有几百楼的骂人帖,乔奈还真信了。   南岳建校历史久,名校的傲气更盛,每一年宣传片里的代表学生都被喷得体无完肤,从长相到成绩,从人品到家世,从知名度到未来前景,配得上南岳代言人的只有神仙似的人物。 第70章 已换   辅导员笑着问:“乔奈, 你愿意参加吗?”   大家静静地看向乔奈, 现在报名参加南岳校园宣传片拍摄, 背地很有可能会被嘲笑自恋, 当成爱出风头的那种人。   乔奈张口想拒绝,她的心思摆在脸上,辅导员看得出来,不免流露出失望的情绪。   辅导员姓姚,四十多岁,谈吐优雅得体,人和蔼可亲, 瞧着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她其实是希望通过乔奈起个带头作用、   触及到姚老师期待和鼓励的目光, 乔奈说出口的话变成:“可以试试,不过万一没选上, 姚老师可别打我。”   班上的人哈哈笑, 姚老师眼睛笑眯成一条线, 宠溺地说:“我们班乔奈绝对可以,到时候全班同学记得帮忙投票。”   同学们异口同声答应。即便有人议论,乔奈泰然自若地当作没听到。   隔两天图书馆门口出现一张公告栏,宣传片各个女主候选人的照片贴在上面,大家可以扫描二维码进行投票。   乔奈数了下, 参加的人数各个系加起来一共一百三十位。   宿舍里张格丹和韩离离发动自己的人脉圈。   乔奈把投票的截图发给自己认识的人各一份, 高中同学里只发给陆米涵和白晨晨。   陆米涵微信上回复:“这是你?拍得失真, 没本人好看。”   真会说话, 乔奈发个飞吻。   白晨晨给力地回:“收到啦小美女,我拉我宿舍兄弟一起投票。”   乔奈说谢谢。   白晨晨问:“和孟殷有联系吗?”   乔奈脸上的笑一僵,实话实说:“前两天有过。”   对方找她要孟殷的联系方式,乔奈把孟殷的电话号码给他,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乔奈便没有过问。   她的票数排名不上不下倒成一个问题,乔奈手机一震,是孟越凌的消息:   “你参加选拔了?”   乔奈:“……”   她自己也不知道啥时候把投票的截图发给的孟越凌。   多一个人投票是好事,乔奈回应:“是的。”   孟越凌没问理由,转手把截图发文艺团群里:   “大家记得每人务必投票支持十五号乔奈,体现团结的时刻到了!”   下面齐刷:“收到!”   莫名有点小感动,乔奈:“感谢!”   下午走在路上她遇到焦蓝,乔奈和室友们一起,焦蓝身边同样跟着两位关系亲近的女生。   双方迎面,焦蓝笑说:“这不是我们班的候选人?”   她身边的两位女生把乔奈上下巡视,和菜场挑选白菜萝卜一样的眼光:   “就是你啊。”   “原来是她。”   乔奈不知道焦蓝和朋友说过什么,这两位朋友言语和态度里透露出的感觉令人不适,夹杂不屑和讽刺。   张格丹想张嘴反击,乔奈摇头。   等人走远,张格丹气冲冲地道:“妈的,说话阴阳怪气。”   韩离离悲观地道:“听说和焦蓝关系好的一个朋友报名参加了,在音乐系读大二,长得不错,人气蛮高的,去年差点选上。”   要论消息的灵通和准确性,韩离离自有一手。   看样子焦蓝举荐乔奈,还想通过自己的好友挫一挫她的锐气。   张格丹说:“焦蓝那个朋友叫什么?”   韩离离想了想:“好像叫郝美寂。”   说来也巧,文艺团有一场演出需要请音乐系的人帮忙伴奏,请来的人正是郝美寂,对方个子不高,一米六三左右,瘦瘦的,胸前却有料,齐耳短发小瓜子脸,眼睛不大不小,形状微微上弯的漂亮,带上妆容妩媚,笑时露出两颗虎牙又显得格外清纯。   学长孟如风点评:“直男杀手。”   团里一众妹子表示没什么感觉,可男生各个坐不住了,特别是郝美寂往舞台上钢琴前一坐,亮光打在她身上,围观的男生统统倒戈,要改投郝美寂一票。   适时团长孟越凌发话:“过过眼瘾就行,别忘了乔奈是自家人。”   台上的郝美寂自然没听见,舞蹈表演结束,郝美寂跟着下台,化妆间里和穿一身白色表演服的乔奈遇上,对方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看外表并不惹不讨厌。乔奈回应一个笑容。   她对镜拆掉头发上乱七八槽的花饰,郝美寂没走,站她身后,主动帮她拆其他的发夹问:“你上个星期四是不是在乐喜吃饭?”   乔奈对这顿饭印象深刻,“是啊,怎么了?”   “那天和你一起吃饭的男生是你男朋友吗?”郝美寂踮着脚,镜子里她的表情一直保持恰到好处的笑容。   乔奈说:“不是。”   声音有点冷漠。   郝美寂不介意:“是我们学校的?”   当时她在隔壁包间,和这位帅哥照过面。   “不是。”   “你朋友?”   乔奈正在想对方到底要干嘛,郝美寂直截了当地道:“我对他一见钟情,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啊?”   “我请你吃饭你看行不。”   乔奈乐了,查看通话记录,报上孟殷的手机号,别说,她还真挺乐意的,最好两人能情投意合。   没想到她这么爽快,郝美寂感到高兴,也要乔奈的微信号,表示这顿饭一定请。   乔奈:“……”   转头她便忘了这事。   过了一晚,乔奈上课时后背被张格丹不停用笔猛戳。   她转头,张格丹兴奋得不行:“妈呀,乔奈,你票数第一啊!”   说着把手机递给她看。   之前她和第一名还相差三百多来票,结果一夜之间暴涨。乔奈挺奇怪,去学校论坛没搜到和自己相关的帖子,能做到这事的她脑海里首先想到的是团长。   毕竟团长人脉广,又财大气粗。   微信上孟越凌对此事否认:“不是我干的。”   看语气那就知道是谁干的喽,乔奈追问。   孟越凌:“我随口和孟殷一说,他估计找他学校的人投的吧。”   难以想象孟殷冷面冷性会一晚上找三百多人投票,乔奈认为不可思议,孟成澜好笑:“他在他们学校跟一校霸似的,这算什么,搞不好今天你票数会继续涨。”   孟越凌说得没错,截止今晚九点前,她票数领先第二名五百零四票。   乔奈:“!”   要说孟殷是校霸,乔奈信也不信,她信孟殷的本事,但不信孟殷会主动处理人际关系,初中到高中期间他一直独来独往。   乔奈想着要不要主动和孟殷道谢,她不喜欠下孟殷人情,孟殷的电话主动打了过来。   由于她把对方之前的号码拉黑,孟殷换了一个新的手机号,看手机号的归属地,乔奈直觉是孟殷,她径直点接听。   乔奈心情好,温和地开口道:“哪位?”   不知孟殷突然生哪门子的气,仿佛压抑着狂暴的怒火,冷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乔奈以为指他被拉黑,恶作剧似地笑:“怎么,我拉黑你不在预料之中?”   孟殷:“……”   听对方不说话,乔奈心想别把他气狠了, “你是不是……”   哪想迎来孟殷的一句凶狠的怒话:“你闭嘴!”   乔奈:“……”   她直接挂断。   电话再次打来,第三遍乔奈才接:“不是要我闭嘴吗,你打来干什么!”   “乔奈!”   如若不是隔着手机通话,乔奈很怀疑孟殷此刻恨不得吃了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感情特别轻贱。”没有歇斯底里,孟殷的嗓音带着哽咽后的沙哑,随着电流传入乔奈的耳朵,“你可以不接受,可以不珍惜,可以当作无所谓,但你有什么权利把我推向别人?”   乔奈没明白他的意思,然而孟殷的语气是那么难过,她刚才那点不满消失殆尽,试着平和地沟通:“我……不太清楚你指的什么……”   “郝美寂,你认识吧?”   她顿时知道了,解释,“郝美寂在我们学校人气很高,她说她对你一见钟情,我觉得你们试试说不定……”   “呵——”孟殷冷笑着,“你真是自私。”   他句句如针,“别把我的感情当成可以随便挪动的物体,如果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喜欢上别人,在我被关上那所学校两年的时候,我早服软服输,我差点为此没命你还认为我的感情就是儿戏吗!”   “我没有。”乔奈大声反驳。   室友们各自忙活自己的,闻言疑惑地看着她,她压低声贝,“抱歉,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伤害,我只是给了一个号码。”   “我不接受道歉。”孟殷的声音仿佛在抽泣。   乔奈吃软不吃硬,最怕提起孟殷的伤心事,她头疼地原地打转,“那怎样你会好过一点?”   “来看我,我要你来我学校看我。”   见鬼了,她居然还听出孟殷撒娇的意味,乔奈好言哄着:“我没时间啊,我最近……”   “那就不要道歉。”   “好吧,”乔奈妥协,“这个星期天可以吗?”   孟殷却摆起谱:“不要,时间太久。”   “明天下午我没课。”   “成交。”   乔奈:“……”   这么爽快的语气哪里像在生气啊真是,变脸速度超快的。她好笑地抱怨。   去之前乔奈查好孟殷给的路线,同在一个市内,相当偏僻,偏到乔奈怀疑这个地名像是假的,导航压根无法查询到,她打车还必须找本地的司机。   乔奈手提着水果,大热天里,她站在孟殷说的地点,灰尘扑面,地面都是黄土地,抬眼望,荒郊野岭。   她想到司机说的话:“你一个姑娘伢到这里来不安全,有人接吗?”   乔奈说有的。   但下车哪里看见半个人影,问司机这附近有没有学校,司机大叔说:“没听说这里有学校,倒是传言有特殊部队的训练基地,不知道真的假的。”   司机留下号码,说等下如果回程可以打这个电话叫她。   乔奈谢过,给孟殷发短信说她已经到了。   她没等多久,林子小道里跑出一个人影,还不等乔奈反应人影径直扑在她身上,一股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和湿哒哒的汗水味,乔奈黑着脸:“松手。”   “不。”   “孟殷,我数三,再不松我就立马走。”   孟殷站直,他肤色晒成健康的古铜色,乔奈身高只到他的胸前,他摘下方檐军帽,冲乔奈露齿笑着:“我以为你昨天骗我的。”   乔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学校在哪呢?”   这里除了树就是泥巴。   孟殷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在前面。”   而这个前面离目的地足足几千米远,中间穿过一片森林。乔奈联想起司机说的话,路上她狐疑地问他:“你学校……是……是那种特殊……”   她没说完,走在前头的孟殷却知道她要表达什么,他毫不避讳地承认:“对。”   乔奈视线紧紧地粘着孟殷的后脑勺,此时她最关心的问题居然是:“这种地方也可以玩手机?”   孟殷:“……”   真是没营养的问题。 第71章 融冰   乔奈跟上前和他并肩, 重复问:“我看你和我打电话发消息畅通无阻,你们这能玩手机吗?”   答案不言而喻,因为乔奈走进“学校”的大门时候, 守门站岗的兄弟把她所有电子产品全部没收。   包括她淘宝上三十块钱买的计时手表。   看她脸色阴晴不定, 孟殷忍笑。   确定搜完, 门卫放行,乔奈不满地说:“要是知道不能带, 你早提醒我啊。”   孟殷一本正经:“提醒你了就不会被没收了?”   乔奈无言以对。   她左看右看, 这里除了荒凉点, 守备森严了点, 外观看和普通校园差不多, 当然孟殷带她的去的地方也只有仅限的开放区,“校园”的核心她接触不到。   孟殷领她到宿舍休息,白天所有人都在外面训练,宿舍里整齐的上下铺床架, 被子叠层豆腐状,毛巾洗脸盆规矩地摆成一条线,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相当简洁。   乔奈没想到孟殷会有天过上这样的生活,在孟家的孟殷地上踩着陈年红木,吃食住行全由好几位阿姨各自安排,少年不沾阳春水的手指只用负责看看书, 写写画画。   “还适应吗?”乔奈多少有点心酸。   孟殷拆开水果袋, 拿着苹果在宿舍自带的水池里清洗干净, 咔擦咬上一口,倚着铁床边架,笑,“有什么不适应,和老鼠共窝的地牢都住过。”   乔奈顿时说不出话。   “别这副表情,”孟殷几下解决完苹果,丢掉果核,“我会误以为你在心疼我。”   他说的都像玩笑话,用干净的毛巾擦手,指着自己的床,“坐吧,你过来也花了三个小时,肯定累了。”   乔奈没动,一双乌黑的眸子定定地观察着孟殷,对方周身的锋芒敛在一张嬉笑卖乖的皮囊下,看起来没有任何危险性。   “大白天你怕什么?”孟殷笑容渐失。   “谁说我害怕!”乔奈一屁股•坐到底,噔——床板硬得和石头似的,她这用力一坐尾椎骨吃不消,可不想让孟殷看笑话,忍住皱眉。   孟殷还是倚着她对面的床铁架,一身军装穿得挺括硬实,风吹衣不动,以乔奈的角度,视线顺着他鞋带系得规整的鞋面往上,长腿逆天,皮带仿佛扣在身体四分之三的位置。   她看得失神,猛然孟殷的额头和她的额头相抵,对方弓腰,呵出的气息就在她的唇上方。   仅仅一瞬,乔奈来不及推开孟殷便自己和她分离,眼睛眯笑成月牙,“看来真不怕啊。”   “你……”乔奈反而不知怎么回。   顶着孟殷灼灼的目光,她有些不自在,坐了一会,起身道:“我该走了。”   “这么快?”孟殷看到外面的日头,“吃完饭再走吧。”   这个时间回去后再吃饭估摸也得晚上□□点。   乔奈刚准备婉拒,还没张口孟殷失落的样子便像受伤的幼兽,仿佛能呜呜两声掉泪,“……那先吃吧。”   十分钟后,乔奈有幸见到电视剧里才能看见的一幕:   饭前唱军歌——列队吃饭——列队举碗——速战速决。   由于正是吃饭的点,食堂里满眼军服的绿色,乔奈作为万绿丛中一点“红”,一路收到不少讶异或者惊讶的眼神。   她跟在孟殷后头打完饭,找一张空桌位放下餐盘,扭头看大家排排坐的整齐,她朝前凑身,离对面的孟殷近点:“你确定不和他们坐一块儿吃吗?”   感觉这里规矩好严格。   孟殷举筷,“不用。”   他停顿,解释,“我用的探亲假,这一天里随我自由活动。”   “那……这假难请吗?”   “还好,一年只有一次。”孟殷说得轻松。   乔奈心情微妙,她心不在焉地挑几米白饭送嘴里。   “你别有压力,”孟殷筷子捡菜头也不抬,“反正这假这次不用以后也用不到别人身上。”   他哥不知道他在这,孟老爷子忙着北城的琐事,加上年纪大身体经不起来回折腾,乔奈没多想地问:“那你爸妈呢?”   她从来不听别人提起孟殷父母的消息,除了梁贞告知过孟殷父母的职业。   孟殷抬头瞟了她一眼,神情淡淡,“他们也用不上。”   看样子孟殷不想提,乔奈识趣地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两人气氛一时沉默,身后稀里哗啦的挪椅子声音,大部队已经解决完晚餐。   而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恍然眼前冒出一伙人,为首的瘦黑的男生冲孟殷挤眉弄眼,孟殷含笑,倒没回应。   这男生却突然起哄:“来,大家一二三走起——”   大伙齐声:“弟妹好!”   “谁你们弟妹!”这话孟殷比乔奈更快出口。   刚才为首的男生笑呵呵地说:“你排我们当中年龄最小啊!”   孟殷摆手:“散了散了,瞎起什么哄。”   他小心地查看乔奈的脸色,“你没生气吧?”   乔奈摇头,她眼下确信孟殷有所改变,人际交往方面比以前开朗许多,她想等孟殷交到更多的朋友,有更多人陪伴,对她感情的偏执说不定慢慢淡化。   她看孟殷碗里没什么肉,主动把自己的菜夹给他,不无欣慰,“看见你和他们相处的这么好,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   孟殷笑着嗯了声,点点头,把她夹的菜吃得干净。   结束晚餐,孟殷送她回到之前下车的地方,同样要穿过一片树林,路上乔奈问起投票,盛夏太阳落得晚,暖色的霞光透过树叶斑驳洒在两人的肩头,孟殷在身后踩着她的影子,灌木丛里花香的味道缥缈。   他随意地回答着,“想做就做了,只要我想做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   乔奈忍不住回头,她站的地方是坡上,视线和孟殷保持平齐,这话表面听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问题,连孟殷的表情也是如此坦然自若。   “这里离训练的地方那么远,怎么我打电话时你就在附近?”她好奇地道。   孟殷自然地说:“知道你要过来,我一直在树荫底下等你。”   乔奈的心理活动直接表现在脸上。   “很吃惊吗?”他替乔奈取下头上的落叶,低音悦耳,“我对你向来极有耐心。”   可能是这个黄昏太静,容易令人的心柔软,出乎意料地乔奈对他的靠近没有像之前那样生出反感。   察觉到她变化的孟殷顺势激动地抱住她:“我很开心。”   他埋首在她的颈肩,贪婪地吸收着着她的味道,“谢谢你今天没有拒绝。”   乔奈双手不知该放哪里,她试着推开对方却将她抱得更紧,“他们误会我和你的关系你没有解释……”   “我……”她刚要说明只是当时她在想事件没有注意。   然而突感脖子上的冰凉,乔奈一下子僵住。   只听孟殷沙哑着嗓音说道:   “我好多次梦见你一直不理我,一直不理我……”   “被关在学校的那两年,我分不清是梦是现实,有时候我真希望我死去就好了。”   “我这种注定孤独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乔奈艰涩地开口;“孟殷……”   她感到词穷,只能任由他抱着。   “我太孤单了乔奈,”他下巴搁在乔奈的肩上,沉沉地闭上眼,虫鸣声此起彼伏,他幽幽叹气,站直时恢复常态,刚刚的一声轻语风过便随之散去。   “你走吧,“他拍拍乔奈的肩,”我们这有专门负责送家属回去的车,就在前面树林外等着。”   他没有送乔奈走到最后一步。   倒是乔奈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孟殷站在婆娑的树影里,周身笼罩一层暗色,他站得笔直孤傲,却缺乏支撑的力量,单薄着脆弱着。   乔奈步子一停,掉头走回。   对方站暗影里她隔远没看见,此刻走到对方面前蓦然看见孟殷红着眼眶,手机走出来时已拿回,乔奈此时拿出手机,手指做着操作,道,“为补偿你把唯一的探亲假用在我身上,我准许你以后没事给我电话。”   孟殷的眼睛瞬间亮晶晶地看着她,追随者她手指的动作。   乔奈把他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好啦,等下树林里蚊子多,你回去吧,别目送我,我不喜欢接受别人的目送。”   孟殷要说什么,乔奈举起手机:“敢不听话那继续黑名单见咯。”   孟殷哪里敢不听,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控制不住地俯身偷亲乔奈的脸蛋:“你对我真好。”   在乔奈要发怒打人的时候,孟殷拔腿便跑远,“我会给你电话的!”   他边跑边道。   乔奈:“……”   早说这人喜欢得寸进尺,她心软干嘛!   算了,只是一个电话号码而已,她安慰自己道。   但这次的让步仅仅只作为一个开端。   回到学校,她参加宣传片女主选拔的票数太高,引起其他选手的怀疑,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乔奈的票数是校外人投的,这群人抗议:既然不是南岳学校的学生,为什么他们的票数能有效?   选拔前并未有这条规则,按理说乔奈也没错,可选手里面不乏有能力的女生,后来闹得太大,专门负责拍摄宣传片的学生会只好决定做一次女主选拔比赛,最终人选在前三名里选择。   这么麻烦,乔奈有种退出的想法,不过只是想想,她不服输的个性让她既做出选择,必须一条道走下去!   比赛定在下个星期六,地点校园小礼堂,评委一共十位,包括学生会副主席和其他重要部门的学生会干事以及指导老师,其中校园投票只算加分项之一。 第72章 制服   比赛分为三个类目:个人才艺展示、知识比拼、T台走秀。   涵盖个人才艺特色、知识修养、仪态礼仪等。   乔奈这次比赛借助团里的成员一起编排一支新舞蹈, 孟越凌帮忙设计一出舞蹈剧,改编自安徒生的童话《冰雪皇后》,乔奈饰演女主人公格尔达。   童话故事里的格尔达善良勇敢, 为找回青梅竹马加伊, 费劲千辛万苦和磨难到达邪恶冰雪女王的宫殿,然而加伊的心灵落进了恶魔的碎片, 对格尔达的记忆全无, 变得冷酷无情。   舞蹈故事的序幕正从格尔达在宫殿和加伊的相认开始, 舞蹈需要体现出格尔达对加伊的深情、不离不弃, 以及被加伊当作陌生人的痛苦。   排练花费三天, 舞蹈时长定在五分钟, 大部分时间是乔奈的独舞。   比赛那天轮到她上台, 她衣服临时在摄影店租借,为贴近原著里安徒生大幅度采用的玫瑰寓意, 乔奈身穿复古的红色欧式短裙,露肩的荷叶边,卷发扎成低的双丸子,过膝的蕾丝边白色丝袜显得她的双腿修长。   她有芭蕾舞的功底,舞蹈编排的动作里自然糅合她芭蕾舞这方面的优势。聚光灯下她的皮肤白得通透,粉色的腮红又增添出娇嫩,她不适用强光地闭上眼睛,等音乐响起, 缓缓睁开的双目里已有格尔达抵挡到女王宫殿不安和兴奋的情绪。   台上她盈盈一握的腰线, 伸长脖子盼望圆弧的曲线, 美好的古典气质,连续起跳旋转的高难度动作直接带动台下的气氛。   当加伊对她不理不睬,音乐响起悲伤的女音吟唱,剧情情节发展到高潮,舞蹈从单人舞变为和加伊的火热双舞,和她搭档饰演加伊的是学长孟如风。   靓男靓女的组合无疑赏心悦目,舞蹈剧的效果更上一层楼。   此时台下后方隐隐出现骚动。   小礼堂分观众席分楼上楼下两层,座位全满员,楼下后排座位有一扇隐蔽的后门,不负责主要出入,平时只有安保和老师使用。   而骚动正是从这里发生,台上沉浸在舞蹈里的乔奈浑然不知。   舞蹈结束,她气喘地和一起舞蹈的大家做出谢幕的收尾动作,下台后回到座位席位,坐她旁边的同团的林灵激动地拍她手臂:“乔奈乔奈,刚刚大明星孟玫茵来了小礼堂!”   孟玫茵乔奈耳熟,一是这位大明星是南岳毕业的学生,以前做过文艺团团长,排练室挂有她学生时代的照片,二是孟玫茵最近主演的一部古装剧在热播,各大卫视和网络刷屏,她室友张格丹天天在追。   听到她来,乔奈啊了声,用其他团员好心递来的纸巾擦汗道,“她是一个人来的?”   “这怎么可能,”林灵说,“她最近参加一档真人秀节目《脱壳》,上期预告她会回母校,没想到是真的,乔奈你真是走运!”   《脱壳》内容主打明星的日常生活,迎合普通人对明星私下生活好奇的点。   乔奈总算明白林灵话话里深层意思,孟玫茵来录节目,她当时正在台上表演,说不定会上电视。   “可惜只待了两三分钟,怕引起混乱她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见到真人。”林灵叹气。   “卧槽!”只听她左手边坐着的孟如风骂道。   乔奈心说这又咋了,特意看观看他们表演的孟越凌提醒孟如风:“注意音量。”   不能影响到其他观众。   “不是,”孟如风秀气的小脸写着有苦说不出,“孟殷他在,他居然在!”   他说着,乔奈的手机收到短信,发送人正是孟殷:   “很精彩的表演。”   孟如风还在大吐苦水:“谁通知他来的?这尼玛不是害我吗!他丫的老年陈醋谁受得住!”   自从乔奈知道他帮孟殷套路过,便不再隐瞒和孟殷的关系。   想想刚刚他在台上和乔奈拥抱,亲吻额头……他觉得自己的性命在颤抖。拿着手机,看到微信里孟殷对他发的一个笑脸:“堂哥,刚刚你表现得很棒哦~你感觉怎么样?”   他脑海里轻松脑补出孟殷漂亮脸蛋上阴森的微笑。   而事不关己的孟越凌淡定表示:“我告知他今天乔奈比赛。”   孟如风恨不得掐死他:“坑得是不是很爽?!”   孟越凌谦虚地说:“还好还好。”   孟如风:“……”   听完全程的林灵一脸懵,问乔奈:“他们在说谁?”   也信孟……这个姓这么大众的吗……   她没有听到的乔奈的回复,因为乔奈已经直接站起来离开座位,一个人穿过走道,低着头步伐匆匆。   她甚至不知道乔奈要去哪。   外面热浪扑面,习惯小礼堂里各种声音交织的嘈杂,一出来世界都像静默了片刻,乔奈环顾一会,孟殷站在走廊转角的阴影处。   “你信息里说有东西要给我,是有什么要给我?”她走过去说。   孟殷微微笑着,“给你看到我啊。”   乔奈:“……”   他看乔奈无语的表情,怕她生气,急速从裤子兜里摸索,“送给你。”   手心赫然是一根红绳编织的手链,简单素朴,串有一颗小指头大小的玉珠。乔奈拿过来时手链残留着孟殷的体温。   “过来路上看到有人在卖,随便买的。”孟殷把手心里的汗在裤子上擦了擦。   乔奈盯着他看,他穿着军服英姿飒爽,本便引人注目的外貌加上这身衣服后更是焦点。   被仿佛能看透真相般的目光凝视,孟殷别开头,瓮声说:“你要不喜欢,可以丢了。”   “谁说我要丢,”乔奈突觉好笑,“我还没有收到过别人亲手编的手链呢。”   孟殷表情一僵:“谁……谁说我自己编的……”   乔奈凑近他,孟殷脸色微红,不自在地退后,而乔奈继续凑近,“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怎么有时间在路上顺便买东西?”   这推理得正确,孟殷无话反驳,确实是他和室友学习编出的一条,饶他功课再好,再聪明,可手工这东西仍旧费了他一周时间学习。训练基地管理严格,他只能晚上躲闷热的被窝里打手电筒偷偷做。   “礼物我收了,”乔奈没有把手链戴着,她明白收下和戴上表达出的意思完全不同。   即便如此孟殷还是开心,他绷直嘴线,下拉帽檐的动作出卖他想微笑的事实。   “说吧,你来干嘛。”由于刚才靠的太近,乔奈自动离他远一步,孟殷直看着她脚上的步子,“看你表演,为你打气。”   “我马上还有两个环节要比赛,你要看完得下午五点。”她不忍看孟殷泄气,但该说的还是要说,“你偷跑出来被发现肯定会被惩罚,抓紧时间回去吧。”   “我没……”   “我又不傻,你裤子上的刮痕是翻墙时候弄出的对吗,刚刚递手链给我的时候双掌都有蹭破皮。”   孟殷心虚地把手收进口袋,他动动唇,眼睛湿漉漉的,“我现在回去该罚的还是会罚。”   潜台词是反正都是罚还不如看完。   乔奈冷着脸,她不认同孟殷逃学留下来的行为,但孟殷不舍地抱住她带着哭腔求着说:“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   乔奈霎时间被定身,进退两难。孟殷越来越不在意让乔奈看见他脆弱的一面,而乔奈对他面冷心往往却狠不下去。   “好不好……好不好……”他抱着不撒手。   于是五分钟后:   当孟殷单手插兜,笑着对乔奈座位身边的孟如风说:“堂哥,好久不见。”   见鬼似的孟如风抖着身体,“疼爱”这位好弟弟似的主动让位,还附送解释:“没有亲额头,我离乔奈额头有几毫米的距离!”   “堂哥,”孟殷坐下,露出一脸无辜的困惑颜,“你在说什么?是之前舞台表演吗?你想多了,我不会这么小气。”   Kao,你丫微信上是这么说的吗!没有位置的孟如忍,咬牙坐到后面去。   乔奈对这两位的谈话就但没听见,孟殷坐她身边后完全没有安静的打算,每上台一位女生他便硬拉着乔奈问东问西。   直到孟殷问出“这个十八号选手看长相挺能吃辣,是不是家里开火锅”这句无厘头的话时,乔奈对他没话找话忍到极限。   她猛拍孟殷的手背:“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孟殷反应极快地抓住她的手,然后不顾她的挣扎放嘴边亲一口,得逞地笑得满足。   观众席光色暗,没人注意到这幕,乔奈烫手般的抽回自己的手,蹬人,警告:“再闹赶你到后面。”   不知悔改的孟殷没过多久坐到孟如风身边。   本来看舞台看得入迷的孟如风对此吓一跳,“你跑后边来干啥?”   想到应该有乔奈的原因,他担心地看自家堂弟的神情,竟然没有在生气,反而撑着脸对前排乔奈的背影一直发笑。   孟如风:“……”   恋爱使人痴傻。   林灵发现穿军装的帅哥不在左右,奇怪地问乔奈:“刚刚坐你旁边的人呢?”   乔奈:“不管他!”   看乔奈像憋着滔天怒火,林灵没敢再说。   只要想到刚刚孟殷做的事乔奈恨不得洗自己脑子,她是中了什么毒留孟殷下来看表演。   她穿着蕾丝丝袜的双腿隐隐透着肉色,配着这身衣服再正常不过,可孟殷刚刚嘴唇似有若无地却贴着她的耳朵,军靴摩挲着她的小腿,她只要一动,对方立马勾住她的膝盖窝然后夹住。   乔奈快要发火:“你干嘛?!”   孟殷压低声音:“你不让我说话。”   “……你说。”   “你这是制服诱惑吗?”   “滚——” 第73章 假象   轮到接下来两场比试,乔奈入学期间经常泡在图书馆, 她身材比例好, 脸小腿长, 最重要的是有种书卷气和难得的古典气质。   最终结果——乔奈成功当上南岳宣传片女主人选。   不过这其中有一个小插曲。   二选一的时, 评委为决定是乔奈还是另外一个女生发生很大的分歧, 足足讨论近十分钟。   乔奈在台下等待答案,室友们为给她加油打起都来到小礼堂, 坐在后面几排, 韩离离比较担心焦蓝男朋友的投票,所以特意给乔奈发微信消息提醒。   乔奈说不紧张是假,为这次比赛她熬夜排练、辛苦拉票, 不拿到最好的结果想到焦蓝的嘴脸她握紧拳。   主持人公布名单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才松口气, 提着后面重新更换过的裙子裙摆上台领奖,目光扫过台下,前排的熟面孔纷纷为她骄傲地鼓掌。   比赛落幕免不了要庆祝。乔奈请好友和这次帮她伴舞的团员一起去学校附近的火锅店开包间,浩浩荡荡十几人走在路上。   孟殷同样跟着一起,“制服”的事乔奈对他不理不睬, 自己和姐妹们走前头。   团长孟越凌看着乔奈对孟殷的冷落,笑着:“还没搞定?”   孟殷不答。   三人当中排行老二的孟如风说:“搞的定才怪。”   孟殷冷眼。   孟如风放弃求生欲地道:“你再拖下去,小心别人捷足先得,你看看乔奈, 长得漂亮多才多艺, 现在成为南岳宣传片代表, 很有可能一跃成校花, 到时候追她的人排长队。”   这话不假,孟殷一声不吭,脚下把前面碍事的小石子踢得老远。   到达地点上菜吃饭,有人提议开啤酒,杯盏交错。   孟殷的外表足够他能引起一堆女生好感,性格主动点的想和他碰杯,蓦然一直在和身边韩离离聊天的乔奈拦住道:“他不能喝酒。”   对方也是今天帮乔奈伴舞的人,平时大家在文艺团相处和睦,眼下被乔奈阻止她没生气,直爽地说:“那行,看来帅哥不会喝酒。”   乔奈瞥了一眼朝自己望过来的孟殷,解释:“他身上有酒味回去怕被罚。”   女生看到他身上的着装,恍然大悟,招呼他坐乔奈身边别和那堆男生一块坐,“不要让他们把味道染你身上了,快过来!”   孟殷微微一笑,一时又晃花女生们的眼,他主动寻到乔奈的旁边,自然地为乔奈添菜,他知道乔奈还在恼他,不急着和乔奈搭话。   晚餐结束,意犹未尽的人提议去K歌,趁他们讨论着,乔奈去楼下买单。   最先注意到她离开的孟殷跟在后头,因为人多点的菜跟着多,一顿消费不低,没等乔奈拿出手机结账,孟殷的卡递过来:“刷我的吧。”   他不容拒绝地握住乔奈的手机,脸上笑容温柔:“反正我这些钱真没地方花,再说,我想帮你庆祝。”   乔奈连说不用,收银的男人对请客的事见怪不怪,不浪费时间地当即刷完卡。乔奈一下子没有再推脱的理由,为还人情,她只得道:“等下我送你上车吧。”   包间那里她和团长招呼一声就好。   她送孟殷到路口,夜幕降临,城市灯火阑珊,来来往往的出租车满载客人,他们继续等着,晚风习习,倒是没谁主动挑起话题。   终于有一辆空车停靠,孟殷打开后座坐上去,乔奈冲他挥手:“路上小心。”   孟殷嗯了声,孩子气地眨眼:“要想我哦。”   等车开动,后视镜里乔奈的身影越来越小,孟殷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淡,缓慢攀上阴沉的郁色。   男司机问:“去哪?”   他声音清而冷,报上地名,司机说:“挺偏啊,你在那做什么?看你的衣服是当兵的吧?”   镜子里呈现的是青年冷峻的面孔,一双眼睛让人无端想起黑夜里行走的恶狼,司机直觉这位客户不好惹。   孟殷回到训练营地月亮已高升,处处黑影如鬼魅。   他熟练地爬墙,落地,面前有个人影早等着他。   负责他所在小组的李长官背手,他年近四十,长期的风吹日晒使得皮肤黝黑发亮,他皮笑肉不笑地冷问:“去哪啦?”   孟殷站正,绷紧下巴。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李长官笑容一收,嗓门洪亮:“跑!负重跑完操场五十圈!天不亮不许停!”   孟殷没有反抗,回到器械室拿沙包绑上腿脚,立刻围着操场跑起来。   操场上青年的身姿充满爆发力,步履扎实,李教官坐旗台的台阶上监督,到后半夜月光更加皎洁,万物俱静,只有孟殷的一下比一下结实的踏地声响。   他累得倒地躺下时,天边的鱼肚白耀眼,唤醒温柔的晨曦。李教官早不知什么时候离开。   躺下没多久,枕着自己的胳膊喘气,清晰的脚步声朝他靠近。   “厉害啊厉害,”来的人拍掌,“我差点以为你要被陈·蛤·蟆折腾死,特意看你断气没。”   陈·蛤·蟆正是陈长官的外号。   孟殷没回话,他伸出手,对方拉他起来。   “你一晚上没睡,今天白天训练又不能落,吃得消吗?”男生为他拍去肩上沾到的杂草。   孟殷舔了舔干燥的唇,汗水湿透的衣服贴紧他的皮肤,轻易勾勒出他的肌肉走线。   男生叹啊叹,摇摇头:“又为那妹子?”   孟殷的沉默等于默认。   “走吧,去食堂吃早饭,我赵启星服了你。”他对孟殷的心上人有印象,毕竟上次对方来过这里,他见过,当时还带头起哄。   不知是不是连夜的负重跑步,孟殷的情绪一直不高,用完早餐,大家集合接着开始新的一天训练,今天的训练内容为模拟战场。   小组分两队,敌我阵营,一对负责守护旗子,一对负责夺旗子,时限三个小时。   孟殷和赵启星是守护旗子这对,日头毒辣,两人穿梭土垒间,各自身上备着沉重的武器,赵启星按孟殷的帽子,示意蹲下点。   孟殷扶着土墙原地休息,他对整个小组的人都话少,唯有赵启星亲近他些。他和赵启星进来前便认识,一年前那所学校里结交。   “上次你要我找外面的人投票,我帮你搞定,”赵启星为•枪•里上子弹,这些子弹打在人身上只有颜色没有实际伤害,“她知道是你做的吗?”   孟殷点头,他瞄到十米外有人躲在墙后,架起•枪•准备偷袭。   “你心情不好?”赵启星冲他晃手,被孟殷烦躁地扒开。   赵启星便不闹他了,从那所学校出来后孟殷很长一段时间像得了失语症,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他习以为常。   眼看孟殷按下指扣,突听几米开外一声惊叫,赵启星兴奋地拍孟殷肩膀:“打到人了!果然跟你分一组准没错!”   这家伙长得斯文秀气,枪法和格斗却凶狠得一绝。   聚精会神解决完最近的敌人,孟殷回复赵启星之前的话:“我心情确实不好。”   他讶异,没想到孟殷会说长句。   孟殷移到前面的遮挡处,孟如风的话他用了一晚上去发泄仍旧残留——他无法忍受乔奈身边会出现新的追求者。   “太慢了,”他自言。   赵启星:“嗯?”   “我快要无法忍耐。”他抬起枪口,又解决掉一个。   赵启星看向孟殷,对方逆着午时的强光,他眯着眼才能看清孟殷的神情,一丝阴狠的笑撕裂他表面的冰冷淡漠。   “想吃掉她,“他重复,“吃了她……”   赵启星没开口,因为孟殷这种神情他也习以为常。   当初那所变态学校实施的教育政策,和他们一起被折磨的学生痛不欲生,有的被逼成言听计从的傻子、有的心理生病换上抑郁症每天重复闹自杀、有的扮乖巧试图搜索曝光的证据……各种目的令他们拧成小团体,而唯有孟殷是个异类。   听说是高干子弟,一身的细皮嫩肉,矜持高贵,像丢进豺狼虎豹团的绵羊,所有人虎视眈眈。   少年却阴狠狡诈,不出一个星期站稳势力的脚跟。   和他一起被关在潮湿的地牢,赵启星有次好奇地问他:“你为什么不想办法逃走?”   因为孟殷身上有格斗的基础,那群所谓的老师怕他报复,给他双脚束缚铁链,少年头靠着墙,听到他的问题流露疯狂的笑意:“想要她。”   “谁?”   “想要她。”   难不成又疯一个?赵启星悲哀地想,可少年双眼清明,带着如利剑出鞘的寒光。   “为得到她,我必须忍受这一切重新回到她身边。”   即便获得的只是悲悯和同情。   “这世上的感情,”他微笑,声音低哑,“不一定只有爱情啊。”   为这份疯狂赵启星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   和孟殷处得越久,他慢慢通过支离的细节了解到孟殷口头所说的“她”。 第74章 海选   乔奈比完的第二天开始参与南岳校园宣传片拍摄, 贴吧里对这事讨论得火热, 胜于以往, 对乔奈的评价正负两极都有。   一周后拍完宣传片, 学校微博和公众号相继发布视频。   乔奈正在教室上课,前面玩手机刷微博的同学和她激动地讲:“乔奈, 你快看微博,你上了热搜!”   乔奈心想南岳关注度这么高的吗?   上课她不喜欢开小差,没有看手机。   紧接着全班陆续交耳低声议论,台上的老师忍不住地问:“发生什么事?”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乔奈。   班长和老师笑着说:“我们班乔奈今天上新闻了!”   老师对优等生印象会深刻些,知道乔奈是谁, 便调侃地道:“等下下课请乔同学给我签个名,现在我们还是先关注课堂上的问题。”   乔奈脸顿时微红。   下课铃一响,等老师一走, 乔奈收起东西立马跑往宿舍——教室里一群要八卦的男女实在恐怖。   她回宿舍后打开手机微博热搜, 自己的名字占据排行榜第十三名。   点开详情,她上热搜的原因并非关于南岳宣传片, 而是综艺节目《脱壳》里女明星孟玫茵回到母校的一个片段,背景正是她在台上跳舞。   视频里的孟玫茵外貌甜美, 瓜子脸大眼睛,人畜无害的长相, 穿着吊肩碎花裙和大家介绍:“我以前是学校文艺团里的团员,经常会有表演之类, 没想到今天正有校园比赛。”   她驻足围观, 同时镜头给到乔奈十几秒钟。   评论里炸开锅:   “求完整视频!这女生太仙了吧, 跳舞好好看!”   “有南岳的校友吗~我感觉我恋爱了~”   “麻麻,有仙女!”   ……   网友指路南岳学院官方微博,南岳宣传片底下瞬间刷屏:   “美美美~决定报考这所学校去偶遇学姐~”   “脸好小啊,五官好耐看~”   “学霸美女~好有气质啊啊啊~流口水~”   ……   同时质疑声不少,有人怀疑怎么突然上的热搜,然后恶言恶语……   室友韩离离和张格丹回来寝室,一个比一个“哇“的声音大,这时乔奈的名字升到热搜榜前十,相关话题里有人发了当天比赛她跳的完整视频。   室友比她本人还兴奋,乔奈却有点担心,人红是非多,她怕这个热搜给她生活带来影响。   持续七八个小时的占榜终于结束,这时间里乔奈各种社交账号冒出大量的陌生人请求添加好友,个人主页浏览量一天破十万,私人生活照片被流传。   乔奈有火发不出,她压根不知道谁泄露的她个人信息。   过去一天,晚上团长孟越凌来电,提起这事安慰她说:“曝光度对于你来说会更方便你接到兼职的活,上次给你说的有档真人秀节目需要内幕选手,你考虑好没?”   乔奈放下英语翻译练习册,躺在床上,“什么时间?”   “这个暑假开始录制,网综周播,给的剧本大概录制三期然后淘汰。”   暑假……没剩几周……联想到要回梁家,这个兼职来得时机恰到到处,乔奈再确定一遍:“真有剧本吗?”   她可不想费脑子想台词,麻烦。   孟越凌肯定:“是的,结束后钱会打到你卡里,包吃包住,报酬五千起。”   对于学生来讲这钱算是一笔小财富,乔奈没有过多犹豫地答应。   孟越凌接着说,要她抽一个方便的时间和团里另外三个女生一起过去,至于节目组选谁,看个人实力。   最后的结果是节目组选择乔奈。   毕竟这位前不久刚上过热搜,综合条件过硬,另外三位被拒的妹子无话可说。   转眼暑假,第一个学期结束,乔奈收拾好行李乘车回北城,这组节目录制地点同在这个大城市。   梁贞提前给她打电话,询问她几点的火车。   “早上十点到,”暑假高峰期,车上声音嘈杂,乔奈不由提高嗓音。   电话那头的梁贞温柔地说:“我来接你。”   电话挂断,乔奈有些微失神,她和梁贞很久没有联系过了,她为将心底对梁贞龌龊的感情烧成死灰,轻易不敢触动。   一夜的火车,上午她推着行李箱走出车站,一眼看见站人群里的梁贞。白衬衫黑色长裤,站得腰杆挺直,面上温和清爽的笑意,还是熟悉的模样。   乔奈推着行李箱的手握紧横杆,四肢百骸加重,她佯装淡定,亲切地喊道:“梁叔叔。”   “坐车累不累?”梁贞接过她的箱子。   看见乔奈,他心情是欣喜的。   乔奈摇头,他们走到停车处,梁贞把行李搬进后备箱里,为她熟络地拉开轿车的前门。   车穿过天桥,北城的现代建筑新颖整洁,半年未见,又发生不小的改变,不少新建的大楼树立。   “房间李阿姨昨晚便为你打扫好了,”梁贞的微笑没有停下,“饭菜我出门也吩咐过。”   乔奈握着胸前的安全带,车内封闭的空气里都是梁贞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着,“谢谢梁叔叔。”   “你跳舞的视频我有看,”红绿灯口,梁贞一只手离开方向盘轻轻抚摸乔奈的头顶,奖励似地说,“非常棒。”   乔奈稳住心跳,想来半年的分离多少有用,至少没使得她这种情况不知所措。   绿灯行,车继续开动,她语速放慢,“梁叔叔,这个暑假我接了一个兼职。”   她把她兼职的内容如实和梁贞说清。   梁贞的笑消失,目视前方:“一定要去吗?整整两个月。”   他的失望显而易见。   不能让自己的感情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乔奈硬下心说:“是的。”   “钱方面你大可不必……”梁贞急道,略一停顿,他声音低了下去,“抱歉,我……我尊重你的决定,乔奈,娱乐圈复杂,你要记住你是学生的身份。”   “我知道的,梁叔叔。”   梁家为乔奈洗尘的一顿午饭,由于乔奈并不留下过暑假的原因,这顿饭气氛缺少点欢乐的气氛。   饭桌上梁父和梁母对乔奈态度客气,有段日子不见大家难免生疏。   她吃完放下筷子上楼,只梁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天刚亮,没有惊动到梁家里任何人,乔奈提着行李去节目组报道。   一共有多少个内幕选手她倒不清楚,当天节目组的小导演之一给她一个本子,先让她了解节目的形式。   乔奈在临时的休息室里翻阅,这档综艺引起的是韩国的一档女生素人选秀活动,中文名为《美少女的诞生》,最终的前十名直接签约经纪公司,第一名获得三百万人民币奖金和量身打造的音乐专辑。   每期的制作内容目前暂定的是:海选前100名——开启淘汰制。   录制期数分十期。   乔奈翻到后面看自己的人设,看完,她认为自己应该没问题。   节目组给她暂定的标签——“别人家的孩子”。   顾名思义她表现成十全十美的优秀选手即可。装好孩子这方面,她自我感觉良好。   很快轮到第一期的海选录制,出场前她穿着自己的连衣裙,小导演让她换一套露肚脐的类似于啦啦队服的运动装,给出的理由:这样看着身材好,播出去的节目才会吸引男性观众。   乔奈:“……”   拿人手软,她只好换上这套黄得刺眼的体操水手服,按照台本背诵自我介绍的台词。   台本里写的一些话念起来非常的羞耻,难为乔奈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各位评委们好,我是乔奈,南岳大一金融系学生,我最大的梦想是能成为一名演员,所以我来了。”   四位明星评委十分配合地捂嘴:   “天呐,名校学霸诶。”   “为什么你会想成为演员呢?”   “我看你外形条件蛮不错,可以给个A 。”   “你有什么才艺可以展示?请开始你的表演。”   乔奈跳了段芭蕾舞,然后通关。   节目播出时给这段取标题——美女学霸竟是孟玫茵小师妹。   乔奈不想看下面评论,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孟玫茵的粉丝会对她进行人身攻击,批评她碰瓷。   当初来参加节目,节目组选择要南岳的学生,可想而知便是这样的后果。   手机铃声响,乔奈退出视频点击接听,显示备注孟殷。   “怎么参加了这个?”孟殷的声音听起来无喜无怒。   乔奈待在节目组提供的六人间宿舍里,三张双人床,海选后已经有过关的女生搬进来入住,除了她以外,其他的女生们为了通过接下来的比赛纷纷在练习,房间里一会吉他声一会歌声。   她打开门出去走廊上,“嗯,做兼职。”   孟殷还是这样的语气:“早点回南方。”   末了,他低声道,“我好想你。”   乔奈的耳朵像被电了下,她摸了一会,没吱声。   “我有东西要给你,方便收快递么?”孟殷又问。   乔奈不确定,第一期节目结束马上手机会被没收,这里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我问下小导演再给你答复吧。”   节目组里小导演有七八位,乔奈随便问了其中一个,得知可以后把地址发给了孟殷。   没几天她收到一个包裹。   同寝室的妹子们羡慕着:   “真好啊,有人给你寄东西!”   “是吃的吗?”   现在大家的一举一动都在摄像头中,每个人都表现得特别友善亲切。   乔奈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她打开包裹发现里面全是衣服。   她拆开包装拿出一件,紧接着有想扔掉的冲动。   和她同床的一位小姐姐笑得直不起腰:“这是你妈妈给你寄的吗?”   小姐姐把衣服展开到摄像头面前:“来来来,大家看看乔奈的新衣服,这八厘米高的领口,这到小腿的长裙,这直下来的腰线,哈哈哈哈,春天可以穿,秋天可以穿,冬天可以穿,就是夏天穿的捂汗!”   乔奈:“……”   她砍孟殷之前,想先把这位小姐姐打一顿。   ……   新的一周内需要完成第二期录制的内容,淘汰掉二十名选手,这期环节比唱歌,五人一组,一起完成一首歌曲。   乔奈私底下找到小导演,坦白她不会唱歌,五音不全。   小导演拍拍她的肩:“不怕,我们有本子。”   等到上场,乔奈顿觉无所畏惧,这次她总算不用再穿什么“卖肉”的衣服,她自信地和另外四位还叫不全名字的女生一起唱完一首民谣,诠释什么是车祸现场。   唱完,她感觉四位评委老师的脸色有点复杂。   但台本还是要念的,评委各自演戏:   “乔奈,你的音色呢非常好听,但是调子真的不太准。”   “你在拖别人的后腿你知道吗!你再不努力是在浪费时间。”   “我对你很看好,我相信你还有别的才能没有展现,我给你一次机会。”   “先看你后面表现吧,待定。”   这时按本子里演,是该乔奈哭着谢谢评委给的机会,因为小导演说第二天的宣传标题之一要取:“孟玫茵小师妹痛哭流泪的原因竟然是!”   但此时的乔奈遇到一个最大的问题——她哭不出来。   场面静止半分钟,评委们和她大眼对小眼,场面安静得可怕。 第75章 诬陷   乔奈用手遮住半张脸, 垂下头想酝酿一下情绪, 然而时间有限,小导演作手势让她们快点下场。后面小导演重新找她补拍一段哭泣的采访视频。   乔奈拍完拿纸巾擦眼,眼泪是用药水滴成, 和她认识的参赛选手们不知情, 有的特意跑过来搂住她安慰。   第二轮结果公布,乔奈按照台本里的顺利过关。   回到住处, 六人寝变成五人,有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生在这轮被淘汰。   对方哭红着眼泪收拾行李,给只相处没几天的室友们每人送上一个钥匙扣作为礼物,女生说:“希望你们能实现你们的梦想。”   她垂头丧气地离开, 而留下的人除了乔奈, 其他四位室友更加地没日没夜的练习。每一个人执着地朝着目标奋斗, 她们坚信这是梦想的开始。   拿着剧本的乔奈突然有点不忍心,凭感觉她认为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内幕”,也许到头来大家不过是某些人的陪衬,肆意被幕后的资本运转玩弄。   一场游戏而已,乔奈想着, 对这个“兼职”瞬间兴趣索然。   有摄像头在的地方,她假装认真和大家一起在舞蹈室排练,趁镜头不注意,她随便翻翻带来的课本学习。   第三周的比赛内容根据音乐编舞, 这次的组员重新洗牌, 和乔奈一组的只有一位熟人, 跟她同床的小姐姐,别人都喊她Mary。   她们这组实力是所有组当中最差,五人只有乔奈会舞蹈,Mary嗓子好,会弹唱,却四肢不协调,另外三位纯粹靠颜值。   休息时间Mary叹气,躲卫生间抽烟,一脸愁云:“乔奈啊,你说我们该不集体被淘汰吧?”   乔奈对烟味无感,她本来不想进来,被Mary硬拉来聊天,“可能吧。”   Mary眼睛一亮:“你不是会舞蹈吗?能不能帮帮我们?”   “会和教你们会,两个慨念。”   “好吧,”一周时间太短,Mary泄气,拇指弹烟蒂,很是悲伤,“看来我只能走到这。”   她见乔奈总是淡然的态度,“你为什么来参加比赛?”   “为钱。”   “哈哈哈,这钱可不好拿。”   乔奈不是冲第一名的钱,兼职涉及保密协议,她没解释。   “其实我和你一样,”Mary把烟熄灭,“我缺钱。”   她眼睛盯着乔奈看,“非常缺。”   对她家境情况乔奈知道一点,晚上聊天Mary和大家提起过,她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妈妈生病住院,她没钱读大学,一直辗转各个酒吧驻场赚钱。   没有经历别人的生活,无法作出怎样的评价或者安慰,乔奈沉默以对。   想了想,她把自己的课本收拾进书包,一周不能保证大家编出的舞蹈学会多少,试试吧,她跟Mary提议,“练探戈。”   这个学得快,节奏激烈带来的视觉冲击感强。乔奈成为她们这队的编舞老师。   她拆解动作做慢动作分析,乔奈认真时一贯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冷冷的,但是做错动作会抱歉地笑出声,顿时有种春暖花开的即视感。   Mary被这美貌冲昏头脑,扬言要当她粉丝后援会会长。   乔奈:“……”   很快到比赛当日,不再是简单的摄影棚录制,场地选为室内演唱会会馆,现场将有一千多名现场观众嘉宾,除去四位评委的去留选择权,另外增加媒体人投票、观众投票、媒体平台投票。   上场前Mary紧张得抖腿,握住乔奈的手说:“我们一定要一起进入下一轮比赛!一定会的对不对。”   乔奈安抚地笑说:“会的。”   结果当然是不会,她们换上金色包臀裙完整跳完整支舞,乔奈意料之中地被评委淘汰。   同队的四位队员惊住,乔奈是她们当中跳得最好,最不怯场的人……   乔奈鞠躬给观众和评委道谢,挥挥手要走下去,但是Mary拽住她的胳膊,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哭得泣不成声。   “乔奈,都是我,都是我没跳好。”她哭得梨花带雨,“能不能留下乔奈,是我该走。”   评委们批评的有,安抚的有,感性的观众为这幕抹着眼泪。   乔奈轻笑着回抱她:“没事没事,后面你好好加油。”   之后没有舞蹈比试环节,Mary的路肯定好走许多。   她下台回到宿舍收拾,正式告别一个多月的特殊兼职。   ……   拿回手机,乔奈第一时间给团长孟越凌报备,告知兼职圆满完成。   酷暑天气,盛夏炎炎,孟越凌语气听起来有些怪异:“乔奈,你看娱乐新闻了吗?”   “什么?”街上处处杂音,乔奈拦住一辆出租车,报上地址,对着手机接着说:“网上怎么了?”   孟越凌幽幽叹气:“早知道你这么好使,应该找节目组多收点钱。”   等十几分钟乔奈打开娱乐新闻,了解到孟越凌指的什么。她一张捂嘴哭不出来的表情成为当下最火的表情包之一,名为:仙女式哭泣。   并非指哭的美,而是“我很悲伤但我无法流泪的尬哭……”   还有人圈出她训练时候神游,随时上演“我在哪我在做什么”的茫然脸,之前的学霸高冷人设崩塌成渣。   前不久她刚上热搜,参加《美少女的诞生》顶着孟玫茵小师妹的头衔颇有关注度,乔奈表现出的反差萌随着节目的热度被更多人调侃,觉得是节目无意安排搞笑的点。   乔奈只是笑笑。   她后面继续关注的唯一理由是为Mary,当得知对方获得第三名时她衷心高兴,当天发了一条朋友圈庆祝,即便她没有Mary好友。   高中同学陆米涵评论:“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你追星!”   跟着队形的白晨晨:“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你追星!”   一看这两位就没有看过《美少女的诞生》节目,乔奈笑着一人回复一个呵呵。   五分钟后她笑不出了。   孟越凌微信上给她说:“别傻了小乔奈,你这个朋友是带资进组的人之一,名次保前三,你参加前他们特意提过要会编舞的女生。”   想到洗手间里Mary和她说话真挚的眉眼,乔奈深呼吸,打字的速度越来越慢:“弄错了吧,我听她说她家境不好。”   “人设,摄像头前说过的话多半不要当真,她爸爸是不可说的身份。”   真烦躁,乔奈删掉朋友圈的信息,对这个可以随意践踏别人梦想和感情的娱乐圈,她第一次产生深刻的排斥,说不出的粘稠恶心感。   此刻开学没多久,她趴在宿舍的床上吹着空调,回忆和Mary相识的点滴,处处都像透着虚假,整个人闭上眼昏昏欲睡。   ……   和乔奈聊完的孟越凌点燃起一支烟,住处的窗外正对市区的街道,日头照得树叶反射银光,日复一日的川流不息。   “按照我的要求说了吗?”他手机里传来堂弟的询问。   孟越凌吐出烟圈,表情寡淡:“送她去参加节目的是你,让我撒谎骗她Mary身份令她反感节目的也是你,孟殷,你要做什么?”   “她加入文艺团不小心在节目上露面。”   孟越凌好笑,当他是个爱玩的弟弟,“所以你怕迟早有艺人公司找上她,让她对娱乐圈产生兴趣?”   “不只这样。”   他微皱眉,只听孟殷说:“我讨厌那个女人抱她。”   陈述的语气里压抑着不断涌动的疯狂:“她的身边最亲近的人,只能是我。”   香烟燃到尽头,孟越凌食指发烫,他回过神,总像哪里不对,他破格多问:“孟殷,那年你从那个学校浑身带伤逃出来,为什么会第一个找我?”   “我信你。”   孟越凌灭了烟,他觉得可能自己是当时的最佳人选。他最有能力成为当时孟殷的靠山,他带孟殷回家找孟老爷子谈话为孟殷担保,还一举使得孟殷的哥哥,孟成澜再无话语权。   想想真是巧合的可怕。   ……   乔奈参加《美少女的诞生》这事在班上引起一阵话题热,学校里面有人认出乔奈,免不了指指点点。   但一般无恶意,有的还会送她东西,要联系方式等。   随着事件过去一段时日,乔奈的生活继续照部就班,图书馆、课堂、食堂、宿舍,四点一线。   直到——   谣言来临。   不知道是哪里传出,乔奈插入室友焦蓝和男朋友的感情。   谣言乘着乔奈在校园的知名度传播更广,贴吧专门建帖讨论,金融系系花勾引学生会副主席。   美貌是武器,更多时候是一种原罪。贴吧里不少人酸溜溜的讨论:   “长得这么漂亮一看就不像正经学生。”   “难怪之前宣传片比赛能赢,副主席不正是评委之一吗。”   “看了副主席女朋友的照片,我本来不相信副主席会出轨,现在信了。”   ……   乔奈极少逛校园贴吧,得知这些的时候,事件已经发酵到全系皆知的地步。   被“小三”乔奈零容忍,室友们当然站她这边,可贴吧里编得有鼻子有眼,真真假假很容易误导别人。   乔奈准备找焦蓝问明白,这时发现焦蓝一周没来上课。   贴吧里又有新跟帖:“原配伤心过度欲退学,好几天没来上课。”   下面全是安慰焦蓝的校友,同时辱骂乔奈能再不要脸一点吗,其他脏话不堪入目。   找不到焦蓝,乔奈接着找对方的男朋友毕浩然。   学生会有单栋的大楼使用,各个部门楼层不同,学生主席办公室在三层,乔奈进去办公室,里面有人在,两女一男,但没有看见毕浩然的影子。   “请问,”乔奈说,“副主席去哪里了?”   办公室里坐着的人视线露骨,其中一位长发问:   “那个,你是乔奈吗?”   乔奈站直身子,略有紧张,“是的。”   在场的这些个互相交接了一下目光,又是这女生说:“你等一下吧,浩然可能去洗手间了。” 第76章 酒醉   乔奈等了大概五分钟, 毕浩然从外面走进。   不似第一次见到他时对方打扮正式,毕浩然穿着简单的T恤和做旧的长牛仔裤, 他见到乔奈在这里并不感到意外,拉开椅子请乔奈坐, 开门见山,“是为最近传的谣言找我是吧?”   乔奈还没坐下, 毕浩然想起什么道:“外面出去谈。”   这里毕竟有外人在场。   两人一起走到校园里一家人少的奶茶店,上二楼更加清净。   毕浩然问:“喜欢什么口味你先点。”   乔奈要一杯牛奶香蕉, 常温。   这个天气不贪凉的女生少,在毕浩然惊讶的眼神下, 乔奈说:“喝冰凉的东西伤脾胃。”   “这样啊, ”毕浩然笑了笑,对乔奈生出一丝好感,除去为学生会的工作场合他大多情况下性格比较腼腆, “抱歉, 最近误传的那些事给你带来困扰。”   乔奈等着他往下说。   “这都怪我,当时你参加校园宣传片比赛我把票投给你,其实我考虑的是首先你是文艺团的人, 再者你和焦蓝同班,我们算半个熟人,当然主要是你表现不错, 我没想到焦蓝会生气, 任凭我怎么解释她都坚持要分手。”   毕浩然说到这, 无奈又心酸, “她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一直以来遇到的人觉得她身上有利可图都对她献殷勤,可能第一次被人比下去不甘心吧,我经常劝她多交些真心朋友,也不至于眼界狭隘。”   “她太任性了,”毕浩然再次道歉,“我会好好说服她,最近我让学校贴吧管理的人在进行删帖,有空我会亲自发公告澄清,给你造成名誉损害确实十分对不起。”   既然毕浩然做出承诺,乔奈达到她此行的目的,奶茶没喝完两人很快一起下楼。毕浩然绅士地为她开门。   返回的路上遇到认识乔奈的人,偷偷对她和毕浩然进行打量议论。   毕浩然行得端正,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他担心乔奈会委屈,然而转眼一看,乔奈面容平静,一身任风雨攻击不折腰杆的傲气,他忍不住地亲近乔奈地说:“下午有空吗?我再请你吃饭赔罪。”   乔奈不能答应:“我们两个现在最好是少接触,免得贴吧里谣言更多。”   毕浩然笑说有道理。   正聊着,校园道前方树荫下冷不丁站着的一个人朝他们看来。   视线如寒刀,对方给人的感觉就像盛阳下的阴暗面。毕浩然刚觉奇怪,便听到身边乔奈的声音:“孟殷,你什么时候来的?”   原来是她的熟人,前面转弯是学生会大楼,毕浩然和乔奈分道扬镳,他不经意间和孟殷的目光撞上,对方眼底阴郁的黑色暴风令他不免心惊,连忙转开眼神   风吹得树叶飒飒的响,孟殷没有穿着迷彩服,只是生活中的休闲常服,一贯他偏爱的黑色系。   他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刚刚这个男生是谁?”   乔奈正常解释:“学生会的副会长,和他在谈一点事件。“   她还没清楚孟殷怎么又来了。   孟殷的表情没有因为这个解释有所缓和,“副会长?”   乔奈没往深处想,“你今天是逃学来的还是放假?”   她话落,孟殷的气势咄咄逼人,“你喜欢这种类型?”   “什么啊,”乔奈为这个天方夜谭的问题觉得好笑。   “是啊,我怎么就忘了,梁贞也是这种类型。”孟殷抱着双臂冷笑,他口不择言提起乔奈最大的禁忌。   乔奈脸色刷地变得难看,“你犯什么病!”   “我就是有病,”他拽住乔奈的手腕说,“你愿意给任何机会为什么我不可以?放弃一个梁贞,再来一个王嘉艺,现在是你们学校的副会长吗?”   原来他大老远跑来是找自己吵架,不可理喻,两人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乔奈耐着性子,“你冷静一点。”   她眼底骤起的疏离像滚烫的开水,孟殷缩回手,转眼变脸地笑道:“乔奈,别生气。”   说着自动地退后半步,“我听到一些传言所以误会。”   乔奈没打算和他计较,她看孟殷不像逃学出来,“你放假几天?”   “两天,”他垂丧着头,“可我没地方去。”   知道孟殷所在的学校没有暑假,这两天的假期格外开恩,但对于家在北城的孟殷而言比较麻烦,回家时间太短,在南方又人生地不熟。   “越凌和如风在外地出活动表演,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这句话无异于堵死乔奈。   孟殷不刻意阳刚的脸庞做出的忧伤表情恰到好处,他只手食指抵在下巴处,偏过三分之一的侧脸,垂着眼皮,“除了你,我找不到其他去处。”   乔奈:“……”   于是半个小时后,地点公开课课堂。   公开课一般多个班级一起上,学生人数较多,乔奈带着孟殷坐到后排,谁也不会关注教室里混进来校外的人。   按理是这样。向来知晓孟殷蓝颜祸水的乔奈再一次见证到孟殷的本事。   他安安静静坐在旁边,随手翻翻笔记,低头或看着前方老师用来讲课的显示屏抿嘴,期间好几个女生用手机偷偷瞄准他咔咔拍照。   连讲课的女老师也提问孟殷:“第三组倒数第二排,穿黑色短袖卫衣的同学,对,就是你,这个问题你知道吗?”   这下女生们可以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的脸不放。   乔奈连忙用笔刷刷地写答案,她一边写一边示意孟殷念。手写的速度终究赶不上孟殷的语速,她写到一半,孟殷已经把完整的正确答案说出。   老师很满意。   乔奈的笔停住,她惊愕之余同时感到挫败。对方高中最后两年没有接触过课本,大学里所学的课程更不用说。   对比她兢兢业业维持住的学霸成绩孟殷不费吹灰之力碾压,她勉强笑夸地说:“这样你都能懂,真厉害。”   孟殷指着她的笔记:“你这上面有,我恰好看到而已。”   笔记上只是记的简述,若不了解的人根本无法去消化理解它的意思,乔奈酸溜溜地打趣:“你看一眼就明白,简直像天天有学我的课程似的。”   周围翻书声记笔记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放大,孟殷身体僵硬了瞬间,随即咧开嘴干笑:“你想多了。”   他手指按住笔记页面的地方有浅浅的汗湿印记。乔奈撑着头看着老师,没有留意这个细节。   下午的公开课很快到时间,同学们相继收拾东西去食堂吃饭。   窗外面暖红色的夕阳铺洒,孟殷乖巧地等乔奈把老师讲的知识点记完,桌椅的投影在地上越来越长,等乔奈认真写好,伸个懒腰,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吃什么?”乔奈问。   这个点食堂只剩下残羹冷饭了。   她认真记笔记的模样可爱至极,孟殷的眸色越来越深,“去酒店、我请你。”   总要孟殷请客乔奈过意不去,“这次换我请,你吃什么随意点。”   她说得大方,真等孟殷挑了一家学校周边最贵的星级酒店,乔奈当即笑容有点虚假:“我就喜欢你这么不客气的样子。”   “是吗?”孟殷轻车熟路地点餐,“那我再加一份羊排。”   乔奈虚假的笑容无法继续维持,咔擦粉碎。   菜上齐她再没心思关注小钱钱了,菜都是她爱吃的,她许久没有奢侈地享受一顿,大学的零花钱全靠自己兼职解决,不够用的时候啃过三餐的馒头。   酒店里缓缓流淌着舒缓的音乐,乔奈这几天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   “要不要喝一杯。”孟殷用开瓶器拧开红酒瓶问。   “你……你什么时候叫的红酒?”乔奈心好痛。   “觉得气氛很好便拿了,”他说的倒无足轻重。   反正酒也倒进杯子里了,不喝更心痛,乔奈接过盛好酒的高脚杯,因为酒量差她每次只抿一小口,不敢喝多。   落地窗外倒映着城市的繁华灯火,乔奈觉得那些路边的灯光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她有些生气:“这酒喝起来像饮料,怎么后劲这么大!”   不喝了,她放下高脚杯,趴着要休息。   “这样睡多累。”孟殷过来扶她坐直,“去楼上,我有开好房间。”   别看这阵子两人和平共处,乔奈从不真正相信孟殷,她挣扎地拒绝,“不用了,我只是有点晕,趴一下就好。”   意外地孟殷很好说话,随她而去。   乔奈迷迷糊糊睡了一会,醒来,邻桌的客人换了一波,她刚睡醒懵懂的拿起手机看时间:晚上九点!   他们足足吃了三个多小时。   “孟殷,”她喊道,对面坐着的英俊男生和她刚刚一样趴桌上,轻轻一推,身体软绵绵地   朝沙发后方倒。   乔奈:“……”   他居然喝得比她还醉!   看在他放假又无依无靠的份上,乔奈充当一回好心人送他到房间。房卡孟殷裤子口袋里便有,开门后把人放倒在床上,她累出一身汗,酒是彻底清醒。   “睡吧睡吧,”乔奈想打人,替他脱了鞋子,站直,床上的孟殷皱着眉头,喃语着,“头好疼。”   “活该你疼,你也不看看你开了多少瓶!”都是她的钱!乔奈嘴上抱怨,弓着腰用胳膊把孟殷的头抬起来,醉酒的人呼吸都是热的,她穿的裙子领口低,热浪直拍进内•衣里,她慌忙把枕头垫在孟殷头下。   喃语声消失,她去找空调遥控,调完温度,转过身,孟殷睡姿又变成胎儿的抱膝状。   “别这样睡,”她拆孟殷的动作,“小心落枕。”   孟殷的力气太大,她脱了鞋,跪着膝盖到床上再拆,半梦半醒,酒精发作的孟殷揪住她腰部多余的布料,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别离开我,我害怕。”他压缩得更紧,仿佛要把自己变成小小的一团。   “害怕什么?”乔奈选择旁观。   “你别爱上别人好不好,我看见贴吧里的事件我好难受。”他低泣地捂住心脏的部分,和失去水的鱼一样大口无声地呼吸。   像要窒息一样的难过。   和白天里无所不能又冰冷阴郁的孟殷不一样,他此刻就是一个需要人来安慰的孩子。   乔奈想抚摸他的后背,但她忍住,“乖,放手,我该回学校了。”   “不要!”   突然的天翻地覆,乔奈被对方直接抱住压到身底下,睁开双眼和她对视,他的眼睛近距离看到时像黑色的玻璃珠。   “别走。”他埋首到乔奈软乎乎的胸前,“我不要你走。”   “孟三岁,你是只有三岁吗!啊!”   啊!这个喝醉了掉年龄的烦人精。 第77章 校花   乔奈拍打孟殷的后背:“放手。”   “不要。”   她动手推人, 孟殷反对地加大怀抱的力量,勒得她胸口发闷。   “除非你答应我,”他抬起头,眼珠上蒙着一层雾气, 巴巴地看着乔奈,说话的声音脆脆的, 委委屈屈地说,“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手。”   “答应你什么?”   “不许爱上别人!”   “那爱你是吗?”   孟殷猛点头, 天真地道:“孟殷多好啊,聪明,体贴,对你绝无二心。”   噗,乔奈被逗笑, 正常情况下孟殷绝说不出这种话。   “你答应吗?”他小心翼翼地,又期待地等着答案。   “不。”   孟殷瘪嘴, 耸搭着脑袋, 又埋进她胸前,不开心地哼哼。   再让醉酒的孟三岁闹下去真会错过宿舍关门的时间, 乔奈重新推他一次,这次推动——   和她说着话的孟殷眨眼间睡熟。   将人重新摆正睡姿,孟殷面部朝上, 双手规矩地放在身体两侧, 他的睡颜总显出无措和痛苦的状态, 眉宇间重重的忧郁, 饱满的唇线抿直,乔奈不小心触碰到他身体,发现他的身体紧绷,仿佛随时能一秒钟起身。   “疼。”他用胳膊遮住眼睛,像在哭。   “这次又是哪里?”   他摸索似地握住乔奈伸过来的一只手,放在脸边往手心一下一下地磨蹭,寻求温暖,“伤口疼。”   卫衣的领口深处那些未消失的疤痕醒目。   乔奈想抽手的动作在看见这些疤痕后颤抖着任他抓住,她另只手掀开他的卫衣,入眼先是腹部肌肉流畅的走线,无一丝多余的地方,然而一道一道交错的有细有粗,有长有短的丑陋伤疤,强行破坏这具原本漂亮的身体。   乔奈放下衣服,看一眼孟殷依旧不安慰的睡颜,她对孟殷抱有的芥蒂随着这些伤口转化为一种说不明白的情绪。   “好疼。”他呢喃着。   像曾经无数个夜晚也是这样渡过。   算了,乔奈坐回床上跟自己说,让他握住吧,等他睡醒再回学校。   却一不小心留到半夜。   她睁开眼,从窗外照进的光线昏暗,房间的灯是熄灭的,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等着等睡着。   稍微挪动一下,搂在她腰间的胳膊用力地禁锢住人。   孟殷毛茸茸的脑袋往她肩头拱,睡得正香,全身只围着一条浴巾。   这人中途醒来过竟然不喊醒自己回宿舍,乔奈生气地一脚踹向孟殷的肚子。   脚底和踹石头没两样,一阵发疼,她没想到的是睡觉中的孟殷会没防备的被她这一脚踹下床,砰的砸醒。   乔奈连忙弓腰去看有没有事,她刚探出头,脖子被勾住,孟殷坐在地上和她额头相抵,哑声说:“怎么这么凶。”   黑夜里直视乔奈的眼睛,眼眸水润有光。   呼吸里都是乔奈身上淡淡的香味,只要手稍微压低,就能轻易尝到乔奈的唇。从他的角度看见乔奈衣口下饱满的粉色的蜜桃,轻轻一掐可出汁。   他眼神几变,听着乔奈没好气地道:“你什么时候醒的不叫我,要是我被查寝处……”   那张唇起起合合,剩下的话他再懒得听了,直接上吻。   彼此的气息一旦交融,像射出去的箭头没有返回的余地,孟殷贪婪地侵城夺池,逼得乔奈相退反抗。   终于伸进去的手碰到最柔软的位置揉捏,乔奈气上加气,再不顾嘴上的轻重。   吃痛的孟殷只是皱眉,毫不顾忌有带血的味道。   反而这血味给了他从所未有的刺激,他缓慢地坐直再毫不犹豫地把乔奈压住,上下摸索她裙子背后的拉链。   乔奈的反抗更加激烈,双手被孟殷抓住一起押向头顶,她用脚,又被孟殷跪在她双腿中间的姿势瓦解。   她除了呜咽没有半点办法。   吻得缠绵久了,孟殷让她换气,低低地笑:“紧张什么,不会真吃了你。”   “你起来。”乔奈显然气的不轻,竖眉冷眼。   孟殷卸掉胳膊的力量压到她身上,无奈地说:“你等一会。”   只瞬间乔奈腹部感受到他的东西,又羞又怒,直想推他起来。   “别动,”孟殷倒吸口气。   那东西更碍事了,乔奈身体僵硬。   过了五分钟,乔奈烦心地道:“好了吗。”   孟殷很是苦恼:“下不去。”   安静的夜里任何一点响声都会放大,而孟殷时轻时重的呼吸落在乔奈耳边,她觉得这和噪音无疑,烦躁的想打人。   “能不能借借你的小手。”孟殷亲了一下她的指尖,乖巧地说,“就一会。”   自己却压根没打算听乔奈的答案,不管愿不愿意他已经把乔奈的手引导到他想要的地方。   “你混蛋!”   ……   第二天一早,酒店房间飘散着一股散不去的糜烂味,地上地下被单被子混乱相缠。   手机闹钟响了好几次,乔奈困得睁不开眼,闭着眼睛朝手机声源方向摸,摸到一堵结实的肉墙。   她当即睡意消去一半,好整以暇的孟殷拿着她的手机在玩连连看游戏,和她对视,露出白晃晃的牙齿笑道:“早上好。”   好你妹,她夺回自己的手机,身上的裙子经过一夜的碾压皱得不成样,起来整理,想到昨晚上的情形乔奈气得不轻。   之后无论孟殷怎么和她说话她都没回一个字。   下楼办理退房,她站得离孟殷远远的,那些酒店前台的小女生还是对她投来意味深长的视线。   “走吧,”办完的孟殷拉起她的手。   乔奈甩开,孟殷追着她后面,又拉着手道:“别这样。”   她再也不要对孟殷心软,板着脸。   对方包裹住她整个手揉揉,亲了亲,厚颜无耻地和她说了一句悄悄话:“抱歉让你天亮才睡。”   “滚!”   孟殷忍笑忍得转过脸。   ……   两天的假期好歹把这个麻烦打发回学校,孟殷舍不得地和她告别。   快走快走,乔奈心里说,面上高冷。   酒店一夜的事导致她对孟殷不冷不热。孟殷倒半点不介意冷场。   坐上出租车车,他打开车窗问站外面的乔奈:“我们当初的合作还没取消对吗?”   “什么合作?”   “我做你男朋友的事。”   那都是高中时候了,她后面一直没机会提起这个,慢慢也忘记,现在孟殷提起她一下子想了起来,“现在就取消!”   孟殷脸顿时一沉,“不行。”   你说不行就不行?呵,乔奈才不怕他。   不等车开动她便转身潇洒,但是第二天她就脸疼了。   贴吧里的事件经过毕浩然的解释不但没平息,相反吃瓜群众更坚信她和毕浩然的关系——   没关系怎么会出头维护。   乔奈无解,这事连她的辅导员都有耳闻,某天食堂吃饭遇见,她和辅导员礼貌地打招呼,辅导员问:“你和学生会的副主席在交往?”   乔奈端着餐盘发僵,“没有,只是误传。”   辅导员显眼地松口气:“焦蓝好久没来上课,你知道她什么情况吗?”   “听说是生病。”   辅导员点头,“我回头和她再联系。”   看着辅导员背影,乔奈想着这事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   她有点焦头烂额,突然想到孟殷给她说的合作。   这无异于行走沙漠的人碰到水泉,第一时间哪还猜想是否有毒。   她微信上找团长孟越凌询问有没有孟殷的照片。   孟越凌正好有,给了她一张集体照,说:“一年前拍的了。”   没问乔奈为什么要,听语音里孟越凌似乎在某个音乐节目现场,背景音嘈杂。   事件发展得有些顺风顺水,乔奈起了疑心,“孟殷酒量好吗?”   孟越凌:“不怎么好,他爷爷管得严,平时滴酒不沾。”   “好的,谢谢。”   接下来她该烦劳怎么把这个合照和她的照片p在一块儿不留痕迹。   她网上寻到一家美工淘宝店出钱搞定,然后用自己的账号回应毕浩然在贴吧里的解释。   “不好意思各位,”她瞧着电脑键盘打下这些话,“这个是我男朋友。”   贴吧后来惊起海浪,不少男生比得知她抢人男朋友还心痛。   一朵美丽玫瑰生虫和一朵美丽的玫瑰被人捷足先登比较,后者更让人捶胸顿足。   谣言当然不会一下子消失,质疑的人同样存在,不过随着乔奈身上发生的另外一件大事,转瞬间掩盖这个热度:   一年一度的全国校花评选出炉,各大名校的女神相继亮相,而南岳学院的代表乔奈高票上榜。   偶尔刷微博看看搞笑视频的乔奈在新学期招新的暑假,刷到了自己被评选成南岳校花,然后报道自己照片成知名大型直男平台,某扑论坛的官方头像。   抱一杯枸杞红茶窝在宿舍的乔奈,茫然了好几秒。   以往网友评选高校校花会结合学校的实力,比如说以前被评选成第一校花的都来自北城著名的两大学府,历史悠久,毕业出来的学生成为各个领域的骨干。   南岳虽说是名校,但在全国范围来讲并不那么突出和拔尖。   乔奈能成为所有校花里的第一名,主要是她之前有一定的曝光率,以她的名字做噱头写出来的稿件会有不一样的内容,网友知道的多,票也跟着多。   这种事导致她的知名度蹭蹭往上涨,南岳校花登上热搜榜第一名,当初拍摄的宣传片点击率过千万。   有了上一次经验,乔奈关闭所有私人账号。   结果有所企图的人联系不上她,统统堵到女生宿舍楼。   乔奈:“……”   张格丹同情地安慰:“长的好看就是这么麻烦。”   这算安慰吗……   楼下围堵的男生起哄大喊,“乔奈!”   一群人从阳台伸头,泼辣点的女生直接开骂:“神经病啊,天天喊,烦不烦!”   辅导员开会时说:“现在外面很多人混进学校,大家提高一下安全意识,特别是女寝那块。”   所有人看着乔奈,不言而喻。 第78章 电影   同学们没有责怪,可给大家带来麻烦乔奈心里烦躁。   走在学校路上追着看她的人不断增加, 还有人故意装和她借东西或者问路, 得逞后立马跑到附近朋友身边大肆炫耀。   更令乔奈避如蛇蝎的是一群报刊和娱乐记者,不由分说凑上来一顿乱问。   学校的保安为此增加两倍的巡逻时间。   孟凌越跟乔奈说, 有不少商家指名要请她表演。   乔奈不可能点头,她怕这群人还来不及。   她现在最清净的地方只有两个, 图书馆和宿舍。   大部分时间泡在了图书馆, 手机静音,天黑离开, 拿起手机发现好几个未接来电。   有梁贞和孟殷, 高中同学陆米涵以及白晨晨。   她第一个回梁贞的电话, 走在晚风清凉的校道上, 乔奈连日的心头火下降, “梁叔叔, 有事吗?”   “你最近在学校怎么样?新闻我看了,是不是生活上有受影响?如果无法应付你停课一段时间回家,等新闻热度消退, 再回也不迟。”梁贞说话柔柔的,首先考虑的是她安全。   这段日子事多,乔奈难得发出来自内心的笑意:“别担心, 我都能应付,学校最近管理的严, 校外的人轻易进不来。”   梁贞再三和她确认。   乔奈不忍他担忧, 凡事都往好处说, 挂了电话她烦闷地叹口气。   今天白天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她炒作虚荣云云,乔奈的心情多少还是受了影响。   她给陆米涵和白晨晨回的是短信,同样因为新闻的事。   和他们说完一切都好,她发条短信给孟殷:“什么事?刚静音没接到。”   等到孟殷回复,她人已经洗漱完躺床上练习英语口语。   孟殷短信上说,建议她回家躲过这段时间。   一个两个要她请假听课,乔奈有点烦:“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孟殷:“听话。”   乔奈没再理,把手机丢一旁忙起自己的事。   而孟殷躺在广阔的操场地上,面色阴沉得仿若可以滴水。   如何才能藏着乔奈?他伸出手掌,天边皎洁的圆月能棒在手心,轻轻一握,消失无踪。   ……   乔奈本想自己越低调,慢慢等“校花”这种事的热度过去,生活逐渐会走上正轨。   但随着周六国内一档著名综艺节目播出,乔奈又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   这档综艺节目叫做“快乐无假期”,一档收视率长寿的节目,请来的一般都是影视圈大咖或当红炸子鸡。   这期该综艺主题是请来最近大热话题的“高校校花”,一共八位,榜上有名。   节目组为夺人眼球,宣传时频频用到”最火校花”,”直男斩校花”,打破北城两大学府长期蝉联冠军的传奇,使得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某扑女神乔奈。   恰恰播出来内容和乔奈八竿子不沾边,网友们怒了,加上这综艺节目影响力非同小可,然后引起大批网友讨伐,该节目的竞争对手趁机请来水军摸黑,节目粉和“乔奈”的直男粉以及水军混战成一团。   乔奈又上热搜了。   她本人无可奈何,张格丹说:“你越冷处理,大伙越觉得你神秘,美女长得再好看,天天看自然而然地会腻,恰恰最怕的是半遮琵琶半遮面,成了红玫瑰和朱砂痣。”   默默听着的韩离离说:“孩子,你是一个理科生。”   常把理科生挂嘴边的张格丹选择封住韩离离的嘴。   乔奈感觉这个说的有道理,可她本人不喜欢抛头露面。   这时知名的青春作家摇茉莉向她抛来橄榄枝,邀请她出演她小说改编电影里的女一号。   摇茉莉的小说可以说是80和90后女生的一代青春记忆,首次担任青春电影的编剧和制作人之一,她为作品负责不请娱乐圈染缸里浸泡过的流量明星,只想找到真正贴合小说女主人公形象的人。   然后气质佳、长相兼得清纯和娇阳的乔奈成为她关注的对象。   她发了一封长电邮,言辞诚恳地约乔奈见面。   乔奈收到这封电邮第一想法是:摇茉莉谁?   她有点印象,恍然大悟想起陆米涵以前看过的小说。   假的吧,乔奈不信,简回:“抱歉,对拍电影暂没兴趣也没有天赋,承蒙厚爱。”   礼貌起见她没有直接问真假。   结果一个星期后摇茉莉本人出现在她学校,向她辅导员打听她的联系方式。   乔奈接到辅导员电话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走进办公室便看见辅导员身旁坐着一位穿浅色旗袍的女人,年纪不年轻了,松弛的皮肤上有不少细纹,一头披肩的卷发,戴着一副黑边的眼镜,看人时满眼都是柔软的眸光。   “乔奈,这位阿姨找你。”辅导员不知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摇茉莉,以为只是乔奈家里的人。   乔奈不认识对方,摇茉莉自己站起来,她看着乔奈,足足打量了她好几分钟,“你好,我是给你发电邮的人。”   乔奈只差惊得张大嘴。   十分钟后,坐在奶茶店里,乔奈还是不敢相信摇茉莉就在她面前。   “刚好在附近举办签书见面会,想着离你学校近来看看,人来了才发现根本不知道你的电话。”摇茉莉不好意思地笑笑。   乔奈所读的专业和班级早被网友爆料,摇茉莉能找到辅导员仔不难。   对方没有径直劝她接下电影,反而像多年没见的老朋友,又像长辈对后生,问起她的兴趣爱好。   乔奈最爱的就是学习,学习的满足感会给她带来快乐。   这种呆板的爱好没人会觉得有趣吧,她认为。   摇茉莉不喝奶茶,乔奈说她便静静地听,乔奈说完了,她问:“你有看过《坏小孩》这本书吗?”   这正是摇茉莉要拍成电影的小说。   乔奈实话说:“看过一点,没看完。”   陆米涵让她还书时她有次无聊翻过一点。   “看了多少?”   “三页不到吧,我对言情小说不热衷。”   主要是当年的一本霸道少爷的小娇妻让她对言情小说心生阴影,唯恐看的过程会出现点什么少儿不宜。   摇茉莉不反感她的快言快语,这是唯一一次聊到和她作品有关的话,接下来说的都是最近的天气,最近的重大国际事件以及几个流行的冷笑话。   “和你聊天很愉快,”走出门摇茉莉对乔奈慈爱地笑道,“以后你可以直接喊我白阿姨。”   乔奈愣愣地说好的,她没有细究这个“以后”从哪来。   回到宿舍吹着空调的冷风她生出如梦初醒感,对寝室里唯一在的张格丹喃喃地说:“我见到摇茉莉本人了。”   张格丹在用笔记本电脑看综艺,她床上摆着一张小桌子,电脑就放上面,人躺着,听到这话电脑被掀。   “什么?真的假的,卧槽,我初中的女神。”   以前她还幻想过成为像摇茉莉一样的青春言情小说作家。   乔奈自语:“她怎么想到请我做女主角?”   是最近的微博热搜吗……   张格丹:“卧槽!!!”   乔奈网上去搜《坏女孩》的电子版,这次带着疑惑地去翻阅,看到一半,乔奈的表情有点微妙。   《坏女孩》的女主人公珊珊是一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和自己的老师有一段不可清的感情线,为了让老师在乎自己,故意勾……引一个全校闻名的混混男主,期间和男主虐来虐去,十年后修成正果。   珊珊的人物特点是:爱学习、表面乖巧内心叛逆,毒舌,有头脑,目光长远关心国际经济。   乔奈:“……”   与此同时,摇茉莉给她的助手发了一条微信信息:“我找到了我的宝贝。”   助手:“这是你开完见面会消失不见的理由?!”   “非她不可了,她就是珊珊。”   仰头看着如洗的碧蓝天空,摇茉莉满意地舒服长叹,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啊。   接下来该如何说服乔奈同意,她明确地感受到乔奈对娱乐圈的抵触。   ……   再次收到摇茉莉的见面请求,乔奈早有准备,如何拒绝的话都编排好了一堆,电话里直白地说明她的想法,摇茉莉不介意地道:“没关系,我不会勉强,乔奈,这次周末你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去了之后你还是坚持你的立场的话,我尊重你。”   “白阿姨,不好意思,我周末有其他安排了。”   “好吧,我只是太难甘心,因为你太好了,太符合我的预期,如果我不努力试一试,我就像对不起珊珊一个。”   乔奈知道很多作者会把自己写的主人公当自己的孩子,这种口吻她不觉奇怪。   结束和摇茉莉的通话,乔奈有些过意不去,她拒绝得太冷漠了,但不能给摇茉莉任何一点希望,给了希望再破灭更残忍。   同在寝室的张格丹突然道:“我的天,摇茉莉得绝症了!?”   乔奈的心咯噔一声,张格丹把手机里的新闻给她看:“《坏女孩》影视化发布现场说的。”   她接着说:“好像剩下的日子不到一年。”   通过上次和摇茉莉的见面,乔奈完全无法从对方身上看到将死之人绝望的气息,一切表现的和常人无异。   这和我无关——明明可以这样安慰,但她丝毫说不出口。 第79章 幕后   早上九点, 去往中桥村的高铁。   窗外的风景由城市的高楼大厦渐变成一眼望去无边的梯田, 再穿过数不清的黑色隧道, 抵达另外一座城市的边缘。   乔奈身旁座位上摇茉莉睡得正熟,人靠着椅背,头歪向一侧, 棕色的太阳帽帽檐挡住她的额头和眼睛。可能生病的缘故, 摇茉莉坐上车开始便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   就随她去一趟, 乔奈这样想着。   张格丹给她看完摇茉莉得绝症的新闻视频,她惴惴不安, 经过一番思想挣扎,最终主动给摇茉莉电话:   “我只是陪你去一次您说的地点,不代表我会接下电影。”   她语气生硬, 为自己日后的拒绝先做一个预告, 而摇茉莉因她的松口已是开心至极, 让助手当天订好去往中村的高铁票, 隔天出发。   她如何说服助理同意乔奈并不知情,第二天摇茉莉出现在约好的地点,两人寒暄几句, 检票上车,对方吃完随身携带的药, 很快处于半睡眠的状态。   六个小时过去到达终点站,乔奈叫醒摇茉莉下车, 对方歉意地说:“不好意思, 我最近口服的药物里有安眠的成分, 一路来没陪你说几句话,你肯定有点无聊吧。”   乔奈回说:“别介意,我本来不是话多的那种人。”   关键对方身体要紧。   摇茉莉感激似地握住乔奈的手,她的手心温热柔软,一如她的笑容。   从高铁站出口出来,有一辆专门来接她们的银色面包车,车主本地的老人,说话口音重,一直是摇茉莉和他对话。   很快车停在一栋两层小洋楼门口,中桥村属于地方小镇,一路过来都是这种独立的家庭式的建筑楼房、   接待摇茉莉的人早早守在门口等,她们一下车,对方帮着把行李箱提到屋里,还有一位系着围裙的大姐把饭菜都做好了,只等她们洗手吃饭。   餐桌上帮她们抬行李箱的男人频频为摇茉莉夹菜,他们交谈的方言乔奈照样听不懂。   “乔奈,我妹夫问你读哪个大学,你可以叫他陈大哥。”摇茉莉笑着替男人做传话筒。   乔奈抬头看他,说:“南岳。”   男人不好意思地埋头吃饭,看样子不习惯和陌生人对视,他清晰地说了一句:“考上南岳很厉害。”   “谢谢陈大哥。”   接下来又没有乔奈能接上的话题。   夜深,乔奈洗完澡准备睡觉,摇茉莉过来敲门。   两人的客房相邻,摇茉莉进来她房间,手里端着碗:“明姐煮了银耳汤,给你当宵夜。”   明姐便是今天为她们做晚饭的大姐。   乔奈有点不明白,她接过汤碗说:“您叫陈大哥妹夫,为什么对他妻子要称呼明姐?”   “我妹妹过世了。”只浅淡的一句,摇茉莉释然般地道,“过了几年,妹夫娶了明姐。”   至亲离世自然悲痛,乔奈闷声喝一口汤,没有继续多问。   隔天早起看见客厅的桌案上摆着一张照片,是陈大哥和摇茉莉妹妹的合照,女人和摇茉莉的五官相似,看起来更文弱清秀。   照片里两人笑容灿烂,乔奈看得出神,明姐上楼说:“乔奈,下去吃早餐吧。”   她见到乔奈对照片上心倒没什么情绪变化,反而是乔奈有些不自在。   摇茉莉在楼下等她,用过早餐,带她出门。   早上的日头既不灼热也没有冷意,朝霞还未散尽,稀松地像几条薄纱挂在太阳周围,这个点路上更多是赶去上学穿校服的学生。   自行车铃声和公交车铃声交错,乔奈跟着摇茉莉的步子,她没弄懂摇茉莉要带她来中桥村的意义,仅仅是陪她回老家?   摇茉莉带她去的是当地一所中学,不经意遇到摇茉莉曾经的高中语文老师,已经退休在学校当图书管理员,摇茉莉是这位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之一,深有印象,看见她们很是高兴,硬把摇茉莉介绍到高一某个班上做一节演讲课。   摇茉莉哭笑不得,她仿佛回到少女时代,对老师临时起意的想法闹得脸颊通红。   她给高一的新生讲写作方面的心得,结束完,乔奈把买好的矿泉水递到她手里,佩服地说:“您讲的很生动。”   摇茉莉接过水解渴,“我身体不好,没出新作品后一直靠嘴吃饭。”   这个玩笑乔奈实在接不住梗。   下课,同学们围着摇茉莉问起自己关心的问题,有关写作的,有关摇茉莉本人的……五花八门,七嘴八舌,摇茉莉一一作出回应。   乔奈看着辛苦,怕她吃不消,摇茉莉事后说:“和媒体记者的提问比起来,这群孩子简直是可爱的小天使。   “您为什么不让别人来做这些事?”   现在有专门的公关团队。   “《坏女孩》这部作品的一切我都想亲自参与。”摇茉莉抹着额头上的汗,她们正从刚刚的教室出来,“它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她体力不支,没走多久靠着墙轻咳,渐渐咳得更严重,像破洞的圆鼓,每一次的敲击都令人误以为它下一秒马上报废。   乔奈替她拍着后背顺气,“这比您的病还重要吗?”   难道不该好好躺在医院接受治疗?   “怎么会,”摇茉莉轻笑,“要是我马上会死,那利用将死的日子去做这件事简直再划算不过,要是我停下来可以多活几十年,我当然会毫不犹豫去医院接受没完没了的化疗。”   她借助乔奈的搀扶下楼,“我可以说比大部分人惜命,但生命的长度快到尽头,人的脑海里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时候,这个念头会成为你的临终遗愿,实现不了说不定死不瞑目,那太惨了。”   乔奈第一次感到自己语言组织能力匮乏。算了,她何必和一个作家计较头口上的胜利。   午饭同样由明姐准备,一起吃完饭,摇茉莉服了药需要小睡一会,她回到客房,明姐正留一部分饭菜装盒。   “是要给陈大哥送饭吗?”乔奈放下手机说。   明姐露出客气和羞涩的笑意:“他工作忙中午没时间回来。”   乔奈不知道陈大哥的职业,但她没好意思多问。   明姐一走,屋子里静得无声,乔奈手机玩腻了一会便想找纸质书看,她能方便找的地方都找了,半张纸片也没,唯一留的一堆书放玻璃柜里却有上锁。   提到这个,回来的明姐和她笑说:“都是你陈大哥放的,只是高中的一些教科书,你肯定不爱看,我带你去附近的书店。”   乔奈狐疑地想,高中教科书至于那么宝贝地上锁?   外面太阳光线强,乔奈摇头:“不用去书店了,我睡会吧。”   今晚再留宿一次她便要回到学校。这一趟中桥村度假乔奈觉得她在白浪费时间。   晚上陈大哥下班,餐桌上酒过几巡,看得出来他心情非常好,带动摇茉莉跟着碰杯。下酒菜不够,明姐去厨房再炒几道。   默默吃饭的乔奈筷子不小心掉地上,她去厨房重新找筷子,站门口听见明姐一边炒菜一边在低声抽噎。   和餐厅里的一派把酒言欢对比,这方小小的厨房充满孤独感,乔奈没有换筷子,她感觉自己没什么胃口接着吃。   离开中桥村之前,陈大哥给她们把行李搬上车,送她们到高铁站,和摇茉莉依依惜别。   “乔奈,”陈大哥转头对她道,“回去好好读书。”   莫名像乔奈的大伯,以前每次从大伯家回去,大伯都是这样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差不多类似的朴素话。   原本是温暖的叮嘱,乔奈想到明姐厨房落泪的一幕,她冷淡地点了一下头。   陈大哥没有发觉,反而摇茉莉注意到了,当高铁开动站台上陈大哥的身影融成和天边一样的风景时,她对乔奈说:“你有话想问我对吗?”   乔奈确实有话问她,“白阿姨,我接下来说的话会很难听,你介意吗?”   “没关系,你说。”   “我知道您爱您的妹妹,陈大哥当然也爱,可这不是你们对明姐冷暴力的理由。昨晚你们吃饭喝酒,一直聊您妹妹的话题,明姐一个人躲厨房在哭。”   “她哭了是吗?”   乔奈不知是不是自己不该多嘴,她看见摇茉莉拆开一包纸巾拿出纸连擦几下湿润的眼角,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昨天我就想取消说服你的计划,并非你哪里的问题,是我改变了,我只要看见明姐和妹夫我便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生生改变别人平稳人生更残忍的事。”   不止她的声音发抖,“乔奈,昨天是我妹妹的忌日,每年这天,你无法想象我妹夫和明姐是怎么熬过去。”   她继续在说:“我们努力避免悲伤的气氛。”   乔奈无措地搂住她的肩膀,想让她冷静些。   “《坏女孩》的故事原型来自于我的妹妹,白明画。”她扭过脸对着窗户,足足过了十秒她情绪淡定下来,才转回对着乔奈自嘲地笑说,“十来年了我还改不掉爱哭的矫情毛病。”   她拍拍乔奈的手示意没事,叹气,“你后来有看完《坏女孩》吗?”   “看到一半。”   “还记得剧情是吗?”   乔奈说记得,书里聪明内向的姗姗抑制不了冲动给老师写下一封情书,却落在教室被值日生捡到,万幸的是姗姗没有署名,班主任追查是哪个女生写的,坏男孩林峰站起来顶罪。   “他说是他看不惯赵老师故意用女生的字体写情书作弄赵老师,这件事成为林峰和姗姗心照不宣的秘密,”摇茉莉淡笑地说,“这也是妹夫和我妹妹关系发生质变的开端。你没看后面也好。”   “虽然没看,不过看了别人写的剧情分析。”   摇茉莉握着乔奈手的力度微微加重,像是回忆令人痛苦,“书里的结局太美好,和现实完全不是一个样。”   书里的姗姗被赵老师揣摩出心事,故意引姗姗说出实话再在众目睽睽下亲自揭发,林峰痛扁赵老师一顿,被赵老师设计害得退学,林峰担心姗姗怪罪,十年内再没敢见自己喜欢的人。   “我的妹妹……她是被引•诱的,别以为所有的老师都是花园的园丁……畜生披着人皮干出的事能坏得匪夷所思,明画她……高三那年怀孕了。”摇茉莉嘴唇颤着,“她满十八岁不久,高考顺利的话可以考上她最想去的南岳大学。”   乔奈一愣。   摇茉莉自责懊悔和怨恨的情绪轮流表现在脸上:   “一纸体检结果下来她成为全校的丑闻。”   “赵老师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事业前途面前他把我妹妹形容成一个荡•妇和婊•子。”   “我那年在外地上出差,等我回家,明画已经精神恍惚。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恨不得将那个罪魁祸首千刀万剐,但冷静下来我发现我没有勇气去做。有人却做了。”   乔奈涩口地道:“陈大哥……是吗?”   “对,”摇茉莉沉痛地闭上眼,“他没有成功,当然庆幸他没有成功,即便这样他还是被判决十年有期徒刑,判决下来那天,那个畜生往我们家门口泼上一桶红漆祝贺。”   乔奈被这种人渣惊得说不出话。   “后面如书里所写,十年后他们见面,过程曲折。和书里不同的是至始至终我妹妹的精神状态一直很糟糕,孩子没有保住……当然对我而言自私地想,我从没有期待过这个孩子的出世。”   再紧接着摇茉莉的描述更加浅显,不愿不忍深度仔细去表述里面的细节。   她声音越来越低:   “明画和妹夫结婚没两年患上肝癌去世,我去医院看望她,她告诉我,高兴自己不是死在自己手里,怕对不起妹夫。”   因为明画的精神问题到一种无法挽回的地步。   “我和我妹妹读的是同一个高中,前年地震学校塌毁,妹夫放弃另外一个大项目无偿承包学校的复建,要求只有一个,必须按照他设计的建立。学校建成后和十年前是同个样子,一砖一瓦都是。”   所以她心心念念想去学校转上一圈。   “明姐是我妹妹的朋友,当年为数不多支持我妹妹的女人,她因为不能生育被离过婚,加上身体不能劳作,我妹夫说要善待她一辈子,替明画报恩。”   明姐和妹夫比起夫妻更像是兄妹。   “我写这本书是想让人知道,这个世上有的人感情是真正的至死不渝。”   她的妹妹,一直是个好女孩。   乔奈半晌沉默。 第80章 已换   去完一趟中桥村, 乔奈彻底失眠。难得睡着梦境里出现白明画本人, 她以第三者的角度看完对方短暂悲情的一生。   乔奈在床上翻来覆去,宿舍里大家熟睡,她找不到人倾诉。   打开手机一看,凌晨三点。   这种时候无论微信里的还是QQ里的好友基本没人在线, 乔奈无聊地编辑一条说说内容发到空间:   “烦心。”   她空间一年更新的次数屈指可数, 长年好友列表躺尸用户。   居然几秒内手机一震,提示好友点赞。   点赞人, 白晨晨。   这么晚他怎么没睡?乔奈刚想给白晨晨发信息, 微信收到短消息内容——   头像纯黑,孟殷:“你烦什么?”   现在看到和孟殷有关的一切乔奈都想逃避,酒店里对方的喘息声大半夜像在耳边重新萦绕,她不客气地回:“不用你管。”   孟殷:“……”   冷静一下, 乔奈鬼使神差地问他自己的烦恼:“如果有一天有件事你非做不可, 可是做完会违背你的初心,你会怎么办?”   问完乔奈后悔, 孟殷这种人基本没有被类似问题烦恼的可能。   如她猜想,孟殷的回复言简意赅:“做完再说。”   其实她的内心早有答案, 缺一份真正下定决心的勇气。   下定主意的乔奈打字:“谢谢,我已有决定。”   “能具体说说吗?”   乔奈自认为还没有和孟殷关系好到分享自己的生活,“没事, 你大半夜怎么没睡?”   “睡不着。”   这当然是借口, 白天高强度训练不存在晚上睡不着, 乔奈没有戳穿, 她回复说:“那我要睡了,晚安。”   一腔热血付东流的孟殷好半天才回:“晚安。”   半个月过去,回答“做完再说”的孟殷看到电视里的新闻,一向不逃避现实的他,突然想时光倒流。   他所在的“学校”一周会有两次看电视的机会,整支队伍一起看,节目有限,锁定国家台新闻。   但若是长官不在,有人通常会将节目调到其他频道。   这次恰恰是娱乐台。   孟殷对电视无感,通常他坐在队伍最后面,伸直长腿枕着胳膊一个人假寐。突然听到乔奈的名字时他条件反射地盯向屏幕。   “百万书粉期待的《坏女孩》电影拍摄,官宣女主为前不久校花排行榜第一位的南岳女神乔奈,目前我们采访剧组,已确定乔奈加入……”   接下来是一堆关于乔奈本人照片和部分校宣视频里的片段。   围着看的人怕长官发现,小声议论南岳校花的脸和身材,冷不丁屏幕被人挡住,大家烦躁地要喊人滚,定睛,孟殷浑然杀气沸腾,唬得人没敢多说一个字。   紧接着电视屏幕被他关掉,他大步跨出休息室,赵启星跟在后头:“孟殷,你发这么大的火干嘛?”   他跑到孟殷前头想挡住气势冲冲的人,但看到孟殷一双红丝填充导致猩红的眼睛,舌头打结地呐了两下。   孟殷越过他径直走了。   那股沉重的压迫感消失,赵启星冒出毛骨悚然的冷汗,刚刚孟殷的眼神恨不得杀了他们在场所有人——仅仅只是通过视频看见乔奈。   ……   十一月秋高气爽的某天,乔奈入组,她没有经纪人,衣食住行全是由摇茉莉的助手承包。   摇茉莉总亲切地喊助手小唐,乔奈便喊唐姐。   唐姐年龄比乔奈大十来岁,白白胖胖,细眉小眼大唇,看着喜庆工作起来却正经严肃得一丝不苟。   《坏女孩》剧组主要投资人是摇茉莉,用毕生积蓄投入这部电影,当《坏女孩》启动影视化时吸引到不少实力雄厚的娱乐公司加盟,结果告吹的原因是摇茉莉坚持演员需要她挑选,不接受公司塞人。   留下和摇茉莉合作的公司默认接受这条规则,算是为表感激,不那么重要的配角摇茉莉把选择权让给合作方。   女三号庞雪的饰演者夏凡便是其中之一。   加入剧组一周,摇茉莉请各位主要参演的演员吃火锅,宴席上摇茉莉和其他三位制作方谈论。   乔奈认真涮羊肉,夏凡举酒杯过来,要和她碰杯:“南岳校花,久仰久仰。”   其他人注意到动静,乔奈站起来碰杯略感拘束,“谢谢,不过我真的不是校花。”   她没有认可过这个称呼,别人强加而已。   夏凡爽朗地大笑,仰头一杯喝尽,接着去敬导演。   她一个二十四岁左右的小姑娘,酒席上硬能喝下两斤左右白酒。   乔奈对她说不上喜恶,知道她是合作投资方塞来的,娱乐圈遍地美女,夏凡长得不差,高鼻梁大眼睛,白皙的皮肤高挑的个子,颜值演配角绰绰有余。   剧组资金不充裕,酒店房间两人一间,乔奈和夏凡同住,吃完火锅她带喝醉的夏凡回住处,夏凡倒床上睡了一会,醒来冲到洗手间抱着马桶吐,人清醒了一点,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看见乔奈躺在床上翻看一本国外名著。   “真好啊,”她说,“你一下子演主角,运气真好。”   房间灯光明晃晃的,对方眼神迷离,双颊绯红,一副醉态,乔奈没看出额外有什么情绪,她来不及回话,夏凡倒在床上又睡得不省人事。   乔奈:“……”   电影前期主要拍摄姗姗和林峰的高中时代,剧情前后跨越十年,摇茉莉演员分了两组演员拍摄,高一到高二时期用小演员,乔奈属于后面拍。   但她没有拍戏的经验,入组先观摩,一边跟摇茉莉请来的老师磨练演技。   同属于拍后面剧情的夏凡有外务,当晚火锅吃饭第二天早上四点去其他地方工作暂时没有回来。   观摩的时候 乔奈经常坐摇茉莉旁边,穿着长风衣,抱一杯枸杞泡的红枣茶。   于是孟殷在片场看到乔奈的第一眼,对方就是这样乖巧认真地看着前方,脑袋随着拍摄的机器轻轻摆动视线。   他想起一张猫咪蹲坐巴巴望着的表情图——想提猫咪脖子。   然后他也这样做了。   冰凉的手指贴着脖颈处,乔奈惊得转头。   不得不佩服孟殷的颜值,她仰视的刁钻角度对方的五官看着依旧漂亮得挪不开眼,薄薄的长风衣贴身修饰出他的身体曲线,不过分硬朗但十分有料。   好几个演高中生的少女对着孟殷目不转睛。   “你怎么来了?”乔奈皱眉。   这剧组一般外人进不来吧。   高中戏份是剧组借的当地一所中学,除去教室里的戏份多数露天拍摄。   这场戏拍校园运动会,大家都在操场。   乔奈拿出孟殷不安分的手,重复一遍:“你跑来做什么?”   “看你。”他说得理所当然。   “又逃学?”乔奈上下打量。   孟殷穿着休闲,他弓下身体枕着乔奈的椅子背,“我生病了,用的病假。”   他的气息离得近,乔奈坐直,离椅子背远点:“我看不出你哪里生病。”   明明精神的很。   他指着胸口:“内伤。”   在乔奈讥讽前,再添一句:“高中留下的。”   乔奈的讥笑还挂在脸上,她尴尬地收敛住,“有去医院检查吗?”   孟殷却露笑:“你关心我?”   乔奈:“……”   他凑得更近,细长的睫毛仿佛要扫到乔奈脸上,“是关心吗?”   气氛眼看发展得危险,乔奈避开地站起来,“有完没完。”   她丢下剧本落荒地逃走,孟殷腿长步子大,慢悠悠跟着她后面:“乔奈~”   “别喊我。”喊得腻腻歪歪的引得旁人注目,乔奈气急败坏地回头吼道。   饶是平时孟殷早黑下脸,天空万里无云,微风和煦,他此刻的好心情正衬此景。看乔奈像炸毛的猫,有趣极了。   乔奈走得足够远,整个剧组的人都抛在身后。她停在一棵树下扶着树干调整呼吸。脚步声响,孟殷离她不到半米的距离,笑得眉眼弯弯,“你跑什么?”   被剧组那么多人盯着看,乔奈脸皮薄,当然会跑。   “我发现你最近总躲着我,”孟殷伸出手想把乔奈额边的长发别在耳后,遭到乔奈的阻挡。   他说:“你看,就像现在这样。”   “我们好像没多熟。”   “哦,”孟殷向前伸出脚步靠近,“我以为我们很熟了。”   乔奈退无可退,背靠着树干:“那是你的错觉。”   “我们认识七年,”他直视乔奈微显惊慌的眼睛,“同•床过六次。”   孟殷的身影完全放大,乔奈直愣愣地撞见他黑沉的眼眸,犹如巨大的漩涡能将人吞噬沉溺,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别害怕,”孟殷温柔地亲了亲她的侧脸,“我不会再给你催眠。”   这话却让乔奈的血凉了一半,“你依然会这个?”   他身体一顿,说:“是。”   昔日的阴谋和算计历历在目,乔奈厌恶地推开他道:“离我远点。”   然而孟殷的身体纹丝不动,他抓住乔奈推过来的手说,“我已经受到报应。”   说着,他难受地咳了咳。   一开始乔奈冷眼地看他越咳越剧烈,直到孟殷的脸色苍白地靠在她身上,她贴身感受到孟殷身体里咳嗽的回音,仿佛将震碎五脏六腑。   她的心到底不是石头做的:“还好吗?”   “不行,”孟殷捂嘴放慢咳嗽的频率说,“来看你的路上不小心吹了冷风,更严重了。” 第81章 住院   下午四点, 市中心医院,住院部。   星期天医院到处人满为患, 乔奈拿着单子排队缴费,领了药,交给护士。   “留院观察两天, 药水先挂上, 到底了叫我。”护士给孟殷把针插入手背的血管, 贴上固定的胶带, 抬起头多看了孟殷两眼。   孟殷下巴收得紧,有点紧张, 像怕针。   护士出去, 乔奈自己找椅子坐, 剧组目前没有她的戏份, 来之前她给摇茉莉说了一下便带孟殷上医院。   检查的结果刚才两人听医生提到,旧疾引发,暂不确定有没有并发症。   “饿不饿?”乔奈问。   孟殷点头, 乖乖的。   乔奈本想用手机点外卖,但看到孟殷安安静静的半躺着,唇色发白。   万一外卖里面有放辛辣的调味怎么办,她对孟殷说:“我去外面餐馆给您带份清粥。”   孟殷又点头, 看着更乖了。   乔奈买完饭回来, 孟殷已经躺下睡熟。   原本她是打算买完饭和孟殷说一声直接回剧组, 现在看到孟殷睡着了一脸疲惫, 她反而不忍心打扰。   乔奈坐原地没事用手机玩消消乐, 静音。   药水到底她出门叫来护士,拔掉针头的时微微刺疼,孟殷眨了眨眼睛,适应光线,悠悠转醒。,“嘶——”   护士用沾红药水的棉签止血,笑,“小帅哥怕疼啊,隔壁十岁的小孩打针都不怕的。”   孟殷住的单间病房,最贵,他长得又好,护士想和他套近乎。   他没回答,看着病怏怏的,护士当他是身体不舒服,没觉尴尬地走了出去。   “我不怕疼。”孟殷垂着眼睛说,“我只是手背比较敏感。”   乔奈把手机揣兜里,“我没笑。”   真的。   一点信服力都没有,孟殷转过身背对着人。   “你学校那边请了几天假?”乔奈清了清嗓子。   “一天。”   “明天就回去?”那未免太吃不消。   “等下我给爷爷打个电话。”孟殷说着,咳起来。   乔奈把病房里的空调温度调高,看到桌上冷掉的粥,“你晚饭还没吃,我重新给你买一份。”   这粥用一次性盒子打的包,无法用微波炉加热。   孟殷摇头:“不吃,胃有点疼。”   那肯定是饿过头导致,乔奈坚持再买一份,她把新买的粥放桌上,“你好歹吃一点。”   孟殷背靠着枕头,眼盯着被单,默声抗议着不想吃。   这人不止喝醉了犯小孩脾气,连生病也是。乔奈心里有气,看在他生病份上暂时不和他计较,端起碗,舀一勺吹凉,递到他嘴边:“你确定不吃?”   这次肯合作地一口含住勺子,眼睛盯着乔奈,有种将她拆骨的侵略感,她只敢看粥面。   说好不饿,倒老老实实吃得干净,乔奈把空碗放一边,递给他纸巾擦手。   “还要。”孟殷意犹未尽。   乔奈手酸,“我买了这次你自己吃。”   “那我不吃了。”   “你幼不幼稚!”   “幼稚。”   有脸了居然,乔奈忍着,看手机时间,“八点了,我该回去了。”   孟殷的脸色一秒变差,“你丢我一个人在这?”   乔奈心说我不是你的监护人,再说你几岁了还需要人陪,她搬护士的话现学现用:“人家隔壁十岁的小男孩都一个人睡觉。”   孟殷大声反驳:“那是他没女朋友。”   乔奈:“……”   谁你女朋友!   她发现孟殷向来得寸进尺,拿起自己的单肩包,乔奈道:“老老实实睡一夜,明天我再来看你。”   孟殷翻身,没理。   单间病房除了桌椅和床,瞧着空荡荡,他像一叶海上小舟里的潮湿水藻,困在自己的阴冷世界。   乔奈走到房门口停住步,“孟殷?”   孟殷依旧不理。   好一会病房里除了他的呼吸声再没其他声响,他目光瞟向门口,没人在。   他一双眼睛一直朝着门口方向看,固执地不肯关门。   抿唇,孟殷轻咳。   请假前赵启星叨叨絮絮:“你干嘛啊孟殷,平时训练强度够大了,你他妈不要命晚上不睡觉继续练?!”   他没说什么,坚持几晚,缺觉加没轻没重的训练,成功“引发旧疾。”   出来时赵启星简直快无话可说:“你迟早为她弄死自己。”   他现在就快死了,只要远离乔奈一分钟、一秒钟,他就觉得灵魂缺乏完整,随时不是自己。   一个人躺着的孟殷,头顶的灯光虚晃,他双眼直视灯,迟迟一分钟没有眨眼。   强迫自己想其他的事——灯光——灯管——爱迪生——哪个国籍——旅游——乔奈……   不是,重来。   灯光——白色——彩色?——乔奈……   重来。   灯光——乔奈……   乔奈……   想要她,得到她。孟殷抓紧床单握拳。   “我回来了!”门口出现熟悉的身影,不慢不急的语气,“我买了毛巾和牙刷,回剧组拿了一件我的T恤,你应该能穿,大码的,纯白的。”   孟殷对乔奈的去而复返有瞬间的呆滞。   “发什么呆!”乔奈将装东西的袋子放好,“你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这次我回剧组今晚不来了。”   迟迟没听到孟殷的动静,乔奈正疑惑着,猛然对方冲来跪在床上从身后抱住她,恨不得要她勒进血肉里。   “你松手,弄疼我了。”乔奈最讨厌他动手动脚这点,惊呼完生气的抱怨。   孟殷贴着她的后背,埋头,“我怕一个人。”   他越来越爱示弱,乔奈偏偏心软,“要不我们互换手机一晚上,我手机里有十几集连续剧。”   乔奈很少看剧,下载到手机纯粹为了学习演技用。   孟殷没说好没说不好,乔奈自作主张伸手进他的风衣口袋里摸索,她被抱着行动有限,动作力度不好掌控,总没找到口袋的入口。   她温热的手心在孟殷的身上蹭来蹭去,跟小火苗似的到处引火。   孟殷嗓子哑了,捉住她的手说:“不要闹。”   但没有一点气势。   乔奈抽回手继续摸,“快点给我,换完我要走!”   再晚地铁和公交都没了。   然后孟殷的呼吸加重,她接触到的身体的心跳,感同身受地传过来——   砰——砰砰——   她才意识自己的手心贴着的躯体只不过隔着一层轻薄的打底针织毛衣,贴实了是硬邦邦的肌肉。   乔奈触电似的要收回,然而晚了,孟殷红了眼直接拖他上床,对视间,来势凶猛的吻毫无怜惜地闯进她的垒地。   她挣扎,孟殷压腿。   想叫停,发出的不过是呜呜的暧昧响。   只能等到孟殷亲够,舔了舔她微肿的唇,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黑色的手机交她手上,笑得厚颜无耻,“给你的。”   乔奈眼睛里直冒火,手里的手机冰凉,她第一想法是砸碎。   她举起手,孟殷比她快一步的压住她胳膊,“建议你看了再丢。”   孟殷拿回手机解开屏幕锁,放乔奈面前。   看一眼乔奈便血冲大脑,立马抢,“你有病啊!”   他竟然趁她睡着的时候偷拍,背景还是在酒店的床上。   孟殷双腿跪在她身体两侧,她当然抢不到。   “你再这样,我以后绝不理你!”乔奈瞪着眼睛。   放孟殷眼里和小白兔瞪人有什么区别,不过他配合地露出害怕的情绪,“我……我开个玩笑……你要砸便砸好了。”   手机上交,乔奈示意孟殷起来别压着,手机她没砸,但手机的壁纸她删掉重换。   ……   孟殷连住两天医院,医生暂没有观察出有其他问题,办理出院手续。   “我不想回去。”他头枕着乔奈的肩膀,贴着乔奈走。   乔奈对前天的吻耿耿于怀,眼下爱理不理,只顾收拾着东西。   前台的护士们掩嘴偷笑。   “不回去不回去。“孟殷嘟囔几遍。   乔奈东西弄好,一巴掌糊他脸上,“走开,你烦不烦。”   巴掌起的重,落得轻。   他偏要烦,继续贴着。   一路贴到医院门口,乔奈说:“够了啊,孟殷,你快二十一岁了,你看看……”   她指着旁边走过的小朋友,想起什么硬收回后面的话,“你就不能正常点成熟点!”   孟殷打个哈欠,听得好腻。   乔奈:“……”   靠,她的好教养喂狗似地憋出一句脏话。   这位生病闹脾气的巨婴,总算被塞进出租车。   乔奈挥手:“以后别来烦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担心他跑出来,乔奈对司机师傅说:“您锁好门,快点开!”   孟殷幽怨的目光:“……”   ……   不用再伺候烦人精,乔奈顿感轻松。   原该这样——   晚上突下一场暴雨,乔奈在的房间吊顶防水出问题,床单全湿透。   酒店的服务员一个劲地道歉。   大晚上不想闹得兴师动众,乔奈说:“没关系了,你们有其他房间吗?”   今晚赶上情人节,酒店里没有多余的房间,服务员的歉意更加诚恳。   隔壁房间门开,穿粉色睡裙的少女热情地说:“乔姐姐,你和我睡吧,和我同房的那个女生今天不在。”   “好的,谢谢安妲衣。”   乔奈去到隔壁房间,安妲衣是掩饰姗姗高一到高二期间的小演员,未满十五岁,一脸胶原蛋白,清丽脱俗。   安妲衣明天有戏,她上床的早,乔奈梳洗完,她放下在温习的剧本,咯咯地笑说:“乔姐姐,上次来找你的那个男生是不是你男朋友?”   乔奈的一句“不是”由于安妲衣亮晶晶的眼睛,连忙转口:“你为什么这样问?”   心里吐槽,孟殷脸的杀伤力已经到老少无差了吗!   “乔姐姐,他有对你表白吗?”她用被子盖住半张脸,“他找你之前,站几米外足足看了你半个小时,就是用这种……这样子的眼神……”   不愧是娱乐圈的小戏骨,眼神的精髓瞬间表达出来——   霸道、炙热、夹杂阴狠的疯狂。   乔奈退后半步跌坐在床。   安妲衣说:“感觉深情到……可怕的地步……” 第82章 艺人   深情到可怕的地步……   乔奈睡前脑海里反复咀嚼这句话。   被梁贞接来北城的那天, 她在车上梦见自己变成一头麋鹿。这晚梦境重现,走在夜幕下的草原上她目睹麋鹿被雄狮拆骨入腹的过程。   周遭全暗,唯有前面的场景投放进聚光灯下。   血腥味冲鼻, 她活活吓醒。   这天戏场里观摩,乔奈没睡好人无精打采。摇茉莉让她去休息室熟悉剧本。   下个月就要拍她的戏份了, 给她上表演课的老师是圈子里的老前辈,姓冯, 冯萃, 摇茉莉托关系请来一对一辅导乔奈。   演员看天赋和努力, 长相灵气的人俗话说老天爷赏饭吃, 冯萃说乔奈属于后者。   这是她唯一夸过乔奈的一句。   冯萃身上有老艺术家的傲气,除了演戏外多余的话基本不会和乔奈讲。   乔奈学了一个月, 第一场戏演姗姗高三开学,抱着书走进教室。   简单的走位动作, 她卡机十次——乔奈找不到摄像机镜头在哪。   导演也是位女性,拍过数部青春题材的电影,她满意乔奈的外在条件, 那种干净青春的气息娱乐圈女明星里少有, 只是没有经验的新人演戏上手会很麻烦。   “乔奈, ”她用喇叭喊,“这场戏等下拍,你看看别人怎么走位的。”   拍戏进入今天的第二场, 夏凡的戏份。   换上高中校服的夏凡清抹淡妆, 清新靓丽。她饰演林安, 和男主角林峰同姓,默默暗恋林峰。   林峰从外面抱着篮球进来,她坐在位置上目光随着林峰移动。   偷偷的,又是露骨的。   太阳的光晕仿佛能让十七岁的夏季闪闪发光。   “咔——”导演喊,“过——”   一次完成。   乔奈捏着剧本站旁边,舔了舔干燥的唇,心上有蚂蚁在咬似的焦虑。   她特意多出心眼留意走位,但导演说:“不行,太刻意,你要自然点。”   好歹这场拍完,乔奈坐一边拿一瓶剧组准备的矿泉水,咕噜噜地灌下一半。   看戏的群演议论:   “长得好看就是好啊,啥都不会就有人捧。”   “没见多好看,这圈子里还缺美女不成。”   “肯定有背景。”   ……   乔奈眼神朝那一瞟,几个群演缩起脖子扎头。   演林峰的男演员乌清粤过来拿水,出于照顾新人的想法安慰乔奈说:“演戏就是要胆子大,多尝试,大胆地去演,不要紧张,我第一次演戏和你一样,没人天生会。”   “谢谢。”乔奈礼貌地道。   和她这种误打误撞进娱乐圈不同,乌清粤正规科班出身,已经有三四部电视剧上星,全是男主角咖位。   电影的地位比电视剧高,乌清粤虽说当红小生,可演的都是古偶或者现偶,靠人气吃饭,大制作电影基本不找他做主角。   《坏女孩》影视化对他而言是个机会,不管这部电影的阵容是否强大,他当作美化演戏履历。   林峰的人设符合青春小说普遍的男主标配——高帅!   乌清粤自然符合。他和娱乐圈流行的白嫩小生不同,是富有男子汉气概的帅:肤色古铜,浓眉大眼,笑起来露出宽大的白门牙,胳膊上明显的肌肉块,流汗时肌肤像有层蜜。   他比乔奈大五岁,穿校服倒没有违和感。   “你剧本要是哪里没消化,你可以问我。”他寻了把椅子坐下,谦虚地说,“不能保证给你带来进步,启发肯定多少有点。”   乔奈还真有个地方不理解,她坐对方旁边,指着剧本画红线的地方,“这里姗姗和林峰吵架,你知道吵架该怎么演吗?该不该声音加高?动作幅度大在镜头里会显得滑稽,可是……”   乌清粤指点:“你可以试试皱起眉,先练习一下委屈的表情。”   ……   两人正说着,副导演满片场喊:“清粤!有节目探班!”   乌清粤身后的男经纪人几乎一秒钟反应,拍他肩:“整理下妆容,看看有没有问题。等会娱记问你什么你想一下再答。”   但探班的记者要的就是突袭效果,压根没给乌清粤准备时间,男记者嘻嘻哈哈的带着摄像机大哥,凑上前,“哇,我们找到清粤小哥哥了~嗨,清粤小哥哥,我们是小狐平台的探班人员~”   “你好你好,”乌清粤站起来弓腰。   “这位就是南岳校花、《坏女孩》的女主角饰演者乔奈对吗?”男记者兴奋地和乔奈招呼。   乔奈跟着站起,弓腰,拘束地说,“你好。”   打完招呼例行的问题采访,比如:   这次两人合作有没有发生好玩的事?如何评价对方等等。   送走这波记者探班,乔奈和乌清粤都觉得有点累,导演没急着让他们马上拍下一场,给他们十五分钟时间调整。   下一场由乔奈和夏凡演对手戏。   清风拂过的篮球场上比赛激烈,林峰的表现抢眼,林安撞姗姗的胳膊,问:“诶,你知道林峰喜欢谁吗?”   心知肚明的姗姗极力掩饰:“不……不知道,明年要高考,情情爱爱不合适。”   林安无趣地翻个白眼。   导演:“停停停——“   他喊乔奈:“乔奈,你表现得再紧张一点。“   乔奈觉得自己表现得够紧张,夏凡提醒她:“表情幅度稍稍放,不然摄像机扑捉不住,很容易演成面瘫。”   乔奈点头说好,再试两次总算合格,她刚要感谢夏凡,对方今天的戏到此结束,赶着坐经纪人的车去拍一个广告。   她突然想起夏凡那天的醉话:“你运气真好……”   是啊,对于娱乐圈每天苦苦挣扎的人来说,她的出道作便是主角,外人眼里当然说她幸运。   与之不匹配的便是她槽糕的实力。   上表演课学的知识等到真正去运用才发现很难融合。   她坐椅子上仰头,阴云阵阵,剧组忙着收拾东西,人声的嘈杂和冷风的呜呼交加。   乔奈很久没觉得如此挫败,上一次还是七年前读初二时的第二次月考。   她晚上待在酒店房间,试试一个人对着镜子揣摩演技。   很晚她肚子有点饿,出门准备去买点东西吃,看到走廊上有人争执,其中唐姐做和事佬,安慰双方。   乔奈听了几句,好像是一个找某位男演员的女人和演员的经纪人吵。   唐姐给这位演员打电话:“你自己弄出的烂摊子,你快点出门收拾。”   她开的扩音。   男演员吊儿郎当的口气:“我出去万一被拍了照片怎么办,她能进到酒店,说明你们没把艺人隐私保护好,现在还要我擦屁股?”   唐姐脸色铁青,挂了电话,给女人说:“你先回去,明天来找我。”   经纪人拦住话:“她就是一个泼皮,有啥好商量的,直接叫保安赶。”   唐姐:“你说的这么容易,你现在出面叫人赶?”   经纪人哑然,女人看事件有转机,拿了唐姐号码先走,经纪人瞪她一眼回自己酒店房。   乔奈上前:“唐姐,没事吧?”   唐姐揉太阳穴:“一天天什么事都有,烦死人,你去睡吧,明天六点要起来拍戏。”   乔奈没好意思说自己要去买吃的,她重新返回酒店房。天亮,她在片场看到昨天酒店走廊上耍泼的女人,身穿校服,应该是来演戏,站几个男配角那儿。   “赵铭畅真是有出息,”夏凡咂嘴,“到处骗•炮。”   乔奈不解,赵铭畅正是他们剧组的男三号。   “这女生十有八九在横店被赵铭畅睡了,赵铭畅给她允诺资源没给,这女的有点本事,一路居然找到这里。”   乔奈恶寒,“为了拍戏至于么……”   夏凡眼神斜视,捂嘴笑着:“你饱汉不知饿汉饥,横店这种女生千千万万,多的是长得漂亮有才的人,想出头的什么手段没使过,她这算什么。”   玩笑里几分讥讽乔奈就不知道了,她闷声沉默。   片场上除了演戏便是不停认识各种潜规则,乔奈心生厌倦,唯一靠自己不能辜负摇茉莉的意念支撑。   然而更讨厌的是网络里的恶言恶语。   自官宣为女主角,乔奈的关注度达到历史上新高。   摇茉莉这两天问她有没有用手机上网看新闻,乔奈说没有,有空都在记台词。摇茉莉明显松口气。   她狐疑,趁拍戏间隙打开娱乐新闻——   热搜话题:“乔奈出道前黑历史。”   抢室友男朋友……p图情侣照……剧场和乌清粤暧昧……   妥妥的狐狸精形象。   厉害了这群人的脑补,前面的事她知道,和乌清粤什么时候有这种传闻,想到上次的探班采访,乔奈:“……”   她新注册的微博下面评论脏得不忍直视。   乔奈胸口发闷,早知道不看了,凭白影响心情、   乌清粤的公关团队能力非常强,轮流的网络水军快速洗清和乔奈的绯闻。   这种时候乌清粤说:“乔奈,你快点签一个经纪公司吧,等到电影上映,你肯定会更辛苦。”   现在网络媒体发达,成也网友,败也网友。   乔奈不想进军娱乐圈,拍完这部电影安心走人,唐姐给她提了两次,乔奈都拒绝了。   “这些全是圈里的大公司,”唐姐当时劝说,“别人挤破头想进去,他们看中你,你可以试试,再说这个圈子一旦踏进,想出去哪那么容易。”   乔奈:“那这些公司答应戏由我决定接不接,演不演,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经济公司某种角度可以说是艺人的压榨机,不容许艺人有话语权,除非做成一姐一哥。   她乔奈不过大江大海里的一只小虾米。   跌破人眼镜的是乔奈私下居然谈拢一家经济公司,给她这种小虾米的合同上面有她要求的这条。   唐姐向她打听公司名字,乔奈:“慕桥工作室。“   “啥,没听过!你可别被骗了!我让人去打听。”   打听回来,今年刚成立,确实正规的艺人工作室,但旗下只有乔奈一个艺人。   唐姐戳乔奈额头:“你疯了!”   乔奈只是笑,手里手机电话那端她的新经纪人正和她说话:“网上的舆论我们马上控制,乔奈你放心,你是我们公司第一个艺人,我们肯定着重培养你。”   “谢谢,那麻烦可可姐了。”   挂了电话,在她旁边的唐姐追着问:“你什么时候联系的?在哪签的?谁介绍你的?”   乔奈一五一十说:“我一个高中同学介绍给我的。”   她前几天为网上的言论烦心,想解释,可她的解释未必有用。   看了网络评价的孟殷微信上找她,说的和唐姐一样,推荐她签约,名单上列出的都是有名的大公司。   乔奈不放心孟殷,凡他提到的公司名乔奈第一个在心里否决。   “哪个同学推荐的,靠谱吗?”唐姐继续问。   乔奈:“白晨晨,不过说了名字您肯定不认识,他人很好,不会骗我。”   白晨晨主动聊天和她说,他有个表姐做了十三年经纪人,捧红过几个大明星,现在想单独开工作室,问乔奈有没有兴趣。   他表姐圈里人喊可可姐,乔奈去百度和贴吧查,确实有这么一个经纪人,以前带过孟玫茵。   “然后我就答应了,他表姐我见了一面,人很亲切,对我要求并不干涉,搞的我倒有点不好意思。”   唐姐想了想:“可可姐这名头我熟悉,回头我再问问,你签约的事记得和小白说声。”   她喊摇茉莉小白。   乔奈随后告知摇茉莉,摇茉莉认同:“我相信你的选择。“ 第83章 替换   有经纪公司介入,网络上乔奈的黑料迅速平息。   关于解释, 乔奈暂时不急, 现在电影没有上映, 有人讨论顺便增加电影热度。学校里焦蓝早已回来正常上课。   电影渐渐拍到中期剧情,乔奈的演技慢慢有所提高,走位等技巧逐渐熟练。   摇茉莉担心给她的压力大, 私下和她喝茶聊天说:“演技这块你不需要多成熟,我下定决心要找你便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你只放心轻松地去演,你身上的青涩感正是我想要的, 没必要太在乎演技,那样相反丢了味道。”   虽说如此,乔奈仍旧遇到一个难题:   剧本里的姗姗在高三毕业前对林峰开始抱有好感,因为误会两人十年后公司的酒会上相遇,该怎么诠释出那种感情呢?   她唯一爱过的人只有梁贞, 这种感情克制压抑,乔奈不敢外放。   姗姗的爱情经过十年的发酵,是火是光, 每个细胞里都在诉说思念。   果不其然, 拍摄这个情节时, 导演喊卡的次数超过二十遍。   群演累, 搭档更累。   “导演——”站乔奈对面的乌清粤说, “先让乔奈休息一下吧!”   导演默许。   乌清粤接过助理递来的保温杯喝水, 一边指点乔奈:“你见到我, 镜头会给你表情特写,你现在做做五官放松。”   乔奈鼓鼓脸,皱皱眉,转动眼珠,然后呼出一口浊气,“好了,我试试。”   乌清粤说:“开始!”   乔奈抬头,像见到不可思议的事件,呆愣几秒,眼中泪光闪烁。   “不行不行,”乌清粤崩溃地说,“你不能哭,你不是哭知道吗?咱两分开十年,和喜欢的人再相遇,你该高兴,不是哭丧着脸,哭也不是你这个哭法。”   乌清粤胖胖的男助理说:“喜极而泣。”   乌清粤:“对!喜极而泣。”   乔奈苦笑:“我……我一时之间,调动不出来这种情绪。”   “你酝酿酝酿。”乌清粤只得这样讲。   深秋天气冷,大家裹着厚外套,戏里演的是夏天,乔奈穿着职场上的黑色小西装,葱白的长腿露外面,她直打喷嚏。   可可姐给她安排了随身小助理,大学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论年龄乔奈要喊对方一声姐,但岁数相差不大,两人都是互相喊全名。   “陆离,”她说,“帮我拿一下外套。”   肩膀上很快披上一件黑色妮子大衣,乔奈头也没转地说:“谢谢。”   感觉这衣服尺寸不对,尚有余温,她愣了一瞬。   “刚才在聊什么?”低音闯入耳蜗,连带那若有若无的温热呼吸。   乔奈回头,孟殷笑意盈盈,两个月没见,青年似乎长高了一点,头发更短,脸部轮廓鲜明起来,骨架纤瘦。   “你怎么进来的?”和上次的问题一样,乔奈问完孟殷没回。   “乔奈,准备好了吗?”乌清粤说,他看了眼孟殷。   孟殷对他微笑,他笑起来似乎男女通吃,乌清粤为此晃神一秒,他从全国拔尖的电影学院毕业,加上娱乐圈混迹了几年,他生活里见惯俊男靓女,此刻居然顿觉说不出的惊艳。   他颔首礼貌示意,还是对着乔奈说:“我们把刚才的戏再对一对。”   乔奈开始念戏里的旁白:   “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她想过无数会和林峰相遇的场景——在大家共同的家乡街道、在商城、在同学的结婚典礼上……但此时此刻,林峰就站在她的面前,只不过两人隔着一道身份的壁障——他是她空降的顶头上司。所以,以前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差等生,再不会让自己能高高在上。”   她握着剧本的手颤抖,缓缓地,抬起眼眸……   “不对!”乌清粤再度崩溃,“你这眼神像咱两有八辈子的仇。”   “噗,”男助理没忍住笑,“要吃午饭了,等下再练习。”   “你得深情,”乌清粤说,“想象我是你的爱人,深情,爱我爱到……”   他说一半顿住,乔奈身边青年目带凶光,连那笑也是令人发毛。   “先吃饭先吃饭。”男助理催促,乌清粤再去看,这青年的表情客套地微笑,仿若刚刚不过错觉。   午饭时间。   乔奈领两份盒饭,一份递给抢了她座位的孟殷,“吃吧。”   他不接,仰视地盯着乔奈。   身边剧组的人来来往往,乔奈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不吃我放地上。”   孟殷含笑接过,他手指细嫩,如上等的白玉关莹莹。   这人天天训练的手看起来比自己的还娇贵,乔奈难以相信。   孟殷说:“你演戏遇到瓶颈?”   没有座位,乔奈站着吃饭,扒拉盒饭里的菜,“我一个新人,最难演的肯定是感情戏。”   “这有什么难的,”孟殷不急着吃饭,“等下有空我再陪你练习两次。”   急着吃完赶去拍戏,乔奈含糊地随口应了。   接下来还是刚刚这场十年初见的戏份。   导演问乔奈有没有准备好。乔奈自己都不确定,但她点头、   开拍。   公司的酒会,林峰站在台上,自信潇洒地宣布自己即将是该公司分部的总经理。   站在人群里和朋友碰杯的姗姗仰头去望——   震惊、不可置信、深情……一一浮过她脸上的神色。   “咔!”导演喊停,“乔奈,太夸张了,我们这不是偶像剧。”   乔奈羞红脸。   事实上她以为自己能过。她分不清演戏偶像剧的演法和电影的有什么区别。   乌清粤鼓励她说:“比之前好多了,有品质的电影演技上来讲导演会追求含蓄、真实,你再揣摩揣摩。”   乔奈应下,这场重新开拍。   “天呐,她到底要重拍几次。”   “无语了,上午到现在,她能不能行,我累死了都。”   工作人员的抱怨声不大不小,刚好够她听到。   乔奈刹那间集中的注意力崩成散沙,她举手,“抱歉导演,我想再等一下下。”   “有没有搞错啊,又来。”又有工作人员说。   导演脾气耐心都好,她只默了几秒,答应:“你好了再举手。”   乔奈冷静,冷天她鼻端沁出汗,助理陆离用粉扑赶紧为她补妆,手忙脚乱:“乔奈你别慌啊,淡定淡定,咱深呼吸,深呼吸!”   陆离长一张娃娃脸,说话轻轻脆脆的特别好听,像一碗凉水刚好浇灭她心头的燥火。   乔奈说可以了,道了谢。   她举手,又一次开拍。   音乐顿起,酒会里的人言笑晏晏,林峰自我介绍,一句一顿。   镜头还没有转向乔奈这边。   快想想,乔奈安慰自己,快想想——十年见到深爱的人,怕是梦怕解不开误会……   她紧张的心跳如鼓,余光不经意扫到冷淡坐到一旁的孟殷。他坐人群外面,双腿随意交叠,视线和乔奈的视线相撞。   仿佛有一道闪电在乔奈脑海里轰然乍现——   她记得高二的寒假见到孟殷上门拜年的场景,肤白如雪的少年戴着羽绒服上白毛边的帽子,他睫毛上的雪尘融化,湿了睫毛,一双黑潭似的双眼轻飘飘略过乔奈所站的地方。   那时她和孟殷势不两立。当时她看不透少年眼睛里的情绪,只以为是一贯的冷漠。   眼下意外和她剧本里感情融合。   她如一面镜子照仿出孟殷的神色——貌似冰冷的,淡定的,旁人看不出异样的态度。   镜头转向她,她还是这样的神情,只是唇紧抿,脸部的肌肉细微的抽动,胸前起伏不定:   姗姗看着林峰,视线只短短落了几瞬,又转回看往旁边,又控制不住地转回。   乔奈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   “咔——”导演激动地大喊:“过——”   有人推动乔奈:“可以休息了。”   乔奈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落。   她用其他陌生群演递来的纸巾擦干净眼泪,刚才的感情有点沉重得令她踹不过气,压根没有幸福感。   “你完成得相当出色,”乌清粤毫不吝啬地竖起拇指。   导演高兴地道:“来,大家给乔奈鼓掌,这个镜头真的棒!”   她对在片场的唐姐说,“看看,还是原石好打磨,演技有创新。”   唐姐满脸自豪。   接下来不是她的戏份,乔奈走到一边,踢椅子腿,对孟殷不满道:“你坐半天了,能让一会不。”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孟殷的脸色现在黑得能滴出墨汁。   乔奈心惊:“你咋了?”   助理陆离给她递一瓶水,她给孟殷,“渴了?”   孟殷凉凉地斜她一眼。   乔奈道:“行行行,你坐,你坐。”   这哪是探班,分明是大老远来摆大爷的谱。   “我要和你对戏!”孟殷握住她的手腕,“就现在!”   乔奈:“……”   化妆间。   确定里面没人休息,乔奈递给孟殷剧本:“我找别人借了一份,你演林峰,帮我提前练习下一场。”   这房间里有张长沙发,有时候会有女演员进来躺上面睡觉。   乔奈坐下,“翻到七十二页。”   她另只手拿着水瓶,喝口水,吞咽后说:“从‘你是卓姗姗?’这句开始。”   乔奈正说着,抬起眼皮,只见孟殷解开咖啡色衬衫颈部第一个纽扣,舔唇,“办公室part对吗?” 第84章 嗯哼   剧本里办公室林峰见到初恋女友, 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确定是否真的是卓姗姗。   和孟殷嘴里说出的话没有半毛关系。   乔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能不能认真点。”   孟殷靠着墙, 一副“我真的很认真”的表情,他念出剧本里的台词:   “你是卓姗姗?”   他念名字的尾音舌尖放缓地打转, 声音悦耳。   还是剧本里的台词,乔奈说:“我是。”   她平静的表面下同样暗涛汹涌。   孟殷走近, 乔奈不知是否带进姗姗感情的缘故,她感觉孟殷的步子像踏在她心脏上。   他弓腰俯视着,双手分别撑在乔奈两侧的沙发椅背,“我们有十年没见是吗?”   “是,”乔奈不自觉地往后挪, 并挪不动。   孟殷轻笑,“我记忆里的卓姗姗和现在变得不像一个人。”   乔奈道:“哪里不像。”   “嗯……我看看……”孟殷说着, 端详起乔奈的脸。   她额前细小的碎发, 白瓷色的肌肤、挺直却小巧的鼻子, 杏眼中掩饰不住的慌乱和紧张, 还有……身上“邂逅”的清甜香水味。   乔奈被盯得发毛,心道孟殷的记性未免太好了点, 没看多久剧本便能记住一页的台词, 他现在要是记不住地去翻剧本也好……   “是哪里不像呢……”他佯装思索, 鼻子嗅了嗅,微微皱出细纹, “你好香~”   “孟殷!”乔奈要将推人远点, 她就知道这人没个正经。   但和碰到铜墙铁壁似的并没有推动。   孟殷按住她放自己胸口的手, 品尝般地细嗅她身上的甜味儿, 小声说:“乔奈,我好生气。”   “你有什么好气的!”该气的难道不是她,说好帮她对台词!   “你怎么能对乌清粤投入那种感情的眼神!”   “那是演戏。”   “你现在……能重新对我演一下吗?”他委委屈屈地说,“我得不到的,有人却能轻易得到,我不甘心。”   乔奈敷衍地说:“那你离我远一点,我试试。”   “不。”他磨着比常人尖利些的犬牙,“你只会骗我。”   语气委屈至极:“你对别人都好,只对我狠心。”   “我又不是影后,能随随便便一秒投入感情演戏吗!”乔奈和他讲理。   孟殷冷笑,“我克制不住的乔奈,哪怕对别人演戏也不行,只要投入那种眼神,我控制不住想杀他。”   乔奈一惊,对方眼底的疯狂说明他没有开玩笑。   他之前黑脸的原因肯定因为这个。   但仅仅眨眼的工夫,孟殷面如桃花地微笑,“可只要你哄哄我,轻轻地哄一声,我心情又变高兴。”   他伸出舌尖舔舐乔奈侧脸的轮廓,“你真的……好甜。”   能使人上瘾的味道。   他的呼吸加重,由轻浅的吻转为吸允,乔奈的挣扎在他的蛮力面前不过蚂蚁搬象,一番徒劳,反而令孟殷更激动。   孟殷的手轻车熟路地解开她的西装扣子,一条腿的膝盖抵在她腿中间,孟殷兴致正好,突然门被撞击一下。   两人都是一愣。   门外清晰的娇喘和男人低语的调情话。   乔奈脸刷地一白,这男的是剧组里私生活一团乱的赵铭畅,如果对方看到她衣衫不整的和孟殷在这里,指不定以对方的人品会这事传成什么样。   乔奈小声说:“去换衣间。”   孟殷含笑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乔奈眼神示意,“快点。”   她无助地说,“求你了行不行。”   当然行,孟殷起身,帘子隔出的另一个空间便是换衣服的地方,里面分了格子。   两人躲进同一个格子间里,而房门外面的赵铭畅终于急不可耐的拧开门,将怀里的女人推倒在沙发。   娱乐圈作为名利场,化妆室同样分三六九等,明星有专门的化妆室,这间化妆室一般只有乔奈和夏凡用。   夏凡出通告不在,乔奈剧组现场待得多,要么酒店,极少待化妆室。没想到正方便某人。   很快格子间外传来不堪入耳的各种声音。   格子间没开灯,没有窗,光线昏暗,乔奈尴尬地视线乱飘。   冷不丁脸上有东西碰自己的脸,她条件反射的抓住,“不要乱来。”   闹出点什么动静外面的听到怎么办。   黑暗里她模糊地看见孟殷在笑,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孟殷说:“什么叫不是乱来?”   眼睛的作用受到限制,听力便格外灵敏,外面的越发无所顾忌,或许太闷或许是刺激,乔奈身体冒出一层细汗,她抓住的手如同炙烤人的火炉。   她烫手地松开。   然而无异于放虎归山,这只手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任务,解着乔奈里面白色衬衫的纽扣,“你穿制服的样子很迷人。”   她再度握住,她不知是自己的手心的温度还是孟殷的体温在升高,或者两者都有。   沙发上的女人叫声拖得越来越长,啪啪的拍碎水渍。   孟殷的另只手拦腰将她贴紧自己,“放手,乔宝宝。”   乔奈偏不,瞪眼警告。   他再忍不住地覆盖乔奈的嘴唇,深入,翻搅。   甚至舌头模拟外面进行的动作。   为了不引起其他人察觉,她的反抗幅度只能降低,这更方便孟殷做的事。   “别挣扎了,”让乔奈换气的间隙,孟殷贴着她耳边笑声刻薄,“你的身体哪一寸我不了解。”   乔奈恼羞成怒:“你……”   孟殷细咬她娇嫩的耳垂,“我初三起研究人体两年。”   轻声地一步一步瓦解乔奈的希望,“现在你很舒服不是吗。”   他说着,那只四处在乔奈身上纵火的手不安分的解开她裙子的拉链,和自己贴得严密,“纵使你的灵魂高尚纯洁,肉•体本身的欲•望永远无法割除。”   乔奈咬牙保持清醒:“你胡扯。”   “呵,”孟殷说道,“梁贞书房里的那些书要么你白读了,要么你不敢承认,人有七宗罪,沉醉身体的欲•望有什么不对。”   他的手指在乔奈的秘地打圈徘徊:“你口渴,而正好我水满,我帮助你,你同时帮助我,互相成全。”   乔奈被他手上的举止折磨得汗水直流,她皱起眉,“你再这样下去我只会更烦,你不要试图蛊惑。”   “乔奈,”孟殷低笑,“你这么极力否认是掩饰你的心虚吗?”   “少来。”   “乔奈,”他隔着一层薄薄的底料摩挲她秘地的•敏•感,“乔奈,你听见什么了吗?”   “什么?”   “外面。”   进入到最终时刻,赵铭畅一声高喊,那女人•欲•仙•欲•死的没了声音。   乔奈哑然。   “闭上眼睛,”孟殷的声音犹如清凉的微风吹拂开燥热,“猜猜你会看见什么?”   有田野、然后是水。她看见水里的蝌蚪、水草软软的身姿,她用类似鳍的手拨开——为什么自己是鱼?猛然乔奈浑身一震,刹那间她恨恨地道:“你说过不会对我催眠。”   “被发现了啊~”孟殷笑,“我放过你一次。”   他把手从乔奈的裙子里抽出,“但是,你得帮帮我。”   两人身体贴得如此近,孟殷的反应乔奈当即一清二楚。   她气得骂道:“你无耻!”   “这种反应我怎么控制,”孟殷无辜地说,“还是眼下这种场合。”   他拉住乔奈的手指,放嘴里打湿,一寸一寸地舔,目光邪恶,意思再明显不过。   ……   ……   空气中仿若麝香的气味弥散开来。   许久换衣室格子间的门开,乔奈全身红透成虾子壳,走到化妆间,赵铭畅和女人早走了,瞥见沙发上的白浊,她胸腔里的怒火蹭蹭往上冒。   身后的孟殷往火上浇油:“啧啧,这比打扫我身上的更棘手啊。”   乔奈怒道:“滚,以后我都不想看见你。”   说着她气冲冲地打开化妆室的门摔门而出。   孟殷那原本好看的笑脸顿时一垮,危险地眯起眼睛:不想见,不可能的乔奈。   ……   乔奈直接回的酒店。   剧组离酒店五分钟的路程,她直接走过去。   回到房间,她第一时间洗澡,足足把自己泡在浴缸里近一个小时。   洗完皮肤皱巴巴,乔奈却觉得舒服多了,而那堆换下来的衣服她根本没有勇气多看一眼。   只要想到孟殷那个混蛋,用她的底裤擦那些流下的东西,她恨不得揍死这个臭流氓。   衣服都被她丢进垃圾桶,反正是她买来拍戏的衣服。   她裹着浴巾踏出浴室,尤带着热水的雾气。   “嗨~“孟殷坐床上翻阅她的一本杂志,笑脸盈盈。   乔奈的血液好似冻结,“你怎么进来的?“   他说:“你房门没关。”   乔奈气得不轻,但无话可说,是她太着急忘记这茬。   “别竖起你的刺,”孟殷站起来,笑意不变,“你东西落下我给你送过来而已。”   乔奈咬牙切齿:“放下你可以立马滚了。”   孟殷从口袋里掏出黑色的小内内,绷直,“你忘记穿了。”   她……她只顾穿底裤……乔奈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指着门,抖得剧烈,“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滚!”   孟殷笑,“好的,以后见。” 第85章 换了   夜深。   夜戏拍完, 剧组收工。   乔奈给工作人员和导演鞠躬道谢,“辛苦大家了。”   她穿上大衣, 室内灯光下摇茉莉走过来和她打招呼, 一愣,指她锁骨:“酒店有蚊子吗?”   乔奈:“什么?”   摇茉莉说:“你拿化妆镜照照,有红痕。”   乔奈用气垫自带的小镜子照, 左边锁骨三四个印记, 说是红痕更像乌青。   她当即知道是什么,脸刷地通红, 心里把孟殷骂了几遍。   摇茉莉暧昧地笑,看破不说破。   乔奈羞地赶紧回住处。   她后悔之前直接叫孟殷滚, 应该先把这个人狠狠打一顿才解气。   入冬, 《坏女孩》剧组的主要演员陆续杀青。   乔奈杀青当日,她的千人粉丝后援会送来花篮。   工作室送来蛋糕和答谢剧组人员的一些礼品, 大家可以自行领取, 等于工作室在给乔奈刷口碑。   乔奈洗手间撞见在补妆的夏凡, 对方对镜描口红, 今年流行的姨妈色, 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凌厉不好惹。   “不错啊, 刚签的工作室便对你这么大方,”夏凡说,看着镜子里身侧的乔奈。   确实大方, 乔奈回:“可能因为熟人介绍的原因。”   夏凡将口红丢进深紫色的单肩包里, 埋头翻找遮瑕液, “你运气未免太好,又是女主角又是熟人工作室什么的。”   别人说她运气好这点,乔奈不否认。   夏凡接着补遮暇:“等会有个酒会,要不要去一趟?”   “什么酒会?”乔奈没听说等会有这个活动。   “傻啊,当然是圈里人的一块儿吃饭,想手里有资源,这种场合少不了,我带你,你以后有发达机会别忘我这个姐妹就行。”她说得咯咯笑,爽朗的拍乔奈的肩膀。   乔奈笑得勉强:“不了,我晚上有约,谢谢你。”   她对这种场合没兴趣。   夏凡没勉强,扭着腰肢走了。   隔日摇茉莉宴请大家,庆祝《坏女孩》顺利杀青。   来的人不少,之前有两位没有露过面的投资人也来了,齐齐坐了三大桌。   作为女主角乔奈不得不和几位重要人物处同一桌上。   摇茉莉为她介绍:左边这位徐总,右边的李总,对面的林总……   脸一时认不全,总之她一个惹不起。   导演副导同在,客套话里把乔奈和乌清粤直夸。   免不了乔奈要和这些人敬酒,她刚举杯,喝酒最强的夏凡微醉地一手抱着酒瓶一手举起杯子,倒上满满的一杯白酒,“来来来,夏凡先敬各位老总,同样多谢这段时间赵导演和李副导的照顾。”   她一仰而尽。   众人拍手叫好。   乔奈默默地先坐下。   对面的林总眯着眼抽烟,汤翻滚的热气和他面前的烟雾,模糊着他的眉眼,但挡不住他直视乔奈时灼热的视线。   夏凡轮着和大家一个一个碰杯。   有人趁机摸她的腿,摸她的手……等身体部位,她面上笑嘻嘻地躲,喝完娇嗔地要加微信。   摇茉莉顾着夹菜,桌上聊点无关紧要关于工作的事。   夏凡敬到乔奈这里,压低声音说:“林总叫你过去和他喝一杯。”   乔奈抬起眼,林总正朝她看来,右手两根指头夹着高脚杯晃。   夏凡掐死她的犹豫:“他是锦龙影视公司的副总,我们这部电影他们公司融资占大头,你满场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   乔奈给自己的酒杯满上白葡萄酒,夏凡夺下她的杯子,往她手里塞自己的酒杯:“敬林总用白酒敬才有诚意。”   乔奈端着这酒杯绕到林总旁边,“林总,我敬您一杯。”   林总把烟按灭进桌上的烟缸,乔奈这下清楚地看见他的外貌。   不年轻了,不过保养的好,没有大腹便便,头发两鬓能看出染黑过的痕迹。   他态度也像个亲切的长辈:“学校毕业了吗?”   说着他一双眼尾下垂的眼睛仍旧放乔奈脸上,往嘴里送酒。   乔奈说:“还有一年多毕业。”   他一本正经地叮嘱:“好好学习,别为演戏把学业耽搁了。”   乔奈连说不会的。   她对林总放下一丝警惕,心里怀疑自己是否想多,林总这样不缺美女投怀送抱的人怎会为难她。   乔奈回了自己座位,谎口装作不适去厕所。   摇茉莉圆场地和其他人说:“还是学生平时喝酒少,刚才可能喝多了一点。”   男人们吞云吐雾地取笑,“小姑娘嫩着呢。”   哪里嫩?哪里都嫩。   摇茉莉身体不适地有点想干呕。   乔奈扶着洗手池是真正地在吐。   她酒量差,更别提度数高的白酒,入喉跟火刀子似的。   也不知道夏凡倒的是多少度。   她晕头转向,摇摇坠坠扶着墙走出去,入眼前面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径直地望过来。   是林总。   乔奈扯笑,算是招呼了。   她以为自己挡了去林总上洗手间的路,靠着墙往前挪,要经过林总身边,蓦然对方伸出胳膊拉住她。   这是酒店vip楼层包间的走廊,大家这个时间在里面喝酒聊天,没其他熟人会经过。   林总一手拉住人,一手漫不经心地放西装兜里:“早听说南岳校花清纯貌美,上次夏凡没把你成功约出来,今天见到真人确实不耐。”   和刚刚酒席上关怀后生的前辈判若两人。   乔奈想挣脱,发现此刻完全使不上力——夏凡给她的酒里加过东西。   她双肢无力导致无法站稳,林总顺势搂住她,捏住她的下巴看得色 。欲。直旺。   有的女人美却美,只是个花瓶空洞得乏味。   有的女人美得有内涵,但俗世的烟火气太重,蒙了层腻油。   几个月前他只是见一眼乔奈的照片,像见惯灯红酒绿的人突然发现花树绕梁。   “你身上有。处。子的味道。”林总打横抱起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喜好美人同理,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乔奈张口,她说话力气也无,只有无声的嘴型。   将人抱上楼下久停的豪车,林总吩咐司机:“立马到灼云小区。”   他臂弯里躺的美人因药力浑身发热,皮肤泛着桃花般的蜜红。   只是简单看着便觉口干舌燥,林总想亲吻爱怜一番。   可他自认为是个富有情调的人,急。色容易破坏气氛。   他耐着性子安抚乔奈:“别害怕,圈里多少女的求我照顾一二,我连正眼没给过,今夜怎么着不会弄疼你。”   乔奈恨极的眼神已然说明她的态度。   林总怕什么,挠人的小猫终究只不过是只小猫而已。   灼云小区本市著名的富人别墅区。   保安防备一流。外人完全进不来。   乔奈事到如今只能期待摇茉莉或者她的助理陆离发现,然后来救人。   事与愿违。   摇茉莉有注意到乔奈迟迟没有归席,问:“怎么乔奈还没回来?”   夏凡说:“刚碰见她说身体不舒服直接回了,还说要我帮她给您说一声。”   摇茉莉关心乔奈身体,没有计较她的不告而别。   乔奈的小助理陆离也由夏凡打发去买冰淇淋。   寒冬腊月,卖冰淇淋的超市少,陆离跑了好几家。   ……   林总的车开进小区的停车库。   乔奈努力保持清醒,头和身体却像有泰山压着。   中途她昏迷了一小会,醒来已躺在房间的大床上。   林总沐浴完围着浴巾站床边,见她醒,给她做心理宽慰:“这种事件娱乐圈常见,第一次你不习惯,慢慢你见怪不怪,说不定庆幸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   想他林总在圈里可是有头有脸。   乔奈心中冷笑:孟殷的心理暗示比你这老男人强百倍,就你这三脚猫的本事充其量糊弄像夏凡一样的女人。   她眼中的不屑太直白,林总再懒得费舌,迫不及待解她的上衣扣子。   胸前的衣服扣子开了几颗,滚烫的皮肤冰凉的空气激起一身的鸡皮,乔奈嘴唇张了张,想说的话还是发不出音节。   林总可惜:“这药什么都好,就是等会听不见你的叫声。”   乔奈彻底闭严嘴巴。   她撇过头当什么都看不见,睫毛颤得剧烈。   不亚于心如死灰,恰恰这时敲门声及时响起。   林总有些恼怒:“谁?”   “您的外卖到了。”   他不记得自己有点外卖,可能是保姆点的,他去开门,一下子想起自己复式别墅,要送怎么会送到他房间门口。   这里察觉不对劲已经晚了,他扳开门把手的瞬间一股蛮力连门带人踹倒在地,闯进来两个剽悍的穿黑西装男人,一人控制林总的一条胳膊,压在背上。   林总疼得嗷叫:“你们是谁?擅闯民宅知不知道?!”   “这话不介意您留到警局和警方说。”随后走进的女人叼着女士细烟点燃,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走进。   床上的乔奈无声喊声:“可可姐。”   可可一头大波浪的卷发,西装束腰,黑色长直筒裤子显得腿又直又长,她看也不看地上挣扎的林总一眼,替乔奈理好衣服,扶她下床。   路过林总,乔奈看着可可,担心是否有麻烦。   “之后的事交给我吧。”可可声冷表情更冷。   救出乔奈,可可姐开车送她回酒店住处。   药效一过,乔奈可以尝试说出声音:   “可可姐……你怎么知道我在……我的位置。”   可可毫不担心她多想:“你的手机和你每天所换的衣服里,我让陆离给你装的微型跟踪器。”   乔奈当然无法接受。   “娱乐圈这个圈子今日是下药,明天说不定是绑架,我这个为你好。”可可说,“你要觉得侵犯你隐私什么,你可以提出来。”   乔奈找不出反对的点。   可这工作室的一切未免太玄幻。   《坏女孩》的酬金没结,她一毛钱没为工作室挣到,但工作室对她出手照旧大方,先是衣服首饰化妆品,无一不名牌,再是人际关系送礼打点。   随身的保镖看着都像正规部队训练过。   她从后视镜里盯着可可姐的脸看,细眉,淡然情绪的眼睛,她好像在哪见过。   ……   惊险的一晚随着睡梦和平消散。   次日,乔奈打开新闻——   “震惊,锦龙副总林海涉嫌偷税漏税,恐判八年牢狱。”   乔奈纳闷这人的报应来的还真快。   电影活动宣传首发,夏凡见到她,像老鼠见到猫似的全身恐惧的发抖。   后台没人场合膝盖一软地半跪:“求求你放过我吧,是林海逼我这么做的,我真心不想害你。”   乔奈:“……?” 第86章 黑粉   酒里下药的卑劣行为够乔奈惩罚夏凡n次, 在此之前,她先问:“你这么怕我,当时怎么敢听林海的话?”   夏凡跪着痛哭流涕:“是我瞎眼看不出你的背景, 只为你只是个运气好的普通学生。”   “所以学生就活该被算计?”乔奈问的语气还算平和,夏凡连忙否认:“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不会说话。”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背景?”乔奈很好奇, 她疑心自己的工作室并不简单,是可可姐的背景手段吗?   夏凡直言:“你放心,我绝不会把你的身份说出去。”   乔奈:“……”   按夏凡在娱乐圈混这么久的情商,听话做事往往想的复杂。   她换个角度问:“是不是林海被调查你认为是我做的?”   夏凡没有作声,她眼底更深的恐惧说明答案。   乔奈也不去澄清她的误解, 至少让夏凡长个记性, 搞不好以前坑过不少新人。   她状似温柔地整理夏凡微微凌乱的盘发, 声音甜美:“你别担心, 我不爱记仇。”   夏凡冷汗津津的背总算像抽了骨的放松,然而乔奈下一句话将她打入地狱:“有仇我都是当场报。”   她大脑瓮的一声,乔奈清纯干净的脸庞洋溢着温柔的笑容,硬生生扯下她头皮上的一指长发。   乔奈:“你记得按我说的做。”   ……   活动结束。   可可姐亲自开车来接。   自从下药这事发生, 乔奈再没有见过她之前的助理陆离。   问起,可可姐轻飘飘地道:“她不适合干这行。”   话不说破, 陆离大概因这事被炒鱿鱼。   乔奈有想给陆离说好话, 她嘴没张, 可可姐直道:“以后由我专门照顾你的行程。”   乔奈问:“那工作室呢?”   “会有别人代替我管理。”   好吧, 乔奈话穷。   自此可可姐不仅是乔奈的经纪人, 更是她的贴身生活助理。   ……   娱乐节目报道,女明星夏凡身陷“包养门”,星途堪忧。   听到这广播节目时,乔奈赶着去怕杂志封面宣传的路上。   开车的可可姐道:“听说这个消息是她自爆。”   她话的深意向来需要揣摩。   乔奈撑着下巴看窗外风景,“谁知道呢,说不定为夺人眼球。”   “这种属于自毁灭,未免太巧。”可可姐不认同。   乔奈笑:“林海不也正巧入狱?”   一语双关,聪明人不多话,可可姐觉得有意思,笑了笑,“是啊,多巧。”   她对乔奈倒是小瞧了,根本就不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随着电影的宣传越来越多,身为女主演乔奈的黑料甚嚣日上,可可姐请水军压了一波,乔奈渐渐地不提倡这么做。   “治标不治本,”乔奈说,“先别管它。”   某次活动现场,乔奈为电影投资商的某品牌站台,主持人介绍她上场,台下突然有女人冲上前朝她扔鸡蛋,嘴里怒骂:   “你个勾搭别人男朋友的小三!臭骚货!”   这一幕发生得突然,乔奈来不及躲开,鸡蛋撞到她的肩膀,白一片黄一片,淅淅沥沥地往下流。   看着一群陌生的面孔冲着她挥舞“正义”的审判,乔奈面无表情。   主持人尴尬地让乔奈下去换衣服,可可姐以为她会哭,或者至少气得不轻。   但乔奈的心理素质有时候太好了,她平静地换下裙子,重新穿上新的衣服,催促可可姐:“下个行程一个小时就要赶过去,你快帮我把妆重新补上。”   可可姐:“……确定不需要调节一下情绪?”   “没时间。”   “……”   连轴忙完一天的活动,乔奈依旧睡的酒店。   她都快忘记睡自己的床或者宿舍的床是什么感觉了。   晚上打开手机,微信里室友张格丹消息轰炸,关心她最近怎么样。   乔奈:“还好,每天照例睡不够。”   张格丹:“哭~我真怕你看到网上那些言论想不开。”   乔奈:“焦蓝最近在干嘛?”   张格丹:“老样子,谈谈恋爱,没事炫富。”   乔奈说知道了,她又累又困,卸完妆去浴室冲澡,雾气蒸腾模糊了镜面,她用湿手抹净部分。   镜里的脸,夹杂少女的纯美和女人的妩媚之间,每天被名贵的护肤品保养,皮肤吹弹可破。   但还是无法抹去眼里深深的疲惫。   静下心,耳中仿佛存留灯红酒绿的喧哗,交际场上的推杯换盏,女人男人放肆的调笑……以及黑粉狰狞的吼骂……   “真的是烦透了,”乔奈把头发捋到脑后勺,“快快了结这种日子吧。”   她有点想待在梁贞身边,不可置否她最快乐的那几年全和梁贞有关。   但是最近梁贞一直没有联系她。   他肯定看了关于自己的新闻,他不喜欢自己进娱乐圈,也许说不定生气了。   镜子又被雾气遮住,这次乔奈没再去抹掉,她躺床上干瞪着眼睛,放空思绪。   她以前想做优秀的人,像梁贞一样优秀。   后来一心想逃避孟殷,老死不相往来。   如今,她每科成绩年级第一,和孟殷成为撇不干净的朋友关系。   她从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金钱、名利或财富,她相信靠自己总有天会得到,所以没有那么急切的渴望。   没有父母需要赡养,没有必须由她牵挂的人——她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麻木更确切。   社会学讲,一个人的生活价值建立在关系网上。   她什么关系都不想要。   “我抓不住我生活的意义。”乔奈用电子版的日记和奶奶写信,“不过这不意味我想去见您……当然我迟早会见您但这会是很久的事,我没有厌倦活着,只是怀疑活着的本身。”   看起来跟哲学家一样的口吻,乔奈自己觉得好笑。   夜深人静,她联系一下老同学白晨晨:“有件事想找你确认,不知道你有没有睡着?”   白晨晨回的迅速:“在打游戏,没睡,你说。”   乔奈:“你表姐家做什么的?这样唐突问不妥,因为太着急了没顾上,希望你别介意。”   白晨晨:“不用客气,我表姐家里有点军方背景,罩你没问题。”   哦,难怪林海家里花大钱捞人都于事无补,乔奈:“谢谢你。”   联想可可姐为她做到这个地步,自己还为一个监视器耿耿于怀,未免有点不识抬举。乔奈给可可姐发去一句问候:“晚安,这阵子一直辛苦到可可姐。”   可可姐没回,估计在忙别的。哪怕她看到这个消息也猜不透乔奈是想谢她这个。   乔奈继续和白晨晨聊,以前两人一个班没有过多交际,分开后却通过网络彼此发现对方和自己兴趣爱好相仿,话题不断。   她闲着无聊去白晨晨空间翻说说记录,最新的一条停留一年前。   这不符合白晨晨话唠活泼的性子,以前几乎每天刷屏。   可能最近忙吧,乔奈没多想。   ……   慕桥工作室不请水军刷黑粉评论的一周后,黑粉组织一场大型的微博话题广场:“乔奈今天死了吗?”   有人编写造谣乔奈如何抢人男朋友经过、初中和混混打架、高中走后门等等黑历史,有板有眼有考据,以假乱真的地步。   继狐狸精形象之后俨然黑,社会太妹画风。   乔奈全当不知,微博下面骂她死全家的评论她没有删过一条。   接连两个月的宣传期弄完,她回归学生身份,老实本份在学校上课,把缺席导致挂科的考试一一清考重修。   辅导员拿乔奈开玩笑,说乔明星现在得给大家签名,同学们起哄地配合,拿本子排起队找乔奈。   乔奈没法,同学间单纯的友谊和娱乐圈的污浊之气对比,使得她更珍惜和同学们相处的日子。   她坐座位上给大家轮流写名字。   直到排到焦蓝。   说实话她以为女生只要有脸,做了焦蓝对她做过的事,一般哪还会凑过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焦蓝正是不一般。   “抱歉,你的我不签。”乔奈推开她的本子。   她做好准备听焦蓝说你了不起吗反讽的刺激话,事实相反,焦蓝眼眶微红,竟然有些委屈。   这真是焦蓝本人?乔奈只差夸张的揉揉眼。   浮肿的单眼皮和塌鼻梁,其貌不扬,一身名牌,就是焦蓝。   乔奈没吱声,她沉默里写明态度。   其他同学开始小声议论,焦蓝最先受不住地拿回本子撞开人群跑了。   没人说乔奈过分,反正乔奈“抢”焦蓝男朋友新闻的真相,大家略有耳闻。   就在微博上黑粉闹得活跃,大批路人加入抵制观看《坏女孩》电影阵营,一纸法院传呼单发到几位头号黑粉家。   乔奈通过微博宣布:   “一直以来饱受不实言论折磨,现在已患轻微抑郁症。”   患”忧郁症”的乔奈坐宿舍吃嘛嘛香地啃着苹果打字:   “经过和经纪人沟通,一致认为有必要还清事实,同时有必要让谣言传播者认清造谣的错误,我乔奈要求索赔精神损失费和名誉损失费五百万,不管法律如何判决,所得赔偿费将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一言激起千层浪,自从网络信息发达,明星和粉丝能通过网络消除距离感,大家似乎对黑粉的存在习以为常,遇到网络暴力过分的也只能忍过去一阵,起诉什么都只是言语警告。   乔奈是第一个有史以来真正起诉并且要求索赔金额超百万的明星。即便她现在作品还没有上映。   底下评论好坏参半,有高兴整治键盘侠的,有骂乔奈发言官方虚假,□□群嘲她黑历史占多数。   乔奈不急,《坏女孩》正式上映的前一周,她录了一段视频。   第一句开场:   “如大多数不喜欢我的人所说,我乔奈确实全家死去,从小是个孤儿。” 第87章 替补   关于乔奈澄清的视频点击率蹭蹭上涨。   镜头里她穿着朴素, 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 头戴红色的鸭舌帽, 素颜,人有些憔悴,符合她所说的轻微“忧郁症”形象。   她接着道:   “我被一家好心人收养, 接着我破格进入当地最好的中学之一, 因为从小教育水平有限, 为了成绩能赶上班级里的优秀学生,我寒暑假大部分时间都在培训班渡过……高中踩分进入重点高中, 但这高中三年我没有给真正放过一次假,无论下课走路都在背书或者做题, 每一次取得的成绩都是坦坦荡荡, 对这段辛苦的记忆回想起来相反觉得庆幸自己的坚持, 没有这些我考不上南岳学院, 更不会阴差阳错认识摇茉莉老师,接下《坏女孩》这部戏。”   她全程不提及黑粉对她成绩的诬陷,反向证明自己说:   “一开始有过惶恐有过不安,毕竟我不是专业科班出来的学生,我自己都会质疑我能不能做好,说到这里我要感谢我的男朋友,谢谢他的鼓励和对我的支持,今年是我们相恋第四周年。”   ……   网友顺藤摸瓜, 查到乔奈中学和高中的校名, 大波娱乐记者跑去学校采访乔奈以前的老师或者曾经的同学。   老师们给予乔奈一致的评价:“努力, 上进,非常刻苦的一位三好学生。”   同学们的评价更是统一:“学霸啊,长得好看性格还特别好的学霸,当时我们班级的小骄傲好吗。”   记者刨根问底:“那你有听说乔奈的男朋友吗?”   高一同过班的学生说:“应该是有,她以前和我们班的校草走得特别近,两个都是很厉害的学霸那种,还是青梅竹马。”   一群粉红心的网友被萌得一脸血,这种设定感觉太不真实了:   孤儿、行走的励志、青梅竹马,而且貌似男朋友身份不简单,不然怎么没有一个记者敢爆出乔奈男朋友的真实背景。   感性的吃瓜群众为乔奈的坎坷身世心酸,觉得乔奈其实挺不容易的,接个电影招谁惹谁被别人黑成抑郁症。   网上也有坚持不懈的人跳脚骂:“这谁天天上热搜,烦不烦啊戏真多。”   路人粉骂回去:“准你们黑别人上热搜,就不能让别人澄清啊。”   还有话题跑偏的:“我发现乔奈的颜值是真能打,素颜都能美成这样。”   没有哭得梨花带雨,视频里的乔奈全程条理清晰地陈述,她的眼睛明亮无辜,配合她偶尔哽咽的停顿,显得楚楚可怜。   微博上乌清粤转发视频支持,留言评论:“乔奈是个很真实努力的人,加油。”   乌清粤粉丝抱团为乔奈站队,毕竟两人合作电影,一损俱损。   由于当红明星加入,话题又一波炒热。   借着乔奈话题的热度,搭上年末贺岁片,《坏女孩》上映当周首日票房破千万。   乔奈靠着这部电影,刷足知名度。   而《坏女孩》背后的故事,经过有心人的挖掘,慢慢还原真相。   剧里的姗姗和林峰,十年破镜重圆——现实里的真相是那个和姗姗一样性格的女孩饱受精神折磨早逝,含冤而终。   引•诱女学生的赵老师被人肉出真实身份很快停职,舆论逼着他上门给摇茉莉道歉。   对于这迟来的对不起,摇茉莉选择不接受。她病情恶化,过年期间住院,一直由唐姐照顾。   “最该听他说不起的人是我苦命的妹妹,现在一切都晚了。”摇茉莉拒绝面见赵老师,由人带话到赵老师面前,“您要是真心觉得有愧,下到黄泉和我妹妹说去。”   乔奈听说后佩服:不愧文人,骂人去死都不带脏字。   她买了一束康乃馨看望摇茉莉,病房里摇茉莉气色尚好,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半躺着在打电脑,乔奈敲门进入,她一脸欣喜,“你来得正巧。”   乔奈放下花,责备地说:“您怎么还在工作。”   “没有没有,”摇茉莉笑,招呼乔奈坐,“和我一个老朋友聊天,刚说起你。“   乔奈疑惑:“聊了什么?”   摇茉莉说道:“她有本宫斗小说确认翻拍成电视剧,女配角人选犯愁,今天没事去电影院看完我们的《坏女孩》回来,对你产生莫大的兴趣,让我牵线搭桥。”   乔奈直摇头:“别别,好意我心领,您知道我不爱趟娱乐圈的水。”   摇茉莉无奈:“我当然知道,可我这朋友性格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   能和摇茉莉互称老朋友的作者,肯定身份不一般。如乔奈所想,摇茉莉连忙说:“你应该有看过她作品改编过的电视剧,前年大火的《清妃》,直接捧红女主角于庆陌。”   清妃前年暑假档太火,除了国台各个卫视轮流播放。乔奈这种不常看电视的人都有印象,可是她对演戏没有多大兴趣,豆瓣网和知乎上对于她在《坏女孩》里表现出的演技也是毁誉参半,勉强达到及格。   作为青春爱情题材,女主角只要气质清新可人便成功一半,乔奈多半靠脸本色出演。连粉丝津津乐道的姗姗和林峰十年后初见的桥段,乔奈拍了n次才过关。   她哪敢接更有挑战的宫斗剧。最主要还是她不想往娱乐圈发展。   乔奈委婉地对摇茉莉说:“我马上大三,再继续挂科下去我这毕业证难得到手。”   提起这茬,摇茉莉自责:“哎呀我这病糊涂了,都忘记你学业的问题,我再和我朋友说说。”   乔奈道:“现在娱乐圈不缺好演员,您让您朋友再找找。”   摇茉莉说好,唐姐从外面带饭菜进来,没想到乔奈在,热情地和乔奈打招呼,三个人聊起电影,一起说了些别的话题。   只是想不到过去小半个月,乔奈收到唐姐发的信息,说摇茉莉转到重症病房没两天,早上五点过世。   那时乔奈眼睛盯着手机发愣,前阵子她看摇茉莉仿佛像没事人一样,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又像预感过的梦,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悲凄。   和她一块儿的可可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自言聊起《坏女孩》票房过六亿,成为史上同青春题材票房靠前的作品,她晃灭打火机,冲乔奈吐烟,烟嗓说:“行啊小姑娘,玩起网络热搜套路,你比我熟练多了,省下一笔剧组宣传费。”   乔奈没有心思在意可可姐说什么,她情绪低落地道:“白阿姨,走了……”   空气安静几瞬,可可姐灭烟,许久,叹了口气。   手机屏幕上唐姐间断地发过来信息:   “陈姐夫会接她的骨灰回老家。”   “乔奈,谢谢你完成她生前最大的心愿。”   ……   乔奈抽鼻子,她捂住脸有些想哭。   脑海里回放起她和摇茉莉在高铁上的对话,一幕一幕,她从未如此刻般庆幸自己当时做出的选择。   ……   摇茉莉的离世令书粉悲伤至极,《坏女孩》的票房支持率呈直线增长。   作为本片的女主角乔奈接连收到各个导演和投资商的作品邀约,她一一没有回应。   年底,学校里的学生相继离校,乔奈没有收到梁贞问她什么时间回家的电话。   她成为逗留在学校最久的一批学生,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个礼拜,每天有新闻报道去往北城的航班或高铁动车因为天气恶劣原因恐将暂停。   群里班主任和辅导员时不时提醒同学们别住校久留,过年期间食堂不提供饭菜和热水供应,为安全起见如有需留校必须特殊书面申请。   乔奈屏蔽群消息,已经回家的室友张格丹隔三差五询问她是不是还在学校。   “你来我家,”张格丹说:“我家就我一个独生女,过年一点都不热闹,你来陪我行吗?我妈妈包的团子一绝,好吃到爆炸。”   朋友越体贴的语气,越是让乔奈难受:原来在身边人眼里,她需要人同情。   可不是,乔奈自嘲地想,梁贞如果不要她,她便没有一个归脚的地方。   口口声声说要脱离梁家的人是她,可到头来,一旦梁贞真正不和她联系,她就像风筝被切断唯一有归属的线,由着风拍打得失去方向、   “谢谢谢谢,”乔奈装作轻松地发微信语音给张格丹,“我暂时有别的打算。”   消息还没有彻底发成功,她手机一阵来电震动,乔奈接听,隔着滋滋声的电流,对方的低音入耳:   “看见外面的雪了吗?”   乔奈不瞎,外面银装素裹,天空灰白,映得室内不用开灯,“孟殷你有话快说。”   上次因为换衣室孟殷把乔奈惹得不轻,他自觉地等了三个月今天才联系。“我们要不要一起赏雪?”   室外零下三四度,寒风呜呼,乔奈说:“你要疯自己疯。”   她说着要挂电话。   “乔奈——”   外面有人喊,一声接一声:   “乔奈——”   她走出宿舍探头,楼下穿白色羽绒服,远远看颜色和雪融为一体的人冲她的方向微笑,“下来。”他说。   乔奈:“你真的疯了。”   居然找到学校她宿舍楼下面。   但这句话她说完抑制不住地咧开嘴,“孟殷!”   她喊完,捧起阳台边的雪捏成团,朝下面人影砸去。凭孟殷身体的敏捷自然被躲开,乔奈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孟殷字字清晰:“接我女朋友回家!”   真会顺竿爬,乔奈想到自己前不久视频里过的话,她理亏,“那你等下我。”   回了宿舍把背包拿上,她关好门窗和水电,下楼梯台阶跑到孟殷面前。   风静了,光秃秃的枝干跟着静,白衣墨发的孟殷接过她的背包,掂了掂,很沉,“收拾的这么快?”   乔奈说:“我早收拾好了。”   她在等梁贞的信息,却没想到等来孟殷。   孟殷摘下手套,牵住她的手,“让你久等。”   乔奈心说,随他误会吧。   另外发生一件插曲事:   她随孟殷回来的第二天,从南方发往北城的高铁中间遇到山体滑坡被堵,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但至少两天内无法正常运行。   还好她是提前一天,乔奈不无庆幸。 第88章 预谋   孟家。   吃年夜饭这晚, 梁孟两家同桌。   孟殷的哥哥孟成澜比乔奈他们早一天到家, 许久没见,孟成澜外貌没有多少变化,和孟殷站一块,明明相似的脸却乍看时分别完全陌生, 可能因为两人气质性情太不同的缘故。   见到乔奈和孟殷一起,孟成澜没有惊讶, 据说他今年整个夏天参加户外长跑运动,肤色被紫外线染成浅一点的像咖啡豆的颜色, 这直接导致没人看出他是否有黑脸。   他穿着麻灰色的背夹西装,坐得端直, 有些沉默。   关于这顿年夜饭是由孟老爷子计划, 一脸没有看到自己的小乖孙,孟老爷子思念得紧, 没顾得上孟殷怎么带乔奈回来的问题。   等顾上的时候, 突然想到他们回来的今天是团年夜。   既然乔奈在,孟老爷子想着自己过去和隔壁梁家说一声, 梁父和梁母对于乔奈回来都是一脸懵,他们习惯性地以为梁贞会安排。   听到乔奈一直逗留学校, 要不是孟殷擅作主张, 乔奈可能在学校过年, 梁父和梁母一阵内疚, 但现在孩子大了, 以前的隔阂没有梁贞在中间作缓冲, 他们面对乔奈也只有生疏。   孟老爷子提议:“不如两家一块儿过年。”   问题迎刃而解,梁父和梁母喜得同意。   酒店孟老爷子提前订好,上次两家人一起过团年夜是五年前的事,同样选的这家,酒店的装修风格已然变化,换成现在流行的波西米亚风。   墙壁热情的枚红色,桌边白底玫瑰花纹路,道道拱门,为突出年味,桌椅全采用的红色。   菜肴被鱼贯而入的服务员一道一道上齐,长桌上铺得满满当当。   外面很远的地方传来依稀的炮火声。这几年北城的年味越来越淡,过年期间晚上正常营业的店铺越来越多,外面街道上有许多年轻人散步逛街。   这里属孟老爷子辈分最高,孟老爷子起头碰杯庆酒,大家一一举杯迎合,然而随着杯子轻轻砰的一声,无声的寂静笼罩着整个宴席,酒店外头的热闹清清楚楚地传进。   孟殷话少,以往大人眼中健谈的孟成澜此次意外地冷淡,梁父梁母开席前和乔奈试探地交流,他们不知道乔奈的喜好,问来问去,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有学业和学校的话题。   总是聊这个又有什么意思,梁父和梁母对视一眼,纷纷从彼此眼神读出无可奈何,孟老爷子对梁父梁母说,“吃完饭,我们去江滩边看看。”   每年过年都有烟火表演,一年比一年规模大。   求之不得,梁父和梁母露出轻松些的神情。   孟老爷子转向身边的孟殷:“二殷,你去吗?”   孟殷皱眉和盘子里的蒸鱼鱼刺较劲,他仔细把鱼肉里的刺剔干净,夹到左手边坐着的乔奈碗里,嘴上回:“天冷,不去。”   这小兔崽子,眼里除了乔奈还放得下谁,孟老爷子用鼻子哼了声,转头希冀地看向对面的孟成澜:“大澜,你去吗?”   以往他只要一个眼神,孟成澜从不会让他失望。   这次落空了,孟成澜头也未抬,连理由都懒得附加,干净利索:“不去。”   孟老爷子:“……”   吃到差不多的时间,长辈们前脚一走,这包下来清场的楼层更加安静,服务员站不远处如没有他们的指示不会轻易靠过来。   乔奈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这孟家两兄弟如虎狼对视,隔着的桌子像战争一触即发的楚汉界。   她紧张地放下筷子,右看看孟殷,对面看看孟大哥,孟成澜的脸色说不上好坏,他把自己的亲弟弟当作空气,对乔奈态度反而不错。   “梁贞最近有和你联系吗?”他问。   乔奈说:“没有。”   语气显而易见低落的。   孟成澜摘掉脖子下的餐巾,“他应该很想联系你,恐怕身不由己。”   乔奈不明白,孟成澜说:“他两个月前出国,东非那边国际局势不是很安稳,通讯比较麻烦,我上一次记和他联系差不多也是两个月前。”   乔奈心情不是很好,“我压根没听他提起。   孟成澜:“他大概不想你担心,本来一个礼拜会回来,但项目有了点麻烦,在那边缺一个负责人,他只能临时留下。”   “会有危险吗?”在安危面前,乔奈觉得梁贞对她的隐瞒也没有多令人生气。   这点孟成澜没有把握:“目前没有,大使馆里有他的朋友,如有麻烦应该会帮他解决。”   乔奈放不下心,面前这些菜跟着变得寡然无味,她没有再动筷子,目带乞求般地说道:“要是他联系你,你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我。”   孟成澜答应。   时间不早了,他暂时没有适应时差,昨天到现在根本没有真正睡好过,他用眼神剜了一眼垂头不发一言的孟殷,话还是对乔奈说:“你慢慢吃,我先在这里找个房间休息一会。”   乔奈道:“好的,等会要是他们回来,我去叫你。”   叮——勺子跌落碗里的脆响,孟殷斯文地取下胸前的餐斤,用桌上的湿纸擦手,末了,将纸揉成一团扔在桌面。   他状若思考地看着乔奈:“你好像忘记一件事。”   孟成澜这时已经在楼上的房间里躺下。   乔奈看见他幽深得没有泄露情绪的眼睛,背后发毛,“你说。”   “接你回来的人是我。”他说,“为什么你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个梁贞?”   乔奈表情无语:“他现在人在东非失去联系……关心难道有错?”   当然错,大错,错得恨不得将那个人永远留在东非。黑暗面像恐怖的野兽随时能吞没理智,而孟殷的表面上风轻云淡,主动低头,“是我太计较。乔奈,我只想你的关心唯独属于我。”   乔奈:“……”   吃饱,久坐无易,她逃避这个话题起身,“我有点犯困,先去楼上。”   但她手腕被孟殷拽住,明明她是俯视的角度,然而孟殷的气势直接压她一头,她被用力一拉轻易坐回位置。   下一秒对方另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吻得深入,她无法推动,强迫地接受这个吻的结束。   手背一抹嘴边,疼得吸气,黏黏的湿意,她低头看,有血——孟殷居然敢下嘴咬。   “孟殷!”她气的眼睛里冒火。   孟殷伸出细尖的红舌舔掉残留自己嘴边的血迹,撑着下巴笑,“这是惩罚。”   乔奈扔给她一团擦过的手巾,又羞又怒地跑上楼。   餐桌边一切都是静悄悄的,窗外的车水马龙像流动的一幅风景画,他的笑意逐渐消失,浮出他真实的冰冷面孔。   黑发黑眸白色的西服衬衫,他一动不动维持撑着下巴的模样犹如面无表情的人偶,处处精雕细琢。   桌面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伸出一根食指懒散地滑动,点开对方发送过来的语音——女人性感的烟嗓:   “新年好,我最爱的二殷。”   孟殷看一眼时间,原来刚好转钟。   语音一起接连三条:   “所有电影和通告我安排人全部推掉。”   “你放心过年,只要乔奈合同没到期一天,她便一天不会在娱乐圈露面。”   孟殷清除聊天记录,不留半点痕迹。   黑空中盛开无数朵颜色艳丽的烟花,他愉悦地准备走上楼拉乔奈一起观看。   楼梯口遇上孟成澜,如今两人身高个头等同,肤色一黑一白,看着对方,像看见镜子映出自己的相反一面。   “你成功了不是吗?”孟成澜语气阴寒,“瞧瞧你得意的样子。”   事实上孟殷的脸色毫无变化。   可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弟弟,他斜眼端倪,“两年前我找不出证据证明你撒谎,但不代表你没有做过。”   他压抑着想打孟殷一拳的冲动,“我对你存有的最后一丝亲情彻底泯灭,你根本就是个没有人性的魔鬼。”   终于孟殷的神情出现松动,却问的是:“你说完了吗?”   孟成澜忍不住地提起他的衣领,“你敢动梁贞一根指头试试!”   一个两个,嘴里心里全是梁贞。   真烦啊。孟殷咯咯地笑,“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只是军校里普通的学生,梁贞远在东非,我怎么动?”   他的笑意和恶魔的狞笑有什么区别,孟成澜低吼:“你在我身上使的幺蛾子足够见识你的本事,高中两年扬子监狱学校根本是你指使我帮你入学,你分明告诉我你喜欢封闭式管理学校,到头来全成为我的责任。”   孟殷叹息:“唉,我们都被学校蒙骗了。”   “呵,你这点谎言也只够欺骗心软的爷爷,想想这件事造成的结果全对你有利不是吗?”   “哦,”孟殷收起笑,“爷爷一气之下停了你大学两年的费用你便憋火成这样?你又记得在美国你找来心理医生对我做过的事吗?”   孟成澜提着他衣领的握力不由一松,这个间隙孟殷轻松挣开他的束缚,“对方说我具有反社会人格,所以我提前接受‘危险分子’的待遇,每一天每一天被盘问认不认错。”   孟殷:   “我的错……”   “错在我有喜欢的人?”   “错在我要得到她的这种心情?”   “只要我反抗,随之而来的就是镇定剂,那段时间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眼连我自己看了都想吐。”   “当然,”他走上一步台阶,回眸看向自己那位无话可说的哥哥,“最可笑的是你居然要他催眠让我放弃喜欢乔奈的这段感情。”   “你这段感情……孟殷……它不正常。”   “有什么不正常。”他一步一步走往高处,螺旋上转的楼梯类似DNA的符号,“在你眼里我的一切都是不对的。”   他以最后一句结束和孟成澜的谈话:   “你一直嫉妒着我,你只是不承认罢了。”   “毕竟妈妈生前最后抱的人是我啊。”   用楼上的角度看着孟成澜,他记忆里高大的哥哥缩成能一掌包在手心的大小,好像轻轻一捏便能粉碎。   ……   房间里开着灯。   门未上锁,孟殷用手一推即开。   床上弓起的被窝里埋着熟睡不久的人,轻轻拨开乔奈散下来的几指卷发,她露出的半张侧颜弧度柔美,因饭前喝了一点酒,此时泛红的肌肤像成熟透了的水蜜桃,仿佛指尖用力便能戳出香甜的汁水。   他不会干扰乔奈的美梦,只是静静地凝视。   ……   长辈们回来时天色破晓,城市的洒水车音乐刚响没多久。   乔奈被人喊醒,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穿外套和鞋子,眼前清明后看清刚刚叫自己的人。   孟殷站窗帘边,掀开窗帘一角,说:“天亮了。”   乔奈有点怀疑,“你在这多久?”   “刚过来,”孟殷自然地说,“我睡醒了第一个叫的你。”   乔奈打消疑虑,她听到门外面梁父和梁母的声音,看来是要回去了,她去洗手间简单梳洗一番。出来酒店车已备好,乔奈和梁父梁母同乘,上车前孟殷邀请她:“要不来家玩?”   “不了,”乔奈道,“我今天和一个朋友约好聚餐。”   孟殷没有强求。   梁父和梁母虽没说话,但他们赞同乔奈的做法,乔奈如今年纪不小,和男生在一块偶尔需要避嫌。   而对于乔奈拍电影的行为,他们始终认为这不是一个女孩子选择的好路,依照乔奈的成绩和自身条件,她毕业后进入大企业工作,比明星这碗饭端得容易和轻松多。   车上,提起娱乐圈,乔奈直言:“我只是帮我一个朋友拍戏,对这个行业没有兴趣和目标。”   梁父和梁母总算放心,梁父开起玩笑,他一夜没睡依然精神抖擞,“你电影上映那两天到处有记者围在我办公室门外想采访,我天天从后门下班。”   乔奈没料到会给梁家带来这种影响,梁母补充:“我也收到不小恐吓邮件和电话。”   那应该是黑粉做的事。   乔奈一阵自责:“对不起,给你们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不用道歉,”梁父摆摆手,他和梁母一起坐在后座,他说什么梁母都会迎合着地微笑回望,“我们是一家人。”   他们相信曾经的隔阂都会随着时间变淡,而真情日月积累。   慢慢来,时光还长。   乔奈扭着大衣上的牛角扣,盛放在心中的恶之花,悄然谢落第一片花瓣。 第89章 伪装   车进到梁家的停车库。   之后乔奈进自己房间收拾一番, 出门换上红色的盘扣披风,过新年穿这个颜色讨喜。大年初一有不少大商场没有关门。   乔奈今天约的是高中关系较好的几个同学, 其中有陆米涵,还有另外两个女生。   两年多没见,这次碰面大家还挺开心,地点选在商场里的咖啡店, 点了一些甜品,聊起最近的近况。   乔奈作为电影演员的生活成为话题焦点,聊着,隔壁桌有陌生男人认出她, 礼貌地请求合影。   最后这人去前台买单主动结的乔奈这桌的账,乔奈不知, 结账时服务员告知刚才先生结过。   同行的三位同学捂嘴笑, 乔奈倒有点不好意思。   走出咖啡店,陆米涵拿起手机看高中班级群的聊天记录说:“乔奈, 同学们都问你有没有回北城过年。”   乔奈不解:“干嘛都问这个?”   陆米涵说:“你现在可是明星。”   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乔奈赶紧地道:“千万别说我在, 求……”   求你了还没说完, 陆米涵低声啊了一下,“我已经把我们四人在逛商城的话刚发出去。”   正巧另两个女同学的手机来电,两人一起接听, 同时望一眼乔奈, 回的也是同一句:“对, 她在。”   然后电话挂断, 两人异口同声:   “楚子轩找我问你是不是在这。”   “乔峰问我你是不是在这。”   乔奈绝望,“所以你们两个都说我在?”   两人: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们干脆办个同学聚会。”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不错个鬼,事已至此,如果不举办同学聚会以后在北城得躲着他们走。   乔奈临时定一间酒吧的上等包厢,陆米涵在班级群里通知了地点,还真有不少同学响应,一传五,五传十,短时间内班上四分之三的同学都到了。   只是各个人进来第一件事便是和乔奈合影,接着埋头坐到沙发上发朋友圈。   乔奈:“……”   她笑容好僵。   聚会除了点餐,少不了酒水。   酒过三巡,乔奈被人敬了几杯,她不胜酒力,没多久头晕晕的。陆米涵搀扶着她,准备叫车送她回去。   “这就走啊?”有同学说,“还没散场呢。”   陆米涵好笑:“人是你们灌的。”   别有用心的男同学不让行,毕竟乔奈一走,说不定以后相见不知猴年马月。   正僵持不下,门口多站出来一个人。   白衣黑裤,身材高且匀称,单手斜插入裤兜,另只手从陆米涵怀里接过乔奈,搂住她的肩膀,转身欲走。   陆米涵回过神:“孟殷,你等等。”   听见这声包厢里的女生集体倒抽凉气,竟然是高中突然转学的孟殷?他和乔奈的传闻是真的?   难怪那么眼熟,但确实除了他再难有第二个男人漂亮得令人过目不忘。   孟殷头也不回,“有事?”   陆米涵从沙发上找到乔奈的手提包,“这个……一起带着。”   孟殷伸出手接过,他打横轻易地抱起睡着的乔奈,离开众人的视线。   包厢里寂静了足足五秒钟,紧接着爆发一阵尖叫——   孟殷!高中成为传说的孟殷,居然几年后见到本尊!   ……   晚风,黑色的高级轿车停在门口。   把人抱上副驾驶,孟殷驱动车。   她就躺在身边,闭目睫毛微微扇动,睡容恬静。孟殷看着看着,发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小东西,今晚别回去了。”   他的车最终开往的方向改为不远的星级酒店。   ……   乔奈不记得醉酒后发生了什么。她酒量不好,和同学聚会尽量避免喝酒。然而架不住大家的热情,一杯没见底人便有些晕晕欲睡,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睡得也不踏实,梦里自己像条砧板上的鱼,反复被某种力道翻来覆去煎熬。醒来等轻微的头疼缓解,一下子被眼前的一幕震得说不出话。   她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而横搁在她腰上的胳膊牢牢地粘住不放。   孟殷头贴着她的后背入睡,被她拼命挣扎的动静吵醒,悠悠睁开眼,下巴蹭了蹭她的肩窝,含糊不清地道:“早上好。”   好什么好,乔奈伸腿要蹬人,孟殷捏住,顺着她快滑的小腿一直朝上抚摸,“大早上这么精神吗。”   “你!”乔奈气急,“你昨晚对我做了什么?”   孟殷含笑,他衣着整齐,坐起来只需要整理一下衣领,“浴巾是你自己洗完澡围上的。”   这种鬼话谁信。硬碰硬她打不赢,继续问下去得知真正的结果更尴尬,她阴沉着脸拿好衣服去浴室穿好,再出来,孟殷等着她,说,“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她拒绝。   当然孟殷没有强求。   倒是乔奈坐上出租车,昨晚的记忆突然像潮水涌来。   先一截一截的片段,再完全拼凑出完整的画面:   实际如孟殷所说,衣服真是她自己换的——她喝醉酒醒来嫌弃自己身上有酒味,强行要洗澡。   那时她没有完全清醒,衣服不脱地躲沐浴头下冲洗。   孟殷开口提醒她。人家一片好心,她可能对孟殷多有不爽,昨晚没控制住这种情绪,脱掉自己湿哒哒的内衫直接扔孟殷头上。   水顺着孟殷的头发下滴,风度翩翩的青年些微模样狼狈,她笑容里满是得逞的狡黠,继续脱,脱了扔。   “胡闹。”孟殷好看的脸上不起波澜,手里握住最后一件她丢来的衣服。   “我就要闹,”她扬起下巴,颐指气使,“你给我出去,我要洗澡!”   想到这里乔奈扶住额头不忍回忆,孟殷在她面前从来就不是个君子,她都脱•光了,孟殷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孟殷直接将浴室的门合上,理直气壮地说:“你弄湿了我的衣服,我也要洗。”   ……   浴室里暧昧记忆到此打住,乔奈真想骂人,为什么昨晚是孟殷来接!   一夜未归,和梁父梁母解释说昨天和朋友聚餐,在朋友家过的夜。梁父梁母没有怀疑,吩咐李阿姨端出给她留的饭菜。   她吃了饭,上楼,梁贞的书房没有上锁,随时可以进去找书阅读。   当乔奈是少女时,每次拿木柜上层的书总需要搬凳子或者找梁贞,梁贞站她身后,轻轻举高手就可以拿到她想要的这本。   如今她不需要借助人和物,踮起脚尖即可,但是再回不到曾经安静看书的心情。   是哪里出的问题,她一清二楚,正由于明白,她更惶恐。   躺在地毯上,窗帘飘动,屋子里的墨香味绵长,她头枕着两本硬壳的封装书,闭着眼睛,脑海里梁贞和孟殷交织。   她忘不了梁贞,可自己每次和孟殷的纠缠又算什么事?和孟殷做的一些亲密举动,早越过正常朋友的界线。   虽说出自孟殷的胁迫或者趁人之危,可她每次结束除了生气,再没有对孟殷采取其他手段。   乔奈侧过身,无比烦躁。迫不及待需要抒发心中这种郁闷。   放她身边的手机适时地震响。她拿起手机解除屏幕锁,QQ上白晨晨发来的消息,问她昨天是不是举办同学聚会。   “对啊,”乔奈打字回复,“可惜你没有来。”   她和白晨晨也是好久没见。   白晨晨回:“昨天我家有客人,一时走不开。”   乔奈理解,外头太阳高照,早春的春风温暖,她提议:“你今天有事吗?要不要我们一起去滑冰场。”   她听说一中学校附近有家新开的滑冰场所,设备齐全而且装修得很有风格。   白晨晨回了句:“不好意思,我家过年期间客人太多……”   乔奈多多少少有些失望,她善解人意地道:“没关系,下次有空聚吧。”   白晨晨找另外的话题:“你最近工作室有给你安排新工作吗?”   乔奈:“没有,可能最近过年,工作室没有给我安排新的通告。”   这也是她巴不得的事,不过吧……她问道:“我这样没活干工作室便没有收入,可可姐一点都不着急吗?”   白晨晨:“放心,我表姐资产丰厚,做经纪人只是她的副业。”   乔奈:“……厉害”   她突发奇想,“白晨晨,你能不能发一张你的近照?”   “干嘛?”   “我看看你嘛,”乔奈撒娇,“大家这么久没见,看看你有没有变化。”   连陆米涵都快变得不认识了,以前高中的假小子,昨天见到长发飘飘打扮得真女神。   白晨晨回她一句:“别闹。”   莫名亲切的口头禅,乔奈发送一个嘟嘴的表情包:“哦。”   这么久的老同学还玩神秘,不让见不发照片。   乔奈不想理他了,然而没过一会,白晨晨主动搭理,不停发卖萌的表情。   乔奈:“我烦着呢。”   “你烦什么?”   “烦恼件大事。”她打字的手指一顿,把打好的句子删了添,添了删,反复犹豫,总算按下发送键: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对你死缠烂打的女生,这个女生除了长得好一无是处,你明明特别讨厌她,但对她的靠近又没有特别抵触,这算什么?”   她脸颊莫名有点烫。   消息来了,她没敢看。心跳一直加速。   平静许久才点,白晨晨:   “哦~原来恋爱烦恼啊~这个简单,你可以做个测试。” 第90章 进入   乔奈直言:“我想测试我对孟殷。”   白晨晨竟然没有惊讶, 当即给出测试内容:   “一、了解他。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对方的喜好即便你没有主动调查,但某种直觉会让引导你认出与对方有关的气息。”   乔奈问:“怎么去判断?”   白晨晨道:“我高中时有二十八张卡片,全班男同学分别在上面做过记号,你只要分辨出哪张是孟殷的即可。”   乔奈把地址发给白晨晨,隔天她收到快递, 二十八张古希腊神话图案的扑克牌,正面空白处有不同的记号。没有一人填写的名字。   乔奈坐书房地上把这些卡片列为三排, 一一仔细辨认,卡片人物全部采用黑底金色描边, 像精美的艺术品, 绘画的人物符合各自的形象。   宇宙之神、爱神、战争之神、太阳之神、酒神……她一眼扫过所有,几乎下意识按住天后赫拉这张卡片——   端坐金色权利王座上的卷发美人。   卡片上留写的是字母“Y”。   她把选择发给白晨晨, 白晨晨QQ上回:“你确定吗?通过什么确定?”   乔奈想了想:“一个字母看不出字迹偏好,孟殷这么自我的人首先他肯定不会随便选一张, 希腊牌里性格最有他的特点的只有天后赫拉, 留写签名,他多数会采用自己名字里的首字母。”   白晨晨:“回答正确。”   乔奈可不觉得高兴。   卡片她仔细放好, 找白晨晨要寄回的地址后接着问:“还有其他能证明吗?”   “你喜欢一个人,你生活的圈子百分之八十的信息都和他有关。”   乔奈:“这种方式用在朋友身上也可以啊。”   “但满足所有证明的少。”   好吧,乔奈的生活圈子不管是否自愿早和孟殷脱不了干系。   白晨晨继续发送消息过来:“第三个证明回到最初你困惑的问题, 你对他的触碰没有厌恶和抵触。”   乔奈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眉宇间堆出一个疙瘩, 她耳朵嗡嗡的, 心口上有块大石头,“还有第四点吗?”   白晨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人领域,当你的私人领域对他开放时,足以说明他的与众不同。”   乔奈心想,早几年前孟殷便把她了解的一清二楚,她对孟殷根本不存在私人领域。   这点使得她更为心虚。   白晨晨告知着:   “第五、你极少对他撒谎。”   “六、你大多数难忘的记忆全和他有关。”   “七、你从未考虑过未来的人生没有他将会怎样。”   “八、你们之间充满不可言说的默契。”   “九、无论嘴上怎么说,你对他总是比其他人容易心软。”   “十、你开始怀疑要做测试证明,那答案早在第一条揭晓。”   ……   乔奈失神中手机砰的跌落,一种从未有过又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她脚底往头上窜,好似身体里面有无数的虫子,关节肢体悉悉索索地啃噬她的血管,她头皮发麻,心脏类似供血不足的出现短暂的晕眩。   她跪坐地捡起手机,白晨晨新的回复又发来:“老实讲,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早在一块了。”   乔奈彻底不再回话。   她虚脱般地趴着,一动不动,唯有一双眨动的眼睛表示她醒着。   乔奈自我怀疑:难道一直以来是我自欺欺人?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是这样的吗?   另外一道声音否认:如果真是,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因为你害怕他。   两道声音不停争吵,到最后乔奈起身,用皮绳扎起散乱的长卷发,与其这么吵下去我不如再去验证。她整理好外套,拿上装卡片的盒子,寄完快递立刻拜访孟家。   孟家负责做饭的阿姨给她开的门,听说她要找孟殷,请她客厅坐,倒了茶水,代她上楼去寻。   几分钟过去阿姨下楼来,歉意地道:“二殷不在,可能刚出去。”   “这样啊,”乔奈说不清自己干嘛跟松了口似的,“那我下次再找吧。”   她正要放下茶杯,孟家前院子里传来车笛响,阿姨眺望,“我看着是二殷回来了。”   乔奈手微抖,茶水险些溅出,只见没过二十秒,孟殷漫步进屋,听阿姨说:“乔奈在等你。”   他视线越过阿姨朝乔奈看,乔奈装作低头喝茶,捧杯的动作拘谨。   “怎么,有事?”他坐到乔奈身边,“前天晚上我除了和你洗澡可没做其他……”   “闭嘴!”没克制住声音太大,乔奈左右看有没有其他人关注他们,她降低分贝,“你不许再提,我找你有正事。”   “什么正事?”孟殷单手转着空茶杯玩。   乔奈头疼地道:“我想盯着看你一分钟。”   噗嗤,孟殷笑,这个有意思,“答应你有什么好处?”   只是看看又不会少块肉,乔奈说:“你不答应就算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孟殷转过脸,“你看吧。”   他对外貌没有刻意精心去打扮,对自己这张脸仅仅满意的地方在于和妈妈长得像,仅此。   孟殷大大方方不扭捏,反而乔奈越看心越慌,对方这张脸她看了好几年抵抗力不减反增,十秒钟不到她逃避地垂下头,“算了算了,我不看了。”   孟殷喝茶,“要看的是你,说不看的也是你。”   乔奈脸红,纯粹被她刚才的说话行为羞的。   通常说和喜欢的人对视会心跳加快,或者亲吻对方的冲动,抱歉,后者她实在没有,但前者太明显。   她有些痛苦,心中的小人不断在打架。   “你这副模样该不是爱上我了吧。”孟殷双眼弯成月牙似,他看似随意打趣,乔奈却和受惊的猫一样,反应激烈:“胡说八道!”   孟殷笑而不语,默默喝茶。两人谁也不继续先开口,乔奈心里有事坐立难安,和孟殷的见面在她看来一点意义都没有。   她找个借口想溜,楼上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响,一脸急色的孟成澜一边穿外套一边小跑,看见阿姨问:“爷爷呢?”   阿姨回说:“小月家的孩子满周岁,孟爷大早上出门去赴宴还没回来。”   孟成澜给司机打电话,听到外面有手机声响,司机和车都在院子里,这才余光扫到沙发上的人。   他满身戾气,几乎冲到孟殷面前,“你给我小心点。”   孟殷神色不为所动,他为自己添上一杯新茶。兄弟两人间的气氛像外面突变的乌云天气,大雨倾盆的预兆,预感可能发生什么大事,乔奈站起来对孟成澜说:“孟大哥,发生什么了吗?”   孟成澜眼神凉凉地瞥孟殷一眼,压下怒气,“梁贞在国外出事。”   轰——雷鸣。   乔奈全身跟着手指尖发颤,她想去拉孟成澜的袖子问清楚,忘记膝盖前还有茶几便直直撞上去,当即砰响,她仿佛没有察觉疼痛,缠着孟成澜急切地问:“梁叔叔他发生什么事了?”   孟殷波澜不惊的脸色蒙上一层阴霾。   只见孟成澜用手揉着眉心说:“当地发生内战,梁贞下落不明。”   呼吸急促,乔奈忍着发白的脸色,控制自己让发音正常:“有什么办法吗?”   孟成澜眼眶泛红:“我尽量联系所有能用上的人力物力,我现在要出去找你孟爷爷。”   他急不可耐地要出门。   乔奈跟着他往前:“我和你一起去。”   孟成澜阻止:“不行,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梁伯父和梁伯母很快会知道这件事,乔奈,他们需要你在身边。”   说着他鼓励似的拍拍乔奈的肩膀,冒着大雨上车,嘱咐司机快速开到指定的地址。   乔奈站在门口看着消失在雨幕里的车子发愣,不知何时孟殷走到她身后,声音清冷:“不回梁家看看吗?”   她面色由惨白变得涨红,弓下腰,胸口就像压着巨石。   原本面色平静的孟殷刹那间紧张得扶住她,“乔奈!”   乔奈胸前不停上下起伏,可气吸进去的多,呼出来的少……她嘴里发出的声音就像有个破旧的手风琴在奏乐,撕心裂肺。   孟殷跌跌撞撞又极快地回厨房找到一次性袋,他跪到乔奈旁边和她保持等同的身体高度,扶过乔奈的肩膀,把袋子撑开递给她面前,“乔奈,你不能有事!”   乔奈大口大口呼吸袋子里的空气,孟殷给她顺背,凶神恶煞:“你要是死了,想想梁伯父和梁伯母谁来安慰!难道你想让梁贞对你失望吗!”   他捏住乔奈的手恨不得把乔奈摁进自己的身体。   看到这动静的阿姨吓得说不出话,好半天道:“二殷,乔奈这是……”   乔奈的呼吸节奏依旧絮乱,孟殷吼道:“还看什么!打电话叫医生!她这是过呼吸!”   梁贞梁贞!又是因为梁贞!孟殷心中冷笑,你们谁也救不了他。   看着乔奈奄奄一息,孟殷爱怜地抚摸她的侧脸,再滑到露出的天鹅颈处流连,柔情脉脉,“乔奈,别怕,我在。”   ……   救护车火速赶到,乔奈被抬上担架。   她只觉雨水冰冷,春意的风刮着寒刀,她就像搁浅的鱼,活活地快要窒息,只有一双手从始至终握着她的手腕不放,像要永永远远铐住她。   ……   在医院里半个小时不到,乔奈坚持回家。   孟殷不悦,乔奈说道:“我想回去看看他们。”   他们指得谁不言而喻。孟殷难得的尊重她的想法。   回到梁家,客厅里大家都坐着,各个愁云惨雾,包括梁贞的好友,吴沉羽的父母也在场。吴沉羽和梁贞一起到的当地出差。   乔奈还记得吴叔叔是个大大咧咧爱笑的性子,每次来见她都是给她带各种名牌的化妆品,一直记得小时候对她许过的承诺。   雷雨阵阵,大家一言不发,梁母和吴母眼睛红肿,在乔奈去医院期间可能早哭过多次。她走进来时,梁父沙哑着声音问:“吃晚饭了吗?我叫李阿姨给你做。”   乔奈嘴里发涩,她想安慰的话说不出口,顿感语言苍白无力。   她最终还是和大家一样什么都吃不下,跟着等电话里头的消息,客厅的摆钟时间一格一格地在走动,雷声更大了,雨霹雳地拍在窗户上仿若冰戈铁马。   凝重的气氛捏住每个人的咽喉般,乔奈走出大门撑开伞,没人注意到她,或者说都注意到她这个举动但没有人有多余的力气说什么。   乔奈顶着暴风雨敲响孟家的门。   风声雨声令她不由提高声问:“孟爷爷在家吗?孟大哥回来了吗?”   开门的阿姨摇头。   可能趁夜都在外面想办法。   阿姨急说:“乔奈,你全身湿透了,要不进来坐会再等。”   乔奈摇摇头,难掩失望。   阿姨劝道:“那你早点回去睡,我一有消息马上喊你。”   乔奈道谢,打算冒雨跑回去,这时下楼的孟殷站在客厅的中央面对这边,吐字散漫:“乔奈,我有办法救梁贞。”   乔奈眼底希望的火苗刷地点燃。 第91章 得逞   忘记自己脚上的水珠和泥土, 乔奈扔下伞疾跑到孟殷眼前, “你真的有办法吗?”   地板上一串的乌黑脚印, 好在孟家没人会这种时候计较这个。   孟殷伸手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雨水, “是的, 在这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乔奈脱口而出:“答应, 我全答应。”   孟殷对阿姨说:“麻烦您去厨房把饭菜端过来。”   阿姨忙不迭地去做。乔奈目露疑惑,孟殷解释:“你应该一下午没吃饭,吃完饭我们再聊。”   “可是……”   “嘘,”孟殷竖起食指放嘴边做噤声的动作,“听我的可以吗?”   他面上温和, 眼底却冷得让人手脚发凉。   这顿晚饭乔奈自然吃得无滋无味, 她完成任务一般解决饭菜, 放下筷子第一句同是问:“你有什么办法?”   孟殷避开这个问题:“吃饱了没?”   她点头。   “有力气了吗?”   她再次点头。   “来我房间。”孟殷解开大衣, 搭在臂弯里, 走在前头带路,房间门口, 他打开衣柜拿出他的蓝色睡衣, 扔床上, “洗完澡穿上它。”   乔奈愠怒,“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救人?”   孟殷倚着柜门, “你刚才是不是有说答应我一件事?”   乔奈噎住, 呐呐地道:“我是……我是有说……”   对方靠近, 将她直接贴着房门壁咚:“我的条件很明显, 你拒绝还来得及。”   不敢相信他竟然趁人之危, 乔奈气道:“你在耍我!”   “呵,”犹如盯着自己笼中的猎物,孟殷居高临下,好笑地说:“乔奈,你应该隐隐约约察觉到我的学校不简单。”   他闻着乔奈身上雨水的气息,闭目养神着,“我能申请参与撤侨,一个星期内帮你带回梁贞。”   “要是这么容易,孟大哥……”   孟殷不屑,“子弹不认人,派出去的人你敢保证一定能尽心找到梁贞吗?”   乔奈无话可反驳,事关梁贞的安危,她压下内心的挣扎,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只要我答应你就一定会办到是吗?”   孟殷肯定的答案成为压断乔奈最后一丝犹豫的重量。   她迟疑地拾起床上的衣服,狠狠捏住,挺起瘦直的背,转身迈入浴室。   深呼吸一口气,她催眠自己,有什么好怕的乔奈,你喜欢孟殷不是吗,你本身就喜欢他!但这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勇气,被热水淋湿的身体像沉浸在寒冷的冰块里一样,并没有多少温度。   她磨磨蹭蹭地洗完澡,换上孟殷给她的睡衣——蓝色的一件T恤,刚遮到大腿根部。   孟殷坐椅子上在翻厚重的国外文学小说,听见声音没有转过身地说:“你先躺着。”   乔奈挪步般地蹭到床边坐下,孟殷转过椅子,身体跟着转到乔奈面前,他淡定地问:“你有没有害怕?”   乔奈沉默不语。   灯光明亮,彼此脸上任何情绪的波动都能看得清晰,乔奈却看不出孟殷的神情有什么改变,换个角度该说对方藏得太深。   “我很害怕。”孟殷用手汲取她皮肤的暖意,“怕你恨我。”   乔奈撇开脸,孟殷的手顺势而下地缓缓抬起她衣服的下摆,语带乞求:“别恨我好不好。”   他看似比乔奈更为痛苦。   明明受到折磨被迫答应这种条件的人是我啊,乔奈咬着唇,T恤被完全脱掉后她接触到冰冷的空气,不由泛冷。   房间里开了暖气,她脸贴紧被子,闭着眼不发一言。   “乔奈,”孟殷解开衬衫扣子,深灰色的床单和乔奈白皙的身体组合成世上最完美的一幅画,他抚摸这画的轮廓,虔诚地留吻,“如果我不这样做,我会一辈子后悔。”   有什么好说的,乔奈心里反驳,要是自己真心不愿意,怕是孟殷把刀逼在自己脖子上自己也不会留下的吧。   “你不必愧疚,”她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背上暧昧的举止突然停住,乔奈正困惑,一道冰冷的水渍落下——“你哭了?”她不确定地问。   没有回答。   乔奈翻过身,正脸面对他,“你哭什么?”   难道受委屈的不是她吗?   孟殷面无表情,只有泪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我要是死了,你会伤心吗?”   “你胡说什么呢!”乔奈拿起衣服要穿上,她开始不想待这儿,心里的退堂鼓找准这个时机演得热烈。   “撤侨不意味没有伤亡。”他一把丢开乔奈手里的T恤。   “你怕死?”   “不怕。”   一命换一命,乔奈没这么自私,她说,“你要是怕也无可厚非。”   “我说了我不怕!”他捏住乔奈的下巴,几乎贴着脸,顿时沉重的复杂的感情具化成实体的哀伤,他犹如一个找不到自己心爱之物而迷失的小孩,孤单地喃语着:“我只是……舍不得你……”   仿佛一拳头正击乔奈心脏最脆弱的部分,刚停没一会的暴雨又一次来临,窗户冷风呼啸,她认命般地抱住孟殷,感受怀里对方身体的一震,她埋着头,“尽力而为,我不想你死。”   她可能真的喜欢孟殷,不然怎么会轻易心软。   行至最后,孟殷看着她的眼神疯狂而炙热,和刚刚判若两人,当然随之而来是凶猛无比的撞击。   “慢点……”她的声音撞得支离破碎,勉强说出完整的话,“我是第一次……好痛,你可以慢点吗……”   晚了,执念早把孟殷的一双眼睛变得通红,他在她身上起伏,眼睛死死地锁住她,雷鸣阵阵,将乔奈所有的叫声全部吞没。   没完没了的继续,乔奈不堪忍受,她保持张开腿的姿势足足过去一个小时,小腿痉挛,她受不住地抽噎,小声求饶着,等那个折腾她的东西退出,她手脚并用爬着逃跑。   可轻松被勾住腰拉回,就着她趴下的姿势再度进入填满。   “不……不要啊……”她求着说,“够了……够了……”   不够,还不够。   “你知道我等这一晚等了多久?”孟殷咬住她的脖子恨不能吸出血液。   又是一记痛呼。   “怎么能轻易放过你。”他觉得好笑,身下更加用力,转过乔奈的身体将她的手推到头顶,再懒得伪装可怜,磨着他寒光的牙,“无论你怎么求都没有用,是你答应这个条件。”   乔奈呜呜地摆头,她身体各处布满可怖的青紫和咬痕。   终于结束一场灾难般的交易,体内迎来一波滚烫,她双目失神,啊了几次无声的口型,孟殷柔柔地亲吻她嘴唇,安抚地摸着她的后背。   好痛。她说。嗓子哑的没有声音。   “我知道。”孟殷安抚地顺着她的头发,将她抱起来,用她后背贴在胸前。   “还没有结束。”这句令乔奈惊恐的话说完,就着这样背后相贴的姿势,展开新一轮单方面“凌迟”。 第92章 清梦   旖旎的一夜过去。天放晴, 日上竿头。   室内的床单皱成湖水荡漾的纹路。折腾一宿天亮才从噩梦里结束的乔奈睁开眼睛, 阳光透过厚重的深色窗帘余残一点光影, 分不清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   她试图起来,全身的肌肉酸楚, 痛得她脸色一变。   “孟殷!”想到昨晚对方的暴行, 乔奈简直又羞又气。   孟殷不在房间里,她哆嗦的双腿下地穿鞋,推开房门去浴室的镜子一看,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没一块好的,更别提看不见的地方。   因为长期习舞, 乔奈的身体柔软体质强,却成为孟殷享受的便利。那些姿势和动作, 乔奈眼下想都不敢想。   她换上自己的衣服, 穿上大衣,先是去孟殷的书房, 见人不在, 然后走到画室。   孟殷画室的风格仍旧不喜光,外头阳光正好里面却用窗帘遮起来, 开着白炽灯。   她要找的人正坐画架前,围一件纯白色的围裙,她不知孟殷已经画了多久, 所站的地方和对方的围裙上均匀地沾上不少颜料。   乔奈走近, 画作已到收尾部分——墨发包裹果体的少女躺在碧绿的水面, 被无数黑色的藤蔓缠绕, 哭泣的少女似在呼唤但被藤蔓塞进嘴里。   乔奈:“……”   莫名羞耻的画。   “醒了?”孟殷单手端着调色盘,回头扫她一眼,赞赏,“体力不错。”   昨晚那样都能自己起床。   明白他话里意思的乔奈脸刷地一红,她清咳,“你这画的什么鬼,看着少儿不宜。”   孟殷往后退,仔细查看自己的成果,满意地说,“我喜欢。”   他视线落乔奈身上,打量着她的曲线,“你知道我画的谁吗?”   还用说吗,乔奈不忍直视地扭开头。   “十四岁的你。”他说。   乔奈一愣,她没认真细想画里少女的年龄。   “我第一次梦到你的时候。”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解下围裙,朝乔奈伸手,“饿了吗?我们去楼下用餐。”   “等等,”乔奈重点在时间上,“你说这是你第一次梦见我的时候?”   孟殷承认:“是,我喜欢你七年,有什么问题吗?”   乔奈:“……”   敢情情根下的那么早吗。   她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孟殷自发地牵起她的手,“再不下去早餐会全冷掉。”   他带着她一步一步下楼,对于乔奈留宿的事件,奇怪的是整个孟家里的保姆和清洁阿姨都当作未知。   她们各自做自己手里的活,早餐由人端上餐桌,孟殷和乔奈坐并排,为她剥煮熟的鸡蛋壳,“今天我会回学校参与撤侨的任务。”   乔奈担忧:“注意安全。”   孟殷笑了笑,捏碎手里的细壳,“我会的。”   实际上他想问要是梁贞和他只能活着回来一个,乔奈选谁。   当然这种愚蠢的问题毫无意义,除了他,乔奈没有选择其他人的机会。   用完早餐,因为孟老爷子和孟成澜没有回来,孟殷借用梁家的司机开车去机场。   乔奈相送,两人在机场拥抱惜别。   飞机起飞,风大,乔奈的头发和大衣飘动,她回程路上,手机收到消息提示:   QQ好友请求申请,备注:白晨晨。 第93章 石出   乔奈奇怪为什么白晨晨换了一个号。她点击通过申请, 对方消息即时发送,用篮球黑人明星做的头像:   “听米涵说你今年过年在家?”   乔奈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在家过年的事对方不是早就知晓了么。   白晨晨继续发:“上次班级群里说聚会我有事没去成。”   乔奈回:“我知道, 你说了的。”   “啊?什么时候?”   乔奈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翻找之前和白晨晨联系的另外一个账号查看聊天记录,她问:“在吗?”   系统自动回复:“您好, 本人有事不在, 稍后联系。”   这边新加的白晨晨不停发消息说:   “我之前没和你联系过, 你是不是记错了?”   “乔奈, 还在吗?”   乔奈稳住加快的心跳,她回:“你是谁?”   篮球头像跳动, 消息:“白晨晨, 乔奈,你咋了?”   乔奈;“你为什么不用另外一个号和我聊天?”   对方解释,“我之前的QQ号被盗走一年多, 一直用微信懒得重新弄个,今天和米涵聊天才想起班级群, 所以把高中班上关系好的全部重新加了一遍。”   他是白晨晨, 那一直作为白晨晨身份和自己聊天的人是谁?一阵寒意从脚底板往上窜,她玩笑似的口吻说:“现在网上诈骗太多了,如果你说你是白晨晨,方便接个视频吗?”   对方估计很是无语, 过去一分钟才搭理乔奈, “行吧行吧, 你真的是逗!”   视频接通,确实白晨晨本人,和高中的清爽形象有些出入,蓄起了小胡子。   乔奈脑子转得快,她隐约知道怎么回事,为求证般地问:“你的号被盗走具体什么时间?”   视频里的白晨晨在街上走路,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你别说,这个我记得清楚,好像之前我找你要孟殷的联系方式对吧。”   乔奈记得有这么回事。   “我和孟殷联系上的第二天就被盗走了,你说邪乎不。”、   呵,何止邪乎,还相当巧合,乔奈说:“是不是和你孟殷有说找我要的联系方式,他问你偶尔在和我联系对吗?”   “对对对,”白晨晨露出一口大白牙笑,“乔奈真聪明啊,这么久的事你都猜得着。”   孟殷!孟殷!乔奈咬牙切齿,什么狗屎恋爱测试,什么狗屁心有灵犀,他通过另一个人的身份潜伏在自己身边,特别好玩是吧!   她表情里犹如燃烧熊熊烈火,白晨晨吓着了,“没事吧乔奈?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没事,”她嘴缝里憋出话,“你被盗号难道不知道告诉一下其他人吗?万一有别人打着你的名号找同学们骗钱怎么办!”   她知道她这顿怒火冲白晨晨发泄纯粹殃及无辜,然而乔奈实在难以忍下,她不顾白晨晨的道歉,径直挂掉视频,对前排梁家的司机吩咐:“在孟殷家门口停下就好。”   孟家孟成澜和孟老爷子依旧没有回来,家里的阿姨们对乔奈熟悉,看乔奈径直上楼也没有人阻拦,反而对她颇为客气。   孟殷的房间上锁,乔奈无法打开,路过的阿姨小心翼翼地说:“二殷房间不容许其他人进去,他会生气的。”   乔奈镇定地找借口道:“您不用担心,他东西落房间里等我拿给他,您有备用钥匙吗?”   自然是有的,阿姨相信乔奈和孟殷的关系,她拿来房门钥匙递给乔奈,门打开,窗帘飘动,一切静悄悄的处于平静中。   说来可笑,几个小时前她在这房间的床上睡醒,误以为自己寻找到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也许若干年的未来一直陪着这个人渡过。   眼下再度回到这里却更像海市蜃楼,如梦如幻,一场泡影。   依她对孟殷的了解,加上孟殷前科累累,她几乎可以判定白晨晨账号的事就是他的手笔,但乔奈需要证据,她的天平倾向于给孟殷开脱,而这点尤为令她自我觉得可笑。   她在房间里翻找起来,孟殷的房间布置简洁,一米八高的书柜满满当当塞满各种稀奇玩意的摆件和他常看的两本厚重书籍。   除此外,还有一张左右分别一个抽屉的木桌,以及靠墙的中式衣柜。   她找遍这些角落,没有她要的东西。   乔奈随之去到孟殷书房,用同样的理由让阿姨打开房门。   扑面纸质散发的墨臭,走到曾经贴满蝴蝶标本墙体,乔奈呼吸条件反射地窒息一瞬,所幸那些骇人蝴蝶的标本由湖蓝色的壁纸替代。   孟殷的书房面积颇大,书本繁累众多,每一排被人打扫得非常干净,她找了许久一无所获,再这样下去会引起阿姨的怀疑,她静下心想,孟殷一般不会将重要的东西随意放在这些地方吧。   乔奈主动找到阿姨问:“张阿姨,不好意思,请问孟殷还有其他房间吗?”   张阿姨正在擦走廊的窗户,停下手里的活,指着上面说:“再上去有个阁楼,二殷有时候会上去,你看是不是他把东西落那儿。”   乔奈谢过,走到阁楼门口,门上锁,她找到张阿姨,询问钥匙。   但张阿姨说,唯有这个房间二殷不需要其他人打扫,钥匙只能二殷保管。   在张阿姨看来,那阁楼又矮又小,密不透风,黑漆漆的没有装灯,实际上没有上去的必要。   可乔奈听完非上去不可,直接拿锤子砸锁,张阿姨连忙道:“乔奈,使不得,这使不得。“   “那东西特别重要!”她说得语气急切,煞有其事,锁被砸开,她推门而入,用手机灯照明,阁楼的高度只够她趴着前行,只够八岁的儿童站直。   由上而下垂着不少彩色的千纸鹤,灯光一照,映在墙上像一只一只静止的飞鸟,前方墙边靠着和人等高的布偶,折成九十度,她一开始她以为有人在,吓得心跳剧跳,用灯照亮发现是只棕色布偶熊,看款式和料子像很久以前的玩具。   门外的张阿姨说;“这些都是孟殷小时候的东西。”   乔奈嗯了声,继续往前爬行,地板用的木头,倒不冷。   她看到一些玻璃瓶子,里面装的不过是些小石头,还有全家福的相框,更多的照片是孟殷母亲抱着小孟殷的合照。   幼时穿牛仔背带裤的孟殷笑容开朗灿烂,对着镜头傻气地比V。当然她来这里不是为查看孟殷的隐私,乔奈略过这些,她一动,脚不知道碰倒什么物品。   她转头准备扶正,看见是个纸盒。灯光一照,发件人:乔奈。   她没有给孟殷寄给过什么物品,但寄给过“白晨晨”。   乔奈心凉一半,拆开包裹,果然是她亲手包住的卡牌。   想想当时她向“白晨晨”的求证多么可笑,无论她选哪张卡片无疑答案全部是孟殷。   说不上失望还是疲惫,乔奈默默合上快递盒,她想着该如何和孟殷摊牌,告诉对方她厌恶这种试探和算计的游戏?   然而这仅仅只是最轻微的。   她准备离开,手机灯光不经意扫到天花板,刹那间震惊——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她的照片,从她十四岁到最近的电影海报。   她直觉这里应该还有其他关于自己的物品。   翻找完这不到十平米的阁楼,乔奈彻底绝望,全身发冷,手脚仿佛丧失知觉。   灯光下手里握着报纸剪纸,标题赫然:南方南岳大学招生简章。时间落尾比她高考报名这所学校早两年。   认真回忆初三到高三的路:她和梁家决裂——她被催眠——她认真考取南方的学校——她加入学校艺术团——她签约“白晨晨”表姐的工作室。   假的!全是假的!乔奈哆嗦着唇,凄然的笑,她的人生和孟殷手中的提线木偶有什么区别!   她失魂落魄地从阁楼上走下来,张阿姨和她说着什么她好似全部听不见,眼前的世界一花一木,一砖一瓦,全然好似跟着失去真实。   愤怒和恐惧转化为乔奈对孟殷的怨恨,她现在只等梁贞确认平安归来的消息。   等待的一周里连续几晚她做梦梦见梁贞在战火纷飞的异国,被冷面的孟殷从背后一刀捅进。   醒来冷汗湿透背后一片的衣服,她甚至觉得这种梦境成真的可能性不是没有,想到这里更为担心梁贞的安全。   直到孟成澜和她说:“撤侨非常成功,当地华人全部接上飞机,梁贞回国的班机在后天下午四点,乔奈,到时我们一起去接机。”   孟成澜是坐在梁家客厅宣布的这件事,梁家上下无一不喜极而泣,乔奈问道:“那孟殷呢?”   她这绝不是出于对孟殷的关心。   孟成澜冷哼道:“他什么时间回来暂不知道。”   对于孟殷接梁贞回来的行为梁父十分感激,他担心地道:“我听孟老爷子说他受了点伤?要不要紧?”   梁母跟着紧张:“伤到哪里了?”   在长辈面前孟成澜忍住嫌恶地说:“流弹而已,打到肩膀。”   真巧,乔奈冷酷地想着,救完梁贞便受伤,玩一出苦肉计给她看是么。   送走孟成澜,乔奈提前购买明天的动车回校。   她这么早走,梁父和梁母劝说:“离开学还有两天,等梁贞回来大家吃团圆饭再走不迟。”   乔奈勉强笑道:“学校社团里有急事确实需要我提前报道。”   梁父和梁母不好强求,今天得知梁贞和吴沉羽平安的消息是件大喜事,足够冲散其他的不和。 第94章 乐园   孟家。晚上九点, 客厅灯火明亮。   孟老爷子接完电话,心情大悦,叮嘱厨房多做些生筋养骨的药膳送到孟殷所住的医院, 他和助手老赵自豪地谈:“孟殷这小子竟靠自己的本事选上特种兵, 这次任务完成出色, 他长官特意来电表扬!”   老赵为孟老爷子添茶,同沾喜气, “二殷人聪明,学什么都快。”   孟老爷子觉得这话不贴切:“这和聪明没关系,聪明的几个有胆子像他那样进枪林弹雨里?!是我们孟家的子孙没一个孬的。”   他不无欣慰, 以前看二殷独来独往冷酷无情的样,一度以为要成为个危险分子,没想到这性格放部队里倒合适的很。   全家只有孟成澜不把孟殷当回事,坐旁边听到这些赞扬顾着玩着手机头也未抬, 也不加入讨论,孟老爷子可不满意了,瞅他一眼, “大澜!”   孟成澜显出一丝不耐, 将手机放一边。   孟老爷子问:“你去梁家, 有没有通知梁伯父和梁伯母关于梁贞的消息?”   孟成澜道:“通知了, 梁伯母想等下个礼拜二请我们家一起上聚福餐厅吃饭, 他们做东。”   “邻里之间何必客气”, 孟老爷子爽朗地大笑, “不过这顿饭有吃的必要, 梁家的小姑娘,乔奈你知道吧?”   孟成澜脸色有些阴郁,“您问起这个做什么?”   孟殷难道又干了什么事!   孟老爷子没注意自个大孙子的神色变化,笑着,“二殷和她处对象我不反对,二殷脸皮薄,你梁伯父和梁伯母那边,我先替他说。”   “他们高中只是小孩子过家家……”   “谁说高中了,”提起高中孟老爷子来气,忍不住地对孟殷心疼,“孟殷去东非之前特意和我说的这事。”   “那是他一厢情愿。”孟成澜对他弟弟对乔奈干过的混账事一肚子火。   “你这话说的,”孟老爷子生气地将茶杯摔桌上,“他是你弟弟,再说,我家二殷难不成还配不上那小姑娘?要不是二殷一头扎进去死活拉不出来,蒋家千金、吴家留学的二女儿,哪个不是名门闺女?”   孟成澜心觉不对,他抓住事件的重点,“您说孟殷去东非前和您说过乔奈?”   “是啊,”孟老爷子神气地道,“二殷亲自说的,说和乔奈交往好几年,问我部队里能不能订婚,等到年龄够了再结。”   孟成澜脸寒如冰,他没有再理会自家爷爷后面说了些什么,亲自去梁家找乔奈,可惜他晚了一步,梁家李阿姨道:   “乔奈昨天上午的动车,直接回了学校。”   “这么早?”   李阿姨也说:“是挺早,梁教授劝了很久没留住,她执意早去。”   这事便有点蹊跷,他主动打乔奈的手机号,关机,没人接状态。乔奈连梁贞回国乔奈都不等,与其说赶往学校更像逃避什么人。   订婚?孟成澜有种不妙的预感,他思索良久,想出一个拖延时间的办法。   ……   北城市内中心医院。八零九VIP病房。   室内阳光普照,休养一个多星期的孟殷低调出院。   办理出院手续时,一路上不少女护士视线在他身上频频流连,青年身穿迷彩服,正气凛然,然而一张脸严肃冰冷,刻着不近人情四字,右手吊着绷带,貌似心情不佳,对随行的几个穿黑色西装的人冷眼冷语。   “谁让你们这几天守着我的?”他凌厉的眼神像戳人见血的利刃。   这几位保镖低头,站前面的一人说:“是您大哥的意思。”   有趣,他想知道自己哥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梁家做东,特意挑在他出院的这天作为吃饭的日子,包间选得聚福餐厅最好的一间,菜肴满桌。   所有人到齐只等他一人,梁贞也在,和印象里一样风度翩翩得出尘,脖子上挂着的驼色羊绒围巾,穿着同色系的呢子大衣。   孟殷环顾酒桌,没有见到想见的人,他问:“乔奈呢?”   梁父答说:“她说社团有事,急着赶回学校。”   一旁的孟成澜默声摆放筷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便是这一眼让孟殷认定有问题,他表面上笑说:“看来社团里的事比梁贞回国还要重要。”   梁贞脸上流露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其实知道乔奈不在的时候他心情说不出的难受。就好像他和乔奈的距离越推越远。   梁父和梁母尴尬,孟老爷子解围:“让长辈等你半天像话吗,既然来了快入座。”   孟殷坐下,爷爷在的情况下他不敢贸然离席,他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孟成澜脸上,对方回之以意味深长的微笑。   不等这饭局结束,孟殷接到南方那边的电话,可可姐打来,他指着手机示意离席,人走到包厢外,可可姐开口:   “乔奈知道了我们的事。”   “说详细点。”孟殷沉下脸。   可可姐不免慌乱:“三天前她和我联系,申请解约,我告诉她时间不到,如果毁约她需要承担一千万的违约赔偿金,她说……”   孟殷道:“别吞吞吐吐,有话直说。”   “她好像知道慕桥工作室的幕后老板是你,她说的原话是看你有没有这个脸找她要钱,二殷,乔奈太难应付,根本瞒不住她。”   他当然知道乔奈的能力,包厢里杯盏交错,孟殷一个人站外面由着灯光照出他寂渺的影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可可姐无奈:“我打给你很多次电话,一直无法正常接通。”   孟殷突然想到自己病房外那几个黑衣保镖,原本那几个人最主要的目的不只是软禁他,竟做到拦截他病房里信号,无法接收外界的信息。   可可姐冷静描述:“第二天她请来的律师过来和我商议违约合同,我把律师打发回去,可乔奈的电话打不通,微信没有人回复,乔奈的律师说,有什么话只能通过他转达。”   玩躲猫猫是吗,孟殷问完可可姐最后一件事:“我让你装的跟踪器是否有全部安装?”   可可姐:“她常穿的大衣,行李箱等物品,全部放有微型跟踪器。”   “查她的位置。”命令完他挂了电话,和包厢里的长辈们说有急事先行一步,乘坐司机专车回自己家的路上,孟殷试着给乔奈打电话,冷冰冰的机器女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孟殷笑了笑,乔奈偶尔的反抗于他眼里不过是猫抓老鼠的前戏,徒增情趣。   他自信地回到家中,准备收拾衣服亲自前往南方,张阿姨跟在他后面上楼,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您有什么要说的?”他皱起眉转头问。   张阿姨指着阁楼方向道:“上次乔奈来将阁楼上的锁砸坏,你没回来,我没让人上去修。”   前一秒孟殷的脸色虽不好看倒算得上平静,这瞬间竟煞白一片,他几步冲上楼阁,房门打开,里面已然有被人翻阅过的痕迹。   他一拳头锤在门上,哐当一声吓得张阿姨缩紧脖子,孟殷双目充血,嘴里冷笑:“好啊,看来她都知道了。”   他埋藏在阴暗中不见光的一面,终究是被发现。   孟殷把坏了的木门合上,对张阿姨说:“找人换锁。”   他脸上翻涌的阴戾瞬间被殷红的双眼收回,还原成表面的风平浪尽。   ……   与此同时乔奈向学校申请休学。   休学手续繁琐,不是简单可以办理。   她到了一个新的城市,新换了一张电话卡,知道她电话的只有室友张格丹,开学没两天知道她申请休学后对方一个劲追问她原因。   乔奈电话里没有多余解释,因为怕被路人认出她戴着墨镜,手里推着白色的行李箱,站在街道的公交站牌旁等出租车。   “小丹,”她认真地道,“二十四小时内无论任何人向你打听我的联系方式请你一定不要说。”   张格丹不无担心:“乔奈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晴空万里,飞鸟自在地穿过白云,乔奈盯着发呆半晌,“之前拍完《坏女孩》电影我拿到片酬,想用这笔钱先去国外散心。”   这个借口她临时编造。   她唯一想到能逃离孟殷的方法只有躲得远远的。   张格丹絮絮叨叨和乔奈交待出国的注意事项,她打起精神在听,似乎网上预约的车到了,停在她面前。   乔奈放好行李后拉开车门,适时通话挂断,她坐进去对司机说:“到机场。”   车开动,她看着司机的侧面有些眼熟,手机电话铃响,陌生的本地号码,她接通,电话里头中年男人粗声粗气地问:“喂,是刚才预约空车的去机场的人吗?”   乔奈惊讶:“我是,你有什么事?”   “搞错没啊,我车到了你人呢?公交站牌这里没看见你人啊!”   乔奈愣愣地看着前方,她不自觉地手微微发抖,很快连脚也是,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车厢里,犹带笑意:“我以为你上车就会发现。”   她双手握紧拳,指节发白,像被人扼住喉咙般吃力地说话:“你到底要怎样?”   孟殷讽刺地说,“孟成澜趁我住院为你拖延一个星期的时间,我还以为你跑到了天涯海角。”   他毫不犹豫碾碎乔奈的自尊,“不回学校,跑到别的城市便觉得高枕无忧?或者说,想出国?”   乔奈的胸前剧烈起伏,调整呼吸的频率,她试着开车门,徒劳无用。   一股无力感深深将她包裹,乔奈红着眼睛,重复着问:“你到底要怎么样!“   “怎么样?”孟殷悲笑,“你明知道我要什么,只是你给不给!”   “怎么给?拿我的自由,把我的人生给你肆意玩弄吗?”她恨不能撕碎孟殷虚伪的人皮看看里面流着什么颜色的血。   “乔奈,我累了,”孟殷说,“我像水中捞月故事里的那只猴子,对着倒影中的月亮付出所有的努力,我突然不想这样了。”   他似哭似笑,更像死寂的夜色,看不到半点光亮:   “我们给彼此一个解脱的机会。”   乔奈心生恐惧,“你要做什么?”   “你旁边椅子上有瓶水,别喝太多,两口就好。”   透明的矿泉水瓶折射着太阳五彩的光色,像女巫手里漂亮的带毒的苹果,乔奈紧盯着它没有动。   孟殷笑,毛骨悚然:“别让我逼你喝,我不想那样对你。”   ……   喝下水的乔奈醒来是在房间的床上。   药效没过,她试着挣扎,提不上一丝力气。   双目被蒙住,其他的感官便格外灵敏,她脸上贴着冰凉的不属于自己的手,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孟殷?”   手滑到她的脖颈处,对方说:“我在。”   语气缠绵温柔,温柔到乔奈瑟缩,“这是哪里?”   低沉的笑声贴着她的耳朵:“乐园。” 第95章 绑架   眼前漆黑, 乔奈抬手, 却只能动动手指头。   孟殷主动抬起她的手心亲吻:“没事的,药效过去你就会好了。”   但这丝毫没有减轻乔奈的惧意, 她请求:“可以解开我眼睛上的绷带吗?”   当然不。孟殷的状态不再像个平静的正常人, “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什么模样?   无需孟殷说明乔奈已感受到孟殷的疯狂, 对方搂她坐直,几乎蛮横地撕扯她的大衣,不由分说解开她里面毛衣背心的纽扣   “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无法逃脱, 乔奈只能动用谈判。   “好啊,”孟殷嘴上回着, 手里解衣服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一只手贴着她衣服下光滑细腻的皮肤游动,勾画背后蝴蝶骨的形状。   “你别这样,”由于害怕和被凌•辱•的羞耻, 乔奈哭似地道,“孟殷,你正常一点好不好, 你难道不怕我恨你!”   “恨?”孟殷笑,“事到如今, 我做和不做, 你都会恨我。”   身上最后的一点遮拦失去,乔奈眼前的绷带润湿, 孟殷不会停手, 药效没过, 她四肢无力地任凭摆布。1   她处在一片黑暗中,赤果的被孟殷用目光打量,身上每一寸皮肤受此煎熬。   “别这样——”明明是恶狠狠威胁的话,到嘴边因身下的•侵•犯却变得瓮声瓮气,孟殷粗重的呼吸压在她的上方,粘湿的汗珠一点一点打湿她的额头。   这次她计划的逃跑压断孟殷的理智,对方毫不留情将她身体折成任意方便的角度,时间漫长,因为超出身体极限,她期间吐过两次。   然而这具身体就如孟殷曾经所说,肉•欲和灵魂分开,即便灵魂如何抗拒,她仍旧获得感觉。   只不过这种感觉代价太大,她甚至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晕睡过去。   等有温热的毛巾擦拭身体,乔奈惊醒,药效一过,她瞬间开始挣扎,手腕上冰冷的触感和听到叮铃的声响,她嗓音更哑了:“孟殷!你竟然绑我!”   对方把她的双手用手铐铐在床头。   眼前的绷带仍旧没有拆开,她双脚也被用链条绑着,孟殷送过她的生日礼物里其中就有坚不可摧的银色脚链。   他居然带着这个东西。   “别生气,”他依偎进乔奈的肩窝里,“我怕你走。”   怕得他连续三十个小时不敢入睡,怕一睁眼,人去梦空。只要乔奈离开这个房间,凭他的所作所为,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之前连续几个小时的折腾还像噩梦,乔奈没打算和他好好说话,她全身紧绷,冷漠着说:“你放了我。”   “不要说这样的废话,”毛巾移到她的大腿根部,孟殷认真擦拭自己留下的痕迹,“你明知道这个要求我绝不答应。”   乔奈彻底愤怒:“你的爱,真令人恶心。”   得不到便囚禁,可耻。   孟殷大笑,笑得抖肩:“恶心?你说恶心?”   他用力地捏紧乔奈的下巴,隔着绷带,他看不见乔奈眼睛里的情绪,或者说是不愿看见,他压低声音残忍地道:“乔奈,我们明明是同类,你凭什么说我恶心。如果梁贞没有间接害死你父母,为得到他你的手段说不定比我更卑劣。”   他咄咄逼人地用食指戳向乔奈的胸口,“你敢承认你对梁贞的那份心思消失的一干二净?”   乔奈指甲深深扣进身下的毛绒垫子,半张脸在灯光下美得妖艳,却写着拒人千里的厌恶,张嘴轻吞二字:“你滚。”   孟殷的冷笑僵硬,他贴着乔奈的身体,一言不合进行第二次的折腾。   这一次的时间更久。久到强光透过她眼睛上的绷带,外面天色大亮。   乔奈骨子里刻着倔强,她从不肯轻易妥协,但最后哭得溃不成军,瑟瑟发抖,一遍一遍求着结束。   “别哭,”至少这个时候孟殷会收起脾气,好言好语哄她,“我会尽量快点。”   这意味着即将一轮新的开始,乔奈煞白着脸色摇头,挪动被压制得死死的腰肢,“不要……你……混……混蛋……”   ……   除了解决吃饭喝水上洗手间的基本需求,乔奈过得浑浑噩噩,她完全不知自己被困在这里几天,被困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她只要恢复一点力气,孟殷便往死里折腾,然后她累晕过去,补充完体力,周而复始。   这种无解的循环竟也有双方都平静的时刻。   乔奈依旧被绑在床上,双目蒙着布条,事后孟殷从身后搂住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放轻啃咬她的肩膀。   他会问:“你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喜欢我?”   像一个小心向大人讨取糖果的孩子。   答案明显,乔奈说:“卡牌游戏是你的杰作。”   孟殷埋头吸鼻子:“里面我只签了一张。”   他的话乔奈不会再信一次,她的爱只承认轰轰烈烈的给过梁贞,对于孟殷,她冷着心肠:“我对你的感情不过出于你精心算计,短时间让我产生的错觉。”   她做好孟殷再次发疯将她往死里折磨的准备,于是提前进入戒备状态,她话说完,刹那间安静得诡异,好像连孟殷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听不见。   直到过去几秒,孟殷才深深吸一口长气,颤着嗓音,“没关系。”   他说,“我爱你就够了。”   乔奈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她没由来一阵烦躁,平息完体内这股躁动,她说的话更恶毒:“你怎么不去死。”   又一次安静。   乔奈言语上不肯放过可以进攻的机会:   “你光是活着便让我恶心。”   “你觉得你把我囚在这里能对我造成什么影响?我只当被狗咬而已。”   从孟殷身体上传来寒凉的战栗,心知有效,乔奈的话如刀子往他心头扎深:   “孟殷,我听说你恋母,难不成你在我身上找你妈妈的影子?上•我,是不是•特•刺•激?”   “你胡说!”终于沉默的孟殷给出怒吼,他翻身压在乔奈身上,捂住她的嘴,“你胡说你胡说!”   他反反复复用这一句话否认乔奈。   乔奈笑得呛泪,孟殷捂的不紧,她还是可以自由说话,“别不承认啊……嘶……”   对方横冲直撞地出闯进她的体内,有心疼得她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半是昏迷半是无休止的体累,她喘息•加重,一次呼吸就像需要攀爬过无数的阶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到头又跌回原地,她大口大口吸气,然后不断重复攀爬——她过呼吸的毛病经受不住情绪巨大起伏发作。   恍惚间乔奈听到孟殷一直声小凄哀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睡死前心里唯一想回答的话是萧玉的口头禅:   “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做什么!”   ……   事实证明人的身体存在极限,六天五夜便是乔奈的终点。她以为自己会死在床上,死于过呼吸的症状,如孟殷所说还彼此解脱。   但睁开眼睛,不是茫茫然的黑暗或者一点残余的漏光,竟是刺目的光线,乔奈不适应地准备抬手挡光。   一道温和的声线阻止她:“别动,在输液。”   她惊大双眼,转头看向床边坐着的人,白色风衣和素色围巾,剪短到耳郭上方的碎发刘海遮住三分之一的额头,气质一如以往的干净。   “梁叔叔,”她情不自禁说出老套的台词,“我在做梦吗?”   “不是梦,”梁贞眼底翻涌着疼惜,“乔奈,让你受苦了。”   这是她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心甘情愿有想落泪的冲动,她要开口说些什么,李阿姨端着盛饭的保温盒走进,先是惊喜乔奈醒了,“我的小祖宗,你可急死我们,睡了整整一晚上没动静。”   接着她欲言又止地看向梁贞,鼓起勇气地道:“孟家老爷子、还有刚回国孟教授,孟家大哥孟成澜都在门外候着,想进来看看乔奈。”   提到孟家,乔奈的神色浮现紧张。   梁贞难得冷言:“乔奈刚醒,不见。”   李阿姨认为这事确实孟殷做的离谱,她放下饭盒叮嘱乔奈吃一些,自己出去外面传话。   门外响着交谈的声音,能模糊听见“处理”“孟殷被抓”等说词。   乔奈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勺子舀李阿姨煲的鸡汤。   她上一秒感觉自己在没日没夜的地方被囚禁,这一秒醒来自己睡在医院的病床,梁贞陪在身侧,落差太大,乔奈恍然。   “恢复的好明天就可以出院,”梁贞递给她擦嘴的纸巾,“学校那边我帮你暂时请假两个月,等你彻底养好身体再去。”   他将乔奈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为你报警的朋友我也沟通过,不为外传什么。”   乔奈知道司机是孟殷那刻偷偷发短信让张格丹报警。   警察第一时间锁定她失踪当地的监控,孟殷反侦查能力非常强,监控很快弄丢孟殷的足迹,只有电话打到孟家:   孟殷刚回国的父亲孟禹阙、国家科研重点保护人士名单里的孟教授接电话,警方道:   “孟教授您好,您儿子涉嫌一起绑架案。”   警察已然知晓孟殷的家庭背景。   孟教授大吃一惊,他还没为孟殷当上特种兵高兴几天就听到这样的消息:“什么?!他绑了谁?”   警方:“当红明星,乔奈。”   孟教授:“……”   这不是老爷子说的未来孙媳么……   摸不清其中的误会,孟教授配合警方查案,他不得不感叹记忆里的小儿子早长大成人,太有能耐和本事,若不是乔奈过呼吸昏迷,孟殷主动暴露自己位置叫救护车,他们要抓到孟殷保不准得等到猴年马月——这小兔崽子部队里学的一身本事竟还用到反侦查上面。   乔奈送到医院确定身体无恙,连夜转院送回北城最好的医院。医生说她身体只是虚弱并无大碍,可是乔奈一晚上保持昏死状态。   这个期间,梁家和孟家不断争吵。   梁孟两家属上流豪门,警方哪一方都不敢得罪,先让他们当事人家长自己谈。   警察局里梁贞态度坚决:“孟爷爷,孟伯父,以我们两家关系没有什么化解不了的恩怨,但这次孟殷做的太过出格,这事必须走法律程序解决。”   孟老爷子站着,警局没一人敢坐,他拄着鹰头金木拐,一言不发地叹气。孟教授大半辈子时间钻在实验室,不善和人交际,孟家两兄弟没有一人继承他硬汉的形象,他个子高大,外貌上有西方人五官立体的特征,皱眉严肃,和梁贞打商量地道:“没有其他余地吗?”   梁贞别开脸,孟教授看往梁父和梁母,梁父梁母这次站梁贞这边,冷淡的表情上说明立场。   孟成澜拉住自己还要求情的父亲,“爸,孟殷不能再惯,他不吃点苦头,迟早不知天高地厚。”   噔——拐杖拄地,孟老爷子的面色在警局昏黄的灯色里死灰,他颤颤巍巍地清咳嗓子里上火的血痰,“梁贞,我孟老爷子活到今天没求过什么人,孟殷这孩子实在太苦,你要教训,我老爷子替你狠狠教训!求你这官司千万不能打,这会毁了他一辈子。”   他松开拐杖,战场上铁骨铮铮的脊梁此刻弯下,径直要跪。   孟成澜惊得想去扶,被孟老爷子一把推开,孟教授抢先一步跪地,“养不教父之过,我是孟殷的父亲,要跪也是我跪!”   他西装楚楚,气派有多摄人此刻屈膝便有多震撼,梁父和梁母动容,连忙扶他们起来,连坚定的梁贞都动摇无措,他一个后辈本身接受不起这赔罪。   他承诺过要让乔奈生活幸福无忧,否则如何对得起乔奈死去的父母,梁贞面露悲伤,“孟爷爷,孟伯母,一切等乔奈醒来再说吧。”   没什么比当事人的想法更重要,梁贞这话算是退了一步。   天亮,孟家一家人早早守在乔奈病房外,便出现乔奈刚醒来李阿姨和梁贞对话的一幕。   用了餐,乔奈脸上有了些气色,她穿着长袖长裤的蓝色病服,袒露在外的肌肤都露出点点斑驳的暧昧痕迹,她尚未注意,对梁贞道:“谢谢梁叔叔,是我……又是我给你带来麻烦。”   梁贞垂低视线,“乔奈,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他削着苹果,果皮不断,“无论发生什么,梁叔叔会照顾好你。”   像一只手握住心的一角软软的揉捏,乔奈接过苹果,泪光有闪。   ……   下午梁父和梁母过来了一趟,再做一次拍片检查,确定真无问题,第二天乔奈出院,她裹着大衣,李阿姨和梁贞分别守在一侧。   孟教授和孟成澜在门口等着,看见乔奈走下医院大门前的台阶,拥簇上前,乔奈没见过孟教授,她目光略迟疑,趁这个间隙孟教授和她搭话:“乔奈,我是孟殷的爸爸,你可以喊我一声伯父,你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一听到和孟殷有关,乔奈表情如同冰冻住,冷淡疏离,目不斜视地坐入车子。   孟教授碰壁,尴尬又急促地看着梁贞,梁贞语气说不上亲和:“孟伯父,有事等乔奈休息好再谈吧。“   为此孟家献上足够的诚意,每天高级营养品不断送进梁家,衣服首饰等只要能讨乔奈高兴的东西统统掷出大手笔。   乔奈不为所动,梁贞更是不提,他策划陪乔奈去国外旅游,以前乔奈少女时对巴黎圣母院有兴趣,可以借停学的时间去看看。   计划赶不上变化,乔奈作为公众人物上医院被有心的记者杜撰抹黑编写,“乔奈疑堕胎”成为微博热搜前三。   乔奈对他人的评论看得淡,孟家倒第一个气愤不已,孟老爷子出手,媒体两个小时内集体噤声,相关话题撤得一干二净。   娱乐圈不乏阴谋论,乔奈的背景揣测挂上某贴吧第一头条。随后不出一个小时该讨论强制关闭,搜索“乔奈背景”关键词全部屏蔽。   孟家出手给乔奈做遮风避雨的保护伞,目的明显。有天下雨,站在自己房间眺望雨景,乔奈第一次在发生这些事后问起孟殷的近况。   梁贞没有瞒她:“一直关在看守所里,警方那边等你笔供。”   孟殷的前途全在乔奈一念之间。   以孟家的权势保住一个孟殷何等简单,但孟老爷子的良心做不得以权谋私的事,再者若梁家不同意,他们多少会有一番曲折。   乔奈神情极淡,像被外面的雨水冲刷过一般:“我想去一趟看守所。”   梁贞讶异,他走到乔奈身边,“你确定吗?”   乔奈轻点头,令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   北城,看守所。   乔奈从黑色豪车上下来,梁贞为她撑起伞,春雨乍寒,她一件素色的大衣垂到脚踝,穿一双黑色的过膝皮靴,卷发分在右边一侧,明眸下一点红色的泪痣搅乱清澈的眼神。   乌云低矮,她在黑色的伞下肤色白如瓷色,知道她来的原因,警局的人主动带她去孟殷被临时关押的一间牢房。   等看不见乔奈和梁贞的背影,办公室里的警察窃窃私语:   “明星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那气质和长相……啧啧。”   “听说里头的孟家二公子正是栽她手上,被迷得神魂颠倒,大好前途不要闹绑架。”   “绑的就是她?!”   “孟家二公子外貌品行这么优秀,背景又硬,以后仕途妥妥的光明,搁哪个女的不是前仆后继,怎么可能!”   “上头保密,具体细节我们咋清楚,别瞎猜!”   ……   对比孟家的锦衣玉食和看守所的环境,一个天一个地。   牢房潮湿阴冷,而这次孟老爷子动上真格,没有给孟殷一点特殊待遇,乔奈走到门口,地上残留的一点水痕结着薄冰,皮靴踩上即碎。北城的倒春寒半夜偶尔会零下三到四度。   孟殷单独关在一间,他坐在角落的垫上,听到脚步声,耳尖微动。   带路的警察笑脸相迎地说:“乔女士等下有事您再叫我,你们先聊。”   孟殷不可置信地抬起脸。他身上不脏,只是穿得太单薄,上身竟只有一件打底的灰色V领针织衫。   许是激动引起咳嗽,他握拳捂嘴,咳了十几秒后疲惫头地靠着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乔奈,好像对方会随时消失,“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来之前梁贞对孟殷抱着强烈的不满,眼下见他的处境反而有些不是滋味,“怎么连个被子都不给准备。”   孟殷缓缓地摇摇头,“没用,我旧疾一犯,冷汗湿透被子,不及时换盖着更冷。”   他陈述一个事实,不像特意卖惨。   而不管是真是假,乔奈脸上淡淡的,瞧不出喜怒,她站着俯视孟殷,以牙还牙地狠捏他的下颌,手指触碰到的皮肤烫手,孟殷身体发着高热。   “我不是来看望。”她碾压着孟殷眼底那份的希冀,“我恨不得希望你病死在这里。”   “乔奈!”梁贞以为她情绪不稳。   孟殷愣了愣,他眼底漆黑得如同无底的深渊,“是么,你希望我死?”   他修长的手指爱惜地抚摸上乔奈的手背,引领她掐向自己的喉咙,“死你手里,或许我更开心。”   “只会脏了我的手,”乔奈抽回,她食指尖利的指甲戳向孟殷的额头,“惩罚你这种人最好的方法是让你知道我有多恶心你的存在。”   对方后脑勺砰的靠向墙,乔奈提起他的领口,对方也是仍她发泄,“孟殷,你连为我死都不配。”   “乔奈。”梁贞拉她放开孟殷,“你冷静些。”   孟殷松软的身体趴在褪色的垫子上接着猛咳,他肤色比平常人总显得白皙,如今更接近透明,隐约里有种不健康的青灰色。   “乔奈,”梁贞拦腰抱住人,“他生病了,叔叔知道你心里有气,我们打官司走法律程序好不好。”   “不好,”乔奈挣脱,一脚踩住孟殷的肩头,“我怎么能轻松地让你蹲监狱。”   想起对方囚禁她对她做出的种种折辱,乔奈上下唇哆嗦,“我会保释你,然后看着你一点一点毁灭。”   她整理大衣,压低声说话,这话在阴冷的牢狱里更让孟殷全身的温度降至零点:“让你眼睁睁看着我结婚生子,和别人恩爱百岁。”   一时间孟殷眼底血丝充盈,满目殷红,心口强烈的疼痛让他胸闷急喘,硬生生咳血,“不……不可以。”   回应给他的是乔奈冷漠的眼神和头也不回的决然。   乔奈说到做到,她当天笔供保释孟殷,孟家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准备迎接孟殷回家。   只不过孟殷旧疾犯的太严重,从看守所离开直接送进医院,最后转到重症病房。   最后身体如何乔奈没有特意打听,但梁贞坚信乔奈心有创伤,旅游提上日程。   异国风情的文化短时间可以转移一个人的注意力,和梁贞从法国回来,乔奈明眼看上去不像之前阴郁、仿佛惊弓之鸟的惶恐不安。   她学会一点法语,有研究法语的想法,这段日子没有好好练习舞蹈,抽空还捡起芭蕾舞练习,梁贞特意重新请一位专业女老师一对一指导。   假期结束,乔奈需要回校上学,孟老爷子亲自上梁家拜访,在书房里单独和乔奈私聊,再三保证孟殷以后绝碰不到她一根头发。   “您拿什么保证?”乔奈口气冷淡。   孟老爷子有愧,哪还能计较乔奈的态度,“他现在人在我以前的旧部,涉及军事机密我不方便透露太多,那个地方九死一生,也许你再见不到他。”   乔奈握紧茶杯有些心烦,她为什么要想见?见不到不是更好。   “孟殷这孩子,”印象里孟老爷子凶神恶煞,从未见过他软声叹气,“太犟,他宁愿去那个地方送死也不肯认错,他以后纠缠不了你,指不定落在哪个荒岛上饿死外头。”   有些军事任务比想象中险峻。   等孟老爷子知道孟殷要去那种地方,孟殷已经私自报名,等他知道都晚了。   乔奈抿一口茶,茶水面涟漪一荡,有点像她平静的心湖。   回南岳正常上学,一个学期结束,乔奈当真没受到孟殷任何骚•扰。   艺术团里聚餐喝酒,喝多酒的孟团长,孟殷的堂哥不注意场合会感叹两句:   “你说孟殷脑子是不是进水,凭我们老孟家还怕吃不上军饷?偏往前线凑。”   “死都不知死哪。”   他斜眼端倪乔奈,往往乔奈八风如面,和一尊石雕似的,无•情无•欲。   孟团长心里竖拇指:够铁石心肠。 第96章 反杀   夏天, 乔奈迎来大学的最后一个暑假。   梁家院子里草坪上的草突生一种根茎枯萎病,远处看一块地绿一块地黄, 李阿姨请专业人士来解决,和对方讲草坪的情况。   来的戴橙色太阳帽的男人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阿姨道:“半个月前, 现在越来越严重。”   男人蹲下来拔草看情况, 太阳毒辣,晒得他脸色通红, 戴手套清除病草忙活半天,乔奈端着托盘朝他们走来,上面放着两杯冰镇过的红茶。   男人和李阿姨看见红茶都停下手里的工作,冷冰冰的茶水顿时把热气冲下一半。强光底下乔奈的皮肤发光似的白,她穿着红色白边纹的短运动裤, 上身一件简单的白T桖, 好身材一点不浪费的体现无遗, 男人觉得她眼熟,像哪见过的一位明星。   他绞尽脑汁地想,对面一栋蓝瓦白墙的别墅铁门那儿进进出出不少人, 各个军装整齐,迈着铿锵有力的步子,整齐划一。   “这是出什么事了?”李阿姨握着杯子仰视孟家那边。   梁贞急急忙忙从客厅里走出来,他走到院子门口, 折回, 站定乔奈面前, “你跟梁叔叔去一趟医院。”   李阿姨拿过乔奈手里的托盘, 说:“你跟梁贞去吧,这里我看着。”   梁贞走得步伐匆匆,乔奈小跑跟着,司机一早接到消息停在院子外,车经过孟家,乔奈往那边视线望,除了孟家里请的佣人,没一张熟面孔。   坐她旁边的梁贞简要地道:“这些都是孟殷的队友和直系领导。”   乔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和我上医院有什么关系?”   梁贞不敢和她对视:“孟殷……快不行了,孟成澜说怕是熬不过今晚。”   这些人去过医院来孟家都是来给孟老爷子赔罪的,哪怕大家心知肚明子弹不长眼,任务总会有人牺牲。   他被好友求得没法拒绝,东非那次若不是孟殷说不定早死了,他欠孟殷一个人情。   “我知道你不想去,”梁贞不强迫乔奈,“你有权利拒绝,孟伯父和孟成澜等在病房门口,你要是不愿意见,你过去亲自拒绝一次。”   乔奈没说话,窗外风景渐渐变成走马灯,一晃蓝衣校服的男生长成英姿飒爽的青年,唯有一双幽深埋藏偏执的眼睛没有变。   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分别画圆圈,越画越乱。   车到了,他们下车,梁贞带着她直奔重症病房,路上梁贞给她说,孟殷腹部和胸腔中弹,手术成功但因为不明原因感染,凶多吉少,依孟殷要求回北城,人出于昏迷状态,情况不容乐观。   有多不容乐观无需梁贞介绍了,乔奈通过窗子看到房间里孟殷身上大大小小的细管和旁边并不规律的心电图仪器。   “乔奈。”孟教授,孟禹阙大步上前,半年不见他憔悴得瘦脱形,着急得失态地拉住乔奈的手,“你可以进去陪他说会话吗?一句也好。”   出于孟殷身份的特殊,他们所站的走廊里没有其他不相关的人打扰。   听着回音,乔奈脸上写着无动于衷。   生死面前,孟成澜对他弟弟的意见全消,他希望满足孟殷的心愿,同样求助着乔奈说:“他没有一点求生的欲望,我们眼看他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他压根不想活,我知道我这弟弟对你做过许多混账事,万一真的人之将死,最后听到你有来他死也瞑目。”   他说的肺腑话,没人把这当成诅咒孟殷。   医院里空调开着冷气,乔奈站一会手脚有些冷,梁贞怕也是这样无法拒绝所以带她来着让她做出选择。   一门之隔,门里的孟殷就躺在病床上孤独等待着死神。   她昔日对孟殷说的话一语成谶,如今孟殷真的不想活着。   “乔奈!”孟成澜语气急促。   所有人眼巴巴地看着她等待她做一个决定。   “抱歉,”乔奈垂着头,“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他,他对我做过的事不能因为他是弱者我便需要主动原谅,我做不到。”   “不是要你原谅,”孟成澜急得没脾气,“你只是和他说说话,一句也行。”   乔奈指甲掐进手心肉,还是那句:“抱歉,我做不到。”   “你!”   “好了,”孟禹阙打住,他安慰自己情绪激动的儿子,手拍上孟成澜的肩膀,看孟成澜慢慢冷静,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躺在他肥厚的手掌心中显得小巧许多,“这是孟殷随身携带的东西,放他的盒子里我擅自打开看了。”   他递给乔奈,“你要是你见了能改变主意也好。”   那张纸乔奈眼熟,蓦然一段回忆拍得她脚步轻浮:   初二那年的暑假孟殷避开孟老爷子下属的跟踪,私自逃出国。   孟殷离开之前,和她见过一面。   少年背着深色的双肩包,短发白衣,两人之间隔着一米的距离站住,夏风吹过带着樟木树叶的清香。   乔奈纯粹是去外出梁家路上恰巧和孟殷遇到,她那时没有怀疑孟殷背着行李包要去做什么。   “乔奈,”孟殷开口,几年过去乔奈还记得当时孟殷的眼神,像看稀世珍宝,又像在诉说永别,然这些都压在黑色的眸子下面深沉得无法看透,“我能不能向你讨一样东西。”   乔奈提着超市里买的日用品,摸不着头脑地说:“你要什么?”   孟殷取下背包给她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麻烦为我写一封告别信。”   “啊?”这什么鬼要求。   “快写!”孟殷不耐地塞她手上。   这人什么态度啊,乔奈提着日用品拿着笔记本和笔,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写给你还是写个谁?”   孟殷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除了我还有谁?”   可你人不是在这吗,乔奈心里直吐槽,但她还是握住笔,写下第一句:“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抬起头,说:“你别偷看,我写完你再看。”   一边写一边用手遮挡:“我们到八十岁时也要做邻居,可不能随便说诀别。”   她偷偷打量孟殷,少年长得真好看啊,站哪都像一幅画里的人,她写的内容说尽好话:“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了不起的人才,我希望作为朋友我能成为那天的见证。”   这些不是重点。   十四岁的乔奈在信的末尾玩起一个恶作剧,她结束语写:“偏要把这封信当作离别的吗我可不答应,唯有生死能将我们分开。”   她纯粹是要和孟殷套近乎,和他缓解一下两人间的关系大有用处。   ……   唯有生死能将我们分开……这不过是个玩笑话,孟殷却当真,他唯一离开乔奈的方式只有死亡。   医院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响,几个白衣大褂的医生有序地冲进孟殷的病房进行新的一轮急救,十五分钟后为首的医生走出来,对孟禹阙道:“孟教授,情况不太好,您……您做好准备。”   孟教授瞬间背压弯一段。   医生和护士们离开,走廊上更静。   时间走得格外慢。   乔奈收好几年前的信纸,她眼微热,没有和孟伯父打招呼推开了病房门。   这间病房空阔,病床附近的白色地板映出床单的浅蓝色,仪器滴滴闪烁。   没有想象中的病态模样,孟殷反而更像是普通的睡着,他容貌不改,眉间多了股介于青年和男人间的英气。   她静静凝视,“孟殷,是我,乔奈。”   孟殷的手指微动。   许是病房本身侵染着死亡的寒气,乔奈的话在此时听来像变了个语调,陌生冷酷,“游戏还没结束,你怎么能死呢。”   她只说这一句。   走出病房门孟教授和孟成澜没一个人贸然上前问她如何,梁贞看她出来的一刻神色换上悲切,担心说:“我送你回去休息。”   两人脚步扣在地砖上踢哒作响。   乔奈沉寂许久的内心尖声嬉笑:   “你快要成功了不是吗?”   她无声回答:“是的。” 第97章 黄雀   暑假里没再听说孟殷的坏消息, 看孟家渐渐恢复往日平静,证明孟殷的身体应该好转。   “我一直有个疑惑。”   新学期刚开学没多久, 乔奈收到一张催账单,她签约的慕侨工作室向她进行违约索赔, 分期还,她电话打给可可姐, 询问这事谁的主意, 可可姐给出的答案是她的老板孟殷, 挂断电话前她问出刚才的话。   “什么疑惑?”乔奈人坐在宿舍翻账单。   “在我心目中你是个聪明的人,”可可姐停顿,“那天你逃跑为什么要带我以前买给你的行李箱,你一直知道你的衣服和行李箱上有跟踪器。”   短暂的沉默,通过电话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乔奈声稳, “忘记是你买的。”   对方先还给她同样的沉默,良久,就在乔奈要按下通话键,电话里面传来嗤笑的一声:“有意思。”   乔奈直接挂断。   这账单打乱她实习的安排, 她原是打算十一月份再面试企业,看来眼下不得不提前。大学班级群每天开始讨论起各个大企业的校招情况, 无形中对这群明年即将毕业的学生产生压力。   一旦有同学在群里发出自己被某某大企业面试通过的消息, 群里便讨论得一阵热火朝天, 当然也有人泼冷水:   “低调低调, 我们班学霸乔奈还没公布呢。”   大家等着瞻仰学霸的光辉成绩。   乔奈网上了解完几家感兴趣的公司, 选出四家投进简历,三家成功发出邀请面试申请,她自己淘汰其中一个,只选择两家去面试。   两家初试笔试最终她全部通过,考虑到北城城市的经济实力,她定下北城这家。   班上天天有人打听乔奈有没有出去实习,室友张格丹被问得烦不胜烦,截图乔奈收到的人事通知邮件发群里。   群备注张格丹:“好吧好吧,你们要的结果。”   邮件里黑色正楷字——迅飞集团。   群里炸开锅,这年头说自己是全球五百强企业都不算厉害,国内巨头才是真NB,迅飞集团创立有二十多年,前年宣布美国上市一夜间集团内十几万员工身价暴涨千万,引爆当时媒体社交网络。   众人皆知迅飞集团的校招条件要求高得离谱。   群里人私聊乔奈面试技巧,乔奈认为这样一一回复大家太麻烦,写了一篇三千多字应付面试的方案发群共享,通篇干货,据说后来成为学校学生面试必看的范本。   和室友们吃完一顿告别饭,乔奈只身乘坐飞往北城的飞机,到迅飞集团报道。   试用期三个月,三个月内公司不提供员工宿舍。   梁家离讯飞集团隔半天的路程,乔奈不可能回家住,她只有在公司附近找出租房。   太贵的她租不起,她欠债,虽然这钱她迟早要找可可姐说清楚。太便宜的环境差,隔壁左右住的鱼龙混杂。   乔奈网上看到有人找合租室友,照片拍得房间不错,两室一厅的小公寓,看起来还挺新,而且是在小区里,安全有保障。   只是对方的要求挺怪,不许打电话,只许短信联系。   乔奈按照上面的电话发短信咨询招租的事,对方回复很快:“明天十点过来看房。”   不行啊,明天她要上班,乔奈回:“今天下午四点可以吗?”   没拒绝,对方给出地址。   乔奈按照地址找到这个小区,离公司一站路不到,超乎意料的近,小区里绿化很美,围墙外自带防尘绿化地带。   乔奈信息里说:“我到了。”   陌生人:“我和保安有说过,你直接进来。”   乔奈拖着行李箱进入小区,乘坐电梯上到八楼,她再发:“我在你家门口。”   陌生人:“门口地毯下面有钥匙。”   乔奈摸出钥匙开门,手机打字发出信息:“你在家吗?”   陌生人:“不在,我晚上在家。”   哦,这么奇怪的,也不怕家里被偷?乔奈满腹疑惑,她打开门,屋子比照片更干净漂亮,家具一应俱全,而且全部崭新,客厅采用落地窗设计,阳光通透,晚间能俯视夜景。   乔奈顺着沙发坐,她摸上沙发皮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因为梁家经常会换装修,乔奈对沙发了解一二,买得起这种英国订制沙发的人,还需要招室友?   她短信里问:“急着找房子所以没来得及问你,麻烦告知一下,你是先生还是女士?”   陌生人:“很重要吗?”   乔奈心说:难道不重要?这是合居啊。   好似猜到她想说什么,陌生人回:“一共有两间卧室,白天我从不在家,回来基本深夜,如果你作息正常不出意外我们也许一年都碰不上一次面。”   这种情况下是否男女都不重要。   乔奈:“房租价格呢?”   陌生人:“一个月你付一千,水电全免。”   北城寸土寸黄金,房价高的离谱,乔奈从不觉得天上会掉馅饼,“你确定你只要一千?”   陌生人:“茶几上有合同,确认无误你可签字。”   乔奈:“……”   她简直怀疑这是为自己量身订制的机会,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按照她刚才进来保安盘查的态度,至少证明这个小区安保严格,生命出现威胁的几率小,她思来想去,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这个房子问的人多吗?”   陌生人:“多,如果你不要会有其他人等着。”   真蹊跷,那就让别人租吧。   乔奈查找下一条招室友的帖子,这次是城市旧居楼,同样两室一厅,家具装修普通,需要招室友的人是位中年女人,自我介绍说齐文丽,在附近的超市做收银员,话多热情,为未来室友准备的卧室也老早收拾好了,瞧着干干净净。   收取的房租符合北城的租房行情,拖着行李一整天乔奈也累了,签下这家的租房合同。   晚上齐文丽没有回来,说是通宵晚班。   乔奈洗完澡坐上铺好的床,打开电脑笔记本放腿上查阅关于讯飞集团的资料,考虑明天去新公司报道她提前熄灯入睡。   半夜,水杯落地的砸响,乔奈惊醒。   她睡前不放心特意在房间门把上放一个玻璃杯,一旦有人用钥匙开锁推门玻璃杯立刻会砸地。   她瞬间要坐起来,然而察觉到熟悉的身影,她躺回去,冷呵:“还真是你。”   灯亮,一身黑色风衣的孟殷开完灯站她床边,看不出情绪,“一开始便发现了对吗?”   “是啊,”乔奈转过身,背对他,“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齐文丽也是你雇的人对不对?一个做了三年收银的女人,却对数字太不敏感。”   她在房租里故意加上三十元的垃圾管理费,让房租变成不是整数,她故意提出自己不是一号入住所以第一个月她按天算租,而齐文丽对乔奈接下来有意为之的算错丝毫没有察觉不对。   孟殷也不和她兜圈子:“为什么不逃?”   可笑,乔奈道:“我能逃去哪?再一次惹怒你被你囚禁吗?”   提到这个,身后的人默声不语。   乔奈闭上眼,“我明天要上班,你没事可以走了。”   没听到孟殷的回答,反而是门从里面被合上的声音,乔奈受惊地坐起,“你要干什么?我说了我明天要上班。”   她这才发现孟殷的变化。青年的外表依然惊艳,逐添男人的气概既不过分柔美,又在阳刚里多了些秀雅,但乔奈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活人有的朝气,恍然间她都要误以为自己面前站着幽灵。   孟殷脱掉大衣,白色的衬衫顺着肌肉勾勒出褶皱,处处蕴含力道,他掀开被子,笔直地躺在乔奈身侧,“我冷。”   北城的十月中旬,仅多算凉爽。   乔奈条件反射绷直神经,命令:“下去。”   “我太冷了,”他抱住乔奈,身上的体温像冰一样令乔奈忍不住喷嚏。   她生气地挣扎,“孟爷爷答应过我你不会再纠缠,信不信我找他告状。”   “我太冷了乔奈。”他自言自语,蜷缩成一团,身上的冷气源源不断过渡给乔奈,乔奈骂了一句,“你起来,我找被子。”   然而孟殷一动不动。   “那冻死你好了。”她真是烦得和孟殷讲道理。   困在孟殷宽厚的胸膛,被对方手臂勒得紧紧的,乔奈难以睡着,黑夜里她用力推动孟殷,“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回应她的是孟殷睡熟后绵长的呼吸。   乔奈:“……”   天一亮,她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睡着,被闹钟响吵醒,头晕晕胀胀,身边被子冰凉,孟殷不在。   想到昨晚孟殷的异样,乔奈吃完早餐在客厅打电话给孟成澜。   几句客套寒暄她直奔主题,“昨晚孟殷来找我。”   按照孟老爷子的约定,孟殷归他们监督管理,绝不能打扰她的生活。   “孟殷他……怎么样?”孟成澜这话问的奇怪,自己的弟弟自己不知道么,她和孟殷一年里不过见了一面。   听出她的无语,孟成澜道:“他现在应该不算正常人是么。”   他说不出该怎么表达,“孟殷烧掉了小时候所有的东西,这一年里他在部队里任务完成得一件比一件出色,听说没人比他更不怕死。老实讲,我感觉我弟弟在今年八月份好像已经死在手术台上,现在的回来的他除了外貌我找不出一点熟悉的影子。”   乔奈静静地听。   孟成澜意识自己的失言,苦笑:“我会安排人监督他的一举一动,但无法保证能否制止他,孟殷是个疯狂的人,我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短短一年他在军中地位今非昔比,要是他借用自己的身份做挡箭牌,我们都无能为力。”   乔奈魂不守舍,她目前的处境就是狼嘴里的一块肉,到死方休。   她每放过孟殷一次,仿佛亲手把自己往孟殷打造的牢笼里推。   乔奈努力淡化和孟成澜谈话的影响,以免负能量耽误工作。   她下班回到住处,冒牌室友不在,谎言戳穿,齐文丽连之前伪装住过的痕迹都抹掉,彻底不见。   夜晚很快降临,乔奈留灯,她担心孟殷会和昨天一样造访。   意外的是一觉睡到天亮,孟殷并没有出现。看来他也不是天天晚上有空。   三个月的实习期结束,乔奈实习期间由于表现出色转为正式员工,只等拿到毕业证再办理其余手续。   部门经理对她很欣赏,下个星期有个客户饭局,经理点名了三位刚转正的实习生一起前往陪同,让他们多长见识多学习。   部门里实习生一共有五位,另外两个女生听了经理刚说的通知,笑里藏刀地恭喜乔奈:   “不愧当过大明星,长得好看情商还高,怎么搞定经理的教教我呗?”   “大家都是新人,乔奈你也得帮帮我们是吧?”   乔奈正在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夹,经理刚点名的人只有她是女生,差点没明说乔奈靠脸上位,她表面不生气,当作听不懂的笑说:“拍电影只是运气,经理可能喜欢话少爱做事的人,两者没多大关系。”   实际想笑:自己每天最早下班讨轻松,何必挖苦别人努力的成果。   “这不能吧,”男生插话,正是经理点名的两个男生之一,乔奈对他有印象,天天开豪车上班的富二代,叫黄子闻,他坐乔奈对面,敲着电脑键盘,随口提似的讲,“你不是靠拍电影的酬劳注册了公司吗?你这么厉害,拍电影当真是运气?” 第98章 囚笼   “我开不开公司你怎么知道?”乔奈低着视线, 手指慢慢翻过文件夹里的纸张。   黄子闻恬不知耻地说:“中午放文件到你桌上, 不小心看到你和你合伙人的聊天记录, 当时你人不在,电脑屏幕亮着,我想不看见也难啊。”   无耻。乔奈暗骂, 放下文件打马虎眼, “你可能误会, 我只是和我朋友开一家奶茶店, 练手投资,说公司算不上。”   黄子闻豪车的转钥匙圈, 他信没信乔奈不知道,反正公司劳务合同里没有规定员工不能另开公司。   乔奈打卡下班, 打算趁这个周末搬到公司宿舍住, 但是计划泡汤, 经理让下周参加饭局的新人周末加班, 多了解一些客户的资料。   等到下周休息日又没有时间搬,她要按经理说的地址前往饭局地点, 在酒店门口和另外两位新人碰面,本来是两名男生,但来的却是黄子闻和一个女人。   女人乔奈也认识,那天办公室先暗讽她靠脸上位的安琪琪。   乔奈没多觉惊讶,那个男生和安琪琪是情侣关系, 想必把机会让给女友了吧。   安琪琪初出校园, 未经历过职场上的饭局, 穿着简单的拉链外套和洗白的牛仔裤,她见到乔奈穿一件黑色及膝露肩的礼裙,剪裁高雅,既适合日常又适合酒会,脸上顿时难堪,饭桌上有意无意抢乔奈的风头。   饭局里请来的是两位和部门长期合作的客户,也算是经理的老熟人,对他们新人倒很客气,这顿饭主要的任务是和客户定期联络感情,以免客户流失,聊的话题便不局限公司的业务。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两位客户都是男人,更多偏向喜欢和乔奈聊天。安琪琪这时会装作不懂地提出问题,再故意道谢敬酒。而黄子闻坐对面,隔岸观火地欣赏女人间的战场。   乔奈表面端庄微笑,全然装不懂这桌上挑起的战火。   酒局一散,一行人乘坐电梯,走到出口,其中一位客户主动问她住哪里。   乔奈报上目前住的地方,这位客户道:“恰好我经过那,顺路,我送你。”   几巡酒过,大家喝得微醺,提出送回更像一时兴起。   若拒绝很可能得罪客户,不拒绝难保醉翁之意不在酒。仅仅想了一秒,乔奈婉拒笑说:“不用了,李先生您今天喝了不少酒,还是叫代驾比较安全。”   “两杯酒不多,”李先生抓住乔奈的手,“不信你可以在我面前比数字嘛,我保证说的清。”   他抓的准,乔奈甚至来不及躲。   她用眼神向经理求救,经理摸摸鼻子,“那个乔奈啊,李总人好,你也就别客气了。”   安琪琪更不会帮忙,黄子闻的面上厌恶,像这不过是乔奈虚荣的把戏。   李先生紧紧握住她的手往门口停车处走,“哎呦,你放心,我保证把你安全送到。”   “不是,”乔奈挣扎地说,“这离我住的不远,而且为您安全着想……”   “怕什么,”李总正色,“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再闹下去就等于是乔奈不知好歹。   恰恰这时冒出五位黑色西服的高大男人,一个比一个严肃古板,他们站定乔奈身前,拦住了去路,打头的一位男人恭敬地弓腰:“乔女士您好。”   这下不止乔奈惊住,她道:“你们……找我?”   “孟先生请你回家。”   “什么……什么意思?”李总看了看一脸呆住的乔奈,再看看这群莫名其妙冒出的人,“你们这要干嘛?”   “乔女士,请你上车。”男人依然恭敬却是不容拒绝的态度,他做出邀请的姿势,停在他身后的黑色豪车干净得发亮。   大家正一脸蒙圈,男人戴着白手套,搭上李总握住乔奈的手,他手劲大得出奇,轻轻一捏痛得李总松手。   “请。”男人重复一遍。   乔奈僵持着,渐渐路人围过来看热闹,她硬着头皮坐进车里,车门关上,随即汇入街道的车流里,后面紧随另外一辆坐满人的车。   乔奈所在的这辆车上只有她和刚才领头的人,对方正在前座上开车,目不斜视,一路上无论乔奈问什么,他的回答只有:“您到了便知道了。”   车越开越偏,直到停在半山下。   对方给她打开车门,提防她逃跑似的提醒:“这里离最近的车站有两个小时路程,晚上很少有人经过。”   说白了就是个刚开发的荒郊野岭。   后面一辆车停住,同样四位黑衣西服的男人下车,他们分别打前和断后,请乔奈走台阶上山。台阶两边的路灯都是欧式的多边形灯屋,暖色的灯光映亮蜿蜒向上的路,而灯光映不到的地方呈现于雾似的黑暗中。   乔奈只要心生退意朝后一望,两个男人堵在她身后的台阶上,一丝不苟地做出“请”的手势。   她叹气,一步接着一步,随即清楚看到山上复式的别墅和院子,院子外的铁门自动朝两边打开,穿过圆柱的长廊,前方灯火通明。   萨克斯的奏乐隐隐约约传出,别墅大门开启,音乐声顿时清晰,她记得这首独曲叫《回家》。   “乔女士,”客厅里迎出的两位佣人说,“晚餐已经准备好,您是吃用餐还是先洗澡呢?”   “不需要,”她连欣赏这里富丽堂皇的装修都没兴趣,没有换鞋,任凭踩脏繁复蔓枝花纹的   地砖,寻着声音上楼。   这栋别墅比梁家和孟家的房子还要大上一倍,真像穿梭进中世纪欧洲古堡,走廊两侧数不完的房间。   由着声音带路,离得越来越近,她停到某个房间门口,门未关,抱着萨克斯坐在地毯上独奏的人停下来,朝她微微一笑。   灯光琉璃,纯白色的羊毛地毯一尘不染,乔奈不好再穿着室外高跟鞋,她脱掉,赤脚走近,“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一直想带你来这里。”孟殷放下金色的萨克斯乐器,他脚踏毛茸茸的白色脱鞋,露出的半截脚背好似和地毯同色,“晚这么久只是因为有些地方我不满意。”   “哪怕有一点点的勉强都不行,”他灰色睡袍领口成V字形,胸膛肌肉线条的起伏由剩下的衣料遮挡,他认真地通过窗看向外面,再看往乔奈,“毕竟作为我亲手为你设计的金丝笼,它必须完美。”   这整个庄园都将是困住乔奈毕生的笼子。   她为孟殷疯狂的想法震惊,掉头逃跑或者躲藏,但每一扇门紧锁,楼梯口的黑衣保镖强势地以身作墙。   “好了,”孟殷慢悠悠的上前,他打横抱起面露绝望的乔奈,“夜晚才刚开始,留着些精力等会用。”   他将人抱回刚刚的房间,放在长脚高椅上坐着,单膝跪地,主动抬起乔奈的脚,用自己睡袍的袖子为她擦拭脚底的灰尘,这只白嫩小巧的脚落在他的手心,这粉色的可爱得像贝壳的指甲,嫩得掐出水似的肌肤,任由他观赏把玩。   “我想通了,”他抬起一张魅惑的脸,笑得天真灿烂,“以前我奢望得到你同等的感情……”   好像这是个特别可笑的笑话,他几乎笑出泪,“可我如今发现原来得到你的人反而像个不错的决定。”   单手攀着乔奈的小腿,顺着裙底起身摸上她敏感的腿根,孟殷天真的笑容突转为阴狠,仰视着她,“你逃不掉的,没人会来帮你。”   “孟爷爷说过……”乔奈忍不住发抖。   “他年龄大了,军中的权利该让位。”   “孟大哥……”   “国外的实验需要他和爸爸完成。   “梁叔叔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孟殷勾住她的肩带,轻佻地笑着,“你舍得让你的梁贞一辈子无法出国失去理想吗。”   所有的退路都被斩断,乔奈不可置信,“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是你提醒我,”他拉开乔奈背后的衣链,轻轻下扯,抚摸她两侧圆滑的肩膀,流连锁骨弹奏节拍,“只要我有倒下的一刻,你随时能和其他人结婚生子。”   “感谢你给我一年的时间。”他在她左侧的锁骨留下虔诚的一吻,“让我成为你的王。” 第99章 完结(上)   乔奈再找不出可以威胁孟殷的条件。她的衣裙被褪去, 因爱抚皮肤泛起的红潮如同蜜桃似的美肌, 柔和的灯光中引人垂涎, 于是孟殷扛起她,带进这房间浴室的浴缸,满满的清水, 温度刚好。   她赤果的被放入这浴缸里, 头发和脸全沾上水, 乔奈手脚并用要爬起来, 转瞬间孟殷也解开浴袍踏进,水过于满, 拍湿旁边的地砖,方形的浴缸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 于是孟殷抓住她的手腕, 翻身压在她上面, 化解她所有徒劳无用的反抗。   “我好冷啊。”孟殷低头叹息, 缠着的睫毛刷到乔奈的脖子。   室内有空调恒温,说冷算不上。   他好像病了, 一种心理上无可救药的病,总觉得浑身发冷,他没想过能从手术台上活着,以为自己会死于枪伤感染。   所以睁开眼看见病房里没有温度的白墙颜色,久睡引起的头部不适隐隐作痛, 他麻木地转动眼珠观看周围, 像一个不存在这世上亡灵的角度。躯体活着, 内心某种希冀死得彻底,他这样的“怨灵”,单靠一口怨气支撑。   “好冷,”孟殷抱着乔奈,狠狠的汲取着她的体温。   明明四肢被温水泡得温热。   仅仅只是拥抱已经不足够满足,他的暴戾和渴望无形要求索取更多,他亲吻乔奈滚热的嘴唇,吞咽进对方小声的抽泣,借水润滑没有前戏的蛮横进入。   终于染上一丝薄温,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孟殷不管不顾地动作,长期训练使得他的体魄比常人强上几倍,普通情况下已让乔奈吃不消,这一次乔奈疼得冒出冷汗。   浴缸里的水时起时跌,绵绵不绝的循环,四周墙上光滑的瓷砖如镜照出在浴缸发生的靡丽,乔奈的视线无处安放,闭着眼咬着唇,一副不堪忍受的楚楚可怜。   ……   中途转换战场,浴缸换到房间的大床,昏天黑地,时间漫长而清晰得刻骨,乔奈全然不知自己在什么时间睡着,结束这晚的噩梦。   即便这样,三个月的上班锻炼让她的生物钟精准得吓人,七点她准时睡醒,胳膊和腿一动便说不出的酸楚。   孟殷睡在她身后,从背后禁锢她的姿势。   乔奈用力推压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推不动,反而搂得更紧,她不得不叫醒孟殷说:“我该上班了,麻烦你让一下。”   语气自然冷淡。   孟殷这才从迷迷糊糊地醒来,翻个身,放过她。   衣柜里一排放满女式的职场装扮,都是价格不菲的名牌,一眼能看出是乔奈的尺寸,昨晚的裙子被放地上踩过,脏是一方面,另外她再穿同一件衣服上班怕同事非议一夜未归,乔奈从柜子里挑出一件白衬衫和到膝的黑色半身裙,快到年底,外面天气冷,她又加上一件去扣的深色大衣。   她梳洗完孟殷撑着头,躺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我让司机送你去上班。”   乔奈冷笑,“难不成我能拒绝?”   当然不可以。   她没有给好脸色地摔门出去,下楼佣人主动迎前地说:“早餐给您备好。”   放餐桌上,中西式各一份。   这个同不能拒绝,因为门口的黑衣保镖得到的吩咐是她不吃完其中一份不能走。   解决早餐问题,车停在山下,乔奈走台阶走得麻烦,她心情不好,故意拿这群人挑刺,即使她知道这么保镖没有错:“我高跟鞋走得累,没其他路我不想动。”   昨晚充当她司机的保镖不卑不亢地说:“您早起需要锻炼。”   乔奈:“……”   她真是更生气了呢!   值得肯定是对方车速保持得够稳,至少没有让她上班迟到。   只是今天公司的气氛太微妙了,她顶着一路同事探究的眼神,坐到自己座位,眼高于顶的隔壁邻座梅姐,入公司以来头一次给新人好脸色,笑眯眯地夸赞乔奈今天的唇色。   乔奈没好说自己今天素颜。   经理助理蔡小妹给经理泡咖啡,多绕了一圈走到乔奈旁边,送她一盒据说可以喝了减少电脑辐射的茶叶。   乔奈对些人的献殷勤满头雾水,对面的黄子闻简接给出她答案:   “你和孟家的二公子什么关系?”   北城有背景的无人不晓孟家,乔奈反问:“你干嘛这样问?”   黄子闻没再炫耀地转他的豪车钥匙或者动他手腕上几十万的名表,掩饰着畏惧说:“我听了一点风声,以前有人说孟家有权有势的二公子为一个小明星差点坐牢,这个小明星快要了他的命,旁人说不得动不得……”   “哪里听的狗血八卦,”乔奈强颜欢笑。   “乔奈!”经理走出自己的独间办公室,走她这里说,“下个月十号你跟我去湖西出差一趟,提前做好湖西分公司的了解。”   部门里两年资历以上的老人才有这样的机会,经理明摆着要提携她。   乔奈顶着大家各种复杂的目光,平静了然地回经理一句:“好的。”   刚才反驳黄子闻的话如今像是不打自招,但黄子闻哪有猜中后得意的心思,按他平时对乔奈的态度,他感觉自己以后日子不会好过。   月底,部门最新的人员名单出炉,原本确定留下的安琪琪,名字消失在名单里。   安琪琪的男朋友不知被谁怂恿,找乔奈要一个说法。   乔奈好笑:“我不是人事和经理,没有权利决定谁去谁留,你未免把我想的太有本事。是什么让你觉得你女朋友离开就是我的原因?”   对方怒气冲冲地道:“她平常往日对你说过几句难听的话,你肯定积怨在心!安琪琪看不惯你这种走后门靠手段上位的人。”   乔奈笑容更加放大:“你的意思是说讯飞公司可以走后门?那是我贿赂了人事还是经理?”   选哪个都是错,对方哑口。   乔奈懒得有精力和他解释。   她本身工作能力强,经理愿意给机会,乔奈趁着这个机会往上爬,放春节前夕,短短一个月,她在部门的地位直线上升。   一开始也有不服气的部门老人,但乔奈名校出身,面试答题精彩,抓不出她哪里走后门的把柄,加上在校专业知识打的牢固,又见多识广,脾气温和,对台工作认真,手腕和魄力不容小觑,渐渐别人对她的地位再无质疑。   公司放十天年假,不限制加班,很多同事选择留在公司,乔奈也是,找这个加班借口躲过梁贞的盘问。   北城的雪下得纷纷扬扬,难得周末,她待在别墅处理手头的工作,一年未见的可可姐登门。   乔奈怕冷,于是孟殷的别墅里到处暖气充足,可可姐来时见到的乔奈,坐在书房办公桌后面,一身高级订制的欧式风职业装,高领花边点缀货真价实的红宝石纽扣,西服吊带长裤勾勒笔直的腿形,她画着精致的淡妆,偏分的卷发搭在一侧的肩膀,翻着文件的不沾春水的手指嫩白,微抬起脸打量别人时慵懒的眼神,举手投足流露着职场名媛风范。   她微笑着道:“可可姐,您坐。”   指她对面的空椅子。   可可姐坐下,佣人递上泡好的茶,冬季上等的英国暖身红茶,“看来二殷把你伺候的真好。”   “那可不,”乔奈埋头用钢笔改文件里的错处,“上下班专车接送,单独待一个房间超过二十分钟必须有人看守,独自离开别墅十米会触动警报,和人通话监听器录音,出差在外五名保镖暗地跟从,你说我金不金贵?”   可可姐:“……”   “哦,对了,”乔奈继续讽刺地笑,“我还欠一千万的违约费,随时能流落街头身无分文,全国范围逃到哪都有法律的制裁,孟殷更需要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你说是吧?”   准备从文件包里拿出合同的可可姐顿时觉得手有点疼。   把她拿出的欠债合同签好字,乔奈道:“这一个月我在这里除了保镖和伺候生活起居的佣人,你竟是我第一个看见的来客。”   孟殷准许她上班的唯一理由不过怕逼得太紧,会走上极端。   她合上钢笔的盖子,递回合同。   乔奈现在的处境,离不开孟殷的精心策划以及可可姐协助的配合,可可姐良心发现,居然生出一丝愧疚,她没计较乔奈说的句句夹枪带棒,揭开冷漠的表情动情地安慰:“虽然你失去自由,但你仔细看看你拥有的一切,工作、富贵、权利,你伸手不费吹灰之力便有孟殷为你铺路。”   乔奈佯装听不见,她眼神空洞地敲起电脑键盘。   可可姐不勉强她能理解,这别墅里任何的物件都是华丽精美,足见孟殷的用心,离开时走到房间门口,她突有一点不明,转头问:“二殷这孩子我算看着长大,有一点我非常奇怪。”   键盘声停了,乔奈在等她说完。   “他学东西快,天赋高,打小成绩优异,数学物理几乎万能,我以为他会走上他父亲的路,或者当个画家,即便是完成他爷爷的心愿走仕途,但他对权势看得淡,怎么会一年之内突然要谋高位?”   乔奈定定地看着可可姐,对方挂上意味深长的笑容,“但愿是我多想。”   门轻轻合上,满室寂静。   “您的茶冷了需要重新添上吗?”佣人看了眼她办公桌上的杯子问。   乔奈垂下头,“不用。”   她敢确定她见过可可姐,那种总是高高在上自以为看透一切的自负表情,独一无二。   乔奈清理记忆,想得太阳穴涨疼,手机微信里来了消息提示,她点开,张格丹发的语音:   “小乔乔,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   下一条:   “啊啊啊,你都不回我的,在公司这么忙的吗!我跟你说我竟然在大东阳,离南方十万八千里的地方碰上焦蓝了!”   乔奈知道她跑去东阳实习。   又下一条语音:   “她破天荒请我喝奶茶!天呐,我都要怀疑她居心!我果断拒绝!焦蓝还让我跟你带话呢,说当年贴吧里不是她发的造谣贴,说你抢她男朋友什么的,她待在家什么都没干,还是毕浩然告诉她才知道学校贴吧发帖子的事件,她说当时就想给你说明,还说她是自己干的事坚决会认,如果不是绝不背锅。切,我才不信。”   乔奈对佣人道:“你先出去。”   “可是……孟先生他……”   “我只要五分钟。”   室内不再有其他人,乔奈才点开接下来一条语音:   “这种事过都过去了谁还有工夫追究,不过话说回来,咱们也算因祸得福,这事闹得大上了头条正好让摇茉莉注意到你。”   乔奈听完这条消息久久没有回复,有时候受害人的面具戴得太久,她厌倦敷衍。   遥看窗外雪压枝头,门外脚步声沉,是孟殷从军队里回来了。   他事务繁多,基本上两人两个星期才见一面,每次孟殷回来,这栋别墅里仿佛复活了一样,那种囚笼似的死气沉沉,随着保镖和佣人的小心翼翼、兢兢业业地迎接,焕然生出如履薄冰的危机。   孟殷总不会急着找她,对方先在自己的房间里询问乔奈这两个星期做了些什么,吃的一日三餐是哪些,有没有和什么人联系交往,谈话内容等。   确定在他掌控下过得完好,他才来到乔奈所在的书房,敲门,克制将要见面的欣喜若狂,低音沉稳地道:“我回家了。” 第100章 完结(下)   随着孟殷走进, 带动一阵微凉的风。   照例没有听到乔奈的回应, 他也并不失落, 愉悦地坐上办公桌后面原本乔奈坐的位置,冲站窗边看外面雪景的乔奈招手,“过来。”   若乔奈不遵守, 他可以保持着笑容轻巧地说出威胁对方话,比如:   “梁贞集资的儿童慈善基金需要政府的一道手续。”   “学校的毕业证明年颁发对吗?”   “慕侨工作室最近投资一部电视剧,缺一个打杂的丫鬟角色。”   ……   这时候乔奈往往沉默, 然后才表情无比冷淡地听从他的吩咐, 次数多了, 不用他再威胁,乔奈懂得识时务。   他说完过来, 乔奈走到他面前, 仍由他拉住手, 一根根玩弄,再搂住乔奈的腰按住乔奈坐在他腿上。   闻着怀里人身上的香味,孟殷的声音低哑,闭着眼下巴放在她肩上磨蹭, “在公司里过得怎么样?”   乔奈机械地回答:“一直这样。”   “上次你经理派你去出差,解决的顺利吗?”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孟殷的监控下, 乔奈如实说:“顺利。”   孟殷懒散地嗯了声, 他喜欢和乔奈聊天, 即便答案他都知道。   一问一答间, 感受着乔奈的体温他不免心猿意马, 解开乔奈身上碍事的吊带西裤肩带,顺着她腰部的曲线朝前探索,再一寸一寸往下。   “够了。”乔奈抓住他的手,呼吸絮乱。   孟殷只是轻声地笑,咬着她小巧的耳垂,“等下你可不会这样说。”   事到如今乔奈开始怀疑这别墅每间屋子都铺厚地毯的用意,完全方便随时随地孟殷的行事,有时候被弄得过分,她膝盖跪着承受对方从身后的任意妄为,用牙缝里挤话道:“你做这种事至少可以先脱了军服再做!”   她羞愤的红着脸,喘息着,眼泪摩挲,然而孟殷却更为兴奋。   到了半夜消停,床头灯灯光橘黄,孟殷便趴在她胸前,搂着她感受她呼吸的起伏。乔奈也没有力气去推动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看情形禁锢你的人是我。”孟殷带着倦意的嗓子有一撘没一撘地说话,“可有时候我仿佛像那个被设计的棋子。”   不愿理他,乔奈装睡。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他握住乔奈的大腿,轻轻下拉,一滑,翻身进入还湿润着的幽密,粗声粗气。   “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他问。   除了乔奈承受不住的喘息自然是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回应。   天一亮,浴室传来洗漱的声音,他朦朦胧胧地睁眼,阴天,屋里的光线并不强烈,乔奈站在柜前挑选衣服,换上,对镜熟练化妆。   “今天可以不去公司吗?”他请求。   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乔奈的侧脸,看不透乔奈有什么情绪。很快传来卧室门合上的声响,乔奈径直下楼去上班了。   她一走,没多久外面又下起大雪,孟殷穿着松垮的睡袍下床,拿起桌上的手机,显示昨晚上十几条未接来电,全是孟成澜的。   他不想回拨,对方这时又来电,孟殷百无聊奈的接起,刚喂了一声,孟成澜气急地冷言:“你还把我这个哥哥放眼里吗!”   “我什么时候把你放眼里过。”他倒觉得有趣,一边扒拉着刚刚乔奈使用过的护肤品,乔奈使用的每一样东西都由他亲手置办,乔奈不说喜好,他纯粹通过观察摸索。   孟成澜退一步地说:“今年过年你还回家吗?”   孟老爷子年纪大了,越来越怕寂寞,孟殷不会拒绝这事,他道:“过年这天我来安排,地点我定,梁家务必请上。”   “你打什么主意?”   “我和乔奈订完婚,大家都是一家人。”   “孟殷!”孟成澜咬牙切齿,“你还不放过乔奈!你把人家怎么了?”   “你这话真无聊,”孟殷走到窗边,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他凝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笑意还算温和,“我什么时候说要放过她。”   电话那头彻底被击败得无言。   大年三十这天,公司禁止员工加班,乔奈不得不待在别墅。   楼上楼下佣人忙着贴窗花布置,如今冰冷没人气的地方竟硬生生堆砌出一些年味。   孟殷不在。乔奈做好一个人过年的准备,厨房摆上的团圆饭她想招呼大家一块吃,但是这别墅里除了孟殷,没人多和她说话,更没人和她一起吃饭。   据说只要和她多接近的人第二天会被管家离职,原因是乔奈想说的都说给她们听完,对孟先生话就变少了。   乔奈知道这个理由时,气得冲孟殷发了一顿脾气,但是孟殷很高兴,他就喜欢乔奈有活力的样子。   乔奈:“……”   别墅在郊区,但居然能听到其他地方的烟花炮竹声,和这安静的别墅对比产生说不出的讽刺,乔奈心情烦闷,多了两杯酒,被人搀扶到房间休息。   她无事地借着酒意跳起芭蕾舞里《天鹅湖》的一段,手脚纤长,美如剪影,在是少女时老师说她是对方教过的唯一的胖天鹅。   那时的生活每天多怕啊,练舞蹈、上培训课,忍受着别人的嘲笑和指指点点,除了在梁贞那和领奖台上,她从没有体验到其他真正的快乐。   她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养女,即便她站在学校的颁奖台,引人注目,私底下得到的评价也绕不开她身上灰色的标签。一个人越是瞩目,越有人得意洋洋地宣扬这个人的缺陷。   乔奈不认为自己的出身有什么错,但她仍旧害怕:   孟殷可以一次性解决掉她苦苦要超越的萧玉。   若不是梁贞的保护,按梁母对艺术的疯狂追求她迟早沦为傀儡模特。   她跑到离家千里远的南方,依旧逃不开算计。   既然这样……   乔奈结束这场独舞,汗水湿透裙子的后背,她畅快淋漓地坐地毯上休息,头晕严重,酒意上来。   她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被身上的刺激弄醒。   室内没开灯,光线模模糊糊,比她酒味还重的人撑在她身上起起伏伏地折腾,乔奈嗯啊喊了一下,酒意彻底清晰,她感到羞愤:“孟殷,你发什么神经!”   对方正在兴头上,用唇堵住她的嘴,拉着她一起沉沦。   窗外的烟花绽放映亮冬季干燥的夜空,午夜整点十二,孟殷俯在她耳边轻声说:“新年快乐。”   乔奈:“……”   她忍了忍,道,“可以出来了吗?”   只听孟殷笑,撞最后几下翻到她身边先停战,他衣服未脱,只是解下西服裤子的拉链,乔奈最讨厌他这样,衬得自己在他身下狼狈得要死。   “乔奈,”听他语气好像心情很好,“以后没有什么能阻拦我和你在一起。”   他摸着乔奈的侧脸,“我们以后每年过年都要一起度过,你说好不好。”   乔奈有点心惊,她猜测孟殷肯定又做了什么。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孟殷的脑袋往她胳膊里拱,毛茸茸的痒,乔奈推开,他不开心地干脆压她胸口上,趴着幼稚地说,“谢谢你答应,你真好。”   打不过骂不出,对方又如此臭不要脸,乔奈只好翻个白眼。   第二天她总算知道孟殷干了什么好事,一早上她还来不及给朋友们拜新年和发短信,梁贞的电话第一个打进来问:“你和孟殷的事是真的吗?”   乔奈不解,她没告诉过梁贞她目前的处境,所以梁贞这问的哪出?   “难怪你今年不回来过年,”梁贞叹气,“昨天孟殷请我们家和他家一起吃团圆饭,他说你和他订婚了是不是?”   乔奈不能说不是,这是孟殷抛出的戏,她不接不知产生什么后果。   “你别不好意思,”梁贞作为知心长辈地说,“情侣之间分分合合正常,即便以前你们闹的这么凶,现在能好好在一起也是缘分,但有一点,乔奈,你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他,还是……”   他压低了声音,“还是被他威胁?”   她刚要开口,孟殷进来单手搂着她的肩膀,对她微微一笑,眼底的警告不言而喻。   于是乔奈说出的话只能是孟殷想要的答案:“他没有威胁我,是我自愿和他在一起。”   只通过声音猜不出梁贞的表情,她心想梁贞肯定有些内疚,或者松了口气。   连孟老爷子都拿如今的孟殷无可奈何,谁还能护住她?相信梁贞会为她做到不惜一切又有什么用,赌上以卵击石,还是两败俱伤?她的回答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我想知道,”她挂断电话,质问孟殷,“你怎么说服孟爷爷和梁贞的?”   孟殷抚摸她平坦的小肚,沉醉于拥抱她的感觉:“我说你怀孕了。”   乔奈气得打人,孟殷脸上承住她这巴掌,皮笑地道:“只要我再努力,这只是迟早的事。”   接连的几夜,乔奈始终不许他进来卧室睡,把门反锁。   第五晚,她半梦半醒间被偷进来的孟殷弄醒,对方正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她又气又羞,原本要骂人张口却变成娇媚的——   “啊~”   她脸红透,孟殷一脸得意:“过了几天气也该消了!“   “你无耻!”乔奈调整呼吸,“你居然用备用钥匙。”   孟殷承认:“这不还是陪你演了四天。”   他琢磨着,“最近吃了我那么多,肚子却没动静,乔奈,是不是姿势没选好?”   呸!乔奈恨得牙痒,他还有脸说姿势,折腾的花样还少吗!   但孟殷深信是姿势问题,不留余力的研究起这个,什么腰下枕头,上下换位……   连哄带骗的央求乔奈配合,闹得过分了,别墅里的人经常看见第二天孟先生被赶出房间的委屈样。   ……   春去冬来,国内迎来经济飞跃的黄金十年,饮食文化需求空前繁荣,乔奈的身份从讯飞集团总经理摇身变成国内餐饮业巨头“美味汇”连锁中式餐厅的总裁。   美味汇创业六年,口碑爆棚,是乔奈当年大三用拍电影的片酬私下创立。   她在讯飞集团的身份本便惹人注目,离职时候讯飞集团没人敢拦,毕竟她的背后有北城权势滔天的孟先生撑腰。   过去六年她在讯飞集团学到的商场知识足够,讯飞对她而言不再有利用的价值,当然凡事讲究好聚好散,讯飞分公司的地皮由于竞标一直是个问题,乔奈借用孟殷出面解决得干净利索。   她以自己的身份成为北城新贵,各大财经杂志无不用大幅度报道称赞她的投资眼光。   某天一家女性杂志的新人小叶忐忑地约访这位风头正盛的女强人,乘坐电梯到达乔总的办公室,秘书为她端上盛水的茶杯,她手慌脚忙按下录音笔开关,沙发上坐着的乔总反而笑着鼓励她说:“别紧张,我安排了两个小时给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她激动地几乎要哭,“乔总,您一直是我的偶像!不止是我,我身边很多女性朋友都很欣赏您!”   “谢谢。”乔奈感谢地笑说,她一身私人订制的高级职场黑白色女装,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名贵香水味,和她处处不经意流露出气场,像一道门隔绝开和普通人的世界。   小叶迫不及待地问出她准备好的采访题目,相谈愉快,在乔奈的引导下她越来越放松,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您如何看待网民讨论您是靠……男人……上位的说法?”   她有些担心地看向乔总,在她眼里乔总和压根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了,就算有的女人有这种机会,能有乔总的能力吗!   “他们说的没错,”乔奈脸色未变的回话。   “啊?”小叶惊讶了。   “但没有我先生,美味汇依旧可以成功,”乔奈吹拂散茶杯的热气,抿一口茶,留下冷红的唇印,“只是不会如此顺利和提前。”   她说出自己的人生观:“摆在眼前能借助的机会和捷径为什么不去利用?”   “大学时有段时间我生活费的来源全靠我做兼职获得,那时我想自己创业,观察分析国内最有前景的属于餐饮业,和平年代,民以食为天,可我缺一笔资金。”   叶子说:“难怪你讨厌演戏的但还是接下电影。”   一开始这样想,但最后白阿姨的经历确实打动她的真心。   叶子又问:“您和您先生一定很恩爱吧?”   乔奈垂眸不言。   当一个人逃不开既定的宿命,使用一点手段把宿命转变成机遇,有何不可?   所以多年前的一场策划的逃跑,她根本没买一张去国外的机票。   “嗯,”半晌,她笑着说,“他很爱我。”   这样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