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间风》
作者：铁扇公子


　　文案：
　　作为战友遗孤，乔皙刚被接到明家时，明夫人一度忧心忡忡——
　　“这小姑娘看着是挺老实的，可就是、可就是……”
　　可就是长得太好看了点儿。
　　十五六岁青春萌动的少男少女同处一个屋檐下，怎么能不叫一个母亲担心？
　　明骏了解夫人的担忧，当下便安慰道：
　　“你放心，你那个儿子，平时除了那些数学公式，他还对其他什么东西上心过？老沈的闺女天天追到家里来，他不也没正眼看过人家吗？”
　　不久之后。
　　明骏：脸疼，真特么疼。
　　【钢铁直男鉴婊专家X娇滴滴小哭包】
　　青梅竹马，双向暗恋，校园小甜文，竞赛相关。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青梅竹马 励志人生 甜文
　　主角：乔皙，明屹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父亲车祸离世后，孤女乔皙被父亲的老战友明伯伯接到首都。寄人篱下的乔皙原本打算谨小慎微地度过这三年，谁知第一个星期便因为帮明家小妹写作业、解出了奥数国家集训队的训练题而被露馅抓包。作为国家队里零所有人瑟瑟发抖的奥数大魔王，明屹发现，家里新来的小哭包，似乎很有数学天赋……
    本文主要围绕校园情节展开，文风清新，主角可爱，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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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乔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微微低垂着，肩背却是绷得笔直。
　　乔父是严肃刻板的军人，对女儿的身姿仪态要求严格。从小到大，只要在乔父的视线范围内，她便肩不能塌背不能弯。
　　如今乔父人不在了，他的习惯却在女儿的身上奇异地保留了下来。
　　旁边突然蹿过来一个身影。
　　是明菀。
　　明菀今年十四岁，比乔皙小一岁，正在念初三。
　　她对家里新来的这个姐姐很好奇，围着她问东问西：“小乔姐姐，阿姨说以后你就要住在我们家啦！”
　　虽然生性活泼，可乍然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乔皙还是不免有些畏手畏脚。
　　面对这孩子气的问话，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显然十分无措。
　　可女孩子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自己，她没有道理沉默。
　　想了半天，乔皙只得扁着嘴，闷闷答道：“我也不知道。”
　　乔皙说的是实话。
　　她是真的不知道。
　　从那个被周围人都称为“首长”的明伯伯将她从叔叔家接到这里来后，她便对自己未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从西京到首都，一路上有专人接待，专车专机接送……对于短短时间内接触到的这一切，乔皙都是陌生而茫然的。
　　明菀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她，“刘姨还说，你是从西京来的，你爸爸和我爸爸以前真的是战友吗？”
　　乔皙想了想，只能答道：“应该是吧。”
　　那个明伯伯说他从前和爸爸是战友，还说当初爸爸为他挡过一次子弹。
　　应该是的吧……
　　不然这样一个同她非亲非故、却又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怎么还会专门带她去商场里买娃娃哄她开心呢？
　　“那我就放心啦！”明菀终于长松了一口气，笑得十分灿烂，“只要你不是我姐姐，我们就可以当好朋友！”
　　话一说完，不顾满头黑线的乔皙，明菀又“咚咚咚”跑出去，将外面草地上的一只萨摩耶抱进来。
　　她挥着萨摩耶的爪子跟乔皙打招呼：“斑比，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乔姐姐。”
　　乔皙从小便喜欢小动物，这会儿乍然见了这么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一颗心都软得快要融化了。
　　她伸手握住萨摩耶的小肉爪，笑得眉眼弯弯，一颗虎牙露出来，“斑比，你好呀。”
　　将斑比介绍给了乔皙之后，明菀又拉着她在整栋房子里上上下下转了一圈。
　　明家住的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楼，一楼住的是家里的保姆刘姨，二楼住的则是明家的兄妹俩，明骏夫妇则住在三楼。
　　明菀拉着乔皙到了自己房间门口，又指了指走廊的另一头，“哥哥的卧室和书房在那边。”
　　说着她吐了吐舌头，有点委屈：“他可讨厌啦，说我吵，都不和我住一边。”
　　乔皙咬住下唇，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变得有些忐忑。
　　明菀奇怪道：“你怎么了？”
　　乔皙垂下了脑袋，声音有些犹豫：“没什么啦……”
　　明菀却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啦？”
　　到底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心里想到什么，乔皙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哥哥他……听起来好凶哦。”
　　原本自己吐槽得正欢，可一听别人说自己哥哥，明菀立刻又不乐意了。
　　当即她便大声反驳道：“才不是！他只是不怎么爱说话，对外人有点凶，但其实对我还是很好的。”
　　那这不还是一个意思么？
　　乔皙自己就是个外人，那……她觉得菀莞的哥哥听起来凶巴巴的，似乎也没错嘛！
　　不过这会儿眼前的小姑娘气成了只圆滚滚的河豚，似乎一戳就要炸，因此乔皙还是手忙脚乱的安抚她：“喔喔，我说错了，对不起嘛。”
　　***
　　与此同时，三楼卧室里。
　　祝心音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丈夫一言不发。
　　明骏站在她身后，愁得眉头都皱起来。
　　妻子向来大方端庄、温柔贤淑，一向将这个家操持得极好，绝非动辄闹脾气耍性子的人。
　　正因为此，明骏此刻才更加觉得棘手。
　　他硬着头皮解释道：“我看这孩子挺老实听话的，不会给你惹什么幺蛾子的。”
　　“这不是她听不听话的问题。”祝心音说起话来掷地有声，“你平白就要带个大活人回家来，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一声？你到底还当不当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明骏揉着眉心，无奈道：“你是太太，家里多一个人也累不着你，你平时照看着她点儿就行了，菀菀也是女孩，带两个女孩和带一个女孩不是差不多么？”
　　“明骏，你这个人还真是——”祝心音被他气得厉害，眼圈不知不觉红了，“你拼事业，我就帮你看顾好大后方。这么些年我帮你把这一儿一女带到这么大，原来你半点不记得我的好，只以为我当太太呢？行行行，既然你觉得不费心，那以后儿子女儿都你来管，对，还有你带来的这个战友女儿，你也一起管了！”
　　“哎哎，是我说错了。”眼见祝心音真的动了怒，明骏赶紧按住她的肩膀哄着，“你带大这两个孩子，是不容易。”
　　祝心音不吭声了。
　　想了想，明骏只得将她整个身子转到自己面前来。
　　他叹口气，“当初要不是皙皙她爸爸帮我挡了那一子弹，我哪儿还有机会回来看你和儿子啊？”
　　听他说起当年的那一桩旧事，祝心音的眼圈再次泛红了。
　　那时她同明骏刚结婚没几年，儿子才刚一岁，明骏被部队派去执行一项危险任务，临走时还是好好的人，可等到部队里突然来人接她去西北的医院时，她再见到的，却是一个伤痕累累的丈夫。
　　所以说，在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明骏全身上下伤得不成了样子了，可到底是年纪轻底子好，经过三四个月的休养，整个人竟然恢复如初。
　　而当初帮他挡了那一子弹的乔立国，因为子弹正中他的右腿膝盖，膝盖骨几乎被震得粉碎。
　　从此以后，乔立国的右腿算是废了，将养了几个月，然后便匆匆转业退伍了。
　　其实当年在陆战部队时，明骏与乔立国是整个集团军中旗鼓相当的全能兵王，可后来两人的境遇造化却大大不同。
　　明骏本人出色，后又借着岳家的声势步步高升，本人不到五十便被提拔到了大区副的位置上，前途不可限量。
　　反观乔立国，当年退伍转业后，便被安排进了一家地方事业单位，尽管报酬优渥工作清闲，可于这么一个曾经名震整个集团军的兵王而言，到底还是屈就了。
　　这些年来，对于这个生死与共的兄弟，明骏一直是心怀愧疚的。
　　起初他同乔立国之间还有联系，可到后来，他越升越高，大概是不想被人说是攀附，乔立国便开始有意避着他，直到后来，两人连最后一点联系都断了。
　　上个月他们战友聚会，明骏身居高位之后，本不大参加这种场合，但那次他特意去了，为的就是问一问乔立国的下落。
　　这十几年来，当年的战友散落在天南海北，后来还是一个已经转业进了地方的老战友告诉他，前年他偶然在外面遇见过乔立国一次，那会儿他早已从原单位辞职，下海开了一家外贸公司。
　　明骏立刻循迹找去，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来乔立国在去年就已经因为车祸离世，只留下了乔皙这么一个女儿。
　　乔皙的母亲早在乔立国负伤退伍那会儿就同他离了婚，留下这么个不满周岁的女儿。
　　这么些年都是这对父女相依为命，等到乔立国去世后，乔皙便没着没落的被寄养在了几个叔伯家里。
　　明骏叹口气，语气是满满的无奈：“我到的时候，小姑娘跟个乞丐似的，今天在这个伯伯家住两个月，明天在那个叔叔家住三个月……你说这叫什么事？我能就这样把她扔在那里？”
　　祝心音并不是狠心肠的人，先前闹脾气也不过是因为生气丈夫没将这事提前知会她而已。
　　眼下听明骏这么一说，她的眼圈立时便红了。
　　她也是有女儿的人，菀莞要是受这样的委屈，光是想想，她便要心疼死了。
　　见妻子的态度终于软化下来，明骏也终于松了口气，安慰她道：“皙皙很听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小姑娘看着是挺听话的。”祝心音忧心忡忡的模样，“可就是、可就是……”
　　想起自己刚才在楼下的那一瞥，小姑娘身姿挺拔，眉目秀丽，白净脸蛋上的五官姣好，一看便知是个美人胚子。
　　小姑娘千好万好，可就是长得太漂亮了点。
　　家里可不只是有菀菀。
　　除了菀菀，家里还有个十六岁的半大小子。
　　满怀心思、青春萌动的少男少女共处一个屋檐下，会发生点什么，谁都说不准。
　　她这个当母亲的，又怎么能放心？
　　明骏看出来妻子的担忧，当下便拍着她的手掌宽慰道：“你放心，你那个儿子你自己还不知道？平时除了那些数学公式，他还对其他什么东西上心过？老沈家的闺女天天追到家里来，他不也没正眼看过人家吗？”
　　丈夫这样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想起自家那个长到十五六岁，却似乎还没开窍的木头儿子，祝心音总算是放心了不少。
　　想了想，她又问：“那小姑娘现在来了，上学的问题你给解决了没？”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办了。”明骏拍拍妻子的手背，“就在附中念。”
　　将乔皙接过来时他便让人连带着将她的户籍和学籍一并转了过来，虽然事情还在办，但能预料到并无太大障碍，等到九月应该能顺利入学。
　　说起这个，明骏又想起一件事来，“我去接她的时候，中考成绩刚出来。”
　　他说这话时，脸上神情还带着一股自豪，于是祝心音更加迷糊了，“所以？”
　　“小姑娘成绩好，”明骏的语气里颇有几分洋洋得意，仿佛比自己的儿子拿了金牌还要高兴，“这次她中考呀，全市第三，全区第一！”
　　祝心音一听，惊讶是有一些，但也没太吃惊。
　　毕竟自家儿子从小优秀，她对这些名头早已经免疫了。
　　不过全市第三、全区第一的成绩，进A大附中也不算是走后门了。
　　长辈们都喜欢聪明懂事的孩子，祝心音也不意外。
　　这会儿她看楼下那个乖巧文静的小姑娘又更加顺眼了几分。
　　念及此，她拉着丈夫起身，往房门的方向走，“先下去吧，把她扔在下面那么久，再不下去，她该以为我对她有意见了。”
　　夫妻两人一路走到楼梯口，站在这里正好可以看见楼下客厅，年纪相仿的两个女孩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围着家里的斑比，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明骏忍不住笑，然后又回头对妻子道：“还有她呢。”
　　祝心音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明骏看了一眼楼下像只猴子似的蹿来蹿去的女儿，解释道：“她哥有什么风吹草动，哪一次不是她先回来打小报告的？有你女儿帮你盯着，你就放心吧。”


第2章 
　　到了饭点，祝心音将楼上两个女孩叫下了楼来吃饭。
　　饭菜已经被摆上桌，四人入座，祝心音温温柔柔地开口道：“皙皙，别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明骏也一边提起筷子，一边对乔皙道：“皙皙，你多吃点，还在长身体，哪能这么瘦？”
　　说着又挤了挤眉毛，示意她去看一旁正在埋头啃排骨的小女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看见没？她那么能吃，你多学学她！”
　　乔皙原本有些紧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这会儿被明骏一逗，当下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明菀后知后觉，等到啃完了那块排骨，才反应过来刚才说的是自己，当下便恼羞成怒道：“爸爸！”
　　明骏忍着笑轻咳一声，突然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语气微微沉了下来：“你哥呢？这臭小子，怎么成天的不着家往外跑？”
　　“瞎说什么？”一旁的祝心音瞪了他一眼，“儿子的事情你半点不上心，我不是告诉过你？他这周去苏黎世参加比赛了！”
　　经妻子这么一提醒，明骏才反应过来。
　　错怪了儿子，明骏颇有些不好意思，“我给记成下个月了……就让他一个人去？没人陪着他？”
　　明莞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插嘴：“国家队一共六个人参赛，哥哥这次去瑞士是江教授带队的！”
　　说着她又转头朝乔皙道：“小乔姐姐，我很你说，我哥哥他好厉害的！他这次是去参加IMO，IMO你知道吗？就是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哥哥这么聪明，这次肯定能轻轻松松拿个金牌回来的！”
　　乔皙被吓得咽了一大口口水。
　　好、好厉害啊……这是被惊呆了的乔皙脑中冒出来的唯一想法。
　　她当然是知道IMO这个比赛的。
　　从前还在家乡时，西京一中也是整个西北地区最好的高中，可过去十年，西京一中统共也不过就出了一个IMO银牌。
　　这位“银牌”师兄后来保送去了P大数学系，毕业后又去了国外名校深造，多年来一直为老师们所津津乐道，直到现在也是西京一中的一个传奇。
　　只是祝心音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她瞪了一眼明莞，提醒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悦：“菀菀。”
　　明莞吐吐舌头，心虚的低下了头，“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毒奶了。”
　　“不是说你这个。”祝心音的语气更严厉了几分，“和哥哥一起参加比赛的都是很厉害的对手，没有谁能随便拿金牌。你这样说，不光是不尊重哥哥的对手，也是不尊重他的努力。”
　　一旁的明骏见状，赶紧拍了拍女儿的脑袋，从旁打圆场：“你还吃！妈妈说的听见了没？”
　　明莞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显而易见，明莞并不同意祝心音的说法，而是固执地认为自家哥哥很厉害。
　　至于乔皙，她和明莞的意见完全一致。
　　在她看来，除却那么几个数学特别强的国家，剩余大多数国家派来参加IMO的国家队六人，至多是从几十万中学生里选出来的佼佼者。
　　可中国派去参加IMO的国家队六人，却是从几千万中学生里选出来的天才。
　　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乔皙实在想象不出，这个未曾谋面的同龄男生，会是怎样的人。
　　***
　　等到饭后水果端上来，祝心音挑了一片蜜瓜递到乔皙面前，语气和蔼：“皙皙以前在家的时候，暑假都是怎么过的？”
　　暑假……
　　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每个暑假都会给她报上几门培训班，等到他有空了，便再抽出一两周的时间带她去旅行。
　　只是爸爸走了之后，这几年的暑假乔皙都是在大伯家的店里帮忙照看店里的生意。
　　乔皙迟疑了几秒，然后道：“就是……在家看看书。”
　　“这样啊。”祝心音想了想，然后便雷厉风行的给她安排好了去处，“你明伯伯和你说了没？等开学了你就和菀莞他们一样在附中上学……附中有新生夏令营，你也去参加一下，正好和同学们提前熟悉。”
　　盘腿坐在一旁沙发上的明菀刚结束了一局游戏，听见他们俩的对话，她放下手机，将脑袋凑过来——
　　“妈妈，那小乔姐姐以后怎么住呀？”
　　说起这个，祝心音便忍不住埋怨起了丈夫来。
　　明骏事先没和她商量半句，不声不响就将小姑娘接了过来，像是生怕她反对似的。
　　可该张罗的事情还是一件不落的摊在了她的头上。
　　这会儿她半点准备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故意要怠慢人呢。
　　还没等祝心音开口，明菀便又抢先道：“妈妈，让小乔姐姐住我隔壁好不好？”
　　祝心音看女儿一眼，语气嗔怪：“住你隔壁就要被你烦死了。”
　　明菀信誓旦旦：“我保证不会去烦小乔姐姐的！”
　　祝心音想了想，然后又转头看向乔皙，耐心的同她解释道：“家里其他的房间都还没收拾出来，今晚你先住菀莞隔壁那间房，等明天你再挑一间你喜欢的当卧室，好吗？”
　　祝阿姨这样问，乔皙受宠若惊之余，更多的还是觉得惶恐，当下便赶紧道：“不用再挑了，我住菀莞隔壁就很好！”
　　吃过水果，祝心音便带着乔皙去了楼上的房间。
　　房间很大，不过其中陈设简单，装修风格十分简约，入目尽是黑白灰三色，近落地窗的一面墙边摆着巨大的立式书柜，里面挤着满满当当的书册。
　　祝心音同她解释道：“这个房间以前是菀莞她哥住的，后来嫌她吵，就搬到另一头去住了。他的东西还没搬干净，这些书都是他的。你先这样住几天，等到下周我再找人来把书柜搬走。”
　　乔皙咬了咬唇。
　　她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爸爸去世之后，她便一直辗转流离在几个叔伯的家之间。
　　在三叔家，她还能睡在堂妹房间的榻榻米上，可若是轮到去大伯家住，那她便只能在堂姐房间打地铺了。
　　眼下明伯伯一家能够给她一个安稳的容身之所，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更何况，乔皙知道，自己贸然住进明家已经是对祝阿姨最大的打扰了，这会儿怎么还好意思再麻烦她费心？
　　念及此，她连忙开口道：“祝阿姨，房间很大，书柜放在这里也没关系，不用管我的。”
　　“傻孩子。”祝心音看着她，嗔怪的叹了口气，虽然还是和蔼的语气，可看乔皙的眼神却已经变了。
　　顿了好几秒，祝心音又开口了，这回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书柜搬了这里空出来一片，不好看。房间里家具也都是男孩子用的，该换一换了……周末让小张开车带你出去挑些喜欢的新家具。”
　　说完祝心音便出了房门，留下乔皙一个人在房间里。
　　乔皙茫然地站在原地，有几分不知所措。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才惹得祝阿姨生了气。
　　其实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乔皙抱着膝盖坐在床尾，突然就有些难过。
　　爸爸还在的时候，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旁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背后都可能蕴藏着深沉丰富的含义。
　　到了后来，寄人篱下的日子终于让她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领。
　　可就像刚才，她还是不知道祝阿姨为什么生气。
　　从前她住在几个叔伯家时，那几个伯母、阿姨每每生气，她是清楚明白地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的。
　　总归是有个由头的。
　　或许是因为学校里发新的辅导书了，需要交钱，或许是因为她又长个子了，旧的衣服不再合身，需要买新的。
　　又或许是因为……
　　乔皙咬住下唇：她知道了。
　　没有其他原因，祝阿姨只是不想让她同自己的儿子有过多的接触，所以才要将这房间里剩下的东西全都搬走。
　　其实……乔皙从前不是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对待。
　　只是这一次，格外的令她难过而已。
　　乔皙吸了吸鼻子，极力将眼眶中的那几分湿意压下去。
　　对于祝阿姨而言，她不过就是个陌生人。
　　对陌生人有防备之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小乔姐姐！”乔皙还在发着呆，门口突然探出来一个脑袋。
　　是菀菀。
　　明莞盛情邀请她来自己房间一起看动漫，迎着那么明媚的笑脸，乔皙实在说不出自己并不喜欢看动漫这样的话。
　　只是没过一会儿，乔皙便明了了菀莞的用意。
　　晚上八点整，明菀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两声，一条消息进来了。
　　是一张图片。
　　发件人：明屹。
　　明菀抱着乔皙的胳膊，就差哭天喊地了——
　　“哥哥临走前给我布置的习题我都是抄答案的！他现在要小测我肯定不会！小乔姐姐你不是状元吗？这题目对你肯定很简单的你救救我吧！”
　　乔皙呆了半晌，然后才愣愣道：“他、他不是在比赛吗？怎么有时间……”
　　“有的有的！”明菀泪流满面地打断她，“他就是变态！哪怕两场考试中间只有半个小时休息他也抓着我背书！”
　　好、好凶啊。
　　乔皙也再一次被吓到了。
　　“可是……”乔皙的声音十分没有底气，“我要是帮你做了……”
　　这不就是作弊吗？
　　“你救救我！”明菀晃着她的胳膊，“就这一次！”
　　两人之间还在僵持着，明菀的手机再次低低震动一声。
　　新的消息进来——
　　“十分钟。”
　　“啊啊啊啊！”明菀吓得又是抱着乔皙猛晃了一阵，“还剩九分半了！小乔姐姐你快看题目啊！”
　　乔皙被她摇得一阵头晕，就这样赶鸭子上架的，接过手机，点开了那张图片。
　　“怎么样怎么样？”明菀在旁边十分紧张，“十分钟能做出来吗？”
　　乔皙有些迟疑：“我好像不会……”
　　图片上的是一道几何证明题。
　　乔皙的数学成绩惯来不错，但她知道，这还是因为初中数学难度并不高的缘故，只要练习够多，绝大多数的题目都能一眼想出解法。
　　只是……眼前的这道题目，乍一眼看上去，她实在是没有半点头绪。
　　明菀在一旁哇哇大叫：“小乔姐姐你不是中考状元吗？怎么会做不出来？我完蛋了我完蛋了！”
　　“因为教材不同吧……我没做过这类题。”乔皙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你别说话，让我想想。”
　　说着她便拿起一旁的笔，开始试着在草稿纸上演算。
　　十分钟……
　　二十分钟……
　　直到半小时过去，乔皙才将面前的手机推开，在密密麻麻的草稿纸上圈出了一小块。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是证明过程。”
　　明菀如获至宝，赶紧将证明过程誊抄下来，又赶紧拍了张照片，发回给了自家哥哥。
　　想了想，她又打了一段字过去——
　　“虽然花的时间久了点，但都是我自己独立思考的结果！”
　　乔皙觉得这样骗人实在不好，更何况……
　　菀莞那个凶巴巴的哥哥，听起来实在叫她心生畏惧。
　　“万一……”
　　还没等乔皙将后面半句“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说出口，明菀的手机屏幕中间便弹出来一个语音请求。
　　上面的名字赫然正是明屹。
　　这会儿做完了题，明菀毫无心理负担的将语音接起来，语气还颇得意——
　　“你看！我说了我有好好看书的！你还不相信！”
　　“发错了。”手机里传来略微低沉的男声，声音有点冷，“我发给你的是我们的训练题。”
　　明菀：……
　　乔皙：…………
　　“所以……”手机那头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感情，但此刻听起来却如同大魔王一般恐怖，“是谁帮你做的题目？”
　　作者有话要说：　　学霸的初见方式
　　为女主和妹妹默哀三秒
　　以及，首长夫人是很好的人啦~


第3章 
　　？？？
　　短暂的怔愣过后，明菀被气得吱哇乱叫：“好哇！你怎么可以钓鱼执法？！！！”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十分冷静地反问：“钓你需要这种题？”
　　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哦……
　　明菀突然很想哭。
　　“你真的很过分！”事到如今，明菀自然打算抵赖到底打死不认了，“你早说是竞赛题我也不用浪费半个小时做了！”
　　见菀菀居然没将自己供出来，乔皙又是羞愧又是感激，一张白净的脸蛋胀得通红。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淡淡：“真是你自己做的？”
　　明莞理不直气也壮：“……我说了是我自己做的！”
　　“行。”到了这会儿，电话那头的大魔王声音里终于带上了几分笑意，可却更叫一旁的乔皙无端端地觉得心惊胆战。
　　明莞声音也有些发虚：“行……行什么？”
　　“下周一。”大魔王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来国家队试训。”
　　说完便将语音挂了。
　　明莞：？？？
　　乔皙：？？？
　　两人面面相觑，房间里一片死寂。
　　五分钟后，明莞轻咳一声，“小乔姐姐，奥数国家队了解一下？”
　　乔皙吓得赶紧摆手，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连声音都在发颤：“我、我不行的……”
　　“喂！他们内部的训练题你都做出来了！”明莞简直不知道小乔姐姐的心虚从何而来。
　　如果她这么有本事她恨不得昭告天下好吗？！
　　乔皙咬了咬嘴唇，声音低低的：“说来说去还是怪我。”
　　她比菀莞大，本来就该管着她的。
　　结果倒好，菀莞不懂事，她不但没纠正，反而跟着她一起胡闹。
　　乔皙真的懊恼极了。
　　如果她能坚守原则，那她们两个也不会当场就被抓包，更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
　　明莞沉默两秒：“……怪你太聪明。”
　　乔皙不语。
　　“我哥哥是很凶啦。”
　　“但我跟你保证……”乔皙的推脱在明菀看来简直不可理解，“他不会吃人。”
　　乔皙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菀莞解释自己的种种顾虑。
　　在知道了祝阿姨并不愿意她同自己儿子之间有过多往来后，乔皙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若非必要，坚决不和对方有任何接触的。
　　乔皙不想让祝阿姨觉得，自己真的是她所以为的那样。
　　“好啦好啦……”
　　见小乔姐姐沉默着半天也不说一句话，明菀没来由的就生出了几分心虚。
　　事情说到底还是因自己而起。
　　明菀扁了扁嘴：“算啦，你要真不愿意去的话，等哥哥回来，我跟他承认错误去……我就说是我们班同学帮忙做的。”
　　乔皙咬了咬下唇：“菀莞……”
　　“不过，小乔姐姐，”明菀慢吞吞地开口，“我觉得，你真的有点没自信哦。”
　　十四岁的少女望着乔皙，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热烈的光芒，“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你这么聪明又漂亮，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的！”
　　***
　　周末的时候，明家来了客人拜访。
　　正在房间里的两个女孩听见动静，偷偷跑出来，一同趴在楼上的楼梯扶手上往下看。
　　望着楼下那对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漂亮母女，明菀凑在乔皙耳边小声道：“好像是江教授他们家的人。”
　　乔皙疑惑：“江教授？”
　　明菀耐心地同她解释道：“是P大数学系的教授……他之前在MIT教书，今年才回的国。哥哥好像对他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反正两个人经常会在一起探讨问题啦……江教授以前还来我们家吃过好几次饭呢。”
　　“他太太和女儿一直在美国，但之前听他说最近也要跟着回国了。”说着明菀又伸长了脖子往楼下看，“虽然没见过，不过我觉得她们应该就是。”
　　话音未落，楼梯上已经传来的祝心音的脚步声，以及她微微提高的声线——
　　“菀莞，皙皙，出来见客人了。”
　　在外人面前，祝心音并未言明乔皙的身份——她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大多是要面子的，恐怕不愿叫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况且她也不愿旁人怠慢了小姑娘。
　　所以祝心音笑着对江家母女介绍道：“这是皙皙，我的侄女。现在就寄住在我们家。”
　　说完又伸手揽过乔皙的肩膀，帮她拨了拨头发，然后给她介绍道：“这是邵阿姨，这是若桐……我没记错的话若桐今年十六吧？该叫若桐姐姐了。”
　　江若桐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落落大方的模样，“叫我若桐就好了。”
　　祝心音笑着看向身边的女孩子们，道：“若桐刚从国外回来，等开学了也在附中念书。到时候你们俩说不定还是一个班呢。”
　　顿了顿，她又笑着对一旁的江夫人道：“真羡慕你，有若桐这么优秀的女儿。不过我们家皙皙也不差，她可是中考状元呢……你们两个小姑娘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可以多交流交流。”
　　两位太太在楼下的小花园坐着喝茶说话，明菀则带着两个姐姐去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出于愧疚和补偿心理，刚才乔皙正抓着菀莞在房间里恶补数学——补的正是明屹离开之前给她布置下的习题册。
　　这会儿来了客人，明菀如蒙大赦，赶紧开口提议道：“我们一起看动画片吧！你们想看什么？我这里都有！”
　　乔皙道：“我都行。”
　　江若桐也笑着道：“你选吧，我们陪你看。”
　　大家这样说，反倒让明菀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在架子上翻了半天，最终选出一部她认为的“大众口味”——
　　“那就看《哈利波特》吧。”
　　没等她将影碟取出来，江若桐已经走到了书桌旁边，看了一眼上面堆着的习题册，“原来你们刚才在学习啊……我是不是打断你们了？”
　　“没有没有！”明菀吓得赶紧否认，“我们正好要休息！”
　　于明菀而言，小乔姐姐给自己开的小灶，实在是苦不堪言。
　　往常哥哥给她补习，她若是想要拒绝，撒娇耍赖多少还有点用处。
　　况且大多数时候，哥哥给她讲上几道题便没了耐心，到最后还是扔给她一摞习题册让她自己去做。
　　可小乔姐姐就不一样了。
　　乔皙温柔又有耐心，她不明白的题目就一道道的掰开揉碎了给她讲，搞得明菀连发脾气都不好意思发。
　　可她又实在厌烦透了数学，实在忍不住撒泼打滚了，小乔姐姐也不生气，只是等她那股劲儿过去之后，又将书拿过来，温温柔柔的开口：“不气啦，我们继续吧。”
　　就这样，明菀被迫看了一个上午的数学题。
　　现在她觉得自己再看一眼就能吐出来。
　　“咦？”江若桐看见了放在书桌一角的那张被写得密密麻麻的演算纸，她伸手拿起来，研究了一会儿上面的几何图形，“国内的初中数学已经这么难了吗？”
　　明菀看清楚对方手上的那张纸，正是之前乔皙解那道几何证明题的草稿纸。
　　她赶紧解释道：“不是啦，这个是奥数题。”
　　江若桐很感兴趣的模样：“我可以看一眼题目吗？”
　　除了自家哥哥，短短时间内碰到这么多对数学兴趣盎然的变态……
　　明菀开始反思，有可能真的是自己有问题。
　　她找到手机里和哥哥的聊天记录，递给江若桐，“就是这个啦。”
　　江若桐看了一眼聊天界面上的名字，“原来是你哥哥发给你的呀。”
　　“对呀。”看《哈利波特》的美好愿景被打破，明菀兴致缺缺，“是他们的训练题。”
　　江若桐看了一眼题目，又拿起手边的那张演算纸，来回对照着看了几眼后，笑着道——
　　“这种方法有些繁琐……用西姆松定理的话会简便很多。”
　　说着她又看向一旁的乔皙，“这题是你做出来的吗？”
　　没等乔皙回答，明菀便抢着回答：“对呀！小乔姐姐她以前没学过奥数的！”
　　这话令江若桐更惊讶了几分，再看向乔皙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赞叹，“那你真的很聪明。”
　　说着又自嘲般的摇了摇头，“这道题如果不用西姆松定理的话，我想不到这个解法的。”
　　对方这样一说，明菀更加来了劲：“很厉害是不是？我哥哥还叫她去国家队试训呢！”
　　满脸通红的乔皙在旁边拉住她，“菀莞，别说了……”
　　江若桐看向乔皙，眼神里有了几分探究的意味：“你不想去？”
　　“那道题……只是我运气好。”乔皙低下头，“我没学过奥数的。”
　　“这样啊。”江若桐了然的点点头，“的确，不是人人都对这个感兴趣。”
　　思索几秒，她又转向了一旁的明菀，“菀莞，你哥哥的意思是……只要做出这道题，就可以去国家队试训吗？”
　　明菀：“……”
　　“这道题我也会做。”江若桐笑了笑，“我之前参加AMC（美国数学竞赛），得过荣誉证书，可以介绍我去参加试训吗？”
　　明菀：“？？？”
　　直到江家母女离开，明菀还是有些没回过味来。
　　小乔姐姐有实力不想去，她没实力也不想去丢脸，所以把这个试训的机会让给江若桐……听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毛病。
　　但是……
　　明菀为什么还是觉得自己被人耍了呢？
　　吃晚饭的时候，趁着祝心音去客厅里接电话，明菀戳戳乔皙的胳膊，郑重其事道：“我觉得，等开学了，你要离她远一点。”
　　乔皙一脸懵逼：“谁？”
　　明菀叹口气，一时也拿不准小乔姐姐的脑子到底是好使还是不好使了。
　　她刚要开口解释，接完了电话的祝心音从客厅里回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
　　明菀脑海中电光火石，一个猜测已经在脑海里成形：“哥哥他们的比赛……出结果啦？”
　　“真被你说中了。”祝心音刮刮女儿的鼻头，“金牌，满分金牌。”
　　说完又赶紧拿起桌上的手机，上楼去给明骏报信了。
　　短暂的怔愣过后，明菀欣喜若狂地跳起来：“哥哥真的拿金牌了！啊啊啊啊啊！我哥哥最厉害啦！！！”
　　连乔皙也被她的喜悦所感染，在这一刻只觉得她口中的哥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疼爱妹妹的好哥哥，而非之前的那个大魔王。
　　“嗯。”乔皙跟着点头，“真的很厉害！”
　　在原地蹦了三分钟之后，带着余喜，明菀开始上网搜索相关新闻。
　　果然，好几个门户网站上已经有了报道，她将手机递给一旁的乔皙，“你快看你快看！”
　　乔皙的手里被塞进了一部手机。
　　首先引入她眼底的便是一张合影照片。
　　照片最左侧是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剩余六个年轻男生在他的左手边一字排开。
　　她第一眼便看见了明屹。
　　其实她从未见过明屹，但却在这一刻无比笃定，站在最末尾那个个头高高、神色冷漠倨傲的男生，便是菀莞的哥哥。
　　他的轮廓深邃、眉眼狭长、嘴唇细薄。
　　正是一副寡情脸孔。
　　冷漠的神情，配上一副过分好看的五官，居然出奇的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看到女配的大家不要慌张，请记住，这是一篇双向暗恋小甜文！
　　明屹小哥哥，人赠外号“钢铁直男治婊专家”。


第4章 
　　周一的时候，乔皙便在祝心音的安排下去了附中的夏令营。
　　因为夏令营需要住宿，所以前一天晚上祝心音和明莞都到了她房间帮她收拾行李。
　　祝心音一句话没说，反倒是明莞先哇哇大叫起来：“小乔姐姐，你这都是什么衣服啊。”
　　这直白且不加掩饰的话语叫乔皙微微红了脸，也引得祝心音狠狠瞪了小女儿一眼。
　　青春期的女孩子长得快，乔皙的个头每年都要蹿上一截，从前爸爸给她买的那些衣服早就穿不下了，现在她身上穿的都是堂姐们淘汰下来的旧衣服。
　　明莞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当下便懊恼得不行。
　　她偷偷觑一眼乔皙的脸色，一时也拿不准她有没有生气，于是只能开始拙劣地转移话题——
　　“咦……小乔姐姐，这是什么呀？”她随手拿起乔皙床头柜上的一本书，“The wind among the …… 这个单词怎么读呀？”
　　“Reeds，芦苇的意思。”乔皙解释道，“是叶芝的诗集，中文名可以翻译成《苇间风》。”
　　“哦。”明莞悻悻的将那本英文诗集放回去，觉得自己这个话题转移得并不算妙。
　　趁着两个小姑娘说着话，祝心音回了自己的卧室。
　　一进卧室，见躺在床上看书的丈夫，祝心音终于忍不住轻声埋怨起来：“你说你这办的是什么事？”
　　明骏颇有些莫名其妙：“我又怎么了？”
　　祝心音强压着火气给他解释：“你去接人，就光顾着把人接回来，其他什么也不管？”
　　“你也不看看小姑娘穿的都是什么衣服，”祝心音越说越生气，觉得天底下的男人简直都是猪脑子，“你那个战友老乔，自己开公司，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出了事难道就什么都没给女儿留下？”
　　明骏本来就是军人出身，粗枝大叶惯了，后来又久居高位，做事向来抓大放小，哪里会考虑这些细节？
　　这会儿经妻子这么一提醒，他自己也回过味来，当下便讪讪道：“我当时看到小姑娘那样，光顾着生气了，哪还惦记这些东西？”
　　说着祝心音又生起气来：“你说说那个老乔，把女儿都教成什么样子了。”
　　乔皙聪明乖巧，自然是有她的优点。
　　可在祝心音看来，若是将乔皙同自家女儿比，那还是大大不如。
　　菀莞调皮贪玩，成绩中游偏下，难免令家长觉得头疼。
　　可菀莞好也好在，小小年纪，看人看事已经足够精准，性子也足够厉害，是个轻易不会吃亏的性格。
　　乔皙同她一比，就要差得多了。
　　只是明骏对此并不以为意，当下便笑了笑：“这不就是有你么？皙皙年纪还小，你好好教她就是了。”
　　知道同他说了也是白说，祝心音翻了个白眼，也不再搭理他，自顾自的进了衣帽间。
　　明天是夏令营第一天，营服什么也还没发，只能穿自己的衣服去报道。
　　祝心音是知道附中里那群小姑娘的，乔皙要穿成现在这样去学校，到时候非被她们给挤兑死不可。
　　也是她考虑不周，先前只觉得小姑娘穿得朴素，也并未往深处想，现在要出去买肯定是来不及了。
　　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正是蹿个子的年纪，乔皙比菀莞大一岁，但个头已经高了一大截，菀莞的衣服她必定是穿不下的。
　　在自己的衣橱里挑了半天，祝心音终于挑出来一件自己很少穿的素色连衣裙，拿出来给明骏看，“这件给她穿，你看怎么样？”
　　明骏自然是没有异议的，他合上手里的杂志，笑道：“看，你可比我关心她。”
　　听了这话，祝心音知道他是在拿话试探自己，当即便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
　　在明菀的强烈要求下，乔皙终于还是扭扭捏捏地换上了那条素色连衣裙。
　　裙子是米白色的无袖样式，长度刚到膝盖，下摆上绣了大朵的山茶花暗纹，看上去精致繁复。
　　镜子里的少女高挑纤细、身姿窈窕，连衣裙的剪裁版型俱佳，更是将十五岁的少女衬得亭亭玉立。
　　明菀在旁边迅速为她下了决定，“明天就穿这件去学校！”
　　乔皙摩挲着裙子上的花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上学穿成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明菀瞪大了眼睛：“哪里不合适啦？”
　　学校规定上课要穿校服，于是附中的女生们便挖空了心思在配饰和鞋子上攀比。
　　要是赶上不用穿校服的场合，附中的那群富家女们都恨不得穿高定礼服出来搔首弄姿。
　　“小乔姐姐，你放一万个心。”明菀在床上翻了个身，“明天你去，绝对是最朴素的一个。”
　　乔皙也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别乱讲啦。”
　　“而且……”明菀突然压低了声音，“你没发现，她特别想要和你比吗？”
　　这会儿乔皙已经知道菀莞口中的“她”是谁了，她有些迟疑：“我们都没见过她几次的……”
　　附中的女生们大多早熟，尤其是那些二代们，她们早已深谙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
　　学习大概重要，可比起能在这所学校里得到的其他资源，学习又成了最不重要的一件事。
　　只要你能证明你是最优秀的人，在这所学校，你就可以得到所有的青睐和眷顾。
　　Winner takes all.
　　“小乔姐姐，你已经被抢走一个机会了。”明菀托着腮，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要是再躲下去，所有好机会，奖项、荣誉、保送机会、优秀的男生……全部都会被别人抢走的。”
　　“而且，你干嘛害怕和她比呀？”说到这里，明菀突然有些难以启齿，“我觉得……你除了比她土了一点，其他都很好啊。”
　　***
　　夏令营的第一天是简单的开营仪式。
　　今年附中招了不到三百名高一新生，其中一大半是从附中初中部升上来的，剩下的要不是各区的中考尖子生，要不是在全国性赛事中拿过奖项的大神。
　　这些尖子生之间大多早已脸熟。
　　因此像乔皙这样的生面孔就格外惹人注意。
　　不过这会儿并没有人注意到乔皙，大家的关注全都聚焦在了江若桐身上。
　　一个女生围在她身边问：“若桐，你都拿到了史岱文森的offer，干嘛还来我们这里念书啊？”
　　此言一出，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几秒之后，教室里的气氛瞬间热烈起来，大家纷纷七嘴八舌道——
　　“史岱文森？是我知道的那个史岱文森嘛？！”
　　“大神啊！为什么要来这里虐我们？”
　　“放着那么好的学校不去上，干嘛回国体验hell模式啊？”
　　“不要这样说。”江若桐的声音温柔，但却是语气认真的反驳大家之前的那些话，“我没有觉得附中有哪里比不上史岱文森。”
　　顿了顿，江若桐又笑道：“没有去史岱文森，是因为爸爸收到了P大的offer，所以我和妈妈都跟着他一起回国了。”
　　乔皙在旁边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他们口中的“史岱文森”到底是个什么。
　　但能让附中的同学们都这样惊叹的，想必是个很好的学校吧。
　　等到入营仪式结束，江若桐费了老大的劲儿，终于甩开那几个围着她问东问西的女生，走到正在收拾书包的乔皙身边，笑道：“你怎么坐在角落里？我找了你好久呢。”
　　乔皙也笑了笑，“我来晚了，只剩这里有座位。”
　　江若桐很亲热的挽住她的手臂，“你中午在哪里吃饭？陪我去食堂吃好不好？”
　　乔皙忍住挣开手臂的反应，有些迟疑：“我……”
　　见她这样，江若桐立即反应过来，“你是要回家吃午饭吗？正好我有一道题想请教明师兄……我听爸爸说，他是今天上午的飞机回北京，要不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明家并非自己的家，哪怕江若桐是江教授的女儿，可乔皙也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将她带回明家。
　　念及此，她赶紧摇摇头，“那……我们就在食堂吃吧。”
　　她们的饭卡还没发下来，但刚才围着江若桐打转的几个女生之前都是附中初中部的学生，江若桐轻而易举便从她们那里借到了饭卡。
　　虽说是江若桐提议来食堂吃，可她看起来却没什么胃口，一边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米饭，一边同乔皙聊天。
　　“你之前就住在明家吗？”
　　乔皙摇摇头，“我才搬过来几天。”
　　江若桐的眼神探究好奇，“你怎么不和爸爸妈妈一起住？他们出国了吗？”
　　沉默了好几秒，乔皙才答道：“我爸爸他去世了。”
　　“对不起。”江若桐吐了吐舌头，“我不是故意的。”
　　乔皙摇头，“没关系。”
　　“明师兄是什么样的人呀？我听爸爸提起过他，但还没见过他真人。”江若桐托着腮，“你是他的表妹，应该很了解他吧？”
　　乔皙低头努力扒着饭，“我不太了解……你可以问菀莞。”
　　“不过，”江若桐再次看向她，“你真的是祝阿姨的侄女吗？可你姓乔哎……”
　　乔皙放下筷子，看向面前的女孩，声音很平静：“我吃好了。”
　　***
　　回到明家，乔皙并未将中午的事情和菀莞说，可心里已经开始发愁。
　　乔皙知道，祝阿姨说她是自己的侄女，只是想护着她。
　　可她的家世背景，无论是和明家还是祝家相比，都太过悬殊，三言两语便会被人戳穿。
　　刚才吃饭的时候，江若桐显然是不相信这样的说辞，所以才一直拿话试探她。
　　祝心音并不在家，明菀的家庭教师到了，正在二楼给她上器乐课。
　　乔皙在楼下不安地转了两圈，决定出去遛斑比。
　　在明家这么几天下来，乔皙早和斑比早就混熟了，前两天都是她出去遛的斑比。
　　只是……今天的斑比似乎有些兴奋，一个劲儿的往前冲，拽得乔皙跟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追。
　　转了个弯，一人一狗走到了树荫树，斑比兴奋地“汪汪”两声，然后撒丫子冲向了一旁停着的一辆跑车。
　　乔皙马上反应过来它要干什么了，她吓得连连拽绳子，连声音都变形了：“不行！斑比，不能在这里！”
　　只是还没等乔皙弯腰将斑比抱起来，事态已经变得不可阻止。
　　斑比抬起一条后腿，冲着跑车的轮胎，撒了一大泡、热腾腾的尿。
　　乔皙：“……”
　　三秒过后，跑车的车窗慢慢降下来，露出一张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的脸。
　　“妹妹。”年轻男人将墨镜滑下来一点，露出半张英俊的脸庞，他的语气似笑非笑的，“你家狗怎么回事啊？”
　　他的目光从乔皙的脸庞掠过，又一路往下滑，将她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
　　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收回目光，将墨镜摘下来，手肘撑在车窗沿儿上，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语气却陡然暧昧了许多：“妹妹，你打算拿什么赔啊？”
　　乔皙何曾遭遇过这样的调戏，当下一张脸便胀得通红，半句话都憋不出来：“我、我……”
　　突然，她脚边的斑比大声“汪汪汪”的叫了起来，猛地向前奔去，竟将抓着绳子的乔皙也拉得往前迈了一大步。
　　她定一定神，再抬起头，发现那个被斑比绕着打圈、亲热地蹭着裤腿的人，和大魔王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可在这一刻，大魔王对于乔皙而言也变成了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大脑还来不及思考，她便听见自己带着哭腔，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句：“表哥！”
　　半米之外的明屹皱了皱眉，然后一言不发的朝她伸出了手。
　　乔皙眼眶里还含着泪，这会儿见对方这样，虽然心里对他还是很畏惧，但犹豫了三秒，她还是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掌上。
　　少女的手掌洁白柔软，冰凉的手指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掌……明屹居然有一秒钟的出神。
　　等再反应过来，明屹微微皱着眉挣开了面前少女的手掌，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他的语气冷冰冰的——
　　“狗绳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哥哥小姐姐第一次见面就牵上了小手手！
　　四舍五入一下已经可以结婚了啊！
　　好的好的，组织同意你们的结婚请求！
　　请问你们同意不啦？
　　明屹小哥哥终于出场啦，快让他感受一哈你们的热情！


第5章 
　　乔皙长到这样大，还从未有过这样丢脸的时刻。
　　明明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她认得明屹，明屹却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个人。
　　乔皙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怎么了，居然对着他就不经大脑的喊出“表哥”这个称呼……再联想到自己刚才那样自作多情的举动，她简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看见明屹，原本坐在跑车里的容砺也推开车门下来了。
　　一看见他，乔皙瞬间又紧张起来，下意识便往明屹身后躲。
　　“表妹，别怕呀。”一见小姑娘这副反应，容砺心里直乐，面上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他斜倚在跑车上，看了一眼旁边的明屹，然后又直勾勾的盯着乔皙，语气无比的熟稔自然：“你管他叫表哥，那也该管我叫表哥啊。”
　　乔皙抬头看了一眼明屹，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年轻男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两人原来是认识的。
　　明屹没吭声，也没搭理容砺，只是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满脸通红的少女，然后一言不发的从她手里拿过那条狗绳。
　　乔皙反应过来，赶紧松手，但明屹的手指还是不可避免地擦到了她的掌心。
　　明屹并没有什么异样反应，可乔皙还是悄悄地将手缩到了身后。
　　她的掌心还残留着些许温热的触感……可联想到他刚才挣开自己的手，乔皙猜他肯定不喜欢外人的触碰。
　　……他一定很讨厌自己吧。
　　乔皙默默的想。
　　短短这么一会儿功夫，一旁的容砺早已将乔皙上下来回打量了好几遍。
　　见小姑娘还在愣着神，不得已，他轻咳一声，然后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容砺。”
　　说着，他又将视线投向了明屹，声音里带了几分戏谑，“明屹，也不给我介绍下表妹？”
　　明屹下意识地往旁边站了站，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对方肆意打量的目光。
　　他低声对着身侧的小姑娘开口：“你先走。”
　　只是声音里依旧没有多余的情绪。
　　等到目送着乔皙的身影走远，容砺才再次开口，语气比之前的还要更不正经上百倍，他极力忍着笑：“……表哥？表妹？你们年轻人现在都玩这么刺激的？”
　　明屹微微皱起眉，语气比之先前，是更加不加掩饰的恶劣：“无不无聊？”
　　显然两人关系十分亲近，容砺不以为意，只是微微正了色，语气里带了几分认真：“哎，说真的。”
　　“当我不知道，你哪来这么漂亮的表妹？”容砺靠在跑车上，语气懒洋洋的，“是菀菀的同学？发育得挺好呀……”
　　***
　　乔皙回到明家，明菀的器乐老师刚离开，见她独自一人回来，明菀被吓了一大跳，登时便从沙发上坐起来了：“斑比呢？丢啦？？？”
　　“没有没有。”乔皙赶紧解释，“它好好的。”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菀菀复述刚才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乔皙只是简单解释道——
　　“刚才我在外面碰见了……你哥哥，斑比看见他很高兴，所以我就把斑比给他了。”
　　“他刚从机场回来的吗……欸？你怎么认识他？”
　　“……上次你给我看过照片的。”
　　“哦哦。”明菀想起这茬，过了一会儿自己又先乐起来了，“可他不认识你呀……他没把你当偷狗的坏蛋抓起来吗？”
　　在明屹心里，她的形象，和偷狗的坏蛋也差不了多少吧。
　　乔皙沮丧的想。
　　“对了，菀菀。”想到刚才那个人，犹豫了好一会儿，乔皙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容砺的人？”
　　“容砺？”明菀一副了然的样子，“你刚刚在外面碰见他了？”
　　乔皙点点头。
　　原来容砺真的是明家兄妹的表哥。
　　他是明菀大舅舅的儿子，也住在这个大院里，现在在念大学。
　　“他是不是找你搭讪啦？”显然明菀对于这个表哥颇为了解，“你别怕啦，他见到漂亮女孩子就是这样，但他人不坏啦，就是嘴上不正经。”
　　等到明屹到家，乔皙自然早早便躲到楼上房间去了的。
　　明菀原本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游戏，一见自家哥哥，她惊喜的尖叫一声，然后便扔下手机，蹦跶几步，整个人都扑了上去，“哥哥你回来了！”
　　明屹没动弹，由着明菀像只树袋熊似的在自己身上挂了五秒后，他开口道：“你可以下来了。”
　　明菀充耳不闻，搂着他的脖子一阵晃：“我的礼物呢礼物呢礼物呢？”
　　明屹又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下来。”
　　哇哦……
　　明菀瞬间清醒过来，赶紧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国家队在苏黎世的日程很紧，但比赛结束后全队在当地多待了几天，所以除了明菀指定要他给自己买的项链，他给家里其他人也都带了伴手礼。
　　除了……乔皙。
　　原本在兴致勃勃拆礼物的明菀突然停下了动作，她戳了戳哥哥的胳膊：“喂。”
　　明屹“嗯”了一声。
　　“你知道吗？家里来了个小乔姐姐，爸爸和她爸爸以前是战友——”
　　明屹打断她，淡淡反问道：“小乔？”
　　“她叫乔皙啦，‘皙’就是——”
　　明菀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向自家哥哥描述这个“皙”字，当场卡了壳。
　　“好了，我知道了。”明屹很敷衍的点点头，脸上分明写着“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用这么当真”。
　　被这样敷衍，明菀自然很愤怒。
　　她十分执拗地扳过自家哥哥的肩膀，一副一定要让他知道“乔皙”的“皙”到底是哪一个“皙”的架势。
　　想着明菀便将手机拿起来，找出乔皙的微信给他看，“你看，就是这个‘皙’啦……哎，我给你看她的照片！她很好看的！”
　　说着明菀便点开了乔皙的朋友圈。
　　手机被举到自己面前，明屹不得已，终于还是抬头看了一眼。
　　“不错。”他点点头，简单点评道，“毛色光亮。”
　　？？？
　　明菀将手机收回来，这才发现乔皙的朋友圈里一张自拍都没有，仅有的几张照片上的主角还是那只她用来当头像的狗狗。
　　明菀从朋友圈界面退出来，有些失望的小声嘟囔起来：“她怎么都不放自拍的呀。”
　　“见过了。”明屹淡淡道。
　　“对哦！”明菀这才想起刚才两人已经在外面见过一面了，当下便又凑过去，“你觉得她好看吗？”
　　“你的话很多。”明屹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嫌弃了，明菀气哼哼的“唔”了一声，然后继续去拆先前没拆完的礼物。
　　“就小乔姐姐一个人没有礼物哎……”拆到一半，明菀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难免有些发愁。
　　她担心乔皙会觉得难过尴尬，“要不别告诉她了？礼物我躲起来拆。”
　　这事也怪不上明屹，并非他区别对待，只是他还是在下了飞机、在回家的路上才知道了这么个“表妹”的存在。
　　当然，祝心音的原话是这样的——
　　“有个小姑娘暂时借住在我们家，就住在你以前的房间。男女有别，你要什么东西让菀菀去拿，别进人家小姑娘的房间，记住了没？”
　　明屹没想那么多，给菀菀的项链是她自己要求，给父母的伴手礼是他在机场顺手买的。
　　这礼物不值什么钱，更没包含什么心意，但是……
　　明屹眼前突然浮现起那双泪光盈然的眸子，这令他的心情不免有些烦躁。
　　要是她发现自己没有礼物的话……会哭吗？
　　明屹思考了五秒，觉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这个认知令他更加烦躁上了几分。
　　又思索了三秒，明屹将自己脖子上的那个玉坠取下来，递给妹妹。
　　“帮我给她吧，”他将那个白白胖胖的小花生玉坠放在了明菀的掌心，“见面礼。”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明表哥有小花生，但他真的不是虫胖【铁铁只是很喜欢小花生这个定情信物啦！
　　话说，直男真是蠢呐，把自己从小到大戴的小花生给皙皙？生怕妈妈发现不了是不是？
　　皙皙（愤怒）：你是想让我死！


第6章 
　　明菀只觉得自己吃下了一个惊天大瓜！！！
　　她蓦地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满脸惊诧的看向自家哥哥。
　　只是明屹似乎对妹妹为何如此震惊无知无觉，看着明菀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明屹皱了皱眉：“你还有事？”
　　语气里的不耐烦已经很明显了，弦外之音分明是——
　　礼物也都准备好了，还有什么问题么？
　　明菀咽下一大口口水，然后猛地摇头，“没、没事。”
　　……没事才怪。
　　明菀将那个白白胖胖的小花生塞进口袋，等目送着明屹上楼后，火速拿出手机打算告状。
　　他和小乔姐姐什么关系啊就要送人家小花生？
　　这个小花生玉坠子还是爸爸结婚那年爷爷给妈妈的，配套的还有一个小辣椒。
　　明菀生得晚，等她生下来时，小花生早就给了明屹，留给她的就只剩下小辣椒。
　　小花生白白胖胖的，比她的小辣椒要可爱上一百倍，明菀从小就闹着想拿小辣椒换哥哥的小花生，可惜一直都没能成功。
　　现在……小花生他说送就送了？
　　电话接通，手机那头传来祝心音的声音：“菀菀，怎么了？”
　　“妈妈！”明菀气呼呼地告状，“哥哥他——”
　　她的话才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引得祝心音在电话那头追问：“哥哥怎么了？”
　　明菀沉默了三秒，“哥哥他……回家了。”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我知道他回来了。”祝心音的语气嗔怪，“你今天的大提琴课好好上了没？”
　　明菀猛地咽下一口口水，“上了上了。”
　　说完便忙不迭的挂了电话。
　　明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一次的情况和从前好像有些不同。
　　以前她向妈妈打小报告，好像全部都是因为有女孩子要她帮忙递情书送礼物给哥哥。
　　哥哥原本就不胜其扰，所以对她的这种行为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回是他自己要把小花生送给小乔姐姐的！
　　虽然还不确定他把小花生送给小乔姐姐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但明菀十分肯定，要是她敢告状，哥哥绝对饶不了她。
　　思索了五分钟，明菀揣着小花生敲开了乔皙的房门。
　　夏令营那边需要住宿的，晚上六点就要查寝，所以乔皙往书包里装了几本书，正要去学校。
　　“咦？”明菀抓起她正要塞进书包里那本诗集，没话找话道，“你去学校还带这本书呀？”
　　明菀这样一问，乔皙颇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菀菀手里的那本《苇间风》，她解释道：“是我刚念初中时爸爸送给我的……其实我也看不太懂啦，就是随便翻着玩玩。”
　　明菀将诗集翻开，找到目录那一页，“那你最喜欢里面的哪一首诗呀？”
　　乔皙想了想，然后笑起来：“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
　　明菀将书还给她，觉得自己的话题找得还是不高明。
　　她将口袋里的小花生拿出来，塞进乔皙手里，“我哥哥给你的……”
　　“见面礼。”她补充道。
　　看着被塞进自己手心里的那只白白胖胖的小花生，乔皙在原地愣了三秒，然后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这个、这个我不能要……”她手足无措地想要将小花生塞还给菀菀。
　　她知道菀菀脖子上也戴了一只同系列的小辣椒，这东西一看就是他们兄妹俩从小戴到大的，她怎么能要？
　　“小乔姐姐，你也觉得很奇怪吧？”明菀突然凑近她，压低了声音，语气神神叨叨的，“你说哥哥他为什么要送你这个呢？”
　　乔皙只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她又想哭了：“我、我不知道啊。”
　　明菀做了一个很大胆的推断：“他……不会是对你一见钟情吧？”
　　“不可能不可能！”乔皙也被吓到了，一颗脑袋几乎要摇成拨浪鼓以证清白，“你哥哥他绝对不会喜欢我的！”
　　“哦？”明菀敏感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为了让菀菀相信，乔皙语无伦次地同她讲自己先前同明屹见面时的经过，“我以为他的意思是……结果他就直接把我的手挣开了。菀菀，他真的不可能喜欢我的！”
　　明菀轻轻的“啊”了一声，然后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
　　乔皙很紧张的盯着她看，“这下你相信了吧？”
　　“小乔姐姐，你知道吗？”明菀再次凑近她，神秘兮兮的开口，“如果换成别的女生，哥哥他就不是‘挣’，而是直接‘甩’了。”
　　***
　　附中夏令营的第二天，便是选课。
　　同国内的那些游学夏令营不一样，附中的夏令营还是以上课为主，但优势在于，附中的课程设置要比国内的一般高中丰富有趣得多，光是语言课就有六七种可选。
　　又因为夏令营实行的是小班教学制，每门课的容量只有二十人，连选课都参照了大学里填志愿抽签抢课的形式，所以大家都在发愁该将志愿如何分配。
　　身边的江若桐凑过来，轻声问她：“乔皙，你要选什么语言呢？我们选一样的吧。”
　　看着面前的课表，乔皙沉默了几秒，然后道：“我还没想好……我想选自己喜欢的，你也选自己喜欢的吧。”
　　在这里，乔皙还没有交到新朋友。
　　她并不是那种能够很快和人熟络起来的性子，从前她惯于独来独往，现在江若桐抛下自己的众多崇拜者，和她同进同出，乔皙似乎也没有理由拒绝。
　　江若桐挽着她手、同她说话时的姿态亲密又熟稔，班上很多同学以为她们俩一早就认识，甚至以为乔皙也是从国外回来念书的。
　　直到班级里自我介绍时，乔皙告诉大家，她来自西京一中。
　　四周“嗡”的一下小小炸开，大概是惊讶，大家都低声议论了起来。
　　乔皙的脸微微红了。
　　却不是因为难堪，只是她向来不习惯被大家关注议论……现在只是有些尴尬而已。
　　好在同学们并没有议论太久，不过四五秒，教室里的声音便平息了。
　　正当乔皙准备走下讲台时，第一排一个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女生突然抬起头来，又大又圆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脆生生道：“哇！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从西京来的！”
　　乔皙愣了好几秒，才听出来这话的弦外之音。
　　旁边同学的脸色也都微微变了。
　　只是……乔皙自己其实没太大感觉。
　　大概是因为年龄和阅历所限，大家对于来自遥远陌生地域的同伴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奇怪的误解吧。
　　就像是乔皙初二那年，班上转来了一个内蒙古的同学，那时大家也以为他家就住在蒙古包里，每天都要放成群的牛羊呢。
　　见周围的气氛异样，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孩子突地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动，大概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只是，还没等女孩开口，一旁的江若桐已经站了起来。
　　她的面色微沉，声音里十分的认真和严肃：“沈桑桑，道歉。”
　　江若桐的音量不高，但语气却十分严肃，这一声成功地让偌大的教室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样的安静只是一瞬间。
　　教室里其他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同学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谁和谁吵架了么？”
　　“沈桑桑，”见对方没有反应，江若桐又提高了些许音量，重复了一遍，“向乔皙道歉。”
　　乔皙站在讲台上，整个人尴尬极了。
　　她看着坐在下面的沈桑桑，想告诉她自己并没有生气，不需要道歉。
　　可她嘴唇动了动，一时间竟什么都没说出来。
　　没等她再次开口，沈桑桑便已经红着眼睛，瓮声瓮气的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便一把推开椅子，跑出了教室。
　　坐在沈桑桑座位旁边的一个女生看起来似乎和她交好，见她跑出去了，自己也赶紧追出去了。
　　对方追出去之前，还对着乔皙赔不是：“她就是这狗脾气，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啊。”
　　乔皙赶紧摇摇头，“我没有生气。”
　　等她回到座位上，江若桐又道：“刚才沈桑桑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啊。”
　　乔皙不言不语的翻开面前的课程表。
　　见她神色郁郁，沉默几秒，江若桐又道：“你别和她一般见识，不要生气啦。”
　　乔皙抬起头来，毫不避让地迎视着她的目光，很认真地开口：“我说过了，我没有生气。”
　　顿了顿，她再次开口：“你刚才就坐在这里，应该听见了的。”
　　四周已经有几个同学看了过来。
　　江若桐自讨了个没趣，轻轻咬了咬牙，没再说话。
　　只是，等到上午的日程结束，江若桐又主动过来同她说话——
　　“你还在生我的气呀？”
　　乔皙并不是性子冷硬的人，别人一对她好，她总是容易不知所措。
　　更何况现在江若桐还这样低姿态的过来哄她。
　　“没有。”乔皙摇摇头，“刚才是我态度不好。”
　　“那这样吧。”江若桐重新挽住了她的胳膊，“罚你请我喝奶茶。”
　　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两人在食堂吃过了午饭，又去了校门口的奶茶店。
　　“对了。”江若桐停住拆奶茶的动作，“乔皙，你陪我去找一下明师兄好不好？”
　　乔皙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因为她想起了放在自己书包夹层里、被她用纸巾层层包裹起来的那颗小花生。
　　原本乔皙是想让明菀帮自己把东西还了的，可明菀那么精刮的人，说什么也不答应，只让她自己去还。
　　昨天傍晚她出门来学校前曾经去敲过明屹的房门，但她一靠近便听见房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他……大概是在洗澡。
　　这个认知令乔皙当场便吓得跑走了。
　　这个小花生她也不敢留在家里，因为她生怕祝阿姨帮自己收拾房间的时候会发现。
　　这会儿听江若桐这么一说，乔皙也想起了还藏在自己书包里的小花生，打算将它尽快还回去，否则她连睡觉都不能安心。
　　附中一直以来都是整个华北地区的奥数强校，现在正值暑假，奥数国家队的几位教练在附中开了奥数夏令营，几乎汇集了华北地区的所有奥数尖子生。
　　毫不夸张地说，下一届代表中国参加IMO的国家队六人，超过一半会在这群人里诞生。
　　当然，因为是主办学校，夏令营对附中的在校生同样开放，只要感兴趣，就可以去旁听。
　　江若桐说：“我问过了，他们中午一点就开始集训了。明师兄是助教，应该也在的。”
　　虽然人数并不多，但附中还是专门开放了一栋教学楼给奥数夏令营，和乔皙他们上课的那栋楼正好在校园的两头。
　　两人顶着烈日走了快二十分钟，终于走到那栋教学楼外。
　　因为怕打扰到正在集训的同学，她们俩都放轻了脚步，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明师兄——”楼上第一间教室里突然传来一声甜美娇俏的女声，“这道题我不会，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站在转角处的乔皙和江若桐一时间都十分默契的屏住了呼吸，没有说话。
　　教室里传来书本窸窣的声音，是明屹接过了那本练习册。
　　三秒过后，明屹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来：“你叫什么名字？学号多少？”
　　“我、我叫童微。”女生的声音娇俏可爱，语气里的兴奋和激动按捺不住，“我是来旁听的，我的学号是2017——”
　　没等她说完，明屹便出声打断了她：“你明天不用来了。”
　　下一秒，他便将那本练习册扔回桌面，“这种题不会做，再来也是浪费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钢铁直男日常（1/1）
　　明表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皙皙心里是什么个形象呀？


第7章 
　　女孩低低的啜泣声在教室门口响起。
　　与之前稍显造作的声线不同，女孩现在的伤心真情实感得简直不掺半点水分。
　　她哭得实在伤心，又大概因为对她所遭受到的尴尬太过感同身受，所以哪怕事不关己，可此刻站在教室外的乔皙也忍不住想要安慰一下她。
　　只是乔皙向来知道自己笨嘴拙舌，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安慰的话。
　　再一想到造成女孩哭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她便立刻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乔皙低着头默默在书包里找纸巾。
　　还没等她找到纸巾，教室里又传来那个冷冰冰的男声——
　　“隔壁在上课。”
　　女孩停住了啜泣声，但气息里还带着几分抽泣。
　　乔皙在书包夹层里找到纸巾，但手却停在那里，一时间也不敢有动作。
　　“所以，”略嫌冷淡的男声再一次传来，“要哭出去哭。”
　　乔皙吓得手一抖，纸巾重新跌进了书包里。
　　短暂的怔愣过后，将将才止住哭泣的女孩子，“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乔皙哆哆嗦嗦地重新从书包里翻出纸巾来，正撞上从教室里奔出来的女孩。
　　对上泪眼朦胧的女孩子，乔皙愣了愣，极力挤出了几分笑容以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一些，然后将手里的纸巾递给了对方。
　　大概是没想到这么丢人的事情居然还有人听壁角。
　　听壁角也就算了，居然还不止一个人。
　　这样一想，女孩瞬间便悲从中来，“哇”的一下便哭着跑走了。
　　乔皙有些尴尬地收回自己举在半空中的手。
　　“靠卖蠢接近男生，有什么好安慰的？”站在一旁的江若桐瞥一眼乔皙手中捏着的纸巾，轻笑了一声，声音压得很低，“你觉得明师兄他，看起来像是会喜欢蠢货的样子么？”
　　闻言乔皙愣了愣，想起刚才那个女孩哭得那样伤心的模样，她觉得江若桐的话说得实在有些刻薄，可仔细想来，又的确很有道理，并无可以辩驳之处。
　　下一秒，又一阵脚步声从教室里传来，是明屹出来了。
　　看见教室外面还站了两人，明屹大概也有些意外。
　　不过下一秒，他便将目光放在了乔皙身上。
　　乔皙吓得咽了一大口口水，就那样干巴巴的站在那里和他对视着。
　　小姑娘眼里的谴责意味明显得令明屹无法忽略，以至于他不得不发问：“觉得我很过分？”
　　乔皙吓了一大跳，当即便猛地摇了一阵头。
　　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像只猫似的。
　　明屹突然不着边际的这样想。
　　只是……看着小姑娘微微发红的鼻头，明屹立刻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哪里像猫？
　　胆子比猫还小。
　　突然意识到她大概很害怕自己的这个事实，鬼使神差的，明屹难得开口多解释了一句——
　　“这种程度的基础题都不会做，去哭一下清醒清醒也好。”
　　他讨厌的只是愚蠢又懒惰的人。
　　乔皙一时语塞：“……”
　　他好像还没弄明白……刚才那个女孩子不是因为不会做题才哭的。
　　……有哪个女孩子会因为不会做奥数题哭啊？
　　“明师兄。”先前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江若桐这时突然说话了，“我是Vanessa，爸爸和我提过你很多次。”
　　Vanessa，正是江教授独生女儿的名字。
　　明屹同江教授之间关系密切，几乎算是他的半个学生，但对于江若桐，两人先前并无任何交集。
　　明屹对于江若桐的全部印象，大概都来自于江教授作为一个自豪父亲夸赞自家女儿的时刻。
　　直到这会儿，明屹才看向站在乔皙身边的那个女生。
　　他点点头，“听说你回国了。”
　　江若桐笑笑：“之前菀菀的事情，对不起。”
　　明屹只是听着，并没有吭声。
　　于是江若桐继续说下去，语气里带几分抱歉：“我也学过几年奥数，之前看菀菀着急，所以就帮她做了……不是要故意骗你的。”
　　乔皙微微垂着头，安静地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虽然那道题的确是她做出来的，可她真的一点也不想让人知道。
　　如果……他知道那道题是她做出来的，顶多觉得她不笨吧？
　　哪怕给她机会，那又怎么样呢？
　　她之前从没学过奥数，是不可能通过国家队的试训的。
　　将这件事说出来，除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外，不会再有更多的好处。
　　更何况……要是祝阿姨也知道了，她会怎么想自己呢？
　　她才刚到明家，还没来得及纠缠人家的儿子，就已经开始教人家的女儿学坏了么？
　　乔皙知道，像她这样的一个陌生人，祝阿姨已经对她足够好了。
　　所以她才更不想叫祝阿姨失望。
　　听完江若桐的话后，明屹淡淡的“嗯”了一声。
　　江若桐等了片刻，并未等到他的下文。
　　于是她再次略带抱歉的开口了：“明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我不该帮菀菀做题。”
　　“你的解法是错的。”明屹淡淡开口了。
　　原本他以为那道几何证明题是菀菀的同学帮她做的。
　　因为只有没学过奥数的人，才会舍弃最简便的西姆松定理不用，而是选择用最基本的初中几何知识来证明这道题。
　　可明屹知道，江教授的女儿从小学就开始学奥数。
　　那她选择用这种基础解法，只不过是为了炫技。
　　最重要的是，那道题的解法是错的。
　　题目是几何证明题，但她的解法里却未经证明就默认了一个等式成立。
　　其实这个等式的证明过程非常简单，忽略掉它也不过是个小错误。
　　可江若桐是学过好几年奥数的人，会解这道题本来就不稀奇，现在又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在明屹这里，已经等同于不及格，他也更没有必要向国家集训队推荐她。
　　江若桐愣了愣，但到底是聪明人，不消明屹提醒，她已经自行回忆起了那天在演算纸上看到的解法，明白过来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江若桐也不懊恼，只是笑了笑，道：“那……我只能努力进CMO冬令营咯！”
　　全国高中数学联赛每年都会选拔出一批省队队员，也正是这批队员才有资格参加CMO冬令营（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
　　最后从参加冬令营里的这两百人取分数最高的三十人出线，入围当年参加IMO的国家集训队。
　　国家集训队的这三十人已经是优中取优，可最后能够代表中国参加IMO的，也就只有其中最优秀的六个人。
　　明菀之前给乔皙科普过这个选拔流程。
　　当然，明菀自然是为了吹嘘自家哥哥有多厉害，而乔皙也不负所望的听呆了。
　　当时乔皙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天后，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过程类似养蛊。
　　最后选出来的国家队六个人就像蛊王。
　　至于明屹……
　　乔皙努力将脑海中的“满分蛊王”这几个字压下去，生怕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
　　明屹先看了眼面前的江若桐，随后又看向乔皙。
　　他的话一贯少，这是为数不多的长句：“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听课。”
　　乔皙赶紧点头，见两人应该是说完了，于是悄悄拽了拽江若桐的袖子，示意她离开。
　　谁知满分蛊……不是，谁知明屹又对着她道：“你留下。”
　　乔皙惴惴不安的留在原地。
　　走廊里还能听到隔壁教室里传来的老师讲课声，乔皙不安的往旁边看了好几眼。
　　明屹察觉到，于是领着她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两人在走廊另一头的栏杆处站定，明屹才语气淡淡的开口：“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么？”
　　嗯？
　　没料到他问这个，乔皙愣了愣，然后赶紧摇头。
　　两人都是锯嘴葫芦的性子，这样的一问一答后也就彻底沉默了下来。
　　明屹的视线从少女的脸庞上往下移，落在了少女清秀纤瘦的锁骨上。
　　不过才看了一眼，他便移开了目光。
　　“给你的东西，怎么不戴？”
　　乔皙如梦初醒，赶紧从书包里将那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花生掏出来。
　　她举起小花生，犹犹豫豫的不知是不是该直接塞还给他。
　　明屹看了她手上的小花生一眼，反问道：“不喜欢？”
　　“不是！”乔皙吓得赶紧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我喜欢的，可这是……”
　　他打断她：“喜欢就戴着。”
　　“可、可是……”乔皙急得冒汗，一张脸胀得通红。
　　她要怎么跟他解释自己不能戴这个小花生？
　　难不成还要她在明屹面前告祝阿姨的状吗？
　　小姑娘的眼睛水汪汪的，鼻头有些泛红，活像只受了欺负的猫。
　　明屹朝她伸出了手，“拿来。”
　　乔皙愣愣的将小花生交给他。
　　小花生从前一直是明屹戴着的，他不喜欢被人看见自己戴这小孩玩意儿，所以绳子一直留得长，好将小花生藏在衣领下面。
　　只是如今这红绳对乔皙来说，实在有些太长了。
　　明屹估摸着将挂着小花生的红绳收了三分之一，这样她戴上去正好合适。
　　将绳子收好，他重新将小花生递还给乔皙，“可以了。”
　　乔皙的掌心里捏着那颗白白胖胖的小花生，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见她迟迟不戴上，明屹的面上终于露出了几分不耐的神色来。
　　他微微皱起眉来，“你到底喜不喜欢？”
　　不喜欢的话，他再换一样东西给她当见面礼就是了。
　　乔皙被他这么一吼，心里很有些害怕，还有点想哭。
　　她不敢再纠结，直接将那颗小花生戴在了脖子上。
　　她看向他，扁了扁嘴，模样有点委屈，“喜欢……我要回去上课了。”
　　明屹点点头，“去吧。”
　　明屹靠在栏杆上，从楼上望下去，看见少女的视线一点点、慢慢地消失在连绵的树荫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置顶的那个微信群。
　　菀菀已经将她拉进群了，昵称就是简简单单的“乔皙”两个字，头像是一只狗。
　　明屹点开她的头像，盯着那只狗看了几秒。
　　然后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哭气包。”


第8章 
　　乔皙回到教室时，已经是两点过五分。
　　她顶着整个教室的注视，猫着腰快速走到了自己的座位边。
　　“明师兄找你说什么了，怎么这么久？”江若桐压低了声音悄悄问她，“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因为是顶着太阳一路跑回来的，乔皙脸上红扑扑的，浑身上下都冒着热气。
　　她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是差点走错方向了。”
　　“咦？”江若桐突然指了指她的脖子，“这个你也有？”
　　乔皙下意识便反手摸了摸脖子，然后摸到了那颗白白胖胖的小花生。
　　虽然小花生已经在她手里待了好几天，但现在还是乔皙第一次认真打量这颗小花生。
　　小花生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的，触手温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小花生外壳上的纹路精致逼真，雕工炉火纯青，花生壳上开了一条小缝，露出里面三颗饱满圆润的花生，看上去的确可爱极了。
　　“好可爱呀。”江若桐伸手摸了摸那颗小花生，随即放开，“你们家的女孩子都有吗？我看菀菀也有一个小辣椒。”
　　听到“你们家”这三个字，乔皙没来由的便是一阵心虚。
　　她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我就是借来戴着玩玩。”
　　好在江若桐并未再深究下去，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对了，选课结果出来了，你快看看自己的课选上没？”
　　附中的夏令营不过短短一个月，但实行的也是学分制，每门课的学分在两到三分之间，积满十二分才能拿到结营证书。
　　闻言乔皙赶紧登录上了自己的选课账号，发现自己选的五门课中了四门，唯一掉的那门课是《高中化学实验》。
　　乔皙有些惊讶：“大家都对化学这么感兴趣呀？”
　　她以为不会有多少人选这门课的，所以将它放在了志愿的最后。
　　“当然不是。”江若桐笑起来，“这门课有三个学分，但学时和两个学分的课一样长，而且听说老师给分也松。”
　　乔皙恍然大悟。
　　她看了一眼自己选上的那四门课，一共九个学分。
　　她还差三个学分，选三学分的课刚好，如果选两学分的课，那就意味着要选两门。
　　虽然很想多选一些课，但乔皙知道，自己的基础相较其他同学而言薄弱，尤其是这种兴趣课程。
　　贪多嚼不烂，五门课是她给自己定的上限，再多的话她恐怕自己应付不来。
　　她翻了翻选课系统，发现三学分的课大多都已经满了课容。
　　乔皙的眼睛突然亮了：还剩下一门课，课容量二十，而选课的只有三个人！
　　等她再定睛一看，才发现课程名字叫《基础代数》。
　　听起来很基础的样子……为什么没人选呢？
　　乔皙又点进课程页面看了一眼，发现原来是因为，这门课的学时比其他课多出了快一半，难怪报名的人寥寥。
　　不过，对乔皙来说，多上一半的课也好过上两门课。
　　因此，她顺利地成为了《基础代数》这门课的第四名学生。
　　***
　　夏令营的课程安排得十分紧密，但因为都是兴趣课程，所以大家的压力并不算大。
　　……除了乔皙。
　　在夏令营里上了一周的课，她才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同这群新同学之间的差距。
　　法语课上，尽管她在语言学习上向来有天赋，可同班的同学大多早在小学时便已经学完了全部的初级课程。
　　编程课上，乔皙刚学会打出第一个“hello world”时，大部分同学都已经掌握了好几种编程语言，甚至有人初中时就已经在全国编程大赛里拿过金牌。
　　认识到了目前的自己注定会在很多方面都比不过别人、甚至连中游水平都达不到这个事实后，从来都是尖子生的乔皙，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她从前浪费的时间，好像太多了。
　　而唯一令乔皙觉得庆幸的是，她在此时此刻发现这个致命的问题。
　　世上绝大多数问题，只有越早发现，才能越早开始改变。
　　呼……乔皙轻轻呼出一口气，推开面前已经看了一整晚的法语课本。
　　虽然还是有些吃力，但她今天给自己定下的学习任务好歹算是完成了。
　　因为还是假期，除了奥数夏令营在上课的那层楼，其他教学楼都是八点关门，而图书馆是十点闭馆，所以学生们大多选择了来图书馆自习。
　　人一多，便容易觉得心浮气躁。
　　乔皙出去打了次水，回到座位后发现自己还是没心思背单词，于是索性收拾书包出了自习室。
　　图书馆的五路是校史馆，人少清静。
　　乔皙之前来过一次，发现电梯背后有一个很隐蔽的小露台，她在这里背过好几次单词，从没遇见过其他人，清静又自在。
　　天气好的傍晚，站在这里甚至可以遥遥望见西山。
　　不过……才享受了几分钟惬意的晚风，乔皙放在书包的手机便低低的震动起来。
　　是盛子瑜，乔皙的新室友。
　　电话一接起来，便听见盛子瑜在那头哇哇大叫：“皙皙！快回宿舍！打麻将三缺一！就差你了！”
　　乔皙：“……”
　　她的这位新舍友，千好万好，唯一的缺点就是……精力太充沛了。
　　见她不说话，电话那头又撒泼耍赖起来：“你不回来的话，我们三个人就坐在你床上等到你回来！”
　　乔皙：“……”
　　她看一眼手表，已经快九点了，反正她也看不进去书了，不如早点回去。
　　于是她答应道：“好。”
　　“我们等你！”电话那头少女的声音元气满满，“噢对了，你回来的路上顺便帮我买一盒雪糕！摸摸大！”
　　乔皙笑得温柔又无奈，“好啦，给你买。”
　　只是，等回到宿舍，乔皙才发现宿舍里只有两个人，盛子瑜和隔壁宿舍的一个女生，林冉冉。
　　一见她，盛子瑜先发制人，气鼓鼓的开口道：“你看！你回来得这么晚，麻将搭子都跑了！”
　　好在乔皙已经习惯这位新舍友的行事风格，当下也不生气，只是将雪糕递给对方，然后一边给她顺着毛：“那对不起嘛。”
　　“没关系。”盛子瑜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从身后变出了一副扑克牌来，“三个人正好斗地主。”
　　乔皙扶住额头，欲哭无泪，“你……真的不怕老师来查寝吗？”
　　“咦？”盛子瑜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你这个人好奇怪啊，麻将都敢打，还不敢斗地主吗？”
　　乔皙很无力的辩解：“我没有打麻将……”
　　“好啦！”盛子瑜动作迅猛地洗了一遍扑克牌，然后往乔皙手里塞了一张，“快拿牌，别磨叽！”
　　虽然向来很少玩牌，但没想到乔皙今天一上手就连赢了好几把，手热得不得了。
　　只是没过一会儿，盛子瑜就先不干了！
　　连输七把，感觉自己受到了幸运女神的制裁，盛子瑜满腔委屈的将手里的纸牌一扔，“什么手气！我不要玩啦！”
　　盛子瑜是真的生气，整个人都已经气成了一只气鼓鼓的河豚。
　　乔皙忍住笑，一本正经道：“我说了不玩，是你逼我的。”
　　盛子瑜愣了两秒，然后反应过来：“哇！你怎么也和那个明屹一样算牌！数学好了不起是不是！”
　　明屹……
　　听到这个名字，乔皙愣了愣。
　　一见盛子瑜吃瘪，林冉冉也伸手捏了她的腮帮子，“可以了啊你，明师兄制裁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这么多牢骚。”
　　说着林冉冉便兴致勃勃地同乔皙科普起来——
　　原来他们几家的大人间熟识，还是前几年过年的时候几家聚会，盛子瑜他们拉人打牌，结果烦到明屹头上去了。
　　明屹被他们吵得不行，答应了一起玩，但却是要玩带赌注的。
　　结果就一个下午，明屹将盛子瑜他们几个刚到手的压岁钱全都赢走了。
　　打那以后，他们这个小圈子里，就再没人敢叫明屹来打牌了。
　　听到这里，乔皙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真凶残。
　　***
　　同一时刻，八百米外的明屹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
　　手边的咖啡，因为他刚才的动作被碰倒，半杯咖啡泼出来，全数洒到了旁边放着的那本书上。
　　明屹赶紧将那本书提起来，抖落了几下，却是于事无补。
　　封面已经被染上了大片的棕褐色，里面的书页也未能幸免，被浸得半湿，空气里都弥漫着咖啡的苦味。
　　刚才明屹来的时候书就在这儿了，大概是上一个人落在这个露台的。
　　书被咖啡泡成这样，自然是废了。
　　明屹再次将书提起来看了一眼，大大的“苇间风”三个字印在封面上。
　　他上网搜了搜，发现这本书还是八年前出版的，各大网站早就断货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明屹回过头，发现来人正是江若桐。
　　这里很少会有人来，而这会儿图书馆马上就要闭馆了。
　　明屹反应过来，“是你的？”
　　江若桐愣了愣，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明屹将那本诗集举起来，在她面前晃了晃，“抱歉，被我弄脏了。”
　　书是已经断货了，没等明屹想出合适的赔偿方案，站在他对面的江若桐突然开口了——
　　“明师兄，你也喜欢叶芝？这里面你最喜欢哪一首？”


第9章 
　　哪怕是曾令整个华北地区闻风丧胆、瑟瑟发抖的奥数大魔王、哪怕是一度在国家集训队内占据了长达半年时间统治地位的满分蛊王——肉眼可见这一统治地位还将持续下去……
　　但明屹还是如同他这个年龄段的绝大多数男生一样，在诗歌文学上的审美修养近乎于零。
　　他对叶芝的全部了解，也就仅限于，爱尔兰诗人的名字，要比俄国诗人的名字好记一点。
　　因此，当下他便毫无心理负担的答道：“不喜欢。”
　　听他这样说，江若桐也只是笑笑，并未感觉到被冒犯。
　　女生的声音清脆，“明师兄，我最喜欢的一首是《Under Ben Bulden》。”
　　这首诗的中文名大多被翻译成《班磅礴山麓下》，作成于叶芝的晚年。
　　叶芝死后，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成为他的墓志铭。
　　江若桐轻声开口，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Cast a cold eye, on life, on death, horseman, pass by!”
　　对生、对死。
　　掷以冷眼。
　　骑士，向前！
　　明屹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又将手里那本已经不成样子的诗集拿起来看了一眼。
　　他将书递还给江若桐，声音里带了几分歉意：“我赔你一本。”
　　江若桐将那本诗集接过来，轻轻摸了摸封面，模样很是心疼。
　　过了好几秒，她才抬起头来，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不用啦……是很早以前出版的书了，应该买不到了。”
　　没等明屹回答，江若桐又抢先开口了：“明师兄，要不这样吧……”
　　她指了指明屹放在一边的那本《泛函分析》，笑盈盈的开口：“你把这本书借给我看一个月，可以吗？”
　　闻言，明屹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江若桐说的这本《泛函分析》是切斯科洛夫的那一版，国内没有引进翻译，国外也早已绝版。
　　明屹手里的这本，还是专门托了他那个在国外大学教书的小舅舅从图书馆里弄来的影印版。
　　“拿去看吧。”明屹直接将那本书拿起来递给对方，语气很随意，“不用还了。”
　　反正他也已经看完了。
　　***
　　乔皙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十点多了。
　　宿舍里盛子瑜正躺在床上看动画片，而乔皙的书桌前正坐着江若桐。
　　一见乔皙出来，江若桐便道：“我刚才去图书馆五楼看了，没有。你是不是忘在自习室了？”
　　刚才乔皙回来后收拾书包，发现那本爸爸送自己的诗集不见了。
　　思来想去，她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她将那本诗集落在了那个小露台上。
　　图书馆马上闭馆，她再赶过去肯定来不及。
　　她想到自己离开的时候江若桐还在图书馆里自习，所以才打了电话让她帮自己上五楼去看一眼。
　　乔皙轻轻的“啊”了一声，显然是十分懊恼。
　　她小声嘟囔道：“我记得我放进书包了的呀。”
　　江若桐也是满脸无奈的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乔皙的语气很失落。
　　那本诗集还是爸爸送给她的礼物呢。
　　家里的房子卖掉时，她的那些课外书、旧课本都被伯伯当废纸卖掉了，是她把这本《苇间风》一直藏在书包里，所以它才能陪她这么久。
　　旁边看动画片看得正在兴头上的盛子瑜也抽空探出了个脑袋来安慰她——
　　“哪有人会捡书啊？脑子坏了吧！你放心吧，肯定是你忘在哪里了，没人会拿的！”
　　乔皙想想，觉得盛子瑜说得也有道理。
　　虽然她保护的很好，但那也是本旧书了，应该没人会拿的。
　　“对了，”一旁的江若桐突然开口，“明天我有事，不能和你一起自习了。”
　　夏令营周末是不上课的，本来两人是约好了要一起在图书馆上自习的。
　　一听她这样说，乔皙赶紧道：“我也正准备跟你说呢，明天我要回去一趟，所以也不能和你一起了。”
　　刚才她接到了祝阿姨的电话，说是让她明天吃饭。
　　“对了，乔皙。”江若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经常去图书馆五楼么？”
　　“去过好几次。”乔皙愣了愣，“怎么了？”
　　“以后没事还是别去了吧。”江若桐将上衣的袖子挽起来给她看，雪白的小臂上赫然显现出了几道伤口，看着可怖极了。
　　江若桐无奈道：“被那里的野猫抓的。”
　　乔皙被吓了一跳，赶紧抓住她的手臂细看起来。
　　她自责极了：“都怪我让你去那里……我们先去医务室看看吧！”
　　江若桐将衣袖放下来，遮挡住手臂上的伤口，“我们宿舍有药箱，我回去包扎一下就好了。”
　　顿了顿，她又笑着道：“我没事啦，和你说这个就是想让你小心点……难怪那个地方没什么人去，你以后也别去了。”
　　***
　　周六的时候，明骏难得得空待在家里。
　　只是等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看着饭桌上的妻子和小女儿，他颇为纳闷：“还有人呢？”
　　明菀一边啃着鸡翅膀一边道：“小乔姐姐说她晚上回来，哥哥的话，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明骏皱了皱眉，然后和小女儿凑在一起说儿子的坏话：“又去学校看书了？这小子，你说我和你妈妈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儿子呢？”
　　明骏不止一次同小女儿提过，说是儿子一生下来便是如今这副死样子，家里人甚至一度怀疑他是脑瘫，白白令明骏损失了许多做父亲的乐趣。
　　直到明菀作为一个正常的婴儿来到这个家庭，明屹的内心才稍稍受到抚慰。
　　只是……今天他再一次提起，明菀难得听出了点弦外之音来——
　　“所以，你和妈妈决定生我……是因为怀疑哥哥是脑瘫？”
　　明骏：“？？？”
　　明菀伤心极了：“原来我根本就不是你们爱情的结晶！”
　　逗小女儿逗出了事，明骏手忙脚乱的哄了好一阵后，又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哎，你哥哥最近有什么情况没？”
　　果然，一说到这个，明菀立刻来了精神！
　　她吸了吸鼻子，大声道：“昨天若桐姐还找我问他的电话！”
　　明骏疑惑道：“若桐姐？”
　　先前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这父女俩上蹿下跳的祝心音，这会儿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找哥哥有什么事？”
　　“她说是有问题想请教哥哥。”明菀又拿了一个鸡翅膀开始啃起来，“可能哥哥今天就是和她约好了才出去的吧。”
　　祝心音没再吭声，但脸色却是微微变了。
　　***
　　明屹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其实还不到五点，但因为正下着瓢泼大雨，外面天已经是一片漆黑。
　　明伯伯和祝阿姨吃过午饭后便出去了，菀菀吃过饭就去午睡了，现在应该还没起。
　　外面雨下得太大，乔皙把斑比也抱进了房子里，这会儿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和它一起玩。
　　陡然看见这么个**的人进了家门，乔皙吓得猛地站起身来。
　　等看清是明屹后，她更是吓了一跳。
　　少年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浸得湿透了，头发也在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
　　明屹将书包往旁边一扔，伸手抹了一把脸，贴在额上的几缕头发被拨开，明屹那张向来冷若冰霜的脸，终于因为这动作显现出了几分少年气。
　　乔皙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
　　好在失神只不过是一瞬间，等她反应过来，赶忙结巴巴道：“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我、我去帮你找毛巾。”
　　说着便要往楼上走。
　　“回来。”明屹手一伸，便拽住了乔皙衣服上的帽子，“转过来。”
　　乔皙十分忐忑的转过身来，不安地迎接着大魔王的检阅。
　　明屹居高临下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等看见少女白皙的脖颈上露出来的那一圈红线后，他满意地松开了手，“去吧。”
　　乔皙：“……”
　　有一种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
　　不过这些乔皙自然是不敢说的，当下她便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小声嘟囔道：“我、我去拿毛巾，你让刘姨给你煮姜汤喝吧……不然会着凉的。”
　　“回来。”明屹再次伸手拽住了乔皙的帽子，将她整个人都拉回了原地。
　　他像提溜只小鸡仔一般，将乔皙重新提溜回了斑比面前，“别说话，玩你的狗去。”
　　说完便冲上了楼梯。
　　乔皙：“……”
　　斑比一脸茫然的在原地打着转。
　　乔皙心里还是很不安。
　　既然他人都在外面了，那等雨势小一点再回来不好吗……家里有金子吗，干嘛要急着回来啊？
　　想起刚才明屹被淋得全身湿透的模样，乔皙还是放心不下。
　　乔皙将斑比放回窝里，自己一个人静悄悄的上了楼。
　　等她走到明屹房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洗澡声。
　　原来他在洗澡啊……
　　这会儿乔皙自然不敢进去贸然打扰，想了想，她又“蹬蹬蹬”的跑下楼去敲刘姨的房门。
　　敲了半天都没人应，乔皙试探性的推了推房门，发现是上锁的。
　　原来刘姨也不在家。
　　乔皙叹了口气，又“蹬蹬蹬”跑到厨房，在冰箱里翻找了好一阵。
　　***
　　痛痛快快洗完了个热水澡，明屹换了身T恤长裤，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里出来了。
　　他打开音响，正打算放音乐时，门口突然传来轻轻一声响。
　　家里就这么几个人，菀菀是从来不敲门的，会这样敲门的也就剩下一个。
　　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象一只猫踮着脚在外面用爪子挠门的景象了。
　　明屹走过去“唰”的一下将房门拉开，果然，门外站着的不是乔皙又是谁。
　　见她手上还端着个杯子，明屹将她放进来，自己坐回了书桌前。
　　乔皙像只小尾巴一样拖在他身后，举着还冒着热气的杯子，声音有些忐忑，“……你喝吧。”
　　明屹瞥了一眼，“什么东西？”
　　乔皙将杯子举到他面前，“板蓝根。”
　　不用闻味道，光是这三个字已经成功地令明屹厌恶地皱起了眉。
　　“不喝，拿走。”
　　被拒绝了……
　　乔皙小声劝道：“……要喝的。”
　　明屹拒绝得干脆利落：“不喝！”
　　乔皙有些发愁，语气像哄小孩子一样，“一点都不苦的，你喝一口就知道了。”
　　板蓝根的味道已经冲到了他的鼻腔里，明屹厌恶地偏过头，“说了不喝！拿走！”
　　“哐！”
　　站在他面前的乔皙突然将杯子往桌面上重重一顿，大概是因为太用力的关系，里面深棕色的药汁还溅出来了几滴。
　　“不行！”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十分贝，与之前的小小声截然不同，“必须喝！”
　　明屹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这一眼迅速令乔皙清醒过来。
　　她……居然在凶大魔王？？？
　　“我、我的意思是……”刚不过三秒的乔皙光速变回小怂包，语无伦次的解释道，“你、你喝了，我就给你糖。”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要给小姑子花式点一百八十个赞！
　　皙皙已经察觉到自己对表哥的好感啦
　　但是蛊王还没发现自己对表妹有好感


第10章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在偌大的房间里迅速蔓延着。
　　迎视着大魔王冷冰冰的目光，乔皙的脑海里一时间涌现出了无数想法。
　　——药是一定要喝的，想不喝是不可能的！
　　——就像菀菀今晚要做完二十页数学题一样天经地义，就像斑比今晚一定要洗一次全身澡一样理所当然，这碗药他一定要喝！必须得喝！
　　——可、可是，他看起来真的好凶啊……算、算了吧……实在不想喝那也没关系，反、反正就算真的感冒了，一周也就该好了吧……
　　——不行不行！感冒很容易会转成肺炎的！真到那个时候可就糟糕了！
　　只是，还没等乔皙将这无比有力的理由说出来，一旁的明屹就已经伸出手，拿过桌上那杯板蓝根，一声不吭的全数灌下了肚。
　　“哇。”乔皙笑起来，下意识就拿出了平时夸奖菀菀的口吻，“真——”
　　刚说出了一个字，乔皙立即反应过来，当下便将后面那个“乖”字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明屹一脸平静的抬头看向她，似乎在等待着她的下文。
　　“真……”乔皙憋得一张脸通红，“真是条好汉。”
　　明屹轻咳了一声，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极其微弱、不易察觉的笑意。
　　乔皙突然发现，大魔王……可能只是一只纸老虎。
　　当然，此刻的大魔王是绝料不到眼前这个哭气包居然有这么大胆的想法。
　　尽管之前菀菀在他耳边念叨了无数遍小乔姐姐的聪明温柔，但仍不妨碍明屹觉得——
　　这个哭气包，有点蠢乎乎的。
　　明屹朝她伸出了手，“糖呢？”
　　乔皙：“？？？”
　　刚才她不过脑子说出来的哄小孩的话，他还真的要啊？
　　怎么好意思……
　　见面前的哭气包一副蠢蠢欲动想要溜走的模样，明屹已经抢先一步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攥着少女的手腕，轻轻往前一拉，便将她拉得离自己近了些。
　　明屹眯起眼睛来打量着她，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语气懒洋洋的：“骗我喝完了药，就不给糖了是不是？”
　　被明屹握住手腕的瞬间，乔皙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身子猛地一颤。
　　本应该结结巴巴的哭气包突然超大声的吼了一句：“你干嘛啊！”
　　下一秒，在明屹略带几分错愕的目光中，乔皙甩开了他的手，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
　　被独自留在房间里的明屹颇有几分莫名。
　　这是……生气了？
　　就因为他说她骗人？
　　看着是个哭气包，没想到脾气还挺大的。
　　明屹这样想道。
　　***
　　明菀推门进来的时候，乔皙还维持着身子趴在床上，整张脸埋在枕头里的姿势。
　　明菀一看就吓了一大跳：“小乔姐姐，你不舒服吗？”
　　“……我没有。”乔皙从床上爬起来，脸上还残存着几分可疑的红晕。
　　“最后一盒香草味啦。”明菀递给她一盒雪糕，笑眯眯地开口，“给你吃。”
　　“谢谢。”乔皙将雪糕接过来，拆开包装，挖了小小一勺放进嘴里，终于感觉全身的温度有所下降。
　　“小乔姐姐——”明菀拉长了声调，语气里竟有几分闷闷不乐，“我说过了，你肯定会后悔的。”
　　乔皙手上动作一顿，疑惑道：“怎么了？”
　　“上次有那么好的机会可以去国家队试训，结果你把机会让给别人了。”明菀鼓着脸颊，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乔皙愣了愣，然后安慰她：“只是一个试训的机会啦，又没说一定能进的。”
　　就算她真的去了，恐怕连第一关都过不了吧。
　　毕竟像江若桐这样学了那么多年奥数的大神，都在明屹那里铩羽而归了呢。
　　一听她这样说，明菀更加生气了：“数学这东西是要看天赋的好不好？天赋不行多学十年又怎样？！”
　　乔皙敏锐地察觉到菀菀话中有话，当即便道：“……这不是你不做数学练习册的理由！”
　　隐藏的小小意图被戳破，明菀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管头管脚！乔皙皙你好烦！”
　　乔皙重新打起精神来：“你做了多少？拿给我检查。”
　　“我说真的啦，”明菀气鼓鼓的模样，“谁说人家进不了国家集训队？我看她马上就要进了！”
　　看乔皙没说话，明菀又迅速补充道：“昨天很晚她还问我要哥哥的电话呢，说是哥哥借给她一本书，她有几个地方看不懂要找哥哥问！”
　　“今天哥哥一大早就出去了，谁知道是不是和她一起去上自习了呀！”
　　“她这样天天拉着哥哥给她辅导，进国家队是迟早的事！你就不学学人家！嗨呀我好气呀！”
　　听完菀菀这一番话，乔皙愣了愣。
　　……难怪昨晚江若桐说不和她一起上自习，原来是因为她已经和明屹约好了。
　　原来……今天一整天，他们俩都在一起上自习啊。
　　难怪……外面那么大的雨他都要出去。
　　***
　　周一上午有两节《基础代数》的课，看着空荡荡教室里的其他三人，盛子瑜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好困哦。”
　　盛子瑜环顾了一圈，发现除了站在讲台上的戴老师，教室里的四个人，分别是——
　　学霸一号，乔皙。
　　学霸二号，韩书言。
　　学渣一号，沈桑桑。
　　学……美少女一号，盛子瑜。
　　戴老师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难，但是不要灰心，代数学不好是正常，学好了才是变态。学代数，最重要的是开心。老师我向来都是是倡导快乐代数的——”
　　乔皙一边默默地记着笔记，也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同学。
　　坐在她旁边的男生叫韩书言，戴一副细框眼镜，模样白净斯文。
　　听说他在附中初中部的时候成绩便常年保持在前三，数理化实力非常强，因为正在准备九月份的奥数省级联赛，所以他选了这门课。
　　至于其他两人……
　　盛子瑜理直气壮：“反正都是睡觉，在哪里睡不是一样？”
　　而沈桑桑，那个上次同乔皙起了小小冲突的女生，在课上的绝大多数时间，她都是满脸春心荡漾的托着腮望向门外。
　　盛子瑜悄悄和乔皙咬耳朵：“她在等助教。”
　　连戴老师都语重心长道：“沈桑桑同学，别看窗外了，看一眼戴老师吧。”
　　顿一顿，戴老师又叹口气：“是我让他别来的……大家体谅一下老师，他坐在教室里我紧张，压力太大，讲不好。”
　　虽然大家都没说那个助教是谁，但……乔皙突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五分钟后，她这预感迅速得到了证实。
　　教室的后门被轻轻推开，讲台上的戴老师嘴里磕绊了一下，乔皙转过头，看见明屹坐在了自己旁边的座位上。
　　坐在前方的沈桑桑从五秒一回头的状态变成了将脑袋固定成斜四十五度，深情注视着后方。
　　戴老师也明显开始语无伦次起来，短短三分钟内重复了二十八次“不对不对等我想想”。
　　乔皙闷不吭声的低头做着笔记。
　　一旁的明屹十分好心的提醒道：“刚刚过去的五分钟里，他什么知识点都没讲。”
　　乔皙咬住下唇，没有理他，依旧闷不吭声的低头涂涂写写。
　　“瞎写什么？”一旁的明屹终于忍不住将乔皙压在手肘下、别停涂写着的笔记本扯过来。
　　果然，笔记本最新一页上面除了一堆无意义的字符，半点东西都没有。
　　明屹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乔皙咬住唇，一言不发的将笔记本从他手里抢回来，“唰”的一下撕掉全是鬼画符的那一页，然后将纸团成一团，丢进桌肚里。
　　到了这会儿，明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哭气包有点不对劲。
　　是被人欺负了？
　　明屹扫视了一圈教室里的其他三个人，最后目光停留在讲台上正在“快乐代数”的戴老师身上。
　　两人目光一相接，戴老师瞬间紧张起来，以为自己又讲错了：“不对不对，等我想想……”
　　艰难地捱完了这节课，下课铃声一响起，戴老师大大松了一口气，“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对了，刚才我说的那本书你们抓紧时间去买一下，要不你们选个人去一起买了吧，下堂课要用的。”
　　乔皙默默地举起手，“老师，我去。”
　　一旁的韩书言也赶紧道：“乔皙你一个人拿不动，我和你一起去吧。”
　　明屹：？？？
　　今天的哭气包太奇怪，板着一张脸，几乎要变成丧气包了。
　　难道真的被人欺负了？
　　明屹终于开始正视刚才自己的那个随意猜想。
　　明屹跟着这两人一起去了新华书店。
　　大魔王的名声在外，尽管非常崇拜，但韩书言轻易不敢跟他说话，一路上只是在和乔皙讨论着刚才课上的知识点。
　　刚才教室里的四个人已经没了三个，可哭气包还是一副闷不吭声的丧气包样。
　　根据控制变量法……明屹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站在前面扶梯上、此刻正回过身同乔皙说话的韩书言。
　　就是他了。
　　扶梯缓缓升上去，韩书言先一步迈出扶梯，然后又转过身，朝着乔皙伸出了手，“小心脚下，你扶着我。”
　　还没等乔皙开口拒绝，下一秒，韩书言便看见站在她后面扶梯上的明屹伸出双手，抄在乔皙的肋下，将她整个人提溜起来，然后随着扶梯的升势，将她放在了一边的平地上。
　　下一秒，明屹也迈出了扶梯，将乔皙挡在自己身后，面无表情的看向了韩书言。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你欺负她？”


第11章 
　　刚被放下地的乔皙吓了一跳，当下便赶紧冲上去挡在韩书言面前，“他没有欺负我！”
　　闻言，明屹脸色变了。
　　当下他便将乔皙一把扯回了自己身后，然后面无表情的看向旁边一脸懵逼的韩书言，声音冷冰冰的：“你看她做什么？”
　　紧接着，他又侧头看了身后的少女一眼，极力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可怕：“我在这里，你不用怕他。”
　　怎么有人这么……
　　乔皙气得顿了顿脚，向来脾气软乎乎慢吞吞的她，这会儿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气恼：“我说了他没有欺负我！”
　　一旁的韩书言也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试探着开口道：“明师兄，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明屹冷哼一声，“我觉得没有。”
　　乔皙只觉得尴尬极了，也不知是因为觉得明屹丢脸还是觉得自己丢脸。
　　她将挡在自己身前的明屹推开，又对着韩书言十分抱歉的开口了：“韩同学，要不你先进去买书吧……真的对不起。”
　　到了这会儿，明屹也终于开始有几分动摇自己刚才的判断。
　　难道……欺负她的，不是眼前这个书呆子？
　　明屹皱着眉头思索了三秒，然后拽着乔皙的衣领，将她整个人转过来。
　　“所以……”他目光炯炯的看着乔皙，“欺负你的，是盛子瑜，还是沈桑桑？”
　　明屹是知道的，女生之间的事情很复杂，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只是这回，还没等乔皙开口，一旁的韩书言就先说话了：“明师兄，乔皙同学人聪明，成绩好，性格也好，爱帮助同学，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她，我也是。”
　　明屹没搭理他，只是盯住了面前的哭气包，“那你今天为什么不高兴？一起上课的就他们三个人。”
　　一旁的韩书言适时的出言提醒：“明师兄，一起上课的，还有你。”
　　明屹当然知道还有自己，所以呢？
　　难道哭气包变成丧气包还是因为他么？
　　明屹转头看向韩书言，冷冷的重复了一遍对方先前的话：“‘你也是’？”
　　韩书言愣了愣，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看着面前这个明显对哭气包有不轨意图的书呆子，明屹声音冷冰冰的，可语气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她十八岁前不准谈恋爱。”
　　一旁的乔皙脸涨得通红，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只觉得自己此生的脸都要丢尽了，乔皙强忍着尴尬，对韩书言道：“韩同学，你先走吧。”
　　只是，看起来斯文秀气的韩同学，似乎并不是太惧怕面前这个大魔王。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不疾不徐的反问道：“明师兄，你有什么权利干涉乔皙同学的恋爱自由？”
　　乔皙：“……”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突然就自己的恋爱问题这么认真地聊了起来，但乔皙还是认为，明屹应该不会理会这种无聊的质问。
　　但是……
　　明屹冷哼一声，“我为什么没有权利？”
　　乔皙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
　　下一刻，她便听见明屹继续道：“我是她的表哥，我当然有权利。我们家的规矩，十八岁前不准谈恋爱。”
　　乔皙：“……”
　　谁知一听明屹这样说，韩书言之前带了几分隐隐敌意的态度突然变了，瞬间毕恭毕敬起来：“表、不不，明师兄，抱歉，我不知道你和乔皙同学是——”
　　明屹突然出声打断他：“你一个人拿不动四本书吗？”
　　韩书言不假思索地否认：“当然拿得动！”
　　“很好。”明屹满意的点了点头，“那辛苦你一个人去买书，我带她回家吃饭。”
　　就这样，被套路了的韩同学被独自留在原地，一脸懵逼。
　　回去的时候，明屹再一次问她：“真没不高兴？”
　　乔皙默默摇头。
　　当她知道明屹已经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时，她便为自己先前的失态感到羞耻。
　　他和江若桐出去自习，给她讲题……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没有资格对着明屹生气，也没有理由对着他生气。
　　沉默了许久，她才抬头对一旁的明屹开口道：“我没有对谁生气，我只是……”
　　走在她身侧的高大少年停下了脚步，一脸认真的等待着她的下文。
　　乔皙不愿令他察觉到自己生气的真实缘由，“我只是……生气自己太笨了。”
　　“因为代数课？”明屹觉得这理由实在颇为匪夷所思，可转瞬便想到，刚才韩书言同她探讨那些知识点时，她的确是一直一言不发的。
　　还真的是只哭气包……明屹默默这样想道。
　　像菀菀那样的，也就只有小学五年级前，才会因为成绩不好才哭鼻子。
　　明屹双手插在裤兜里，将视线从身侧少女沉静的脸庞上收回来，漫不经心的开口了：“不会的，我教你。”
　　乔皙默默摇了摇头。
　　可还没等她将那句“我不想学了”说出来，身侧的明屹便再次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身子拽过来面对着自己。
　　他盯住了乔皙，语气严肃认真：“我刚才说的是真的。”
　　乔皙有点错愕：“什么？”
　　“我们家的女孩子，十八岁前不准谈恋爱。”
　　刚才那个书呆子眼珠子就差要黏在她的身上了，司马昭之心简直昭然若揭。
　　见乔皙不说话，明屹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听见了没？”
　　乔皙回过神来。
　　他皱着眉，语气中重新带上了几分不耐：“有不懂的来问我，别去问其他人，他们都没安什么好心的，听见了没？”
　　明屹总有一种感觉，要是自己不干预一下，等不到开学，这个哭气包就要被高一那群臭小子给骗走了。
　　先前一直没说话的乔皙突然开口问：“……那你呢？”
　　明屹有几分莫名：“我什么？”
　　乔皙默默道：“十八岁前不谈恋爱……你也是这样吗？”
　　“我？”大概是这问题实在有些荒唐滑稽，以至于明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十八岁后，我也没有时间谈恋爱。”
　　乔皙：“……”
　　明屹扬了扬手，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他将乔皙塞进出租车里，“我中午不回家吃饭了。”
　　乔皙的手指巴在车窗玻璃上，眼巴巴的瞅着他，“那……你要去哪里呀？”
　　看着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的哭气包，明屹发现自己竟然在进行他所并不擅长的解释：“江——”
　　顿住几秒，明屹发现自己并不能准确记起江教授女儿的名字。
　　于是他索性放弃，只是道：“就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个女生，叫Vanessa的那个，她中午找我有事。”
　　***
　　下午的时候，乔皙在法语课上再次遇见了韩书言。
　　韩书言和她旁边座位的女生换了座位，然后一坐下便轻声道：“乔皙，中午的事情对不起。我不知道明师兄是你表哥，我以为他……”
　　说到这里，韩书言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他想追你，所以对他的态度才不太友善。”
　　乔皙：“……”
　　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她才默默开口道：“你怎么会这样想……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如果不知道你们是表兄妹的话……”韩书言尴尬的解释起来，颇有些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你成绩这么好，人也聪明，连性格都这么好，他喜欢你，也没有什么不正常。”
　　“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乔皙指了指面前摊开的法语课本，苦笑着开口了，“第一节 课，老师叫我起来读人名，我连法语里的‘h’不发音都不知道……和你们比，我差得真的太多了。”
　　“法语里的‘h’不发音，你现在已经知道了。”韩书言看着她，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乔皙，你难道真的觉得，现在这些你不会的东西，以后真的会是你的障碍吗？”
　　乔皙愣了愣，没有说话。
　　“我爸爸是外交官，他大学和研究生的专业都是德语，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德语了。如果要比德语，你一定比不过我。”
　　“可是，”韩书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细框眼镜，模样十分严肃，“我们现在坐在一间教室里学法语，我除了比你多知道几个单词，多知道几条语法规则，你觉得，我还有任何比你强的地方吗？”
　　乔皙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韩书言抬起头，环视教室一圈，然后开口道：“如果仅仅因为他们比你多知道几件事情，多认得几样东西，你就觉得这是差距的话，那你想错了。”
　　“你以为他们跑得快，其实他们只是比你跑得早。”
　　“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所有你以为的差距，在真正的实力面前，都会被一点点被抹平。”
　　“比起家世出身带来的差距，刻在基因里的差距可能才是最不可弥补、也最不可逾越的。”
　　“乔皙，你应该自信一点。”韩书言紧紧盯着她，语气严肃认真，“我觉得，二十年之后，你会是现在这间教室里，最有成就的人。”
　　乔皙沉默着没有说话。
　　二十年后吗……
　　她还从没想过那么遥远的事情。
　　***
　　两节法语课的中间，江若桐过来找乔皙。
　　上午的时候她给乔皙发过信息，说是自己中午有事，所以拜托乔皙去图书馆帮自己借两本和泛函分析有关的书。
　　韩书言出去打水了，所以江若桐便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她像是刚从外面跑过来，白净姣好的脸蛋上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江若桐用手轻轻的扇着风，语气里带一点抱怨的小声嘟囔着：“都怪我爸爸啦，好好的非让我中午去外面吃饭，弄得我中午都没休息好。”
　　乔皙愣了愣，然后轻声道：“你今天中午……是和你家里人一起吃的午饭么？”
　　江若桐点点头，“是和一个远房姑妈啦，其实我都没见过她。”
　　说着，她又看向乔皙，“对了！我说的那两本书你借到了吗？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这两本书市图书馆都没有，我们学校的图书馆也就只有一本。”
　　乔皙下意识地捏紧了书包带子，那两本她中午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的书包里。
　　大概是因为少有人问津，两本书都还是崭新的模样。
　　这两本书，对江若桐来说，应该是重要的吧。
　　下一刻，乔皙松开手里攥着的书包带子，然后她听见自己答——
　　“没有，书已经被别人借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管，我这章要站暖男韩同学！
　　以及，表哥真是给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啊，十八岁不准谈恋爱……
　　看表哥这立flag的能力……佩服佩服


第12章 
　　大概是这结果出乎意料，江若桐愣了愣，然后问：“你认真找过了么？这么冷门的书，按道理，应该不会有人借呀……”
　　正在此时，上课铃声响起。
　　乔皙出言提醒她：“上课了。”
　　到底是聪明人，不过三言两语间，江若桐就已经察觉到了今日乔皙对自己的态度较往常有异。
　　想了想，她轻声道：“乔皙，你是生气了吗？对不起，但我中午是真的没有时间，所以才找你帮忙的……”
　　乔皙摇摇头，同样轻声道：“我没有生气。”
　　顿一顿，她又道：“但你该回去上课了。”
　　被占了座位的韩书言也已经在过道上站了很久。
　　等到江若桐离开，乔皙低头打开书包，将里面的那两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拿出来，递给身侧的韩书言，“给你看吧。”
　　刚才她到教室的时候，韩书言看见了她借的这两本书，当即便兴致勃勃地同她讨论起来：“你也在自学这部分内容吗？我之前看过高教版的，但听说这两本写得更系统一些。”
　　当时乔皙只是摇头，默默道：“我是帮别人借的。”
　　她看出来韩书言对这两本书很感兴趣，所以才会在拒绝江若桐之后，第一时间就将书给了他。
　　方才两个女生之间的对话，韩书言是都听见了的。
　　但他向来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所以刚才听乔皙说自己没借到书时，他没有多说一句，现在见乔皙又将这两本没借到的书拿了出来，他也没有多问一句。
　　韩书言默默将那两本书收下，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道：“乔皙，我们一起参加全国联赛吧。”
　　***
　　夏令营下午放得早，四点出头下午的课程就全部结束了。
　　按照往常，乔皙都会先留在教室里自习两个小时，等到六点，食堂的人不再那么多了再去吃饭。
　　只是今天，一下课乔皙便和韩书言去了奥数夏令营所在的那栋教学楼。
　　和兴趣性质的新生夏令营不同，奥数夏令营的课程安排得十分密集，一点都不划水，晚上都要集训到九点，更不提大家回去后的时间。
　　“我也是来这里旁听。”韩书言同她轻声解释道，“里面的正式营员都是要升高三的学长学姐，所以都很拼命。”
　　乔皙愣了愣，“都是高三的？我还以为……”
　　她还以为，像明屹和江若桐这样，在高一年级便开始崭露头角的，才是常态。
　　韩书言一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摇了摇头，笑道：“明师兄是特例，附中十年也出不来一个的。”
　　顿了顿，韩书言又解释道：“他现在就是坐镇国家队的大神，明年如果如果没有好苗子的话，恐怕还要他再上一届。”
　　老师正在讲台上讲题，他们两个悄悄从阶梯教室后门进去，在最后一排坐下了。
　　虽然两人都轻手轻脚，但仍不免发出了声响，只不过前排的人全神贯注，头都没回一下。
　　韩书言轻声解释道：“现在参加夏令营的，基本都是奔着保送去的。”
　　前几年环境宽松，在五大学科竞赛里拿到省一（省级一等奖）便获得不错大学的保送资格。
　　最近几年政策渐渐收紧，只有国集（国家集训队）队员才有保送资格，剩余的国一国二（国家一、二等奖）能拿到的也只有降分录取。
　　韩书言从书包里将自己整理好的资料递给乔皙，压低了声音：“这是全国高中数学联赛的考试大纲，你可以先看看。”
　　乔皙接过那一叠资料看了一眼，才发现这绝不是韩书言所说的大纲这么简单。
　　大纲的每个知识点后面都有对应的的详细解释和典型例题，连乔皙这样从没接触过奥数的人都能看得有五六分明白。
　　她没想到韩书言竟然这样周到，当下便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谢谢，这太麻烦你了……”
　　韩书言笑了笑，说：“没什么麻烦的，我也正好当巩固知识点了。”
　　在教室后排坐了一个半小时，听了完整的两堂课后，乔皙发现，奥数……好像的确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
　　至少……她觉得，台上老师讲的内容，她能听懂一半。
　　恰在此时，一旁的韩书言突然凑近了些。
　　大概是怕她听不懂信心受挫，韩书言好心的解释道：“初赛的考试内容都在高中课本范围内，听不懂也别怕，回去翻翻书很快就能掌握了。”
　　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乔皙心情复杂的“哦”了一声。
　　原来是课本内容……
　　就在前一秒，她还误以为自己真的蛮有天赋……
　　没过半分钟，乔皙的一颗心再次透心凉。
　　讲台上的老师放出来一页幻灯片，上面是一个函数公式，题目要求算它在某一点的积分。
　　题目刚亮出来，底下便是一片怪叫——
　　“老师这个是实变函数吧？”
　　“竞赛不考这个的啊——”
　　“对呀对呀，老师这个超纲了吧！”
　　“超什么纲？”老师敲了敲教鞭，气势很足，“你们看我什么时候是照着大纲来讲课的？”
　　下一秒，老师又笑眯眯的开口：“我现在要找两位同学上来做一下。”
　　说着他便开始环视整个教室，“让我看看，是哪两个小朋友这么幸运呢？”
　　底下一片哀嚎声，紧接着又马上安静下来，大家纷纷低下头，生怕自己成为那个幸运的小朋友。
　　乔皙当好学生当惯了，因此尽管并不会做，但碰上这种场合，她还是十分缺乏在这种时刻要低下头避免同老师对视的意识。
　　因此，当她还愣愣地研究着幻灯片上的那道题时，两道来自厚底眼镜片后的犀利目光盯住了她。
　　乔皙：“……”
　　她这会儿再转开视线已经是来不及，老师笑眯眯地开口：“最后一排的那个女同学……别低头，我说的就是你，上来做一下这道题。”
　　其实乔皙根本连题目看不懂……Riemann积分是什么？Lebesgue积分又是什么？
　　救命啊……
　　她在黑板前站定，老师再次轻轻敲着教鞭，笑眯眯地开口：“还要再抓一个小朋友……让我看看，是哪一个——”
　　他的话音未落，前排已经有人主动举手了。
　　是江若桐。
　　她看了站在黑板前的乔皙一眼，然后开口道：“老师，我想试试。”
　　见有人自告奋勇，老师立刻大喜过望，当下便朝她招招手，“小江同学，你来你来。”
　　同傻站着的乔皙不同，江若桐显然是已经有了完整的思路，一站上来，便胸有成竹的开始解题。
　　在课堂上，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被老师叫到黑板前解你并不会解的题目。
　　而比这还尴尬的事情就是，你的旁边还有一个思路清晰下笔如飞的同学作对比……
　　乔皙惯来学习好，从来都是各科老师的宝贝命根子，哪里经受过这样的公开处刑？
　　她盯着幻灯片上的题目，面红耳赤，一张脸都感觉要烧起来了。
　　耳边是江若桐在白板上写字“笃笃”声，乔皙勉强定下心神，强行将注意力重新聚焦在幻灯片上的题目上。
　　Riemann积分……乔皙紧盯着那个单词。
　　Riemann……Riemann翻译成中文不就是黎曼么？
　　黎曼积分就是大学高数里最常用的微积分……因为感兴趣，乔皙以前自学过一点。
　　虽然她学得只是皮毛，但是……按照黎曼积分的定义来说的话，函数在这个点上，应该是既不连续也不可积的。
　　所以，第一小问，题目要求算函数的黎曼积分，应该只是个陷阱，因为函数在这个点上根本就是不可积的。
　　至于第二小问的Lebesgue积分，乔皙这回是彻彻底底的一头雾水了。
　　可想起老师刚才提问时的态度和语气，还有教室里的其他人也说题目超纲了……
　　乔皙大着胆子猜测了一下，第二小问的答案……应该也是不可积的。
　　教室的前门突然被推开。
　　是明屹。
　　他手里捏着一罐冰可乐，金属罐的外壁沁着水珠，罐里发出一阵碳酸气体碰撞的轻微声音。
　　教室进门左手的第一排一直都是他这个助教的专属座位，这会儿他也没坐回座位，而是将手里的可乐罐“砰”的一声轻轻放下，然后站在靠墙的地方看了起来。
　　尽管并没有长后眼，可一想到此刻教室里的某人可能正在注视着自己，乔皙的后脑勺还是忍不住开始紧张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此处不可积”五个字写在了黑板上作为答案，然后便低着头溜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靠着墙抱肩站在那里的明屹回头看了乔皙一眼，然后又重新将目光集中在了黑板上。
　　不一会儿，江若桐也写完了自己的答案。回到了座位上。
　　看着黑板上两个人的答案，教室里的同学都低声的讨论了起来。
　　当然，大家都是在讨论江若桐的解题过程，毕竟——她的答案只有五个字，并没有什么可讨论的。
　　第一小问，Riemann积分。
　　江若桐的答案和乔皙一样，都是函数在此处不可积。
　　第二小问，Lebesgue积分。
　　看到江若桐的答案洋洋洒洒写了一小片黑板，乔皙就知道，自己肯定做错了。
　　一旁的韩书言也压低了声音同她解释：“Lebesgue积分就是勒贝格积分，比黎曼积分更‘高级’，很多在黎曼积分里不可积的函数，都可以用勒贝格积分来解。”
　　讲台上的老师盯着两人的答案，然后笑眯眯地开口：“两位同学都很有想法嘛。”
　　说着，他便拿起讲桌上的红色记号笔，在江若桐的答案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下一秒，他走到乔皙的答案前面，在下面打了个勾。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小可爱都问皙皙为什么说谎，因为江若桐先骗了她呀，明明中午和表哥在一起，但却骗她和家人吃饭，被当成傻子，皙皙能不生气吗
　　韩同学真是帮皙皙提升信心的好帮手
　　表哥就不行了，大多数人都体会过的无力挫败无助，表哥通通没有体会过，所以还不能感同身受，更不会安慰人


第13章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纷纷看向老师，等待着他的下文。
　　原本靠墙站着的明屹，也重新坐回了座位，没再看黑板，而是低着头不知在捣鼓什么。
　　老师笑眯眯地看向前排的江若桐，语气里带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小江同学，上当了吧？没发现这道题就是错的吗？”
　　江若桐人聪明天分也高，平日里也刻苦努力，上课时爱与老师互动，老师一早便对这位新同学印象深刻，当下也并不特意照拂她的面子，只是笑道：“知道你聪明，但还是太粗心了，太想当然了。”
　　他在幻灯片上将题目里的函数右半部分圈出来，“上节课我怎么说的？函数可测，勒贝格才可积……你看看，函数在这个点上可测吗？”
　　江若桐恍然大悟，一时间颇有些懊恼。
　　说着老师又笑眯眯地看向乔皙，“这位同学，上节课我没见你来呀，你是自己回家偷偷学习了吗？”
　　教室里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声，大家纷纷转过头来看乔皙。
　　迎着大家的注视，乔皙有些脸红，声音不大但却十分清晰：“因为是超纲内容，我觉得老师您应该不是想要难倒我们，而是想考察我们对定义的掌握，所以就着重考虑了定义……”
　　老师愣了愣，然后笑道：“大家多向这位同学学习一下，很会揣摩出题人的意图，以后就算不学数学了，学心理学也会很有出息嘛！”
　　教室里再次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说着，老师又敲敲黑板，再一次强调道：“考试虽然不会这样考，但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坏毛病，拿到题目也不看清，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做，做到后面才发现是无用功！”
　　前排的江若桐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翻开一页摊在面前，没有吭声。
　　第一排的明屹靠在座位上，没有回头，只是拿起面前的可乐罐，仰头喝了一口。
　　扯淡。
　　明明就是瞎猜的。
　　***
　　课程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九点了，外面才刚下过了一场暴雨，这会儿教室里的空调关了，前后几排大窗全部打开，带着几分凉意的夜风呼啦啦的涌了进来。
　　乔皙正在收拾书包，一旁的韩书言已经将书包收拾好了，站在一旁等她。
　　韩书言的妈妈是A大的教授，A大教职工家属区和附中离得很近，走不到五百米就是了。
　　新生夏令营的查寝制度不算严格，他每次从奥数班回去后都已经过了查寝时间，于是便索性回家住。
　　“有点晚了，我先送你回宿舍吧。”韩书言说。
　　虽然这个时间点走在学校里面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感谢韩书言的好意，又因为其实两人还算顺路，所以乔皙并没有拒绝。
　　将东西全部收进书包里，乔皙拉紧书包拉链，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教室前方的明屹。
　　因为教室的后门已经锁了，所以坐在后排的乔皙和韩书言想要出去，就必须经过明屹的座位。
　　老师已经走了，是以这会儿很多人都围在了他的座位前面问问题。
　　菀菀说得一点不错，哪怕是在奥数夏令营这种地方，明屹依旧是碾压式的存在。
　　正如菀菀所言，现在所困扰他的，大概早已经不是奥数这样已有确切答案的问题了。
　　他的思路清晰，思维敏捷，大多数人困惑的问题，他只需要看一眼，便能找出解题的关键步骤。
　　不过寥寥几句话，围在明屹身边的人就已经减了半。
　　等韩书言和乔皙走过他的座位时，就只剩江若桐一个人站在他的座位前面。
　　江若桐的声音清脆悦耳：“明师兄，关于实变函数我还有些地方想请教你……可以在回去的路上和你一起说吗？”
　　明屹语气不咸不淡的，“走吧。”
　　教室的前门大开着，一阵凉风涌进来。
　　江若桐抱了抱肩，嘟囔道：“好冷呀……”
　　说着她又指了指明屹搭在一旁椅子上的校服外套，“明师兄，你的外套可以借我披一下吗？我有点冷……”
　　闻言，注意力集中在别处的明屹收回视线。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叫住刚从他面前经过的韩书言：“等一下。”
　　韩书言一脸懵逼的回过头。
　　明屹言简意赅：“你的衣服给她。”
　　韩书言：“？？？”
　　明屹指了指江若桐，再次重复：“她。”
　　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韩书言向来十分照顾女生。
　　当下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递给一旁的江若桐。
　　江若桐笑得有些勉强，但仍对着韩书言道了声谢，然后便将衣服披在了身上。
　　明屹也就带了一本书和一支钢笔，他将钢笔往校服衬衫胸前的口袋里一插，左手卷起那本书，右手拎着手边的校服外套，便迈出了座位。
　　只是……在经过教室门口的时候，明屹将手中拎着的那件校服外套罩在了乔皙身上。
　　冷不丁被一件外套裹住，乔皙吓了一大跳。
　　他的身形高大，乔皙穿着他的外套就像小孩穿大人衣服一样，下摆都遮到了她的大腿处。
　　乔皙愣了愣，等她轻声嘟囔出“我不冷呀”这几个字的时候，明屹早已经大步走远了。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乔皙一路罩着明屹的外套回到了宿舍。
　　她一进宿舍，趴在床上看动画片的盛子瑜便探了个脑袋出来，语气里带了几分轻微的撒娇意味：“你怎么才回来呀，我还留了半个西瓜给你呢！”
　　乔皙一转头，这才看见自己桌前放着的半个西瓜，当下便抱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等我，我去奥数班旁听了。”
　　“奥数班？”盛子瑜有些惊讶，然后便啧啧有声，“你是魔鬼吗？”
　　她搂着正在放动画片的平板，在床上惬意的翻了个身，然后再次开口：“是西瓜不好吃？是床上不舒服？还是动画片不好看？大好的人生为什么要浪费在奥数班上呢？”
　　经过这么几天的相处，乔皙对盛子瑜的家世已经有了粗浅的了解。
　　在课堂上因为无聊，将几千块一瓶的墨水玩得洒了一桌，弄脏一万多的笔袋和好几万块的衣服，这是盛子瑜能做出来的事情。
　　而她对此的反应也不过就是皱皱眉头而已。
　　从前还在西京时，乔皙便知道人人有别。
　　来到首都，来到附中，她更是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来面对可能的新同学。
　　如果非要说羡慕，那她羡慕的应该是盛子瑜的天真单纯和无忧无虑吧。
　　想了想，乔皙笑着开口道：“小鱼，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哇好哇！”一听她这样说，盛子瑜立刻一咕噜从床爬了下来。
　　“从前有一天，一个砍柴的人和一个放羊的人在山上相遇了，两个人一见如故，聊得十分投机，不知不觉就聊了一整天。”
　　“等到太阳落山，两个人都要回家了，砍柴的人才发现，就趁着他们聊天的功夫，放羊人的羊已经吃饱了草，而他自己的背篓里却空空如也。”
　　盛子瑜听得一愣，下一秒便哈哈笑起来：“这个砍柴的人好笨哦！”
　　乔皙眨眨眼睛。
　　见她没有下文，盛子瑜又疑惑地开口了：“然后呢？没了？砍柴的人没去打放羊的那个人吗？”
　　乔皙：“……”
　　乔皙试图终结这个话题，“我们聊点别的吧。”
　　“哎？”盛子瑜突然想起来，“你怎么不吃我给你留的西瓜？日本进口的！很贵的！”
　　乔皙愣了愣，然后道：“对不起啊，我肚子不舒服，不能吃凉——”
　　说到这里，乔皙突然醒转过来。
　　她拖下披在自己肩上的宽大校服外套，一溜烟的跑进浴室。
　　房间里的盛子瑜拿起那件被她扔下的校服外套，找到校服胸前绣着的姓氏，八卦兮兮的开口：“Ming？哇，这是哪个野男人的啊？”
　　与此同时，浴室里。
　　乔皙对着镜子一照，这才发现自己的校服裤子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点淡淡的血迹。
　　浴室里明亮的灯光倾斜而下，那一点淡淡的血迹照得一览无余。看在乔皙的眼中更是格外刺目。
　　“腾”的一下，乔皙一张原本白净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　　野男人？
　　胖头鱼似乎根本不知求生欲为何物。
　　话说，突然开了个脑洞：
　　如果把钢铁直男大表锅空投到《声名狼藉》里去，恐怕他连半章都活不过吧……
　　皙皙（假哭）：我又笨又丑又土，一点都比不过那个江若桐！
　　表锅（安慰）：没关系，我就喜欢又笨又土又丑的！
　　明屹，卒。


第14章 
　　乔皙将自己锁在浴室里，洗手池水龙头里“哗啦啦”的往外流着水，一时间充斥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她刚洗完澡，这会儿头发也没来得及吹，正穿着睡裙、顶着一头湿发，站在洗手台前一遍一遍的搓洗着明屹的那件校服外套。
　　其实外套根本就不脏……可一想到明屹那样一个有洁癖的人，乔皙心中就忍不住微微懊恼了起来。
　　明屹他将校服借给她自己挡，是教养使然。
　　可他的心里……一定是很嫌弃的吧。
　　念及此，乔皙不由得咬紧了下唇，对着那件校服外套，更加卖力的搓洗了起来。
　　盛子瑜在外面“哐哐哐”的敲着门，“我尿急！”
　　乔皙如梦初醒，反应过来后，赶紧将东西收拾好，然后打开了浴室的门。
　　门一打开，盛子瑜就“腾”的一下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手里举着一个东西，笑眯眯地看着乔皙：“原来是这个Ming啊！”
　　乔皙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盛子瑜的手里拿着的正是一张校园卡。
　　而那张校园卡，正是她刚刚在明屹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找到的。
　　她反应过来，劈手就将那张校园卡夺了下来。
　　盛子瑜拍着小胸脯，一副被吓到的模样，“皙皙好凶！”
　　乔皙闷不吭声地将那张校园卡塞进了自己的书桌抽屉里。
　　本该尿急的盛子瑜这会儿却十分悠哉的围在乔皙身后，“明屹不是你表哥么？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乔皙死鸭子嘴硬：“我才、才没有、没有害羞！”
　　“说真的。”盛子瑜突然凑近她，八卦兮兮的开口，“你真的是明屹的表妹吗？可我觉得不像哎！”
　　乔皙向来不擅长说谎。
　　之前同学以为她是明屹表妹，光是默认这件事，就已经让乔皙受足了心理压力。
　　这会儿盛子瑜又将这件事单拎出来来问她，乔皙是无论如何也撒不出谎来的。
　　更何况，乔皙也不想骗这个自己新交到的好朋友。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他的表妹，我爸爸和他爸爸是战友……”
　　“这就对嘛！”盛子瑜“嗷”的一下，很兴奋地拍了拍手，“我就说，你要真是明屹的表妹，那性子不得和他一样，傲到天上去啊。”
　　哎？
　　乔皙愣了愣，可……菀菀也不傲啊。
　　盛子瑜一眼就看出来她心中所想，当下便撇了撇嘴，“明菀她和我……不不，和沈桑桑一样都是学渣，有什么好傲的！”
　　乔皙：“……”
　　顿了顿，盛子瑜又拍拍乔皙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我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的……明屹可是我们附中的排面，你要把握好机会哦！”
　　说完，盛子瑜便抱起那剩下的半个西瓜，跑到隔壁宿舍去串门了。
　　等到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乔皙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拉开了自己书桌的抽屉。
　　卡面上的照片被磨得有些虚化了，但仍能清晰地看分辨出照片上人的轮廓。
　　年轻男孩的下巴微微昂着，嘴角紧紧抿着，表情冷漠，正如同乔皙大多数时候见到他时别无二致。
　　子瑜说得没错，这个人的确是……
　　傲到天上去了。
　　***
　　时隔半个月，明屹终于收到了那个在天津和保定之间来回辗转了一个月的包裹。
　　他甚少购物，网购更是不曾有过，因此明菀看见后颇为惊奇，当下便一把攥住那个包裹，满脸兴奋道：“哥哥你买什么宝贝了？快给我看看！”
　　明屹伸出手掌，覆在妹妹脸上，将她脑袋扭了个方向，“回你自己房间去。”
　　“到底是什么嘛！”明菀像只小尾巴一样好奇的跟在他的身后，“还有！你之前借我的网银账号买的又是什么？！”
　　被追着这样穷追猛打的问，明屹向来如冰山般不变的脸上终于涌现出了几分恼羞成怒，“不关你的事！”
　　说完便“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坐回了书桌前，明屹轻咳一声。
　　他买的东西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这事说起来，又的确是有些丢人。
　　将江若桐的那本诗集弄脏后，当晚回来明屹便在网上找了一圈，想买一本赔给她。
　　毕竟，他惯来不愿欠人东西，更不愿因此和旁人扯上太多关系。
　　只是这本书一早便断货了，网上还在售的零星几家网站卖的都是二手书。
　　不过，看着介绍里写的“九成九新”……明屹估算了一下，觉得还是要比那本被他弄脏前要新不少。
　　只是……等他花了标价的十倍在网上将那本诗集拍下，却久久没有收到货物。
　　等他想再登录网站察看货物状态时，却发现自己的账户已经被封禁。
　　明屹觉得这事蹊跷，于是在吃饭的时候状似无意的问起菀菀，某某家网站的口碑如何。
　　菀菀一愣，当即便心直口快道：“没听说过，别是骗子吧！”
　　换而言之，他遭遇到了电商诈骗。
　　还是最低端最弱智、只能骗骗不上网的老年人的那种。
　　今天收到的这个包裹是明屹下的第三单。
　　他没抱任何期待的将包裹拆开，却意外地得到了一本真正意义上九成九新的《苇间风》。
　　明屹随手将书翻了一通，发现书上除了一些翻动过的轻微痕迹和少数几页上的笔迹，书的品相很好。
　　“哥哥！”房门突然被推开，是菀菀气喘吁吁的声音。
　　明屹将那本诗集收起来，转头看向推门而入的妹妹，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悦，“敲门。”
　　明菀吐吐舌头，强词夺理道：“谁让你自己不锁的？”
　　说着她又举起手里的那件校服外套，“小乔姐姐让我给你的！”
　　“哦。”明屹面无表情的接过，随手挂在了一边。
　　明菀想了想，又开口道：“她还让我跟你说，她洗了很多遍……干嘛说这个啦？你的衣服被她弄脏了吗？”
　　明屹看了一眼挂在一旁的校服外套，同样有些莫名，“没有。”
　　哪里脏了？
　　***
　　第二天正是周末。
　　乔皙将那件洗干净后的校服外套套上了干净的袋子，藏在书包里，鼓鼓囊囊的。
　　一回到明家，她便赶紧躲回房间，将校服外套拿了出来，又偷偷摸摸的交给菀菀，生怕被发现。
　　将这些事情做完后，乔皙总算是松了口气，觉得心口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皙皙在吗？”门外响起祝心音温温柔柔的声音。
　　伴随着她的声音，门外还传来几声“嗷呜”的狗叫，是斑比。
　　乔皙赶紧放下正在看的法语课本，起身去开门。
　　祝心音全身上下穿戴整齐，她脚边套了狗绳的斑比这会儿也戴上了嘴套，一人一狗都是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一见到乔皙，斑比先扑上来抱着她的腿不住的“嗷呜嗷呜”的蹭着。
　　一旁的祝心音也笑起来：“知道你回来了，我要遛它它还不愿意，一路就拉着我上来了。”
　　乔皙愣了愣，然后笑起来：“是哦，我都好久没遛斑比了，那我这就带它出去吧。”
　　“好孩子，”祝心音微笑着摸摸乔皙的头，“别总躲在房间里看书，去外面逛逛，也休息休息眼睛。”
　　乔皙点点头，模样乖巧，“那您等我一下，我去换双鞋。”
　　既然有了乔皙去溜斑比，祝心音也回房间换回了家居服，然后下了楼和刘姨一起在厨房里做蛋糕。
　　目送着乔皙牵着斑比远去的身影，祝心音低声道：“你觉得这小姑娘怎么样？”
　　刘姨笑了笑，“皙皙挺乖的，看着也老实本分……应该不会和先前那个一样。”
　　不一会儿，江若桐也到了明家。
　　先前刘姨就和祝心音提过：“菀菀说有今晚有朋友来家里吃饭，就是上次来过的那个江教授的女儿。”
　　祝心音心里存了几分疑窦，但面上并不显，只是道：“好，那你晚上多做点孩子们爱吃的菜。”
　　刘姨笑：“本来就是要做的，今天皙皙不是回来了么？”
　　江家和明家离得不算远，江若桐打扮得也很随意，来的时候带了一盒小蛋糕，就像是邻居来串门一样。
　　祝心音语气嗔怪：“你人过来就行了，还带什么东西？”
　　江若桐笑眯眯的：“我以后还想多来蹭几顿饭呢，这不是要给阿姨您留个好印象吗？”
　　顿了顿，江若桐又道：“阿姨，明师兄也在家吧？我有个……”
　　说到一半，江若桐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祝心音脸上一闪而过的一丝不悦。
　　只是祝心音很快便恢复过来，她笑着道：“他就在楼上呢……我还以为你是来找菀菀的。”
　　江若桐愣了愣，然后也笑起来：“我当然是来找菀菀的。只是……”
　　思索几秒，江若桐继续道：“只是昨天我看明师兄把自己的外套借给乔皙穿了，昨晚温度很低，我担心他着凉，所以……”
　　祝心音明显一愣：“……乔皙？”
　　“哦，是这样的。”江若桐赶紧解释道，“昨晚不是下雨降温了么，乔皙说她冷，所以明师兄就把外套借给她了。”
　　祝心音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她笑笑，道：“我看他没什么事，应该没着凉。好了，你上去找他们玩吧。”
　　***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明屹正躺在床上看书。
　　听见声音，他也没动弹，只是扬声叫了句“进来”。
　　只是，等江若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他有些意外。
　　明屹放下手中的书，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想起才刚拿到手的那本《苇间风》，当即便走到了书桌前，拉开抽屉，将那本书拿出来。
　　“找到一本半新的，正好给你。”
　　目光触碰到诗集的书口，明屹愣了愣。
　　这本书的品相很好，书口处洁白如新，只有中间细细一道，颜色略深，代表着这几页被之前的主人时常翻阅。
　　明屹想起来，那一晚，在图书馆的露台上，被他失手弄脏的那本书，在大约书口三分之一的地方，也有这样颜色略深的痕迹。
　　明屹低头将书翻开，这本诗集三分之一的地方，并不是江若桐所说的那首她最喜欢的《Under Ben Bulden》。
　　是另一首诗。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
　　中文名是《经柳园而下》。
　　明屹将书合上，语气淡淡的发问：“你上次说，这里面，你最喜欢的，是哪一首？”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江若桐愣了愣，然后笑着开口了：“《Under Ben Bulden》。”
　　明屹看了一眼书的目录。
　　《Under Ben Bulden》，是这本诗集里收录的最后一首诗。
　　而被他弄脏的那本书，最后几页根本没有翻阅过的痕迹。
　　明屹将书收起来，重新放进了书桌抽屉里。
　　下一秒，他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面无表情的开口了：“那本书不是你的。”


第15章 
　　短短几秒间, 江若桐脑中思绪已经转过了好几个来回。
　　明屹刚才的那句话,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他甚至都没有给她辩驳的机会。
　　江若桐没想明白明屹到底是怎么发现那本书不是她的……难道是乔皙告诉他的？
　　只是下一秒, 明屹的话便让她否认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书到底是谁的？”
　　江若桐咬了咬嘴唇，目光低垂, “……我也不知道。”
　　她抬头看了明屹一眼, 表情里带了几分局促：“是我说谎了，对不起。”
　　明屹没有吭声，他逆着光站在那里，江若桐看不清他的表情。
　　于是她继续说下去：“那天你误以为那本书是我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否认……”
　　女孩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极轻微的哽咽，很难不让人动容：“因为他们都说你很难接近，我以为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是我自作聪明了。”
　　明屹低着头, 一时间没吭声。
　　江若桐抬头看他, 声音很低：“明师兄……你生我的气了吗？”
　　“没有。”明屹的语气淡淡，似乎的确并未动怒。
　　事实也正是如此，他并没有将本就不多的情绪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的习惯。
　　顿了顿，他又开口道：“书记得还给我, 你出去吧。”
　　***
　　明菀下楼的时候，家里早已不见了江若桐的踪影。
　　她奇道：“咦？妈妈, 若桐姐呢？不是说她来了？”
　　只是此刻祝心音心事重重，并未留神到女儿在说什么。
　　还是一旁的刘姨答道：“说是临时有事, 走了。”
　　明菀“哦”了一声, 忍不住嘟囔道：“怎么一阵一阵的？”
　　一旁的祝心音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对着刘姨道：“上次给皙皙买的衣服，你洗好熨好了没？”
　　刘姨赶紧应道：“早就熨好挂起来了，还没来得及给她呢。”
　　祝心音点点头，“没事，我帮她拿上去吧。”
　　说着她便往楼上走。
　　挑这些衣服倒是没费祝心音太多心思，毕竟小姑娘盘靓条顺，活脱脱一个衣裳架子，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也不会难看。
　　小姑娘很乖觉，哪怕如今这里已经是她的卧室，但也并没有上锁，祝心音轻轻一拧门把手，便将房门给打开了。
　　教养使然，祝心音自然不会去翻乔皙的东西，但还是忍不住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因为工程浩大，因此房间里原本那个占据了一整面墙的立式书柜还在原地，但祝心音已经叫人将里面的书都搬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
　　还剩下的少数一些，都是明屹不会再用到的书。
　　将洗净熨烫好的新衣服挂进衣柜里后，祝心音又伸手扶了扶歪倒在一旁矮柜上的书包。
　　只是乔皙书包的拉链没拉，这一扶，里面的几本书也“哗啦”一声全掉了出来。
　　祝心音弯腰俯身，将滑落到地上的两本书捡起来。
　　只是……一个小小的东西从书页里掉了出来。
　　祝心音将那张卡捡起来，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明屹的校园卡……怎么会在她的书包里？
　　祝心音对乔皙的印象一贯都很好，聪明懂事的小姑娘，安安静静的不爱出风头，也不像从前那一个，喜欢往人跟前扎。
　　之前江若桐的那一番话，初初听来，祝心音的确有些不悦，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话里有些蹊跷，难保没有添油加醋。
　　可现在这张从乔皙书包里掉出来的校园卡……在祝心音看来，几乎可以算是“人赃并获”了。
　　其实小孩子间的正常来往祝心音并不介怀，可先前这两人在她面前，分明是一副完全不熟的样子。
　　明屹也就算了，祝心音知道他从来都懒得在这种事上掩饰什么，学校里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他，他虽不耐烦，但也没在父母面前刻意遮掩过。
　　如果刻意遮掩的人是乔皙……祝心音简直不敢想，只怕是家里又要养出一只白眼狼来！
　　***
　　祝心音轻轻敲了敲明屹的房门，“出来吃饭了。”
　　明屹应了一声，将手里的书放在一旁，还没起身，祝心音又推门进来了。
　　她走近明屹，将手里的那张卡往他面前一放，语气嗔怪，“丢三落四，要不是我看见了，你上哪找这东西去？”
　　明屹愣了愣，然后道：“忘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祝心音的语气里带了轻微的责备，“没事别再往那间房去，现在皙皙住在那儿，男女有别，你进进出出像什么样？”
　　顿了顿，祝心音又自动自发的给他找了个解释：“这卡是你进去找书的时候落在那儿的？”
　　明屹愣了愣。
　　祝心音进来的第一秒钟，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会儿她这一番话连珠炮似的问下来，明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开口道：“不是。”
　　明屹对自己这个妈实在太过了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这会儿是在套话。
　　他顿了顿，然后简单解释道：“我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显然是思索了几秒，然后才继续道：“送若桐回家的时候正好碰到，她裤子脏了，所以把衣服给她挡一挡……卡忘在口袋里了。”
　　他并没把话挑得太明，但好在祝心音听明白了。
　　难怪刚才她叫乔皙吃水果她说肚子不舒服……
　　不过……此刻祝心音的重点并不在这里。
　　她看向自家儿子，颇有几分忧心忡忡，但她面上不显，只是道：“也是，昨天你那么晚才回来，的确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家去。”
　　“也没有太晚。”明屹的神色淡淡，语气漫不经心，“昨天九点就送她到家了，只是留下多讨论了一会儿问题。”
　　祝心音一听，脸色彻底变了。
　　昨晚儿子十一点半才回家来，要按他说的，九点就将人送到了家，那他岂不是又在江家待了两个多小时？
　　看了一眼祝心音的脸色，明屹没吭声，径直出了房间。
　　昨晚和江教授聊了两个多小时的事情……似乎也没有必要让他妈知道。
　　***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明骏回到了家里。
　　见这一大家子人没等自己便率先开了饭，他心里颇有几分不爽快。
　　明骏看了一眼，发现明屹碗里最干净，已经是快要吃完的样子了，于是当即便照着脑瘫儿子的后脑勺敲了一下，“都不知道等等我！”
　　大概是早已习惯明骏的没事找事，无端端挨了一下打，明屹也没太大反应，仿佛挨打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他将筷子放下，站起身来，“我吃饱了。”
　　“等等。”明骏突然发现了异样，出声叫住了他，“你的花生呢？”
　　乔皙手上一抖，筷子一滑，刚夹起的那个丸子便“咕噜噜”的滚了老远。
　　一时间大家都转过头来看她，明屹也借着这个机会，不动声色的横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明菀。
　　明菀一口汤呛在嗓子里，一时间呛得泪眼汪汪，咳得惊天动地。
　　祝心音赶紧帮她拍拍背，无奈极了，“谁跟你抢了？慢点喝行不行？”
　　明屹假模假式的伸手在裤兜里掏了掏，发现一无所获后，淡淡开口：“忘了，我回去找找。”
　　明骏又是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脑瘫儿子的后脖子上，“让你放好别乱丢！你爷爷给你的，以后是要给你媳妇的！”
　　先前被打了一下也没什么反应的明屹，这会儿被打了第二下，似乎突然就生了反骨，当下便暴躁的顶回去：“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大不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
　　等到周一的时候，乔皙照例和韩书言一起去奥数班旁听。
　　课间的时候，明屹从一堆围着他的人当中挤出来，径直走到教室最后排，看了一眼坐在外面的韩书言，语气居然颇和蔼，“你去上个厕所。”
　　韩书言愣了愣，硬生生憋出三个字来：“我不想……”
　　明屹转而看向乔皙，“那你出来一下。”
　　一听他这样说，韩书言还是乖乖起身，将外面的座位让给他，“……还是去一下吧。”
　　经过前一晚的小变故后，明屹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只是送出去的东西又怎么好要回来？
　　他斟酌了好一会儿的说辞，最后还是干巴巴的一句——
　　“花生还给我吧。”
　　话刚说完，他又敏锐地感觉到哭气包大搞是要哭的，于是紧接着在后面又加了一句解释：
　　“不是因为要留给未来的……万一被我妈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侧的哭气包，没有看到他预料中的沮丧，而是意外地看见了一双饱含喜悦的眼睛。
　　他的话还没说完，乔皙便已经举着双手将小花生递到了他面前，脸上写满了“如释重负”四个大字。
　　她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把小花生还给明屹的，本来想等到放学后，没想到他就先来找她了。
　　明屹猛地收了声，突然意识到自己难得的体贴实在有些多余。
　　他一言不发的从乔皙手里接过那颗小花生，然后沉着一张脸起身离开了。
　　走出两步，明屹又回过头来，语气不善：“今晚留下来补课。”
　　乔皙吓了一跳：“啊？”
　　“啊什么啊？”明屹皱着眉，“勒贝格积分都不会你还好意思啊？”
　　***
　　今天的课程结束的早，八点就放了，等到教室里只剩下乔皙和明屹两人，还不到八点半。
　　明屹将自己的东西搬到了最后一排，他自己坐在了先前韩书言的座位上。
　　两人面前摊着一张白纸，明屹瞥她一眼，“黎曼积分知道吗？”
　　乔皙犹犹豫豫的“嗯”了一声。
　　因为……明屹的口气让她觉得，知道黎曼积分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是明屹并未察觉到她语气中的犹豫，径自开始讲了——
　　“黎曼积分的原理是将定义域拆分成无数个狭小的部分，进而求对应的值域。但如果在这个狭小范围内值域上下波动剧烈，此时黎曼积分就失效了，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不可积’。”
　　“勒贝格积分不对定义域区分，而是对值域进行划分，这就很好地解决了黎曼积分的局限性……”
　　明屹的声音平缓，逻辑通顺，从积分的定义一路讲到积分的应用，一边说一边给她在纸上演算，面前的白纸被他写满了大半。
　　乔皙能听懂他的每一句话，可连在一起之后……她就觉得自己像个智障。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沉默，每讲完一小段，明屹都会问一句：“听懂了没？”
　　直到他把一小段重复了三遍，乔皙终于不好意思再摇头了。
　　她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开口，声音有些发虚：“……听懂了。”
　　明屹停下手中的笔，侧头看了她一眼。
　　就这么一眼，乔皙知道他看穿了自己的不懂装懂。
　　乔皙有些难堪，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
　　此刻她既羞耻于自己的愚笨，更羞耻于自己的虚荣。
　　“我、我……”乔皙的声音里带了轻微的泪意，听起来就更觉得局促，“我太笨了，我真的听不懂……你走吧，别浪费你的时间了。”
　　她几乎是豁出去一般说出这么一大通话，只为尽早结束这羞耻的折磨。
　　她这话说完，连头也不敢抬，只怕撞上明屹的目光。
　　两人之间静默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明屹放下手中的钢笔，一言不发的从座位上起身离开，径直走出了教室大门。
　　目送着他大步离开的身影，乔皙先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很快，心中却被满满的失落淹没。
　　乔皙又将面前白纸上的演算步骤看了一遍，发现自己还是一点都看不懂。
　　她还是一点都不适合学奥数吧，她根本就没有这个天赋的。
　　不但她自己发现了这个事实，现在……连他也知道了她的愚笨。
　　她笨得都把他气走了……
　　乔皙趴在桌上，鼻头渐渐发酸。
　　她努力忍过那一阵泪意，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不过是蒙对了一道题，她怎么就有信心觉得自己能学好奥数这么难的东西呢？
　　教室前面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门被推开。
　　乔皙泪眼朦胧的抬头看去，正看见明屹朝她走来。
　　他将手里那瓶刚从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奶茶放到了乔皙面前，语气淡淡的开口——
　　“继续吧。”


第16章 
　　那天晚上, 将乔皙送到宿舍门口后, 离开前明屹突然开口道：“记得报名。”
　　乔皙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 他说的是全国高中数学联赛。
　　韩书言之前就和她说过，全国联赛初赛考的都是高中数学的内容, 但经过初赛选拔后, 复赛的考试范围却是和IMO一模一样的。
　　但经过了刚才一整晚的折磨……乔皙觉得，自己可以考虑放弃数学竞赛这一条路了。
　　见她不吭声，明屹又语气淡淡的开口道：“奥数考的不是超前学习能力，而是数学思维。”
　　有些学生会为了准备奥数考试而提前学习大学里的高等数学知识，但其实是本末倒置。
　　不说IMO，就是国内举办的CMO，在出题时也会尽量避免那些可以由高等数学知识暴力求解的题型, 而是选择可以用初等数学知识巧妙解开的题型。
　　只是乔皙仍不免有些畏首畏尾, “九月就要比赛了……”
　　她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准备比赛，要怎么赢过那些准备了一两年的竞争者呢？
　　“不用准备什么。”明屹看向她，语气颇有几分轻描淡写，“你上次做出来的那道几何题, 只用初中数学知识不也做出来了么？”
　　很有道理的样子……
　　毫无疑问，大魔王的话立刻给乔皙打了一针强心剂。
　　只不过……乔皙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明屹看她一眼, 又重复了一遍：“记得报名。”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目送着明屹渐渐走远的背影，乔皙猛地反应过来——
　　他知道上次那道奥数题是她做的了！！！
　　***
　　当然, 明屹没有逼问、更没有拷打, 那天他只是突然想起这件事, 察觉出了几分蹊跷。
　　当下他便将明菀叫到跟前来，才说了五个字：“之前那道题——”
　　不等他说完，明菀就已经哇哇大哭的承认了：“你要怪就怪我一个人！不关小乔姐姐的事！”
　　想到自家这个蠢货妹妹，明屹的心情就有些复杂。
　　这会儿他一到家，刚回到房间，明菀便推门冲了进来，大呼小叫道：“哥哥！哥哥！”
　　明屹“嗯”了一声。
　　“这个周末就是小乔姐姐的生日了哦，我在给她挑生日礼物，要不要算你一起？”
　　“生日？“明屹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对呀，她是狮子座的嘛，这不就快了么？”说着明菀又拿出手机来给哥哥看，“她上次说她去年过生日是和球球一起过的，我就翻了一下她那条朋友圈是哪天发的，所以就知道她的生日咯。”
　　将这一大通话一气儿说完，明菀又抬头看向自家哥哥，一脸美滋滋求表扬的神情，“我是不是推理大师明侦探？”
　　明屹十分敷衍的点点头。
　　过了两秒，他又问：“……球球是谁？”
　　“就是她拿来当头像的那条狗啊！”明菀气鼓鼓的模样，“好像是她以前在西京时养的，她可宝贝啦！上次我说球球丑，她还跟我生气了呢！”
　　说着她还特意将乔皙的头像图片点开，递给明屹看，“你看你看，是不是很丑？”
　　明屹看了一眼，“不丑。”
　　“？？？”明菀一脸懵逼，“你不是连斑比都觉得丑吗？？？”
　　明屹语气平静的反问：“斑比不丑吗？”
　　“斑比哪里丑啦？”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条狗，明菀越想越生气，“我们斑比比这个什么球球好看多啦！”
　　明屹轻笑一声，然后也拿开一旁的手机，找到家里的那个微信群，点开乔皙的头像，发了个好友申请过去。
　　明菀小声嘟囔完，又想起正事，于是又问了一遍：“那我给她买礼物就算你的那一份了哦？”
　　过了好一会儿，明屹才不咸不淡的说了声“随便”。
　　当然，得益于明菀的功劳，祝心音第二天也知道了乔皙的生日在即。
　　小姑娘到自己家来了快一个月，没给自己添过任何麻烦，祝心音私底下找学校老师问过，老师也对着小姑娘赞不绝口。
　　除了给几个钱，帮小姑娘挑了几身衣服，祝心音几乎半点心思都费，这也着实叫她有些不安。
　　所以晚上乔皙回来吃饭的时候，祝心音便给了她一张卡，说：“生日那天多请些要好的同学一起吃饭，吃完饭好好玩玩放松一下。”
　　顿了顿，祝心音又笑道：“十五岁我们家的规矩是不大办的，等明年你满了十六岁，我们再好好办一场，好不好？”
　　陡然见了那张银行卡，乔皙简直吓了一跳。
　　不说大办，她连小办都不想……
　　她吃明家的，用明家的，上学的学费、夏令营的报名费，全都是明家给的。
　　如今她生日，祝阿姨还单独给她钱让她请同学……她实在是没有这个脸。
　　乔皙小心翼翼的将那张银行卡推回了祝心音面前，“我买一个小蛋糕，请要好的几个同学吃就可以啦。”
　　她身上有一些钱，是这几年奶奶给她的压岁钱。
　　虽然不多，但还是可以买一个生日蛋糕的。
　　“胡说。”一听乔皙这样说，祝心音立刻板起了脸，“生日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过？”
　　乔皙默默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见乔皙这副模样，祝心音又发觉自己刚才的语气大概太过严厉，吓着了她。
　　祝心音叹一口气，语气缓和不少，语重心长道——
　　“皙皙，我和你明伯伯让你在附中上学，不只是因为附中的教学质量好，更是因为你在附中认识的那些同学……不出意外，将来你的同学们都会进很好的大学，找到很好的工作。”
　　“阿姨不是想教你带着功利心去交友，也不是想要你利用别人。但校园时代的友谊是最牢固的，将来如果你能和你的朋友们互相帮助互相扶持，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
　　“你不要着急和所有同学撇清干系，你过生日请他一起玩，他过生日也请你……关系不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么？”
　　顿了顿，祝心音又笑道：“你要是不好意思拿这钱，那就算是阿姨借你的……等你以后拿了奖学金、有了工作，再给阿姨买礼物，行不行？”
　　“对呀对呀！”明菀也赶紧在一旁帮腔，拿过那张银行卡塞给乔皙，“我们过生日妈妈都会给我们钱的！以前小夏姐姐在的时候也——”
　　祝心音横过来一眼，明菀硬生生地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好在乔皙并未注意到这一点细节，当下只是默默接过那张银行卡，对着祝心音低低道了声谢。
　　***
　　周五上法语课的时候，乔皙才刚将生日的事情告诉盛子瑜，到下课的时候，全班就都已经知道了这个周末是乔皙的生日。
　　一见老师出了教室，盛子瑜便立刻跳上了讲台，用教尺“哐哐哐”的敲着桌子，“大家安静一下！皙皙大宝贝周末过生日，今晚她请客吃饭！你们都要来啊，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虽然和绝大多数同学都不算太熟，但因为学习成绩好、长得也漂亮，是以乔皙在班上同学、尤其是男同学中间的路人缘很是不错。
　　大家都知道她平时总是和韩书言一起自习上课，尽管不知道两人之间是真有情况，还是仅仅只是学霸之间的惺惺相惜，但这会儿男生们都忍不住开起他们俩的玩笑起来——
　　“我倒是想去啊，但就是不知道韩书言会不会生气！”
　　“对呀对呀，要不咱们还是问问韩同学的意见？”
　　“喔喔？”站在讲台上的盛子瑜也跟着起哄，“韩书言你什么意思？想要独占皙皙？经过我允许了吗？”
　　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
　　虽然知道大家并没有恶意，这只不过是玩笑，可坐在座位上的乔皙还是忍不住因为尴尬而红了脸。
　　坐在第一排的韩书言倒是岿然不动如山，等那阵哄笑声小下去后，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乔皙，却发现她低着头一副局促模样。
　　韩书言站起身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声音温和：“大家要开我的玩笑，怎么说都没关系，但别开女孩子的玩笑了，这样不太好。”
　　“就是嘛！”讲台上的盛子瑜也反应过来，赶紧圆场，“都没经过我同意，你想和我们皙皙传绯闻？想得美！”
　　最后法语课和编程课的同学加起来，一共有二十多个同学要来参加乔皙的生日会。
　　盛子瑜一拍桌子，选好了地方：“那我们就去马克西姆吧！”
　　乔皙起先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等在网上搜了一下人均，才吓了一大跳。
　　这家西餐厅比菀菀推荐的那几家贵了好几倍！
　　乔皙当场否决盛子瑜的这个提议：“换一家……便宜点的吧。”
　　“哎？”盛子瑜愣了愣，赶紧安慰她，“别怕啊，我请客啦。”
　　“那也不要啦！”人均五百的西餐厅，乔皙长这么大自己都没吃过，更别说是请别人了。
　　她拽拽盛子瑜的衣袖，“你爸爸妈妈赚钱也很辛苦的，不要浪费啦。”
　　“他赚钱才不辛苦呢！”盛子瑜拉下了脸，“不行！我就是要请！就是要请！”
　　乔皙：“……”
　　“我也不是没条件的啊。”盛子瑜抠着指甲，“我请客，但你不能请那个江若桐一起去……我不喜欢她，感觉她每次看我都像看大傻子一样。”
　　乔皙愣了愣，然后慢吞吞道：“我没有说要请她呀。”
　　“是吗？”盛子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和她不是挺要好的吗？”
　　乔皙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她之前的确觉得江若桐人挺好，温柔大方，又善解人意。
　　可是那一次，中午午休的时候，江若桐明明是和明屹在一起，但却骗她是和家人吃饭……乔皙性子软，不愿和人发生争执，但并不代表她喜欢被人当成傻子。
　　那次之后，乔皙便不太愿意再和她来往。
　　而江若桐，大概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也没有再来找她玩了。
　　***
　　五点钟的时候，菀菀便到了学校，要和他们一行人一起去吃饭的地方。
　　明菀有些小小的不安，“要不要叫哥哥一起去呀？”
　　乔皙就在前几天刚被大魔王抓包帮菀菀做题，因此她也有些小小的不安：“叫了他也不会来吧……”
　　明菀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你说得对。”
　　哥哥连礼物都没有准备，虽然他是肯定不会来的，但万一真来了，那他岂不是很尴尬？
　　乔皙很认真的点点头，“……你说得也对。”
　　既然晚饭是子瑜请客，那她再叫人，似乎也不太合适吧？
　　找了种种理由、成功说服自己不应该叫明屹来的两人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明菀觉得，没有哥哥，今晚自己肯定能玩得尽兴。
　　至于乔皙，她的愿望就简单多了，没有大魔王，她今晚应该能吃个好饭。
　　因此，晚上八点的时候，在KTV里接到哥哥的电话时，明菀还是吓了一大跳的。
　　明屹问：“你在哪儿？”
　　明菀犹犹豫豫道：“我……刚和小乔姐姐她们同学吃完饭，现在在唱歌。”
　　从下午五点一直等到此刻、却连一通叫他吃饭的电话都没有等到——甚至连微信好友通过的消息都没有收到的明屹，此刻早已是怒火中烧。
　　他面无表情道：“我过来接你。”
　　明菀敏锐地察觉到了哥哥的情绪不太对劲，似乎……在生闷气？
　　难道是在生气她们没叫他？
　　明菀吓得赶紧不就道：“那、那你快过来吧……我们还没切蛋糕呢！”
　　明屹的确是带了一肚子闷气来的。
　　只是，等他走到KTV包房的门口，看见里面的乔皙正被大家起着哄要唱歌。
　　向来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这会儿一头柔顺黑发披在肩头。
　　小姑娘眸子亮晶晶的，笑起来时唇边有若隐若现的梨涡——
　　“我会唱的歌不多，这首歌的曲子是爱尔兰民谣，歌词是我很喜欢的一首诗，叶芝的《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
　　《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
　　这么短短一瞬，明屹的脑海中也只得四个字——
　　他完蛋了。


第17章 
　　包房里的灯光昏暗, 越发衬得小姑娘的眸子晶亮, 或许是因为热，她的两颊泛着淡淡的红, 较之往常显得灵动生气了几分。
　　明屹此人有一个优点，那便是无论心里有多慌, 但面上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稳如泰山的模样。
　　当他一脸淡定的在乔皙身旁的那个空位坐下后, 旁边人起哄道——
　　“哎？乔皙这首歌往后面切！韩书言还没回来呢，不能让他错过了！等他回来再唱！”
　　今天一晚上下来，这群人已经不知道打趣她和韩书言多少回了。
　　起先韩书言还一直出言制止，到后来却是乔皙自己放开了，她觉得自己要是太过拘束，反而像是开不起玩笑，于是索性由着他们说也不脸红了。
　　只是, 大家这样说, 那……刚刚在她旁边坐下来的，难道不是去买饮料回来的韩书言？
　　乔皙疑惑地侧过头，然后正撞上一双沉静若寒潭的眸子。
　　“大——”乔皙脱口而出，紧接着又硬生生将后面两个字咽了下去。
　　明屹看着她, 语气平静，“大什么？”
　　乔皙慌得差点咬了舌头, “……大表哥！”
　　明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看向包房里的其他人, 沉声开口——
　　“我帮她澄清一下。”
　　包房里“唰”的一下安静下来, 连在唱歌的人都停了, 纷纷看向一边的明屹。
　　明屹继续道：“她十八岁前不谈恋爱。”
　　“所以，”他的目光环视一圈，语气里带了几分警告，“都不要乱说话。”
　　角落里的明菀拉着盛子瑜小声的说着悄悄话：“他怎么没帮我澄清过？”
　　盛子瑜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儿，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能是因为……你看起来武力值比较高？”
　　明菀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哦”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而另一边，心里发虚的乔皙也在绞尽脑汁的搜寻着话题：“大表哥，你……你吃好过来的呀？”
　　明屹语气平静：“没吃。”
　　乔皙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是因为……看书看得忘记了吗？”
　　明屹语气依旧很平静：“因为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因为脑子里一直记挂着那本诗集的事情，更是为了掩饰心里的慌乱，是以明屹这会儿的话较之往常要多上许多，也一点都没有平日里不出三句就要终结话题的自觉。
　　可此刻的乔皙根本注意不到他的这点异常。
　　……乔皙快被他这么云淡风轻的语气给吓哭了！
　　完了完了！她和菀菀就这样心存侥幸的把大魔王撂下，没想到他真的在等她们！
　　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饿肚子到了现在！
　　乔皙又是愧疚又是害怕。
　　她一边慌乱地四处张望着寻找盟友菀菀，一边颤抖着声音道：“那、那我们现在就切蛋糕吧……你别饿坏肚子了。”
　　明屹看她一眼，然后开口打断道：“不用。”
　　完了完了！肚子这么饿都不吃蛋糕，肯定是真生气了！
　　乔皙不安的左顾右盼，拼命对着不远处的菀菀眨眼睛，可惜后者眼神躲闪，对她的信号视而不见，显然是已经下了决心要卖她。
　　乔皙哭丧着一张脸，转向一边的明屹，“大、大表哥，吃一口吧。”
　　看着身侧坐立不安的小怂包，明屹开口道：“先把歌唱完，唱完了吃。”
　　乔皙：“？？？”
　　明屹继续道：“快。”
　　趁书呆子还没回来。
　　只是，明屹并没能如愿。
　　还没等上一首歌唱完，出去买饮料的韩书言便拎着一塑料袋的饮料回来了。
　　看着霸占了自己座位的明屹，韩书言不卑不亢的开口：“明师兄，这是——”
　　“这是给我的？”明屹很自然地接过对方手里拿着的那瓶果汁，拧开喝了一口。
　　末了他还颇为礼貌的开口道：“谢谢了。”
　　韩书言震惊了，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旁的乔皙同样震惊了，只是她这会儿心里有愧，对着明屹连目光上的谴责也不敢。
　　她从旁边同学的手里接过话筒，又不安的看了明屹一眼，声音很小：“那，我唱完就吃蛋糕……吗？”
　　明屹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被人哄的感觉……怎么说呢？
　　还挺好的。
　　一曲终了，角落里的盛子瑜摇着汽水罐儿，像个大傻子似的兴高采烈：“wuli皙皙人美歌甜！”
　　一旁的明菀跟在后面，像个二傻子似的重复道：“喔喔！人美歌甜！”
　　乔皙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头，默默地吸着果汁。
　　明屹对着角落里的明菀招了招手，把她叫出了包间。
　　明菀蹦跶着出去，一开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哥哥！你从家里吃好饭过来的嘛？”
　　明屹都懒得搭理这个蠢货妹妹了，只是问：“我之前在学校捡到了一本书，你看看是不是你同学的？”
　　“咦？”明菀愣了愣，“什么书呀？我帮你问问。”
　　“名字叫……”明屹拿出手机，在网上搜了一张书的照片，“《苇间风》。”
　　“喔喔！”明菀很激动，“这是小乔姐姐的书啊！你怎么捡到的？”
　　明屹不动声色的反问道：“乔皙的？”
　　“对呀！”明菀兴高采烈的点头，“这本书是她爸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之前不见她还伤心了好久呢！”
　　……是她爸爸送给她的。
　　……之前不见还伤心了很久。
　　好了，他知道了。
　　……不要再说了。
　　他真的完蛋了。
　　明屹将手机从妹妹手里收回来，淡淡道：“进去吧。”
　　“哎？”明菀扭过头来看他，“书呢？你记得把书还给她哦！”
　　明屹突然就很火大：“知道了！”
　　两兄妹进去时，被拆开的蛋糕已经摆在桌上插好蜡烛了。
　　一见他们俩进来，已经有男生掏出打火机将蜡烛点燃，门口的人也关上了灯。
　　乔皙被簇拥在人群里，暖融融的烛光映着少女的脸庞，表情是少有的幸福和满足。
　　她轻轻在心底开口：“我不贪心……许一个愿望就好。”
　　许好了心愿，乔皙弯下腰，“呼”的一下吹灭了两根蜡烛。
　　她拿起一旁的塑料刀，笑眯眯地开口：“我要切蛋糕啦！”
　　明菀在一旁探头探脑，“有大草莓的这块给我！”
　　“你自己拿哦。”乔皙先将蛋糕切出了几小份出来，然后便挑了一份放在纸碟里，递给身侧的明屹。
　　对自己害他饿了肚子这件事，乔皙觉得抱歉极了：“……你快吃一点垫垫肚子吧。”
　　虽然向来不喜甜食，但明屹还是将那块蛋糕接了过来。
　　明屹本打算待会儿趁她不注意塞给明菀解决的，但却没想到乔皙仍眼巴巴的望着他，仿佛是要亲眼见他吃下才能放心一般。
　　迎着小姑娘那样殷切的目光，明屹犹豫了几秒，然后皱眉道：“……就一口。”
　　乔皙瞪圆了眼睛，“不——”
　　她一个“不”字才刚说出口，几乎是在同时，明屹猛地走近一步，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的脑袋一按，按在了自己胸膛上。
　　就这么短短一瞬，乔皙的心跳骤停，脸上瞬间烧得滚烫。
　　鼻端充盈着年轻男孩干净好闻的味道，乔皙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耳边也是一阵“嗡嗡”声，再听不见其他。
　　直到按在她脑袋上的那只手轻轻松开，原本挡在她身前的人也往后退了一步。
　　乔皙回过神来，愣愣的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明屹。
　　乔皙终于反应过来，明屹刚才不是突然伸手……抱她。
　　他只是帮她挡了一下蛋糕攻击。
　　这会儿他的右肩膀处糊了大一片奶油，甚至连侧脸上也沾上了几点白色的奶油。
　　而一旁本想拿蛋糕来拍乔皙的盛子瑜，这会儿手里还剩个空纸碟，正捶胸顿足：“哇！你也太护着你们家皙皙了吧！”
　　明屹看了乔皙一眼，然后点点头，肯定了盛子瑜的说法：“没错。”
　　***
　　三人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将近十点。
　　看着明屹身上那件被糟蹋了的校服衬衫，乔皙心里惴惴不安。
　　好在是家里只有刘姨在，原来是明骏夫妇今晚也出去应酬了，刚刚还打了电话回来，说是让孩子们早点睡觉。
　　乔皙偷偷松了一口气，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到了家里，明菀又记挂起那本书的事情，当下便嚷嚷起来：“哦对了！小乔姐姐，你之前不是找那本诗集找了很久吗？原来是哥哥他捡到了！”
　　说着明菀又火急火燎的推着明屹的胳膊，“你快拿给她啊！”
　　一旁的乔皙瞪圆了眼睛。
　　书都已经丢了半个多月，她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的。
　　原来……是被他捡到了吗？
　　明屹瞪了妹妹一眼，脸上极快地闪现过一丝不自然。
　　他轻咳一声：“去我房间，我拿给你。”
　　当然，明屹并没有把那本被自己弄脏的《苇间风》给她，而是拿出了后来买的那本九成新的。
　　只不过……
　　乔皙接过那本书看了一眼，便立即还给了他，“我的没这么新……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明屹将书拿回来，装模作样的翻了翻，“没别人认领，你拿走吧，反正你的也丢了。”
　　只是向来性子软乎乎、似乎万事都可商量的乔皙，这会儿倒是有些执拗。
　　她低着头，声音里带了点闷气：“别人的是别人的，我的是我的。”
　　明屹一时间没吭声，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给她看那本已经一塌糊涂的诗集。
　　见他不说话，乔皙有些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冲。
　　想到他今晚因为自己饿肚子，又因为自己被蛋糕砸了一身……乔皙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又软了下来：“我的那本，上面有个小乌龟，是我爸爸给我画的。”
　　明屹愣了愣。
　　乔皙轻声道：“第一百九十三页，《快乐的牧羊人之歌》的那一节。”
　　明屹默默拿过一旁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了那本下午江若桐刚还给他的《苇间风》。
　　“这本……”他很不自然的轻咳两声，“这本也是我捡到的。”
　　说完，明屹又盯紧了面前的哭气包，生怕她下一秒就放声大哭。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乔皙并没有哭。
　　她摸了摸书的封皮，很心疼的样子，下一秒，她抬起头看向明屹，平静的声音里酝酿着风暴：“你捡到它的时候……它就是这样吗？”
　　明屹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那就是……此刻的哭气包，看起来更像个炸药包。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
　　明屹突然转过脸去，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
　　乔皙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咳咳！”明屹又装模作样的重重咳了好几下，然后才转过头来，“可能是因为那天淋雨了。”
　　乔皙满脸的问号，这几天没下雨呀。
　　难道……他说的是她让他喝板蓝根那一次的暴雨？
　　明屹又不轻不重地咳了两下，然后继续道，“那天我冒雨跑了几十家书店都没找到。”
　　乔皙愣了愣。
　　所以，那天下那么大的雨他还出去，原来……是为了帮她找新的诗集，而不是因为要和江若桐一起自习呀。
　　见她没有说话，明屹轻轻揉了揉嗓子，很不适的模样，“那天淋了雨，嗓子现在还疼。”
　　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盯着乔皙的表情。


第18章 
　　果然, 一听他这样说, 原本还隐隐有几分要兴师问罪意思的乔皙，立刻就蔫了下来。
　　她看向明屹, 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抱怨，但语气仍旧是又怂又软：“这本书早就绝版了, 你要去哪里找呀……要找的话也要等雨停呀。”
　　小姑娘低下头, 扁了扁嘴，小声嘟囔道：“那么着急干什么……你是不是傻呀？”
　　生平头一次被人说傻，可此刻的明屹却无知无觉，只是盯紧了面前的哭气包。
　　他往前走了一步，离乔皙更近了几分，声音低沉，“弄脏了书, 我怕书的主人怪我……当然要急。”
　　见他走过来, 乔皙下意识往后一连退了好几步，后背轻轻抵在了门板上。
　　迎着对方的目光，乔皙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头。
　　她捏紧了手里的那本诗集，口是心非道：“我不会怪你的。”
　　只是, 对于这么勉强的原谅，明屹似乎不是那么满意。
　　他侧过头, 手捏成拳抵在嘴边，又低低咳嗽了两声。
　　一见明屹这样, 乔皙再次被提醒起他为了帮自己找书而生病这件事, 当下便再次愧疚起来, 这回开口是真心实意：“虽然这本书是我爸爸留给我的，可是书怎么也不会比人重要呀，我真的不怪你……你以后别再这样啦。”
　　明屹表面上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心里却是挺满意。
　　在她心里，他比书重要。
　　可以。
　　乔皙转身拉开房门，语气有些无奈：“我刚才看到家里有梨子……我去帮你炖梨子吧。”
　　“回来。”明屹拉住乔皙背后的衣服帽子，将她整个人拽了回来。
　　他伸手拿过她捏在手里的那本诗集，声音很低：“……乌龟在哪里？”
　　书被明屹拿在手里，一旁的乔皙只得往他身边探了探脑袋，一边伸手将书页翻开，“嗯，我找找……喏，在这里。”
　　少女修长细白的手指在书页上滑过，明屹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在了面前的书页上。
　　书页右侧的空白处果然画了一只歪着头的小乌龟，乌龟壳圆圆鼓鼓的，模样憨态可掬，可爱极了。
　　回忆起爸爸，乔皙的眼神也不自觉地柔软起来，她轻声开口——
　　“小时候爸爸带我去菜市场，正好碰到有卖乌龟的，我闹着要买，但爸爸说我养不活，不给我买。”
　　“回到家我一个人偷偷哭了好久，后来爸爸发现了，最后还是带着我出门去买了。”
　　“不过再去的时候，卖乌龟的人已经不在了，爸爸怕我再哭，就给我画了这只乌龟。”
　　明屹突然开口道：“养不活乌龟，倒养得活狗？”
　　乔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口中说的是球球。
　　“……也不能算是我养的啦。”说起球球，哭气包的脸上难得有了笑容，“是大伯家里看店的狗，我要是在大伯家住，就会每天都喂它。”
　　明屹一时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嗯”了一声，语气意味不明。
　　乔皙伸手从他手里接过那本《苇间风》，看着满是咖啡渍的封面，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心里其实已经释然了不少。
　　“我真的不怪你啦，反正书也找到了……还能看就行。”
　　***
　　到了一楼厨房，乔皙从冰箱里拿出两个梨子，洗净削皮，又将里面的果核挖了出来，然后放进一旁装满水的炖锅里。
　　水刚煮沸，四处找零食的明菀就下来了。
　　“咦？”明菀吸吸鼻子，“你在做什么？好香呀！”
　　生怕菀菀将已经睡下的刘姨吵醒，乔皙赶紧冲她“嘘”了一声，然后又压低了声音道：“刚好你来了，这个马上就好，待会儿你帮我拿去给你哥哥吧。”
　　这么晚了，她也不好再去敲明屹的房门。
　　“哦？”明菀探头往炖锅里看了一眼，当即便皱起眉来，“炖梨子？他凭什么喝？”
　　“可能是因为上次淋雨吧，他刚才咳得很厉害。”
　　乔皙都不好意思告诉菀菀，明屹淋雨还是因为她。
　　“什么时候下雨了？”明菀满脸疑惑，“难道……你说的是半个月前的那场雨？”
　　乔皙一愣，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明菀越发的狐疑，“他身体好得跟牲口似的，大冬天洗冷水澡都没事……咳嗽？你确定？”
　　“……”乔皙彻底沉默了。
　　明菀一头雾水，也闹不明白这中间有什么官司。
　　她踮脚往锅里又看了一眼，伸手指了指正在咕噜噜冒泡的炖锅，“哎呀这个是不是好了？要我端上去给哥哥吗？”
　　“不用了。”乔皙挡开明菀伸过来的手，“你别烫着。”
　　她将火关了，然后手脚十分利索的将炖锅端起来，放在了一旁的餐桌上，又给自己拿了个碗，闷声道：“我一个人喝。”
　　明菀：“？？？”
　　那要不……她也从柜子里拿了碗勺，“也给我一碗。”
　　等明屹洗好澡、换下了被糟蹋得一塌糊涂的衣服后，再下楼时，乔皙已经将碗碟都收拾好，刚放进了洗碗机。
　　而他的蠢货妹妹，这会儿正瘫躺在一旁的椅子，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
　　听见有人下楼的脚步声，乔皙也没回头，只是默不作声地按下洗碗机的开关。
　　明屹伸手握拳，虚虚挡在唇边，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两声。
　　乔皙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仍盯着面前“嗡嗡”作响的洗碗机。
　　看着那个噪音大作的机器，明屹反应过来，原来她刚刚是没听见。
　　这样一想，明屹心里好受了许多，紧接着又提高了音量，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
　　乔皙依旧一声不吭，反倒是一旁的明菀被他的声音打扰到，当即便皱着眉开口了：“你干嘛要假咳嗽啦？你在影射什么？暗示什么？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吗？”
　　明屹：“……”
　　想打人。
　　想敲爆蠢货妹妹的头。
　　一旁的乔皙已经洗完手擦干了，这会儿依旧没说话，只是默默越过这兄妹两人，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
　　周末整整两天，对着明屹，乔皙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明屹发现，哭气包生起气来，倒是一副很坚决的样子，好像真的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一般。
　　当然，明屹从小被众星捧月惯了，从来只有他让人碰一鼻子灰的时候，还从没有谁能让他碰一鼻子灰的。
　　他本来话就少，哪怕有心找话题也是尬聊，到最后两人对话多半都变成了这样——
　　“你看，你那个球球长得比斑比好看多了……萨摩耶果然还是比不过德牧。”
　　“它不是德牧。”
　　“我看错了，黑背和德牧是容易搞混。”
　　“不是黑背。”
　　“那是京巴？博美？还是吉娃娃？”
　　“你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吧。”
　　“……球球的毛长得真好，你以前买什么牌子的狗粮喂它的？我让斑比也试试。”
　　“剩饭。”
　　“明天奥数班有小测，你一定要参加，不要赌气，因为这是你了解竞争对手的最——”
　　“那当然，我不会因为讨厌你就不去的。”
　　明屹感觉自己重新认识了哭气包。
　　原来哭气包并不只会哭唧唧，哭气包怼起人来也是很利索的。
　　当然，乔皙暴涨的胆量也仅限于在明屹面前。
　　可她是真的生气，她讨厌被当成傻子。
　　发现他装病骗自己……这种感受，比上次发现江若桐骗自己时，还要更令乔皙生气和愤怒。
　　她对他的担心，对他的的愧疚都是真的。
　　可他却在骗人。
　　***
　　周一一早，乔皙刚到学校，就发现教室里的大家都围在一起，热闹异常。
　　“哎？”盛子瑜一眼望见她，立马兴奋的朝她招手，“皙皙快过来！”
　　原来是老师们那边终于确定了结营仪式的日期，是在月底的最后一个周五。
　　结营仪式过后，还有一个小型的晚会，要求大家出十到十五个节目。
　　旁边的乔皙一听，就默默地缩了下去。
　　她生性内向，从小到大最害怕的就是当众表演节目这一项。
　　更何况，虽然以前爸爸送她去上过不少兴趣班，可她一样都没学精，到了最后发现只有念书才最适合她。
　　不过还好，在附中并不比乔皙在西京时，每个班凑两个节目都费劲。
　　新同学们大都多才多艺，大家这会儿都在积极争夺表现的机会。
　　乔皙缩在座位上默默听了五分钟，发现教室里的同学们为了争夺独唱独奏独舞的机会，就差要大打出手了。
　　坐在她后面的韩书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乔皙，你有想表演的节目吗？”
　　乔皙赶紧摇头，“我没有什么才艺的！”
　　“怎么会呢？”韩书言推了推眼镜，很温柔的笑了起来，“那天在KTV，你唱歌那么好听，可以考虑出歌唱节目。”
　　顿了顿，他又道：“大家想报的节目都太多了，最后肯定要砍的。如果我们一起组节目，你唱歌，我钢琴伴奏，节目通过的几率会大一点。”
　　“哇！”一旁的盛子瑜瞪大了眼睛，“你真的喜欢我们家皙皙！”
　　陡然被这么直白地点破，韩书言白净的脸上沾染上了几分红晕，他推了推眼镜，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盛同学，不要乱说。”
　　“哦？我哪里乱说啦？”盛子瑜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全校都知道你的钢琴是业余赛全国冠军哎！你都要来伴奏，还敢说不是对wuli皙皙有——”
　　乔皙赶紧伸手捂住盛子瑜的嘴，“小鱼你别说啦！”
　　等盛子瑜安静下来，乔皙又对着韩书言很抱歉的开口了：“人一多我就会紧张，万一唱不好就要糟蹋你的演奏了……韩书言，你的钢琴这么厉害，就算是报独奏老师也肯定会让你通过的！”
　　韩书言笑了笑：“我是觉得……两人一个节目，可以多给其他同学机会。”
　　这回，还没等乔皙想出婉拒的话，坐在一旁、隔了他们一个过道、原本一直在看书的江若桐突然开口了：“韩书言。”
　　韩书言疑惑地转过头。
　　江若桐笑了笑，然后开口道：“我想报独舞，正好缺伴奏。你能来给我伴奏吗？……你说的对，这样通过的几率大一点。”


第19章 （已补全）
　　一旁的盛子瑜目瞪口呆, 还有这么骚的操作？？？
　　就连向来表现得成熟稳重的韩书言, 这会儿脸上表情也显现出了几分尴尬。
　　刚才他提出要钢琴伴奏，也不过是因为想和乔皙一起搭档。
　　而江若桐的提议, 则是完全出乎他意料外。
　　他下意识的往乔皙的方向看去。
　　只是还没等乔皙说话，盛子瑜就先阴阳怪气的开口了：“矮油, 可我看韩同学好像不是很想给你伴奏哎。”
　　乔皙轻轻推了推盛子瑜的胳膊, 示意她闭嘴。
　　被抢白了一通，江若桐倒也不恼，依旧保持着笑吟吟的模样。
　　她看向韩书言，“你……不想和我搭档吗？”
　　“当然不是……”韩书言性格成熟，向来都懂得照顾旁人感受，尤其是女生，因此这会儿他自然不能顺着盛子瑜的话说, 来下江若桐的面子。
　　他思索了几秒, 然后解释道：“我们准备节目的时间很短……我和乔皙比较熟，磨合得会快一些。但如果是我们俩……出不来效果的话，说不定会连累你的节目被砍。”
　　平心而论，韩书言的这番话有理有据, 既表达了拒绝的意思，也很好地照顾到了对方的面子。
　　可一旁的盛子瑜很不满意。
　　见他居然没有直接拒绝江若桐, 反而是拖泥带水的磨磨唧唧了这么久，盛子瑜当下便直截了当地在心里将韩书言划入了渣男的行列——
　　“韩书言你还是不是男人？！”
　　韩书言：“？？？”
　　盛子瑜一拍桌子, 气势汹汹：“磨合什么磨合？你没看到皙皙根本就不想和你搭档嘛！”
　　这门亲事她不同意了！
　　“你别瞎说……”乔皙这会儿再伸手去捂她的嘴已经是来不及了。
　　韩书言和盛子瑜当了三年初中同学, 自然是知道这位闻名全校的三里河小恶霸的性子。
　　当下他便朝着乔皙笑了笑, 表示自己并没有将盛子瑜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下一秒……
　　盛子瑜就再次气鼓鼓的开口：“也对嘛！钢琴本来就不适合给独唱伴奏嘛！皙皙不需要你，你去给人家独舞伴奏好咯，多合适！反正有的是人想给我们皙皙伴奏！”
　　乔皙：“？？？”
　　现在这个场面……怎么搞得她好像在和江若桐争风吃醋一样？
　　一旁的盛子瑜脑子转得飞快。
　　这个江若桐一看就不安好心，她家皙皙人美歌甜，怎么能被这个人比了下去？
　　只是韩书言成绩好、家境不错、长得也清秀斯文，几乎可以算是年级的半个排面。
　　一时之间要盛子瑜找出一个碾压他的人，她还真是找不出来。
　　当然，对此一无所知的韩书言，这会儿还在认真地反驳盛子瑜刚才的话：“流行歌曲也可以用钢琴伴奏的，你不要——”
　　话音未落，教室后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站在门口的，不是明屹又是谁？
　　盛子瑜猛地站起身来。
　　真头牌来了！
　　明屹两只手插在裤兜，一边胳膊下夹了本书。
　　他看向那个离自己最近的男生，“帮我叫一下乔皙。”
　　乔皙当然是不想理这种大骗子的，可班上有些不知道他们表兄妹关系的同学已经好奇地看过来了，探究的视线里写满了八卦的意味。
　　众人的目光令乔皙如芒在背，她并不愿意被围观，于是迅速的小跑出了教室。
　　盛子瑜也跟在她后面“吭哧吭哧”的追了出来，还抢在了她前面开口：“大表哥，你要不要给皙皙小表妹伴奏呀？”
　　明屹转头看了一眼乔皙，有几分感兴趣的模样：“哦？”
　　一看有戏，盛子瑜立即开始无所不用其极的添油加醋——
　　“渣男韩书言！说好要给我们皙皙的独唱伴奏！结果别的小婊砸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拐跑啦！皙皙的排面不能丢，你一定要来给我们皙皙撑场子！”
　　乔皙本来根本就不想搭理眼前的明屹，这会儿一听盛子瑜又开始胡说八道，又吓得赶紧捂她的嘴，“你别听她乱——”
　　“好。”
　　一旁从听到“韩书言”这三个字就已经开始黑脸的明屹，突然出声打断她。
　　“？？？”没想到明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盛子瑜惊喜之余，又决定立即将这件事敲定。
　　知道教室里的人肯定都在留心着他们这儿的动静，是以盛子瑜刻意提高了音量，巴不得当场气死里面的几个人——
　　“大表哥你用什么乐器啊？二胡？古筝？吉他？还是萨克斯？”
　　明屹想了两秒，然后道：“都行。”
　　这回轮到一旁的乔皙暗暗惊讶了。
　　他居然会这么多乐器啊……菀菀都没和她说过。
　　一想到这里，乔皙又忽然有些灰心沮丧。
　　韩书言说的果然是对的，像明屹这种天才，普通人和他之间的差距，根本不是因为家世背景带来的。
　　这是刻在基因里的差距，最无力、也是最不可逾越的那一种。
　　看着眼前的乔皙终于从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包子变回了带着几分热气的哭气包，甚至还看了自己一眼，明屹的心情不由得有些愉悦。
　　只是这会儿两人目光相接，还没等明屹作出任何友好的表示，哭气包又“嗖”的一下收回目光，并不搭理他，重新变回了那个冷包子。
　　一旁的盛子瑜自然是没注意到这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
　　她也震惊于明屹居然会这么多乐器，当下便掰着手指同他确认——
　　“二胡，古筝，吉他，萨克斯……这几样可以随便选吗？”
　　“随便选。”明屹很淡定的点点头，很胸有成竹的模样。
　　顿了几秒，他又补充道：“反正我都不会。”
　　在场的两个女孩皆是愣了愣。
　　下一秒，盛子瑜被气得哇哇大叫：“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乔皙也反应过来，他分明是在故意耍她们！
　　当即她便气咻咻的瞪了明屹一眼，然后扭头便要往教室里走。
　　“好了。”明屹人高手长，一伸手便拉住了已经迈出两步的乔皙的帽子，将她整个人拽了回来，终于开始好好说话，“就小提琴吧。”
　　三人在这儿站着，后面突然传来一声——
　　“你们几个在这儿干什么呢？”
　　说话的正是乔皙她们夏令营班的临时班主任，杜老师。
　　杜老师自然是认得明屹的，再加上她年纪轻轻，也爱同这些学生们开玩笑，当下便笑道：“贵客临门啊，明神来我们这儿干什么？”
　　盛子瑜抢先道：“商量出节目的事儿。”
　　顿了顿，她又问：“老师，咱们晚会的节目可以请外援吧？”
　　“当然可以。”杜老师将三个学生打量了一圈，“你们几个出一台节目？”
　　乔皙动作迅猛地拧了一下盛子瑜的胳膊，然后趁着她还在嘶嘶抽气的功夫，乔皙抢先开口道：“老师，听说晚会还差一个主持人。”
　　杜老师有些惊喜：“你想来？”
　　先前她也物色过一圈主持的人选，乔皙形象好，自然是被放她在了首要考虑的范围内。
　　但后来班上有同学和她说乔皙性格内向，不会来当主持人的，于是她也暂时将这事搁置下了。
　　但此刻，素来内向的乔皙语气却很坚定：“杜老师，我想试一下。”
　　***
　　老师一离开，乔皙就头也不回的进教室了，将盛子瑜和明屹两人留在原地。
　　盛子瑜看一眼明屹，开始嘀嘀咕咕——
　　“我看小表妹不是不想唱歌，是不想和大表哥一起唱歌吧。”
　　对此，明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所以，”盛子瑜满脸狐疑地看向了他，“你和皙皙吵架了？”
　　“不不不！！！”
　　盛子瑜马上摇头晃脑地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想。
　　就皙皙那个怂包样，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最多就是明屹单方面羞辱吧。
　　谁知下一秒，站在一旁的明屹淡淡开口：“对。”
　　没等盛子瑜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明屹又继续道：“我得罪她了。”
　　紧接着，明屹将胳膊底下一直夹着的那本书递给盛子瑜。
　　“帮我给她。”
　　“什么呀。”盛子瑜嘟嘟囔囔着将书拿起来一看，“《奥林匹克数学经典题解》？”
　　再抬头一看，明屹已经走远了。
　　等她回到教室，要将书给乔皙时，谁知道乔皙却异常强硬的拒绝了。
　　“我不要他的东西。”
　　“？？？”盛子瑜很莫名其妙，“你这不光是在抗拒大表哥，还是在抗拒知识啊……你不要装，我已经看到你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对知识的渴望啦！”
　　乔皙头也不抬，只是闷不吭声道：“反正、反正……书是你拿的，所以你负责还回去。”
　　盛子瑜终于开始正视起坐在自己身旁的乔皙了。
　　“以前的皙皙是不敢对着我这样说话的。”盛子瑜探了个脑袋过来看她，“你真的和大表哥吵架了？”
　　乔皙趴在桌上，声音很低，“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更讨厌骗了她还不道歉的那种。
　　看她着急自责焦虑、消费她的同情心……他好像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乔皙不想和这种人说话，也不想和这种人有半点联系。
　　“皙皙，你看！”盛子瑜突然猛晃了一阵乔皙的胳膊。
　　乔皙回过神来。
　　盛子瑜将自己刚翻开的那本《奥林匹克数学经典题解》拿到乔皙面前，愤愤不平道：“好哇！他居然骂你是乌龟！”
　　乔皙愣了愣。
　　然后她定睛一看，发现书扉页的空白处画了一只歪着头的小乌龟。
　　小乌龟的龟壳圆圆鼓鼓，模样憨态可掬。
　　……和爸爸画给她的那只一模一样。
　　乔皙将盛子瑜手里的那本书抢过来，一把塞进桌肚里。
　　“哎？”盛子瑜嘟囔道，“你不讲道理哟！不是说好不要的吗？”
　　乔皙假装没有听见，牢牢护着自己的桌肚。
　　直到自习课下课铃响，盛子瑜出去上厕所了，她才再次把那本书从桌肚里拿出来。
　　乔皙将书翻开，果然，里面还夹了一张纸条。
　　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可此刻乔皙的心却怦怦直跳。
　　她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才慢慢将那张纸条展开。
　　乔皙见过他的字，明明是龙飞凤舞的，可这会儿纸条上的字却是端端正正、整整齐齐——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第20章 
　　再见到明屹, 已经是乔皙晚上去奥数班上课的时候了。
　　同乔皙这种半路来旁听的不同, 奥数夏令营里的学生都是来自华北地区各大高中的竞赛尖子生，本来就有一定基础, 再加上夏令营全天候的密集训练，算到今天他们已经集训了整整一个半月。
　　因此尽管这次小测的范围才不到五十人, 但大家都异常重视, 毕竟这几乎等同于全国联赛的提前练兵了。
　　至于乔皙，她知道自己基础就和别人比不了，再加上她白天有自己的课业，只是每天晚上来旁听一下，因此哪怕每天课后都自学两三个小时，但这次的考试成绩恐怕也不会太理想。
　　韩书言安慰她：“别紧张，这次考试的成绩算不了什么, 九月才是正赛呢。”
　　乔皙点点头：“我知道, 这次就当练练手啦。”
　　话虽这样说，可乔皙还是忍不住紧张。
　　这种感觉……该怎么说呢？
　　就是那种考前明明没有看书，但还是希望考试时全部都能蒙中的侥幸心理吧。
　　明屹进来的时候，离考试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他刚在座位上坐下来, 不远处的江若桐便走过来，捧着一叠讲义到他跟前, 小声道：“明师兄，上周发的讲义上的内容, 我觉得好像有些问题。”
　　明屹将目光从教室后排收回来, 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讲义上, “你说。”
　　江若桐指给他看，“你看这一步，其实是不满足卡尔松不等式取等条件的……”
　　明屹一看就反应过来，当即便点点头，“讲义错了。”
　　明屹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走上了讲台。
　　他敲了敲黑板，成功地让教室内安静了下来，“上周发的讲义拿出来。”
　　座位上的乔皙正出着神。
　　刚才她看到江若桐走到明屹身边，弯腰同他说了几句话。
　　两人靠的很近，几乎要脑袋挨着脑袋了，明屹虽未说话，但却一直在认真听着。
　　……有点烦。
　　乔皙无意识的捏着手里的橡皮。
　　一旁的韩书言轻声喊了乔皙几声，见她没反应，又推了一下她的胳膊。
　　乔皙回过神来。
　　韩书言指了指自己面前：“讲义。”
　　看着不知何时已经站上讲台的明屹，她回过神来，低头去翻书包。
　　只是因为今晚要小测，所以乔皙只带了自己的笔记本，预备小测前再复习一下已经掌握的知识点，并没有带上周发的讲义。
　　一旁的韩书言将自己的讲义推到两人中间，温言道：“看我的吧。”
　　“倒数第二页的第一题——”明屹抬头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教室最后排，脑袋几乎要凑到一起的那两个人身上。
　　他突然就改变了主意，音量稍稍提高：“乔皙，你上来做一下。”
　　乔皙：“？？？”
　　说完明屹就走下讲台了，并没有留给乔皙任何反应的机会。
　　之前老师上课的时候，也很少点他们这些旁听生，这会儿乔皙毫无防备地被叫到，大脑懵了几秒钟。
　　乔皙在这里上课上得并不完整，很多缺课的内容都需要她课后自学。
　　而明屹提到的这一部分，恰好是她还没复习到的。
　　韩书言将自己的讲义递给她，示意她带上去。
　　讲义上有答案，带上去不大好……乔皙摇了摇头，又在座位上磨蹭了五六秒，将解题过程看了一遍，心里这才稍微有了点底。
　　好在因为已经看过了解题步骤，因此虽然还没学到这里，但乔皙还算是比较顺畅地将题目解了出来，没让自己在讲台上尴尬太久。
　　写完最后一行，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将记号笔放下。
　　“错了。”
　　她刚转过身，站在一旁的明屹便淡淡开口了。
　　他从讲台上拿了根红色的马克笔，从乔皙写的解题步骤的中段开始，一直划到了最末尾。
　　“从这里开始，全错。”
　　乔皙的脸“腾”的一下，像是被烧着了，脑袋里“嗡嗡”的响着。
　　更可怕的是，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写错了。
　　明屹继续道：“讲义上的答案是错的，这里不能取等……除了江若桐，没一个人发现，你们全都是照抄答案的吗？”
　　乔皙咬紧了唇，没有说话。
　　讲台下的江若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脸平静地看着讲台上的乔皙。
　　她的目光里没有得意，没有嘲讽……没有任何情绪，但却已经足够叫乔皙难堪。
　　尽管乔皙自认从未有过要和江若桐在奥数上一较高下的心思，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自己，实在是糟糕透了。
　　江若桐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可她光是坐在那里，就已经是在告诉乔皙——
　　之前那一次，只不过是因为你耍了小聪明，要论起真本事来，你是比不过我的。
　　乔皙站在那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大家一时都忙着低头做笔记，一时间教室里响起一阵笔尖摩擦在纸面上的“沙沙”声。
　　明屹看了一旁站着的乔皙一眼，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感情：“回去吧。”
　　乔皙默默走回到座位上，坐下后就一直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感觉到气氛的凝滞，韩书言没话找话道：“你看一眼就能记住解题步骤啊……这道题我都还没看懂。”
　　乔皙依旧保持着先前那个垂着头的姿势，闷不吭声。
　　韩书言又没话找话的尬聊了几句，见她实在不想说话，便也安静了下来。
　　***
　　小测很快开始。
　　奥数班上的学生都是各大高中的数竞尖子生，绝大多数人的目标都不是全国联赛，而是能够通过全国联赛名次拿到的冬训营名额。
　　因此小测的难度自然是远高于全国联赛的。
　　小测六点开始，九点结束，一共三个小时，试卷上六道大题，每题七分，满分四十二分。
　　八点半的时候，乔皙就起身交卷了。
　　一旁还在奋力演算的韩书言略带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而这一眼，更是叫乔皙羞愧难当。
　　六道大题里，她只会一道几何题和一道代数题的第一小问，至于其他的……她连半点头绪都没有。
　　同一时间，和乔皙一起交卷的还有江若桐。
　　只是，和她不同的是，江若桐的答题纸是写得满满当当，显然是在不到三小时的时间里，就将这六道大题全部解出来了。
　　不用江若桐开口，她手中的答卷就已经是无声的嘲讽。
　　乔皙收回目光，不再看她一眼，沉默着回到座位开始收拾书包。
　　***
　　江若桐在走廊尽头找到了明屹，此刻他正懒洋洋的趴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本硬皮笔记本，涂涂画画的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江若桐知道他性子向来冷淡，天生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很多时候老师还在上课时他也会偷偷溜出去。
　　不过好在所有老师都将他当做了宝贝疙瘩，对他的率性之举并不会过多苛责。
　　“明师兄。”
　　明屹合上手中的笔记本，转过身来，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生，神色淡淡。
　　江若桐笑了笑，开口道：“今天的题目有些难……最后一道想了好久才做出来。”
　　明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淡淡道：“还不错。”
　　他很少夸人，是以这三个字可以算是夸奖了。
　　这次小测老师选的题目难度虽然不及正赛，但三小时做六道大题，时间太紧，能在规定时间里做完已是不易，更何况江若桐还提前了半小时。
　　果然，因为他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江若桐的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欣喜。
　　顿了顿，她又道：“下星期是我的生日，我们就在家办生日趴，你能来吗？”
　　明屹直接摇头，“不了。”
　　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绝，江若桐一愣，又补充道：“是我十六岁的生日……我很希望你能来。”
　　明屹看向她，向来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带上了几分嘲讽，“所以？”
　　江若桐看向他，咬着嘴唇，眼睛里已经氤氲起了湿气：“明师兄，你为什么……对我是这种态度，你还在因为那本书——”
　　“你希望我是什么态度？”明屹面无表情的看向她，“要我喜欢你吗？”
　　向来伶牙俐齿的少女，却在这一刻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艰难开口道：“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明屹突然打断她：“为什么去那个露台？”
　　江若桐愣了几秒，然后道：“我是看见你进电梯了，所以才跟了上去……”
　　到现在还在撒谎。
　　明屹笑了一声，没有再理会站在原地的江若桐，径直离开了。
　　……结果就在楼梯口抓到了乔皙，她正背着书包要往楼下走。
　　明屹皱着眉出声叫住了她：“你去哪儿？”
　　听见他的声音，乔皙连头都没回，“蹭蹭蹭”的就往楼下跑。
　　她这举动自然是出乎了明屹的预料，他在原地愣了好几秒后，才想起要去追。
　　最后明屹是在二楼转角处将人追到的，他揪住少女的书包带子，将人往墙上一摁。
　　明屹皱眉看向面前的乔皙，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提前交卷？试卷上的题目你都会做是不是？”
　　他知道今晚小测的难度，也知道乔皙的水平。
　　明屹心里清楚，她提前交卷绝不可能是因为提前做完了所有的题。
　　“我什么都不会，干嘛还要在里面傻坐着？”性子向来软绵绵的小姑娘，此刻却半点不示弱，大声吼了回去，“我这么笨还学什么奥数啊！我以后都不会来了！”
　　“对。”明屹被她气坏了，怒极反笑，“又笨又不努力。”
　　一听到这句话，乔皙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一把站在自己面前的明屹推开，大声吼道：“既然知道我笨，干嘛还叫我上黑板去做题目？！你就是想看我出丑是不是？！”
　　明屹向来对万事不经心，这会儿也是难得被气得这么厉害。
　　他冷笑道：“那种题目都能做错你还有道理了？看一眼就能发现的问题……我看你是根本连书都没看，心思都放到谈恋爱上去了吧？”
　　话一出口，明屹又有几分自悔失言。
　　他说的是气话，其实他清楚，他家小姑娘乖得很，并不是会早恋的人。
　　谁知这么一句话，听在乔皙耳里，却像是炸开了锅。
　　当即她便再次狠狠推了一把明屹，冲着他重重捶了一拳，声音里已经带了轻微的哽咽，“……你难道不是吗？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刚才他和江若桐两个人在走廊里说了那么久的话……
　　普通同学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啊？他们难道不是在谈恋爱吗？！
　　明屹又被她推了一把，这回没防备，手中的笔记本掉在了地上。
　　正当他还在思考乔皙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时，小姑娘已经抹着眼泪一溜烟的跑走了。
　　“哥……哥。”无辜围观目睹了整场表演的明菀拎着装了甜品的袋子，呆呆的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明菀刚才晚上和盛子瑜一起去逛街，两个人又买了甜品回来，她本来打算来这里等哥哥一起回家的，没想到就目睹了这么一幕。
　　明屹也还是一副正在气头上的样子，一时间并没有同明菀说话。
　　“好好的干嘛吵架啦……”明菀小心翼翼的弯下腰，去捡那本掉在地上的笔记本，“就因为她没好好学习吗？”
　　她看向哥哥，轻声嘟囔道：“……可以前也没见你盯着小夏姐姐读书啊。”
　　明菀随手翻开刚捡起来的那本笔记本，一打开却有些惊讶。
　　原来从第一页开始，上面就乱七八糟的画了好几个图案。
　　这画的东西实在四不像，明菀起先没看出来画的是个什么，还是翻到了笔记本的后面，大概是主人练习许久，画得越来越好、越来越逼真，这才叫她看出来了，之前的四不像，原来是只歪着头的小乌龟。
　　明菀愣愣的将笔记本还给自家哥哥，“你……画那么多乌龟干嘛啊？”


第21章 
　　明菀愣愣的将笔记本还给自家哥哥, “你……画那么多乌龟干嘛啊？”
　　明屹伸手接过那本笔记本, 没吭声，心情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好。
　　想了想, 明菀伸手推了自家哥哥一把，忍不住道：“你干嘛凶小乔姐姐啊？你不知道她的性格是怎样吗……”
　　祝心音以往常说, 自家这一儿一女, 妹妹的智商都给了哥哥，哥哥的情商也都给了妹妹。
　　菀菀在学习上难免令家长头疼，可为人处世方面，祝心音却是从未担心过。
　　想来想去明菀还是觉得哥哥刚才太过分了，当下便忍不住嘟囔道——
　　“你平时说我也就算了，哪怕你骂我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小乔姐姐，她本来就不太自信, 你还说她笨, 她肯定要难过死了！你难道觉得没你聪明就是笨啊？”
　　明屹皱了皱眉，纠正她：“不光是笨，是又笨又不努力。”
　　明菀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气死了：“那你知道她笨还叫她上去在线丢人？”
　　明屹觉得，这些女人, 简直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
　　他叫乔皙到黑板上去做题，自然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发现讲义上的错误。
　　结果倒好, 她不动脑子照抄答案还有理了？
　　在线丢人？
　　明屹微微冷笑道：“知耻而后勇。”
　　？？？
　　明菀简直服了，像看神经病似的看了自家哥哥一眼, “恕我直言, 我觉得你可能有病。”
　　说完便拿着原本要给他的甜品袋子, “蹭蹭蹭”的跑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明屹思索了两秒——
　　他有病吗？
　　抱歉，不觉得。
　　***
　　与此同时，学生宿舍里，盛子瑜正在十分敷衍地安慰着乔皙——
　　“没关系，下次考好就行啦。”
　　不过讲道理，盛子瑜还是很不懂这些学霸们的所思所想。
　　考不好就要哭的话……那她岂不是永远都做不了一个快快乐乐的小公主了吗？
　　一旁的林冉冉实在是听不下去，忍不住开口道：“你是你，乔皙是乔皙，不要拿你和她比好吗？”
　　“那倒是。”盛子瑜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我考得最差也就是32分，还没考过9分的嘞。”
　　“不不不，”盛子瑜很严谨地纠正自己刚才话里的错误，“皙皙只是做了九分的题目，没说做的题全对啊……所以说不定还没九分呢！”
　　此言一出，原本还是趴在桌上低低啜泣着的乔皙，瞬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林冉冉只觉得头皮都炸了，当下便瞪了一眼盛子瑜，“你闭嘴！”
　　盛子瑜很不服气的嘟嘟囔囔：“……我哪里说错了嘛。”
　　不过看到皙皙哭得那么伤心，盛子瑜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别难过啦，这个双皮奶给你好啦……我本来是要留着自己吃的。”
　　乔皙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我以后不去奥数班了。”
　　“咦？”盛子瑜吓了一跳，“皙皙你不要因为一次的打击就失去了信心嘛……你看我经受了这么多的打击也在茁壮成长啊！”
　　乔皙轻轻摇了摇头，“我是认真的。”
　　之前还在西京念书时，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要走竞赛这条路。
　　可如果这条路走不通的话呢？
　　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并不是一个有天赋的人。
　　如果在竞赛里拿不到足够靠前的名次、不能进入国家集训队，那她就没有保送的机会。
　　没有保送，高考也被荒废，她考不上理想的大学，家里更没有财力支持她出国念书。
　　于乔皙而言，一旦选择了竞赛，就意味着失败以后，她是没有退路的。
　　乔皙心里很清楚，爸爸去世后，她就失去了很多任性的权利。
　　她不敢冒这个险。
　　见她态度这么坚决，林冉冉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去就不去，先放松几天也好呀。反正我们才高一，以后你想再捡起来也是来得及的。”
　　***
　　第二天中午，下课之后，乔皙去了艺术团面试主持人。
　　盛子瑜也拉着林冉冉跟着她一起去了。
　　到了地方盛子瑜也不进去，就鬼头鬼脑的守在门外，“我就在这里等着那个江若桐来！”
　　林冉冉不明所以，疑惑道：“江若桐说她也要过来吗？”
　　“没说，我猜的。”盛子瑜一边探头探脑，一边鬼精鬼精的开口，“她总是会飞速出现在皙皙周围十米内试图抢风头并且总是失败。”
　　乔皙：“……”
　　林冉冉：“……”
　　不过，这次盛子瑜却是失算了。
　　因为最终等到乔皙面试完主持人，江若桐也没有出现。
　　平心而论，乔皙之前从没有过任何主持经验，平时话少人也内向，艺术团的老师对她并不是那么满意。
　　不过乔皙的形象又的确好，一台晚会一个半小时，一共四个主持人，其他三个都是口齿伶俐的，剩下一个哪怕花瓶些也没关系。
　　等乔皙一出来，盛子瑜就拉着她和林冉冉火急火燎的往食堂跑——
　　“我们快点去！再晚一点江同学就碰不到我们啦！”
　　只是，等这一行三人到食堂之后，盛子瑜伸长脖子在食堂里环视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江同学，当即便很失望的长长“啊”了一声。
　　乔皙拉了拉盛子瑜的袖子：“我们快点吃吧，吃完回教室还能休息一会儿。”
　　正说着，乔皙旁边突然传来“哐”的一声，一个餐盘放在了桌面上。
　　她抬头一看，发现是明屹。
　　乔皙还记挂着昨天的事，心里也还讨厌这个人。
　　因此当即她也没吭声，就当没看见似的，转过头继续默默地吃饭。
　　乔皙知道他一贯吃饭就是这么晚的。
　　暑假里附中就只开放了这么一间食堂，可乔皙却从没在食堂里碰见过他。
　　后来还是有一次和菀菀聊天时，菀菀无意间说起来——
　　“哥哥他最讨厌人多，所以每次都等食堂快关门了才去吃的。”
　　当时乔皙就很惊讶，毕竟食堂的饭菜滋味本来就不怎样……等到快关门时，被人挑剩下的残羹冷炙，那滋味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菀菀一眼就看出她心中所想，当下便吐槽道——
　　“他不挑的，吃饱就行，跟牲口似的。”
　　念及此，乔皙又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旁边那人的餐盘，发现里面果然是堆了大份的肉、大份的菜和大份的米饭。
　　……果然跟那什么似的。
　　一边的盛子瑜倒是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大表哥，现在才吃饭啊。”
　　明屹很严谨地纠正她：“别叫我表哥。”
　　他又看了一眼身旁正在数米粒的乔皙，“这里只有一个是我表妹。”
　　听见这话，乔皙也依旧没搭理他，只是停下筷子，不轻不重的“呵”了一声。
　　这“呵”的一声，听在明屹耳中却是十分刺耳。
　　他转头看了身旁的哭气包一眼。
　　阴阳怪气，也不知道是谁给惯的。
　　当然，没想到明屹居然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一旁的盛子瑜眉头一皱，也是有些不高兴。
　　本来盛子瑜都打算假装没看见的，但这会儿决定开始曝光明屹的所作所为——
　　“大表哥，你不是吃过了吗？我刚刚都看到你去放盘子了，怎么又吃一次啊？”
　　明屹一愣，当场脸上便浮现出了几分尴尬之色。
　　他平日里吃饭吃得晚，今天是特意为了来堵哭气包，所以才早来了。
　　只是他左等右等也没见着哭气包，于是只能自己先吃了。
　　刚才他好不容易看见她们几个，已经过了半天的时间，他想看看哭气包有没有知错，所以才又打了一份饭菜坐下来。
　　当然，目前来看，哭气包似乎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明屹看向对面的盛子瑜，语气很从容：“刚才没吃饱。”
　　“哦哦。”盛子瑜强忍着笑，“那你慢慢吃。”
　　四个人默不作声地吃了一会儿饭，一旁的林冉冉看着乔皙盘子里被挑出来的胡萝卜，好奇道：“皙皙，你都不吃胡萝卜的吗？”
　　乔皙愣了愣，然后解释道：“因为小时候爸爸老是逼我吃这个，所以很讨厌啦。”
　　没等林冉冉回答，一旁的明屹突然开口道：“因为。”
　　不知他为何突然开口，在座的其他两人都好奇地看向他。
　　只有乔皙，一听见他出声，当即便重新低下了头默默数面前的饭粒，一点也不想搭理他，连目光都不想给。
　　顿了几秒，明屹解释道：“没有后鼻音。”
　　乔皙猛地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的普通话不标准！
　　一时间乔皙只觉得又羞又臊，当即便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不要你管！”
　　明屹觉得哭气包的态度很不端正，当即便不满的皱了皱眉，“你既然要当主持人，那普通话就是基本功，怎么能随随便便应付？”
　　乔皙气呼呼的看向他，脱口而出道：“你怎么那么烦人啊？”
　　“烦人，”明屹再一次皱着眉纠正了她，“也没有后鼻音。”
　　本来乔皙就差点要被气哭了，这会儿心态直接崩了，当下便“啪”的一声将筷子一拍，端起餐盘直接走人，留下盛子瑜和林冉冉两个人面面相觑。
　　“……”
　　“……”
　　盛子瑜放下嘴边啃到一半的鸡腿，开始谴责他：“大表哥，虽然你说得一套一套好像很有道理，但我也觉得你好烦人哦。”
　　向来脾气好、软乎乎的林冉冉，这会儿也很不赞同的看了明屹一眼，“明师兄，不能这样说女孩子的。”
　　明屹很费解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我告诉了她，她下次才不会犯。”
　　林冉冉摇了摇头，“可皙皙的普通话已经很好了啊，你说的那些，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的。”
　　“就是嘛。”一旁的盛子瑜附和道，“你以为你没有口音吗？如果四川话才是普通话，你也会有口音的！”
　　明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端起餐盘起身就要走。
　　这么多人说他不对？
　　那他就假装一下错了吧。
　　他查了一下课表，知道乔皙下午第一节 是法语课，一路找过去，果然在多媒体教室找到了乔皙。
　　他家小姑娘还是很乖的，大中午的，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她便一个人搬了张椅躲子角落里默默背单词。
　　不过，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事到临头，明屹发现自己还是不想道歉。
　　毕竟他根本就没有错，连假装都做不到。
　　检查他家小姑娘的学业、纠正她的普通话……到底有什么错？
　　如果这也能算错的话，那他只能一错再错下去。
　　不过，刚才吃了两顿饭的明屹这会儿终于觉得撑得有些难受。
　　他一边将手按在胃上，一边开始没话找话：“姓韩的书呆子今天没缠着你？”
　　乔皙忍不住反唇相讥：“江同学今天也没找你讨论题目。”
　　听到“江同学”这三个字，明屹不免皱了皱眉，“关她什么事。”
　　当然，这话听在乔皙耳朵里，自然是全变了味。
　　见他这样护着江若桐，自己连提一句都不行，一时间乔皙咬紧了嘴唇，没有再说话。
　　见她不说话，明屹又开始没话找话道：“……你们家那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乔皙盯紧了面前的法语书，没好气道：“穷乡僻壤，什么都没有。”
　　明屹：“……”
　　之前他觉得哭气包的胆子好像越来越大，现在看来，并不是错觉。
　　而一旁的乔皙，虽然嘴上很刚，但心里总还是残留着几分大魔王很恐怖的潜意识，因此当下便又偷偷看了他一眼。
　　不过才看了这么一眼，乔皙便发现他的一只手按在胃上，眉头微微拧着，不太舒服的样子。
　　想起刚才他吃的那两大碗饭，乔皙一下子反应过来，当下便很紧张的开口：“你吃撑了是不是？”
　　明屹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当下他便冷冰冰道：“你再说一遍？”
　　哭气包现在还敢嘲讽他了？
　　孩子阴阳怪气，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
　　乔皙气得推了他一把，“去医院呀！”
　　明屹总算是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误解了哭气包的意思。
　　一时间他又觉得脸上挂不住，少不得嘴上要逞强：“撑什么撑？那个饭量刚刚好……”
　　“你继续编！”乔皙蓦地站起来，语气里带了几分气急败坏，“牲口也没有那样吃的！”
　　当然，附中的校医院并不收智障，更不会一收收一对。
　　校医院老师一看便将这两人给打发了：——
　　“药房里没货了，你们去外边药店买一盒健胃消食片。”
　　乔皙：“……”
　　明屹：“……”
　　当然，明屹觉得，自己这第二顿饭，吃得实在有些亏。
　　不仅没能让哭气包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自己反倒留了把柄在她手上。
　　乔皙简直不知道这人是聪明还是傻，当场便气得跺了跺脚，“你吃不下干嘛还硬塞啊？！”
　　一旁的明屹没说话，面无表情，不知在思索什么。
　　好在学校东门外就有一家小药房，两人走了五分钟便到了。
　　一男一女一对高中生，在中午没人的时候结伴来到药房……
　　药房的阿姨一时间浮想联翩，也难得没有上前去推销。
　　乔皙也不好意思问人，只是自己拽着明屹往里面走，一边找一边嘟囔道：“那个药在哪里呀？”
　　明屹后知后觉一整天，此刻终于反应过来：“我和她说话，你不高兴了？”
　　乔皙：“……”
　　明屹想了想，觉得他家小姑娘生气的点简直莫名其妙，不过……
　　也行吧。
　　“以后和奥数无关的话，我就不和她说话了。”
　　反正他本来也不喜欢和江若桐说话。
　　乔皙：“……”
　　见他家小姑娘一直没吭声，明屹侧头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明屹看见——
　　此刻的乔皙，正和班主任杜老师，站在摆满了“妈富隆”、“毓婷”的货架前面，面面相觑。


第22章 
　　寂静。
　　药房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明屹起先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只是本能的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吃撑以至于要来买健胃消食片这件蠢事。
　　当下他便抢先开口道：“老师好, 我们就是随便逛逛。”
　　说完便一把拉住乔皙，转身就要走。
　　杜老师脸色变了, “给我站住！”
　　乔皙赶紧甩开明屹的手，一张脸已经涨红成了个大番茄。
　　她简直欲哭无泪, 当下便结结巴巴的开口解释道：“老师, 是他吃——”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乔皙将后面那个“撑”字说出口，明屹就伸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明屹面上倒还是十分镇定，依旧是往日那副冷淡模样：“说了是随便逛逛。”
　　说完便再次拉住乔皙要往外走。
　　杜老师这回彻底冒火了，当下便怒喝一声“你给我放手”，然后便将乔皙整个人从明屹手中抢了下来。
　　她指了指明屹，大为光火：“你给我站这别动！”
　　说完便将乔皙拉到一边去了。
　　被这么一吼, 明屹也愣了好几秒。
　　这都什么跟什么, 怎么一阵一阵的……明屹烦躁的转身打算跟出去看个究竟。
　　而正是这一转身，一旁货架上贴着的“紧急避孕”四个大字蓦地印入了明屹的眼底。
　　***
　　杜老师积极调动着面部肌肉，极力使自己看起来温柔可亲——
　　“乔皙，你别怕, 你告诉老师，是不是他逼你的？你放心,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尽管说！”
　　乔皙简直欲哭无泪：“老师, 不是这样的……”
　　杜老师愣了愣, “你是自愿的？”
　　话一说完, 她自己也发觉这个猜测有道理。
　　两个小年轻站在一起看着倒是十分登对十分养眼，不不不……
　　杜老师极力摈弃脑中这种可耻的念头，这是犯罪！
　　转瞬杜老师的语气重新变得严肃起来：“哪怕你是自愿的也不行！你们现在这个年龄，一点分辨能力都没有，有些男孩子说两句甜言蜜语你们就傻乎乎上当了，你跟老师说，是不是——”
　　杜老师的话音戛然而止，乔皙感觉到自己身后的书包被一股力道扯住了。
　　她回头一看，站在她身后的正是明屹。
　　明屹将小姑娘往自己身边扯了扯，然后又掏出钱包来递给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便利店，“去帮我买瓶水。”
　　啊？
　　乔皙看看他，又看看面前的杜老师，呆呆道：“可是——”
　　“我口渴了。”明屹打断她，语气催促，“快去。”
　　“哦……”乔皙讷讷的应一声，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
　　等看到乔皙走远了，明屹才对着杜老师开口解释道：“老师，乔皙是我表妹。”
　　此言一出，杜老师瞪大了双眼，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满脸的不可置信，“那你还……”
　　明屹一只手挡在额前，然后转过脸，连连深呼吸了好几下，“……我有点中暑，所以让她来陪我买药。”
　　“中暑？”杜老师一脸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明屹，“我看你活蹦乱跳的不像啊，你诓老师我的吧？”
　　明屹耸耸肩，“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杜老师：“……”
　　她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刚才乔皙要说话你还不让？要真是买中暑药你心虚什么？”
　　明屹：“我没有。”
　　杜老师冷笑：“你都捂她嘴了，不是心虚是什么？”
　　明屹转过脸，神情语气很不耐烦，“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你不说实话是吧？”杜老师审他审出了一肚子的火，当即便满脸嫌弃道，“行，那等我问过乔皙再来收拾你！”
　　明屹皱了皱眉，伸出手臂拦住了转身要去找乔皙的杜老师，模样看起来不太高兴，语气更是不太好——
　　“她知道些什么？别问她。”
　　他家小姑娘才多大？
　　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拿这种事去问她，这老师怎么想的？心里有数没数？
　　杜老师愣了愣，下一秒便冲着明屹的脑门敲了一下，“怎么跟老师说话的？”
　　缓了几秒，杜老师极力使自己心平气和下来：“你跟老师说实话，你们俩到底来药店干什么了？”
　　明屹：“……”
　　杜老师：“说话！”
　　明屹很不耐烦的侧过脸，憋了老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
　　“吃撑了，来买消食片……刚从校医院出来的，不信你去问。”
　　“真的假的？”杜老师还是有些不信，可她盯着明屹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他的模样不似作伪，“真吃撑了早说啊，你偶像包袱还挺重的是不是？”
　　***
　　便利店里的人有些多，乔皙从冰柜里拿了瓶水，跟在结账的队伍后面排队。
　　等了两分钟，前面的人结账离开，乔皙将手中的矿泉水往柜台上一放，“一瓶水。”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一瓶酸奶从天而降，放在了那瓶矿泉水旁边，明屹的声音响起：“酸奶一起结。”
　　看见他，乔皙有些意外，“啊……老师呢？”
　　明屹指了指收银台，提醒她：“付钱。”
　　“喔喔。”乔皙反应过来，赶紧掏钱包。
　　看着那瓶外包装过于可爱的酸奶，乔皙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
　　这么大的人，还爱喝儿童酸奶啊。
　　将找好的零钱收好，乔皙转过身，将钱包和矿泉水一同递给明屹。
　　一旁的明屹已经将刚买的那瓶酸奶拧开了，然后递给她。
　　乔皙：“？？？”
　　见她迟迟不接过去，明屹直接将酸奶举到了她的嘴边，“喝。”
　　“……我自己会喝。”乔皙默默地将酸奶接过来。
　　出了便利店，乔皙左看右看也没看见杜老师，心里难免有些不安。
　　她偷偷看一眼明屹，见他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先开口道：“刚才……你和杜老师……说什么了呀？”
　　刚才药店货架上“紧急避孕”的那四个大字……光是回想一下，乔皙都觉得要窒息了。
　　念及此，乔皙心里有些着急，不由得又问了一遍：“你们都说什么了呀？”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解释清楚。
　　明屹皱了皱眉，“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
　　今天这事就这样揭过去，难不成还要他来给小姑娘解释紧急避孕是什么意思？
　　不过也不能算是完全揭过。
　　杜老师还是放心不下，看明屹仍有些怀疑，怀疑他会是个戕害表妹的禽兽，是以让他明天叫家长来学校里和自己见一面。
　　当然，明屹觉得这种小事完全没有告知乔皙的必要。
　　虽然这还是明屹生平头一次被请家长，但他异常镇定的答应了老师的要求，然后第二天便不慌不乱地将自家爷爷请到了学校里来。
　　明爷爷退休前是军医大的教授，前几年退休后也没返聘，而是成天在家侍弄花草，三不五时约几个老朋友钓鱼大牌，日子十分惬意。
　　明爷爷最是了解自家这个大孙子，知道以他这种性子，要是有喜欢的姑娘，不被打死已经是姑娘温柔，更别说是早恋了。
　　要他来说，明屹他妈成天防这个防那个的，其实全无必要。
　　以自家大孙子这种性格，三十岁前能牵上姑娘的手，已经可以算是早恋了。
　　明爷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再加上知道大孙子干不出这等荒唐事来，因此三言两语便将老师这边的疑窦全打消了——
　　“那真是他表妹，从小一起长大的。”
　　等到出了办公室，明爷爷依旧兴致勃勃：“之前就听你爸妈说姓乔的小丫头来了，还都没来得及去见见。我小时候还抱过她呢，也不知道长大成什么样了，你带我看看她去。”
　　明屹偏过脸，轻咳一声，语气里难得有几分不自然：“就那样吧……有什么好看的。”
　　明爷爷原本一马当先走在前头，听见这话，转过头来看了大孙子一眼。
　　“你小时候还亲过人家……就她爸刚出事那会儿，我和你妈带着你去医院看病人，结果你倒好，扒着人家婴儿车就亲上去了，你妈拽你你都不肯放……都给忘了？”
　　明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胡说八道！”
　　“你不承认啊？”看着自家大孙子恼羞成怒的模样，明爷爷笑眯眯的，“行啊，那我待会儿就问问乔丫头去，看她还记不记得。”
　　“爷爷！”明屹这回是真有几分急了，当下便挡在了自家爷爷面前，“……您别在她面前瞎说啊。”
　　***
　　下午的时候，乔皙翘了一节法语听力课去彩排。
　　从前她念书时只知道课要一节不落的上，课上要认真听讲，只是到了附中以后，选择陡然多了起来，自然也就学会了取舍。
　　法语听力她可以在课后补上，下午的彩排是晚会的四个主持人第一次碰头，其他三人彼此间可能早已熟悉，因此这次见面对乔皙也是格外地重要，她没有任何理由缺席。
　　不过等乔皙到了之后，才发现情况并非全如她想象那样，其他三个主持人里，有两个都是其他区重点初中考过来的，只有一个是附中的本校生。
　　好在大家彼此之间都不算太熟悉，乔皙夹在中间，也不会显得格外的突兀。
　　本校的那个女生叫季融融，一见到乔皙便很热情地同她搭起话来：“我听她们说你是明师兄的表妹哎，那你肯定和颜夏不一样咯。”
　　乔皙愣了愣：“颜……夏？”
　　她住在明家这么久，还从没听到过这个名字。
　　“你不知道她吗？”季融融颇有几分惊讶，“她之前一直都住在明家的呀。”
　　见她不说话，季融融又解释道：“她爸爸本来是明师兄爸爸的司机，后来出车祸去世了，明师兄他们家就收养了她。”
　　“……哦。”乔皙讷讷的应了一声，“我不太清楚她哎。”
　　“他们都没和你提过吗？”季融融有些奇怪，“明师兄他们家人对她都很好的，去年还送她去英国念书了呢。”
　　不知为何，接下来半个下午的时间里，乔皙都被季融融口中的这个“颜夏”弄得有几分心神不宁，串词的时候念错了好几次。
　　好在大家都对她十分关照，纷纷道——
　　“没关系，回去多熟悉一下就好了。”
　　“是呀，我第一次的时候还没你熟练呢。”
　　可无论大家怎么安慰，都是自己拖了大家的后腿，乔皙心里愧疚不安。
　　收拾好东西，书包里的手机低低震动了一声。
　　拜明屹所赐，上次漏掉他的好友申请后，乔皙就养成了定时查看各种社交软件上的信息的习惯。
　　乔皙的微信里，多出了一个好友申请。
　　她点开那个用户的资料，对方头像是一个卡通人物，所在地是英国约克，昵称是été。
　　这个法语单词，乔皙前不久才刚学过。
　　été，是夏天的意思。
　　乔皙没有多犹豫，便直接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第23章 
　　对方在线, 乔皙这边刚通过好友申请, 对方便迅速发过来一条消息——
　　“小乔你好[笑脸][笑脸][笑脸]”
　　乔皙愣了愣，然后在键盘上敲下“你是谁”三个字, 就当她还在考虑将这三个字发出去是否礼貌时，很快, 对面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我叫颜夏, 之前受干爹干妈的照顾，也在明家住过一段时间。我听阿屹说家里新来了个小妹妹，所以就厚着脸皮加你的微信了。”
　　果然，这个été夏天，正是季融融刚才提到的颜夏。
　　看着对方发过来的“干爹干妈”几个字，乔皙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干爹干妈”, 应该是明叔叔和祝阿姨。
　　乔皙想了想, 只是简答地回了个“你好”过去。
　　同乔皙相比，对方性格开朗，十分健谈，一时间乔皙手中的手机震动连连——
　　“阿屹是不是没和你提起过我？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对上外人一向没什么话。”
　　“不过他倒是和我说起过你，说你唱歌很好听, 你不知道他那个性格多难得夸人。”
　　“阿屹他就是看起来不好接触，其实时间长了, 他也会把你当妹妹看的。”
　　乔皙原本就是不善交际的性子, 这会儿对方连珠炮似的一串话发过来, 她握着手机，一时间沉默。
　　他也会把你当妹妹看……这个“也”字，颜夏的意思是，她之前也是被明屹当成妹妹对待过么？
　　可是，乔皙在心里默默想，颜夏对她说的这一番话，又有哪一句是站在妹妹的立场上能说出来的呢？
　　见她好一会儿没回复，对方大概也意识到不妥。
　　下一刻，颜夏发过来一个吐着舌头的小猫表情包，“我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乔皙回过神，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回复对方道——
　　“没有。不过我要回家了，下次有空我们再聊天吧。”
　　将这条消息发出去后，乔皙便将手机收进了书包。
　　今天是周四，按理说乔皙本应该待在学校，但下午的时候祝阿姨打了电话过来，说是明屹的爷爷今天特意来了家里，为的就是看一眼乔皙，所以叮嘱她晚上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让长辈等自然是极不礼貌的，因此乔皙收拾好了书包，决定回一趟宿舍放完东西便回家去。
　　她回宿舍的时候正撞上了盛子瑜，对方换好了衣服正要出门。
　　“皙皙回来啦？”一见到她，盛子瑜直接伸手拖着她往外走，“走走走，我们看校队打篮球去！”
　　“小鱼，我今天不能陪你啦。”乔皙赶紧挣开盛子瑜的手，解释道，“我要回家吃饭，大家都在等我呢。”
　　“哎？”盛子瑜眉头一皱，“可大表哥也在篮球场啊，你们家开饭难道不等他呀？”
　　乔皙愣了愣，然后小声嘀咕道：“……他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先走吧！反正你出校门也要经过篮球场的！你待会儿和大表哥一起回去不是更方便吗？”
　　盛子瑜看上去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公主，但其实力气出奇的大，她伸出两只胳膊来拽乔皙，乔皙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地被她给一路拖走了。
　　乔皙一路被拽得跌跌撞撞的，小跑着才能跟上盛子瑜风一样的步子。
　　盛子瑜整个人显得兴致勃勃，一路上都蹦蹦跳跳的：“下个月全市高中篮球联赛，今天校队和体校附中约了训练赛的！”
　　乔皙愣了愣，全市高中篮球联赛……在附中这里这么受重视么？
　　她记得自己在西京念书时，那会儿市里也有高中篮球联赛，但西京一中经常连人都凑不齐，三年里有两年都是弃权的。
　　一路拉着乔皙到了篮球场，盛子瑜捏紧了拳头，雄心勃勃道——
　　“我们今年的目标就是要把体校附中斩于马下，杀入四强！问鼎冠军！”
　　体校附中说的其实是T大附中。
　　因为T大作为一所正经的工科名校，却对体育有着异乎寻常的重视，再加上T大的学生三不五时便喊响了“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的口号，是以有了个“五道口体校”的诨名。
　　是以这会儿盛子瑜也自动给T大附中起了个体校附中的诨名。
　　盛子瑜这边刚说完，旁边就传来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想得美。”
　　两人转过头一看，是明屹，他身上换上了黑色的校队队服，这会儿正在台下观赛。
　　明屹说的其实是实话，本校的篮球校队和其他体育强校之间存在着肉眼可见的差距，除非其他学校校队的主力一夜之间全部摔断腿，否则本校根本没有任何夺冠的可能。
　　事实上，大家定的目标本来也就是八强而已。
　　不过盛子瑜才不考虑这些，当下便眉头一皱，“噢？大表哥，你不要因为自己是替补就这么酸溜溜的好吗？”
　　替补？
　　乔皙愣了愣。
　　她还以为……明屹是那种做什么都能做到极致的人呢。
　　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明屹。
　　就在同一刻，明屹也望过来，嘴唇动了动，但却没有说话。
　　乔皙抢先开口了：“我要回家了。”
　　明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等会儿跟我一起回去。”
　　干嘛要跟你一起回去……
　　乔皙挣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往旁边挪了两步，“让长辈等着不好，我真的要回去了。”
　　明屹也跟着往她的方向挪了一步，然后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淡淡道：“下午我妈陪爷爷出去钓鱼了，他们从怀柔回来要六点半后。这边六点结束，从这里回家只要十五分钟。”
　　一旁的盛子瑜插嘴道：“大表哥，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你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
　　明屹不吭声了。
　　那好吧……乔皙放下书包，在一旁的看台上坐了下来。
　　今天来看训练赛的人不少，还是暑假期间，但看台也稀稀拉拉的坐满了一半。
　　乔皙对球类运动大多一窍不通，盛子瑜发现她看得一脸懵逼，当下很是同情，便给她讲解了起来。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她的画风都是这样的——
　　“哇这罚球罚的，两罚不中，我上我也行啊！”
　　“怎么不传球给9号？嗨呀好气呀！”
　　“裁判！裁判呢？！你没看到对面11号犯规啊！”
　　乔皙想了想，还是默默捂住了盛子瑜的嘴，“我好像能看懂了……小鱼你别说了。”
　　上半场的哨声结束，明屹被换了上去。
　　他将背包和手上的毛巾矿泉水都递给乔皙，然后又将脖子上的小花生也摘了下来，一并交给了乔皙。
　　乔皙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东西接过，一样一样的理好放起来。
　　上场前，明屹又转过身看向乔皙，他往旁边指了指，话语很简洁：“坐那儿去。”
　　说完便转身上场了。
　　“咦？”盛子瑜疑惑的探头探脑，“大表哥是怕你坐这里被砸到吗？”
　　可这里是第三排，要砸也是先砸前面的人。
　　“哎呀。”盛子瑜突然捂着脸嘟囔了一声，“好晒呀。”
　　这会儿五点多钟，可太阳依旧很猛。
　　乔皙看了一眼刚才明屹的位置。
　　难怪她和盛子瑜刚才都没感觉到晒……原来是明屹一直站在旁边，帮她们挡着太阳。
　　乔皙又回头看了一眼明屹指的位置，才发现那是看台上仅剩的一片阴凉地方。
　　她推了推盛子瑜的胳膊，“我们坐后面去吧。”
　　坐在后排虽然影响观赛体验，但好歹是不晒了。
　　乔皙依旧是看不太懂比赛，但欢呼声她却是能听懂的。
　　明屹上场之后，欢呼声的频率比之前高上了不少。
　　看场上的形势，校队看起来好像也不再像之前一样被对手压着打了……
　　乔皙觉得剧本好像不太对，于是转头小声的问身边的盛子瑜——
　　“他……不是替补吗？”
　　“哦。”盛子瑜给她解释道，“大表哥他不是因为技术不行才替补的呀。”
　　盛子瑜指着场上，“你看，大表哥打得很好的。但人的精力也就那么多嘛，校队主力每天中午晚上都要集训的，他肯定不想篮球分掉太多学数学的时间。”
　　话一说完，连盛子瑜也忍不住感叹：“不打篮球都要学数学……大表哥是魔鬼吗？”
　　***
　　回家的路上，明老爷子又开始日常的苦口婆心——
　　“你说你，天天防着明屹早恋干什么？他那么不开窍，能有姑娘喜欢他才怪了。”
　　“爸您说得对、”祝心音从善如流的附和道，“那您想想，您的大孙子都这么不开窍了，那要是还有姑娘往上凑，您说这姑娘图的是什么呀？图的是他这个人，还是别的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你儿子还是招小姑娘喜欢的。”明老爷子反驳道，“那你看老沈家的孙女，人家家世摆在那，也不图我们家什么，不也天天追着明屹么？”
　　祝心音笑道：“桑桑还是小孩子，三岁起就追在明屹屁股后头，越不搭理越来劲，要真搭理她她反而没意思了。”
　　顿一顿，祝心音又叹口气，道：“现在这些小姑娘心眼真的太多了，防都防不过来……您就说之前的那个，我看她爸妈走得早，一个小姑娘多可怜。我掏心掏肺的对她，又怕小姑娘寄人篱下心里不舒服，对她比对菀菀还好。”
　　“结果怎么着？人家把我当傻子。在我的家里，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能干出把自己内衣往男孩衣柜里塞的事情，末了还不承认，非说是阿姨收衣服的时候收错了，哪来这么多的心眼啊？”
　　“爸，您就说说，现在小姑娘尽是这样的，我能不防么？还真娶进家门来啦？”
　　说起先前那个，一时间连明老爷子也沉默了下来，显然也是不太愉快。
　　沉默了好一会儿，明老爷子才重新开口道：“从前那个是不太行。不过……”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儿媳，“现在这个，乔家的丫头，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我知道。”祝心音连连应道，说起乔皙来脸上倒也都是笑容，“这小丫头又乖又懂事，学习也好，不知道多省心。”
　　“那挺好。”明老爷子点点头，“小姑娘家家的，心思细，有些话你不说她都知道，所以我跟你说，你要疑神疑鬼，也不准疑心到她身上去……人家爸爸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你要让她在咱们家过日子还要看脸色，那像什么话！”
　　两人说着，车子已经开到了明家门口。
　　刚推开车门下车，进到院子里，祝心音便听见了屋子里传来菀菀的嬉笑声。
　　她转头对明老爷子笑道：“孩子们都在家呢。”
　　一进家门，乔皙和明菀都在一楼客厅里陪着斑比玩。
　　只是显而易见，斑比的天平重重地偏向了乔皙，惹得明菀气呼呼道——
　　“好哇！平时就在我这里骗吃骗喝，小乔姐姐一回来你就不要我了是不是？！”
　　明老爷子笑道：“谁敢在我孙女这儿骗吃骗喝了？”
　　明菀惊喜地一跃而起：“爷爷！”
　　乔皙也跟着站起来，礼貌地叫了一声：“爷爷好。”
　　明老爷子摸了摸乔皙的脑袋，“就长这么高这么大了，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儿呢。”
　　说完又转头看向祝心音：“明骏他几点回来？咱们不等他了，先开饭吧。”
　　说着又问菀菀：“你哥哥呢？还没回家？”
　　“回啦，他刚打篮球回来，上去洗澡了。”
　　明老爷子拍拍乔皙的肩膀，示意她先去餐厅，“不管他们，我们先吃。”
　　明老爷子对乔皙倒真的是十分喜欢，问了小姑娘一会儿话，觉得从前家里教得的确很好。
　　明菀在一旁一边听着他们说话，一边吸溜着果汁。
　　祝心音则在一旁指挥着阿姨上菜：“汤先不着急，这两个菜先端上来。”
　　“汪汪！”一旁受了冷落的斑比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嘴里还咬着乔皙的书包，一路拖了过来。
　　祝心音指挥女儿，“要吃饭了，把狗抱出去。”
　　“噢。”明菀起身要去抱斑比，谁知斑比又拖着那个书包绕着桌腿和她玩了几圈捉迷藏。
　　书包的拉链没拉紧，被狗狗咬了一路，里面的一样东西掉了出来。
　　“哐。”
　　小花生玉坠和大理石地砖在碰撞间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祝心音转过头来，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第24章 
　　明屹洗完澡, 刚从房间里出来, 便在楼梯上目睹了狗东西闯祸的全过程。
　　结果狗东西闯了祸也没半点自觉，还是不安分得很。
　　明菀要去捉它, 结果它还“嗷呜嗷呜”着直往乔皙怀里蹿。
　　一旁的乔皙脸上一闪而逝几分慌乱，好在她很快便镇定下来, 当下便站起身, 看向祝心音，试图开口解释道：“祝阿姨，这个是——”
　　她的话音未落，明屹便已经走下了楼梯，走到众人身边，开口打断她：“花生是我——”
　　只是这回，同样还没等明屹说完, 一旁的明老爷子已经弯腰将地上那颗白白胖胖圆滚滚的小花生捡了起来, 然后递给站在那里的乔皙，笑眯眯地开口道：“我上午才说让明屹把花生给你，他动作倒还挺快。”
　　一旁的明屹本想再度开口，不过一看老爷子这样, 他心里顿时就有了数。
　　当下他也不再吭声，只是默默地在餐桌另一头坐下, 低着头玩手机。
　　乔皙脑子一时间根本就没转过来，这会儿还傻愣在那里, 嘴唇动了动, 没有说话。
　　见小姑娘这样, 明老爷子又笑道：“怎么？爷爷给你的东西你瞧不上眼是不是？”
　　说完将手里那颗白白胖胖的小花生往乔皙面前递了递。
　　乔皙可怜的小脑袋瓜这会儿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当下赶紧双手将那颗小花生接了过来，又低声道：“没有，我很喜欢的……”
　　明老爷子是何等精明的人，知道这会儿自家儿媳早已起了疑心，是以眼风都没往她那边扫过，只是依旧看着乔皙，笑眯眯道——
　　“我跟你说，你这小花生和菀菀的小辣椒打出来时就是一对，那会儿我还和你爸爸开玩笑，说是要给你和明屹订娃娃亲，这小花生就是聘礼。”
　　乔皙低下了头，脸孔微微发烫。
　　明老爷子笑得更加开心了：“你不知道，他小时候笑都不会笑，刚生下来那会儿我们还都以为他是脑瘫……结果没想到，一见到你，他就——”
　　餐桌另一头的明屹“哐”的一声将手机放在了桌上，语气很不耐烦，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说完了没？还吃不吃饭了？”
　　站在一旁的祝心音伸手就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怎么跟爷爷说话的？没礼貌。”
　　明屹有些恼火，当下便“嗖”的一下站起身，暴躁道：“不吃我上去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见明屹这样大的反应，原本一直低垂着头的乔皙忍不住咬紧了嘴唇。
　　他看起来……好像的确是一点都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与此同时，盯着自家哥哥的背影的明菀抱紧了怀里的斑比，同样若有所思。
　　哥哥平时没有这么暴躁的呀。
　　而且，她刚才看见，哥哥的耳朵尖……好像红了。
　　“你看看，这狗脾气。”看着大孙子上楼去的背影，明老爷子语气嫌弃，“还是你爸爸当初有先见之明，瞧不上这狗脾气，死活都没收那花生。”
　　明菀一听，便在一旁开心得笑出了声：“原来哥哥小时候那么讨人嫌啊！”
　　明老爷子看她一眼，“那可不。”
　　自己也才刚学会走路，结果就扒着人家一个还在喝奶的小奶娃亲得不肯放，人家爸爸可嫌弃死他了。
　　“不过啊，”明老爷子又笑眯眯地转向了一边的乔皙，“这臭小子不肯带，给他也是糟蹋好东西了。那这一个花生一个辣椒，正好你们两个小姑娘一人戴一个。”
　　一听这话，明菀立刻伸出一只手过来，搭在乔皙的手背上，笑眯眯地开口：“我和小乔姐姐……锁了锁了！”
　　一旁的祝心音拍了拍小女儿的脑袋，无奈道：“一天天的，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说完她又看向乔皙，温柔笑道：“爷爷都发话了，还不快戴上？”
　　乔皙慢吞吞的“哦”了一声，然后将小花生挂上了脖子，“……谢谢爷爷。”
　　没过一会儿，明骏也回了家，菀菀跑上楼去叫明屹下来吃饭。
　　明屹下来的时候，乔皙正在帮刘姨盛米饭。
　　等乔皙再回到餐桌边上时，发现明屹已经已经坐在了她旁边的座位上。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接，乔皙愣了愣，然后将目光转开了。
　　明屹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也再次低下头，若无其事的继续玩着手机。
　　菀菀刚才又忍不住去摸了斑比，这会儿被祝心音一脸嫌弃的捉去洗手了。
　　乔皙没坐下，只是借着帮忙摆碗筷的功夫，等到菀菀洗好了手过来。
　　她不动声色地拽了拽菀菀，示意她去坐明屹身边的那个空位。
　　只是还没等菀菀有所回应，坐在上首的明老爷子便朝乔皙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和明屹中间的那个空位，“乔丫头坐我这边来。”
　　菀菀悄悄在乔皙的腰上推了一把。
　　乔皙并不想和那个人坐一起。
　　只是，还没等她磨磨蹭蹭的挪过去，原本坐在那里玩着手机的明屹突然就“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看也没看乔皙一眼，直接就坐到了餐桌对面去，离得她远远的。
　　大人们自然没工夫关注孩子之间的细枝末节，都还在如常说笑着。
　　只是菀菀，因为刚才就和乔皙黏在一起，这会儿她注意到自家哥哥这么大反应，也是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人……干嘛呀？
　　搞得好像小乔姐姐身上有病毒一样。
　　乔皙咬紧了嘴唇，在明老爷子身边默默坐下。
　　虽然……她心里也嫌弃明屹、不想和他坐一起，可明屹刚才的举动，还是令她脸上十分挂不住。
　　等到饭菜上桌，明骏笑着同乔皙说话道：“我今天才打过电话问你们学校老师，都夸你又聪明又努力。”
　　乔皙有点不好意思，只得讷讷道：“同学们都很厉害，不努力的话就会被甩下。”
　　明骏瞪了一眼旁边的正在吸溜溜啃猪筒骨的女儿，恨铁不成钢道：“你听见了没？”
　　“噢？”明菀很惊讶，“我又不是用耳朵吃饭，当然听见了！”
　　明骏被宝贝小女儿这么一顶撞，也没什么脾气。
　　过了一会儿，明骏又道：“老师还说你去申请了你们结业晚会的主持人，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不跟我们说？”
　　一旁的祝心音听了，也来了兴致：“这个还真是好事情，你性格内向，就该多锻炼锻炼，这对以后很有好处的。”
　　明骏一拍桌子，帮所有人做好了主：“晚会是哪天？我们全家都去看！”
　　听见爸爸这样说，一旁的菀菀手舞足蹈的很开心：“喔喔！小乔姐姐人美歌甜！”
　　大家正是说笑间，一旁的明屹已经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了，他将手中的空碗往桌上一放，“我吃好了。”
　　明骏提醒他：“你也记得去。”
　　明屹脚步顿了顿，然后冷淡道：“没空。”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噢？
　　明菀觉得自家哥哥今天真的很奇怪，于是啃完手上这根筒骨后，又匆匆扒了几口饭，然后也迅猛地跟着上楼了。
　　一进哥哥的房间，明菀难得见他没有在看书，而是躺在床上玩switch。
　　明菀也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满脸探究地问：“矮油，你今天的脾气好像很大哟。”
　　明屹耳朵里塞着耳机，假装没有听见她的话。
　　明菀有些生气，当即便将他的耳机扯下来，继续道：“你刚才对小乔姐姐的态度真的很恶劣哎！”
　　明菀想了想，更加觉得他过分了：“又不和人家坐一起，人家主持的晚会也不去看……你干嘛对她那么坏啊？！”
　　这下明屹也不能再装听不见了。
　　他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自家妹妹，语气冷淡、语速飞快地开口道：“我又不娶她，干嘛对她好？”
　　明菀一脸懵逼：“……我没说让你娶她呀。”
　　在原地呆呆想了半分钟，明菀颇有几分不可思议：“爷爷说的娃娃亲……你还当真了？”
　　背对着她的明屹重新暴躁起来：“别烦我，出去！”
　　“噢噢！”看着眼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可全部心思却被一点泛红的耳朵尖所暴露的自家哥哥，明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真的当真了！”
　　喔——不但当真了！还不好意思了！
　　难怪既不和人家坐一起！也不去看人家的晚会！
　　“哥哥。”明菀探了个脑袋过去研究他的神情，“你不会真的……看上小乔姐姐了吧？”
　　明屹忍耐道：“出去。”
　　明菀光是想一想自家哥哥谈恋爱的画面，就忍不住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我替小乔姐姐求求你，你放过人家吧。”
　　“你烦不烦？”明屹终于忍无可忍，“我！不！喜！欢！她！”
　　“还要我说几遍？”
　　“‘我又不娶她，干嘛对她好？’”明菀捏着嗓子开始学他刚才讲话，“喔喔，那你之前对人家那么好，那就是想娶人家咯！”
　　“你还不承认！”明菀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小花生都给了！看人家没好好学习还发脾气！还和人家吵架！你以前还和谁吵过架你倒是说啊？”
　　明屹不说话，只是重新戴上了耳机，一言不发的继续开始玩游戏。
　　见他这副死不承认的样子，明菀迅速退出房间，一边往外走一边还故意大声说着反话：“我知道的！你对小乔姐姐一丁丁点的想法都没有！”
　　她冲自家哥哥抱了抱拳，“对不起！打扰了打扰了！”
　　***
　　吃过了晚饭，又陪着明老爷子聊了一会儿的天，乔皙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
　　手机上多出来好几条未读消息，已经是两个小时前了。
　　乔皙点开一看，这几条消息皆是来自于那个叫颜夏的女生。
　　当然，对方什么都没有发，只是给她发了几个表情包和几个微博段子的截图，末了又在最后说——
　　“看到这个觉得很好笑，所以想分享给你。”
　　乔皙想了想，也回给她一个笑脸的表情。
　　对方似乎一直在线，不过两秒，便有一条消息回复了过来：“你去忙什么了？怎么一直不理我？”
　　女生的直觉大多十分敏锐，哪怕两人仅仅只是通过聊天软件接触，可乔皙依然能感觉到，对方对她的窥视欲。
　　乔皙也前所未有的确信，她的这种第六感，并非错觉。
　　可能是因为……对方不放心吧。
　　乔皙这样想。
　　如果她也像颜夏一样，有这样的一个男朋友，大概也会患得患失吧。
　　没等乔皙想好要回复什么，对方又飞速地发过来一条——
　　“国内已经晚上了吧？我现在还在上课，好无聊呀~”
　　乔皙立刻回复道：“你好好上课吧，我不和你聊天分你的心了。”
　　说完便将手机塞回了抽屉里。
　　只是，虽然和颜夏聊天并没有占据她太长的时间，但不可避免地，乔皙第二天的精神状态还是因此受到了影响。
　　而更加糟糕的是，就因为昨晚胡思乱想，她连今天的上课内容都没有预习。
　　乔皙在语言上很有天赋，天生语感一流，因此哪怕似的基础较旁人要薄弱了许多，但还是凭借着过人的天赋，成为了法语老师的宠儿。
　　可今天上课时，法语老师叫乔皙起来用新学的复杂句式造句时，却造得颠三倒四、不知所云。
　　老师倒还是很宽容的，知道自己这门课不过是学生们的兴趣课程，能学好已经是惊喜。
　　像乔皙这么认真努力的学生，偶尔一次失常，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真正陷入了深深自责中的人，是乔皙。
　　不止是法语，乔皙还发现，自己这一个多星期来，编程课也只是按部就班的上，之前她一直打算自学的一门编程语言的进度也一直搁置了。
　　乔皙知道，自己这样是因为什么。
　　她……应该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对她好一点，她便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可从别人的口中，乔皙才知道，他善待的，并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更确切地说，他对她好，和她是谁其实并没有半点关系。
　　换成是任何其他人住在他家，他也会是一样的态度。
　　更何况……想起昨晚的种种，乔皙忍不住咬紧了嘴唇。
　　更何况，他也已经开始讨厌她了。
　　乔皙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曾讲给盛子瑜听的那个故事。
　　樵夫怎么能把自己当做牧羊人呢？
　　这个学校里的其他同学，谁都有资格为朦胧的好感、无望的单恋而患得患失，可她不行，她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
　　中午的时候，乔皙去校门口的文具店买了一本很小的、只有手掌大的笔记本。
　　乔皙回到教室的时候，里面并没有几个人。
　　她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在第一行上写了个“100”。
　　紧接着，她思索了几秒，然后开始依次在下面开始写字——
　　“说我又笨又不努力，-5.”
　　“说我的普通话不标准，-5.”
　　想了想，乔皙在第二行的“-5”后面乘了个2.
　　他说了两次。
　　“吃饭的时候不和我坐一起，-5.”
　　“有空也不来看我主持的晚会，-5.”
　　乔皙看了一眼，只剩下75分了。
　　这个人对她一点儿也不好，她不要再喜欢他了，更不要再因为和他有关的事情费心费力了。
　　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学习。
　　盛子瑜发现了她的异样，很奇怪：“皙皙你要断情绝爱登基当女皇了吗？”
　　乔皙很认真地点点头，头一次没有反驳盛子瑜这种奇奇怪怪的说法，“断情绝爱才能考第一。”
　　当然，颜夏还是一直在找她聊天。
　　乔皙其实本是不太擅长拒绝人的性子，可面对上颜夏时，她自觉已经足够冷淡，仅仅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客套，在一天结束的时候会回复她一到两条消息，可对方对于找她聊天这件事，依旧是乐此不疲。
　　乔皙极力想将这人摒除出自己的脑海之外，最好了连带着另外一个人。
　　那天奥数班上课时发了上次小测的试卷，乔皙原本不想去，可想到那张自己只做出来了九分的试卷，哪怕极不情愿，她还是去了。
　　结果那一天，发试卷的时候，明屹是按成绩来发的。
　　眼看着教室里的其他同学都陆陆续续拿到了小测试卷，乔皙的面前还一直空空如也。
　　不知过了多久，乔皙终于听到自己的名字。
　　她是倒数第三个被叫上去的……她只做了九分的题目，也只做对了九分的题目。
　　她的成绩是全班倒数第三。
　　乔皙都不知道自己那天的课到底是怎么听下来的。
　　事实上，老师讲了一个半小时的课，她连半句都没有听进去。
　　放学的时候，明屹一如既往地找到坐在教室后排的她，语气淡淡：“待会儿留一下。”
　　试卷上一共六道大题，老师讲了一个半小时也只讲完两道大题，剩下的四道大题，乔皙只做对了一道。
　　当然，明屹心里清楚，一对一辅导会比老师讲大班课快上许多，再加上乔皙聪明，很多地方只要点到为止即可，不需要再深入，多留一个半小时应该能将试卷上剩下的四道大题都给她讲完。
　　乔皙默默地收拾着书包，声音闷闷的：“不用给我讲……我以后不会来了。”
　　一旁的明屹忍不住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乔皙轻轻咬了咬唇，“我不是这块料，以后不浪费自己的时间了。”
　　其实乔皙之前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在奥数方面，她没有显露出太多的天赋。
　　她并不是不愁后路的人，比起竞赛，自然还是高考要更稳妥一些。
　　明屹看着她，声音低沉：“……就因为刚才按排名发试卷？”
　　乔皙想了想，没有辩解，坦诚地点了点头。
　　比起那些理性的考量，这种直白而不加掩饰的方式，更加能冲毁一个人的自尊吧。
　　明屹看着她，语气是难得的严厉：“你希望我……不光是我，还希望未来所有人，都顾忌你那脆弱的脸面，可怜的自尊心？”
　　乔皙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很低：“所以……你是没有更委婉的方法了吗？”
　　“委婉？”明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摇了摇头，“那不是给你准备的。”
　　乔皙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明屹看向面前的女孩，声音里有一丝难掩的失望——
　　“乔皙，我告诉你，只有在面对弱者时，我才会考虑对方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在我眼里，你不是。”
　　她不是需要别人来维护自尊心的可怜弱者。
　　她是有数学天赋而不自知的人。
　　这个结论不需要过多证据来佐证，明屹辅导过她，因此他很清楚。
　　许多常规的奥数题，她之前从未接触过，但却能给出十分惊艳的解法。
　　明屹心里无比清楚，这个姑娘需要的只是时间。
　　给她足够的时间，她的目标不是全国联赛、不是CMO，甚至也不是IMO金牌。
　　只要她付出足够的时间和努力，整个数学王国的大门都会为她敞开。
　　可惜此时的乔皙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她的所有认知都被眼前这张九分的试卷所蒙蔽了。
　　最后那一天，她也没等到明屹说出更多的话，就将那张九分的试卷一撕撕成两半，扔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哭着跑走了。
　　如果第二天她继续来奥数班上课的话，那么她就能听见老师会花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来讲解乔皙同学对第三大题给出的全新解法。
　　甚至，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
　　这天深夜，为了这一张九分试卷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整夜的姑娘，也绝想不到，在二十年以后，大家再回想起这个夏天在A大附中举办的华北奥数集训营，她和这个教室里的其他几位同学……
　　会被所有人誉为，中国数学的黄金一代。
　　***
　　周末的时候，盛子瑜神秘兮兮地给乔皙打电话，说是现在有一大票高二高三的学长想要认识她。
　　乔皙是大晚上从图书馆回来后才瞧见她的这条信息的，看见后她只以为是盛子瑜逗自己玩，当下便笑道：“好啦，你别耍我了。”
　　怕她不信，盛子瑜信誓旦旦：“是真的！我骗你是小狗！”
　　顿了顿，盛子瑜又解释道：“你过生日那天不是唱了首英文歌吗，当时挺多人都录了下来的，这几天不知怎么传到高年级那里去了，所以我才说很多学长都想认识你嘛！”
　　乔皙愣了愣，然后赶紧道：“还是不要了，看见真人他们会幻灭的！”
　　盛子瑜在电话那头笑嘻嘻道：“我就喜欢wuli皙皙美而不自知的样子！”
　　这样就不会有人和她争夺校花宝座啦！
　　只是……挂掉电话后，电光石火之间，乔皙脑海里闪过了一丝东西。
　　乔皙想了想，又将手机拿出来，去翻菀菀的朋友圈。
　　她一路往前翻，果然在自己生日的那天，发现菀菀发了一条朋友圈视频，视频正是自己当时唱歌的内容。
　　“不过他倒是和我说起过你，说你唱歌很好听，你不知道他那个性格多难得夸人。”
　　她的脑海中蓦地浮现起颜夏那天对自己说过的话。
　　恰在此时，她的手机低低震动了一声，正是颜夏发来的消息。
　　对方很喜欢玩一些K歌软件，刚才就是给乔皙分享了一首她自己录制的歌。
　　乔皙看了一眼对方发过来的歌名，想了想，然后回复道——
　　“我不怎么会唱华语歌的。”
　　难得见她如此迅速地回复消息，颜夏立刻回了过来——
　　“那你一般唱什么歌？欧美还是日韩？”
　　乔皙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动了几下——
　　“明屹不是都和你说我唱歌好听了么？难道他没告诉你我只会唱藤田惠美的歌么。”
　　那天她在KTV，在菀菀的朋友圈视频里，唱的便是藤田惠美的那首《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
　　对方有短暂的沉默，但很快消息便又发了过来——
　　“他提过，但我记性不好嘛！他还说你生日时还当众唱了那首《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呢。”
　　她从来没有听过藤田惠美的其他歌。
　　她喜欢《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是因为叶芝，而不是藤田惠美。
　　乔皙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手指停在屏幕上方良久，然后发过去两个字——
　　“骗子。”
　　颜夏在她面前所营造出来的一切，不过就是以那一条朋友圈视频为圆点，漫天散发出的幻想。
　　下一秒，乔皙便干脆利落地将对方拉黑了。


第25章 
　　尽管之前就对颜夏不怀好意的窥探有所察觉, 可直到试探出对方话中的漏洞, 乔皙才终于将自己这毫无根据的预感转为确信。
　　确信了对方不安好心，不用再与对方小心翼翼地周旋……乔皙颇有几分如释重负。
　　等到周末, 乔皙才回到明家，就和菀菀一起被祝心音开车带出去了。
　　祝心音笑得很温柔：“晚会时间不就在下周吗？主持人怎么能没有一条好裙子来配呢？”
　　乔皙愣了愣。
　　其实艺术团给每位主持人都提供了服装, 但这些礼服已经用过很多届, 几乎算得上是“前清遗物”，款式早已过时。
　　又因为学校经费所限，礼服的质感也十分一般，因此想要伪装vintage风格也不成。
　　男主持人倒还好，对礼服的要求并不高。
　　倒是和乔皙一起搭档的季融融，好几天前便约了乔皙这周末一起去挑演出时穿的裙子。
　　在附中待了这么长时间，耳濡目染之下, 如今的乔皙已经能认出许多奢侈品牌子了。
　　虽然大家每天穿的都是统一的校服, 但乔皙已经能够认出来，季融融脚上穿的鞋子是Tod’s的，腕上戴的手表是Longines的。
　　……和她一起逛街？
　　乔皙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季融融的这个提议。
　　当然，此时此刻, 坐在祝阿姨的车上，乔皙的心理压力同样很大。
　　她知道自己现在每个月的花费都是一大笔钱, 也许对明家并不算什么，但她却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学费生活费便也罢, 像礼服这种无所谓的花费, 自然是能免则免。
　　想了想, 乔皙还是试探着开口道：“祝阿姨，学校会提供服装的……而且我已经试过装了，艺术团的老师也帮我拿去改大小了。”
　　当然，还没等祝心音出声，一旁的菀菀便已经叽叽喳喳的先开口了——
　　“哎呀，小乔姐姐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又不是特意为你买的，是妈妈要帮我买衣服，所以才顺便带你来的！你是沾了我的光好不好！”
　　看着面前这个脸颊鼓鼓、看起来如同一只生了气的小松鼠一般的菀菀，乔皙的眼眶忍不住有几分发热。
　　……她知道的，菀菀是为了照顾自己的自尊心才特意这样说的。
　　乔皙借着低头的动作，极轻地吸了吸鼻子，然后轻声道：“我知道啦，那……我就沾菀菀的光啦。”
　　不过，虽然话是这样说，可菀菀还是半件衣服都没挑，一行三人一进商场便直接进了Donna Karan给乔皙挑裙子。
　　祝心音的眼光是极好的，她挑出了几条裙子让乔皙去试衣间换，每一套的效果都很好，问小姑娘喜欢哪一件，小姑娘却犹犹豫豫地表示都不太喜欢。
　　一见乔皙这样，祝心音不用想便猜到了，小姑娘多半是嫌贵。
　　她略想了想，然后便在乔皙刚才试过的裙子里挑了那件宝蓝色的长裙，“就这件吧，颜色是有些老气，不过主持晚会的话，就要这样的颜色才压得住，而且宝蓝色也显白。”
　　等到乔皙去试衣间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祝心音又笑眯眯地问她们：“那你们两个现在是想去吃东西还是想去哪儿玩？”
　　这会儿时间还早，菀菀举手提议道：“我想先吃甜品，然后再去看电影！”
　　“那行，你们自己商量。”祝心音从钱包里拿了张卡递给乔皙，“阿姨待会儿还有事，皙皙，你带着妹妹玩，玩好了就早点回家。”
　　虽然祝心音对乔皙很放心，知道有她在不会出什么乱子，可到底还是两个小女孩，于是临走前她又叮嘱道：“超过八点的话，就打电话叫哥哥来接你们，听见了没？”
　　菀菀的一颗心已经放飞到天际，这会儿自然是不耐烦听唠叨的：“知道啦知道啦！”
　　祝心音嗔怪着拍了拍女儿的脑袋，这才转身离开。
　　等祝心音一走，菀菀立刻放飞自我，拉着乔皙在甜品店里又是自拍又是发朋友圈的。
　　发完了朋友圈小丫头还不消停，又吵着要小乔姐姐帮自己的朋友圈点赞。
　　乔皙无奈笑道：“好啦，一会儿就帮你点。”
　　“不行不行！现在就要！”说着明菀便拿起了乔皙放在一旁的手机来，“我自己点了哦。”
　　乔皙笑了笑：“随便你。”
　　迅猛地给自己点了个赞后，明菀又顺手开始翻起乔皙的朋友圈来。
　　看到那张万年不变、永远排在时间线第一位的人狗合影后，明菀有些不满地嘟囔道：“你怎么老也不发朋友圈呀？”
　　乔皙想了想，无奈道：“可我也没什么有趣的东西可以发呀。”
　　难道每天发图书馆定位么？
　　正说着，明菀突然惊讶得“咦”了一声，“……你怎么有小夏姐姐的微信？”
　　乔皙愣了愣，然后才想起来，自己虽然已经拉黑了颜夏，但她给自己朋友圈的点赞还是可以看到。
　　想了想，乔皙便将之前颜夏的事情简单同菀菀说了。
　　一听她说完，菀菀立刻连连摆手撇清自己：“我没有把你的微信号给她哦！”
　　“我知道啦。”
　　以她对菀菀的了解，如果微信号是菀菀给的，恐怕她一早就自己说了。
　　想了想，乔皙还是开口问：“她……之前在你们家住过很久么？”
　　她并非是对颜夏好奇，而是想知道颜夏为何对自己如此好奇。
　　听她这样问，明菀想了想，然后说：“她爸爸妈妈去世之后，她就住到我们家来了，住了有两三年吧。”
　　顿了顿，明菀又继续道：“只是去年的时候……前一天晚上还好好的，结果第二天她突然就从我们家搬走了——”
　　要说搬走也不大合适，因为颜夏走的时候，她的东西几乎还全留在明家。
　　菀菀挠了挠头，显然也是很费解——
　　“我都没见到她她就走了，之后又突然说是出国念书，也没再回来过，连她的东西都是妈妈让人打包好直接寄回她家的。”
　　乔皙慢慢的“哦”了一声。
　　原来……是被明家赶出去的。
　　明菀吸了一口面前的果汁，然后道：“她走了之后妈妈就不准我提这个人了，一提她就要生气的……你也别提她哦。”
　　***
　　两个小姑娘看完电影出来，已经将近九点了。
　　电影开场前明菀就给自家哥哥发了短信，告诉了他影院位置和散场时间，让他到时候来接她们。
　　两人出去的时候，明屹已经等在了那里。
　　大概是因为从家里出来的缘故，他今天没穿校服，而是穿了一件连帽衫和一条五分工装裤。
　　身形修长的少年站在影院的大厅里，背靠在大理石柱子上，头微微垂着，嘴唇抿得很紧，低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等再走近了些，乔皙才发现他耳朵里塞了耳机，手里拿着手机正在玩游戏。
　　明菀蹦蹦跳跳的走过去，拽下他左边耳朵的耳机线，“我们走吧！”
　　他抬起视线，正撞上乔皙的目光。
　　这样的四目相接不过一瞬，下一刻，两人都迅速移开了视线。
　　自那天的“九分试卷”事件过后，乔皙便再没有和他说过话。
　　哪怕就在食堂里擦肩而过，两人之间也没有只言片语。
　　乔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她并不是记仇的人，可每每面对到明屹，那张九分试卷、那天他对她所说的话，那天所有的一切带给她的那种避无可避的羞耻感，便会飞快地涌上心头。
　　明屹摘下右边耳朵里的耳机线，退出了屏幕上正在运行的游戏，率先转过身，双手插兜，“走吧。”
　　这里是北京的地标之一，晚上九点自然是打不到车的。
　　所幸地铁站就在前一个路口，菀菀提议道：“坐地铁吧，反正现在人也不多。”
　　明屹又看了一眼手机，系统预计的打车时间已经排到了一小时后。
　　他将手机放回裤兜，点点头，“走吧。”
　　繁华的路口车水马龙，一条横穿而过的铁轨将道路分为两侧，这里是北京城内仅存的几个平交道口之一，每天都有数十趟火车从中呼啸而过。
　　一行三人走到路口时，蜂鸣警报声“嗡嗡”响起，电动闸栏缓缓关闭，道路边的喇叭里传来提示音——
　　“行人车辆请注意，火车就要开过来了，请在栏杆外等候，不要抢行，不要翻越栏杆。”
　　明菀走在最前面，趁着电动闸栏未完全关闭时，和身边的人一起小跑着穿越了路口。
　　等她在路口边站定，再回头时，发现自家哥哥和小乔姐姐被留在了闸栏的另一头。
　　她很无奈地鼓起脸颊，双手圈成一个喇叭，冲着他们这边喊：“你们是老年人腿速吗？”
　　明屹提高了几分音量：“别乱跑。“
　　乔皙的语气有些急：“你好好待着别动。”
　　两人同一时间开口，一时间气氛再度变得有些尴尬。
　　乔皙率先转过脸去。
　　不知过了多久，列车由远而近缓缓驶来，轰鸣声越来越响。
　　站在她身侧的明屹突然开口道——
　　“和解吧。”
　　乔皙愣了愣，然后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身旁的人。
　　明屹也转过头来，目光同样聚焦在她的身上。
　　“我那天说的话没有错，”顿一顿，明屹补充道，“我只为我的态度道歉。”
　　乔皙咬紧了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明屹将目光收回，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
　　“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法语老师？外交官？翻译家？还是其他什么？”
　　乔皙被他这个问题问得一怔。
　　……她也不知道。
　　明屹突然抬起头，看向虚空中的某一处，语气淡淡：“你想成为的那些人，其实都和她一样。”
　　乔皙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发现明屹口中的“她”，是不远处巨幅电子广告屏上巧笑倩兮的女明星。
　　“没有她，这块广告屏也还是会在这里，只不过换成另一个明星。”
　　“法语老师、外交官、翻译家……全都一样。没有他们，也会是其他人。”
　　“没有瓦特，也会有蒸汽机；没有莱特兄弟，也会有飞机；没有贝尔，还是会有电话……他们都无足轻重。”
　　“可数学不一样，它是不可替代的。”年轻男孩转过头来，素来清冷的眼底，在这一刻却有不知名的光芒在闪烁，“高斯只能是高斯，牛顿也只能是牛顿。”
　　轰隆隆的火车驶近，在震耳的轰鸣声中，乔皙的脑海中回荡着他刚才的话——
　　高斯只能是高斯，牛顿也只能是牛顿。
　　他们才是独一无二的。
　　没有他们，万古如长夜，不会有任何替代他们的人出现。
　　“有些人生来就是干这个的，你也一样。”
　　天赋是上天的赠礼。
　　明屹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谁都没有权利浪费自己的天赋。”
　　奥数学不学没关系，可数学却是她应该学的。
　　不过是这么一个瞬间，没等乔皙来得及开口，火车已经呼啸而过。
　　一旁冻结已久的人群车辆重新沸腾起来，再一次恢复了尘世的烟火气。
　　电动闸门缓缓滑动着打开，人群如同潮水一般涌出，乔皙被身旁的人挤得一个趔趄。
　　明屹伸手扶了一下她的小臂，待她站直后又迅速松开，“走吧。”
　　明菀在对面等了很久，这会儿一见他们过来，又开始叽叽喳喳道——
　　“对啦小乔姐姐，哥哥他马上就要去西京比赛了，你有想带的特产可以让他给你带哦。”
　　比赛？
　　乔皙愣了愣，然后看向一边的明屹。
　　明屹同样看了过来，低声道：“想要什么？还欠你一个生日礼物。”
　　上次她过生日，连礼物都是菀菀顺便帮他挑的。
　　“不用。”乔皙摸了摸脖子上的小花生，“这个就当是我的生日礼物了。”
　　这天晚上，乔皙难得的失了眠。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末了，她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书桌前，打开那个小小的皮质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
　　她在笔记本上写道——
　　“高斯只能是高斯，牛顿也只能是牛顿。”
　　隔了好一会儿，乔皙又在这句话后面，小心翼翼地写了个“ 10”。
　　***
　　第二天，乔皙便重新去了奥数班上课。
　　看见她来，韩书言倒真是很高兴的模样，他笑着道：“上星期的课我都记了笔记，有不懂的来问我，我可以尽力解答一下。”
　　注意到她重新出现的自然不止韩书言一人。
　　连台上的老师都注意到了，因此在课前便笑眯眯地调侃她：“乔同学终于回来了？这几天是去哪个好玩的地方玩了么？”
　　乔皙有些脸红，默默地低下了头。
　　老师原本是不认识她的。
　　一旁的韩书言很善意的同她解释道：“那道大题你的解法很新颖，老师讲了很久，还问了好几节课乔皙是谁，只是你都没来。”
　　乔皙愣了愣，因为她在桌肚里摸到了一个东西。
　　是一个文件夹。
　　她将文件夹拿出来，发现里面是一沓纸，上面第一张就是她那张九分的试卷，曾经被她撕成两半，但如今已经被人用透明胶带细心地贴好。
　　乔皙心中微动，紧接着又将那张试卷拿开，去看后面的纸。
　　是一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一看她便知道是明屹的字迹。
　　只是和普通的答案解析不同，上面并没有写答案，而是将每道题考察的知识点都标注了出来。
　　譬如几何题中，涉及到托勒密定理，明屹便手动用初中数学知识在纸上证明了一遍，方便她理解。
　　末了，在每个知识点后面，明屹还列出了对应的参考书目和范围。
　　将这些纸一页页看完，乔皙终于不得不承认，明屹说得是对的。
　　这六道大题考察的知识点并不高深，只是设置得十分巧妙，其中四道题仅靠初中数学知识就能解出来，剩下的两道略有超纲，可也是能拿步骤分的。
　　她的确是应该做出来的。
　　哪怕做不出来，也不该直接放弃了思考、提前交卷。
　　乔皙抬起头朝教室前方望去。
　　本该是助教坐的右手边第一排，此刻却空空如也。
　　明屹不在。
　　乔皙的心里有些不安，她悄悄拿出手机，点开通讯软件，找到明屹的头像，点进去、退出来、点进去、退出来……
　　如此重复了好几次，最后乔皙狠下心来，将手机塞进书包里，决定暂时将这个人摒除出大脑，先认真听课。
　　等到下课的时候，因为先前老师的那一番调侃，班级上所有同学都知道乔皙重新来上课了。
　　包括江若桐。
　　说起来，江若桐已经有许久没有同她再说过话。
　　可就是这个课间，江若桐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走到了乔皙身边，声音里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乔皙笑了笑，语气很轻描淡写：“我以后会一直来的。”
　　说完她便越过江若桐，一路走到讲台上正坐着休息的老师身边。
　　听见这个学生的疑问，老师愣了愣，然后道：“你问明屹啊？他去西京参加比赛了，今早刚走的，怎么了？”


第26章 
　　昨天菀菀说明屹要去参加比赛的时候, 乔皙心里还梗着一口气, 因此尽管心里好奇极了，但还是强忍着没有问, 他到底去参加的到底是什么比赛。
　　这会儿她眼巴巴的瞅着老师，老师一看她这样, 便耐心同她解释——
　　“一个亚洲地区的比赛, 今年轮到国内举办，就在西京比赛。”
　　末了，老师又笑道：“他不在，有什么问题你问我也是一样的嘛。”
　　乔皙赶紧摇摇头：“没有问题！”
　　说着便赶紧溜走了。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乔皙又忍不住将手机拿了出来，点开了明屹的头像。
　　乔皙想告诉他，昨天他说给她听的话, 她听进去了。
　　虽然乔皙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同明屹所说的那样有天赋。
　　但她还是想要试一试。
　　所以, 从今天开始，她决定重新回到奥数班来上课了。
　　不过……看着空空荡荡的聊天界面，乔皙想，还是算了吧。
　　她关掉手机, 将手机重新塞回书包里。
　　既然他要比赛，那她还是别和他说话让他分心了。
　　而且……她也要好好学习呀！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 乔皙度过了地狱般的一周。
　　因为之前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上课，奥数班这边的进度乔皙已经落下了不少。
　　又因为乔皙发现, 不来听老师讲课, 而是借其他同学的课堂笔记课后自学, 这种做法的效率实在太低了。
　　乔皙权衡再三，于是索性将新生夏令营的课全翘了，一门心思的到奥数班来上课。
　　毕竟新生夏令营的课程简单，上手快，难度低，大多都还属于培养兴趣的范畴。
　　坐在教室里听老师照本宣科，似乎太浪费时间了。
　　因此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乔皙白天和晚上都待在奥数集训班里，和其他学长学姐一起接受着高强度训练。
　　至于新生夏令营的课程，乔皙原本的打算是利用午休和晚上睡前的时间自学，不过又因为夏令营结营晚会就在这周五，她又是主持人之一，因此晚会那边彩排也少不了她。
　　时间挤无可挤，面对着被排得满满当当的日程表，从来都是六点半起床的乔皙，索性将起床时间提前了一个半小时。
　　因为害怕吵到还在睡觉的室友，因此每天早晨闹钟开始震动的第一秒，乔皙便会迅速起床，然后躲进洗手间看书，等到估摸着室友该醒了，才开始洗漱。
　　盛子瑜每天睡眼惺忪的睁开眼时，乔皙都已经是收拾妥当要去上课的状态了。
　　一看手表，七点五十，上课要迟到了……
　　盛子瑜在床上滚了两圈，很痛苦地呻吟了两声：“乔皙皙你每天都不困的吗？”
　　乔皙将牛奶喝完最后一口，笑眯眯地开口道：“早点睡不熬夜看动画片就不困啦。”
　　盛子瑜蹬了一脚床板，“呜呜呜”的假哭起来，“你好烦啊！”
　　不过，将时间挤成这样用，还有一个好处。
　　因为乔皙很意外地发现，一天只睡五个小时，对她来说并不是不可接受的。
　　除了刚开始的两天，到了中午她需要喝咖啡才能撑住中午的排练。
　　到了第三天，乔皙发现，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作息，哪怕不喝咖啡，她中午也不会再犯困了。
　　韩书言倒是很羡慕她这样的体质，“你应该是属于天生精力充沛的人……我就不行，睡不满八小时，我第二天就废了。”
　　乔皙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要睡的。”
　　现在是特殊情况，她的基础比不上其他同学，自然要多花点时间迎头赶上。
　　等这边的进度跟上了，她还是要恢复成之前的作息的，毕竟……她现在的年纪，还是可以继续长高的！
　　周四中午的时候，乔皙和其他三个主持人都被叫去试妆了。
　　附中对每年的新生夏令营都十分重视，今年也不例外。
　　结营晚会历来都是高中部新生和初中部新生混在一起合办，艺术团老师指导，举办地点在学校的大礼堂。
　　艺术团的经费虽然不多，但因为有一位于老师，化妆技术十分不错，因此今年艺术团也没有花钱找外面的化妆团队，而是让于老师亲自操刀主持人和其他演出者的妆面。
　　季融融的五官立体，但是眉眼处稍弱，因此老师帮她化妆时稍微加强了一下眉眼处，季融融整个人便立刻脱胎换骨，上镜之后更是明艳动人。
　　知道季融融是播音主持特长生，连老师也忍不住夸她：“你这张脸，天生就是吃镜头这碗饭的。”
　　反观乔皙，试妆的效果却并不尽如人意。
　　平日里她同季融融站在一起，大家都觉得她更好看些。
　　一来是因为乔皙个子高，二来则是她的皮肤白，因此虽然她同季融融的五官长得都不错，但两人若是站在了一起，乍一眼看上去，季融融很容易被衬得又黑又瘦，反倒是被她比了下去。
　　但两人一化完妆倒是反过来了。
　　乔皙的气质偏清新，本来就不适合浓妆，再加上她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平时看真人其实很瘦，可到了镜头里，脸被一拉宽，反倒显得有些胖了。
　　好看当然还是好看的，但镜头上的乔皙，比之平日里的乔皙又大大不及。
　　于老师也是很棘手的模样：“你还是不化妆更好看些……可晚会是在大礼堂，到时候舞台上的人都是要投影到大屏幕上的，不化妆肯定不行。”
　　乔皙对着镜子照了照，又跑到一旁的摄像机前面去看刚才的录像，然后发现——
　　镜头里的自己的确有些陌生，而且，乔皙颇有几分欲哭无泪……
　　这是谁啊？真的好胖啊。
　　季融融给她出主意：“我之前艺考，提前半个月要开始控制碳水的摄入量，考前三天我就不吃饭了，最后一天连水都不沾，因为上镜会水肿。”
　　乔皙今天中午原本就没来得及吃饭便赶了过来，这会儿已经是饥肠辘辘，肚子又正好“咕咕”叫了两声。
　　一听季融融这样说，乔皙吓得连吞了好几口口水。
　　不吃饭就算了，连水都不能喝……乔皙简直想都不敢想。
　　更何况每天还有那么繁重的课业，不吃饭肯定是不行的。
　　那……乔皙犹犹豫豫、很是纠结地想，那她还是继续丑着吧。
　　话虽如此，但乔皙还是无法丑得坦然。
　　盛子瑜之前说过，因为乔皙那段唱歌的录像被流传到了高年级的群里，因此挺多高二高三的学长都约好了要一起来晚会上看她真人的。
　　那时乔皙心里还祈祷过，最好老师能将她化妆化得完全不像本人。
　　现在这个愿望倒是实现了，可乔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毕竟……等到晚会那一天，明家的所有人都是会来看的。
　　最郑重其事的是菀菀，每天早上一起来都会在家里的微信群兴致勃勃地打卡——
　　“距离小乔姐姐C位出道还有XX天！”
　　还有明叔叔和祝阿姨，上周在家里吃饭的时候他们也说过了，周五的应酬早已经全部推掉了，为的就是来看她主持的晚会。
　　至于剩下的那个人……虽然他什么都没表示，可家里的其他人都对乔皙这次的主持这么重视，他肯定也是知道这回事的吧，
　　就连菀菀都说：“哥哥他们的比赛周三就结束了，周五肯定可以赶回来的！”
　　可是乔皙觉得，还是别让他回来看见自己这副丑样子吧。
　　***
　　等到了周五，一大早菀菀依旧在家族群里例行公事的打卡，不过这回台词换成了——
　　“[撒花]距离小乔姐姐C位出道还有十小时！”
　　往常这种时候大多是她一个人自娱自乐，不过今天，群里罕见的有人回复了她。
　　是明屹。
　　他在菀菀的那条消息后面回复了两个字，“戏精。”
　　大概是被自家哥哥单方面羞辱惯了，菀菀倒也不生气，反而是看见他冒泡，便在群里问了句——
　　“你今天能赶得及回来看晚会嘛？”
　　西京的比赛是周三上午便结束了，同队的其他人大多数当天晚上便飞回了北京，可明屹不知为何脱了队，只说自己想单独逛逛，到今天早上还没回来。
　　明骏夫妇挺放心儿子，在这种事情上向来不多约束他，他想留在西京多玩几天那也随他。
　　菀菀好奇自家哥哥留在西京干什么，可怎么问他他也不说，于是只得作罢。
　　没过几秒，明屹便在群里回复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没空。”
　　乔皙看到群里的这段对话时，已经是中午下课之后。
　　第一感觉……乔皙也说不上来，有些失落，也有些庆幸。
　　没空的意思……是赶不及回来呢？还是能赶得及，但却不想来呢？
　　乔皙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便放弃了。
　　反正、反正她也不太关心他来不来，只不过是看到了群里的消息，所以才好奇了一下。
　　只要明叔叔、祝阿姨和菀菀能来就可以了。
　　而且……不来的话更好，自己上镜的丑样子也就不会被看见了。
　　乔皙拿出那本笔记本，默默地在上面写字——
　　“说不来，还真的不来。”
　　“-10.”
　　***
　　附中的大礼堂虽然和大学里的礼堂不能比，但因为是近几年新建的，各种设备都很先进，能容纳下一千多位观众，也算是十分气派的了。
　　上台前乔皙偷偷从侧边瞄了一眼外边，一时便吓得有些腿软。
　　她结结巴巴的问季融融：“怎、怎么这么多人呀？”
　　季融融正在对着镜子补妆，一听她这话便笑了：“初中部的加上高中部，四五百号新生呢，每人来两个家长不就坐满了么？”
　　乔皙紧张的“哦”了一声。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她的腿更加抖了怎么办？
　　“别紧张啦。”季融融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深呼吸，“你的串词记得比我都熟，怕什么？待会儿注意语速，慢慢说别着急。”
　　结果四位主持人上台的时候，刚在舞台上站立，观众席底下便传来清脆透亮的女声——
　　“小乔姐姐加油哦！”
　　是菀菀。
　　她胆子向来大，也不知羞，这会儿只觉得喊话是给乔皙打气的最好方式，因此也没多考虑，便直接站起来喊了。
　　周围人都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一旁手持着摄像机准备录像的祝心音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语气嗔怪：“好好看演出，别说话了。”
　　明骏坐在女儿旁边，盯着大屏幕看了半天，然后转头对着妻子没话找话道——
　　“还是你眼光好，挑的红裙子多适合皙皙啊！”
　　祝心音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菀菀也翻了个白眼，忍无可忍道：“小乔姐姐是穿蓝裙子的那个！爸爸，没有人逼你说话！”
　　被女儿这样一说，明骏颇有些尴尬，又盯着大屏幕研究了好一会儿后，发现的确是自己看错了，当下便讪讪的——
　　“……不能怪我，化完妆都长得一样了。”
　　至于台上的乔皙，原本她还很紧张，连拿话筒的手都是抖的，手心里全是汗。
　　可菀菀刚才喊的那么一嗓子，倒是彻底将乔皙的紧张情绪全消除了。
　　晚会进行得十分顺利，到了后半段，乔皙已经表现得十分自然，中间的暖场环节甚至还能和搭档来几句台本之外的即兴发挥。
　　一直到说完闭幕词，大合唱的前奏音乐缓缓响起，乔皙终于松了一口气。
　　等乔皙随着人流回到后台时，明骏夫妇和菀菀一早就等在了那里。
　　菀菀揪着乔皙给明骏看，气呼呼的像只小松鼠：“你看！这才是小乔姐姐！这才是！”
　　明骏尴尬的挠了挠头，“……我后来不是认出来了么！”
　　一听菀菀这样说，乔皙难免就有些没自信，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们也觉得，我化完妆……很丑吗？”
　　“emmmmm……”菀菀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回答。
　　当然，她这样的态度在乔皙眼里，已经是答案了。
　　一旁的祝心音笑着开口道：“哪里丑了？还是好看的。”
　　不远处的季融融喊乔皙：“我在化妆间等你哦。”
　　乔皙想起来，然后冲着面前的明骏夫妇解释道：“我们同学约好了待会儿一起去吃饭。”
　　祝心音问：“有老师在吗？”
　　乔皙点点头，“艺术团的老师在的。”
　　一听她这样说，祝心音便放心了：“那你们好好玩，要是太晚了就住宿舍，明天再回家。”
　　“嗯！”乔皙赶紧点头。
　　等回到了主持人的休息室，季融融已经把两个男生赶了出去，反锁了门要换衣服。
　　乔皙也对着镜子，将盘头的发饰费劲地一个个拆了下来。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乔皙将屏幕解锁，然后一条新消息便毫无预兆地弹了出来。
　　明屹——“大礼堂后门，现在。”
　　乔皙愣了愣，然后呆呆的发过去一个问号。
　　没过几秒，明屹又发过来一条消息：“我在等你。”
　　乔皙猛地反应过来，提起裙摆就往外跑。
　　季融融已经换好了衣服，这会儿正对着镜子梳头发，一见乔皙这架势，她在后面连声喊——
　　“你干嘛去呀？”
　　“我出去一下，别等我，你们先去吃饭的地方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了。
　　看着她火急火燎的背影，季融融摇摇头，叹了口气。
　　不过，十秒之后，乔皙又提着裙摆跑回来了。
　　季融融失笑：“又怎么了？”
　　“噢噢，没怎么。”乔皙坐回了化妆镜前，拿起卸妆湿巾就往眼睛上按。
　　好不容易将全脸的妆都卸了，她又跑进洗手间洗了个脸，然后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又再次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这么会功夫，大礼堂的观众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乔皙摸着楼梯下了两层，一路小跑着跑到大礼堂的后门，然后便看见站在那棵香樟树下等待自己的明屹。
　　短短几天没见，先前他留得稍长的头发这会儿全剃了，剩余的头发紧贴着头皮，是个货真价实的圆寸。
　　乔皙有些想笑，因为此刻的明屹……不知为何，看起来就像个刚下山的小和尚。
　　一见她笑，不知是不是自己心虚，明屹下意识就有些恼火。
　　“因为热！”他没好气的解释道。
　　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小和尚。
　　见他生气了，可乔皙还是想笑，为了不让自己笑出来，她只得抿住嘴，一副憋得很辛苦的模样。
　　在月光的映衬下，自己面前的小姑娘皮肤雪白，模样娇憨可爱，一头如瀑布的黑发披散在肩头，身上的纱裙被夜风吹得微微摆动。
　　明屹突然就没了脾气，“想笑就笑吧。”
　　明屹让她笑，她反而不想笑了。
　　乔皙将两只手背到身后，低头盯着脚尖，声音低如蚊吶：“还说自己没空……”
　　看来他是她猜测的第二种：有空也不想来。
　　“嗯。”明屹淡淡的应一声，“你的生日礼物饿了，刚才带它找吃的去了。”
　　生日礼物？
　　乔皙疑惑地皱起眉。
　　紧接着，明屹将肩上的背包放到地上，然后将网状背包的拉链拉开。
　　下一秒，乔皙便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背包里探出来，还伴随着奶声奶气的一声“汪”。
　　乔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球……球球？”


第27章 
　　大概还是很怕生, 陡然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 球球刚从背包里冒出了个脑袋，很快又缩了回去。
　　短暂的错愕过后, 乔皙心中的喜悦无以复加。
　　真的是球球！
　　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到这一人一狗面前，却因为脚上的鞋跟太高, 走路姿势尚不算熟练, 因此在下台阶的最后一级，脚下失了平衡，整个人失了重心，身体猛地往前一倾。
　　原本正蹲在地上试图将狗东西从背包里拎出来的明屹，此刻猛地站起身来，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小姑娘的腰，另一只手扶住了小姑娘的手肘。
　　少女的肌肤触手绵软滑腻, 在他的掌心几乎软成一滩牛奶……明屹有一瞬间的失神。
　　乔皙身体的前倾之势被缓解, 只是脑袋仍免不了往前重重一倾。
　　“咚”的一声响起，两人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一起。
　　这一撞可真疼呀，乔皙只觉得眼冒金星，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变成了个货真价实的哭气包。
　　显然这一撞也将明屹脑中莫名而来的绮思撞了个一干二净。
　　他紧皱着眉，低低哼了声。
　　下一秒, 他伸手用力地帮乔皙揉了揉额头，没好气的问：“痛不痛？”
　　乔皙自然是死鸭子嘴硬：“……不痛。”
　　明屹又帮她揉了几下, 揉完大概是自己也还疼着, 于是又收回手, 同样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恼火地开口道：“头真硬……瞎跑什么！”
　　……被骂了。
　　乔皙吐了吐舌头，又偷偷瞄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脾气不太好的小和尚瞪她一眼，“看什么看！”
　　就在两人大眼瞪着小眼之际，脚边再次传来“嗷嗷”两声。
　　是球球。
　　在背包里缩了许久，这会儿小家伙试探着从里面拱出来了个圆脑袋。
　　大概是因为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又大概是因为闻见了熟悉的味道，球球从地上的背包里蹿出来，爬到乔皙身边，又犹犹豫豫的摇着尾巴，在她脚边轻轻蹭了蹭。
　　察觉到了球球的动静，乔皙的注意力立刻便转移到了小家伙身上。
　　她甩开明屹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弯腰将脚边的球球抱了起来，声音里沾染了由内而外的欣喜：“球球，是我呀！”
　　而动物的感情永远来得要比人类更加直接且纯粹。
　　确定了眼前的果然是旧主人，球球“嗷”的一声，激动得“汪汪”大叫了好几声，然后又低下头，不住地去舔乔皙的手。
　　乔皙被它舔得有些痒，当即便忍不住笑着躲开了：“你别舔我了，好痒啊哈哈……”
　　她摸摸球球的脑袋，刚想将它放下地，却在不经意间看见小家伙如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如果说宠物也有情绪的话，那此刻球球黑漆漆的眼睛里，盛满着的便是委屈和不安。
　　它依旧“嗷呜嗷呜”的叫着，身子在乔皙的怀里不安地窜动着。
　　就这么短短一个瞬间，乔皙只觉得自己要被自责淹没了。
　　她摸着球球毛茸茸的脑袋，声音里有很轻微的哽咽：“对不起啊。”
　　其实，最难捱的时候，一直都是球球陪着她过的。
　　她刚住进大伯家的时候，晚上下了自习回来，隔得了老远，便能听见大伯和大伯母吵架的声音。
　　更确切地描述，其实她只听见大伯母一个人在说话——
　　“还给她报什么钢琴班？真以为自己还是公主啊？”
　　“我说错什么了？当初她家条件好的时候帮衬过咱们家了么？灏灏结婚这种大事，你弟弟都不舍得出钱资助一下他这个侄子的，我现在愿意帮他养这个拖油瓶女儿，已经是够意思了！”
　　“话说回来，她也没有常年住在我们家里的道理，你那么多兄弟呢，各家轮着来！”
　　乔皙已经知道了，这种时候自己是不适合上去的。
　　她在院子里的长凳坐下，默默打开书包，决定将刚才晚自习时没听完的英语听力继续听完。
　　脚边有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拱动着，乔皙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狗。
　　那会儿球球还不叫球球，它才刚出生，是楼下邻居家刚出生的六只小狗里的一只。
　　一窝串串自然是不值钱的。
　　邻居家将这窝小奶狗四处送人，送了一个多月，结果就只剩下最瘦最小的球球没人要。
　　有那么多个夏日夜晚，习习凉风中，乔皙都是抱着球球，听完了一篇又一篇的英文课文。
　　其实……她也憋了好多的话想说呢。
　　家里的房子都卖了、爸爸的公司转手了、还有肇事司机的赔偿金……怎么会没有钱呢？
　　她真的很想继续上钢琴班啊。
　　可惜的是，她的钢琴也被一起卖了。
　　乔皙不是没有问过的，可她每每反问，便被叔叔伯伯们以一句“先帮你保管，等你上大学后会给你的”顶了回来。
　　后来，奶奶也因为这件事和叔叔伯伯们理论，他们又换了说辞——
　　“你孙女读书上学、吃饭穿衣的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以后上大学工作嫁人哪一样不用花钱？你还真以为他爸留了多少钱下来？保不齐我们还要倒贴钱养这个赔钱货呢！”
　　奶奶被气得进了医院。
　　病床前，老人家默默地流着眼泪，“都是奶奶不好……奶奶老了，管不住他们了。”
　　再后来，乔皙便再也不在人前提这些了，人也变得越发沉默。
　　很多话，她都只能憋在心里、烂在心里，实在受不住的时候，便和球球说一说。
　　什么都听不懂，这就是球球最大的好处。
　　哪怕对着它多说了几句话，乔皙也不用担心会将自己的不快乐传染给它。
　　乔皙每天都将自己的牛奶分一半给球球，很快球球便越长越好，毛发水亮光滑，再不似从前那般干瘪瘦小。
　　球球长得好了，便又有人看上，想要讨回家去。
　　谁知小东西咬着乔皙的裤腿不肯放，大伯母看见，便喜笑颜开道：“这只串串给我们家吧，正好拿去看店。”
　　明骏找到乔皙的时候，她正轮到住在小叔叔的家里。
　　本来她每个周末都是要去看球球的，可那一次，她甚至连告别都没有就走了，球球大概等了她很久吧。
　　看着面前因为重逢过度激动，以至于双双热泪盈眶的一人一狗主仆俩，明屹忍不住开口——
　　“有那么喜欢么？”
　　真这么喜欢这条狗的话，为什么不早点和他说？
　　早点告诉他的话，也不至于现在才把它带回来。
　　明屹的话令乔皙迅速回过神来。
　　她抱着球球，连连深呼吸了好几下，等到确定自己模样没什么异常，这才抬头看向一旁的明屹，眼神感激，声音里却带了几分疑惑——
　　“你……是怎么把它带过来的？”
　　他要先找到球球，然后说服大伯家把球球给他，最后再带着球球从西京回到北京……乔皙实在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明屹轻咳一声，刚想开口：“我——”
　　“汪汪汪！汪汪汪！”
　　一旁乔皙怀里的球球突然冲着明屹爆发出一阵凶猛的叫声，成功地将他的话打断。
　　“你给我闭——”
　　“汪汪汪！汪汪汪！”
　　乔皙赶紧按住球球的脑袋，“嘘——球球乖。”
　　她这么一开口，球球不叫了，但还紧盯着明屹，“吭哧吭哧”的大喘着气，像是随时能上去咬他一口。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愤怒的球球重新拴好绳子、重新塞回了背包。
　　乔皙很怀疑地看向明屹：“你……骂它还是打它了？”
　　“这狗成精了是不是？”明屹没好气的开口道，“我和你大伯说要买它回家炖狗肉吃它也听得懂？”
　　乔皙愣了愣，然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脾气糟糕的小和尚再次瞪了她一眼，语气不善：“还笑！”
　　明屹越想越气。
　　她家都一群什么亲戚？
　　这么一只破狗居然好意思管他要两千块？！
　　祝心音给孩子们的吃穿用度向来都是最好的，但也仅限于此。
　　明屹明菀兄妹俩的零花钱一直都少得可怜。
　　就这两千块钱，还是明屹攒了一个学期才攒下来的零花钱，本打算Steam秋季大促时血拼的。
　　……结果都用来买这么只破狗了！
　　明屹越想越生气。
　　这串串还真是成精了，自己带它回来的一路上它连高声叫一句都不敢，现在见到主人，有人撑腰就原形毕露，还敢凶他了？
　　乔皙再次弯腰将背包的拉链拉开，露出球球毛茸茸的圆脑袋。
　　“球球。”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大表哥，他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汪汪汪！汪汪汪！”
　　球球冲着他呲牙咧嘴，凶相毕露。
　　“喔喔。”乔皙赶紧手忙脚乱地将球球的脑袋按回背包里。
　　重新拉上拉链，她看向明屹：“……它可能还要再花点时间接受你。”
　　还在为刚才那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而沉思着的明屹回过神来，冷哼了一声，“不稀罕。”
　　“走吧。”明屹提起地上的背包，“刚看到他们都去聚餐了，你不去？”
　　“去的去的！”乔皙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将聚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想了想，她又看向明屹：“你也没吃好吧？一起去吧。”
　　明屹淡淡道：“我先找个地方放狗。”
　　乔皙愣了愣，“哎？”
　　这只狗东西自然是不能养在家里的。
　　乔皙的微信头像就是它，祝心音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明屹就是再蠢，也不可能送上门去告诉他妈，他在西京逗留了几天就是为了帮乔皙找狗。
　　乔皙想明白后，偷偷地红了脸。
　　明屹看了她一眼，然后轻咳一声，皱眉道：“你在想什么……我是、我是怕她找我麻烦！”
　　“哦。”乔皙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明屹背上背包，嘟囔道：“先放宁绎那儿吧。”
　　然后又转过头来看乔皙：“在哪儿聚餐？我送你过去。”
　　聚餐的地方离学校很近，于是两人一路步行了过去。
　　乔皙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找到球球的呀？”
　　明屹不冷不热的开口：“假装你小学同学，从学校老师那问到了你亲戚家的地址。”
　　乔皙愣了愣，然后唇角悄悄的弯起来。
　　她才没有一个坏脾气的小和尚同学！
　　想了想，她又问：“那……你怎么今天才回来啊？”
　　怎么今天才回来？
　　明屹一想都要气笑了。
　　航空公司倒是可以托运宠物，可凡事就怕万一。
　　万一这狗东西出了什么事，那她不是要和自己拼命？
　　所以，他就带着这么个狗东西，换了四趟大巴，坐了两天两夜的车，才终于回到了北京。
　　念及此，明屹当即便看了一眼离得自己很近、眼巴巴瞅着自己的乔皙，语气很不好——
　　“我现在很臭很邋遢，离我远点！”
　　乔皙愣了愣，然后看向身侧的年轻男孩。
　　她呆呆的想，明明……明明一点都不臭，也不邋遢啊。
　　没来由的，她的脑海里突然回荡起盛子瑜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恋爱致盲。
　　所以，原来恋爱不光致盲，还……致鼻塞吗？
　　一旁的明屹皱着眉打量她，“你在想什么？”
　　“没有！”仿佛是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撞破，乔皙吓得一激灵，当下便赶紧大声否认着。
　　紧接着，还没等明屹再次开口，她便像只兔子般一溜烟的跑进了前面不远处的饭店。
　　***
　　乔皙到大家约好的饭店时，众人早已经开吃了。
　　她找到季融融的那一桌，对方果然给她留了个座位，远远看见她，便很热情的招手道：“在这里！”
　　乔皙小跑着过去，脸上还带着因为奔跑而产生的红晕。
　　她小声的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同桌有几个男生起哄：“没关系，自罚三杯就行！”
　　还没等乔皙开口，季融融就已经一眼瞪了过去：“有你这样的么？一上来就劝酒。”
　　乔皙赶紧按住季融融，不希望她因为自己和别人起冲突。
　　想了想，她开口道：“酒我还是不喝了……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
　　为表歉意，乔皙当真讲了个干巴巴的冷笑话。
　　大概是因为这笑话实在不好笑，季融融连捧场都捧场得很勉强，“哈哈”干笑了两声之后就继续低头玩手机了。
　　不过这样也是有好处的。
　　乔皙知道，一般别人发现她木讷又无趣后，就都不会再来招惹她了。
　　只是今天，情况似乎有些不同。
　　江若桐和一个女生正在满大厅的一桌一桌敬酒。
　　当然，更确切地说，其实只有江若桐身边的那个女生在敬酒。
　　季融融同她解释道：“从西京转来的新同学，听说开学就直接和我们一起上课……家里应该很有背景吧。”
　　直到她们走到乔皙这一桌来。
　　季融融不咸不淡的开口：“刚才不是敬过了么？怎么又来啊？”
　　江若桐看着乔皙，笑眼盈盈：“乔皙，你迟到了，要先罚酒一杯哦……卓娅本来刚才敬过这一桌了，但漏了个你，所以就又来了。”
　　一旁叫卓娅的女生笑得意味深长——
　　“没想到能在新地方见到老同学，真是惊喜。”
　　老同学。
　　知晓她所有不愿示人的秘密的老同学。
　　两人对视数秒，最终是乔皙先将目光移开。
　　乔皙咬了咬唇，没有吭声。
　　她从旁边拿了个空杯子，满上啤酒，然后端起来，一声不吭的全数灌了下去。
　　见她喝得如此爽快，卓娅愣了愣，然后也笑了，同样将自己手中的杯子满上，一口气灌下去整杯。
　　卓娅笑笑：“你刚才那杯是自罚迟到，我这杯是敬你……按道理，你还要喝一杯。”
　　乔皙扶着额头站了一会儿，缓过来几分后，她重新将面前的杯子满上。
　　季融融在旁边着急地小声道：“你能喝酒吗？”
　　“我没事。”乔皙轻轻摇了摇头。
　　……待会儿会有人来接她的。
　　有他在，哪怕喝醉了……也是没关系的吧。
　　只是，还没等乔皙再次端起面前的酒杯，身后便有一个冷冰冰的男声传来——
　　“哪几个人要跟她喝？先和我喝吧。”


第28章 
　　明屹在附中的名声向来不算太好。
　　当然, 这种“不好”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不好”, 而是指，他这个人实在不好惹。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
　　明屹人聪明、家世好、模样比家世更好, 随便一样拎出去都足以撑起附中的门面，更何况如今这众多优点都集于一人之身。
　　明屹的脾气糟糕是正常的。
　　若他能有韩书言等人十分之一的温柔和耐心, 恐怕全附中的女生都要对他动上歪脑筋。
　　如今明屹冷面冷心、断情绝爱的名声在外, 青春期的小姑娘们个个都是要面子的，喜欢便放在心里喜欢好了。
　　能得他多看一眼是开心，可若非对自己极有自信，又有谁会为了这一眼去他跟前碰钉子呢？
　　这样的名声，向来给明屹省了不少麻烦。
　　不过此刻，如此名声似乎也不起什么作用。
　　因为卓娅并不是那么怕他。
　　卓娅是谁？
　　她与乔皙两人同为从西京而来的转学生，可两人处境却是大大不同。
　　乔皙是家世破败、来投靠父亲故友的孤女, 卓娅却是封疆大吏的掌上明珠。
　　卓娅一直深知, 自己只是随着父亲的工作调动而辗转，并非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可怜虫。
　　强大家世赋予卓娅无比的自信，哪怕是身处附中这群出身优渥的同学之间，她依旧是家世最显赫的那一个, 同她从前在西京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看到明屹，卓娅并不慌乱, 只是自如的笑着，少女的声音娇憨明媚：“明屹哥哥, 我和乔皙在西京时就是同学, 没想到现在来北京还能遇到。你说多巧呀, 喝杯酒助兴怎么啦？”
　　明屹看着她，模样十分冷淡，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地反问——
　　“谁是你哥哥？”
　　卓娅愣了愣，随后气得咬牙。
　　两家父辈虽不算是熟识，可之间的交集绝不会少，她叫明屹一声哥哥，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
　　如今他这样落自己的面子……
　　下一秒，卓娅便冷笑道：“既然不是我哥哥，那这儿也轮不到你来管！”
　　说完便拎起一旁的啤酒瓶，重重地往乔皙面前一放，脸上是笑盈盈的，可眼神却是一贯的那种居高临下，“刚才那杯还没喝完呢。”
　　一旁的乔皙没吭声。
　　她知道，明屹这会儿正在帮自己出头。
　　这事是好是坏暂且不论，可既然此刻明屹在护着她，那无论如何，她也没有对着卓娅委曲求全来打明屹的脸的道理。
　　她看卓娅一眼，然后移开了视线，语气平静：“不喝。”
　　卓娅咬紧了牙根，随即松开，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只是声音是冷的：“我敬了你一杯，你却不喝，是什么意思？”
　　乔皙其实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之前初来乍到，她不愿惹事，同学若是无意间冒犯了她，她大多一笑而过，并不追究。
　　可那是在对方没有恶意的前提下。
　　而眼前的卓娅，乔皙早已见识过她赤裸裸的恶意。
　　乔皙无比清楚，这恶意的根源与自己无关。
　　她从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可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只因为你的出身不如她，所以你不能比她成绩更好，不能比她更受同学欢迎，更不能比她更得老师欢心。
　　不然的话……等待你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恶意。
　　乔皙看着面前的女孩，心平气和的开口——
　　“要敬酒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敬的这杯酒，我心领了……但不会回敬。”
　　卓娅看着面前的乔皙，怒极反笑：“乔皙，你现在说话，和从前真是不一样了。傍上——”
　　话音未落，一旁的明屹突然伸手，隔着中间几个人的距离，攥住了卓娅的胳膊，将她拽到了自己的跟前来。
　　周围的人纷纷让开。
　　“来，想喝酒是吗？我跟你喝。”
　　明屹松开手，又拿过旁边的一个空杯，往里面倒满了啤酒。
　　他将啤酒杯举起来，看了一眼卓娅，声音波澜不惊：“敬你的。”
　　说完便一仰起脖子，将那杯啤酒全数灌了下去。
　　“哐当”一声，明屹将杯子放回了桌上，又看向面前的卓娅，语气淡淡：“该你了。”
　　他指了指面前摆正一排的啤酒瓶，“自己倒，喝两杯。”
　　卓娅一见明屹这样，知道他是不顾两家长辈的交情了，当即脸上便青一阵白一阵的，语气里都带了几分气急败坏，“谁要和你喝？神经病！”
　　说着她便要抛下在场众人，转身离开。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明屹便伸手攥住她的胳膊，重新将人给拽了回来。
　　明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声音冷冰冰的：“三杯。”
　　卓娅在他手下挣扎着，连形象都顾不得了，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你神经病！我不喝！不喝！”
　　“四杯。”
　　站在一旁、之前一直没开口的江若桐此刻也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明师兄，刚才她们俩都各喝了一杯，这不能算卓娅为难乔皙吧？你偏心也不能——”
　　明屹眼风淡淡的扫过去，语气冷漠：“和你说话了吗？”
　　江若桐一愣，脸上明显有几分挂不住，但也闭了嘴，不再吭声。
　　这边热闹得很，大厅里原本还在吃着饭的其他桌早就不吃了，这会儿都在留意着这边的动向。
　　盛子瑜也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个最大号的杯子，往里面倒满了啤酒。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紧接着又扯着嗓子，满脸兴奋地大声喊：“服务员！快！再给我三个这么大的杯子！”
　　卓娅长到这么大，从来都只有她对着别人撒气的时候，自己何曾受过这样大的气？
　　她几乎是气疯了：“你敢这样对我？好！好！我这就打电话给明叔叔！看他管不管得了你！”
　　明屹轻而易举便将对方手中的手机夺了。
　　他将手机往乔皙的方向一抛，乔皙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接住了。
　　明屹轻描淡写的开口：“你爱打给谁打给谁。”
　　“不过，”他指了指旁边已经倒满了的四大杯啤酒，“先把这些给我喝完了。”
　　刚才这么一场大闹，卓娅在还不熟悉的新同学面前，是丢尽了脸面，也失尽了风度。
　　这会儿她稍稍冷静下来，不再大喊大叫，但却也不肯当着众人的面服软低头，就这样乖乖喝了那四杯酒。
　　场面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卓娅先开口，她的声音里忍着气——
　　“行，今天算我找事儿。我罚酒一杯，今天的事咱们两清，这样你满意了吗？”
　　从刚才进饭店到现在，脸上一直面无表情的明屹，这会儿终于轻轻地嗤笑一声。
　　他斜睨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卓娅，模样是少见的乖戾，骨子里的一股张狂劲儿，压都压不住。
　　他冷笑着开口：“我刚才说的，你都当放屁是不是？”
　　“四杯，都给我喝了，一滴都不能少。”
　　那一天，最终还是向来不可一世的卓娅率先低头服了软，将桌面上摆着的那四大杯啤酒一滴不漏的都灌了下去。
　　乔皙觉得这样对她，似乎有些不应该，可心里却又诚实地涌起了几分快乐。
　　是当坏人的那种快乐。
　　明屹却还要将坏人当到底。
　　他叫住模样愤愤、意欲离开的卓娅，声音冷然道——
　　“你给我听好了，其他人也是。”
　　“我们家小姑娘脾气好，有些人看她性子软，就敢蹬鼻子上脸了。”
　　“谁要是看她不痛快，想找她的麻烦，先来过问我。”
　　***
　　回去的路上，酒意发散，乔皙已经有几分醉了。
　　她扒拉着明屹的胳膊，口齿不清的问道：“怎、怎么还没到啊？”
　　这里离宁绎的住处还有大概五百米，看着面前这个双颊红扑扑的哭气包，明屹扶了一把将她的身子扶正，然后站到她跟前，背朝着她半蹲下来，“上来。”
　　乔皙很听话地爬上了他的背，两只胳膊乖乖地搂着他的脖子。
　　明屹冷笑道：“一杯啤酒就能醉，还敢和别人拼酒？”
　　“我不怕的！”趴在他背上的哭气包突然豪气万千的一挥胳膊，“我一点点都没怕的！”
　　反正她知道大表哥会来接她。
　　少女温暖的鼻息一下下地拂在他的后颈上，痒丝丝的。
　　等明屹发现自己的走神时，两人已经走过了宁绎住的那个小区。
　　靠！
　　明屹满肚子闷气的折返回去。
　　乔皙趴在他的背上喃喃自语，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天真烂漫——
　　“大表哥今天把球球送给我了！还帮我欺负人，欺负得可凶啦！还背我回家……我要给大表哥加好多好多的分！”
　　明屹愣了愣，“加分？”
　　“嗯！”乔皙用力地点了点头，以至于下巴磕到了明屹的后脑勺。
　　她赶紧捂住下巴，又帮他摸了摸后脑勺，然后才道：“大表哥很好的！我要给大表哥加九百九十九分！”
　　大概又是些小姑娘奇奇怪怪的小把戏……
　　明屹没放在心上，却意外地被小姑娘话里话外、一个又一个的“大表哥”给扎了心。
　　他家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只把他当表哥。
　　可他想的却是……
　　明屹突然就生了满心的罪恶感。
　　他收住神思，不再往下想。
　　宁绎家里在学校附近给他买了一套公寓，方便他平时上课。
　　明屹有时在学校待得晚了，或是约好了一起打游戏，便会过来，因此他手上也有一套钥匙。
　　刚才他已经将球球送了过来，知道宁绎在家，是以这回上去的时候，没再拿钥匙开门，而是按了门铃。
　　宁绎一见这架势也难免有些慌，当下便结结巴巴道：“我这里不行啊……你自己出去开房，没钱我借你……别在我家里啊！”
　　明屹没好气道：“滚！”
　　说完便绕过他，直接背着乔皙进了盥洗室。
　　明屹扶着乔皙在浴缸边坐下，又找了条新毛巾，给她擦了把脸，又擦擦手，然后重新将人带去了客卧。
　　看着站在客卧门口、眼神探究的宁绎，他简单解释道：“喝醉了，在你这住一晚。”
　　宁绎心里自然是已经飘过了成千上万个问号，这会儿很警惕地盯着他：“行，我和你一起守着。”
　　……以免他对这不明来历的小姑娘做出什么不轨举动来。
　　明屹语气不善：“滚！”
　　顿了顿，又解释道：“这我家小姑娘……你怎么那么龌龊？”
　　两人正说着，玄关处突然传来门铃声。
　　宁绎纳闷，嘴里嘀咕着：“这么晚还有谁啊？”
　　说着便走去开门了。
　　明屹没理这茬，只是将乔皙放到了床上，给她脱了鞋，又帮她把身上的背包拿了下来。
　　“啪嗒”一声，一个小小的笔记本从她的背包里掉出来。
　　明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翻开，然后便看见第一页上写着——
　　“说我又笨又不努力。”
　　“-5.”
　　“说我普通话不标准。”
　　“-5x2.”
　　翻过第一页，第二页上面只有两行——
　　“高斯只能是高斯，牛顿也只能是牛顿。”
　　“ 10.”
　　唔。明屹轻咳一声，他现在的得分是85分。
　　不对。
　　他立刻纠正自己，更确切地说，加上今天的那999分，他的得分是……
　　1084分。
　　原来说哭气包一句坏话才扣5分啊。
　　那他可以说好多句了。
　　另一边，宁绎去开了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宁母。
　　宁母手里还拿着一个纸盒，笑得温婉：“晚上在外面吃饭，这家饭店的汤炖得不错，就带过来给你尝尝。”
　　话毕，宁母又敏锐地注意到门口的两双鞋，当下便问：“有客人？”
　　想到客卧里的两个人，宁绎顿时有些紧张，当即便道：“哦，是同学……他有点害羞，不敢见人。”
　　知子莫若母，短短一句话，宁母就已经听出了其中的无数端倪。
　　当即她便一把拨开儿子，径直往里面卧室方向走去，语气不悦，“你哪个同学我没见过？这里面是谁？”
　　说着便敲了敲客卧的门。
　　客卧里的明屹同样很烦。
　　他带着乔皙在宁绎这儿住，要是被宁母看见了，那就等同于被祝心音看见了。
　　门外又响起了两声叩门声，“谁在里面？”
　　……已经没时间再给他犹豫了。
　　明屹咬了咬牙，直接将上衣脱了下来，然后裸着上身走去将房门拉开了。
　　他的模样赧然：“阿姨。”
　　宁母：“？”
　　宁绎：“？？？”
　　宁母到底是过来人，虽然震惊，但她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反应了过来。
　　态度遮遮掩掩的儿子，藏在客卧里衣衫不整的明屹……
　　宁母揉了揉额头，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那个……阿姨带了汤过来，你们自己喝，阿姨先回去了啊。”
　　她需要静一静。
　　不不……
　　走出门的那一刹那，宁母掏出手机，给祝心音拨了个电话。
　　还是先商量对策要紧。


第29章 
　　祝心音刚接到电话时, 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便回道——
　　“怎么可能？明屹他人还在西京没回来呢！”
　　话刚说出口，祝心音心里“咯噔”一下, 一时间也有几分回过味来了。
　　自家这个大儿子，从小到大都没瞒过他们这对父母任何事情——倒不是说自家的亲子关系又如何好, 而是儿子不在乎。
　　对于全天下所有父母感兴趣的种种琐事, 譬如儿子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又譬如有没有女孩暗恋自家儿子……所有的这些，明屹根本就不在乎。
　　因为不在乎，所以明屹从不会对着父母妹妹遮掩。
　　他不在乎，所以任何事情在他这里都不是秘密。
　　可如今……要不是宁母意外发现，祝心音还不知道儿子这回撒了个大谎来骗自己。
　　原来他早就回了北京，可偏偏就是不回家, 而是躲在宁绎那儿鬼混！
　　自家儿子可是从没骗过自己的啊……
　　如今他就为了和宁家那小子过二人世界, 居然撒了个弥天大谎来骗自己？
　　从来都觉得自家儿子是世间最好的首长夫人，这一刻也难免失措。
　　她揪住一旁明骏的睡衣，声音里已然带了几分哭腔：“老明，咱们儿子不会真的……不行, 咱们先去把他接回来！”
　　碰上这种大事，比起夫人, 明骏还是要镇定许多。
　　他按住一旁就要起身的夫人，沉声道：“别急。”
　　紧接着, 明骏又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然后开口道：“这事不管真假, 反正总不在乎今天这一晚。”
　　祝心音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但仍坐立难安。
　　明骏又给自家夫人吃了颗定心丸：“两个大小伙子，闹翻天去，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先睡吧，明天再说。”
　　祝心音心里自责，直到丈夫关灯前，还在喃喃自语——
　　“都是我这个当妈妈的不好，他从小就不爱搭理女孩子，我不但没当回事，居然还觉得儿子这样挺好……都是我的错。”
　　她有着天底下所有母亲的私心。
　　十几岁的男孩子，心智尚未成熟，还不具备识人辨人的能力，一旦谈起了恋爱，一来是耽误儿子的前途，二来也怕耽误了别人家姑娘。
　　更何况，祝心音知道现在的女孩子一个个都精刮得很，儿子年纪还小，万一识人不清，怕是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现如今，祝心音自责极了。
　　之前乔皙来家里，她还真情实感地担心了一阵，后来还是看明屹对乔皙也是如常对待，这才放下了心。
　　现在想来……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在家里，儿子都没正眼看过人家，听菀菀说他上次还把人家给说哭了。
　　黑暗中的首长夫人十分忧愁。
　　……自家儿子，恐怕是真不喜欢女孩儿。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首长也在一片黑暗中心事重重。
　　屁！
　　那小子会喜欢男的才奇了怪了！
　　就在方才，祝心音接到宁母电话之前，明骏也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卓立新打来的。
　　一接起来电话那头便是兴师问罪，明骏一头雾水的听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是自家儿子让卓家的千金当众没脸了。
　　虽然明骏自己看这个儿子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可他却是极护短的人。
　　当时他并没往心里去，只是“嗯嗯啊啊”的敷衍着，并保证等儿子回来一定将他吊起来抽，以解卓家千金心头之气。
　　可等挂了电话，明骏才回过味来。
　　这小子回了北京也不着家，反倒跑出去给别人出头去了。
　　这别人是谁？
　　听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个“别人”，除了皙皙还会有谁？
　　想起这小混蛋干的事情，明骏就气得牙痒痒。
　　他本来就对不起皙皙她爸，所以才想着将小姑娘接到身边来好好补偿。
　　没想到啊，水灵灵的大白菜，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自家的猪儿子给拱了。
　　明骏暗自下定了决心，等把这臭小子揪回来，他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
　　猜到了祝心音的反应，却对明骏心思一无所知的明屹，此刻正在宁绎家的客卧地板上呼呼大睡。
　　乔皙是凌晨三点醒的，大约是房间里的空调温度打得有些低，她是被冻醒的。
　　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她才明白自己此刻身处何地。
　　……应该是喝醉了之后大表哥把她送过来的吧。
　　乔皙喉咙里烧得难受，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去找水喝，却意外踢到了一个东西。
　　透过窗帘外透进来的朦胧光亮，乔皙发现房间地板上躺了一个人。
　　她压抑住已经到了喉咙口的尖叫，强自镇定下来，然后拧开了床头灯，这才看清了，地板上躺着的原来是明屹。
　　他大概本来也没打算睡，因为身上还穿着刚才在外面时穿着的衣服，头发也乱糟糟的。
　　……看着像是打了个盹，便睡过去了。
　　呼呼大睡的小和尚眼睛底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看上去实在是很疲倦的模样。
　　乔皙想起他说的，坐了两天大巴才辗转回到北京，知道他这会儿一定是累坏了。
　　想到他不辞辛苦，千里迢迢的将球球带过来，乔皙心里就有些心疼。
　　她想把明屹搬上床去睡，但又怕把他给弄醒了，于是便将房间温度调高了一些，又将床上的被子拿了下来，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
　　而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的明屹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乔皙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吵醒他了，赶紧开口道歉：“……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
　　乔皙又仔细打量他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做梦呢。
　　她屏息凝神，正打算轻轻挣脱开他的桎梏时，一直闭着眼睛的明屹，突然开口了——
　　“第三四个节目中间的串词，ren和reng，说对了四次，说错了一次。”
　　乔皙：“？？？”
　　她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明屹还是睡着的，这会儿在说梦话呢。
　　第三个节目……原来他那么早的时候就到了吗？
　　那之前她问他的时候，他还说根本没看她主持的晚会呢。
　　骗子。
　　乔皙看着面前熟睡中的小和尚，气呼呼的想，大骗子！
　　只是，一想到他在台下默默地看着自己的主持……乔皙忍不住就有些懊恼。
　　如果知道他在的话，那……那在台上的时候，她的嗓子肯定会捏得更软一些，笑的时候会更温柔一些，捧哏的时候也绝不会发出“哈哈哈”的笑声了。
　　就在乔皙懊恼无比的时候，明屹又开口了——
　　“浓妆很难看，以后别化妆了。”
　　乔皙：“……”
　　过几秒，睡梦中的人继续道——
　　“镜头里很显胖，以后记得选黑色的裙子。”
　　乔皙：“……”
　　下一秒，乔皙甩开他捏住自己手腕的手，气势汹汹地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在包包里找到了自己的笔记本。
　　“-100.”


第30章 
　　大概是因为之前两天都没好好合过眼的缘故, 明屹这一觉睡得极沉。
　　昨晚送走宁母之后, 他担心自家父母当晚便会找过来兴师问罪，所以也没睡。
　　这么一个大活人睡在客卧里, 要是明骏祝心音真的找过来，恐怕就不像刚才那么好糊弄了。
　　明屹原本打算找间附近的酒店开个房间, 让乔皙将就着睡一夜。
　　可哭气包睡得香喷喷美滋滋的, 还打了两声呼，叫都叫不醒，于是只得作罢。
　　明屹担心她醉酒后不舒服，所以也没睡，就在床边守着，却没想到自己后来也睡着了。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
　　唔……明屹揉了揉额头。
　　一睁开眼睛, 便看见一张小傻蛋熟睡中的脸, 哪怕再可爱，也还是会被吓一跳的。
　　明屹撑着胳膊从地板上坐起身来，将一旁床沿上露出来的半个脑袋推了回去。
　　被这么一推，乔皙也没醒, 反而因为清梦被扰，哭唧唧的哼了一声。
　　真傻。
　　明屹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想。
　　看小傻蛋这样子, 倒像是趴在床上看他，结果把自己给看睡着了。
　　明屹仔细回想了一下, 自己好像并没有睡觉磨牙打呼噜流口水的习惯。
　　那就随她看吧。
　　怕她掉下来, 明屹起身想将人往床中间推一推, 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裹着一条被子。
　　傻乎乎。
　　明屹将被子重新盖回了小傻蛋身上。
　　他出去的时候，宁绎已经起来了，这会儿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一见到他，宁绎立刻恶心坏了，当即便满脸嫌恶地大声道：“滚滚滚！离我远点！”
　　想起昨天一个大男人半裸着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以及自家亲妈那意味不明的眼神……即使过了一晚上，宁绎一想起来身上还是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要不是看在还有个醉酒女生的份上，宁绎昨晚势必就要将这个人扫地出门。
　　而这会儿明屹也没计较对方用“恶心”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只是皱眉低声道——
　　“小点声，里面还在睡觉。”
　　宁绎很不可置信：“这好像是我家？”
　　明屹没搭理他，只是径直走进了主卧，从宁绎的衣柜里翻出来一套干净衣服，然后便进了浴室。
　　宁绎后知后觉，等他跑进主卧时，看到的是已经被打开的衣柜以及浴室里响起的水声。
　　他身上不由自主地起了股恶寒，“真！恶！心！”
　　明屹洗完澡出来后，又去了一趟客卧。
　　床上的哭气包倒真是心大，依旧睡得香喷喷美滋滋，仿佛天塌下来都惊扰不着她一般。
　　明屹走过去，不怀好意地捏住了哭气包的脸颊。
　　他手上稍微使了点劲儿，乔皙的嘴巴便被捏得嘟起来，瞬间便成了个豌豆射手。
　　哭气包这模样实在好笑，看起来是越发的傻了，明屹捏着玩了好几次，直到听见豌豆射手赖赖唧唧的哼了两声，眼看着人就要醒了，明屹才意犹未尽的收回了手。
　　他俯低了身子，问她：“我去买早餐，你要吃什么？”
　　乔皙揉了揉眼睛，还没完全睡醒，“唔？”
　　明屹想了想，然后问：“奶黄包和酸奶，可以吗？”
　　乔皙愣愣的点了点头。
　　明屹从小区外面的便利店回来时，一打开门，宁绎便跑过来了。
　　宁绎很熟练地翻着塑料袋，嘴里嘟嘟囔囔：“怎么没买豆浆？”
　　嘴上虽然嫌弃得很，但宁绎还是毫不犹豫地将那瓶酸奶拿了出来。
　　明屹将酸奶从对方手中抢了回来，皱着眉道：“这个不是给你的。”
　　还没等宁绎对他的此种行为做出任何反应，下一秒，明屹便从袋子里拿出一袋馒头，理直气壮：“你吃这个。”
　　宁绎：“？？？”
　　当然，明屹并非有意苛待这个发小，毕竟他自己也是和宁绎一起啃馒头。
　　真实原因是……他到了便利店，发现全身上下只剩下二十块钱了。
　　辛辛苦苦攒下的两千块零用钱全拿去买了狗肉，眼下他手上提着的这一兜子早餐就是全部家当了。
　　喔，对了。
　　明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还有这个。
　　刚才他在路边花光口袋里最后的一块钱买的。
　　明屹从那袋馒头里拿出来一个，然后径直往阳台方向走去。
　　宁绎不明所以，但也跟在他身后一路往阳台走去。
　　“汪汪汪！”
　　一见明屹，球球立刻凶神恶煞的叫了起来。
　　明屹不以为意，在这狗东西面前蹲了下来，将馒头放在了它跟前。
　　球球犹犹豫豫的凑上来闻了闻。
　　明屹照着它的狗脑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把，“过来。”
　　球球“嗷呜”了一声，最终还是摇着尾巴屈服了，摇头晃脑地蹭到了明屹面前。
　　明屹将手中的蝴蝶结绑在了狗东西的脖子上，又调整了一下蝴蝶结的位置，将它移到了狗东西的后颈上。
　　明屹站起身来，看着狗背上的蝴蝶结，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这才是个生日礼物的样子。
　　只是可怜一旁的宁绎被辣了眼睛。
　　蝴蝶结……他的这个发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变得gay里gay气的了呢？
　　***
　　乔皙洗漱完后出房间的时候，阳台上的明屹和蹲在地上的球球，一人一狗刚分别将自己的早餐馒头啃完。
　　听见客卧房门打开的声音，明屹循着声音走出去，正看见乔皙和宁绎两人在说着话。
　　知道自己昨晚是住在别人家里，乔皙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啊，昨天太麻烦你了。”
　　岂止是麻烦，想起昨晚自家亲妈欲言又止的模样，宁绎简直气得肝疼。
　　只是宁绎向来了解明屹，知道他向来就是这样的路子，并不骗人，但却有本事让你将事情往他期望的方向任意想象。
　　换在平常，事关性向，宁绎自然是要自陈清白的。
　　可就因为有个姑娘在，他知道明屹是不想叫人发现她在，所以也只能咬牙认了。
　　本来宁绎是积了一肚子的怨气，但这会儿真见着了乔皙，他不好迁怒于人家，只得叹口气，默默认了——
　　“没事，一点儿不麻烦，以后——”
　　宁绎说得顺嘴，眼看着就要将“以后常来玩”给说出来，却突然瞥见从阳台走来的明屹的目光，瞬间就被冻了一个哆嗦。
　　乔皙顺着他的视线转身看去，正看见双手插兜朝自己走来的明屹，和他脚边摇摇晃晃跑过来的球球。
　　“早呀，大——”一看见明屹，乔皙下意识便笑眯眯地要同他打招呼，可话刚说到一半，乔皙便想起了昨晚这人的那几句梦话。
　　ren和reng分不清、化妆难看、太胖了所以要穿黑色……
　　念及此，乔皙迅速重新记起了仇，当下便将嘴角扯下来，硬生生将后面“表哥”两个字吞下去。
　　她弯下腰迎接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小家伙，“大……球球。”
　　……就这样了？
　　面对着将自己当空气一般忽略的哭气包，明屹很不悦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宁绎。
　　宁绎：“？？？”
　　明屹不再搭理他，只是重新看向面前的乔皙，开口道：“去吃早餐，给你放桌上了。”
　　其实……睡完一觉起来，乔皙对明屹的梦话也没觉得那么生气了。
　　但她又疑心这大概是自己太没有原则……换成别的女孩子，她们会生气多久呢？
　　起码要气一个星期比较正常吧。
　　这样一想，当下她便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开口道：“我这么胖，还是不要吃早餐了。”
　　看着面前阴阳怪气的哭气包，明屹皱紧了眉，语气不太好：“竹竿似的还胖？吃饭去！”
　　真虚伪！
　　明明心里觉得她胖，嘴上还要说好听话！
　　乔皙将脚边的大球球抱起来，走到餐桌边，打开那瓶酸奶就准备喂球球。
　　明屹的语气越发的差了：“你干什么？”
　　“喂球球啊！”乔皙这会执拗劲儿上来，像条牛头梗似的，语气也很臭，“……说了不吃就是不吃！”
　　看着乔皙将酸奶倒在瓶盖里，一口一口的喂着怀里的狗，明屹陡然间觉得刚才生咽下去的馒头这会儿在胃里硬得跟石头似的。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他心头突然就拱起了火，当即便一言不发的转身。
　　“哐”的一声巨响，他关门走了。
　　听见这样大的动静，乔皙先是吓了一跳。
　　等意识到刚才的明屹是摔门而去时，她也忍不住重新生气起来。
　　可是比生气更多的，好像是……
　　委屈。
　　不吃就不吃，他凭什么对自己发这么大脾气啊？
　　乔皙的鼻子忍不住有些发酸，委屈得几乎冒出了酸水泡泡。
　　如果、如果他一直都对她那么坏……那就好了。
　　自己刚到明家的时候，他明明也是这么凶的，那时的自己就没有那么委屈。
　　后来，他把球球送回到她身边，又在那么多人的场合护着她、还帮着她欺负别人……
　　就在乔皙以为他以后也会对她这么好的时候，他又突然变回了之前那个凶巴巴的大魔王。
　　既然这样，那他之前干嘛对她那么好啊？
　　一直都那么坏不就行了？
　　……大表哥怎么那么讨厌啊？！
　　***
　　暑假已临近结束，先前被拉到附中来参加奥数营集训的各个地区尖子生，也即将在下周纷纷返校等待开学。
　　上一堂课的时候有过结营测试，同上次乔皙考了九分的那个小测不一样，结营测试是货真价实的六小时，难度也远超之前的小测。
　　原本这六个小时的考试分为上下午两场，各占三个小时。
　　但因为临近结营，大家越发珍惜起时间的可贵来，知道奥数营的老师个个理论扎实、经验丰富，都要求老师再多上一个上午的课。
　　于是最后的安排就变成了：上午八点到十二点半上课，下午一点半开始考试，一直考到晚上八点半，中间两场之间休息一小时。
　　那段时间乔皙原本就忙着准备新生夏令营的结业考试和结营晚会的主持排练，一大早爬起来集中精神听了整整一上午的课，等到中午又匆匆去食堂吃了几口饭便再回来考试。
　　考试时她的状态不佳，好几道题目都是写错到一半再从前纠正的。
　　等到下半场考试的时候，她想临时抱佛脚再看几眼书，于是休息的一小时里连饭也没来得及去吃，就留在教室里抱着笔记温习。
　　……结果在考试中间她居然趴在桌上睡过去了一刻钟。
　　对于这次考试的结果，乔皙早有预感，应该不会太好。
　　但和之前相比，她已经逐渐接受了自己注定不能和明屹这种人相提并论、甚至连他的一半都不如的这个事实。
　　毕竟……之前菀菀还曾提起过有关于明屹的一件往事。
　　还是明屹在读小学的时候，那会儿大院里住着一位数学系老教授，明屹时常会去请教他问题。
　　这位老教授教学经验丰富，不但是A大数学系的系主任，还是全国高考数学命题组的组长。
　　老教授被关进去出题前，曾拿了一道奥数题，稍微改编几处后就变成了数学考试的最后一道大题。
　　当时老教授把这道题拿给明屹做，他毫不费力地便做了出来。
　　等到老教授进了命题组，提议将这道题作为正式考试的最后一道大题，当时其他老师纷纷反对，觉得难度太高。
　　但老教授却有理有据：“我隔壁家的小学生都能做出来，有什么难的！”
　　最后，在这位老教授的强力坚持下，这道由奥数题改编而成的题目最终还是出现在了高考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页上。
　　就因为这道压轴大题，时隔多年后，当年的考生再回忆起这位老教授，仍然无法忘怀被这个“坑杀百万考生、噩梦般的男人”所支配的恐惧。
　　而最后那一道、由小学五年级的明屹、不费吹灰之力做出来的大题，在正式考试中正确率不到0.001%，全国考生中也仅有不到三十人拿到了满分。
　　当时菀菀就感叹——
　　“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小乔姐姐，你说我和哥哥的智商差距，肯定超过了斑比和我的智商差距吧！”
　　当时明屹正好路过听见，还不冷不热的点评了一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想起那个人，想起他那天那么大声的摔门走了……乔皙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
　　反正、反正乔皙觉得，她这等凡人还是不要去招惹人家天才了。
　　不然，人家高兴的时候给你一个甜枣，不高兴的时候给你一巴掌……
　　乔皙咬紧了嘴唇，心里还是委屈的。
　　反正，不管怎样……她才不要当那样的傻瓜呢！
　　因此中午的时候，她和盛子瑜、林冉冉一起在食堂吃饭，正好碰到明屹，就在他刚在自己身边坐下、盛子瑜还在开口打趣他“大表哥这是你吃的第几吨饭呀”的时候，乔皙便端起餐盘走了。
　　盛子瑜很惊讶：“皙皙你不吃啦？”
　　乔皙闷闷的答：“……我突然饱了。”
　　反正就是不想和他说话，更不想和他坐在一起吃饭！
　　一个人慢吞吞地走出了食堂，走到门口处时乔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
　　她站在这里很显眼，一看就能看到的……
　　可惜并没有人追出来。
　　乔皙很生气，背着书包气鼓鼓地出了校门，打算去便利店买午饭吃。
　　……她才不会为了一个讨厌的人就饿坏自己的肚子。
　　只是在路上，乔皙突然收到了堂姐的一条短信——
　　“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乔皙愣了愣，然后心里有了一点预感。
　　离开西京时，她还拜托过大伯家的堂姐帮她照顾一下球球，现在球球被带到北京来，堂姐要和她说的……大概就是这件事吧。
　　果然，很快堂姐的第二条信息就发了过来——
　　“那天有个人出了两千块买球球，结果我爸妈就把球球给卖了，我也是晚上回家才知道的，根本就没有拦的机会。”
　　两千块？
　　明屹花了两千块买球球？？？
　　乔皙简直惊呆了。
　　虽然球球是她自己的狗，可乔皙对球球的身价再清楚不过。
　　当初在西京时，有人出三百块想买球球，大伯他们就乐得跟什么似的，要不是她求了他们好一通，当时他们就喜滋滋的把球球卖了。
　　现在明屹居然花了两千块去买？！
　　大伯他们分明是看他脸上写了“人傻钱多速来”六个字所以才那样宰他的！
　　很快，乔皙又迅速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因为菀菀和她抱怨过，所以乔皙知道祝阿姨给明家兄妹的零花钱都很少，甚至还不如她的多。
　　这两千块钱……肯定是他小金库的全部了吧。
　　难怪这几天的早餐他都是在家里吃的。
　　……原来是他身上已经没钱了。
　　她终于理解了那天在宁绎家，明屹摔门走了之后，宁绎安慰她时说的那句话——
　　“他就是吃馒头吃撑了，你别理他。”
　　当时乔皙还奇怪，他为什么要吃馒头。
　　毕竟乔皙见过的这个年纪的男生，早上吃馒头是不可能吃饱的。
　　现在她知道是为什么了。
　　他是身上已经没钱了……自己吃五毛钱一个的馒头，却省下最后一点钱，给她买五块钱的奶黄包和十块钱的酸奶。
　　结果她还赌气不吃。
　　不但不吃，还把酸奶给球球喝。
　　连狗狗都能喝十块钱的酸奶，可大表哥却只能蹲在地上啃五毛钱一个的馒头！
　　想到这里，乔皙突然就被铺天盖地的内疚感淹没了。
　　难怪大表哥要发脾气……都是她不好！
　　刚才在食堂看见大表哥，她还故意不理他！
　　……她真的是太坏了！
　　乔皙抹了一把脸，然后冲进便利店，买了一大兜的酸奶，然后又提着沉沉的塑料袋跑回了学校。
　　她跑回去的时候，奥数班已经开始上课了。
　　是最后一堂课，讲解上次的考卷。
　　因为新生夏令营在之前就结束了，所以这会儿奥数班教室的后排还多了不少新脸孔。
　　……都是来看明师兄的。
　　乔皙拎着手里的一大袋酸奶，从后门迅速地弯腰跑进了教室里。
　　老师才在台上和大家说了几句玩笑话，看着人差不多齐了，便叫助教上来发试卷。
　　发试卷的方式还是和上次一样，从第一名开始发，直到最后一名。
　　尽管不公布分数，但这种方式已经给人以足够的压迫感。
　　好在乔皙已经提前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
　　她觉得自己这次应该能排在班级中游。
　　中游也很不错啦……毕竟她才开始学没多久，班上又有这么多大神。
　　慢慢来就好了！她给自己鼓气。
　　讲台上的明屹开始念名字——
　　“江若桐。”
　　虽然之前有过失误，可毕竟是差一点进了美国IMO国家队的人。
　　不再像之前那么毛躁，江若桐很快就在集训营里展现出了自己在奥数上的强大统治力。
　　上次小测时她便是班上的第一名，也是唯一的满分。
　　这一次依旧。
　　“蒋一炜。”
　　蒋一炜是东北育才的学生，去年就被选拔进了国家集训队，已经拿到了P大的保送资格，但因为还想进最终参赛的六人名单，所以今年还在继续冲击IMO。
　　前两名的试卷发完，乔皙笑眯眯地看向了身边的韩书言。
　　韩书言的成绩很稳定，上次小测时就是第三名，平时在班上的表现也十分亮眼。
　　如果有他不会做的题目，那全班也就只有江若桐和蒋一炜有可能能解出来了。
　　乔皙小声开口：“该你了。”
　　她已经准备好了起身让韩书言出去。
　　谁知下一秒，讲台上年轻男孩冷淡的声音传来——
　　“乔皙。”
　　乔皙：“？？？”
　　不光是乔皙，连韩书言都有些惊讶，不过他回神回得比乔皙快，当下便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上去拿试卷。
　　乔皙还处于巨大的震惊当中。
　　第三名？
　　她居然考了第三名？？？
　　乔皙恍恍惚惚地走上去拿卷子，却在视线触到明屹眸子的那一刻突然清醒。
　　她还有正事的！
　　乔皙一手接过试卷，目光却躲躲闪闪的，不敢抬头看人。
　　大概是她停留在讲台上的时间稍长了那么几秒，底下已经有窃窃私语——
　　“这女生干嘛？犯花痴了吧？”
　　乔皙抬起头，鼓起勇气直视着明屹的眼睛，低声道：“对不起……”
　　她迅速看了一眼明屹的反应，发现他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当下也不敢再多看，闷头就奔回了座位上。
　　一直到坐回到座位上，乔皙都还能感觉都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
　　她抬起双手，捂住烧得滚烫的脸。
　　这么简单的一句道歉，好像没什么用。
　　……大表哥还是在生气。
　　当然，教室里并没有人注意到懊恼的她，包括教室后排那群来看助教的女生。
　　韩书言是第四名，他从上面领完卷子回来时，后排的女生突然叽叽喳喳起来——
　　“咦？明师兄刚才是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哎！”


第31章 
　　听见后排女生们的窃窃私语, 乔皙也赶紧抬头去看站在讲台上的明屹。
　　可惜的是, 等她抬头的时候，明屹的脸上已经重新恢复成了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
　　后排的女生本来已经举起了手机打算偷偷拍照, 这会儿也将手机默默放下了，嘴里小声嘀咕道——
　　“就不笑了？是因为看见我要拍照吗？矮油, 明师兄的偶像包袱好重呀！”
　　刚从讲台下拿了试卷下来的韩书言也颇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他转向了乔皙, 很是莫名其妙，“我脸上有东西吗……明师兄他笑什么？”
　　乔皙假装认真的帮韩书言看了看，然后一脸严肃地答道：“没有。”
　　想笑就笑嘛，干嘛憋着呀。
　　乔皙低下头，将脸偷偷埋进了臂弯里，然后才松开咬住的唇，轻轻地笑了起来。
　　最后一堂课, 老师将试卷上的大题讲完时, 已经是中午了。
　　只是这一次，大家再没有像以往一般，盼望着早些下课好去吃饭。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集训班的最后一节课了。
　　除了像江若桐、蒋一炜这种稳进国家集训队的大神, 其他人若是想要再看见老师，那就须得先在半月后的全国联赛里拿到一等奖, 然后再在冬令营里脱颖而出。
　　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进入国家集训队的六十人大名单中, 接受国家队教练团队的指导。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笑眯眯地开口道：“我们这一届集训班的同学资质都非常好呀, 包括来旁听的同学也一样, 你们班最后一次大考的平均分比华东的高了三分，老师很为你们骄傲啊。”
　　教室里已经有感情丰富的女生声音中带了哽咽：“老师，我们以后可不可以去P大找您玩啊？”
　　一听这话老师立刻笑了：“请教问题的话可以，玩就算了。”
　　顿了顿，老师又继续道：“这也不会是我和大家的最后一次见面。”
　　老师环视教师一圈，一字一句、十分缓慢地开口了——
　　“等到冬令营的时候，我希望还能再见到在座的每一位。”
　　朴实无华的话语，却在这一刻燃起了乔皙的无穷斗志。
　　她暗暗捏紧了拳头，默默在心底说，我会的。
　　会在全国联赛里拿一等奖，会去冬令营，会进国家集训队……甚至，十进一的国家队六人名单，她也会努力尝试的。
　　一旁的韩书言提议道：“老师，和我们一起留个合影吧。”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
　　韩书言从初中起一直就既是班长又是团支书，组织能力很强，见大家都从座位上起身了，便开始挑适合合影的位置——
　　“老师和女同学坐第一排吧，男生站后面。”
　　乔皙刚要走过去，一个瘦高模样的男生突然挡在了她的前面，“乔同学？”
　　“……嗯？”乔皙愣了愣，然后认出来，挡在她面前的，正是蒋一炜，那个东北育才的男生，去年的国家集训队队员。
　　趁着大家还在排合影站姿的空隙，蒋一炜将刚才课上讲解的试卷平摊在她面前。
　　“这道几何题……你是怎么想到用这种代数解法的？”
　　“啊……”乔皙有些意外，因为没想到对方竟是要问她这个。
　　而更令乔皙意外的是，这次考卷的满分是42分，而蒋一炜试卷上的分数是38分。
　　扣掉的四分是一个小问的分数，那么，比他分数还要高的江若桐，应该是……
　　满分。
　　蒋一炜叫了她好几声：“乔同学？”
　　乔皙回过神来，当下便赶紧道：“我不会几何方法，只能用代数解……想了很久才解出来的。”
　　只是好学生之间向来很少有坦诚相待，尽管这道题的代数解法的确是乔皙无路可走时才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但她还是怕对方觉得她不说实话，是在藏私。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真的。”
　　蒋一炜愣了愣，然后笑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以后——”
　　话音未落，一道冷冰冰的男声便打断他：“不可以。”
　　是明屹。
　　蒋一炜皱了皱眉，同样呛了回去：“关你什么事？”
　　和其他对着明屹“师兄”长“师兄”短的同学不同，蒋一炜在上一届是和明屹一起进入国家集训队的队员。
　　要真论起来，明屹还要比他低一个年级……尽管这并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上届选拔中，蒋一炜以1.5分的均分之差，憾居第七名，最终没能进入国家队六人名单中。
　　但他心里还是不服气的。
　　毕竟除了一个占据支配地位的明屹，国家集训队里的其他人大多水平相近，分数咬得很紧。六人名单中有两个当初都是吊车尾进集训队，最后却逆袭的。
　　是以蒋一炜十分不服气，铁了心要拿下下一届的IMO的金牌。
　　当然，蒋一炜对明屹还是服气的。
　　毕竟是上一届唯一一个满分金牌，正如众人所说，第二名拿35分是因为他只会做35分的题目，而明屹拿42分则是因为卷面只有42分。
　　但因为之前在集训队里被明屹虐惨了，是以虽然心里服气，但蒋一炜面上是绝对不服输的。
　　更何况他这会儿正同乔皙说着话，却被明屹横插一杠子，怎么能不生气？
　　当下蒋一炜便开口了：“我和乔同学是正常的学习交流，你有什么资格管？”
　　“有。”明屹淡淡开口道，“你这种后进生，会影响她的学习进度。”
　　说完便转向乔皙，“不准加他微信……过去拍照。”
　　乔皙：“？？？”
　　大表哥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不过，虽然集训班的女生人数少，但乔皙再去教室前面拍照时，第一排已经被班上的女生坐满了。
　　韩书言笑着对她道：“乔皙你个子高，还是站着吧。”
　　“噢噢，好。”乔皙很有自觉地靠边站。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不是集训班的正式成员，只是借着附中学生的身份来蹭旁听的。
　　前排有女生喊明屹：“助教助教，一起来合影呀！”
　　明屹想也不想，第一时间便拒绝了：“不要。”
　　一旁的乔皙也很无语：“……”
　　不过好在是被簇拥在中间的老师开口了：“明屹，过来一起合影吧。”
　　既然老师都如此发话了，这回明屹没说什么，乖乖站在了第一排的最边上。
　　第二排有调皮的男生在老师的脑袋上面竖起手指比兔子，旁边人看见，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一时间老师的脑袋上瞬间长出了两只兔子耳朵。
　　后排的同学都“吃吃”的忍着笑。
　　乔皙忍不住朝前看了一眼。
　　明屹就站在她前面，因为他是站在平地上的，所以乔皙只比他矮了一点。
　　她的玩心也起来了，手有些痒，刚试探着伸出手，想要如法炮制，也在大表哥的脑袋比一对兔子耳朵。
　　只是没想到她的手还没伸出去，明屹就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右手伸过来，握住了乔皙的一只手。
　　少年的手掌宽大，轻而易举便将乔皙的整只手都包在自己的掌心里。
　　他的手掌温度较之乔皙要稍高一点，这会儿却像是烙铁一样熨着乔皙的手。
　　乔皙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挣开，谁料明屹竟然握得很牢，她连挣了好几下都没挣开，那只手依旧稳稳地被他握在掌心。
　　明屹头也没回，只是低声用着仅有她能听到的音量开口——
　　“规矩点。”
　　大表哥干什么呀？
　　真讨厌！
　　乔皙怕被其他同学发现，当下便很仓惶的左看右看。
　　好在他们是站在最边上，又借着人群的遮挡，没人注意到这会儿底下两人的手正紧紧握在一起。
　　站在讲台上的楼管大爷笑眯眯地开口——
　　“小朋友们都快看镜头，来，三、二、一……”
　　乔皙赶紧抬起脸看镜头，随着众人一起喊着“茄子”，对着镜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
　　十五岁这年的夏天，乔皙和第一次喜欢的人一起，被定格在此刻。
　　***
　　等到散了后，乔皙背上背着书包，手里拎着那一大袋酸奶，“蹭蹭蹭”的跑到了明屹的座位边上去。
　　她的笑容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狗腿的意味：“大表哥。”
　　明屹瞥她一眼，将她手里看起来很重的那袋东西接过来，声音还是很冷：“干什么。”
　　乔皙发现，大表哥现在对她，好像还是有些爱答不理的意思。
　　想了想，乔皙又重新拿过他手里的那个塑料袋，小心翼翼地瞧着他的脸色，语气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的——
　　“我之前不知道你没钱了，对不起。我给你买了酸奶，你看，和那天球球喝的——”
　　明屹的额角都被气得爆出了青筋——
　　“你还真拿我跟狗比上了？”
　　“不是不是。”乔皙赶紧辩解，“这个比球球喝的贵多了！”
　　明屹怒气冲冲：“一边儿去！”
　　乔皙：“……”
　　好凶的大表哥呀。
　　乔皙探着脑袋偷偷去瞧明屹的脸色，然后发现……
　　他在偷笑！
　　知道他真的不生气了，乔皙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
　　她佯装要将那一袋酸奶提走，嘴里嘀嘀咕咕道：“你不要……那我给球球了。”
　　明屹不得不出声：“回来！”
　　乔皙咬住嘴唇，忍着笑停下脚步。
　　明屹黑着脸将乔皙整个人都给提溜回了自己面前。
　　乔皙的眼睛咕溜溜的转着，打量着自己面前的明屹，“不是都说不要了么？大表哥不讲道理哟！”
　　明屹嘴硬道：“……我拿回家喂菀菀！”
　　乔皙：“？？？”
　　家里还有斑比的呀，怎么也轮不到菀菀吧？
　　顿了顿，明屹又开口道：“别走，一起出去吃饭。”
　　乔皙赶紧偷偷去摸自己的口袋。
　　她今天带了钱包，只要不去太高档的地方，她还是能请得起大表哥吃饭的。
　　谁知明屹一眼便看出她心中所想，当即便冷冰冰的问：“我在你心里有多穷？”
　　很、很穷啊。
　　毕竟连球球的酸奶都要眼红生气。
　　明屹揉了揉太阳穴，“我爸来学校了，现在就在外面等着。”
　　***
　　明骏是一早便打算对儿子兴师问罪的。
　　只是那晚过后第二天他便因为公务去了外地，不在家的这几天，也是每晚都要在电话里哄着自家夫人。
　　夫人整天里悲悲戚戚的——
　　“你说是不是因为咱们从小就让他学奥数？奥数班的女孩子本来就少，他成天和男孩子混在一起。”
　　“还爱打篮球，篮球队里一群大小伙子光着膀子在一起……想想我就受不了。”
　　“一般女孩子追他他不搭理就算了，可家里的这个，长得这么漂亮，他连正眼都不带扫一下的……正常男孩子哪里会是这个样子哟！”
　　明骏试图安慰自家夫人：“……那要不多让他和皙皙接触？说不定多和漂亮姑娘相处相处，他兴许就转回来了呢？”
　　“你怎么回事？”原本还处于悲伤中的夫人立刻怒声道，“你儿子都这样了，还想着去坑人家姑娘？你们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
　　明骏连忙赔不是：“是是，夫人说的对……等我回来就去和他谈心！”
　　“那你别太直接啊。”夫人还是有几分放心不下，“这几天我都没敢问他这事……孩子都有逆反心理，你千万别激他，有话好好说，告诉他爸爸妈妈绝不会歧视同性恋，但还是希望他能考虑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男孩子，记住了没？”
　　明骏自然也是十分不解。
　　他想不明白，自家夫人平时人精似的，怎么碰上儿子这摊事，就跟瞎了眼一样呢？
　　虽然自己的脸此刻已经被抽得生疼，但明骏还是忍不住想问夫人一句——
　　你儿子到底喜欢男的女的，都到这会儿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明骏特意挑了中午去附中，就让司机将车停在校门口。
　　等了五分钟，没等到自家儿子，倒是看见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明骏将车窗放下来，叫住刚从车边经过的女孩，“娅娅。”
　　卓娅和江若桐双双停住脚步，看见明骏，卓娅赶紧笑着道：“明叔叔好！”
　　“乖。”明骏笑眯眯地看着面前两个姑娘。
　　江若桐他是没见过的，因此便只对着面前的卓娅开口道：“你爸爸早先才和我通过电话，说是明屹欺负你了，是不是？”
　　见明骏这样问，卓娅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低下头，委屈巴巴的开口了：“是我不讨人喜欢，惹他生气了。”
　　“胡说！”明骏板起脸来，很不悦的模样，“他比你大，当哥哥的就是要让着妹妹的……这样，中午你和我们一起吃饭，我让这臭小子好好给你赔罪！”
　　卓娅心中一喜，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恶，只是犹豫道：“可是……叔叔，我和同学们都约好了。”
　　“那没事。”明骏毫不在意，“把你那些同学一起叫上，你想吃什么？谭家菜行不行？”
　　卓娅不情不愿地点着头：“……那好吧。”
　　明骏让司机先将卓娅和江若桐先送去吃饭的地方了。
　　当然，卓娅口中的“有约”，不过是和江若桐两个人约好了去吃甜品。
　　之所以说“同学们”，不过是她随口扯出的谎来。
　　毕竟明骏说了，待会儿饭桌上要让明屹好好给自己赔罪，那不多叫几个人来围观，她之前丢的脸要怎么找补回来？
　　她打响了如意算盘，当即便在小群里叫了七八个同学过来，都是同届的新生，有男有女。
　　附中里曾有过传言，说是明屹的家世不凡。
　　只是大家都没太当回事，毕竟附中的学生家境个个优渥，寻常背景也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而如今，看着明骏肩上扛着的两颗星星，众人都知道了，传言果然一点不假。
　　明骏让卓娅坐在自己右手边，又将自己左手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大家自然都以为他的这个位置是留给明屹的，直到乔皙和明屹一同出现在包间门口，明骏笑眯眯地朝乔皙招手——
　　“皙皙，坐我旁边来。”
　　大概是没想到乔皙也会出现在这里，卓娅和江若桐的脸上都闪过了几分不自然。
　　本来以为一起吃饭的就只有三个人，陡然见了一包厢的人，乔皙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一见乔皙，明骏就笑眯眯地嘘寒问暖起来——
　　“怎么瘦了？是不是最近学习太辛苦了？都说了让你回家住，你阿姨天天都念叨着你。”
　　乔皙总感觉气氛不太对，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她只得硬着头皮接明骏的话：“我还好，没有很累的。”
　　“没哭鼻子。”明骏笑着拍拍乔皙的肩，转向席间的众人，“我们家的小公主也长大了。”
　　小公主……
　　乔皙被吓了一跳，差点将刚喝下去的水咳出来。
　　当着一屋子同学的面，明骏将自己面前的菜单递给乔皙，“才点了几个菜，剩下的都你来点。知道你喜欢吃这家的菜，所以才特意挑这里的。”
　　一旁的卓娅脸色发青，嘴唇被气得发白。
　　什么让明屹给自己赔罪？
　　还让自己把同学叫来？
　　她算是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下套了！
　　明骏这个老狐狸，分明是叫自己来给乔皙抬轿子的！
　　果然，不一会儿，明骏就看向坐在靠门方向的自家儿子，开口道——
　　“听说你上次还欺负人家娅娅……当哥哥的哪能这样？还不快给人赔罪！”
　　这对父子虽然平时处处不对付，但两人之间天生就带了层默契。
　　明屹看到这满包间的人，就知道自己今天是要配合明骏演戏了，当下也不吭声，只是拿起杯子倒满酒，闷不吭声的灌了下去，然后一言不发的亮了亮杯底。
　　明骏看向卓娅，笑眯眯地问：“这样行不行？”
　　如此敷衍的赔罪……卓娅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几乎要被气死。
　　可明骏都这样发话了，她哪里还能说不行，当下便气呼呼的点了点头。
　　见她这边没了声息，明骏又将话题转回到了乔皙身上。
　　“皙皙在家都被我们娇惯坏了，现在要上高中了，都生怕她适应不来……她和你们相处得还好吧？”
　　看这架势，在座的同学纷纷抢着道——
　　“乔皙性格很好的，大家都很喜欢和她玩。”
　　“对呀，她成绩也好，新生夏令营她是全年级第一呢！”
　　“叔叔您放心吧，我们会帮您照顾好乔皙的。”
　　乔皙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明伯伯今天这一出，是在同学面前帮她撑场面，还顺带拉了卓娅来抬轿。
　　不顾乔皙在底下拼命扯着自己的袖子，明骏依旧笑眯眯道——
　　“皙皙呀，在我们家就是小公主，所有人就宠着她和她妹妹了。虽然皙皙是娇气了点，但性格可不坏，对人也是真心的好。”
　　此言一出，旁边人纷纷附和。
　　明骏又笑了笑，然后说：“小丫头性子软，也怪我们之前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她没怎么和外人接触过，胆子也小……我们就怕有人看中了这点来欺负她。”
　　旁边有两个男同学已经抢先开口道：“叔叔您放心，以后在学校里我们都会多帮着照顾乔皙的，绝不会让人欺负了她。”
　　其他人也附和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大家都是同学，我们不会让人欺负乔皙的。”
　　卓娅铁青着一张脸，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明骏转向了她，脸上是笑眯眯的，可话里话外，却是在逼她的表态：“娅娅你呢？”


第32章 
　　顶着明骏的目光良久, 重压之下, 卓娅终于缓缓点头，心不甘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明骏眼睛里重新恢复了笑, 目光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性。
　　他摸了摸卓娅的脑袋，声音里带笑：“真乖……你比皙皙大, 以后我们家小公主还要你多照顾呢。”
　　很多事情明骏不说不做, 并不代表他心里不清楚。
　　就像是乔皙刚来到明家时，明骏自然也知道自家夫人会对她多有防备。
　　可那时他却不能多说也不能多做，否则恐怕惹得自家夫人更加反感小姑娘。
　　当然，明骏其实并不担心，他知道小姑娘模样乖性子好，自家夫人喜欢上她不过是时间问题。
　　喏，今早夫人不还为了小姑娘将他骂了一顿么？
　　至于卓娅, 明骏一贯是知道的, 这姑娘的娇纵跋扈在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
　　那天卓父打来电话时，明骏心里就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哪里是卓娅和明屹起了冲突，分明是卓娅和皙皙起了冲突。
　　小女孩之间的那些小心思, 在成年人看来，简直幼稚得可笑。
　　成绩更好、长得更漂亮、更受同学欢迎……这些都能成为一个女孩排挤另一个女孩的理由。
　　甚至是无比正当的理由, 尤其是当前者的家世远远优越于后者时。
　　明骏承认在这件事上，的确是他疏忽了。
　　同样是从明家大门里走出来的姑娘, 他们不敢欺负明菀, 但却敢欺负乔皙。
　　如今这群孩子, 个顶个的心眼多，成熟又世故，认定了乔皙不是正经的明家人，所以敢可劲儿的欺负。
　　而明骏今天当着乔皙的这么多同学的面，特意演了这么一出，为的就是告诉所有人——
　　乔皙不是无势可依的孤女，而是明家的小公主，比卓娅还要更矜贵千百倍，是被明家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
　　当然，还有一件事，明骏绝不会忘记。
　　这是他今天来的次要目的。
　　“我们家的小公主呀，”明骏摸了摸身旁乔皙的脑袋，然后又笑眯眯地看向饭桌上的众人，“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多少臭小子盯上过。”
　　明骏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坐在对面的自家蠢儿子。
　　只是明屹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捞了一碗佛跳墙，老神在在的开始吃了起来。
　　牲口似的！
　　明骏气得在心里大骂。
　　当然，明骏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转而看向乔皙，叹了口气，然后开口道——
　　“你呀你，还是太单纯，又不懂得拒绝人。有些臭小子就看中你这点，专门借着辅导功课的名义接近你，我跟你说，碰上这种小混蛋，你大耳刮子扇过去就是了。”
　　一旁的明屹听见，当即便在心里冷笑一声。
　　有他在，谁敢？
　　乔皙：“？？？”
　　日常的功课她完全可以自己应付，并不需要别人辅导呀。
　　难道……明叔叔说的是？
　　乔皙咬住嘴唇，压下心底的疑问，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明屹。
　　明屹依旧无知无觉，低头专心地吃着东西。
　　……这个人是牲口吗？
　　乔皙彻底无语了。
　　当然，饭桌上的其他众人同样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明骏为何突然提起了这一茬。
　　“我们家的小公主，十八岁前可不许谈恋爱。”明骏笑了笑，“大家也帮叔叔看着点，要是有那种高年级的、仗着自己成绩好点，就敢打我们家皙晳主意的小混蛋，一定记得告诉叔叔啊。”
　　明屹眉头一皱。
　　他慢慢地放下勺子，终于意识到，明骏口中说的“小混蛋”……似乎与他有关。
　　直到这顿饭吃完，他被明骏拎进了洗手间——
　　跑去和宁家的小子厮混，还有意当着人家亲妈的面不穿衣服，自己的脸都被他给丢到姥姥家了！
　　想到这个蠢儿子刚才进来的时候还娘们儿唧唧的提了一袋奶，明骏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着面前这个个头就快要超过自己的蠢儿子，明骏猛地一个熊掌拍在明屹的后脖子上，怒声道：“我让你给我装兔子！”
　　明屹是被打惯了，这会儿也并不觉得如何，但仍不由自主地高声辩解道：“……我没装！”
　　“没装？”明骏更加生气了，当下便怒目而视，“那你是怪你妈蠢？”
　　明屹不吭声了。
　　心里想的却是，没错，是有点蠢。
　　不过很快明骏又是一巴掌拍了过来，这回他压低了声音：“那天晚上皙皙和你在一起的？”
　　明屹犹豫了三秒，然后“嗯”了一声。
　　想了想，他大概是觉得这话有歧义，对乔皙不利，于是又解释道：“她喝醉了。”
　　顿了三秒，明屹再次纠正道：“她是被灌醉的。”
　　明骏这会儿觉得手掌有点发麻，不然必定又是一巴掌拍过去了。
　　他改拿手点了点自家蠢儿子，语气严厉：“你要敢打皙皙的主意，我扒了你的皮！”
　　明屹皱了皱眉，试图纠正自己老父亲的说法：“是我看着她。”
　　顿了顿，他补充道：“看着她不让她谈恋爱。”
　　“放屁！”明骏气得破口大骂，“我看你就是想监守自盗！”
　　尽管明骏常年忙于工作，照顾家里的时间远不及夫人长，但他自认对他们兄妹俩的了解要比夫人更加透彻。
　　明屹从小到大这副死德性，何曾见他为过谁出头？
　　隔壁老沈家的闺女从小学起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也没见他多看人家一眼。
　　后来颜夏住进了明家，有同学来家里玩，好奇问：“颜夏，你是明师兄的妹妹吗？”
　　恰好被明屹听见，当即他便毫不留情的顶回去：“你还知道她姓颜。”
　　这话说得半点情面不留，晚上颜夏便躲在房间里大哭了一场，后来还是祝心音去哄了好一阵才哄好的。
　　后来颜夏被赶了出去，据祝心音所说，她原本还担心明屹会对小姑娘有感情，心里有抵触情绪。
　　但谁想到，颜夏消失后，他居然连半句都没过问，权当这个人不曾出现过一般。
　　哪怕是菀菀，先前有一次同学生日聚会，在外面玩晚了，又喝了啤酒。
　　明屹知道时就发了火，为了叫妹妹长记性，他在KTV接到人后，便拖着半醉的妹妹硬生生走了五公里回家，自此以后，明菀是再也不敢在外面喝酒了。
　　明骏先前一直都觉得儿子是没开窍，却没想到，他这一开窍，却是有些猛了。
　　皙皙才被接过来不到两个月，刚才饭桌上那些同学一个个就全都知道了她是明屹的表妹，这不是他自己到处说的还会是谁？
　　亲妹妹喝醉了要被拖骡子似的拖行五公里回家。
　　皙皙喝醉了，他倒是懂得借住别人家，正巧碰上人家妈妈，还知道装兔子把人家吓跑。
　　这不是没安好心还能是什么？！
　　当然，对于老父亲的指控，明屹表现得十分坦然，坦然到近乎无耻：“十八岁后再盗。”
　　见他这副不要脸的模样，明骏气得抬手又要揍他，恰在此时，外面传来轻轻两下敲门声。
　　乔皙在外头小心翼翼的问：“明伯伯，你们在吵架吗？”
　　明骏瞪了自家蠢儿子一眼，然后拉开门，脸上重新恢复了笑容：“哪有？我就交代他几句话呢。”
　　乔皙打量了他们父子俩好几眼，没有发现大表哥有被打的痕迹，于是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同学们已经走了，到了这会儿，乔皙才终于有机会将憋了一肚子的话吐出来。
　　她低垂着脑袋，有些不安地对着手指，声音细细小小的：“明伯伯，我知道您那样说是为我好，可总会被发现的……”
　　看着面前模样惴惴不安的小姑娘，明骏立即反问道：“发现什么？”
　　当然是发现她不是明家的小公主……
　　乔皙实在是没脸将“小公主”这三个字说出口。
　　“皙皙。”对上她向来和颜悦色的明伯伯，此刻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伯伯从一开始，就是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来对待的。”
　　乔皙动了动嘴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和菀菀一样，就是我们家的小公主，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我们家不是多有钱的人家，吃穿上你也许比不过有些同学，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了。”
　　“伯伯把你从西京接过来，不是让你来这里受委屈的，一点也不行。”
　　“家里不行，外面更不行。”
　　“你记住了，只要有我在一天，就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到你头上去。你爸爸是怎么对你的，我就是怎么对你的。”
　　乔皙的鼻头发酸，眼眶很不争气的湿了。
　　因为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她还很小，爸爸还很年轻。
　　过年的时候，她带了心爱的玩具去爷爷家，却被堂姐抢走。
　　她个子矮力气小，拉扯之间根本就抢不过堂姐，所以突然就冒出了一肚子的坏水，在两人争夺的当口突然松手。
　　如她所预料的一般，因为用力过猛，在她松手的一瞬间，堂姐“砰”的一声倒地，然后哇哇大哭起来。
　　见自己弄哭了堂姐，乔皙害怕极了，也愧疚极了，刚想要将表姐扶起来，闻声赶来的大伯母已经将倒在地上的表姐抱了起来，然后指着她破口大骂起来——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才这么点大就一肚子的坏水！”
　　那时乔皙虽小，可哪怕听不懂对方说的是什么话，却也知道了，大伯母是在骂她。
　　她那么小的一个人，看着被大伯母抱在怀里的堂姐，就那样懵懵的站在原地。
　　后来，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素来笑眯眯的爸爸，发那么大的脾气。
　　他连风度也不要了，指着大伯母的鼻子便骂了起来。
　　再后来，爸爸抱着她一路从爷爷家出来了。
　　路上她搂着爸爸的脖子，很不安：“爸爸……真的是我害楠楠姐姐摔跤的。”
　　不是大人们以为的、小孩子间玩闹无意摔跤，是她趁着堂姐最使劲的时候，故意使坏松手的。
　　可爸爸却不管，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他知道了也不在意，只是告诉她，“爸爸在，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人，他不在乎你做对做错，他在乎的只是你有没有受委屈。
　　乔皙原本以为，爸爸走了之后，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在意她有没有受委屈。
　　可明伯伯……
　　一阵泪意涌上来，她慌忙低头想要擦眼睛，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将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随后略显冷淡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响起——
　　“想哭就哭吧。”
　　乔皙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挣开，一旁的明骏就已经狠狠一巴掌拍上了儿子的后脑，怒声道——
　　“你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
　　明骏公务繁忙，回家的转天便又要出差。
　　因为一边要对夫人隐瞒自家那个蠢儿子对皙皙无比粗长的单箭头，一边又要以防猪儿子拱了家里这颗水灵灵的小白菜，明骏可谓是煞费苦心。
　　他暗地里叮嘱女儿：“还有一周开学，这几天你就带着你皙皙姐姐到处逛逛，活动经费爸爸出。”
　　幸福来得太快，菀菀连眼睛都亮了：“真的？什么都包么？”
　　“当然。”明骏拍着胸脯作了保证，但又提了一点额外要求，“但是，只能你们两个人。”
　　明骏千防万防，自然是为了防备蠢儿子有单独接触皙皙的机会。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防住了猪，可却没防住水灵灵的小白菜。
　　这天晚上，乔皙刚和菀菀去逛了一天的街回来，趁着菀菀回房间洗澡的功夫，乔皙见刘姨忙着准备早餐，家里也没其他人，便偷偷溜到了明屹的房间门口。
　　她试探性的敲敲门，声音压得很低：“大表哥？”
　　原本正在房间里看书的明屹“刷”的一下拉开房门，看着她，很冷淡的模样：“有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乔皙的笑容里带了几分狗腿的意味：“大表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球球啊？”
　　明屹淡淡的反问她：“现在有空了？”
　　乔皙赶紧“扑通扑通”的点头，“有的有的！”
　　明屹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然后道：“昨天叫你去的时候怎么就没空？”
　　乔皙沉默了。
　　因为心虚。
　　前天菀菀约她去北海公园玩，乔皙刚答应下来，明屹便突然出现，提醒她半个月后就是全国联赛，作为一个高中生，她最理智的选择应该是和他一起去市图书馆自习。
　　只是前一段时间乔皙累坏了，这会儿实在是学不进去了，只想先好好休息两天放放风，于是便婉拒了明屹的邀请。
　　没想到他生气了。
　　尤其是在乔皙和菀菀在外面玩了一天后回来，分别带了祝心音最爱吃的抹茶味布丁、刘姨最爱的焦糖布丁、以及明屹最讨厌吃的芒果布丁后……
　　他就更加生气了。
　　在明屹看来，芒果布丁是菀菀故意挑的口味，可乔皙居然没有阻止她。
　　乔皙自觉很无辜：“……我不知道你讨厌芒果。”
　　“你生日那天，”明屹语气淡淡的开口，帮她回忆，“吃蛋糕的时候，我把上面的芒果挑出来了。”
　　乔皙：“？？？”
　　当然，明屹觉得，知道这些，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毕竟他知道她最爱吃的……更确切地说，是最频繁吃的食物前十名。
　　在酸奶里吃到了黄桃会先眯一下眼睛，然后笑得很开心。
　　很爱吃草莓坚果混合口味的那一款麦片，但如果不小心吃到葡萄干，就会偷偷将葡萄干吐出来。
　　吃樱桃的时候，会偷偷往嘴里一次性塞五六个樱桃，然后会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像豌豆射手一样的将五六个核一口气“biubiubiu”发射出来。
　　他知道这么多，可她连他最讨厌的食物是芒果都不知道。
　　随后，明屹的怒火值在昨天达到了顶峰。
　　一大早刚起来，他便让哭气包今天和他一起去看那只寄养在宁绎家的狗东西。
　　谁知哭气包脑袋一梗，告诉他自己昨天就和菀菀约好了要去潭柘寺。
　　明屹想了想，便表示潭柘寺太远，几乎要到河北了，两个女生出省不安全，最好还是由他陪同。
　　乔皙欣然同意，但还有些不好意思，担心这一趟游玩会耽误他的学习。
　　明菀面上也是应承得好好的，但等乔皙一回房间去收拾东西，便压低了声音对自家哥哥开口道——
　　“活动经费是老明赞助的，你去要费用自理。”
　　现如今，连五毛一个的白馒头都吃不起的明屹，自然是去不起门头沟的。
　　明屹知道，哭气包那么希望他一起去，肯定会主动为他掏钱。
　　可他是坚决不会吃软饭的人。
　　因此明屹暗地里打好了算盘，要是他说不去，见没有他，哭气包肯定也不会去的。
　　这样一来，他既不用花钱，又能和哭气包待在一起。
　　直到——
　　乔皙戴上了帽子墨镜，抹好了全身的防晒，穿着一条背带裤，像只超级玛丽一样蹦蹦跳跳的出了门，走出大门好几步，才想起要折返回来看他一眼。
　　不过也就是一眼而已，连墨镜都没有摘下。
　　隔着墨镜的一眼过后，哭气包便很快乐地朝他挥挥手——
　　“大表哥，我们出发啦，你在家好好休息哦！”
　　明屹的脸都被抽肿了。
　　当然，此时快乐异常的乔皙，并未预料到，那天在宁绎家见球球的那一面，竟然会是这些天她和球球见的唯一一面。
　　等她再提出想要见球球的时候，明屹冷冷开口：“已经饿死了。”
　　乔皙皱着眉看他，很不赞同的样子：“大表哥，你好幼稚。”
　　顿了顿，又教育他：“你不能咒它。”
　　明屹冷笑一声，然后道：“你现在的分数，离能去看狗东西，还差得很远。”
　　乔皙愣了愣，有些没明白过来：“……什么分数？”
　　明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皮质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然后轻描淡写地念道——
　　“你连续玩了三天，现在是负三十分，积满一百分才能去看狗东西。”
　　乔皙一脸懵逼：“？？？”
　　当然，懵逼只是一瞬间。
　　等反应过来，乔皙的脸突然“腾”的一下就红了。
　　什么加分减分……怎么和她的小本本一模一样……
　　大表哥是不是偷看她的笔记本了？！
　　肯定是这样的！
　　乔皙心里一急，伸手就要去抢明屹手里的那个笔记本。
　　只是明屹手长脚长，手一伸便将本子举到了她够不着的地方，长腿一伸，又成功地将意欲冲过来的哭气包挡住了。
　　“呀！”
　　乔皙脚下一绊，下一秒整个身子便往前一栽，随后一只手撑在了旁边书桌上，另一只手则撑在了……年轻男孩温热的胸膛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为什么……大表哥的心跳……好像和她的一样快呢？
　　羞得满脸通红的乔皙慌忙收回手，扶着一旁的书桌想要站起身来，却在慌乱间将书桌上的一样东西带倒。
　　“哐”的一声响，书桌上的可乐罐被带倒，里面剩余的一般一滴不漏的全洒在了明屹的白衬衫上。
　　乔皙吓了一跳，赶紧站直了身子，又低头去看他身上的可乐渍。
　　“对不起……你快换下来，我帮你洗洗，还能洗掉。”
　　明屹的心跳平复些许。
　　他面无表情的将衬衫脱下来，然后递给乔皙。
　　没想到他半点不害臊，这就将衣服脱了，乔皙拿过衣服便赶紧转过身，一溜烟的跑进了洗手间。
　　明屹跟着她一同进了洗手间，见她“哗啦啦”的放着水，不由得问了一句：“你会洗？”
　　乔皙极力让自己不去看他，只是满面通红道：“你你你、你把衣服穿上啊……”
　　两人正说着，门口突然传来两下轻轻的扣门声。
　　随后是祝心音的声音：“明屹，是我。”
　　乔皙愣了愣，然后赶紧将手里的衬衫丢进水池里，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和祝阿姨解释。
　　只是明屹的反应比她更快，听见祝心音声音的同一时刻，他便将洗手间的门关上，然后将想要出去的乔皙按住，禁锢在门板和他的身体之间。
　　……然后对着她轻轻比了个“嘘”的手势。
　　祝心音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衣服都帮你熨好了……我给你拿进来了？”


第33章 
　　乔皙长到这么大, 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半裸的雄性生物如此近距离接触。
　　她背后抵在门板上, 面前是年轻男孩赤裸光洁的胸膛，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从明屹身上散发出来的、年轻肉体独有的热烘烘气息。
　　乔皙甚至都不敢抬头, 因为她一抬头，鼻尖便会撞上他的胸膛。
　　只是她在心里却早已将大表哥骂了千遍万遍。
　　若是刚才大表哥让她出去, 那她还有机会同祝阿姨解释清楚；可现在两人这幅衣衫凌乱的样子躲在洗手间里, 简直是长了一身的嘴都说不清。
　　外面传来一声响动，祝心音已经推门进来了。
　　因此这会儿乔皙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全身僵硬的贴紧在门板上，脸蛋早已经胀得通红，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祝心音在外面问：“你要洗澡？”
　　明屹探身过去将淋浴头开关打开，然后“嗯”了一声。
　　紧接着外面又传来一阵开关衣柜门的声响，想来是祝心音正在帮他放熨好的干净衣物。
　　乔皙突然就心生愧疚。
　　她的日常衣物也都是祝阿姨帮她熨的, 每次也都是祝阿姨帮她拿到房间里来的。
　　祝阿姨对自己这么好, 自己却躲在这里和她的儿子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乔皙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祝阿姨。
　　“哎呀！”外面突然传来祝心音的小声惊呼，“你这地上是什么东西……可乐泼了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就等着我来是不是？”
　　明屹没说话，只是一言不发的盯着面前的哭气包。
　　而哭气包, 大概是因为害羞，这会儿连看都不敢看他, 像只鹌鹑崽子似的垂着个脑袋，满脸通红。
　　在这密闭的狭小空间中才待了短短几分钟, 乔皙便觉得脸越来越热, 连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小汗珠。
　　当然, 她是被热的。
　　明屹不知道是眼瞎还是手残，居然将淋浴头开关往热水的方向打开。
　　这会儿才放了一小会儿的水，浴室的温度瞬间就升高了好几度，又闷又热。
　　只是明屹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仍牢牢地将她禁锢在门板和自己胸膛之间。
　　祝心音还在外面，乔皙也并不敢说话，只得抬头看向明屹，用眼神朝他示意。
　　看着面前羞得满脸通红的哭气包突然抬起头来，明屹显然一愣。
　　哭气包的双颊沾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双眼水盈盈的，一张脸皱得可怜巴巴地看向他，活像是只家养的小动物。
　　明屹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当即便伸手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汗珠触手冰凉……看来是有些虚。
　　明屹暗暗下了决心，以后要盯着哭气包吃饭，绝不能让她再挑食。
　　还没下完决心，面前的哭气包一眨眼，又是一滴汗珠顺着她又黑又长的眼睫滑落了下去。
　　明屹愣了愣，然后一只手抚着她的脸颊，大拇指轻轻在她的眼睛上蹭了一下。
　　他有些疑惑，压低了声音道：“好好的怎么出这么多汗……就这么怕？”
　　乔皙被他气得想翻白眼，若不是此刻祝心音就在外面，那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打这个大猪蹄子一下的。
　　祝心音叫了刘姨上来收拾房间里的地板，刘姨的动作很麻利，没一会儿便收拾干净了，但祝心音还是没走。
　　她有心事。
　　这心事已经不单单是自家儿子的性取向了，还有她同几十年老闺蜜之间闹的矛盾。
　　自从撞破了两个孩子之间的秘密，祝心音和宁母就一直十分忧虑，每天都商量着主意想让自家儿子早日回到正轨上。
　　只是今天两人见面时，却又因为这事发生了口角。
　　祝心音觉得，自己家儿子的朋友不算多，宁绎便是他这仅有的几个朋友之一。
　　要说自家儿子变成如今这样，自然还是性格外向开朗的宁绎先被外面的不良风气带坏，连带着还传染了自家儿子。
　　听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被诋毁，宁母自然十分不乐意。
　　当即她便连表面上的客套都懒得同这个几十年的老闺蜜维持，只是冷笑道：“你搞搞清楚，现在是你的儿子，跑到我的家里，来搞我的儿子……不穿衣服的是他哎！”
　　祝心音被说得有几分心虚，但面上仍不服输，嘴硬道：“你们家儿子又不是三岁小孩，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宁母不甘示弱：“那宁绎他之前的确是喜欢女孩子的嘛！盛家的那个小胖头鱼，他以前不知道有多喜欢！怎么现在突然就移情别恋喜欢你家儿子了？还不是就是你们家儿子勾引他的！”
　　祝心音当场差点被气得心肌梗塞，但为了找回场子，她仍迅速回击道——
　　“你以为我儿子没喜欢的姑娘吗？！我们家皙皙，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家里早给他们俩订娃娃亲了，每次看到她我儿子高兴的嘞！怎么你儿子突然就来横插一杠子了？！”
　　此刻再回忆起来，祝心音自然知道自己当时的气话有多不理智。
　　但是……若是能通过明屹对皙皙的态度，来观察他这会儿到底弯了几分，应该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因此，目送着刘姨出去后，祝心音立刻关上了门。
　　斟酌片刻，她开口了：“明屹，皙皙在你们学校是不是很受欢迎啊？”
　　明屹皱了皱眉，觉得这个问题颇有几分深意。
　　不过，想起那个姓韩的书呆子，奥数班上的那个蒋一炜，还有那群嚷着要来奥数班见“天籁妹妹”真人但都被他用口头暴力劝退的高年级男生……明屹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哭气包，有些不高兴。
　　一天天招蜂引蝶的，想让她好好学习，比什么都难。
　　与此同时，僵立在那里的乔皙，同样十分紧张。
　　祝阿姨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已经发现自己就躲在浴室里面，所以才有意这样问的？
　　当然，明屹已经拿出了十分拙劣的演技，很不耐烦地开口道：“不清楚。怎么了？”
　　放在平常，若是知道自家儿子心无旁骛，对男女之事全无心思，祝心音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这样才对嘛，在这种年纪就应该专心读书，谈情说爱的事情留到以后也不迟。
　　只是这会儿祝心音已经明白了，自家儿子对男女之事全无心思，其实是因为心思早已放到了男男之事上去。
　　因此一听他这样答，祝心音当场心里便“咯噔”了一下。
　　只是，祝心音并不打算叫儿子发觉自己正在试探他，因此后面的话还得圆回来——
　　“没、没怎么，就是、就是……皙皙不是总去院子里溜斑比吗，有好几家的太太瞧见过她，转头就来我这打听了，说是想预订儿媳妇……我们皙皙的确是讨人喜欢啊。”
　　此言一出，明屹当即便皱起了眉头。
　　几乎没有思考，他下意识地便提高了音量，很不悦地反问道：“谁在打听？”
　　一听他这么大的反应，祝心音心中生出了几分渺茫的希望来。
　　她强压住心中的喜悦之情，嘴上仍像是开玩笑一般：“你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你也喜欢皙皙啊？”
　　被压在门板上的乔皙，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听完了这对母子的全程高能的对话。
　　她一脸懵逼的抬起头，一张嘴惊讶地张成“O”形，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明屹。
　　就在此时此刻，明屹同样俯低了身子，脸几乎要贴到乔皙的脸，两人的鼻尖紧挨着，彼此呼吸交融。
　　借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流声掩映，明屹低低地开口，音量只有近在咫尺的乔皙能够听清——
　　“喜欢啊。”


第34章 
　　“喜欢啊。”
　　短短的三个字, 听在乔皙耳中, 却像是三道惊雷一般。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恰在此时, 门外传来祝心音疑惑的声音——
　　“你说什么？”
　　明屹刚才的音量本来就不大，又借着浴室里水流声的遮掩, 祝心音根本就没听清他刚才说了句什么。
　　当然听不清……明屹这样想着。
　　刚才那句话, 他本来就只是说给哭气包一个人听的。
　　因此，这会儿听祝心音又问了一遍，明屹便提高了几分音量、慢悠悠地开口道：
　　“我说——”
　　只是还没等明屹将第三个字说出来，“啪”的一声响起，乔皙已经眼疾手快地一巴掌拍在了他嘴巴上。
　　乔皙：“……”
　　其实她没怎么用力，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的响。
　　明屹同样很震惊。
　　因为他没预料到，哭气包居然这样胆大包天, 竟然还敢伸手打他了。
　　当然, 乔皙心里也很慌。
　　她刚才本来只是想让他闭嘴，但没想到一时脑热，竟然一巴掌拍了上去。
　　更何况，面前的小和尚瞪着她不说话, 看起来……的确有点凶。
　　乔皙怂得很迅速，当下便哆哆嗦嗦的做了个“对不起”的口型, 然后又手忙脚乱地伸出手，摸了摸明屹脸上刚才被她一巴掌拍红的地方。
　　莫名其妙被打了一巴掌, 明屹原本是有些生气的。
　　可一看到眼前这个哭气包怂了吧唧的模样, 他又瞬间被逗乐了。
　　“我是说, ”明屹继续先前没说完的话，“谁眼神这么不好，还打听她。”
　　门外的祝心音一听就拉下了脸。
　　这熊孩子！还说上人家坏话了！
　　刚燃起的些许希望瞬间又被蠢儿子的一句话浇灭，祝心音立时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快给我闭嘴吧你！”
　　难怪要去喜欢男孩子！
　　以他这幅德行，哪怕真喜欢女孩子，恐怕以后也没哪个姑娘会要他！
　　这样想着，祝心音便气冲冲地出了房门。
　　听到“砰”的一下关门声，乔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原本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以防祝阿姨再杀个回马枪，等过了好一会儿，乔皙才试探着低声开口——
　　“你松手……”
　　看着面前这个满脸通红、头顶几乎要冒出热气来的哭气包，明屹的嘴角不由得翘起，脸上带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伸出双手，捧住了面前这个小傻蛋的脸。
　　大概是被惊着了，小傻蛋“xiu”的一下闭上了眼睛。
　　明屹俯低身子，很认真地看着她，却发现面前闭着眼睛的少女，因为紧张，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着。
　　想起刚才这人说出的那三个字，一时间，乔皙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蹦出了嗓子眼。
　　而且，刚才他现在……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是想亲自己？
　　乔皙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明屹的目光。
　　少年向来沉静冷漠的眸子里，少见的带上了几分笑意。
　　甚至来不及细想明屹这笑容背后的含义，乔皙已经听见自己像是倒豆子一般地开口了——
　　“我、我还要好好学习考大学！我不会跟你谈恋爱的！”
　　言下之意是……
　　他想要亲她，那是不可能的！
　　明屹愣了愣，然后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重新开口了——
　　“没关系，那我也还是喜欢你。”
　　乔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说先前的那三个字，也许只是明屹随口说出的调侃。
　　那刚才的这句话，是……他对她在表白么？
　　一时间乔皙只觉得心跳骤停，她连呼吸都忘记了，只是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小和尚。
　　乔皙的心里慌乱极了，短短几秒时间里，脑海里已经飘过了无数个念头——
　　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早恋，可如果对象是……
　　不行不行！说了不早恋就是不早恋！
　　等上了大学再……可是，他会等她到大学吗？
　　乔皙这边还在思虑重重，另一边的明屹却是波澜不惊。
　　他脸上依旧挂着笑，但手上却使了点劲，捧着小傻蛋的脸颊，不轻不重地往中间一挤。
　　猝不及防地被挤成了一只豌豆射手的乔皙：“？？？”
　　“现在这样……”明屹笑得十分满意，“我就特别喜欢。”
　　乔皙愤怒极了，口齿不清道：“……你放手！”
　　她试图将自己的脸从明屹掌中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但却发现动弹不得。
　　明屹不为所动，只是继续捧着面前小傻蛋的脸，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豌豆射手形态的哭气包，然后满意地松开了手。
　　乔皙很愤怒，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了，不管是之前的那三个字，还是刚才那句话，都是他在戏耍自己。
　　……亏她还红着脸想了那么久！
　　他说的所有话里，只有刚才评价人家“眼神不好”的那句，才是真的！
　　乔皙很生气，在脸被松开的一瞬间，她猛地蹦起来，照着一肚子坏水的小和尚脑袋上就是狠狠一拍。
　　哭气包的这一巴掌借着自由落体的力量，劲头实在有些大。
　　猝不及防地被拍了一下，明屹成功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吃痛地“嘶”了一声。
　　对于这出乎意料的结果，乔皙幸灾乐祸，当即便恶声恶气道：“活该！”
　　说完便一把将他推开，拉开门跑走了。
　　***
　　之后的几天里，对上一肚子坏水的小和尚，乔皙都没有给过一点好脸色。
　　明屹倒是私下里同她赔礼道歉过一次：“上次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了。”
　　她就知道都是开玩笑的……乔皙咬紧了唇，不想搭理这个人。
　　见哭气包还是这么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明屹想了想，再次开口道：“你的狗还在我手上。”
　　？？？
　　乔皙看向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是在威胁我？”
　　明屹轻咳一声，很不赞同地纠正了她的说法：“我是在提醒你。”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现在还是负三十分呢，要是这次全国联——”
　　乔皙被气得脑袋都糊涂了，当即便大声打断他道：“谁稀罕？我不要啦！”
　　明屹皱眉，“那么喜欢的狗，真不要了？”
　　菀菀刚好路过，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家哥哥的最后一句话，当即便“嗖”的一声兴奋地蹿起来——
　　“狗？哪里还有狗？”
　　乔皙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一时却想不出恰当的理由来。
　　还是明屹镇定，指了指乔皙身上T恤的图案，“那里。”
　　顿了顿，又补充道：“三条。”
　　当然，尽管一时蒙混过关了，但菀菀还是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开学前一周，乔皙已经不出去玩了，只是每天躲在房间里看书，准备即将到来的全国高中数学联赛。
　　祝心音看见，心里倒是欣慰的。
　　但她欣慰也仅在于乔皙这孩子懂事乖巧、聪明又自律，至于想让自家蠢儿子以奥数的名义多同人家姑娘多接触接触的想法，早在那天蠢儿子嘲笑别人家太太看上乔皙是眼神不好时，就彻底熄灭了。
　　当然，乔皙对祝心音的心理活动一概不知。
　　她全力以赴地准备着全国联赛，若说心里还有什么牵挂，那就是球球了。
　　乔皙通过盛子瑜辗转联系上了宁绎，想要找个他方便的时间来看看球球。
　　宁绎有些惊讶：“明屹不是有钥匙么？”
　　乔皙这才知道，原来宁绎这学期要去国外高中交换，前几天已经出发了。
　　又因为球球还要放在他的房子里养，所以他便将自己的房子全权托付给了明屹。
　　乔皙恍然大悟，难怪大表哥那么嚣张，居然还威胁她！
　　只是乔皙上回被他耍得狠了，后来他的道歉又毫无诚意……
　　所以她这回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主动求和的！
　　不过念及还被大表哥控制着的球球，又想到家里要到月中才发零花钱，如今身无分文的大表哥恐怕真的连个红糖馒头都买不起了。
　　乔皙不由得担心起了球球的伙食来。
　　因此这天中午，趁着明屹出门去了，家里其他人都在午睡，乔皙悄悄溜进了明屹的房间，将自己手里的小金库全数掏出，偷偷地塞进了明屹的书桌抽屉里。
　　当然，明屹的书桌抽屉里还放着乔皙上回见过的那个小本本。
　　翻看别人的东西当然是不好的行为，可是……乔皙开始绞尽脑汁地给自己找理由。
　　这是给她打分的小本本，她、她看一眼也不算过分吧。
　　乔皙忍住强烈的罪恶感，迅速将那本笔记本翻开。
　　除了之前三天已经扣掉的三十分外，下面是一溜的“很乖　10”。
　　乔皙数了数，足足有五个……不正好是她乖乖在家看书的天数么？
　　现在她已经是 20分了！
　　乔皙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但她自己很快意识到，又立即拉下脸来，将笔记本重新放了回去。
　　……她才不稀罕。
　　原本乔皙以为，球球的狗粮就这样被自己用偷偷放钱的方式给完美解决了。
　　但没想到，下午的时候，才午睡起来、刚往楼下跑了一趟的菀菀便大呼小叫的冲进了她的房间——
　　“小乔姐姐！我们家里进贼了！！！”
　　这话将乔皙吓了一大跳，她赶紧冲上去将菀菀拉到自己身后，然后迅速地锁上了房门，“贼？哪里有贼？？？”
　　“不是不是，”菀菀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没抓到现行，但肯定有贼！”
　　“噢噢。”乔皙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但她突然就生出了一种奇怪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菀菀便神神秘秘地凑近了她，压低了声音道：“最近，斑比的狗粮，总是莫名其妙地变少……”
　　乔皙心里“咯噔”一声。
　　看来她那奇怪的预感……得到了验证。
　　见她不说话，菀菀又神神秘秘地继续开口：“以前斑比的狗粮，开一袋可以吃一星期……但是最近，斑比的狗粮才打开三天就见底了！这已经是第三袋了！”
　　乔皙皮笑肉不笑的和她打着哈哈：“可能、可能是斑比最近胃口比较好呢。”
　　“不可能！”菀菀断然否定了她的这个说法，当下便掏出手机来给她看，“你看，这是我昨天拍的狗粮袋的照片，这是我刚才下楼去拍的照片……斑比怎么可能一天就把剩下的半袋狗粮吃见底？？？”
　　乔皙假笑得脸都酸了：“可是、可是怎么会有人偷狗粮啊？明明有更贵的东西可以偷……”
　　“怎么不会？”一听她这样说，菀菀立刻很不高兴地板起脸来，“斑比的狗粮是瑞典皇家狗粮！要去进口超市买！超贵的！”
　　乔皙不说话了，一时间只是在心里默默想——
　　反、反正都比大表哥吃的白馒头贵。
　　菀菀试图寻求她的意见——
　　“我待会儿就把手机藏在柜子里，开录像模式，这样就能抓到了小偷了嘿嘿！你觉得怎么样？”
　　乔皙面上十分冷静地赞同菀菀的方案，然后转身便溜进了洗手间，拿着手机疯狂打字给大表哥发短信——
　　“别偷狗粮了！”
　　你妹妹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来抓你！！！
　　有内奸在，菀菀自然不可能顺利抓到偷狗粮的小偷。
　　虽然有些气馁，但晚上睡觉前，菀菀还是十分不死心地将充好了电的旧手机换上去，再一次开启了录像模式。
　　乔皙：“……”
　　现在菀菀的摄像头在那里放着，明屹要想再偷狗粮怕是不可能的了。
　　她偷偷算了一下，照菀菀的说法，那明屹之前偷走的狗粮也就够球球再吃三天，那三天过后，球球岂不是就要饿肚子了？
　　当晚，乔皙便不情不愿地给大表哥发了信息——
　　“球球是我的狗。”
　　那边迅速回复道——
　　“可你大伯已经把它卖给我了。”
　　乔皙瞪着自己刚打完字、没来及发出去的那句“所以狗粮应该由我来负责”，一口气梗在了心口，被气了个半死。
　　就不应该给他通风报信！
　　就应该让他偷狗粮被抓现行！
　　乔皙趴在床上咬牙切齿地捶着枕头，外面却突然响起两声很轻的叩门声。
　　还伴随着一个低低的男声：“开门。”
　　乔皙怕隔壁的菀菀听见，赶紧从床上蹦起来跑去开门了。
　　一看见她，小和尚原本崩得紧紧的嘴角便忍不住向上翘起。
　　乔皙松开门把手，慌忙转过身去，花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将自己同样翘起的嘴角压了下去。
　　再回过头时，她脸上已经恢复成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了：“你干嘛？”
　　明屹将手里的钞票拍在了乔皙的书桌上，“我像是会用女生钱的人？”
　　乔皙默默嘀咕道：“……你看起来比较像是会偷狗粮的人。”
　　明屹双手插兜，语气颇有些恼羞成怒：“谁偷了？借用一下。”
　　看着被他退回来的球球狗粮基金，乔皙想了想，然后说：“那钱不是白给的……我是要买回球球一半的抚养权。”
　　明屹轻描淡写道：“不卖。”
　　乔皙气得跺脚：“你怎么不讲道理呀！”
　　明屹笑着凑近了她：“都说过了，积满一百分给你看狗。”
　　乔皙气鼓鼓地看着他，不说话。
　　“你现在有二十分。”明屹有理有据的给她分析，“下星期的全国联赛，考第一名加两百分，每天让你看狗。”
　　两百分！每天看球球！
　　乔皙听得眼睛都亮了：“……那第二十名呢？加多少分？可以一个星期看一次吗？”
　　乔皙查过前几年北京的竞赛获奖名单，知道前二十名是可以进省队，有资格参加冬令营的。
　　她一开始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进入前二十名。
　　只要进了省队，那她就还有一个学期的时间可以拉近自己和其他同学的差距。
　　明屹冷笑一声：“扣两百分。”
　　乔皙：“？？？”
　　“前三名。”明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出了前三名你就别想看狗了。”
　　乔皙气得恨不得咬他一口：“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你吗？！”
　　明屹皱了皱眉，然后道：“你在集训班能考第三名，怎么这次考不了了？”
　　除开旁听的，集训班里的每个人都是起码能在全国联赛里拿省一的。
　　况且还有几个竞赛大省的竞争要比北京地区的更加激烈，集训班集结了整个华北地区的尖子，因此平均水平只会比北京省队的要更高。
　　乔皙苦着一张脸：“……我又不能保证联赛的时候运气也这么好。”
　　听到她这样说，明屹笑了笑，然后问：“学过的均值方差还记得么？”
　　这是最基本的概念，乔皙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想拿第一名，就要提高均值，缩小方差。”明屹看着她，很认真地开口，“只要你的均值足够高，波动足够小。哪怕运气不够好，第一名也照样是你的。”
　　乔皙强行告诉自己冷静，不然险些就被他忽悠住了。
　　想了想，她讨价还价道：“前十名吧？”
　　明屹丝毫不为所动：“第一名。”
　　“别别别，”乔皙不敢再和他讨价还价了，“前三就前三。”
　　***
　　很快便是附中开学，乔皙得知自己被分到了国际班，班上的同学还有盛子瑜和江若桐。
　　菀菀给她解释道：“国际班，就是条子班的官方名称。”
　　乔皙默默的“哦”了一声，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进条子班。
　　不过她心里虽然有些不是滋味，可一想到人家江若桐也被分到这里来了，瞬间便释然了不少。
　　虽然国际班上的同学也都还算规规矩矩，但和附中的其他班级比起来，这里的确显得有些松散了。
　　“像养老院。”盛子瑜兴致勃勃地这样评价道。
　　乔皙哭笑不得。
　　她知道自己是很容易被环境影响的人，是以除了上课，其余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去找在实验班的韩书言，他在年级里组了一个数竞学习小组。
　　就这样直到联赛前一天，数竞学习小组的同学们碰头聚在一起做完了一套模拟题后。
　　大家纷纷表示，乔皙的水平已经有0.3明了。
　　乔皙乍一听只觉得云里雾里，什么叫……0.3明？
　　韩书言忍着笑解释道：“就是说，你已经有明师兄的三成功力了。”
　　这么奇怪的计量单位……这是在骂她还是在夸她？
　　韩书言道：“当然是夸你。”
　　就连大神江若桐，大多数人也都只觉得她有0.5明。
　　大家平时连自己有0.1明都不敢说，最多也就是自黑的时候说自己的水平有10鱼。
　　10鱼……乔皙的心里“咯噔”一下，有不好的预感：“‘鱼’这个计量单位，难道是……”
　　旁边人立刻肯定了她的想法，“就是盛子瑜！”
　　盛子瑜的学渣症状之重，哪怕在整个附中也是声名远扬，恰逢盛子瑜当时还很不屑的表示，这些竞赛的题目，来一套她给做一套，因此后来她便也和明屹一起，成了大家口中的计量单位。
　　如果非要等价起来的话，大概就是1明=1000鱼吧。
　　等到考试这天，拥有0.3明之力的乔皙信心满满地进了考场。
　　考试从八点考到十二点，等到乔皙出考场的时候，已经被饿得两眼发花。
　　因为和数竞学习小组的同学约好了，考完试就一起聚餐，因此一出考场，乔皙便等在了考场门口，左顾右盼地到处找人。
　　突然，她的脑袋上被人拍了一下，随后头顶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走吧。”
　　乔皙很惊讶地转过头：“大表哥？”
　　没等她问，明屹主动开口解释道：“刚好路过，又刚好看到你。”
　　乔皙才不信。
　　他肯定是故意来看她考得怎么样的！
　　看着整个附中里，唯一一个拥有1明之力的男人，乔皙开口道：“大表哥。”
　　明屹看向她，没说话。
　　满分的话，那肯定就是第一名了吧。
　　“我觉得……”乔皙慢吞吞地开口道，“你可能要天天让我看球球了。”


第35章 
　　第一次说这种膨胀到变形的话, 乔皙心中还是有几分忐忑的。
　　因此, 话刚说完，她便有些紧张地盯住了一旁的大表哥。
　　当然, 这话听在明屹耳中，没有半点问题, 也并不觉得哭气包的话哪里嚣张。
　　毕竟在他原本的计划里, 她要是考出了前三名，那他下午就带狗东西去绝育。
　　对此一无所知的乔皙很兴奋地拉着他的衣袖，“大表哥，我们现在就去看球球好不好？”
　　话音刚落，一旁便传来韩书言的声音——
　　“乔皙，明师兄。”
　　一见韩书言，乔皙这会儿才想起来还约了其他同学一起聚餐的事情, 当下便一脸抱歉的转向了明屹——
　　“大表哥, 我们约好了一起聚餐……你要不要一起来？”
　　其实乔皙也知道，自己问了也等于白问，毕竟明屹向来是最讨厌人多的场——
　　“好啊。”
　　一旁的明屹淡淡出声，打断了乔皙的思绪。
　　咦？
　　乔皙记得, 前几天子瑜请客吃饭，她和菀菀都欣然赴约。
　　只有大表哥一个人, 出于男人的钢铁自尊心，断然拒绝了。
　　今天的大表哥依然是一贫如洗的大表哥……怎么就突然愿意和他们一起吃饭了呢？
　　乔皙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不过, 为了避免大表哥尴尬, 乔皙偷偷做了决定，今天这顿饭就由她来请客吧，。
　　理由的话，就、就说……就说是她今天考得好，一高兴所以就请客了吧。
　　这样的话，一贫如洗的大表哥应该能心安理得地蹭饭了吧。
　　不过，事情并非乔皙想得那样美好。
　　数竞学习小组的同学一聚头，便纷纷开始吐槽起来——
　　“最后那道数论题怎么那么变态啊？谁出的题啊？”
　　“不鸡道啊，我这回凉了凉了，撑死了也就20鱼。”
　　一听只有20鱼，旁边立刻有人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蛤蛤蛤蛤蛤蛤20鱼！我今天可是有0.2222——”
　　这位同学话刚说到一半，却突然舌头抽了筋。
　　因为附中的两大计量单位其中之一，此刻就站在自己身边。
　　一旁的计量单位，此刻正听得十分认真。
　　因为计量单位发现，站在自己身旁的哭气包这会儿一张脸憋得通红，一副在极力憋着笑的模样。
　　计量单位实在是有些好奇哭气包的笑点。
　　刚才说话的同学一转头，正撞上计量单位的目光，当下便结结巴巴道：“0.2222……2鱼！”
　　“鱼”这个单位，还是明屹第一次听说。
　　但用人名当作计量单位，那是早有先例。
　　比如说，1特斯拉=10000高斯。
　　至于刚才他们说的“鱼”，明屹略想了想，觉得大概率应该是盛子瑜没毛病。
　　这样一来，看着那个仅有0.22222鱼的同学，明屹的眼神里，罕见的带上了几分同情。
　　一旁的乔皙憋笑几乎要憋到内伤。
　　不过，既然都有人说了自己只有20鱼，那显然是考得不好了。
　　唯恐戳到别人的痛处，这会儿乔皙也不敢说自己预估这次能考满分所以想请客，一时间便改口道——
　　“我刚学奥数，很多都不懂，要不是你们帮我，我肯定要走很多弯路……今天就让我请大家吃饭吧！”
　　大家立刻欢呼起来：“好呀好呀！皙皙小富婆！”
　　一旁的明屹双手插着兜，看着被簇拥在同学里的小富婆，嘴角挂着笑。
　　大家商量着聚餐地点，叽叽喳喳的左一个右一个。
　　等到他们终于安静下来几分，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韩书言提议道——
　　“前面就有个吉野家，有没有人想吃肥牛饭？”
　　大家在吃上都是不大挑剔的，更何况这回也本来就是乔皙请客。
　　因此韩书言一说吉野家，大家也都纷纷表示赞同：“好啊好啊就吉野家。”
　　乔皙也知道韩书言是在帮自己省钱，当即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不要。”先前一直没参与讨论的明屹，却在大家已经敲定之后突然开了口。
　　就在大家纷纷转过头来看他的当口，明屹伸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我要吃日料。”
　　“日料？可以哎！”
　　“这家上次我来吃过，味道还蛮不错的。”
　　“皙皙觉得呢？我们改吃这家可不可以？”
　　看着面前这一二三四五六个人，乔皙面上一派镇定，内心却是十分慌张。
　　……她的全部家当就是书包里装着的球球的赎身费了，可这家店看起来却像是人均三四百也打不住的样子。
　　当然，她知道同学们绝没有恶意，吃这种日料店，对他们来说，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他们可能只是没有想到……口出狂言要请客的她居然这么穷。
　　……穷得只比大表哥富裕一点点。
　　一旁的韩书言立即便察觉到了乔皙的尴尬，当即便笑着开口：“不是都定好去吉野家了么？这家店我们下次再来吧，到时候我请。”
　　明屹看向韩书言，皱了皱眉，神色间带了几分嫌弃：“我从不吃快餐。”
　　？？？
　　她怎么不知道他不吃快餐？
　　明明跟牲口似的什么都吃！
　　乔皙气呼呼地瞪着明屹消失在那家日料店门口的身影。
　　亏她还担心他会脸皮薄不好意思吃独食，没想到他的脸皮比谁都厚！
　　一坐进店里，乔皙就低着头和盛子瑜发消息。
　　没想到一听她说完，盛子瑜那边瞬间勃然大怒：“吃饭都不叫我还想找我借钱？我是冤大头咯？”
　　乔皙赶紧安抚她：“没有不叫鱼鱼，我们是正好一起考完试所以聚餐啦。”
　　盛子瑜一听，更加生气了：“影射鱼鱼是学渣！”
　　这回还没等乔皙想出要如何安抚，聊天界面又“哐当”一下跳出来一条消息。
　　是盛子瑜发过来的一条转账信息，上面是“分手费”三个大字。
　　“不准玩手机。”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将乔皙面前的手机拿开，“专心吃。”
　　说着他便将刚上来的海胆放在了乔皙面前。
　　乔皙一抬眼，发现桌上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只海胆，当即她便被吓得猛咽了一口口水。
　　谁点的？
　　经过她允许了吗？？？
　　算、算了……反正钱都已经借了，不如吃个痛快……
　　乔皙哆哆嗦嗦的拿起勺子，伸向面前的海胆。
　　这家日料店的海胆果然是招牌，海胆还是活的，入口即化，混合着柠檬汁的味道，滋味鲜美得乔皙差点将舌头咬下来。
　　呜呜呜，真好吃……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
　　乔皙泪流满面地吃着面前的海胆。
　　不对……贵是她的缺点，不是海胆的缺点。
　　乔皙这边还在恋恋不舍地抿着勺子里的最后一口，一旁的明屹已经伸手过来夺她嘴里的勺子了，“还没舔完？”
　　说着抬手便要叫服务员再上一份。
　　“不行！”乔皙赶紧将他举起来的手扒拉下来，“我吃饱了！不要！不要了！”
　　明屹愣了愣，然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
　　趁着其他人都没注意的间隙，他凑近了乔皙，低声开口：“小气包。”
　　话一说完，明屹便动作极快地往旁边一闪，正好躲过了来自狂暴形态下的哭气包的一击。
　　扑了个空没打着人，乔皙气鼓鼓地瞪着他。
　　“别气了。”明屹抬手轻轻一拍，将哭气包气得鼓起来的半边脸颊拍瘪下去。
　　然后将自己面前未曾动过的海胆放到了乔皙面前，“我不喜欢吃这个，给你。”
　　乔皙很怀疑的看他一眼，“不喜欢吃你还点呀？”
　　明屹一只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打量她，声音里带笑：“谁让它贵呢。”
　　乔皙恍然大悟。
　　他果然是故意的！就是想把她吃破产！
　　一肚子坏水的小和尚！
　　乔皙气得又想伸手打他了！
　　不过乔皙很快便反应过来，小和尚大概是想把海胆让给她，所以才故意这样说。
　　如此一来，小和尚瞬间又变回了大表哥。
　　乔皙将面前的海胆推回到大表哥面前，“我吃过一个啦，现在我要尝寿司，拿走啦，别让它占我的肚子！”
　　明屹皱了皱眉，“这么点半口就能吃完，占什么肚子？”
　　“半口？”乔皙有意和他唱反调，“你半口吃完给我看呀！”
　　明屹被这话一激，当即便要让哭气包好好见识见识如何半口吞下一只海胆。
　　可刚等他拿过勺子，便觉得哪里不太对，等再看向一旁偷笑的哭气包，他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明屹气得伸手就像捏可达鸭一样，捏住了乔皙的两瓣嘴唇不让她开口，“话真多。”
　　他放下勺子，松开了手，“我去上厕所，你再不吃它就要死了。”
　　说完便起身离去了。
　　等到酒足饭饱，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乔皙偷偷溜出去结账。
　　每往外走一步，乔皙都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这顿饭下来，她想要还清欠子瑜的钱，恐怕要还到明年了。
　　服务员笑着开口道：“你们同学已经结过账了。”
　　乔皙：“咦？”
　　服务员继续笑着道：“那个高高瘦瘦的、长得很帅的男生。”
　　乔皙：“韩书言？？？”
　　恰在此时，韩书言正从包间里走出来，他走向乔皙，“要不这顿还是我来付吧？”
　　乔皙一脸懵逼的看着服务员。
　　服务员微笑道：“是最帅的那个哦。”
　　最帅的那个……那肯定是大表哥啦。
　　是他结的账？
　　可他哪里来的钱？
　　明明连狗粮都要偷斑比的。
　　韩书言连连叫了她好几声：“乔皙？怎么了？”
　　“没事。”乔皙回过神来，然后冲他笑笑，“已经结好了，说好了这次我请的，下次再你来吧。”
　　只是乔皙心底的疑问怎么也压不住。
　　刚才她找服务员要账单看了一眼，被吓了一跳。
　　这么贵的一顿饭，大表哥没买球球也付不起啊！
　　乔皙心里惴惴不安，实在想不明白大表哥到底哪来的钱买单。
　　可是，既然大表哥连狗粮都偷，难道他……
　　乔皙心里疑云密布。
　　因此，一回到包间，她便盯紧了此刻正懒洋洋伸着两条长腿、摊在那里玩着游戏的明屹。
　　察觉到她的注视，明屹抬起头来，看她一眼，“过来。”
　　乔皙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明屹打着游戏，突然就很想使唤一下哭气包，于是开口道，“想喝可乐。”
　　只是这话说出去后却迟迟没有反应，明屹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乔皙这会儿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你干什么？”明屹险些被她吓了一跳。
　　乔皙扭头看看，发现四下无人注意他们俩，于是便压低了声音开口：“大表哥，你是不是偷——”
　　不不不，乔皙猛地刹住，换了一种更委婉的表达方式：
　　“你是不是一时糊涂，误入歧途，所以——”
　　明屹不置可否，只是饶有兴致的“噢”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迎着明屹的视线，乔皙实在有些心虚，因此声音也越来越小：“你是不是……一不小心……拿错了家里的……”
　　还没等乔皙说完，旁边的同学就已经纷纷站起来，“大家都吃好了吧？走吗？”
　　乔皙赶紧应道：“走呀走呀。”
　　这里人太多，她想好好和大表哥谈谈都不方便。
　　“皙皙，这顿饭多少钱啊？我们待会儿群里转账给你。”
　　“哎？”乔皙愣了愣。
　　虽然这顿饭吃得实在是令她肉痛，但既然说好了这顿饭是自己请，乔皙也没有出尔反尔的习惯。
　　她赶紧道：“不用啦，说好是我请客的。”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纷纷表示：“不行啦，吉野家你请就算了，这种地方当然还是要AA啊！”
　　乔皙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时，一旁的明屹突然伸出手揽住她的肩，懒洋洋地开口道：“皙皙小富婆这么有钱，请客一次穷不了。”
　　皙晳小富婆……
　　意识到大表哥是在给她挣面子，乔皙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她很想谴责大表哥偷钱偷狗粮的行为，但另一方面，一想到自己吃了那么贵的空运海胆，自己的狗还吃了瑞典皇家狗粮，乔皙就理直气壮不起来。
　　出了日料店，大家都各自回家。
　　明屹带着乔皙往宁绎家的方向走去。
　　两人原本是并排走着的，但因为乔皙心事重重，因此连脚步都放慢了，不远不近的落后了他几步。
　　走在前面的明屹突然往前跑了几步，然后弯下腰，迅速将地上的一样东西捡了起来。
　　他又跑回乔皙身边，将刚捡来的那个东西递给她，“喏。”
　　乔皙下意识伸手接过。
　　她定睛一看，摆在她手里的，竟然是一只石榴。
　　乔皙再抬头一看，才发现不远处的路边，果然栽着一棵石榴树，这个石榴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她有些无语……怎么跟三岁小男孩一样，在地上看见东西也要跑去捡，还生怕别人跟他抢似的。
　　而且，简直和球球一模一样……扒拉到什么东西就献宝似的咬到她面前来。
　　当然，明屹此刻绝猜不到乔皙的所思所想。
　　小时候他在路边看见掉落的石榴，也会捡起来给菀菀玩。
　　可没想到人心险恶，他将哭气包当妹妹，哭气包却将他当狗。
　　“大表哥！”乔皙终于横下心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偷拿家里的钱了？”
　　明屹挑了挑眉，“噢？”
　　乔皙很不安：“你快把钱还回去吧，要是被明伯伯发现，他肯定又要打你的。”
　　明屹摊了摊手，脸上是少见的无赖相：“已经用完了。”
　　乔皙大惊失色：“你拿了多少？”
　　明屹想了想，然后道：“不多，就一两万吧。”
　　？？？
　　一两万对于乔皙而言，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她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明屹拍拍她的肩膀，语气严肃：“你坚强一点。”
　　乔皙：“？”
　　他没绷住脸，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还要一起还债呢。”
　　乔皙：“？？？”
　　明屹的脸上重新恢复了认真，他有理有据道：“为了请你一个人吃饭，叫了这么多人来……都怪你。”
　　为了请她一个人，结果请了所有同学……
　　明明这么浪漫的话，可到了大表哥这里，怎么就变成讨债的理由了？
　　明屹本来也就是想逗逗哭气包，看到她发现自己偷钱后，关心得慌里慌张的模样，他的心情简直不要太顺畅。
　　不过再逗下去就要出事了，因此明屹很及时地收住了，终于正经起来：“谁偷钱了？我有钱。”
　　乔皙立刻一脸机警地盯住了他：“你哪里来的钱？”
　　既然不是从家里拿钱……乔皙忧心忡忡，生怕大表哥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毕竟，以他如今的形象，去小巷子里堵小学生要保护费，看起来简直没有半点违和。
　　明屹轻飘飘的“哼”了一声，然后大步往前走去，“……不告诉你。”
　　他人高腿长，乔皙跟不上他，只得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你告诉我一下嘛！”
　　“……不要！”
　　“求求你！”
　　明屹突然停下步子。
　　乔皙反应不及，“砰”的一脑袋撞在了他的背上。
　　“你是我什么人？干嘛告诉你？”明屹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我媳妇儿才能管我的钱。”
　　此言一出，两个人皆是一愣。
　　乔皙的注意力在前半句，当即便委屈得咬紧了嘴唇。
　　亏她先前还那么为他着想，害怕他没钱吃饭，又害怕他违法犯罪。
　　原来在人家看来，她根本就是无关的人多管闲事！
　　至于明屹，他的前两句话，就是单纯的问句，并没有任何嘲讽的意味。
　　明屹的重点，则在后半句。
　　虽然他觉得哭气包很好，可……媳妇儿这事，还、还太早了，他压根就还没考虑过，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一半是羞恼，一半是心虚，明屹都没敢回头看哭气包的表情，尴尬的干咳了一声，然后便大踏步往前走去。
　　直到走出了一条街，明屹才终于觉得脸上的热气散了几分。
　　可饶是如此，这会儿他还是不敢去看哭气包的反应。
　　只是这样的沉默太难捱，前面正好有一家雪糕店，明屹松口气，总算找到个再开口的契机，于是转头问哭气包：“想不想吃大——”
　　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因为明屹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哭气包呢？
　　到了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哭气包丢了，于是赶紧转身沿着来路去找。
　　好在哭气包并未走远，还在刚才两人说话的那条人行道上，正背着个大书包，低头围着一根电线杆子打转转。
　　“别生气了。”明屹在她身后站定。
　　乔皙愣了愣，下意识要转头看他，但又艰难忍住了，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电线杆子。
　　明屹将肩上的书包拿下来，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告诉你钱是怎么来的。”
　　这回乔皙终于忍不住回过了头去。
　　明屹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金牌奖章。
　　他老老实实地坦白：“上午在外面等你的时候，我卖了几份笔记。”
　　以前周围就有不少人问他要过笔记，只是他向来只有演算草稿纸，笔记是从来没有的。
　　但现在却是不一样了，因为要养孩……要养狗东西，他只得动起赚钱的心思来。
　　昨晚他熬夜现写了一份三页纸的笔记，今天来等人的时候，便带上自己的IMO奖牌和几十份复印好的笔记一起，到考场外面现卖了。
　　等在考场外的都是望子成龙的家长，一见来卖笔记的居然是拿过金牌的满分状元，当即便纷纷上前来将他团团围住。
　　明屹原定的价格是两百一份，谁知那些家长很不满意：“这么便宜岂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到？小伙子，你定五百，阿姨买十份！”
　　最终，在这群家长的要求下，明屹将这仅有三页的笔记定价直接提高到了一千块一份，只收现金，现付现结，三十份复印件转眼便被一扫而空。
　　最后，那个买了十份的阿姨又出了五千块，将他笔记的原件买下，以防这份笔记得到更大范围的传播。
　　乔皙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大表哥，嘴都张成了o形。
　　她本来以为，大表哥就算人傻钱多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人傻钱多的？
　　明屹将那枚金牌奖章重新放回书包里，然后从夹层里拿出了一沓百元大钞。
　　他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等你的时候，买了四个牛肉包和一杯豆浆，花了十五块；中午那顿饭花了三千九……剩下的钱都在这里了。”
　　乔皙赶紧将他的手摁了回去，又吓得左看右看，“干嘛在大街上数钱啊？”
　　这会儿的明屹，看起来实在像是个刚下山、懵懂不通世事的青涩小和尚。
　　他皱着眉，并未觉得自己哪里做错，“我是想把钱给你。”
　　乔皙赶紧安抚他，“先收好收好，回去再给。”
　　说着便赶紧将一脸不高兴的小和尚拉走了。
　　就这样，两人一路拉拉扯扯地进了宁绎家所在的小区。
　　目送着两人消失在小区里面的背影，刚从学校出来，正在路口等着司机来接自己的江若桐，思索几秒后，掏出了手机。
　　她给祝心音拨了个电话过去，声音乖巧甜美——
　　“阿姨，明师兄上次来我家找爸爸，有东西落下了，爸爸让我给他送过来。只是我这几天都没在学校看见他……您看我方便把东西送到您家在嘉湖公馆的那套房子里么？”
　　电话那头的祝心音满头雾水：“我们家在嘉湖公馆没有房子啊……你听谁说的？”
　　“啊？”江若桐的声音也显现出几分慌乱，“我、我之前看见过好几次明师兄和乔皙都——”
　　说到这里，她猛地收住，又笑道：“阿姨，应该是我看错了。”


第36章 （小修）
　　这还是乔皙长到这么大,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金。
　　当场她便满脸紧张地揪住了明屹的袖子，“大表哥, 你锁门了吗？”
　　“门锁好了。”明屹看向她，眼神里颇有深意，“你想干什么？”
　　咦？
　　乔皙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
　　明屹看见原本白乎乎的哭气包瞬间转为一个白里透红的哭气包, 当下便似笑非笑地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怎么还有人倒打一耙的？
　　才不是她说错话！分明是大表哥臭不要脸！
　　她瞪了明屹一眼，并不接这种臭不要脸的话, 而是转过脸继续对着一书包的钱发愁。
　　话说回来，大表哥胆子还真大, 居然敢背着这么一兜子的钱到处跑。
　　明屹也凑了过来，两个人肩并肩一齐蹲在地上, 瞪着地上的书包。
　　这么多钱, 存到银行去本是最好的选择，可乔皙没有银行卡。
　　明屹倒是有银行卡, 可一旦将钱存进去, 下一秒祝心音便会知道。
　　要同祝心音解释这钱是如何来的倒是不难，难点在于, 若是叫祝心音知道了这笔钱，之后的支取她肯定也要过问，必然没有现在这么自由。
　　只是，明屹实在想不大通哭气包的重重顾虑究竟是从何而来。
　　在他看来, 钱就放在这里, 要用的时候直接拿不就行了？
　　乔皙下意识便否决了他这个说法：“不行！会被没收——”
　　话未说完, 乔皙自己倒是先愣了愣。
　　……然后便尴尬了起来。
　　其实还是之前在大伯家借住时，那时有一个爸爸的老战友来西京，顺便来学校看她。
　　虽然没有像明伯伯这样直接将她接到了身边来，可那个叔叔也是很好的人了。
　　他请了乔皙在外面的饭店吃午饭，叮嘱她要好好学习，临告别时还给了她一些钱，让她好好吃饭，别亏待自己。
　　只是后来大伯母在她书包里发现了这些钱，非要说这钱是她从自己房间里偷拿的。
　　乔皙长到这么大，何曾受过那样的污蔑，当场便梗着脖子同大伯母吵了起来。
　　那时表姐在旁边帮了一句腔，说表哥今天回过一趟家，兴许是他拿的也说不定。
　　可不过就是这么一句话，却引得大伯母当场甩了表姐一耳光，厉声痛骂她胳膊肘往外拐。
　　自此之后乔皙便明白了，有些人的恶意，其实并非因为隔阂和误会，就是纯粹的恶意罢了。
　　一旁的明屹听见她说到半截的话 ，倒是一时间愣住了。
　　好在他脑袋转得快，平时的不通人情世故，只不过是懒得想，如今见哭气包这样，他略想一想便明白了。
　　他在买狗东西的时候同她的那些亲戚打过交道，虽然仅此一面，但也足够他了解对方的为人。
　　明屹的语气也微微沉了下来：“他们对你很不好，是不是？”
　　乔皙轻轻摇了摇头。
　　那时她吃得饱穿得暖，还有书可念，说不上是很不好。
　　可她得到的也仅限于此，因此也绝说不上好。
　　这个话题聊得令人心情沉闷。
　　其实乔皙早已经习惯自动过滤掉这些不算愉快的回忆。
　　毕竟人生这么苦，多记得一点甜，似乎才是聪明人应该做的事情吧。
　　看见一旁闷不吭声的大表哥，乔皙有些愧疚。
　　都怪她，提些有的没的，连带着将大表哥的心情也弄糟了。
　　乔皙伸手在明屹眼前挥了挥，想要逗他说话：“大表哥，大表哥。”
　　明屹回过神，抬起眼皮看她一眼。
　　乔皙托着腮，笑眯眯地看向他，“如果时间能倒流，你有特别想回到哪个时间点吗？”
　　这是什么怪问题？
　　明屹凝神想了几秒，然后干脆利落地回答：“没有。”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到目前为止，我的人生全都很完美……没有哪个地方有重来的必要。”
　　乔皙：“？？？”
　　看来大表哥的心情并没有被她影响。
　　……还是那么自恋膨胀。
　　明屹看一眼面前的小傻蛋，一想到她为何会说出这话，瞬间便沉默了下来。
　　对小傻蛋来说，人生的分界点，大概就是作为唯一血亲的父亲车祸身死的那一刻吧。
　　甚至还要更早，如果她的父亲不因为那一子弹退伍，她的父母也不会分开，更不会有后来的孤身寄人篱下。
　　那样的话，也许他们很多年以前就认识了。
　　念及此，明屹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他实在想象不出，和哭气包一起长大会是什么样子。
　　和她一起上幼儿园，上小学，上初中。
　　比菀菀还更早，就要防备着学校里、大院里那群小混蛋对她的觊觎。
　　当然，正因为两人不曾一起长大，因此，明屹对于此刻哭气包的想法一无所知。
　　乔皙并未想得那么深远，此时此刻，她满脑袋想的都只是——
　　她想要时光倒流到三个小时之前，就在考试交卷的前一刻。
　　……在交卷前一刻补上两个小步骤。
　　因为乔皙刚才福至心灵，惊觉上午考试时，她的最后两道大题都漏了一步步骤。
　　漏掉的这两步步骤起码要扣四分……不是满分的话，她以为的第一名说不定就保不住了。
　　非但保不住，万一有并列满分，她说不定连前三都拿不到。
　　念及此，乔皙立刻满脸警觉地闭上了嘴。
　　关于考试结果，其实她并不是太担心。
　　因为哪怕扣了四分，她进省队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现在……她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对她有着超高要求的大表哥。
　　离考试成绩出来还有一个多月呢……反、反正大表哥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考满分。
　　那不如先开开心心玩一个月的球球好啦！
　　说起球球，正是狗如主人。
　　乔皙不在的时候，狗东西不知道多怂，明屹每每来喂它东西，一打开门它就冲上来帮忙叼拖鞋，出门去溜它的时候也乖怂乖怂的，从不敢挣绳子，更不敢随地大小便。
　　可今天乔皙一来，情况却是大不一样。
　　不用付出类似叼拖鞋捡球之类的劳动，便能大口大口地享用瑞典皇家狗粮，球球吃得美滋滋的，一边吃一边得意地转着圈圈“汪汪”叫。
　　乔皙摸摸小家伙的脑袋，语气有些心疼：“你是不是没吃饱呀……”
　　狗粮是偷斑比的，大表哥的偷窃技术也并不如何高端，想来也偷不来多少狗粮，球球饿肚子也在所难免。
　　念及此，乔皙忍不住带了几分埋怨的看了大表哥一眼。
　　她小声嘟囔道：“又不是非要吃皇家狗粮才有面子……给球球吃普通狗粮也可以啊，别让它饿肚子就行了呀。”
　　明屹：“？？？”
　　这狗东西装什么可怜？他什么时候让它饿肚子了？
　　吃饱喝足之后，自然是将球球牵出去遛。
　　只是今天的狗东西胆大包天，牵着它刚出门它就撒丫子往乔皙面前奔，连带着狗绳上的铃铛都被它挣得“铛铛”响。
　　乔皙看向明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我都说了……还是我来吧。”
　　看来她不在的时候，大表哥对球球，并不是很好。
　　出了楼门，刚走到小区里的花园，乔皙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推了一把身旁的明屹——
　　“忘了拿袋子了。”
　　万一待会儿球球随地大小便那就不好了。
　　明屹愣了愣，然后信心满满、斩钉截铁地开口：“用不着。”
　　这些天他一天遛狗东西两回，都没见过它在外面拉过一次。
　　话音未落，被乔皙牵着的球球便在地上四处嗅了嗅，然后挑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慢慢地蹲了下来……
　　乔皙转头看向明屹，语气催促：“大表哥！快！快点鸭！”
　　？？？
　　这狗东西，是真成精了吧？
　　明屹憋着一肚子的火转身离开。
　　他没上楼，就在不远的便利店借了个袋子和一双一次性筷子。
　　在明屹的想象中，今天的场景本该是夏日午后的微风里，两人一起牵着狗东西，在浓密的树荫下悠闲散步。
　　兴致好的话，他还可以给哭气包讲一讲当代数学的发展，好让她不局限于知识面那么窄的课本里。
　　可现在，同样是两人一狗，同样是夏日午后的微风里，同样是在浓密的树荫下……
　　为什么真实场景却变成了哭气包带着狗东西，一人一狗在前面又跑又笑，而他？
　　而他却要跟在这一人一狗后面，任劳任怨地捡狗屎？？？
　　明屹心中郁结难舒。
　　不知是不是他的怨气实在太过强烈，前面一心一意牵着狗东西玩了十几分钟的哭气包，似乎终于想起了他。
　　乔皙回过头找了好一阵，终于看见了站在草地旁的小道上的大表哥。
　　她朝他挥手：“大表哥，快来——”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乔皙发现，此时此刻的大表哥站在小道上立着的垃圾桶旁……
　　正在扔狗屎。
　　乔皙硬生生将后面的“一起玩呀”四个字咽下，决定等大表哥去洗了手再叫他。
　　只是……明屹沿路捡的满满当当一袋子狗屎扔进垃圾桶后，便径直朝乔皙走去。
　　？？？
　　乔皙想要提醒他：“大表哥，你的……”
　　明屹明知故问：“什么？”
　　乔皙很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他的手，犹犹豫豫地开口：“你忘记洗……”
　　明屹一步步的走近，“洗什么？”
　　乔皙猛地反应过来，下一秒便扔掉手中的狗绳要跑。
　　只是明屹早有准备，没等乔皙跑出半米，便伸手一拉，将人拽回了自己的怀里。
　　乔皙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竭尽全力想要躲避大表哥的魔爪，尖叫道：“啊啊啊不要！”
　　明屹却不管那么多，固定住怀里哭气包的脑袋，然后十根手指便重重地按在了哭气包的脸上。
　　恶作剧得逞，明屹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只是乔皙的内心已经崩溃了。
　　刚捡完狗屎没洗手的大表哥……乔皙气得原地便哇哇大叫起来：“你干嘛呀！讨厌！”
　　看着怀里气得跳脚的哭气包，不知为何，明屹的心情突然就特别、特别、特别的好。
　　他有意使坏，十根手指还故意在哭气包的脸上摩挲了好几下，然后恶声恶气地开口道：“不搭理我？只跟狗玩？”
　　乔皙被他按住脸，一颗脑袋动弹不得，她的内心已然崩溃，于是只能用跺脚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啊啊啊你这么讨厌！当然不跟你玩！跟球球玩都不跟你玩！”
　　“嗯？”这话再次令明屹皱了皱眉。
　　他难道还比不过一只狗东西？
　　谁知道乔皙却觉得理所当然：“当然比不过！”
　　她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我刚来的时候，你对我那么凶！”
　　明屹只觉得莫名其妙：“哪里凶了？”
　　明明当初并不觉得委屈的，可不知为何，此刻再回想起来，乔皙却觉得委屈得要冒泡泡——
　　“我以为你要牵我，谁知道你是要牵狗，害得我很丢脸……斑比在你心里也很重要啊！”
　　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明屹揉了揉额头，虽然自觉理亏，但还是很无耻的开口道——
　　“给你一个很中肯的建议……”
　　看大表哥这么认真的模样，乔皙好奇地抬头看他，竖起了耳朵听他的下文。
　　明屹轻咳一声，然后继续道：
　　“每个人的脑容量都很宝贵，所以……应该用它来多记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乔皙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当即她便被气得哇哇大叫，蹦起来就捶了面前一肚子坏水的小和尚一拳，“你真的好讨厌啊！”
　　眼看又将哭气包逗成了炸药包，明屹心中愉悦，但面上仍忍住了笑，只是将人拉了回来。
　　等乔皙安静了下来，他才开口道：“以后不会了。”
　　乔皙：“？？？”
　　这是……邪恶势力大表哥在向她低头么？
　　见她不说话，明屹又继续道：“以后对你好一点。”
　　乔皙：“……一点？？？”
　　明屹点点头，补充完了“好一点”的条件：“……如果你能进集训队的话。”
　　还挺有要求……乔皙简直被气糊涂了，当即又是一拳头咕噜捶过去，“那你别跟我说话了！”
　　***
　　这两人一通闹腾，回到明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下午四点了。
　　菀菀的器乐老师刚走，她练了一个下午的器乐，这会儿正懒洋洋地窝在楼下的客厅沙发里一边吃薯片，一边看着动画片，脚上还踩着毛茸茸软乎乎的斑比。
　　一见乔皙回来，菀菀脚下毛茸茸软乎乎的脚垫立刻跑走，在乔皙脚边欢快地绕着圈撒欢。
　　一个球球，一个斑比。
　　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其实谁都不知道，她居然有两只狗！
　　心理得到极大满足的乔皙，此刻满腔爱意的将斑比从地上抱起来，“小斑比。”
　　可谁知道，这一次回应乔皙的，不是斑比寻常的软萌哼哼声，而是愤怒的“汪汪汪”！
　　咦……
　　乔皙不免有几分心虚。
　　难道……斑比是在她身上闻到了球球的味道？
　　这个猜想令乔皙吓了一跳。
　　见乔皙怀里的斑比一直叫个不停，一旁的明屹皱了皱眉，要将她怀里的斑比抱走。
　　“别动！”
　　一旁的菀菀从沙发上跳下来，突然喝止住了自家哥哥的动作。
　　大概是菀菀的模样太过认真，一时间两人一狗俱都停住了动作，疑惑地面面相觑。
　　“这里。”明菀踮起脚，从乔皙的衣领上扯下一根狗毛来。
　　狗毛是淡淡的棕褐色，迎着光还微微发着亮。
　　毛质挺好的。
　　明菀和通体雪白的斑比，此刻齐齐看向了乔皙。
　　“好哇！”明菀紧皱着眉头，“你在外面真的有别的狗了！”
　　斑比在一旁附和道：“汪汪汪！”
　　乔皙很心虚地低下了头。
　　再一联想，明菀恍然大悟，当即她便指着乔皙哇哇大叫起来——
　　“哦！原来偷斑比狗粮的是你！小乔姐姐！难怪我抓不到偷狗粮的贼！”
　　斑比的语气也充满了谴责：“汪汪汪！”
　　乔皙张了张嘴，简直百口莫辩：“我、我……”
　　一旁的明屹突然伸手过来，一巴掌拍在斑比的狗脑袋上，“我偷的，怎么了？”
　　斑比很委屈的“嗷呜”一声，然后将脑袋埋进乔皙的怀里。
　　一旁的明菀皱着眉，目光在这两人中间来回扫视：“你们？一起？养狗啦？”
　　乔皙试图解释：“菀菀，这个事情说起来有点复杂……”
　　相比之下，明屹就要言简意赅得多：“不准说出去。”
　　“哈？”明菀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还敢威胁我？”
　　如今有明屹的把柄在手，明菀自然是不害怕他威胁的，当下她便往地上一蹲，开始耍赖：“带我去看狗！不然我就告诉妈妈！”
　　短短的一句话，无比精准地踩中了两人的死穴。
　　明屹看着面前的蠢妹妹，想要敲爆她的狗头。
　　乔皙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带你去就是啦……”
　　***
　　祝心音接到江若桐的电话时，人正陪着老爷子在水库钓鱼。
　　等她再赶回市区时，已经是要吃晚饭的时候了。
　　想起刚才江若桐的那通电话，她便生出了满腔的疑问。
　　这宁绎不都出国了么？那自家儿子还往别人家跑干什么？
　　不光自己去，还带上个皙皙……既然宁绎人都不在，那他还要皙皙当什么挡箭牌？
　　等等！
　　难道说……祝心音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狂喜。
　　难道说，皙皙其实不是他们俩的挡箭牌？
　　真正的挡箭牌，其实是宁绎？
　　祝心音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满腔的希望。
　　她先给家里打了电话，问：“明屹呢？”
　　刘姨说：“我刚才出去买菜了，好像是一下午都没回来。”
　　“其他孩子呢？”
　　“都不在。”
　　断定这两人这会儿应该还在嘉湖公馆，祝心音连家都没回，便让司机直接往那边开了。
　　祝心音之前来给两个男孩子送夜宵时，也来过这里，知道宁绎那套房子的门牌号。
　　只是她没有门卡钥匙，哪怕要上去，还得上面的人放行。
　　她真想知道什么，也不能通过这种方式。
　　想了想，她让司机在附近的烟酒超市停下，进去买了一条好烟和一瓶好酒，然后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同门口的保安套近乎。
　　保安大叔见祝心音衣着不俗，一看便知道是养尊处优的太太，又见她手里还提了烟酒，一看就是来打听事情的。
　　这样一想，保安大叔便立刻警惕了起来。
　　难不成是来抓小三的正房太太？
　　那可惹不起惹不起。
　　谁知出乎保安大叔意料的是，祝心音掏出手机来，点开一张照片问保安——
　　“您见过这个小混蛋吗？”
　　这个小混蛋？？？
　　自然是见过的。
　　从小到大，明屹放在人堆里都十分打眼，更何况再和乔皙一起出入，小伙子小姑娘看着就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似的，让保安大叔想不记得都难。
　　这保安大叔才刚到岗没几天，今天一天就见着他们好几回了，自然是印象深刻。
　　排除了抓小三的嫌疑，祝心音这会儿看起来就是个打听孩子的普通母亲，推己及人，保安大叔立刻放松了戒备。
　　保安大叔问：“你是那姑娘的妈妈吧？”
　　他一看祝心音便是个富太太，因此便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不会是男孩的妈妈。
　　嗯？
　　祝心音愣了愣，但很快便恢复过来。
　　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试探着问：“我们家姑娘……您也见过？”
　　“当然见过啊。”保安大叔满脸的痛心疾首，“刚才还和那个小混蛋一起进去了呢。”
　　“啊？”
　　祝心音觉得自己有些眩晕。
　　真的是他们俩？
　　可这两人平时是一点也看不出啊。
　　祝心音已经分辨不出，自己此时此刻的眩晕，到底是幸福之下的眩晕，还是被惊吓出来的眩晕了。
　　“你们这些人啊，成天只顾着赚钱，也不知道多关心孩子！”保安大叔语气责备，“我看小姑娘肯定是缺少父母的关爱，才会跟那么个小混蛋好上！”
　　祝心音这回真的觉得自己要晕了：“啊？？？”
　　“那个小混球，你们不知道他的底细吧？”保安大叔神秘兮兮的凑近了祝心音，压低了声音，“听说之前就和这儿住的一个小公子哥儿出双入对！俩男的啊！”
　　祝心音揉了揉太阳穴，“……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管管你女儿？”保安大叔痛心疾首道，“我跟你说啊，不知道是不是被公子哥儿甩了，这个小混球之前还穷得每天蹲在这儿啃白馒头，今天！就今天！才傍上你女儿，刚才就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进来了！”
　　保安大叔气得拿手点点她，“你们这是养了个傻女儿啊！我跟你说，这种穷小白脸，好不容易扒上个有钱姑娘，绝对不舍得放的！你还不管管你女儿！怎么当妈的你？！”
　　此刻的祝心音觉得自己十分恍惚。
　　她将手里的烟酒一股脑儿的塞给了门口的保安，然后晕晕乎乎道：“我……你放我进去，我、我这就去把我女儿抓出来。”
　　“我不要你的东西！”保安大叔连忙将烟酒退还给她，义正辞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快进去吧，抓到那小混球先狠狠打一顿！”
　　祝心音晕晕乎乎地进了小区，沿着小区的绿化带一路走，正在研究宁绎住的到底是哪一号楼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哈哈哈！球球你别舔我啦！去咬大表哥啦！”
　　祝心音循着声音望去，正看见不远处的草地上，此刻乔皙正跪在地上，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短腿狗。
　　旁边还站着双手插兜，嘴角挂着淡淡笑意的明屹。
　　果然！
　　这两个人！
　　到了此时此刻，祝心音终于反应了过来！
　　感情这小混蛋之前真的是在装兔子骗她！
　　他哪里不喜欢姑娘了？家里放着个这么漂亮的，谁说他一眼都不看了？
　　人家俩在外面就好着呢！
　　在家的时候就把她当猴耍！
　　亏她怎么说，这小混蛋之前半点迹象都没透露出来，怎么一下子就喜欢男孩了？
　　喜欢个屁！
　　骗子！
　　男人都是骗子！
　　祝心音怒气汹汹地冲了过去。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音响起，乔皙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是叫她呆住了：“祝……阿姨……”
　　***
　　明屹也皱了皱眉：“妈？你来这儿干什么？”
　　祝心音气得肝疼：“你们俩……这样多久了？”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在三人中间蔓延。
　　直到另一个声音的加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菀菀清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妈妈你怎么也来了？”
　　转过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儿和自家的蠢狗斑比。
　　祝心音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连菀菀也在？
　　难道……这不是他们双人甜蜜约会？
　　所以……她是又误会了什么吗？
　　祝心音揉了揉太阳穴，强行令自己挤出一个微笑来：“你们……玩得还开心吗？”
　　“开心！”菀菀兴高采烈地点点头。
　　说着她又拉过祝心音的手臂，很热情地为她介绍：“这个是球球！是哥哥和宁绎哥哥一起养的狗！”
　　宁绎？
　　祝心音眼前一黑，几乎要昏过去。
　　怎么又是宁绎？
　　一旁的菀菀还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妈妈，你没发现这只狗和小乔姐姐以前在西京的那条狗特别像吗？是哥哥和宁绎哥哥在路上捡到了它……然后他们就把球球养了下来。”
　　祝心音强行维持着脸上的微笑：“那……哥哥和宁绎，是什么时候捡到它的呢？”
　　明菀摇摇头，看向一旁的明屹，“那你要问哥哥了。”
　　明屹皱了皱眉，然后开口道：“我和宁绎天天在一起，谁还记得是哪天？”
　　天天在一起……祝心音眼前一黑，就差要昏过去。
　　她抱着残存的几分冷静，坚强地找寻着最后的希望：“你哪里是会养小动物的人？是不是想逗皙皙开心，所以才留下它的？”
　　“哦？”似乎是觉得这种猜测太过可笑，明屹轻轻嗤笑了一声，然后道，“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第37章 
　　看着面前摇着尾巴、围在自己脚边打转的这条狗, 祝心音暗暗下定了决心。
　　既然它是宁绎和自家儿子爱的见证, 那先将它带回家去，准没错！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歹还可控些, 总比放任这两人在外面做出更出格的事情要好。
　　打定了主意，当下祝心音便蹲下身来，将地上的球球抱起来，然后问面前的儿子——
　　“捡来的流浪狗, 你们带它去打过疫苗没？”
　　“驱过虫没？”
　　“斑比才一岁，万一它有病传染了斑比怎么办？”
　　所有的答案都是沉默。
　　如此一来祝心音自然是理直气壮, 当即便将狗绳从乔皙手里拿了过来, 语气满满都是责备——
　　“你们这群孩子啊，一点生活经验都没有！自己都养不明白, 还想养狗？”
　　顿了顿, 她又将怀里的球球放下地来，满脸慈爱地看着它, 语气温柔：“小家伙多大呀？是不是还没起名字？算辈分的话，它是斑字辈的, 那要不就叫……”
　　斑字辈？？？
　　难道要叫斑马吗？？？
　　乔皙吓了一跳, 赶紧打断面前的祝阿姨, 硬着头皮开口道：“阿姨, 它叫球球。”
　　球球？
　　闻言祝心音心中又是一阵气血翻涌, 忍了又忍, 最终还是忍不住瞪一眼站在一旁的儿子。
　　两个大男人, 给狗取这种名字，真是gay里gay气！
　　刚刚才平复下来几分，这会儿祝心音按着再次疼起来的心口，气不顺的甩下一句：“球球我先带去打针了，你们也都赶紧回家去！”
　　说完便牵着球球走了。
　　乔皙担心球球会害怕抗拒，刚想自告奋勇说自己也跟着去，却没想到球球看都没看她一眼，摇着尾巴就美滋滋地跟着祝心音走了。
　　乔皙：“……”
　　难怪大表哥一直叫它狗东西。
　　……狗东西！
　　当然，心里不是滋味的不仅仅只是乔皙。
　　被留在原地的斑比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牵走了别的狗，当下眼泪便在眼眶里打着转，无助地“汪汪汪”叫了起来。
　　“嘘！”菀菀照着斑比的狗脑袋拍了一把，然后转头看向一边的哥哥，朝他伸出手，语气不容拒绝，“结账！快！”
　　这事情要说起来倒也很简单，不过就是刚才菀菀带着斑比去宁绎家的时候，看见了房间里的那一大袋的钱。
　　对于明屹而言，这钱虽然赚得不是很辛苦，但莫名其妙就要分给蠢妹妹，还是令他不太愉悦。
　　见他还有犹豫，菀菀当下便凑近他，“嘿嘿嘿”的笑起来：“你刚才和妈妈说的什么你忘了？”
　　明菀捏着嗓子开始学明屹刚才那欠揍的语气：“你要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
　　“这句话已经暴露你是直男啦！”菀菀凑近明屹，语气十分欠揍，“我不给你打掩护的话，她自己很快就会想明白的！”
　　明屹：“……”
　　今天第二次想打爆蠢货妹妹的狗头。
　　当然，一旁的乔皙却是有不一样的顾虑。
　　在她看来，菀菀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无缘无故就拿那么多钱，万一学坏就不好了。
　　想了想，乔皙开口道：
　　“菀菀，你要是有想买的东西，让你哥哥帮你买吧……你手上拿着太多钱不太好哟。”
　　明菀想要钱，原本就是为了买心仪已久的娃娃，这下听乔皙这么一说，当场就高兴得蹦了起来：“小乔姐姐你真好！”
　　不过，小乔姐姐的语气……怎么那么像她的嫂子呢？
　　菀菀捂住嘴偷笑。
　　明屹：“？？？”
　　……行吧。
　　既然哭气包同意了，那买就买吧。
　　三人一狗回到楼上，菀菀知道斑比的狗粮被偷后就是藏在这里，当下便很霸气的吼了一声：“搜！”
　　斑比闻风而动，鼻子十分灵敏地就拖着菀菀往阳台走去。
　　见蠢货妹妹终于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明屹揉了揉太阳穴，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放松了几分。
　　一进屋子，乔皙就跑去拿钱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菀菀要买的是什么娃娃呢？”
　　几千上万块的娃娃……会是什么样的呢？那该有多大呀！
　　一听她这样说，明屹便道：“你也买一个。”
　　乔皙赶紧拒绝道：“我不要啦，我又不喜欢娃娃。”
　　她只是单纯好奇而已，现在想想，才发现刚才那话的确叫人误解。
　　明屹想了想，又道：“那你想买什么？我带你去买。”
　　见大表哥这样问，乔皙心里感动极了，但面上仍旧是笑眯眯的，“我真的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大表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的，我心里都记着呢。”
　　明屹颇有些惊讶的看了乔皙一眼，“你怎么会这样想？”
　　咦？
　　乔皙愣了愣。
　　明屹语气淡淡的继续道：“钱放在这儿有点多，我只是想赶紧用完。”
　　乔皙脸上登时由红转白，她哑口无言了好几秒，然后瞪了一眼面前的明屹，气鼓鼓道——
　　“大表哥，你别一有钱就忘了没钱的日子，你忘了偷狗粮是什么滋味吗？我奉劝你不要太得意忘形！”
　　眼见哭气包又变成了炸药包，明屹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他伸手将人拉了过来，圈在了自己身体同墙壁之间。
　　一时间两人离得很近，不知为何，乔皙突然就紧张起来，屏息凝神地看着面前的人。
　　明屹打量着怀里小傻蛋的脸庞，良久过后，他轻笑一声——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乔皙倏地一下瞪大了眼睛，瞬间变成了小结巴：“……你你你、你不要乱讲！”
　　“不喜欢我？”明屹挑挑眉，伸手捏了一把哭气包的脸颊，“那我一句话你怎么那么大反应？”
　　大表哥的这种强盗逻辑原本很好反驳，可此刻的乔皙只觉得脸颊烧得滚烫，大脑一片空白。
　　她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我我我、我……”
　　明屹还紧追不放：“真不喜欢我？那刚才我妈来的时候，你在旁边抖什么？”
　　他伸手便握住了乔皙垂下来的一只手，两人十指相扣，这情状，实在暧昧得很。
　　“刚才手抖得跟什么似的？嗯？”
　　“……”
　　乔皙只觉得自己脸颊通红，头顶几乎要冒烟了。
　　明屹下了结论：“你果然喜欢我。”
　　乔皙被这个人的无耻震惊了：“……”
　　明屹又凑近了她几分，两人的脸庞贴得很近，呼吸可闻。
　　他轻笑一声：“好巧……我也是。”
　　？？？
　　乔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没看过几本言情小说，可对于这句话，乔皙也算是很熟悉了。
　　小说里的男主角回应女主角表白时，不都是用的这句话么？
　　所以……大表哥的意思是，他也喜欢她么？
　　不对！
　　乔皙猛地晃了晃脑袋，大表哥之前已经耍过她一次了……这次她才不会相信！
　　当下她便义正辞严地开口了：“你骗人！我才不相信你喜欢我！”
　　明屹再次十分惊讶地看向她，“你脑子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乔皙：“……”
　　“我说的是，”明屹望着她，表情似笑非笑，“……我也喜欢我自己。”
　　乔皙恍然大悟……她又被耍了！
　　她简直被气坏了，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手便“啪”的一巴掌拍在了小和尚的脑袋上。
　　“你真的好烦啊！”
　　被打了一下，明屹倒是毫不在意。
　　毕竟哭气包的力气小得可怜，就跟挠痒痒一般，哪怕是十个哭气包一起上，恐怕他也不会有太大感觉。
　　“说真的。”明屹伸手在哭气包的脑门上重重揉了揉，“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
　　没等乔皙回答，他再次开口补充道：“男人的甜言蜜语，不要信。”
　　乔皙默默地低下头，声音里难得有几分低落：“因为是你说的，我才那么容易就相信了。”
　　见哭气包这副模样，明屹愣了愣。
　　他不光是惹火了哭气包，还……让她伤心了？
　　十分难得的，明屹心中生出了几分后悔的情绪来。
　　想了想，他开口解释道：“没骗你，是真的想对你好，想给你买东西。”
　　谁知乔皙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见她这样，明屹心里不由得有些慌。
　　哭气包炸毛他是不怕的，甚至还有几分乐见其成。
　　可眼下哭气包变成丧气包……他好像玩脱了。
　　一时间，明屹有些手忙脚乱起来：“我刚才说的那句，是真的。”
　　哭气包依旧低着头，不吭声。
　　明屹思索几秒，然后道：“你之前问我，如果时光倒流的话，想回到什么时候。”
　　他的人生，到目前为止，并不是没有一点缺憾的。
　　“如果可以重来，我会早一点去西京。”
　　早一点去西京，将她从那些叔伯家接出来。
　　如果可以，甚至还要更早一点，阻止那场夺去她父亲生命的车祸。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乔皙，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没能早点遇到你，我很后悔。”
　　话音刚落，他便发现面前低着头的哭气包，肩膀微微的抽动了起来。
　　一时间，明屹只觉得自己的心口都被揪紧了。
　　他伸手揽住乔皙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别哭了，是我不好。”
　　“噗——”
　　压抑着的笑声响起。
　　明屹低头看了看，刚才的声音……是从自己怀里发出来的？
　　而且……还是哭气包发出来的？
　　与此同时，被他按在怀里的乔皙，很努力地挤了半分钟眼泪没挤出来，所以还是忍不住笑场了。
　　大表哥的戏怎么那么多？
　　事已至此，乔皙索性破罐子破摔。
　　她抬起头来，极力忍住笑：“大表哥。”
　　明屹很恼火，他瞪着面前的哭气包。
　　“其实，我问你那个问题的时候……只是想时光倒流回上午。”
　　“因为考完试我才发现，我漏了两个步骤。”
　　“不是满分，也可能不是前三。”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乔皙睁大了眼睛抬头看他，语气十分欠揍，“但是我刚刚发现，就算告诉了你，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反正球球已经被带回家了！
　　大表哥再没有可以威胁她的东西了！
　　趁着他还在愣神的功夫，乔皙再次蹦起来，一巴掌拍在了小和尚的脑袋上，“让你欺负我！”
　　说完便像只兔子一般溜了。
　　***
　　球球的到来，并没有给明家带来太大的波澜。
　　除了领地意识很强的斑比以及斑比的主人，其他人对球球都是持欢迎态度。
　　至于明骏，他还在外面考察时，便接到了夫人打来的电话，知道了球球的存在。
　　夫人在电话那头唉声叹气：“你儿子真的没救了……我先把那条狗带回来了，省得人家人都不在，他还每天巴巴儿的跑过去，连门口保安都知道他们是一对，你说我们家丢不丢人啊？”
　　明骏一听就明白了，知道这个小王八蛋又在诓他妈呢，当即便安慰夫人道：“你别着急，等我回去和他谈谈。”
　　等到两天后，明骏刚回到家，便看见自家的小王八蛋正在院子里逗狗。
　　一看见球球，明骏先前的猜想便得到了证实。
　　什么捡来的流浪狗？这分明就是皙皙以前养的那只串串！
　　许多线索一串，就在明骏的脑海里串了个水落石出。
　　难怪前段时间小王八蛋在西京比赛完还不着家，原来是去干的这事。
　　这会儿，明屹正站在院子里训狗，“叫爸爸。”
　　他脚边的球球仰着脑袋，一脸天真懵懂的望着面前这个邪恶的男人。
　　一旁的明骏一听这话，立刻又来了火。
　　这小王八蛋，又想占皙皙便宜！
　　他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后脑勺上，“书不看书，玩什么狗？”
　　被打了一下，明屹不大高兴，刚要说话，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是乔皙。
　　看见明骏，乔皙很开心：“明伯伯，你回来啦！”
　　明骏笑着点点头：“我听你阿姨说，你月考是年级第一？”
　　乔皙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挥得有点好。”
　　明骏看着她，笑眯眯的：“比第二名高了四十分，不止是有点好吧？”
　　当然，这并不是乔皙第一次拿第一。
　　刚开学摸底考试的时候，她的分数便比年级第一高。
　　但因为国际班的学生并不参与开学时的摸底分班，因此乔皙的成绩并没有算进排名。
　　而这一次月考，是所有班级都参与排名，因此乔皙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菀菀听说的时候都惊呆了：“小乔姐姐，你怎么能一边学奥数一边考年级第一的？”
　　毕竟自家哥哥凭借着常年不超过三十的语文成绩，在年级上也只能排名中等而已。
　　乔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
　　因为……附中教的这些内容，比起她在西京时学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一听她这样说，菀菀不由得有些沮丧：“怪不得老师都说，其他地方的学生随随便便就可以秒杀我们。”
　　“也不是这样啦。”乔皙试图安慰她，“我们考得好是因为学校的要求更高呀，如果把你放到我们的环境里去天天做题，你再回来也可以考第一名呀。”
　　这只不过是大家在不同标准下的不同表现。
　　如果标准统一的话……就像每年的奥数国家集训队，里面还是有很多来自大城市的学生呀。
　　明骏摸摸她的脑袋，又问：“在学校里还适应吧？有没有同学欺负你？”
　　乔皙赶紧摇摇头，“大家都对我很好。”
　　自从上次明骏在那么多同学面前给她立了威风后，大家对她的态度都是客客气气的，就连卓娅，见到她也就是不搭理而已，再没见她来找过自己的麻烦。
　　不过，乔皙唯一的苦恼就是……
　　在月考前，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是那种看背景强大的关系户的眼神，每个人脸上都写了“不能惹”三个大字。
　　而在月考后，大家看她的眼神，全都十分一致地转变为了“快看快看这就是那个考试机器”。
　　明骏挺高兴的，拍拍她的肩膀，“好，真乖。你自己去玩吧。”
　　一听明骏这样说，乔皙就弯腰去抱一边的球球。
　　“球球乖，姐姐带你去洗澡了。”
　　姐姐……
　　明骏看一眼旁边想占便宜的蠢儿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明屹面子上十分挂不住，当下便恼羞成怒地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越过乔皙，大踏步地进了房子。
　　咦？
　　看着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一阵风似的大表哥，乔皙握住怀里球球的爪子，小声道：“小和尚脾气可坏啦，是不是呀球球？”
　　***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全国高中数学联赛的获奖名单终于出来了。
　　附中一直都是竞赛强校，往年北京地区的省队名单里，附中的学生占据了其中的三分之二也是常有的。
　　但像今年这样，全北京地区的前三名，有两个都在高一的国际班，却是见所未见。
　　因为被扣掉的那四分，乔皙理所当然地没有拿到第一，而是屈居第三。
　　至于前两名，是并列的满分第一，一个是江若桐，另一个则是高三的一个学姐。
　　连老师都觉得稀奇，毕竟能入选省队的女生历年来也就很偶尔的一两个。
　　今年却一下子出了三个，还整整齐齐是前三名，实在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老师当即便调侃起来：“咱们这届竞赛是阴盛阳衰啊，男生们要加把劲了。”
　　乔皙微微皱起眉来，心里听着有些不舒服。
　　坐在前排的江若桐直接站了起来，声音不高，但语气却很强硬——
　　“老师，二十个人里只有三个女生，这就是您所谓的‘阴盛阳衰’吗？三个女生就让你们害怕成这样了？”
　　课堂上的气氛一时间凝滞，原本正各自干着自己事情的众人也纷纷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围观着。
　　被学生这样质问，老师的脸上显然有些挂不住，“今年进省队的男生本来就少了，前三名也都是女生，这不是阴盛阳衰吗？好了好了，我们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
　　江若桐打断他，冷静反问道：“比赛规定上有哪一条写了，省队名额就应该是男生的？”
　　老师一时间哑口无言。
　　江若桐继续道：“但您看好的那些男生的确让您失望了……他们考不到第一，只要有我在，他们就考不到第一。”
　　江若桐平时性格温和，哪怕这温和只是表面上的。
　　但再温和的人也会有自己的傲气所在吧……
　　乔皙想，数学天赋，大概就是江若桐的傲气了。
　　也许正因为奥数是江若桐不容侵犯的权威领地，所以她对于乔皙的默默赶超，一直都十分警惕。
　　如果说暑假在集训班的时候，江若桐还会因为粗心而犯一些低级错误，那么现在的江若桐，因为有了一个假想敌，而变得空前的强大。
　　乔皙自以为学得不错，但代数和立体几何上却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可江若桐不一样，平面几何、代数、立体几何、解析几何……每一个部分都是她的强项。
　　同学们都说现在的江若桐，有0.8明，已经足有资格再开创一个新的计量单位了。
　　乔皙看着教室前排站起来的女生，忍不住想，她的实力……也的确配得上这份傲气。
　　大概是被江若桐这番霸气的言论所震惊，短短几秒的静默过后，班上女生纷纷给江若桐鼓起掌来。
　　就连一部分男生，因为看到老师被怼，也重重地鼓起掌来。
　　乔皙也默默地在心底为她叫了声好。
　　从小到大，她也很讨厌很多老师对男生的无条件偏袒。
　　每每她考了第一，老师夸她的词不外乎是“稳”、“细心”、“踏实”之类的。
　　而对那些成绩中上的男生，老师的评价却总是“聪明却贪玩”。
　　似乎她的第一只是靠没日没夜的死读书得来的，而那些男生，只要一认真学习，便能迅速将她赶超下去。
　　虽然不喜欢江若桐这个人，但这一刻，乔皙突然很佩服她。
　　她也讨厌老师的这种说法，但却没有勇气像她一样，当场站出来和老师公然对抗。
　　中午吃饭的时候，乔皙又想起这件事，便忍不住问明屹：“大表哥，你会觉得女生学理科更笨吗？”
　　不知她为何发出这样的疑问，明屹直截了当：“笨蛋不分性别。”
　　……这话简直扫射倒了一大片。
　　不过，乔皙心里还是有几分窃喜的，因为就大表哥目前的表现来看，他虽然是钢铁直男，但所幸并没有直男癌。
　　“关心别人干什么？”明屹看她一眼，“让你看的书你看完了吗？”
　　乔皙有些心虚：“……快要看完了。”
　　时至今日，明屹终于发现，哭气包的运气……似乎有些太好了。
　　之前一次，暑假时奥数集训班的最后那次测验，她考了第三名；这一次全国联赛，她的排名在整个北京地区也是第三。
　　但这并不代表乔皙的水平真的在前三。
　　因为明屹发现，她还是有知识盲区，比如代数就是她的弱项。
　　如果考试考到了她的盲区，她可能一分都得不了。
　　而这也是乔皙运气好的地方，两次考试，几十道题目，居然都准确地避开了乔皙的知识盲区，简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但乔皙却忍不住要为自己辩驳一二：“我这种不是应该叫大赛型选手吗？”
　　明屹毫不留情地给她泼了盆冷水：“你现在的水平，进国家队很悬。”
　　国家队并非一次考试定生死，而是通过长时间的高强度密集训练来检测学生的真实水平。
　　换句话说，要是乔皙的运气一直这么好下去，以至于错估了自己的真正水平，放到国家集训队里，恐怕活不过第三天。
　　乔皙低头使劲扒饭，不想搭理明屹。
　　道理她都懂，可大表哥就不能鼓励她一下吗？
　　***
　　今年中国数学会举办的CMO冬令营的举办地点是杭州学军中学。
　　包括乔皙在内的二十名北京队队员，一早便收到了主办方的邀请函。
　　而像明屹这种前一年的国家队成员，无需参加考试，只要他还感兴趣，主办方便会为他预留一个旁听名额，从冬令营到集训阶段都可以全程参与。
　　因为冬令营的举办时间是一月中旬，正好撞上附中期末考试的时间，冬令营这边结束后，附中也刚好放假了，所以乔皙的打算是，参加完冬令营的考试便直接回西京看奶奶。
　　当时菀菀听到便觉得很不可思议：“你不和我们一起过年吗？”
　　生平第一次，明屹生出和蠢妹妹一样的疑问。
　　祝心音当时就打了菀菀一下，“皙皙也有自己的家人。”
　　“这样吗？”菀菀很伤心，“我还以为新的一年可以从抱着小乔姐姐睡觉开始。”
　　是啊，他也以为是这样。
　　生平第二次，明屹生出了和蠢妹妹一样的伤心。


第38章 
　　CMO冬令营的行程一共五天, 第一天全体营员在指定酒店下榻, 并至主办方处报报道，晚上各个地方的领队汇集在一起开会，讨论考试的题目。
　　第二天是简单的开营仪式, 开营仪式过后便是为考生预留的备考时间。
　　第三天和第四天才是整个冬令营的重头戏。
　　连续两天从上午八点到十二点半，整整四个半小时的考试，解答三道题、
　　这两天共六道题的考试成绩，最终便会作为冬令营的排名依据, 选出进入国家集训队的六十人大名单。
　　冬令营的时间十分紧凑，第五天便是离营仪式, 不出几天便会公布考试成绩。
　　乔皙拍着小胸脯：“好紧张啊。”
　　韩书言看着她, 温和笑道：“平常心，发挥出自己平时的实力就好。”
　　话音未落, 一旁便传来一个声音：“韩同学。”
　　韩书言转过头, 看见明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过道处，此刻正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韩书言隐约猜到了明屹的来意, 知道他多半又是要来和自己换座位的。
　　可票是领队买的，他和乔皙的座位恰好就是连号。
　　他完全有正当理由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
　　因此当即韩书言便抢在明屹之前率先开口道：“明师兄, 我和乔皙正在讨论问题。”
　　明屹皱了皱眉, “和她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 明屹又举起一只手捂着胸口, 说：“我晕车……你这个座位空间比较开阔, 我和你换一下。”
　　韩书言愣了愣, 没想到明师兄居然这样无耻, 以至于他根本无法拒绝。
　　这大半个车厢都是此次北京队的领队老师和队员，领队老师见明屹站在这儿久了，也走了过来，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老师，是这样。”这会儿倒是先前一直没吭声的乔皙站起身来，她简单解释道，“明师兄的身体比较虚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会晕车，我们和他换一下座位就好了。”
　　乔皙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足够令周围几排的同学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们这一处，纷纷七嘴八舌道——
　　“我这里有晕车药和清凉油，明师兄给你给你！”
　　“车厢里好像是有点闷哦，我也觉得有点晕。”
　　“哎呀那你和明师兄一样，都需要多锻炼了，不能整天看书搞得身体那么虚。”
　　明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韩书言是个厚道人，看见明师兄的虚弱突然被广而告之，而且对方的脸色愈发不好了，一时间他自己先觉得抱歉起来。
　　他拿起书包，刚准备离开，一旁的乔皙却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韩书言愣了愣。
　　乔皙同样拿起了自己的书包，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座位，“你坐我的座位吧，我和明师兄换。”
　　说着便提起书包，往车厢后方走去。
　　剩下的两个男人，被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好几秒过去，还是韩书言轻咳一声，率先打破沉默：“明师兄，你想坐靠窗还是靠过道？”
　　没曾想到此举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明屹没好气地开口道：“随便！”
　　明明自己当初带着狗东西，两天的长途大巴都坐了下来，可现在，五个小时的高铁路程，却叫明屹觉得难捱极了。
　　他坐直了身子，刚想要转头观察一下坐在车厢后面的哭气包，却没想到一转头便对上了韩书言的脸。
　　四目相对，两人的脸庞离得很近，呼吸可闻……两人不约而同地迅速将脸转了回去。
　　明屹心里简直莫名其妙。
　　好端端的，难道哭气包又生他的气了吗？
　　可是前两天哭气包就不搭理他了，他看哭气包的心情不好，所以特意忍住了没再招她。
　　现在两天过去了，哭气包难道还在生气吗？
　　可问题是，哭气包到底在生什么气？
　　讲讲道理，哭气包要回家过年，他都还没来得及生气呢！
　　***
　　乔皙坐到了明屹的座位上，旁边是这次北京代表队的另两个女生之一——那个和江若桐并列满分第一的高三学姐，卢阳。
　　她的性子很冷淡，以前在学校里就总是独来独往，大家向来都觉得她十分高冷，并不是太敢接近。
　　乔皙自然也是如此。
　　怕打扰到正在看书的学姐，她静悄悄地在明屹的座位上坐下，没敢吭声。
　　她突然有些理解领队老师安排座位的苦心了。
　　大概只有大表哥的气场能够和卢学姐匹敌了吧，这两个人坐在一块儿才不会被彼此冻死吧。
　　倒是卢阳，听见动静，抬头看了她一眼。
　　乔皙赶紧露出一个笑容来，又没话找话道：“学姐看的是什么书啊？”
　　其实好学生之间大多都爱藏私，尤其是像竞赛队里这种有直接竞争关系的同学。
　　放在往常，乔皙都会很注意不去问别人看的什么书。
　　不过这会儿她看卢阳手里拿着的书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看起来并不是竞赛书，而是小说，所以才找了这个话题。
　　卢阳愣了愣，然后将书的封皮摊开给她看。
　　黑底封上是一个女人的半身黑白照，上书几个大字——
　　《源泉》，安·兰德。
　　见她脸上露出疑惑的申请，卢阳简单解释道：“个人主义对集体主义的抗辩。”
　　“哦。”乔皙假装听懂，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她以为大表哥看《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就已经够令人震惊了，但起码那本书她还认识作者。
　　卢学姐在看的这本书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她连作者都没听过。
　　不过……说到大表哥，她就忍不住生起气来。
　　从家里出发之前，祝阿姨帮他们俩收拾行李。
　　这时节北京已经下过了好几场大雪，菀菀却在这当口病倒了。
　　天一下雪，家里的两只狗，尤其是雪橇三傻之一的斑比，快活极了，家里的人看都看不住，一会儿没盯着它就带着球球去雪地里去打滚了。
　　菀菀的玩心也重，没穿雪地靴就跟着两只狗狗在雪地里玩了一个下午，结果晚上回去就病倒了。
　　祝心音被气得不轻，勒令她好好养病，要是还敢瞎造，就即刻将两条狗送人。
　　当然，没病倒的乔皙她同样放心不下。
　　又因为乔皙要去杭州参加冬令营，祝心音又给她买了全新的羽绒服和羊绒衫，再附赠两条厚厚的秋裤。
　　到底还是小姑娘爱漂亮的年纪，乔皙的内心是崩溃：“阿姨，只穿一条不行吗？我在家也是穿一条的。”
　　“那怎么行？”祝心音立刻否决了她的提议，“我听人家说南方的冬天比我们这里还要冷，又没暖气。你是去考试的，不多穿点冻着了可怎么办？乖啊，两条秋裤都要穿！”
　　乔皙反抗不得，只得乖乖将两条秋裤都穿上。
　　当时菀菀撑着病体还特意出来看了一眼，看完当场就“哈哈”大笑起来：“小乔姐姐你变大象腿了！”
　　乔皙有些羞恼，还没说话，旁边又传来一声“噗嗤”，她转头一看，不是明屹又是谁？
　　当然，菀菀事后就立即向她道了歉：“其实也不大象啦……还不是因为你之前的腿太细，所以搞得反差那么大！对不起嘛好不好？”
　　乔皙知道菀菀的性子，本来也没怪她。
　　可至于另一个人，她却是生气极了。
　　她心里记着仇，吃晚饭的时候小和尚同她说话，她便没搭理他。
　　可谁知道小和尚比她还要更记仇，她不过只是没搭理他一次而已，可接下来的两天里，小和尚都没再和她说话。
　　更过分的是，此次去杭州，因为只有五天的行程，大多数同学都只是背了个背包或是拎了个小行李箱。
　　只有乔皙，因为要回家过年的关系，带了个二十八寸的大行李箱，里面装得满满当当，搬动起来费劲极了。
　　偏偏要上车时大表哥人还不知道去哪儿了，车站的自动扶梯又坏了，要不是韩书言帮忙，她一个人肯定是提不动的。
　　大表哥真是大猪蹄子！
　　***
　　当然，大猪蹄子对哭气包的想法一无所知。
　　临出发前，菀菀给了他一罐红糖姜茶，让他记得盯着小乔姐姐喝。
　　明屹颇有几分莫名其妙，于是问妹妹：“喝了有什么用？”
　　因为小乔姐姐每次生理期都会很痛啊，所以妈妈让她每次生理期前都要喝红糖姜茶。
　　但这个理由自然是不能告诉哥哥的，于是菀菀便简单粗暴道：“女孩子的事，你要弄那么清楚干什么？给她喝就是了！”
　　明屹记下了。
　　男人答应过的事情就要做到。
　　因此哪怕哭气包这会儿正在同他赌气，但他还是从书包里拿出了保温杯，给她冲了一杯红糖姜茶。
　　当明屹举着一杯热气袅袅的红糖姜茶穿过整个车厢走到乔皙面前，她愣住了。
　　大表哥这是来求和了吗？
　　乔皙低下头，不说话。
　　明屹将保温杯往她面前一递，“把它喝了。”
　　乔皙一闻便知道是什么，当下便愣了愣，“谁给你的？”
　　“菀菀。”顿了顿，明屹又催促她，“快喝，喝完了给你糖吃。”
　　乔皙还在愣神的时候，明屹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罐薄荷糖来。
　　“……”
　　乔皙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问：“刚才上车的时候，你是去买这个了？”
　　原来是她误会大表哥了吗？
　　明屹见哭气包三番五次要将话题岔开，以为她是不想喝药，当下便伸出手，捏住了哭气包的两边脸颊，威胁道：“再不喝我灌了啊。”
　　再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捏成豌豆射手的乔皙含糊不清的开口：“我喝喝喝。”
　　大表哥真讨厌！
　　乔皙一口气喝完了一保温杯的红糖姜水，再看着大表哥递过来的薄荷糖。
　　她默默拿了一粒，含在嘴里。
　　有点甜哎。
　　***
　　他们到杭州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这个季节的杭州刚下过一场大雪，他们到的时候地面上结的冰已经解冻，路面湿滑，寒风刺骨。
　　下高铁的时候，明屹一手拖着那个二十八寸的大箱子，一手牵着乔皙，以防她摔倒。
　　他还分出神来调侃她：“你看，穿两条秋裤，摔了也不疼。”
　　这个人怎么那么讨厌啊？
　　乔皙气得就要将手从他手掌中挣脱开来，却没想到明屹收紧了力道，牢牢地将哭气包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别乱动。”他恐吓道，“摔了我不扶你啊。”
　　说着又将乔皙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另一只手呢？”他问。
　　乔皙愣了愣：“啊？”
　　他像问小宝宝那样问，“有没有乖乖放进口袋里？”
　　乔皙被这问话方式弄得有些脸红，“放进去了……你闭嘴吧。”
　　主办学校派了大巴车来接他们，因此出了高铁站他们便往南出站口走。
　　地面上的冰都化了，因为没来得及清理，化成了一道道的小水坑。
　　明屹一路上牵着哭气包小心翼翼地跨过了好几道水坑，没走出几步，前面又是一个大水坑。
　　乔皙犹豫地止住了脚步，在心里估算着自己能不能跨过去。
　　没等她估计完，却突然感觉到了两只手托在了她的腋下，然后她的整个身子被提起来，紧接着轻轻一放，她已经被放到了水坑的对面。
　　明屹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然后又提着她的行李箱，再一次跨过了那个大水坑。
　　乔皙忍不住抗议：“别再这样拎我了……很丢脸。”
　　“好。”明屹从善如流道，“我也没想到你有这么重。”
　　***
　　乔皙被分到了和卢阳学姐一个房间。
　　和其他同学口中描述的不一样，卢阳并非那种刻苦努力挑灯夜战的人，晚上九点一到，她便关了房间里的大灯，戴上眼罩耳塞，提醒乔皙：“我要睡觉了。”
　　毕竟明天就要考试了，乔皙原本还想再看会儿书。
　　但一见卢学姐这样，心里也清楚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还不如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呢。
　　她简单洗漱一下，也关灯上床睡觉了。
　　考试从八点开始，乔皙怕自己待会儿犯困，吃早饭的时候便喝了一大杯黑咖啡提神。
　　第一天考试的三道题难度不大，考试时间是四个半小时，但乔皙前三个小时就将题目都做出来了。
　　不过哪怕如此，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第一天的题目简单，那第二天的题目势必难度会加大不少，她不能保证明天的题目全对，那就必须保证今天会做的题目全部拿下满分。
　　考完试从考场出来，明屹就等在了她的考场外边。
　　乔皙有些惊讶：“你没考试吗？”
　　大表哥虽然是免试进冬令营的，但所有的考试都要和他们一起的。
　　明屹满脸的云淡风轻：“提前交卷。”
　　说着便牵过乔皙的手，“去吃饭吧，好饿啊。”
　　吃过午饭后，领队李老师跑来挨个问过了这几个学生的考试情况，得知大家都考得不错后，又不忘叮嘱他们——
　　“明天才是重头戏，大家不要掉以轻心。”
　　乔皙当然不敢。
　　这天晚上，她依旧是和卢阳一样，早早地睡下，养精蓄锐以待明天的考试。
　　只是，早上起来的时候，乔皙觉得身体有几分异样。
　　她进了洗手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在这种时候来大姨妈了。
　　别人的周期都是二十八天，她的周期向来比别人略长几天，但没想到这次居然提前来了！
　　卢阳借了卫生棉给她，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乔皙还是十分不安。
　　七点半的时候，明屹在外面按她们房间的门铃，叫她一起去二楼吃早饭。
　　等乔皙一开门，看见她的脸色，明屹倒先是吓了一跳。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生病了？”
　　乔皙不想让他分心，当下自然否认道：“没有，可能是饿的吧。”
　　只是在吃饭的时候，看见她偷偷捂住肚子上的手，明屹心中的疑问更加深了。
　　当即他便给菀菀打了电话，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菀菀想了想：“她是不是痛经了？你快给她买点药吃，不然她痛起来是考不了试的！”
　　明屹终于反应过来，当即便回到餐厅，对乔皙道：“快点吃，记得按时去考场。”
　　乔皙正在喝牛奶，见明屹这样说，疑惑道：“你去哪里？”
　　明屹答：“我有事找领队，先走了。”
　　乔皙看了一眼手表，离考试开考还有二十分钟，他去找领队干什么？
　　只是这会儿她肚子疼得厉害，实在想不明白，便也不再想了。
　　进考场前，乔皙打了一杯热水，期望热水能让疼痛缓解几分。
　　只是谁知道，考卷发下来后，还没等她看完题目，小腹处传来的疼痛便一阵猛烈过一阵，她咬紧了牙关，极力想要集中注意力，却是一身冷汗涔涔。
　　真的是疼极了。
　　也许是刚来时又受了几分寒，这会儿乔皙只觉得是前所未有的疼痛，仿佛有个小人在拿锥子扎自己的小腹，疼得几乎连意识都要模糊了。
　　“同学。”
　　面前的桌子被轻轻叩了一下，乔皙忍着疼痛抬头，然后便看见了监考老师站在自己面前。
　　监考老师将一盒布洛芬放在了她面前，又问：“你这杯子里是热水吗？”
　　乔皙点点头。
　　监考老师继续道：“已经开考半小时了，快把药吃了，吃完快答题。”
　　乔皙打开药盒，看了用量后，剥开锡纸，吞下一颗，又连喝了几口热水。
　　她知道药效并没有这么快，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将药吞下后，她竟然渐渐觉得不那么痛了。
　　只是……
　　看着面前的药盒，乔皙不由得咬紧了唇。
　　这药是谁拿来的呢？
　　乔皙再一次举手，等监考老师过来，她开口问：“老师，这个药是谁给您的？”
　　监考老师明显一愣，然后道：“是我们监考组备的药箱。”
　　乔皙勉强令自己相信了这个说法，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可能地集中精神答题。
　　可是没用，乔皙根本没法集中心神。
　　她知道药是谁拿来的。
　　他根本不是去找领队，他是出去买药了！
　　可是……药是开考后半小时才被拿来的。
　　乔皙心里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没有考试。
　　他为了帮她买药缺考了。
　　乔皙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交的卷。
　　三道大题，她只勉强做出来两道，还是不确定对错的答案，最后一道压轴大题，她完全没有任何思绪。
　　交卷的时候，教室里的人都叽叽喳喳的——
　　“我都做好很难的准备了，可这题怎么比我预估的还要难啊。”
　　“这回我是真凉了，只会做一道半。”
　　“你还会一道半？我一点都不会，这次是真的只有1鱼了。”
　　乔皙却根本顾不得周围人在说什么，交完卷后她便跑出考场，正撞在一个人的胸前。
　　“跑什么跑，”明屹没好气道，“不怕摔着啊。”
　　乔皙“哇”的一下就哭出了声来，这回是真的伤心加愧疚：“你干嘛不去考试啊？”
　　明屹愣了愣，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哭气包识破。
　　他轻咳一声：“我是提前交——”
　　“骗人！”乔皙的眼里还含着大包大包的眼泪，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你去买药了！你不去考试去给我买药了！”
　　哎？
　　明屹愣了愣，然后捧住怀里哭气包的脸，眼神里含着满满的笑意。
　　“你怎么……突然变这么聪明了？”


第39章 
　　乔皙自责极了, 也愧疚极了。
　　大表哥居然为了帮她买药而弃考……乔皙一想到这个, 大庭广众之下便“哇”的哭出了声。
　　旁边往来路过的考生纷纷围观侧目。
　　CMO冬令营里的女生本来就少，又是这么一个白净漂亮的小姑娘，这会儿正拉着男朋友的手哭得伤心欲绝, 一看就又是一个被刚才的考试给难哭了的。
　　念及此，路过的几个怜香惜玉的男生都很愤怒地谴责起来——
　　“是不是人啊？！出题折磨我们就算了，就不能对妹子温柔点？”
　　大概是妹子的光芒在一片灰扑扑的学霸宅男中太过耀眼，男生们都盯紧了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子看, 直到——
　　妹子的男朋友很不悦地朝他们这边投过一道视线来。
　　“卧、卧槽！那不是明神吗？连他都能有妹子了？”
　　明神这个名字，在所有数竞生的耳中, 都是响当当的。
　　当然, 不止是因为他在数竞届无可取代的支配地位，还因为他近乎为零的繁殖欲。
　　去年的CMO冬令营在南方的一家外国语高中举办。
　　外国语的妹子们个个水灵漂亮, 第二天考完试的当天中午, 冬令营的所有考生都和本校的学生一起在食堂吃饭。
　　明屹一人独占一张餐桌，吃到一半, 外国语的学生也下课了。
　　有个漂亮的本校女生——事后据好事者打听，这个女生正是外国语的校花, 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网红, 网红校花走到了明屹坐着的那张餐桌边, 询问他对面是否有人。
　　按照正常理科宅男的思维, 能和漂亮妹子一起吃饭自然是求之不得。
　　可惜的明屹的脑回路神奇, 当下便很不悦地看了人家一眼, “旁边很多空位。”
　　言下之意是“我招你惹你了你为什么要坐我对面”。
　　校花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 当下嘴巴一扁，眼泪花就已经在大眼眶里打转了。
　　明屹实在是搞不太懂，他只是想在这个靠窗的座位上坐一会儿。
　　明明这个座位刚才一直都没人的，怎么他一坐下来就都来抢了？
　　只是看女孩子这幅模样，虽然的确是自己先来，但明屹也不好意思再霸占着这个座位，当下便叼起面前剩下的一个馒头，然后端起餐盘，起身让出了座位，一脸很怕麻烦的开口道：“别哭了，给你坐。”
　　当时两米外的围观群众憋笑都憋到了内伤。
　　而明屹的这一事迹流传开来之后，大家便都释然了。
　　——“知道为什么这世上的天才少之又少吗？”
　　——“因为他们都没有繁殖欲哈哈哈哈！”
　　时隔一年，大家再看到明神身边居然多了个妹子，简直比得知他拿了IMO满分金牌还要更惊讶。
　　还是附中的同学一本正经地辟谣：“什么妹子？那是人家表妹好不好……憋瞎说，我明神怎么可能有妹子？”
　　话音未落，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冲出来，穿过重重考生考生，然后精准地一巴掌拍在了明屹的后脑勺上。
　　来人正是奥数国际集训队的主教练，孙教授。
　　孙教授同明骏是如出一辙的体格，人高马大的北方汉子，一巴掌拍下去力道不轻。
　　乔皙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大表哥。
　　不知为何，在伤心的间隙，乔皙恍恍惚惚地生出了一个想法——如果不是这些人天天拍大表哥的脑袋，也许大表哥十岁就能拿IMO满分金牌。
　　孙教授简直是气炸了，也不顾旁边人来人往，大庭广众之下也没给明屹留半分面子，当下便怒骂道——
　　“小王八蛋！不考试干什么去了？！”
　　明屹笑得十分欠揍：“……留点机会给其他人啊。”
　　直到回到酒店，乔皙还在一边抽噎着一边掐大表哥的胳膊——
　　“明屹你是不是有病啊？”
　　明屹觉得哭气包现在简直是狗胆包天，居然敢对着他又打又骂了。
　　本想将哭气包痛揍一顿的他，看见哭气包哭得跟桃子一样肿的眼睛，他的语气还是忍不住软了下来：“瞎哭什么哭……肚子饿不饿？带你去吃饭。”
　　乔皙仍然觉得难以释怀——
　　“你为什么要去买药啊？你不知道布洛芬吃了会犯困吗？我就算吃了药状态也还是不好啊，照样会考砸啊！既然这样那干嘛还要搭上一个你啊？你明明可以再拿一次金牌的！”
　　明屹皱了皱眉。
　　他根本没想过考试的事，当时去买药，想的只是不能就这样让哭气包在考场里疼上四个半小时吧？
　　如今见哭气包还惦记着考砸不考砸的事情，明屹颇有几分莫名其妙，愣了好一会儿才语重心长地开口教育她：“……得失心不要这么重，考砸就考砸了。”
　　酒店走廊上刚好有附中的同学路过，看见乔皙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又听见明屹这番话，知道乔皙是考砸了，当下便顺口安慰了一句：“没事没事，大家都考得不好，皙皙别哭啦。”
　　乔皙想要解释，更确切地说，她是想为大表哥辩解一番。
　　他不是因为贪玩才不考试的，他明明是因为去帮她买药才缺考的。
　　她带着浓重的哭腔开口道：“不是，我是难过他——”
　　明屹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还抬杠！说你你还不服气！”
　　同学很同情地看了一眼乔皙，然后走了。
　　当然，等到过后成绩出来，这位同学再回想起乔皙此刻伤心欲绝的表演，脑海中便只剩下一个词来形容她——
　　学婊。
　　等到人走了，明屹才松开乔皙，看她一眼，然后凉凉开口道：“你就那么想把我因为你缺考的事情传到我妈耳朵里？”
　　乔皙被吓得立即止住了哭。
　　对此明屹十分满意，他拍了拍哭气包的脑袋，说：“把书包放了，带你出去吃饭。”
　　乔皙回到酒店房间，却意外地发现除了卢阳，江若桐也在房间里。
　　看见乔皙，江若桐先开口同她打了声招呼，语气不冷也不热。
　　卢阳和江若桐两人大概是在讨论刚结束的那场考试。
　　几天室友当下来，乔皙发现卢阳并不像外表上看起来那样冷漠，相反还挺有人情味的。
　　因此这会儿看见乔皙哭得红肿的眼睛，她难得多问了一句：“怎么哭了？”
　　乔皙想了想，垂着脑袋低声回答道：“考砸了……有点难过。”
　　高三的卢阳看小自己两岁的乔皙，就如同看小妹妹一般，当下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道：“你才高一，机会还多着呢。”
　　乔皙点点头，却在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了一旁江若桐投射过来的目光。
　　听见她考砸的消息，对方不悲也不喜，更确切的说，是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乔皙明白，她的考试成绩如何，考得是好是坏，江若桐全然不在意。
　　……因为她根本还没有资格对她造成威胁。
　　***
　　考完试的第二天便是结营仪式。
　　在经过明屹耐心而又漫长的解释过后，乔皙总算相信了，大表哥并不会因此而失学。
　　当然，乔皙的担心并不是全无道理。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去年拿到IMO金牌后，大表哥并没有和国内的任何一所大学签约。
　　而今年的机会他又因为自己而浪费掉了，如果还想要拿到保送资格的话，那他就只能高三的时候再参加一次冬令营。
　　可等真到了高三，很多人的心态都会起变化，起码乔皙就听闻过好几个学长学姐在高三翻车的事例。
　　见哭气包竟然担心自己没学可上，明屹是少有的哭笑不得。
　　直到他再三保证向哭气包保证，自己缺考所造成的最大后果，也不过就是能拿到两个金牌还是三个金牌的区别。
　　更何况，既然今年自己缺考，她又考砸了，那明年他们俩还能再参加一次冬令营，不也挺好的么？
　　听他这样说了，哭气包的情绪才终于稳定了下来。
　　至于自己缺考的理由……明屹现编了一个。
　　其实他根本懒得参加这一届的CMO冬令营，之所以接受邀请不过就是想骗一个来杭州公费旅游的名额。
　　好在他之前已经拿过了一个IMO金牌——虽然金牌越多越好，可一个也足够顶用了。
　　是以祝心音在听说这个消息后，也只是打了一通电话将自家的叛逆小混蛋骂了一顿，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动作。
　　噢对了。
　　祝心音还特意叮嘱了自家儿子，一定要把皙皙安全送到家。
　　因此在第五天的结营仪式过后，两人便脱离了大部队，坐上了飞往西京的航班。
　　对于哭气包执意要回家过年这件事，明屹依旧觉得难以释怀——
　　“你家那些亲戚对你又不好，你回去干什么？”
　　因为缺考这事，如今乔皙面对大表哥时底气严重不足，因此哪怕他这么说，乔皙仍很耐心地同他解释道：“我是回家看奶奶呀。而且……他们其实对我挺好的。”
　　“是吗？”明屹很怀疑地看她一眼，“他们有我对——”
　　说到这里明屹却是猛地一顿，缓了好几秒才继续道：“有我爸妈对你好吗？”
　　乔皙知道他原本要说的是什么，当下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们当然没有大表哥对她好啦！
　　整整三个小时的航班，加之暴雪天气晚点，他们在西京落地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这个点早已没了大巴，两人拖着箱子在乘客中排着队等出租车。
　　因为航班时间太晚，是以乔皙根本没告诉她自己今天要回来，就怕奶奶不睡觉专门等她。
　　更何况明屹也要在这里住一晚，所以两人就订了市里的酒店。
　　只是，还在等出租车的时候，明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明骏。
　　在菀菀的临时紧急教学之下，他总算是学会了FaceTime的用法，当下便拨通了儿子的手机。
　　明骏的语气严肃，声音里带了警告——
　　“你给我注意一点。”
　　明屹并不耐烦同他讲话，“说完了没？”
　　要不是不在身边，明骏这会儿已经一巴掌拍过去了。
　　他咳嗽一声，“手机给皙皙。”
　　看着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的明伯伯，乔皙一脸茫然：“明伯伯好……这么晚您还没睡吗？”
　　“我今晚不睡了。”明骏的模样严肃认真，但听他压低了声音说话，再看一眼背景，显然是躲在浴室里同他们视频，“皙皙，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啊？”乔皙满头雾水，“有大表哥和我一起，您别担心啦。”
　　傻丫头，防的就是这个小王八蛋！
　　明骏重重叹口气，“你们上车了是不是？我过半小时再打电话过来。”
　　出租车一路开到他们预订好的酒店，等办好入住，进了房间，恰好是半个小时后。
　　明骏发过来的FaceTime请求再一次准时地响起。
　　不过这一次，是乔皙的手机响起。
　　乔皙将FaceTime接起来，明屹语气严肃：“换后置摄像头。”
　　“哦。”乔皙呆呆的照做。
　　摄像头一换，明骏如愿看见了自家小混球，这会儿正帮乔皙拖着行李箱进门来。
　　“停。”明骏隔空指挥，“行李箱就放门口。”
　　明屹忍着气，将乔皙的行李箱放在了酒店房间的入门处。
　　“好了，”明骏声音透露出不容抗拒的威严，“你现在有五秒钟的时间转身出去。”
　　明屹不可置信地看向哭气包，“……赶我出去？”
　　明伯伯还在看着呢……乔皙忍着笑，赶紧将大表哥一路推了出去，“明天见。”
　　直到房门“啪”的一声重重响起，明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人心险恶，明屹万万没想到，哭气包居然也有两幅脸孔，当着明骏的面居然就这样和他划清界限了？
　　见乔皙行事果断，明骏十分满意。
　　他继续指导着乔皙：“把门反锁上，保险栓也拉上。对，就这样。”
　　见乔皙依着自己的话一样样做完，明骏总算是松了口气。
　　“很好。”
　　将小王八蛋锁在了外面，他今晚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挂了同明骏的视频，乔皙想了想，又打开通讯软件，找到明屹，给他发了个卖萌的表情包过去。
　　等了五分钟，没有回音。
　　……大表哥好像生气了。
　　乔皙闷闷地放下手机，走去玄关处拿行李，打算洗澡睡觉。
　　只是，一将自己的背包打开，她却是愣住了。
　　她的书包里还躺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蛋糕的，这还是乔皙今天一早偷偷溜出去买的。
　　很小很简单的一个小蛋糕，但她却特意叫店员给了她一只蜡烛。
　　因为今天是大表哥的生日。
　　乔皙本是想着等到了再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舟车劳顿下来，再加上明骏刚才那么一出，她几乎已经将生日的事忘记了。
　　她穿上鞋，迅速打开重重上锁的房门，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明屹是衣服脱到一半来开门的，看见是哭气包，他颇有几分没好气的开口道：“又找我有事了？”
　　乔皙愣了愣，“你要洗澡？”
　　没等明屹回答，她便将他推进了房间里，“你快去洗……我的耳机好像落在你的背包里了，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找。”
　　看着明屹重新进了浴室，她又迅速跑回自己房间，将蛋糕拿了过来。
　　明屹洗完澡出来，迎面而来的却是一片漆黑的房间。
　　洗手间有电，他猜到是乔皙在恶作剧，当下便出声道：“别——”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轻轻响起，黑暗中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烛光。
　　烛光渐渐扩散到整个房间，借着昏黄光线的掩映，明屹渐渐看清了，小傻蛋捧着一个小蛋糕慢慢朝他走来，脸上还挂着少有的傻笑。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唱了几句，大概是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乔皙便停下了。
　　她捧着蛋糕站在明屹面前，笑得眉眼弯弯：“大表哥，生日快乐！”
　　见明屹站在那里不动，乔皙又将手中的蛋糕举高了点，有些委屈：“你嫌我买的蛋糕小了吗？”
　　明屹开口道：“……没有。”
　　乔皙再次开心起来：“那你快许个愿。”
　　明屹闭上眼睛，三秒过去，他睁开眼睛，呼的一下将蜡烛轻轻吹灭。
　　“好了。”
　　他打开手边的一盏射灯，房间重新明亮起来。
　　“你许的什么愿呀？”乔皙一边低头切蛋糕——其实小得根本不用切，一边笑眯眯地问他。
　　见他没吭声，乔皙又自己给圆场：“你不说就算了，我也没有很想知道啦。”
　　她将蛋糕切了两半，又将上面缀着草莓樱桃的那一半递给明屹。
　　明屹将那蛋糕接过来，放在一边，眼睛却一刻不转的盯住了面前的小姑娘。
　　乔皙仰起头来，脸上就差写着“求表扬”三个大字——
　　“我特意没有买带芒果的哦。”
　　小姑娘的一双笑眼弯弯，盛满了细碎璀璨的点点星光，是他从不曾见识过的光芒。
　　大脑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几乎是凭借本能一般，明屹突然伸手揽过她的腰。
　　小姑娘被这力道带得身子重重往前一倾，双手撑在他怀里，惊讶地看向他。
　　下一秒，明屹便低头重重地吻了上去。


第40章 
　　乔皙整个人都懵了, 她就像个傻子一样，全身僵硬的立在了原地。
　　直到明屹略带几分凉意的唇重重地覆了上来, 乔皙才终于回过神来。
　　明屹含着她的唇重重地吮着，几乎叫她喘不过气来。
　　独属于年轻男孩的清冽气息此刻霸道地侵袭了她全部的感官。
　　少年的吻青涩又笨拙，但却也足以令乔皙晕头转向了。
　　她不知道大表哥为什么突然要吻她，此刻也并没有时间给她想明白。
　　但她知道, 这样是不对的。
　　乔皙心里慌乱极了。
　　虽然她明知道大表哥不会伤害自己, 可在这一刻仍然惶恐无助。
　　哪怕之前相处时间再久，都不如此刻的唇齿交缠更直白地令乔皙明白——
　　不是大表哥，不是小和尚……此刻站在她面前的, 是一个男人。
　　她双手推在明屹的胸膛上, 试图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可男女之间的力量太过悬殊, 明屹单用一只手, 便能轻易将她的两只手腕牢牢地控在掌中动弹不得。
　　两人唇齿交缠, 她的唇舌被密密实实地堵住，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抗议。
　　不知过了多久, 明屹终于将怀里的人松开。
　　仿佛是着了魔一般……他也无法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
　　他低头去看怀里的小傻蛋, 发现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脸颊覆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看起来又乖又软，模样可口极了。
　　再一次，明屹的大脑来不及思考, 只凭着本能行事。
　　他低头吻上了怀里小傻蛋的唇角。
　　不同于刚才, 这一次只是浅尝辄止。
　　他在她的唇角上轻轻一碰, 然后便松开了。
　　一来二去的这么折腾，乔皙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胸腔中一半是委屈，另一半却是连她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乔皙生气极了，当即便伸出手，照着面前的小和尚就是重重一推，连带着自己都是重重一个踉跄，后腰抵在了身后不远处的桌上。
　　明屹站定之后，又急忙过来看她，“磕到哪里了？”
　　乔皙重重地拂开他的手，声音里带了一点轻微的哭腔：“……我要告诉明伯伯！”
　　她要去告状……让明伯伯敲爆大表哥的狗头！
　　明屹愣了两秒，然后点头道：“好。”
　　他会负责任的。
　　乔皙呆了呆，然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她恼羞成怒，再次对着大表哥重重捶了一拳，“你不准说！不准说！”
　　明屹走近了一步，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哭气包，声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喑哑：“……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不准说！”乔皙被气得跳脚，“你敢告诉别人，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说完便一把将他推开，然后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明屹跟着追了出去，却只迎来“砰”的一记响亮的关门声。
　　他轻轻敲了敲房门，“喂。”
　　里面没人应声，但他知道，哭气包在听。
　　思来想去，他只能干巴巴的开口：“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帮你买。”
　　没有回应。
　　“……你不说的话，我只能随便买了。”
　　依旧没有回应。
　　这回轮到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灰心丧气：“那我明天再过来问一遍。”
　　说完便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
　　乔皙靠在门板上，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自己的唇上。
　　……那里似乎还残存着几分刚才的触感。
　　意识到自己的恍惚出神，乔皙再次羞红了脸。
　　……大表哥真的好讨厌啊！
　　***
　　这一晚，明屹同样翻来覆去的没睡好。
　　尤其是夜里又做了一个格外特殊的梦，这直接令他早上醒来时的心情降到地平线以下。
　　只是他心里还惦记着自己昨晚承诺了要给哭气包买早餐，因此起床冲了个澡便换衣服出房间了。
　　明屹本想问问哭气包想吃什么，可一看手表，这会儿才八点不到。
　　他怕吵醒了哭气包，思索几秒后还是将敲门的手放下了。
　　他猜测哭气包在北京带了大半年，这会儿回到家乡，自然是想尝一尝家里的特色早餐的。
　　于是明屹一下楼便先去问了前台，西京当地有什么特色早餐。
　　等到明屹再回来时，手上已经拎了满满当当的一大袋子早餐，粉丝汤、牛肉面、卷饼……不一而足。
　　他买了这么多，总有哭气包喜欢的吧。
　　这会儿时间已经将近九点，再赖床也该起来了……这样想着，明屹便按响了哭气包房间的门铃。
　　只是门铃响了半天也没有回应，明屹心中突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他掏出手机，想给哭气包打个电话，却没想到电话刚被接通，便被那头按掉了。
　　明屹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他唯恐哭气包出了什么事，当下便叫住路过的一个服务员，让对方帮忙开门。
　　服务员有些诧异：“这个房间的小姑娘一大清早就退房了呀。”
　　？？？
　　明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恰在此时，他手中的手机低低震动起来。
　　以为是哭气包重新打回来了，他看也没看，直接接起来放到耳边，“喂。”
　　“咦？”菀菀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惊奇，“你起床啦？”
　　他这会儿没心情同蠢妹妹废话，“有事？”
　　“没什么事。”电话那头的菀菀笑眯眯的，“就是小乔姐姐托我转告你一句话。”
　　明屹脱口而出：“什么？”
　　“她说——”菀菀有意拖长了语调，故意吊人胃口，“她已经到家了，让我告诉你一声。”
　　菀菀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你又干什么惹她生气了？她那么好的脾气，居然都不想和你说话了。”
　　***
　　乔皙早上六点就起床了，将房间退了后，她便坐了最早的一班公交车，回到了奶奶家。
　　奶奶退休前是郊区一间小学的语文老师，爷爷去世后，爸爸本想将奶奶接到他们身边来同住，但奶奶在小学的家属区住了一辈子，所有的人情关系都在这里，因此只和他们父女在一起住了一个月，便又搬回了原来的房子里。
　　后来爸爸去世，乔皙本来想和奶奶一起住，可奶奶家在郊区，离她上学的地方又实在太远，因此万般无奈之下，她也只得在几个叔伯家轮流借住。
　　小学家属区里住着的都是老教师，老人家们都起得早，远远看见乔皙拖着个大箱子从公交车站走过来，都笑眯眯地同她打招呼：“皙皙，从北京回来看奶奶了呀？”
　　乔皙到居民楼底下的时候，奶奶刚去市场里买了菜回来。
　　一见宝贝孙女，奶奶当即便搂着她落了眼泪：“皙皙长高了，长漂亮了。”
　　乔皙的眼眶同样发湿，但她不想惹得奶奶伤感，于是忍住了声音里的哽咽，抱着奶奶的手臂撒娇道：“奶奶！我中午想吃牛肉饺子！”
　　奶奶眼里还含着泪，这会儿一听她这话，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好好，想吃什么都给你做……真是个小馋猫！”
　　十点来钟的时候，祝心音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祝心音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皙皙，我听菀菀说你到家了。”
　　“嗯！”乔皙赶紧点头，“我已经安全到家了，阿姨您放心！”
　　祝心音面上不显，但其实内伤极了。
　　自家那个蠢儿子，她都下了命令要他将皙皙人送到西京，可谁知道他竟然这样不开窍，都到了西京，居然没把人送回家，还让小姑娘一个人拎着大箱子回去了。
　　祝心音简直恨不得叫这小混球就在外面别回来了碍自己的眼了。
　　她缓了好一会儿，总算没那么生气了，于是又对着电话那头的乔皙道——
　　“你待会儿看看行李箱夹层……来了北京这么久，空手回去也不好，你记得分给大家啊。”
　　乔皙听得满头雾水，没反应过来。
　　直到挂了电话，她找到自己的行李箱，打开夹层，这才发现里面放了好几样小东西，是香水、钢笔之类的小礼物。
　　……是祝阿姨让她分给叔伯家几个堂姐堂妹的小礼物。
　　没想到祝阿姨居然这么贴心，连这种小事都帮她考虑周全了。
　　乔皙不由得咬紧了唇。
　　明家对自己真的很好。
　　……除了大表哥。
　　***
　　明屹是隔天回到北京的。
　　这几天他无论是打乔皙的电话，还是给她发信息，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甚至在回北京候机时，他用一本数学练习册作为代价，强行征用了同一休息室里一个小学生的儿童手机。
　　这次电话倒是打通了，可谁知他一开口说话，电话那头的哭气包再次迅猛地挂了电话。
　　明屹试图从宁绎那里寻求答案——
　　“打电话给一个人，她不接怎么办？”
　　宁绎想了想，反问道：“没拉黑你？”
　　明屹难得有些生气，“当然没有！”
　　哭气包怎么可能拉黑他？
　　思索几秒，妇女之友宁绎一针见血地指出——
　　“不接你电话，说明不想和你说话；不拉黑你，说明还想收到你的短信。”
　　“所以，”宁绎信心满满、有理有据地下了结论，“你只管给她发短信就行！越多越好！发到她心软！”
　　“扯淡吧你？”明屹有些怀疑，“滚！”
　　宁绎也有些生气：“不信就别问我啊！不发短信，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明屹将信将疑：“……那发什么？”
　　“你谈恋爱还是我谈恋爱？”宁绎简直崩溃了，“吃喝拉撒，想到什么发什么啊！”
　　明屹依言照做，开始将自己的食谱定时向乔皙报备——
　　“早上好，我喝了两杯牛奶，一个煎蛋，十片吐司。你吃的什么？”
　　“中午好，我吃了三只小黄鱼、一盘西蓝花、半盆老母鸡汤和两碗米饭。你吃的什么？”
　　“晚上好，我在房间里看书看得睡着了，没有人来叫我吃饭，我下楼去的时候剩饭剩菜都被倒了……家里的最后两块蛋糕也被狗东西吃了，我现在好饿。你吃的什么？”
　　当然，明屹如此一日十几条的短信发过去，连续发了一个星期，哭气包那边依旧没有回音。
　　他几乎要以为哭气包失联了，可根本没有。
　　哭气包每天都和自家蠢妹妹聊视频聊得火热，大多时候祝心音都会加入，有时连明骏也会加入。
　　而他每每刚探了个脑袋过去，菀菀就会一脸嫌弃地将他推开，“哥哥你走开，不要挡住摄像头啦！”
　　正如此时此刻，看着自家父母和蠢妹妹齐齐聚在手机摄像头前，同哭气包热络地聊着视频，明屹忍不住轻咳一声。
　　然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呵……他们一家四口好快活。
　　明屹在房间里打了几分钟转，然后换了衣服出门，去江教授家。
　　去的路上他再次给乔皙发短信——
　　“我去找江教授了，你上次说很好吃的枣糕，就是在他们家小区外面买的。我回来的时候再买两斤，自己一个人吃。”
　　短信发出去后，明屹等了半分钟，还是没有回音。
　　这已经是他发给哭气包的第一百条短信了。
　　……哭气包还是没有理他。
　　到了楼上，江教授已经在书房里泡好了茶等他。
　　他一敲门，江师母便来开门了，一见他便笑眯眯地开口道——
　　“今天下雪，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说着又让他将外套脱下来，“都是雪，快拿下来我帮你烘一烘。”
　　明屹依言照做，将围巾手套和外套一并脱了下来，“谢谢师母。”
　　“你老师在书房等你呢。”江师母笑着拍拍他的肩，“快去吧。”
　　江若桐从房间里出来时，江师母已经洗好了水果，正要端进去。
　　一见女儿，她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明屹来了，在你爸爸房间里，你不进去和他说说话？”
　　江若桐从果盘里拈起一粒葡萄，塞进嘴里，然后摇摇头，“待会儿吧。”
　　江师母无奈的笑，然后便端着果盆敲开了书房的门。
　　恰在此时，一旁的衣帽架上传来低低的一声震动。
　　江若桐循声望去，发现这声音是从衣服口袋里传来的。
　　是明屹的大衣。
　　鬼使神差的，她快步走过去，一只手伸进那件大衣口袋，摸出了一支手机。
　　手机屏幕亮着，一条新来的短信显示在屏幕上。
　　哭气包——
　　“大表哥，你再吃就要变成明山乞啦！”
　　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的怔愣，江若桐很快便回过神来，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她轻轻点了一下屏幕，屏幕上跳出来一个提示框——
　　“是否确认删除？”
　　她再一次轻点屏幕，按下了【删除】按钮。


第41章 
　　江教授的书房中。
　　听闻明屹先前英勇弃考的事迹, 江教授心里一直都憋着一口气。
　　这会儿见了明屹, 就连向来温和的江教授也忍不住数落起他来——
　　“你说说你, 不想考干脆就别去, 考了一半跑了算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把孙教授给气得，大半夜专门打电话给我来骂你。”
　　明屹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神态闲适，“突然觉得没意思。”
　　江教授叹口气, 也懒得说他。
　　两人又在房间里说了一会儿话, 说到一半, 江教授像是突然想起来——
　　“对了, 你上次说过的, 你们学校那个天赋很好的小姑娘，这次考得怎么样？”
　　明屹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她觉得自己考得不好。”
　　但他很清楚其他人的水平。
　　有同行衬托……哭气包考得应该不算差。
　　闻言江教授倒是笑了笑：“那天若桐回来，我问她考得怎样，她也说考得不理想。”
　　说起独生女儿，江教授脸上的骄傲和自豪无法遮掩, “……结果前几天成绩出来，我问孙教授，原来她排了第五。”
　　江教授有些感慨：“你们现在这些小孩，狂倒是不狂了，反倒是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学的好似的。”
　　明屹否认道：“……我没有。”
　　江教授看着他, 笑出了声：“是, 没见过比你更狂的。”
　　顿了顿, 江教授又开口道：“你说的那个小姑娘，什么时候有空，也带过来给我瞧瞧。”
　　***
　　从江教授家出来，明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依旧没有收到哭气包的回复。
　　说实话，他觉得哭气包的行为十分愚蠢。
　　除非他们以后不再见面了，不然哭气包现在的逃避行为毫无意义。
　　等明屹回到家，明家父母都回楼上房间休息了，他敲开蠢妹妹的房门，“刚才你们说什么了？”
　　菀菀明知故问：“我们？我和谁呀？”
　　明屹忍住要敲爆蠢妹妹狗头的冲动，只是耐着性子提醒她：“上次的那些钱还没用完。”
　　言下之意是提醒她，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果然，此言一出，菀菀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当即便满脸狗腿的冲他笑：“哥哥，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明屹想了想，然后开口道：“你们天天晚上视频，都在聊些什么？”
　　菀菀笑得谄媚：“聊你啊……小乔姐姐说家里对她最好的人就是哥哥啦！”
　　明屹看了蠢妹妹一眼，“继续编。”
　　菀菀翻了个白眼：“既然知道那你还问什么？”
　　她和小乔姐姐之间可以聊的东西太多了呀，新出的动漫、好看的明星、附中同学的八卦……这么多话题简直都聊不过来好吗？
　　不过……看着自家哥哥这副模样，菀菀突然觉得他有点惨。
　　明菀知道自家哥哥幼稚、情商低、说话又讨打，可大多数时候她还是不和他计较的。
　　因为她的哥哥从小到大就是天才呀。
　　他没有经受过平凡人都会遭遇的挫折，所以难以体察平凡人会有的喜怒哀乐，这种事情又怎么能怪他呢？
　　可如今，见自家哥哥终于经历了人生中头一回、平凡人都会遭遇的挫折时，菀菀没有预想中的幸灾乐祸。
　　相反，她觉得现在的哥哥好可怜……好像一条狗哦！
　　可是，小乔姐姐脾气那么好，哥哥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惹得她都不理他呀？
　　不过，还好是小乔姐姐……这要是换成别人，哥哥是不是就已经被打死了？
　　菀菀一边想着，一边很同情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
　　只是，就这么短暂的一眼，却已经叫明屹浑身上下都起了警惕。
　　“干什么？”明屹的反应很大，此地无银的抢先开口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要觉得我很可怜。”
　　明菀：“……”
　　明明大家都不理哥哥，可他为了面子，偏偏还要死撑。
　　这样一来，她觉得哥哥更可怜了呢。
　　***
　　回到自己房间，明屹坐在书桌前，打开手机，看着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手机屏幕，心情突然很烦躁。
　　他已经给哭气包发了一百条短信，可哭气包却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回给他。
　　男人的尊严不可亵渎。
　　既然哭气包不搭理他，那他也绝不会再纠缠下去。
　　不过……
　　男子汉顶天立地，做错事就要承认。
　　他要再给哭气包发最后一条短信。
　　明屹的手指停留在手机屏幕的键盘上，上面的字打了删、删了打……
　　他斟酌了良久，最后发出去一条短信——
　　“那天亲你是我不对。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
　　奶奶不到八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犯困呵欠连天了。
　　因为和奶奶作息不一样，所以乔皙陪着奶奶看完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后，便钻进了奶奶卧室隔壁的小房间。
　　之前因为要准备CMO冬令营，附中将所有要参加冬令营的学生都集中在一起培训。
　　数竞班的学生在冬令营开始前一个月就停了所有其他课，全天候准备数学竞赛，因此乔皙的正常课业也落下了不少。
　　如今好不容易放假了，乔皙也没有生出玩乐的心思。
　　她一刻不敢放松，只想着要抓紧时间，将自己先前因为准备冬令营而落下的其他课程赶紧补回来。
　　只是，和往常的心无旁骛不同，今天才看了没一会儿书，她就蠢蠢欲动地开始想要摸鱼。
　　恰巧此时菀菀的视频邀请发了过来，乔皙接了起来。
　　菀菀给她看自己脑门上的兔耳朵发箍，“今天和鱼鱼一起逛街的时候看到的，我也给你买了一个哦！”
　　说着便将一旁的放着另一个猫耳朵发箍给她看，“等你回来戴！”
　　女孩子对这种萌萌的小物件似乎天生就没有抵抗力，乔皙一见便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好可爱呀！”
　　一听她这样说，菀菀的语气立刻变得哀怨起来：“那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球球都想你啦！”
　　从前家里没有小乔姐姐的时候倒还好，可一旦习惯了家里有这么个温柔小姐姐，她一不在，就令菀莞觉得格外的怅然若失，尤其是在自家哥哥的衬托之下。
　　说起球球，乔皙就忍不住想起被抢口粮的大表哥。
　　虽然知道他那么大一个活人饿不着自己，可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他睡过头了你怎么不叫他呀？”
　　大表哥在晚饭时间里睡过头，结果居然没一个人去叫他。
　　非但没人叫他，还一点残羹冷炙都没给他留，连家里的最后两块蛋糕都喂了球球……乔皙虽然觉得好好笑，但细想一下，觉得大表哥也真的好可怜哦。
　　菀莞有些惊讶：“他连这都和你说了？”
　　顿了顿，她又坏笑起来：“想知道的话你问他就好了呀，问我干嘛呀？”
　　其实乔皙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
　　可她太了解大表哥的性格，要是她就这样轻易搭理他了，恐怕他根本就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说不定下一次还会对她作出那样的事情来。
　　不过……乔皙看着手机短信箱里堆满了的短信，突然有些不安。
　　她好像已经将大表哥晾着够久了吧。
　　因此，刚才在收到大表哥发来的第一百条短信后，她终于回了一条短信过去——
　　“大表哥，你再吃就要变成明山乞啦！”
　　其实大表哥一点也不胖。
　　明明就是还在蹿个子的年纪，哪怕吃下去再多，也通通用在了长个子上，人还瘦得跟竹竿似的。
　　想到大表哥收到这条短信后的表情，乔皙便忍不住笑弯了腰。
　　只是，短信发过去后，乔皙左等右等，却没有等来大表哥的回复。
　　难道是她叫他“明山乞”惹得他生气了？
　　乔皙百无聊赖地打开通讯软件，翻看着其他消息。
　　前几天韩书言将她拉进了一个群聊，是这一届冬令营考生们自发创建的非官方群聊。
　　按照往年的惯例，一般冬令营结束后的三天内，主办方便会公布入选国家集训队的考生名单。
　　可今年十分罕见地，冬令营已经结束了一个星期，别说集训队名单了，连大家的考试成绩都没出来。
　　群里面人心惶惶。
　　和乔皙韩书言他们不同，群里的大多数考生其实都是高三年级的学长学姐，成绩问题更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
　　因为只有进了国家集训队的考生才有保送资格，而其他考生顶多能拿到的也就是降分优惠。
　　能不能进集训队，直接关系着他们接下来到底是全力以赴地冲击更高一级的数学竞赛，还是灰溜溜的回学校去准备高考。
　　乔皙知道自己第二场考试考砸了，原本都有几分听天由命的意思了。
　　可如今结果迟迟不出，就像悬在众人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一般，无端叫人惶恐。
　　韩书言告诉她：“我妈托人问过了，年前肯定会出成绩的，别担心。”
　　乔皙忧心忡忡：“那就没心思过年啦。”
　　韩书言说：“不要妄自菲薄，说不定你明早一睁开眼，就接到了T大招生办的电话。”
　　作为国内的顶尖大学，P大和T大每年在抢夺优质竞赛生上是花费了大工夫的，但因为P大数学系对上T大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因此每年拔尖的数竞生几乎都去了P大。
　　T大想要抢人，便只能先下手为强。
　　因此每年都有考生在国家集训队的名单公布之前，就先接到了T大招生办的惊喜电话。
　　大家正在群里说着这事，乔皙手中的手机突然低低震动一声。
　　她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T大招生办的老师打电话来了。
　　等反应过来，她忍不住笑话起自己来。
　　一惊一乍的，太没见识啦……乔皙点开刚进来的那条短信。
　　“那天亲你是我不对。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乔皙瞪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一行字，足足发了五分钟的呆。
　　她给大表哥发那条短信明明是想同他和好的！
　　毕竟乔皙知道自己不是个擅长记仇的人，这些天来她每天都要提醒自己记得要生大表哥的气，真的好累哦！
　　可是现在……大表哥这条短信是什么意思？
　　那么冷漠的语气，他是要从此和她划清界限吗？
　　好啊！
　　乔皙抹了一把眼泪，划清界限就划清界限，她才不稀罕呢！
　　她泪眼朦胧的拿起手机，直接将明屹的手机号码拖入了黑名单。
　　可大概是还觉得不够解气，想了想，乔皙又将他的号码从黑名单里移出来，将备注改成了“日月山乞”之后，然后又再次拖进了黑名单。
　　一刀两断就一刀两断！
　　她以后是再也不会和日月山乞说一句话了！
　　***
　　明屹一早是被球球给闹醒的。
　　狗东西不知道怎么开的房门，六点多便蹿上他的床，若不是他醒得及时，这狗东西一屁股就要坐在了自己脸上。
　　“干什么？”明屹很恼火，闭着眼睛将狗东西扔下了床去，“滚边儿去！”
　　只是被狗东西这么一闹，明屹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他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
　　哭气包依旧没有理他。
　　距离他上一次和哭气包说话，已经过去了179个小时。
　　被他扔下床的球球这会儿正“吭哧吭哧”扑腾着小短腿要再爬上床来。
　　明屹一巴掌拍在它的狗脑袋上，“谁把你放进来的？”
　　球球很小声的“嗷呜嗷呜”叫着。
　　明屹愣了愣，这才发现狗东西嘴里咬着一样东西。
　　是一只毛茸茸的粉色手套。
　　明屹将球球重新拎上床，抢过它嘴里的那只粉色手套。
　　是乔皙的手套。
　　他端详着手里的这只手套，然后对着球球开口了：“想你妈妈了？”
　　球球：“汪汪汪。”
　　明屹难得温柔的抚着球球的皮毛，叹口气：“你妈妈，真是个很不负责任的女人。”
　　球球：“汪汪汪。”
　　明屹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这只手套应该还是那天他陪着哭气包回西京，下飞机的时候他给她买了一杯热奶茶，她捧着喝的时候顺手就将手套塞进了自己口袋里。
　　明屹拍了拍球球的脑袋，“还有一只呢？”
　　球球满脸无辜：“汪汪汪。”
　　他明白过来了，另一只手套，还在哭气包那里。
　　大男人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既然要和哭气包绝交，那就要绝交得彻彻底底。
　　***
　　晚上八点，照顾着奶奶睡下后，乔皙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看一会儿书也睡了。
　　只是放在一旁的手机叮咚响个不停，乔皙拿起来一看，这才发现才不看一会儿，手机里的未读消息已经显示为“99 ”了。
　　她被吓了一跳，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炸锅的是CMO冬令营的那个考生群，群消息还在不断地刷新着——
　　“有人知道今年的金牌线是多少吗？”
　　“那个查分的网址我怎么进不去？还有人和我一样的吗？”
　　“我68分是不是要凉凉了？”
　　乔皙心头一凛，当即便去翻书包，想找当初组委会发给考生的成绩查询网址。
　　还没等她打开书包，放在一旁的手机再次响起来，乔皙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拿起手机。
　　是一个西宁本地的座机号码……乔皙有些失落，又在心里笑话自己。
　　她在想什么呢……居然以为是T大招生办打来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熟悉。
　　乔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
　　电话那头的明屹语气很不好：“你是想要冻死我吗？”
　　乔皙只觉得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你……现在在哪儿？”
　　乔皙捏着手机，连鞋都来不及换，穿着睡衣便飞奔下了楼。
　　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乔皙就这样一路从五楼飞奔下去，最后气喘吁吁地站在了楼道口。
　　明屹就站在那里，身上背了个双肩包，还是瘪的，一看就没装什么东西，他的手机拿着……
　　拿着一只粉色的手套。
　　一看见乔皙，他便没好气的开口了：“自己的东西也不知道收好……要麻烦别人给你送过来。”
　　乔皙呆呆的看着面前身量修长的少年。
　　明屹很不耐烦的再次开口：“拿着啊。”
　　“哦。”乔皙默默地接过来。
　　乔皙觉得自己是脑子有些懵了。
　　因为任她如何想象，也想不到明屹居然会再来西京。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了好几分钟，见她不说话，明屹咬紧了牙，像是赌气一般的转过身去。
　　“我走了。”他硬邦邦的开口。
　　乔皙回过神来，下意识就上前一步，抓紧了他的衣角，“不要！”
　　背对着她的明屹，此刻唇角无声地弯起来。
　　恰在此时，乔皙手中的手机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她一只手还拽着明屹的衣角不舍得放，另一只手笨拙地去接电话。
　　“喂？请问是乔皙同学吗？我们这里是T大招生办——”


第42章 
　　T大招生办……乔皙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大的恍惚当中。
　　也许是听见她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 原本背对着她的明屹, 此刻也转过了身来。
　　就这样, 乔皙一只手拿着手机, 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拽着明屹的衣角不肯放。
　　不光如此，这会儿她还愣愣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明屹，希望他打自己一巴掌、踢自己一脚……或是随便什么，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在做梦。
　　电话那头的年轻老师声音温和：“乔同学, 你在听吗？”
　　乔皙反应过来, 忙不迭的点头：“在的在的。”
　　老师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温和耐心：“是这样, 这次冬令营的成绩已经出来了, 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成绩。”
　　乔皙屏息凝神, 不敢说话。
　　老师继续道：“说实话呢，你这次的考试成绩放在全体考生中来看，并不算靠前……虽然现在集训队的名单还没出来，但根据我们现在了解到的信息，依你的分数来看，你进集训队的可能性并不大。”
　　大概是这反转太过匪夷所思, 乔皙当场便愣在了原地，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
　　电话那头的老师又接着道：“但是我们之前就通过附中的苏老师了解过你的情况，知道你平时的表现很亮眼。我们不希望错过任何一个优秀的学生，所以招生组也愿意为你破例一次、”
　　到了这会儿, 乔皙才有些回过神来：“……破例？”
　　老师耐心的同她解释这“破例”的含义——
　　“集训队名单现在还没出来……你如果现在和我们签约, 不管你到时候有没有进集训队, 招生组都会给你一个保送数学系的名额。”
　　“但如果不签约，等到名单出来，你也没能进集训队的话，那时候我们这边可能只能给你降分优惠了。”
　　没等乔皙说话，电话那头的老师又迅速补充道——
　　“乔同学，你现在在家吗？你要是同意签约的话，现在我们就来你家找你。”
　　乔皙刚要告诉对方自己人不在北京，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她放在耳边的手机去就被明屹夺走了。
　　她跳起来想将手机抢回来，压低了声音道：“你干嘛啦？！”
　　只是明屹个子高，他一只手掌按在乔皙的脑袋上便足以令她动弹不得。
　　不顾哭气包徒劳挥舞着的双臂，明屹用另一只手拿过手机，然后背过身去，很冷静地对着电话那头开口——“我是她家长。”
　　乔皙：“……”
　　明屹面不改色地继续道：“你们的条件……我们还需要时间再考虑一下，再见。”
　　说完便“啪”的一声将电话挂了。
　　乔皙整个人都震惊了，等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冲着大表哥的胳膊上重重捶了一拳，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
　　“你干嘛挂我电话啊？”
　　那可是T大！
　　她日以继夜的好好学习不就是为了能上一个好大学吗？
　　她参加竞赛不也是为了能得到保送资格吗？
　　现在T大的保送资格就在眼前，她不需要时间再考虑！
　　她现在、立刻、马上就可以赶回北京去签约！
　　越想越生气，乔皙又是“咚”的一拳朝着大表哥身上捶了上去——
　　“手机还给我！”
　　哭气包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力气倒还不小。
　　明屹伸出手，照着她的脑袋重重一推，皱起眉：“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乔皙愣了愣。
　　明屹反问她：“冬令营里四百号人，T大凭什么为你破例？因为你长得特别好看么？”
　　咦？
　　最后一句话……大表哥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就只是单纯的嘲讽？
　　不对不对！
　　乔皙回过神来，可耻地发现自己的重点居然落在这种细节上。
　　她颇有几分心虚的低下了头，默默地思索着大表哥话里的意思。
　　那么，大表哥的意思是……
　　乔皙再抬起头来看他时，眼睛里已经包了一团泪：“……所以刚才那个是诈骗电话吗？”
　　明屹揉了揉太阳穴。
　　哭气包白长个聪明样子又有什么用？
　　实则还是个草包。
　　明屹深吸一口气，然后耐心地同她解释道：“这是惯用伎俩。”
　　要是哭气包真没考好，T大招生组还连夜赶来要和她签合约……难不成T大招生组的老师个个都是教育界慈善家？
　　明屹叹口气，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
　　“招生组一共才几个人？都急得要连夜和你签合约了……你还相信他们说你‘进集训队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就是有些招生组的惯用伎俩而已——先降低考生的心理预期，再在这种情况下对考生抛出橄榄枝。
　　这样一来，许多原本有资本和学校谈条件的考生，便在这种慌乱的情况下被哄着签下了合约。
　　而眼前的哭气包也是这么一个蠢货。
　　T大的数学系根本就排不上号，对方连王牌专业、奖学金之类的都没许诺，哭气包就迫不及待地咬钩了……
　　如果没有他，哭气包大概就要变成那种被卖了还美滋滋给人数钱的蠢货吧。
　　“你要学会……”说到这里，明屹卡壳了。
　　他停顿了良久，然后终于使出毕生语文功力——0.6鱼，回忆起了那两个成语，“学会按兵不动、待价而沽。”
　　话音未落，被明屹拿在手中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依旧是先前的那个北京号码。
　　明屹直接按了免提键。
　　“乔同学？“
　　明屹直接出声：“是我。”
　　老师反应过来：“哦哦，乔叔叔。”
　　明屹“嗯”了一声，不动神色地占了人家的便宜，乔皙看不过眼，气得在旁边掐他。
　　“是这样，我们招生组向来很尊重考生和家长，很乐意给予双方充分考虑的空间……不过，T大有一样优势，我们必须再向您强调一下。”
　　一旁的乔皙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作为一所老牌工科强校，T大的男女比例7：3，优秀的男生数不胜数。如果您女儿愿意来T大，我们这里的优秀男生都是随她挑的。”
　　乔皙这回没憋住笑，直接笑出了声来。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是为人师表的样子吗？
　　明屹恼羞成怒地将免提关了。
　　只是在空旷寂静的冬夜中，从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依旧格外清晰——
　　“但如果您女儿去了隔壁，那里女多男少，解决终身大事必定要花费更大的精力，您一定要再好好考虑一下啊。”
　　明屹没好气道：“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说完便气得将电话挂了。
　　乔皙盯紧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暴躁小和尚。
　　无端端被这样注视着，明屹有些心虚。
　　果然，下一秒，一直盯着他瞧的哭气包便气鼓鼓地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造我的谣？”
　　“造谣？”原本还有几分心虚的明屹，一听她这样说，再次生气起来，“我造什么谣了？”
　　乔皙很委屈：“你干嘛和人家老师说我有男朋——”
　　说到一半，乔皙蓦地睁大眼睛，剩余的所有话语都被堵了回去。
　　明屹低下头，含住了那双柔软嫣红的唇，甚至惩罚性的轻轻咬了她一口。
　　蜻蜓点水的一吻，很快他便将哭气包松开。
　　“这样……”他盯着怀里的少女，两人鼻尖相抵，呼吸可闻，“还不算是男朋友？”
　　又被亲了……
　　乔皙的脸瞬间胀成了一个红通通的大番茄。
　　想起上次他的道歉短信，乔皙结结巴巴道：“你、你上次还说……再也不亲我了……”
　　明屹定定的看着她，“你接受我的道歉了吗？”
　　乔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明屹厚颜无耻的下了结论——
　　“不接受我的道歉，那就是还想要我亲你。”
　　芒果味的哭气包，他还想再尝一口。
　　这世上怎么会有大表哥这么不要脸的人？
　　乔皙都被气糊涂了，当即便甩开他的手，炸毛道：“我不要跟你说话了！走开！”
　　明屹长手一伸，便将人拽了回来，圈在自己身前老老实实地站着，“你是要我露宿街头？”
　　乔皙愣了愣。
　　他解释道：“钱包落在出租车上了，身份证和钱都没了。”
　　顿了几秒，他又想了个解决办法——
　　“那带上你的身份证，帮我去酒店开个房间。”
　　这样更让人误会了好吗？！
　　乔皙被气了个半死，可最终也无可奈何，只得站在原地，气鼓鼓地同他对视。
　　僵持了半天，乔皙思前想后半天，最终犹犹豫豫道：“那……明天早上五点前你必须走。”
　　千里迢迢从北京赶到这里，明屹原本就不剩多少的自尊心终于在此刻跑出来作祟。
　　五点前滚蛋……哭气包这是把他当垃圾赶呢。
　　到了此刻，明屹终于回忆起哭气包先前的种种恶行。
　　他发了一百条短信给她，她理都不理。
　　非但如此，刚才他到楼下的时候，给她打电话她也将他拉黑名单了。
　　根本就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
　　哭气包哪里有半点喜欢他？
　　非但不喜欢他，哭气包分明是讨厌他！
　　再想起自己此行前来西京，原本就是打算还了手套后，彻底同哭气包绝交的。
　　当即明屹便直接转过身，语气在一瞬间冷下来：“不欢迎我就算了。”
　　说完他便抬起步子要走。
　　见大表哥生气了，乔皙吓得再次拽紧了他的衣角，“别走！”
　　乔皙也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有些伤人。
　　想了想，她慢吞吞地解释道：“是因为奶奶早上五点就起床，你不走的话会被她发现的……”
　　明屹转过身，脸依旧还板着，语气也是硬邦邦的：“你不早说？”
　　乔皙垂着脑袋，声音软乎乎，乖得简直不像话：“大表哥，你别生气……我欢迎你来我家做客的。”
　　看着像只动物幼崽一般黏人又麻烦的哭气包，明屹的唇角再次几不可察地翘起来。
　　算了，有什么好绝交的……他犯得着跟一只哭气包计较么？
　　明屹的脸依旧板着，声音也冷冰冰的：“害不害臊？”
　　乔皙：“……”
　　见哭气包理亏，明屹更显得义正辞严：“你去外面看看，还有哪个女孩子像你这样抓着男人不放的？”
　　乔皙默默地低下了头，偏偏心里不服气，嘴上还要小声咕哝道：“……反正坐三个小时飞机跑过来送手套的人不是我。”
　　想来想去也是大表哥的脸皮更不害臊一点。
　　没想到哭气包到了现在居然还要嘲讽他，明屹再次被她气得掉头就要走。
　　可谁知这一次，还没等他转过身，乔皙整个人都直接扑了上来，两只胳膊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像只鹌鹑似的一脑袋扎进他的胸前。
　　“别动。”她很小声的开口。
　　和男人硬邦邦的身体不一样，小姑娘的身子热乎乎软绵绵……像只受惊的小猫咪似的蜷在他的怀里。
　　明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肠，却又因为哭气包的这一个拥抱，再一次软得一塌糊涂。
　　明屹摸了摸怀里小傻蛋的脑袋，低声安抚道：“我不走。”
　　其实……他本来就是来看她的。
　　根本就不是来送手套的。
　　他以为另一只手套在乔皙这里，可在他从家里出发前，便在斑比的狗窝里瞥见了那一抹可疑的粉色。
　　事情真相……根本就是斑比和球球瓜分了她的那双手套。
　　他假装不知道，若无其事的来了西京。
　　现在看来，他的这个决定果真十分正确。
　　哭气包也就是嘴巴上厉害，其实心里也是很想他、很依赖他的吧。
　　一直将脑袋埋在他怀里的乔皙压低了声音开口道：“走了没？”
　　明屹的语气是罕见的温柔耐心：“我说了，我不会——”
　　不对……哭气包这话不是问自己的。
　　恰在此时，刚刚经过他们身旁、此刻已经走远了的一个老阿姨的声音遥遥传来——
　　“哪家的小年轻呀，大晚上的在那儿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哟！”
　　杨奶奶和自家奶奶是一辈子的老同事，要是被她看见就相当于被奶奶看见了……
　　乔皙吓得将脑袋往大表哥的怀里扎得更深了些。
　　一直等听见杨奶奶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乔皙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从大表哥怀里钻出个脑袋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再没有熟人了，她放下心来，然后将面前的大表哥一把推开。
　　明屹：“……”
　　***
　　大表哥在洗澡。
　　虽然知道奶奶很少起夜，但为了以防万一，乔皙这会儿还是守在了浴室门口，等待着美男出浴。
　　偏偏美男的要求还特别多，一会儿是没浴液了，一会儿是毛巾掉在地上湿了。
　　乔皙恨不得冲进去敲爆大表哥的狗头。
　　奶奶是年纪大了，可不代表她聋好吗？
　　大表哥还一副生怕吵不醒奶奶的架势，真是太过分了！
　　好不容易等到他洗完出来，一打开门，乔皙赶紧将手里早已准备好的干毛巾罩在他头上，压低了声音道：“快进房间。”
　　一进房间，乔皙立刻紧张兮兮的将房门反锁上，然后又将窗帘密密实实地拉上。
　　等她转过身，这才发现明屹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很熟练啊。”
　　乔皙气得又是“咚”的一拳捶上去。
　　她好心收留大表哥，大表哥居然还开黄腔！
　　明屹由着她打了三下，等哭气包再要打第四下的时候，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拳头，包在掌心中。
　　“明天带我去哪里玩？”
　　乔皙愣了愣，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还不回家啊？”
　　明天就是小年夜了，乔皙本以为大表哥千里迢迢跑来西京一日游就已经是很荒唐了，可现在看来……
　　难不成他还想再多待几天？
　　明屹隐隐从哭气包的口中听出了几分嫌弃的意思，当下便是一口气哽在心口，“走，我明天一大早就走。”
　　“别！”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伤了大表哥的心，乔皙赶紧给他顺毛，“我带你去玩，你别生气。”
　　好不容易将容易炸毛的小和尚抚顺毛了，乔皙暗暗松了口气。
　　她搬了张小桌子放到衣柜前面。
　　明屹莫名其妙：“你干嘛？”
　　“帮你拿被子呀。”乔皙很熟练地踩上了那张小桌子，然后打开衣柜上方的橱门。
　　没想到哭气包居然像只猴子似的，爬上爬下倒是很熟练。
　　“下来。”明屹生怕她摔下来，当即便握住了她的脚踝，“我来拿。”
　　“不行啦。”乔皙探着身子，费劲地从柜子里面抽出来一床被子，“日月山乞太重……会把桌子踩塌的！”
　　明屹愣了愣：“日月什么？”
　　糟糕，乔皙猛地捂住嘴巴，她又说漏嘴了。
　　之前她管大表哥叫“山乞”的时候，他就生气了。
　　不过，这会儿语文水平仅有0.6鱼之力的大表哥……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那四个字的意思？
　　乔皙心中窃喜。
　　费了半天劲儿从衣柜里扯出来一条被子，乔皙将被子递给大表哥，“接一下。”
　　明屹很听话的接过被子，放在了一边的床上。
　　然后他又走回来，直接抱住了哭气包的小腿，将她从那张看起来很不稳的桌子上抱了下来。
　　“哎呀。”乔皙一个重心不稳，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干嘛，我还没拿完呢。”
　　“够了。”明屹将她放下地面来。
　　屋子里暖气挺足的，盖一床被子绰绰有余了。
　　不过……明屹看了一眼房间里摆着的那张床。
　　这么小的床，两个人睡倒的确是挤得慌。
　　明屹摇摇头，决定不去计较这种小事。
　　没关系，挤点就挤点吧。
　　“哪里够啦？”乔皙再次爬上了那张小桌子，“虽然有暖气，但夜里地上还是挺凉的，我帮你铺厚一点。”
　　明屹暗暗咬紧了牙。
　　而一旁的乔皙浑然未觉，她抱着拿下来的两床被子，快快乐乐地给大表哥弄起了铺盖。
　　她从自己床上挑了一个最大最软的枕头给他，然后又帮他把下面的被子垫得舒舒服服的。
　　只是……十分莫名的，乔皙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了大表哥刚才那句“很熟练啊”。
　　她明明也没有收留过谁睡觉，可怎么铺地铺的动作就那么熟练呢？
　　等到站起身来，乔皙突然福至心灵。
　　谁说没做过？
　　以前每次她都是这样给球球打地铺的！
　　***
　　一个小时后。
　　一千多公里外的北京，明家。
　　刚被明骏从被窝里扒拉起来的菀菀呵欠连天，困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T大招生组的两位老师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眼神慈爱，语气真诚地赞叹道：“您女儿真优秀。”
　　明骏疑心自己听错了，一时间很谨慎地没有接话。
　　两位老师面面相觑，顿了几秒胡，又重新开始活跃气氛：“我们之前说的，您再考虑一下？对乔同学来说，T大不光是有很多优秀的同龄男生，和隔壁比起来，我们的食堂、宿舍环境都非常好，这是一个大学的软实力……”
　　明骏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来找的“女儿”，并不是菀菀。
　　若说自家小女儿被T大招生办看上，那的确值得欣喜若狂。
　　可换成是皙皙，那就是情理之中了。
　　因此明骏也还十分端着，只是说：“好，我们会考虑的。”
　　他一开口，两位老师都吃了一惊：
　　“刚才我们不是和您通的电话？您不是乔同学的爸爸？”
　　爸爸？
　　明骏皱起了眉头。
　　两位老师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同明骏说了。
　　明骏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那个声音……听着是不是就像是个挺欠揍的小王八蛋？”
　　两位老师对视一眼。
　　乔同学爸爸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有些年轻。
　　将两位老师送走之后，明骏拍了拍正靠在沙发上打瞌睡的女儿的脸。
　　“菀菀，菀菀？”
　　菀菀迷迷糊糊的“唔”了一声。
　　明骏气得直磨牙，“你不是天天都含着想你皙皙姐姐了么？爸爸正好要去那儿出差，带你去看看她。”


第43章 
　　菀菀原本还瞌睡着, 一听要去看小乔姐姐, 瞬间一个激灵便清醒了过来。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小乔姐姐？”
　　“对。”明骏的语气却是无比肯定, “你一个人留家里, 我不放心。”
　　祝家的一个远房亲戚病重，昨天祝心音便动身去了上海看这个远方姑妈。
　　再加上年节已至，小年夜过完家里的阿姨也要放假回家了。
　　原本他的打算是让菀菀去食堂凑合上两天，到时候夫人便也回来了。
　　但现在看来, 还是将女儿一同带去比较好。
　　确定了爸爸说的是真的, 菀菀十分开心, 当下便井井有条地安排起来：“好！我明天就把斑比和球球送去鱼鱼家！”
　　说着小丫头便从沙发上蹦起来要回楼上去收拾行李, 但却被明屹叫住了。
　　菀菀：“怎么啦？”
　　明屹思索几秒, “你哥哥说他去哪儿了来着？”
　　菀菀很莫名：“去爷爷家了啊……你下午不是问过我了吗？”
　　呵……明骏冷笑一声。
　　看来这小王八蛋还有帮手。
　　***
　　第二天早上，乔皙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作。
　　她扒拉过床头的闹钟看了一眼，看到上面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八点，她当场便被吓醒了。
　　乔皙从床上坐起身来，这才发现前一晚铺在地上的被褥枕头已经被收了起来，这会儿全堆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而睡在地上的大表哥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乔皙揉了揉脑袋, 掀开被子下床。
　　她昨晚的确没怎么睡好……但她明明记得自己定了闹钟的呀。
　　从房间里出去，奶奶正在厨房里包饺子，一见她起来，奶奶立刻道：“快去洗漱一下，出来吃东西了。”
　　见奶奶的模样没有异常, 显然是没撞见大表哥……乔皙放下心来。
　　不过, 大表哥去哪儿了呢？
　　乔皙喝着豆浆, 百思不得其解。
　　她将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上面也没有大表哥给她发过来的新消息。
　　真奇怪……
　　喔喔！
　　乔皙突然想过来，是她之前把大表哥拉了黑名单。
　　反应过来，乔皙赶紧将大表哥移出了黑名单，然后又给他发了条消息——
　　“你去哪里了？”
　　信息刚发出去五分钟，乔皙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大表哥。
　　她小心翼翼地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偷偷摸摸地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喂。”
　　大表哥言简意赅：“给我开门。”
　　乔皙：“？？？”
　　只是，还没等乔皙走回玄关处，正在厨房里包着饺子的奶奶听见敲门声，便抢先去开了门。
　　乔皙几乎以为自己看花眼，此刻的大表哥脸上竟然破天荒的带着笑容。
　　一见奶奶，他便将手上提着的大大小小几个礼盒往门里面放，嘴上还喊得十分亲热：“奶奶。”
　　乔奶奶差点以为自己糊涂了，认了好半天，确认这并不是自己的任何一个孙子，这才颤巍巍的开口道：“小伙子，你谁呀？”
　　生怕大表哥脑子发昏，用一些奇奇怪怪——比如您孙女的男朋友之类的称呼来自我介绍，乔皙当即便赶紧冲了上去，给奶奶介绍道——
　　“奶奶，这是明伯伯的儿子，他叫明屹。”
　　一听是将自己孙女接去北京上学的恩人家的儿子，奶奶忙不迭的握住他的手，开口道——
　　“原来是小明，多谢你们家照顾皙皙啊。皙皙她还小，不懂事，给你们家添麻烦了。”
　　嗯，是很麻烦。
　　说着明屹便看了一眼旁边的麻烦哭气包。
　　大概是很有自知之明，麻烦哭气包很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和他对视。
　　于是明屹转过头来，笑着看向奶奶，“很乖，不麻烦。”
　　奶奶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笑——
　　“你怎么来西京了？是一个人来的？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明屹道：“要过年了，我爸让我送点东西来看您。”
　　“送什么东西？奶奶吃的穿的全都够用。”老人家简直是哭笑不得，“你爸爸怎么还让你专门跑一趟啊？你怎么过来的？路上累坏了吧？”
　　“不累。”明屹在奶奶面前的模样倒真的是十分乖，简直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是专门来的。”
　　果然，奶奶咬住了他的钩，好奇问道：“怎么？你来西京还有事吗？”
　　“嗯。”明屹点点头，“我女朋友生气了，专程过来哄哄她。”
　　一旁的乔皙蓦地瞪大了眼睛。
　　奶奶也很惊讶。
　　还在念高中的孩子，早恋也应该偷偷摸摸的啊，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呢？
　　不过，奶奶又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孙女，发现她低着头，并没有特别惊讶的样子。
　　……看来这是全家人都知道的女朋友？
　　乔奶奶也搞不太明白，可能是大城市的家庭比较开明，都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吧。
　　乔奶奶也不想大惊小怪的给孙女丢脸，于是便假装很见过世面的模样，顺着这个话头和明屹寒暄。
　　“你的小女朋友也是西京人，在北京上学呀？”
　　明屹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来了怎么也不陪她玩？也带来我们家，奶奶给你们做好吃的。”
　　明屹摇摇头，“昨天陪过她了，今天她也要在家陪奶奶。”
　　一听他这样说，奶奶便也不再追问了，只是笑着道：“好，那你今天就好好待在奶奶这儿。”
　　说着又指挥着一旁的孙女，“皙皙，来，招呼一下你小明哥哥，奶奶去给你们洗水果吃啊。”
　　乔皙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她瞪着大表哥拎着的那几个水果礼盒……他的钱包不是丢了吗？
　　男人都是大骗子！
　　见奶奶进厨房去洗水果了，于是明屹驾轻就熟地从一旁的鞋柜里翻出来大号拖鞋，十分自然地穿上。
　　乔皙：“……”
　　她打开了客厅的电视，借着电视的声响，她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来干嘛呀？”
　　明屹理直气壮：“见家长。”
　　乔皙立时就急眼了：“我还没答应你呢！”
　　怎么大表哥全程自说自话呀？
　　亲是他亲的，男朋友是他说的，见家长也是他说的，还什么来看女朋友的……她什么都还没答应呢！
　　奶奶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恰好听见乔皙的最后一句，便笑着问道：“答应什么？”
　　乔皙涨红了一张脸，低着头闷不吭声。
　　奶奶笑着转向了明屹，“你们俩刚才说什么呢？”
　　明屹也低下了头，语气里竟带着几分委屈，“我说了，皙皙要生气的。”
　　乔皙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大表哥。
　　明明是糊弄几句便能过去的事情……大表哥现在是要怎样？逼她扶正他吗？
　　奶奶看向了自家孙女，语气放沉了几分，声音听起来就不太高兴：“皙皙。”
　　小丫头怎么没轻没重的？明家是她的大恩人，她怎么还对着人家儿子发起脾气来了？
　　真是太不懂事了！
　　莫名其妙被奶奶说了，乔皙心里很委屈。
　　奶奶重新看向了明屹，笑得很和蔼，“有什么事你和奶奶说，皙皙欺负你了？”
　　她欺负大表哥？
　　一旁的乔皙气得几乎要冷笑出声，她欺负大表哥？？？
　　只是除了明骏以外，明屹这人一贯招长辈喜欢。
　　在学校里，他不喜欢的课从来都是随便对付过去，可就这样，学校里的各个老师，连带着语文老师在内，也是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这会儿到了奶奶跟前，他又是有意装乖，自然是将奶奶哄得跟什么似的。
　　明屹看她一眼，然后终于慢慢地开口道：“奶奶，我之前问过皙皙很多次了，但她一直不肯答应。我就是想让她——”
　　一旁的乔皙听得头皮爆炸，当即便断然喝止住大表哥：“你闭嘴！奶奶您别相信他说的！”
　　明屹顿了顿，然后在一片凝滞中，慢条斯理地将自己先前被打断的那句话补全：“……我就是想让她陪我好好在西京玩一天。”
　　乔皙：“……”
　　一听是这个，奶奶当即便瞪了乔皙一眼，“人家小明千里迢迢来一趟，你不陪他出去逛逛，还推三阻四的干什么？”
　　从大表哥进来起，乔皙就吃了无数个闷亏。这会儿她的小情绪也起来了，当即就气哼哼道：“我还有书没看完呢……他不是有女朋友吗？让他女朋友陪他去！”
　　“不行。”明屹语气平静地否定了她的这个提议，“我怕累着她。”
　　于是，乔皙就这样被奶奶赶出了家门。
　　临出门前，奶奶还给了她几张大钞，叮嘱道：“中午你们就别回来了，在外面吃点，你好好招待人家，懂事点。”
　　其实和首都比起来，西京实在是没有什么好逛的地方。
　　对于乔皙这么一个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本地人，就更是如此。
　　因此乔皙在出门前偷偷往背包里塞了两本试题册，这会儿一出小区，她便同明屹讲清楚了——
　　“我才不和你逛，我要看书。”
　　“好啊。”明屹对此倒是没什么所谓，“找个咖啡店吧。”
　　只是和北京这种一到年节就空城的一线城市不同，像西京这样的小地方，却是越临近年关人越多。
　　路过的星巴克和其他快餐连锁店都坐满了，最终还是明屹在手机地图上找了半天，找到一家位置有些偏的哈根达斯，里面很清静。
　　一见到冰淇淋，乔皙低落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她开心道：“我要吃三个球！”
　　明屹断然拒绝道：“不准吃。”
　　乔皙有些生气地看向他：“干嘛啦？我花自己的钱！”
　　明屹伸出一只手，捏住乔皙的脸，熟练地将她捏成了豌豆射手，不让她说话。
　　“之前痛成什么样都忘了是不是？”
　　乔皙有些心虚，但还是强行开口道：“我……我可以吃一口冰淇淋，喝两口热水！”
　　“不行！”明屹捏着她脸颊的手又更用力了几分，“不是要来看书的吗？专心看书，我监督你。”
　　乔皙：“……”
　　按照大表哥先前的说法，那现在应该是他在追她呀。
　　她还从没见过有人这样追人的。
　　和小说里写的一点都不一样！
　　见哭气包满脸心不在焉，一直偷偷盯着人家隔壁桌的冰淇淋球，明屹不由得出声提醒她：“集训队的分数线出来了吗？”
　　乔皙瞬间清醒过来，她低声嘟囔一句：“没有。”
　　昨晚她便查了自己的成绩，89分。
　　而冬令营两天考试的满分是126分。
　　这个分数可谓是不好也不坏。
　　在那个冬令营的群聊里自曝分数的人，大部分分数都比她低，但也有不少人比她高。
　　乔皙粗略地翻了翻消息，就已经看到了有二十多个人分数比她高。
　　冬令营一届四百人，这个群聊里只有不到两百人，除去不在群聊里的人，除去没有自曝分数的人……
　　正如T大招生组老师所说的一样，以乔皙的分数，想进国家集训队的确有点悬。
　　更何况……
　　乔皙刚刚在群里看见，有人兴致勃勃地爆料，附中的一个女生考了112分。
　　今年附中参加CMO冬令营的女生一共就三个，除去乔皙，便是卢阳和江若桐。
　　卢阳的分数乔皙知道，105分，进集训队应该是稳了。
　　那事实就很明显了：考了112分的人是江若桐。
　　其实这并不出人意料。
　　在附中集训班时，江若桐便一直稳稳占据着头把交椅。是继明屹之后，附中奥数班当仁不让的第二人。
　　她要是考不到这个分数，才会叫人意外。
　　但乔皙还是忍不住觉得难过。
　　她明明已经足够努力，可和对方相比，却还是差劲得可怜。
　　哪怕已经拿到了T大的保送资格又如何呢？
　　她还在这里忧心能不能进国家集训队六十人的大名单，可江若桐已经被所有老师寄予厚望，默认她一定能够进入国家队的六人阵容，期望她最终能为国争光夺回金牌。
　　想到这里，乔皙瞬间将心心念念的冰淇淋球抛到脑后，重新燃起了无穷的斗志，集中精力开始研究面前的习题册。
　　现在集训队名单还没出来……万一她进了集训队呢？
　　她早一天开始准备，就是比其他人多了分优势！
　　明屹有些困。
　　昨晚他其实根本没睡好，满脑子都是哭气包。
　　确切的说，是芒果味的哭气包。
　　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很讨厌芒果，可芒果味的哭气包……味道还是很诱人。
　　后果显而易见，他昨晚根本没睡好。
　　四点多的时候外面天还是黑的，他偷偷将哭气包床头的闹钟关了，收拾好之后便出了门。
　　出来的一路上，他喂了哭气包半盒草莓。
　　因此，今天的哭气包，是草莓味的哭气包。
　　此刻的明屹，颇有几分心猿意马。
　　只是，这会儿的哭气包眼里，根本就没有他。
　　明屹眼睁睁地看着斗志昂扬的哭气包将面前的习题册翻过了一页又一页，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一下。
　　明屹耐着性子，盯着哭气包又做完一道题后，伸手按住了她面前的习题册。
　　乔皙：“唔？”
　　明屹靠在椅背上，那模样真是很欠揍：“再去帮我买三个球。”
　　……刚刚不是已经吃过了三个球吗？
　　乔皙瞪着面前的大表哥，男生都是吃这么多的吗？
　　她看好他迟早变成日月山乞！
　　见哭气包一副不想动弹的模样，明屹就更加想使唤她了。
　　“是奶奶让你好好招待我的……如果是我女朋友，我就不让她跑腿。”
　　乔皙拿了钱包，愤愤不平地往柜台处走去。
　　她给大表哥挑了两个口味，还要挑第三个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男声——
　　“皙皙？”
　　乔皙抬头一看，看见说话人的脸，却是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就往后面连连退了好几步。
　　是大伯家的儿子，她的堂哥，乔灏。
　　对方看向她的目光直白且不加掩饰，他的视线来回滑动着，将乔皙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和哥哥说一声？哥哥也好去接你。”
　　乔皙扶着柜台的边缘，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支吾：“我……”
　　恰在此时，一只手突然扶上了她的腰。
　　乔皙浑身一个激灵，转头看去，看见明屹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
　　“怎么了？”明屹皱眉盯着乔皙面前的这个成年男子，语气不太好，“你认识他？”
　　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上半个头的高中生，乔灏转向乔皙，声音冷下来了几分，还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皙皙，你在学校交男朋友了？”
　　乔皙揪紧了明屹的袖子，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道：“对，这是我男朋友。”
　　说完她便扯着明屹的袖子，忙不迭的要走，“我们先走了。”
　　明屹却不想走。
　　好端端的，这个人却让哭气包那么害怕，他急于探清这背后的缘由。
　　他挣开乔皙的手，再次转身走向那个成年男人，声音里带了几分警告意味：“你是谁？”
　　乔灏看明屹的穿着打扮，一眼便能看出来这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可这会儿明屹一开口，乔灏便听出来他不是本地人，当即便没了那么多顾虑，也向明屹走近了一步：“我是她哥哥，你又是哪根葱？”
　　明屹没有任何犹豫，下一秒便是照着对方的脸上，一拳挥了过去，“我让你知道小爷是谁！”
　　乔皙吓得赶紧上前去拉住大表哥，“别打了！别打了！”
　　一个十几岁的男生，怎么打得过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呢？
　　明屹挣开她的手，“你站一边儿去！”
　　两个大男人转眼间便扭打在了一起，乔皙也不敢再上前，旁边的店员都是女生，也不敢上前。
　　乔皙急得都快哭了，她生怕大表哥吃亏，当下便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打算报警。
　　只是，她才刚按出了一个1，便发现……
　　大表哥他好像占尽了上风。
　　哪怕乔灏年纪稍长，可他的个头不及明屹，力气似乎也不及明屹，全程几乎都是被他压着打的。
　　乔皙默默地将手机塞回了包里。
　　只是明屹到底也不是逞凶斗狠的社会人，打了十几拳便也停下了手。
　　然后便拉着乔皙走了。
　　直到走出了很远，乔皙才发现他的手上在流血。
　　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好好地你干嘛打人啊？弄得自己都受伤了！”
　　明屹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伤口，是打人时不小心蹭了对方衣服上的金属挂饰。
　　他没在意，只是盯紧了面前的哭气包：“他欺负过你，是不是？”
　　乔皙转过脸，看起来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我们回去吧，我帮你包扎伤口。”
　　明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刚才的失控。
　　可他并不是无缘无故打人的。
　　明屹心里清楚，自己的感觉向来迟钝。
　　如果连他都能察觉到哭气包对那个男人的害怕，那想必哭气包一定是害怕极了。
　　这场架，打得不冤。
　　再来一次，他还会打得更重。
　　***
　　回到奶奶家时，奶奶还在调馅。
　　看到他们俩回来了，奶奶笑眯眯的：“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没多逛一会儿。”
　　明屹抢先道：“我有些累了。”
　　“这样啊，皙皙你快带小明去你房间睡一会儿。”
　　两个人躲进了小房间，乔皙搬来药房，帮大表哥处理手上的伤口。
　　她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你怎么那么虎啊……”
　　明屹看着面前的哭气包，有意要逗她笑：“你补偿一下我，我的伤就好了。”
　　乔皙瞪向他。
　　这个人！三句话不离那个！
　　刚帮着他将伤口包扎好，乔皙放在一边的手机便惊天动地响了起来。
　　是菀菀。
　　乔皙将电话接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便传来菀菀兴高采烈的声音——
　　“给你一个惊喜！我和爸爸现在就在你们家楼下！你快来给我们开门！”
　　乔皙握着手机，如遭雷击。
　　明屹：“……”
　　乔皙将小房间的门关严实了，又“咚咚咚”跑到奶奶跟前，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然后要她帮忙掩饰一下。
　　奶奶满脸不可置信：“他说的女朋友……是你？这个小王八蛋！”
　　乔皙急得眼泪都要冒出来，“我过后再和您解释，您先帮我挡一下，拜托拜托。”
　　明骏和菀菀很快就到了门口。
　　明骏面上倒是半点不显，只是笑眯眯地同老太太寒暄着：“我来看看您，您老身体还好吗？”
　　隔了半个月没见面，这会儿一见乔皙，菀菀便冲上来一把抱住她——
　　“小乔姐姐！想死你啦！本来早上我就想跟你说的，但爸爸说了，等我们到了再给你一个惊喜。”
　　乔皙当真是被惊着了。
　　这会儿她也没有心思回应菀菀的热情，一心只想着要怎样才能不露馅。
　　明骏陪着老太太寒暄了一会儿：“二十年前我还跟着皙皙她爸来您家吃过年夜饭呢，您还记得吗？”
　　奶奶拍拍他的手背，“记得，当然记得。那会儿你们两个还踩坏了隔壁邻居种在楼后面的菜地，结果被人家揪着上门。”
　　说起往事，两人皆是一阵哈哈大笑。
　　虽然觉得这事实在闹心，但奶奶也有意解围，于是当下便开口道——
　　“你们二十年前踩过的那片菜地现在还在呢，我带你去看看？”
　　菀菀举起手，兴奋道：“我也要去看！”
　　“好好，都去。”说着奶奶又转向乔皙，“皙皙，厨房里还蒸着东西，你留下来看着。”
　　乔皙忙不迭的点头。
　　躲在房间里的明屹在门后听了半天的动静，等到终于听见防盗门“哐”的一声闭合声，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在房间里等了半分钟，却没听见哭气包叫他出去，当即也没了耐心，直接打开房门出去——
　　“老头子终于走——”
　　话音未落，他便看见站在客厅里瑟瑟发抖的哭气包，以及站在哭气包身后、怒气冲天的明骏——
　　“小王八蛋！”


第44章 
　　一旁胆战心惊的乔皙试图拦住狂怒的明骏——
　　“明伯伯, 您冷静一点, 事情不是这样的……”
　　狂暴状态之下的明骏这会儿还生怕吓着了胆小又懂事的皙皙, 当下便拍着她的肩膀, 安抚道：
　　“皙晳你别怕，我在这里！这小王八蛋再敢打你的主意，我就打断他的腿！”
　　乔皙当场便再次被吓了一个哆嗦。
　　当然，在乔皙看来, 大表哥是绝对不至于被打断腿的。
　　但依照着平日里明叔叔有事没事便一熊掌拍上去的行事作风, 乔皙觉得大表哥起码是要被打个半死的。
　　她本想让大表哥快跑, 可谁知道她回头一看, 发现站在门口的明屹脸上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惊讶。
　　他双手插兜站在那里, 皱着眉，很不耐烦的瞧着自家老父亲，然后语气欠揍的开口了——
　　“打完这事儿是不是就算完了？”
　　一听小混蛋要乖乖让自己打，明骏下意识便是一阵喜上心头。
　　他朝小混蛋招招手，“过来，我揍死你！”
　　明屹很镇定的一点头, 再次同他确认：“好，你答应了。”
　　明骏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上小混蛋的套了，当下便要冲上去打小混蛋。
　　“我再打你十顿你也不准动皙晳的歪脑筋！”
　　说着明骏又重新生气起来。
　　“还敢骗妈妈妹妹说你去爷爷家了！好端端的你来找皙晳干什么？揣的什么坏心思？”
　　一旁的乔皙见明伯伯热身了这么久，这会儿像是要真动手了，当下便赶紧冲上去拉住他的手臂, 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明伯伯！是是是、是我让大大大、大表哥来找我的！”
　　明骏狐疑地看了乔皙一眼, “你让他来干什么？”
　　正当乔皙还在绞尽脑汁思索着该用什么理由帮大表哥开脱时, 一旁的明屹便已经皱着眉头开口了——
　　“是我自己要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男子汉顶天立地，他怎么能让哭气包来顶这个锅？
　　更何况今天的哭气包是草莓味的哭气包，绝不能顶锅。
　　一听这话，明骏再次勃然大怒：“皙晳，你别帮这小混蛋开脱！我看他就是欠抽了！”
　　“我没帮他开脱！”乔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这才稍稍拽住了明伯伯——还是因为对方怕摔着她。
　　她结结巴巴道：“明伯伯，真的是我不好……是我假装生气，故意不理大表哥，也不回他的短信，他着急了才来找我的。”
　　嗬，他的哭气包居然认错了。
　　明屹心里突然就美滋滋起来。
　　另一边的明骏反应也不小。
　　皙皙这话恰好证实了这小混球的歪心思——如果不是心怀不轨，那怎么会皙皙一生气他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当即明骏便指着小混球怒声道：“谁让你喜欢皙皙的？！”
　　“不是不是！”乔皙死命拽着明伯伯的袖子，“是我喜欢大表哥！大表哥不喜欢我的！真的不喜欢！您别打他！”
　　明骏：“？？？”
　　明屹：“？？？”
　　只是比起自家老父亲的震惊，沉浸在喜悦中的明屹恢复起来更快一点。
　　他点点头，肯定了乔皙的说法：“对，她喜欢我。”
　　他的哭气包今天这么乖，又是道歉又是表白的，明屹自然不可能让她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因此他断然否定了哭气包先前的说法：“我来西京是因为我自己想来，和她有什么关系？”
　　顿了两秒，为了增加说服力，他又补充道：“她生气不生气，和我有什么关系？呵，我才不在乎！”
　　乔皙：“？？？”
　　下一秒，乔皙果断地松开了一直拽着明骏的手。
　　明伯伯，打死他！！！
　　***
　　明骏并没有吓唬人，而是真的解下了皮带，照着小混球抽了好几下的。
　　最后还是一通电话将小混球解救了下来。
　　电话是祝心音打来的。
　　也不知道祝心音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才听了两句，明骏便眉开眼笑起来，心情在一瞬间好转起来。
　　乔皙偷偷看了一旁的大表哥一眼，心里有些愧疚。
　　刚才她的确是想让明伯伯教训教训说话讨人厌的小和尚，可等看到明伯伯拿出皮带后，她想要再拦，却是拦不住了。
　　乔皙从小到大都是被爸爸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哪怕后来辗转在叔伯家，难捱也是精神上的难捱，却从没遭受过皮肉之苦。
　　这样的暴力育儿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
　　……在大表哥的身上。
　　只是明屹似乎是被打惯了，皮糙肉厚得很，非但心理没有阴影，连肉体上也没受到半点打击。
　　明屹一抬头，便看见哭气包一直在偷偷瞥着自己。
　　想起刚才哭气包的真情告白，生怕她伤心，明屹又轻声开口安慰她——
　　“你以为我打不过他呢？那是我让着老年人，他没力气，打我我也不疼。”
　　话音未落，明骏那边的电话已经打完，往他们这边瞥过来。
　　明伯伯显然是听见了刚才那句话的，乔皙以为他又要打大表哥，当即便吓得拦在了明屹身前。
　　可谁知明骏的心情却是大好。
　　他看了儿子一眼，伸手点了点他，脸上还带着笑，“你啊你……小混球！”
　　说完便心情大好的离开了。
　　乔皙有些莫名：“刚才电话里……说什么了？”
　　明屹愣了愣，没有回答乔皙的疑问，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
　　因为叔伯们大多是陪着妻子回家过年，因此家里的小年夜，向来是只有奶奶和乔皙两个人一起过的。
　　今年来了明家的三个人，倒是将奶奶家小小的老房子衬得格外热闹温馨。
　　菀菀嘴上像抹了蜜一般，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便已经将奶奶哄得将乔皙这个亲孙女都抛到了脑后，只是一直拉着她的手给她喂这喂那，几乎将菀菀喂成了一只小胖松鼠。
　　晚饭前，菀菀闹着要喝奶奶酿的米酒，结果才喝了小半碗，小脸上便红通通的，醉眼迷蒙。
　　她抱着乔皙的腰撒娇：“小乔姐姐！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乔皙摸摸她有些发烫的脸颊，“想不想喝水？”
　　奶奶含笑看了一眼两个小丫头，然后也对着明骏开口道：“今晚就让菀菀留下来住吧，你们两个大男人也不会照顾人。”
　　将小女儿留下来刚好可以防住小王八蛋，明骏正有此意，当下便很痛快地答应了。
　　他转头便使唤起儿子：“还不帮忙把你妹妹扶到房间里去？”
　　两人一齐将喝得晕晕乎乎的菀菀扶进了乔皙睡的小房间。
　　乔皙帮菀菀将身上的外套脱了，然后又帮她脱了鞋。这才小心地将小丫头塞进了被子里。
　　明屹挺不高兴的，当下便阴阳怪气道：“这是我睡的地方。”
　　乔皙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指了指一旁的地板、先前一直是属于球球的那块领地，纠正道：“那才是你睡的地方。”
　　明屹攥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近了自己身侧，“刚才你自己说的话，你忘了？”
　　乔皙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我说什么了？”
　　明屹将她的脸扭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她，两人视线相对。
　　他的嗓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却有一种别样的缠绵——
　　“你说你喜欢我。”
　　乔皙呼吸一滞，慌乱地垂下视线。
　　明屹看着她，继续道：“……我当真了。”
　　两人之间静默数秒，然后明屹再一次开口：“有一件事，我想告——”
　　话音未落，小房间的房门被推开。
　　站在门口的，正是奶奶。
　　见这两人挨得这么近，她视若无睹，给足了两个孩子面子，只是朝他们招招手，说：“菜都要凉了，快出来。”
　　奶奶忍了一个晚上，直到吃完饭，借着让乔皙帮忙洗碗的机会，将她叫到厨房里。
　　老人家语重心长：“皙皙，你不能喜欢小明呀。”
　　乔皙低着头，默默地擦着手中的碗碟。
　　“小明是长得好，模样周正，个子又高，人还聪明……你们小姑娘都喜欢这样的，奶奶年轻时也喜欢这样的男孩子呀。”
　　“可你现在是住在人家家里……你才多大？要是和人家的儿子处起了对象，人家一家子会怎样看你？”
　　“皙皙，这是不行的啊。”
　　“奶奶。”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是明屹。
　　他若无其事的走进厨房来，仿佛并没听到奶奶先前的那番话。
　　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了乔皙身边，将她的手从洗碗池里拿了出来，从旁边抽了纸巾，很仔细地帮她擦干了手。
　　“我来洗。”明屹示意她让开，从一旁拿过了洗碗布。
　　仔仔细细地洗干净了一只碗，明屹将碗放在了一边的大理石台面上。
　　“奶奶，”明屹转头看向老人家，“我妈和我爸结婚这么多年，一只碗都没洗过。”
　　奶奶愣了愣，没说话。
　　明屹又转过身去洗第二只碗。
　　“哗哗”的水声响着，他又继续道：“是我先喜欢她的……我爸打的都是我，您怪她干什么呢？”
　　明屹洗好第二只碗，擦干净放到了一边。
　　“我以后……”说到这里，明屹却是突然停住了。
　　想起从前有过那么多穷困潦倒的数学家，明屹便觉得，他也没办法保证以后。
　　思索了几秒，他继续道：“我以后也不知道能赚多少钱。”
　　“不过，家里的碗我都会洗干净的。”
　　***
　　乔皙是到了第二天，才知道明屹要去MIT了。
　　菀菀兴高采烈地同她解释道：“MIT数学系一直都很想要他，但是那边入学有托福和SAT的最低成绩要求。”
　　菀菀笑呵呵的，一脸傻气：“你不知道，哥哥他的英语，听说读都没问题，但写点东西就要了他的命。”
　　她尽可能的严谨：“0.5鱼撑死了，可能还不到。”
　　“托福和SAT他都懒得去考……最后还是那边扛不住了，昨天给哥哥打电话，说是随便他考多少分，有个成绩就行。”
　　乔皙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怪明伯伯昨天突然就那么高兴，连要揍他都忘了。
　　可是，MIT离她到底有多远呢？
　　她知道MIT在马塞诸塞州的剑桥镇，和哈佛之间仅隔了一条Charles River，数百年来宿敌两校隔河相望。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去过美国，也从未想过要去美国读书。
　　因为太过遥远，所以她从未考虑过。
　　现在明屹也将去到那个地方。
　　不过就是这么短短一瞬间，乔皙突然觉得他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中午的时候，明家父子从酒店过来。
　　明家三口人在奶奶家吃过晚饭后，便要搭下午四点的航班回北京。
　　乔皙拿了钱包，去外面的小卖部帮奶奶买调味料。
　　明屹迅速地换好了鞋，跟在了她身后。
　　明屹开口道：“我昨天本来想告诉你的。”
　　乔皙摇了摇头，“我没有生你的气。”
　　最优秀的人就应该去最好的地方。
　　雄鹰就应该拥抱最辽阔的蓝天。
　　只是她本以为他会留在国内念P大数学系的，却忘了外面还有一方更广阔的天地。
　　从小卖部回来，才走了一小段路，乔皙便在一旁的石板台阶上坐下。
　　明屹跟着坐在她身边。
　　“表哥，你以后也会一直学数学吗？”乔皙身子往后靠，将视线投向灰蓝广袤的天空，“为什么你这么喜欢数学呢？”
　　明屹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道——
　　“数学、物理……这些都是基础学科。基础学科需要无数的天才。可就算是这样，基础学科想要前进哪怕只是一小步，都非常困难。”
　　“可也只要一小步……基础学科的一小步，就可以推动应用科学的爆炸式增长。”
　　乔皙愣愣的看着他。
　　“最前沿的物理、生物、化学研究，需要无数的天价仪器，场发射扫描电镜、等离子质谱仪、单晶衍射仪、活体成像显微镜……这些仪器随便一台要成百上千万。”
　　“更夸张一点，超大对撞机的造价超过千亿。”
　　乔皙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现代科学发展到这个地步，个人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小，更多比拼的是团队和资金。
　　明屹笑了笑：“……可数学不一样。”
　　“一支笔、一张纸，足够你探索所有未知的领域。”
　　“只有数学，只有它还允许个人英雄主义的存在。”
　　“只有数学，一个人可以创造一个时代的辉煌。”
　　“唯一的限制，”明屹的手指轻轻敲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只有这个。”
　　乔皙转头看向他，再次想起了他上次同自己说的。
　　高斯就是高斯，牛顿就是牛顿。
　　常人拥有理论科学的天赋太难得，所以更应当珍惜，不能浪费在无足轻重的行业上。
　　乔皙转头看向他，“如果我想要你留下来，你还会去吗？”
　　明屹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犹豫，“会。”
　　乔皙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有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坚持，和不可侵犯的信仰。
　　她喜欢的，恰好是这样的他。
　　“我……”她有些犹豫，大概是因为难为情，“我上午接到国家集训队的电话了。”
　　乔皙其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一共招60个人，她是第59名，实打实的吊车尾。
　　她转头看向明屹——
　　“如果我也想去MIT的话……”
　　MIT的数学系是全世界排名第一的数学系，每年在中国大陆招生不超过五人。
　　而这五人，恰好就是当年度IMO金牌。
　　乔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道：“如果我也想去……是不是要先拿个IMO金牌才比较好？”


第45章 
　　当然, 对乔皙而言, 想要拿到IMO金牌, 并不是嘴上说说便可以实现。
　　集训队一共六十个人, 她排在倒数第二名。
　　尽管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她已经足够优秀，可乔皙心里也清楚——
　　这样的成绩，无论是离IMO金牌、还是离MIT, 都还是太远。
　　国家集训队的名单公布之后, 先前找过乔皙的那两位T大的招生老师再次找上了门来。
　　和上次不同的是, 这回这两位老师给出的条件却要比上一次优渥不少。
　　招生老师不但向她承诺可以任选全校范围内的专业, 还承诺等她入学时, 会提供给她校长奖学金和一等奖学金。
　　当然，国家集训队名单一出，P大也来抢人了。
　　相比之下，P大就要矜持得多。
　　毕竟P大数院足以将T大数学系吊打十余个来回不止，每年的数竞生绝大多数也都选择了P大。
　　因此像是乔皙这样吊车尾进集训队的考生，P大并没有太过重视, 只有一位老师来同她通过一次话，给出的条件是保送本校数院。
　　当然，哪怕只是这样，其他人也已经足够为她高兴了。
　　过完年后她回到明家，祝心音见到她第一面, 就笑眯眯地问她：“皙皙想好要去哪个学校了吗？”
　　乔皙犹豫了一会儿, 便也说了实话：“都不太想去。”
　　祝心音以为乔皙是嫌弃专业不好, 当下便安慰她道：“那就不急着签，等你拿了更好的成绩，再和他们谈条件。”
　　原来是后来祝心音在家的时候，T大的老师又接连上过好几次门，大院里的其他夫人全都知道了，这自然是叫祝心音大感脸上有光。
　　而且，这次是真的有好几位司令夫人、首长太太来跟祝心音打听她这位侄女了。
　　祝心音面上不显，只是滴水不漏的将这些打听来都挡了回去。
　　只是等回到了家里，对着丈夫，她的一颗熊熊吐槽之心却是怎么也憋不住——
　　“你说刘家怎么好意思和我开口？他们家儿子都二十多了，还敢打皙皙的主意，做梦呢？”
　　“还有叶家的儿子，年纪才多大，就交了一堆女朋友，家风不正！”
　　“秦家也是，他们家儿子小小年纪还学人家玩摇滚，每天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弄得跟鸡窝一样，家里关系又那么复杂，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明骏知道自家夫人素来是护短的性子，一旦将皙皙看做了自己人，那便是哪看哪好。
　　他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然后看向夫人。
　　“我知道还有臭小子打皙皙的主意。”
　　祝心音一听，立刻大为紧张起来——
　　“谁啊？皙皙他们学校里的？他爸妈我认识吗？”
　　明骏不动声色地开口道：“认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他爸妈挺好的，可惜儿子是个小混球。”
　　祝心音忍不住问道：“到底是谁家的小混球？怎么个混法？”
　　明骏想了想，然后将小混球的行径一样一样数给夫人听——
　　“在学校里，仗着自己是高年级，成天借机接近皙皙，无事献殷勤。”
　　祝心音皱眉，“啧啧。”
　　明骏继续道：“知道皙皙喜欢什么，就投她所好，千里迢迢花大价钱把东西买来，想讨她的换新。”
　　祝心音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咱们皙皙没收他的东西吧？”
　　明骏：“那东西已经让他带回自己家了。”
　　祝心音放下心来。
　　是了，他们家皙皙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孩，怎么可能随便收别人的礼物呢？
　　明骏补充道：“今年过年，这小混球居然还跑去西京找皙皙！你说是不是欠揍？心里简直没半点数，皙皙会喜欢他？”
　　祝心音也被吓了一跳，“还找去西京了？这是变态吧！就该抓起来关几天！皙皙没吓着吧？”
　　明骏摇摇头。
　　顿了顿，他又问自家夫人：“这种小混球，你说是不是要把他赶得离皙皙远远的？”
　　见着明骏如此着急的样子，祝心音赶紧安慰他——
　　“皙皙最听我的话了，我不同意的人，她肯定也不会喜欢的，你放心好了。”
　　***
　　开学后，T大的招生老师又来学校找过乔皙一次。
　　乔皙当场没说什么，见面过后，便发了条短信给招生老师，将T大的保送给拒了。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决定。
　　但因为她之前已经考虑过很久，所以并不后悔。
　　她憋着没将这事告诉任何人。
　　没告诉大表哥，没告诉菀菀，也没告诉盛子瑜。
　　结果第一个知道这事的还是韩书言。
　　他是第二十六名进的集训队，目前还在两个学校中摇摆不定。
　　韩书言是在老师办公室听见的。
　　下课后他便跑来找乔皙了，向来温和的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质问的意味：“乔皙，你怎么回事？”
　　乔皙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着急，因此当下便好声好气的解释道：“我认真考虑过的。”
　　韩书言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都有些被她气着了：“我们学校没签保送的，除了你，还有两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乔皙愣了愣，然后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
　　“明师兄是一个。因为不管他签不签，那两个大学的所有专业，他随时想去就能去。”
　　“还有一个是江若桐。可她是外籍身份，不管是高考，还是申请国外的大学，人家都有大优势。”
　　“乔皙，你和他们一样吗？你为什么要放弃保送？”
　　乔皙愣了愣，然后解释道——
　　“我是觉得，如果我签了约，最后却不去的话……会影响下一届的学弟学妹。”
　　之前她在西京一中念书时，就听说曾有一个学长先是签了P大最后却毁约，结果导致之后整整五年，P大再没有给过西京一中一个保送名额。
　　乔皙知道，先和国内一所大学签约作为保底，再去申国外的大学，这大概是最稳妥的办法。
　　可一想到届时若是毁约，会影响到后面的同学，她便做不出了。
　　听了她这样的说法，韩书言一口气哽在心口，差点被气死。
　　他无奈道：“你傻不傻？你见过谁会管这么多……这不是你该操的心。”
　　乔皙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可如果不这样做，我心里会很难受。”
　　韩书言无奈地看她一眼，“P大的呢？你也给拒了？”
　　乔皙摇摇头。
　　P大的老师只联系过她一回，并不像T大那样穷追猛打。
　　她不回复的话……应该算是默拒了吧？
　　一听她这样说，韩书言立刻又高兴起来：“今晚P大那边请集训队的同学吃饭，说是数院的江教授也会来，到时候会给大家一些思路上的指导。”
　　这也是招生组的惯用伎俩。
　　明面上是请同学们吃饭，又有大教授来和大家交流，其实合约一早就备好了，就等着大家酒足饭饱放松警惕然后好哄着签下。
　　乔皙本来是不想去的，但韩书言将她拒掉保送的事情告诉了明屹。
　　韩书言的意思倒是很明显，他劝不了，那只能告诉她家里了。
　　只是明屹显然没将这个当一回事，当场也不过是捏了捏哭气包的脸，“拒了就拒了呗。”
　　“不过晚上那顿饭你可以去，去和江教授见一面。”
　　听到江教授的名字，乔皙就有些发憷。
　　那是江若桐的爸爸哎……她都不喜欢江若桐，再跑到人家爸爸面前去问东问西，那不是很奇怪吗？
　　明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当即评价道：“狭隘。”
　　乔皙有些生气，当下也不甘示弱：“大表哥，‘狭隘’对应的英文单词是什么？说出至少三个。”
　　明屹：“……”
　　难得见大表哥被噎住，乔皙不由得有些开心。
　　她总结道：“你看，你还是要跟着聂师兄乖乖学英语的。”
　　所谓聂师兄，是附中一位已经毕业的学长，现在在外国语大学念大三。
　　虽然MIT那边对明屹的要求是“只要有托福和SAT成绩就行”，但祝心音也知道，总不能真的就放任这小混球去考个零分的写作成绩回来，所以还是给他请了个家教过来。
　　原先祝心音给他挑的家教是个女生。
　　毕竟她本意便是让儿子多和女孩子接触，更何况现在是考试关头，要是找个男家教来，惹得儿子分了心，或是再出点故事，那就实在不妙。
　　只是明屹坚持不要女生，并扬言不给他男家教，那他便去裸考。
　　祝心音哪里拗得过这小混球？
　　罢了罢了，男家教就男家教，再多来一个她也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了。
　　当晚，明屹便有意通过蠢妹妹，将自己拒绝掉女家教这件事透露给了哭气包。
　　他面上一片淡定，但心里却是急不可耐地等待着哭气包的表扬。
　　如果有尾巴的话，那么此刻他的尾巴一定已经翘到了天花板上。
　　乔皙自然是震惊的。
　　大表哥的写作差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有脸对家教挑三拣四？
　　他对自己简直没有半点数！
　　当然，明屹并不知道，哭气包竟然是这样看自己的。
　　他只知道，将家教换成男的，此举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最开始是明屹不愿意孤男寡男的同另一个大男人共处一室好几个小时。
　　于是他每每写完了一篇作文，都要将哭气包叫过来帮自己批改。
　　直到上第三次、第四次课的时候，明屹知道哭气包出去遛狗了，所以并没有叫她。
　　但聂师兄并不知情。
　　看着面前这篇明屹刚新鲜出炉的错漏百出、文不对题的垃圾文章，他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聂师兄状似无意的开口：“乔皙今天不在家啊？”
　　他问第一遍的时候，明屹有一点怀疑。
　　等等他问第三遍的时候，明屹十分肯定，有人在觊觎他的哭气包。
　　因为位满，原本明屹约的考试时间是四月。
　　但由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为了将这个觊觎哭气包的混蛋尽快赶走，明屹直接预约了下星期在新加坡的托福考试。
　　当然，他的一番苦心，哭气包全看不到。
　　在乔皙看来，事情仅仅是这样的。
　　大表哥预约了下星期的考试后，每天看的书就变成了——
　　《十天突破托福写作》
　　《教你如何七天战胜托福》
　　《托福词汇五天记忆法》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着，到了今天，大表哥书包里的书已经变成了——
　　《三天冲刺：决胜托福考试！》
　　大表哥这是何苦呢？
　　乔皙想笑，但又怕大表哥生气打她。
　　艰难地忍过那一阵笑意后，乔皙拽住了大表哥的书包带子，眼巴巴地瞅着他。
　　“你哪天的飞机去新加坡考试呀？”
　　明屹想了想，“后天。”
　　乔皙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同样是后天，她要和其他入围集训队的北京考生一起，跟随领队老师再次去往杭州，接受国家集训队第一阶段的集训。
　　大约也是想起了这一茬，明屹朝她伸出手，”手机给我。“
　　虽然有些疑惑，但乔皙还是乖乖照做，将手机递给他。
　　明屹打开手机，点开她的通讯软件。
　　乔皙有些着急：“你干嘛看人家微信呀？”
　　她和菀菀、盛子瑜三个人偷偷拉了个群聊，名字叫“日月山乞托福成绩全球交流分享群”。
　　这个群只是她们建来猜测大表哥的托福成绩的。
　　等到大表哥的成绩公布后，预测差得最远那个人就要请客吃饭。
　　这个群里自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信息。
　　但是，乔皙想，如果被大表哥知道，她猜测他的托福只有52分……
　　那她一定会挨打的。
　　站在一旁的乔皙瑟瑟发抖。
　　只是大表哥并没有关注她的群聊，而是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微信联系人上。
　　研究了哭气包的微信联系人后，没有发现那个觊觎哭气包的混球，明屹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明屹又退出微信，打开了哭气包的手机通讯录。
　　他一路往下滑，直到看见一个人——
　　“日月山乞”。
　　乔皙想要夺回手机，结结巴巴地想要蒙混过关：“是、是一个日本同学！”
　　明屹皱着眉点开那个名字，然后便看见了两个号码之间的短信记录。
　　对方显然十分自作多情，他一眼瞥过去，觉得频率大概是对方发十条，哭气包回一条的样子。
　　直到明屹看见——
　　“大表哥，你再吃就要变成明山乞啦！”
　　明屹的太阳穴突地一跳。
　　他听见自己问：“你什么时候给——”
　　话音未落，他自己却是停住了。
　　屏幕上虽未显示发送时间，但在乔皙的这条消息后面，还有他发来的一条信息。
　　是他以为哭气包一直没回他，所以发过来的绝交短信。
　　明屹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沉声道：“等我回来……江若桐，你先离她远一点。”
　　乔皙倒是想遵照大表哥的嘱咐，离江若桐远一点。
　　但此次国家集训队里的北京考生一共九人，附中便占了六人。
　　在杭州，大家学习吃饭做题都是在一起，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国家集训队的第一阶段为期两周，入队后先是两天考试，期间授课一周，一周后又是两天考试。
　　最后主办方会根据这四天考试的成绩加总，从60人中选出15人，参加第二阶段的集训。
　　一碰上这种平时考试，乔皙难得一见的考试运又回来了。
　　第一天的考试，全是乔皙擅长的板块。
　　傍晚的时候领队将大家的成绩一公布，原本在集训队里吊车尾的乔皙，因为考到自己擅长的部分，分数空前的高，名次一跃到了第三名。
　　确切的说，是和江若桐并列第三。
　　领队老师宣布成绩的时候，还调侃了乔皙一句——
　　“你这倒数第二一下子变成正数第三……明天考试你要再前进一两名！”
　　乔皙知道自己是运气好，当然不敢担这种名，不然之后成绩跌下来恐怕要被人笑。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一旁却传来一道椅子在地上重重摩擦的声音。
　　是江若桐。
　　她推开椅子，直接站起身，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的考试，她擅长的内容已经考完，剩下的全是薄弱环节，乔皙果然现了原形。
　　一夜之间，她的成绩由第三名立刻掉到了第四十六名。
　　当然，这并不是最令人惊讶的。
　　最令人惊讶的是，向来成绩稳定在前五的江若桐，第二天的考试成绩竟陡然落到了第三十九名。
　　连领队老师都吓了一跳，问江若桐是不是考试的时候不舒服。
　　一旁的卢阳听见这话，倒是笑了一声：“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是心态崩了。”


第46章 
　　集训队前两天的考试过后, 随之而来的便是接连一周的高强度课程。
　　乔皙的舍友是个南方姑娘, 叫易晓泽。
　　两人之所以能有同住一室的缘分, 归根结底, 还是因为两人分别是此次集训队队员中的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
　　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的易晓泽，在这短短两天里，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学渣的全套待遇。
　　早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易晓泽和乔皙愤愤不平地和乔皙吐槽——
　　“刚才拿粥的时候我和王昊泉打招呼, 他居然装没看见我, 世态炎凉啊！”
　　乔皙潦草地安慰她：“习惯就好。”
　　对于世态炎凉, 她觉得应该没人能体会得比她更深。
　　乔皙刚来集训队第一天, 其他不熟的同学对着她这种吊车尾, 也是爱答不理的模样。
　　倒也不是故意排挤——没人有这闲工夫。
　　只是原本大家讨论某个问题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可乔皙一试图加入，大家便齐齐沉默。
　　也许是她说的话太蠢了吧？
　　乔皙试图说服自己，大家来集训队又不是来交朋友的，不搭理陌生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可谁知等到第一天考试的成绩公布出来, 跌破大家的眼睛，乔皙这种吊车尾同学居然考了第三名，一跃成为种子选手。
　　当天晚上在食堂吃饭时，先前那些对着乔皙爱答不理的同学，陡然变得热情起来, 纷纷都围着她说起话来, 又是探讨各种问题, 又是讨论学习方法的。
　　乔皙受宠若惊地享受起了小公主的待遇。
　　她觉得之前应该是她误会他们了。
　　集训队的同学之间还是很友爱互助的，之前的冷漠大概只是因为不熟悉吧。
　　当然，很快乔皙便被现实狠狠地打了脸。
　　她不过才享受了一天的小公主待遇，第二天的考试成绩一出来，虚假繁荣的泡沫被戳破，她瞬间回落到自己的正常水平——第四十六名。
　　……大家又重新开始对着她爱答不理起来。
　　算了，乔皙闷闷的想。
　　可能是因为大家的时间精力都太宝贵，所以不愿在学渣身上浪费一星半点吧。
　　两人正感慨着人间真实，旁边座位突然多出了一个个子高瘦的男生。
　　蒋一炜比乔皙去年暑假时见她还要更黑更瘦了一些。
　　一见她，对方便问道：“明屹呢？今年怕我挑战他，弃考不敢来了？”
　　乔皙：“……”
　　易晓泽拽了拽乔皙的衣袖，满脸好奇道：“你和炜神认识啊？”
　　也算是“二进宫”，蒋一炜今年的表现要比去年亮眼得多。
　　乔皙一听，瞬间就为大表哥抱起不平来。
　　按照往常，大家听见她和蒋一炜之间的对话，第一反应向来都是“你居然认识明神”。
　　可没想到大表哥过气得如此之快，在新一届的集训队中，他的地位已经彻底被一直占据着第一名宝座的蒋一炜所取代。
　　蒋一炜同样很不甘心，因为他已经高三，而这是他能参加的最后一届IMO了。
　　他看向乔皙，神情有些愤怒，“怎样永远打败一个人？在打赢他之后就退隐江湖、金盆洗手……明屹真是好狡猾！”
　　乔皙：“……”
　　都是高三的人了，还这么中二。
　　想了想，乔皙为他指出一条明路：“江若桐，大家都说她有0.8明。”
　　蒋一炜缓缓皱起了眉头。
　　“你的意思是？”
　　乔皙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只要你能证明1炜大于1.25桐，那……”
　　那他就能如愿打败大表哥。
　　蒋一炜冷静思索了一下，然后很冷静地反驳了乔皙的这个说法——
　　“通货膨胀这么厉害了？她明明只有0.5明。”
　　乔皙从善如流道：“那你就证明1炜大于2桐吧。”
　　这个回答令蒋一炜很满意，他点了点头，“我会的。”
　　乔皙和易晓泽对视一眼，无声地交换了彼此的看法。
　　沉默几秒，蒋一炜又看向乔皙，“你的成绩，进前15名有些困难。”
　　……不用他说她也知道啊。
　　她很有自知之明的好不好？
　　蒋一炜：“你的学习方法有问题。”
　　噢？
　　乔皙和一旁的易晓泽立刻竖起了耳朵。
　　蒋一炜继续道：“我看过你的试卷，都过去这么久，但你还和去年暑假时一样，在凭着运气考试。”
　　乔皙愣了愣，没有说话。
　　当然，蒋一炜说的此“运气”非彼“运气”。
　　“你有没有看过自己答对的题目？稍微有一点难度的题目，你几乎都是凭着巧劲解的。”
　　“这种方法很冒险……如果没有那灵光一现，这道题你就相当于废了。”
　　“你学奥数的时间太短，很多知识都还没有串成体系。如果你的框架感好一点的话，昨天，昨天那道代数题，你明明可以用几何方法来解的。”
　　蒋一炜看着她，继续道——
　　“你下次复习错题的时候，手边准备一张白纸，把题目里涉及到的所有知识点都写出来。”
　　“定理的假设、内容、证明过程……不要翻课本，自己写出来。”
　　“还有你做错这道题的原因，全部都写出来，想到多少写多少。”
　　乔皙愣住了。
　　而一旁的易晓泽，听见蒋一炜的这一番话，则迅速地从书包里掏出纸笔，飞速将他刚才那堆话记了下来。
　　见她这样，蒋一炜自然是奇怪的：“这种方法明屹没和你说过吗？”
　　乔皙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表哥肯定是不知道的。
　　蒋一炜这些宝贵至极的学习经验，都是从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教训中总结出来的。
　　至于大表哥，他解题时没有这么多挣扎的过程。
　　他不过就是数学好，然后顺便拿了个IMO金牌。除此之外，他哪有什么应试技巧？
　　当晚回去之后，乔皙便开始尝试用蒋一炜说的方法来复习错题。
　　易晓泽盯着自己面前的习题册和笔记本，长长吁了一口气，“我的确觉得思路清晰了很多呢。”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感慨道：“炜神人真好啊，半点都不藏私……我以后一定要找个北方男生当男朋友。”
　　乔皙：“？？？”
　　这是什么转折？
　　说着，易晓泽又托着腮出了神，“明天放半天假，我想出去逛逛街，正好挑一件礼物谢谢炜神，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谢他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乔皙提醒她，“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千万别谈恋爱分心啊。”
　　易晓泽死鸭子嘴硬道：“我才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人特别好而已。”
　　不过倒是她自己先败下阵来，“算了，你说的也有道理，等集训结束后我再送他礼物吧。”
　　乔皙也有几分出神。
　　一进集训队，他们的手机和其他电子设备便全都上交了，等于是完全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
　　按照他们之前拿到的日程，明天集训队放半天假，可以拿回自己的手机，也可以出校。
　　乔皙忍不住想，大表哥已经考完托福了，成绩当然没这么快出来，但他自我感觉怎么样呢？
　　他人又有没有从新加坡回来呢？
　　***
　　第二天，只有上午有课。
　　上午放学前，站在讲台上的夏教授说：“同学们留一下，五分钟就行。”
　　说完便下去了。
　　教室里的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到P大的招生老师出现在讲台上，大家才都明白过来，招生办又来拉人了。
　　其实到现在为止，集训队里仍有不少学生还在比较挑选两家学校，并没有签约。
　　尤其是那些排名靠前，有望进入国家队的学生。
　　因此这一次集训， TP两校的老师仍是跟了过来。
　　当然，和一月份的CMO冬令营不同。
　　这次除了TP两校，其它高校的招生老师一个都没有出现。
　　大概是因为冬令营的时候，其他学校还能从TP两校手里抢一些没进集训队的好苗子。
　　但到了集训队阶段的学生，其他高校的老师知道抢也抢不来，于是索性不白费力气。
　　站在讲台上的除了大家熟悉的招生老师，还有一个身着洋装、打扮精致考究的女人。
　　她的脸蛋极美，保养得也很好，叫人看不出年纪几何。
　　此时此地，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自然是违和且格格不入的。
　　招生老师适时地介绍道；“这位是香港兰德集团的副总，叶女士。”
　　后者接过话头，笑盈盈地自我介绍：“各位同学好，我是Cecilia Yeh……是这样的，我们集团今年会在P大设立一项兰德奖学金，专门奖励在大型数理竞赛中表现出色的同学。”
　　“目前我们集团计划的捐赠额是30万美金一年，每年一共发放十五个奖学金名额。”
　　易晓泽捏紧了乔皙的手臂，“每个人两万美金？？？”
　　难怪易晓泽这么惊讶。
　　毕竟P大最高额度的奖学金也不过是每年五万人民币，而且是只面向高考状元和国际竞赛金牌获得者的。
　　现在这个集团这么财大气粗，一下子给每个人两万美金，难怪教室里都隐隐沸腾起来。
　　乔皙也忍不住畅想起来。
　　如果，如果她能拿到这两万美金的奖学金……那她就可以接上奶奶，再请上明伯伯一家，大家一起出去好好玩一趟。
　　如果不出去玩也没关系，这些钱足够她给明伯伯买军舰模型、给祝阿姨买手提包包，给菀菀买她喜欢的娃娃。
　　还可以给大表哥设立一项Steam专项基金，再请他吃好多顿饭！
　　毕竟都还是半大的孩子，近在咫尺的金钱诱惑比什么都管用。
　　教室里的同学，哪怕是已经签了T大的，都开始小声讨论了起来。
　　招生老师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等到教室重新安静下来，他笑着说：“有签约意向的，现在就可以来找我。”
　　乔皙和易晓泽收拾好书包，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易晓泽是因为早就签了T大，乔皙则是令有目标，所有在面对两万美金的诱惑时都表现得十分坚定。
　　“乔同学。”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乔皙回过头，发现说话的人正是刚才站在台上的那个Cecilia Yeh。
　　她朝着乔皙一笑，“对P大不感兴趣吗？”
　　乔皙点了点头。
　　她此刻关心的是，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Cecilia Yeh指了指教室前方。
　　每个人的座位前面都摆着自己的名牌。
　　乔皙抱歉的朝对方笑笑。
　　……她大概有些神经过敏。
　　不过，面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乔皙颇有几分不自在。
　　她不知该怎么称呼对方，叫姐姐似乎不合适，因为她显然不年轻了，可要叫阿姨……对方那张保养得宜、看不出年龄的脸，似乎和这个称呼也不相称。
　　对方显然看出她的困窘，当下便道：“叫我Cecilia就行。”
　　顿了顿，她又道：“我们中午在隔壁的酒店订了包间请大家吃饭，如果对奖学金的具体细节还有疑问，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顿了顿，对方又补充道：“当然，除了P大，我们集团在国外很多大学也设立了高额奖学金，有兴趣的话也可以一并了解。”
　　毫无疑问在，这话立刻戳中了乔皙。
　　她想要去国外念书，自然不能用明家的钱。
　　之前她就在网上找了许多关于国外大学奖助学金以及打工时限的帖子看。
　　念及此，乔皙看向对方：“是在这里，大家一起出发吗？”
　　对方点点头。
　　她知道将大家组织起来也需要时间，因此当下便扔下一句“我马上回来”，然后便跑出了教室。
　　大表哥还在校门外等着呢。
　　乔皙刚拿到手机，便看到了他发来的消息。
　　明屹是十点多到的，和前来集训队授课两天的江教授一起。
　　江教授还在酒店，他是自己跑过来的。
　　门卫大叔自然不会轻易放行，结果问他是来找谁的，他皮痒说是来看女朋友的，当即便被门卫大叔当作捣乱的小混混赶走了。
　　于是他又去学校旁边的小店里买了顶帽子，再回来的时候，保安大叔一见他立刻勃然大怒——
　　“小混蛋！你以为你戴顶帽子我就不认识你了？“
　　乔皙到的时候两人正在扯皮，她赶紧跑过去，将自己集训队的队员证给保安大叔看，“大叔大叔，他是好人，是和我们一起的！”
　　然后便趁着门卫大叔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将他拽走了。
　　两人一路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乔皙一边伸手去够他的帽子，一边问：“你考得怎么样呀？”
　　“不太好。”明屹语气凝重，“可能只有110分。”
　　乔皙忍不住瞪他一眼，怎么有人脸皮这么厚的？
　　他们回去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还留在教室里，看样子都是想咨询奖学金相关事项的。
　　江若桐将笔记本搬上了讲台，连上投影仪，然后又开了话筒道：
　　“夏教授留了两道题，是今天的课后作业，麻烦大家记一下或者拍照。”
　　大家纷纷掏出了手机来。
　　江若桐打开桌面上的那个PPT文档，点了最大化。
　　一时间，教室里此起彼伏地想起“咔嚓咔嚓”的拍照声。
　　正当江若桐要将PPT换到下一页时，电脑右下角的聊天软件自动弹出来一个对话框。
　　是一个群聊对话框，群名是“A大附中高一国际班”。
　　有人在里面接连发了好几条信息——
　　“你们别看那个乔皙表面上一副清纯无辜的样子，其实婊得很，她早就不是处女了。”
　　“我和她是初中同学，她十四岁住在她大伯家时就敢勾引表哥，还被她表嫂追到学校里扇了好几个耳光呢。”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乔皙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脸上“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群聊里发消息的那人大概也反应过来自己发错了群，很快屏幕上便显示了两条撤回消息。
　　江若桐也迅速地将聊天对话框关了。
　　其实前后不过短短三四秒，江若桐的反应速度也足够快了。
　　但是没用，所有人都看见了。
　　还有人拍了照。


第47章 
　　没等教室里的众人反应过来, 明屹已经一个箭步冲上讲台，直接将江若桐面前笔记本连接着投影仪的转换线给扯了下来。
　　大屏幕“刷”的一下暗了下来。
　　偌大的教室里原本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叽叽喳喳讨论声, 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明屹怒极。
　　但凡对他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他向来是天塌下来都不在乎的性子，又有谁见过这样怒气正盛的明屹？
　　可此刻的他却是真的气极了, 他直接将讲台上的话筒扯了下来, 看向台下的众人，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造谣！”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脸上俱浮现出尴尬神色。
　　明屹这话, 摆明了是没人相信。
　　本来这种事情，默默揭过便是，大家顶多在背后私下讨论一阵便算完。
　　现在要将这件事放到台面上来说, 当事人不觉得尴尬, 他们这些听八卦的都觉得尴尬极了。
　　明屹怒气更盛。
　　他想自己大概是失去了理智，所以才会如此胡言乱语。
　　“她勾引谁？她用得着勾引谁？”
　　“我和她从小认识，朝夕相处……我追了她这么久, 她到现在都没答应，怎么不见她来勾引我？”
　　教室里的众人都是满脸震惊。
　　尽管明屹今年没参加国家集训队，但集训队里还是有不少人认识明屹的, 更是知道他和乔皙是表兄妹的关系。
　　虽说中国人是一表三千里，名头上的“表哥表妹”, 实际上可能没半点亲戚关系。
　　但听在一群高中生耳里, 表哥追求表妹什么的……实在是太冲击道德观了。
　　就在大家还处在更大的震惊当中, 原本坐在下面的韩书言也站起身来。
　　他的音量不大, 但却很清晰——
　　“我和乔皙同学认识的时间并不算久，但她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以我对她的了解，这种事情她是做不出来的。”
　　台下坐着的蒋一炜，此刻也懒洋洋的开口了：“傻不拉几的还勾引人？吃什么瓜？都散了吧。”
　　本来明屹的那一番话，倒是令大家有些信服。
　　毕竟明屹站在那里，活脱脱就是一个从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形象。
　　他的长相实在太有说服力……毕竟连他的追求都不答应，那简直难以想象，能让乔皙主动勾引的人会是什么样。
　　可谁知后面接二连三又有两个男生跳出来。
　　韩书言和蒋一炜没有明屹这么亮眼，可这两人有理科学神的光环加持，个子高高，又是集训队里少有几个模样周正的男生，平日在学校里想必也是一众少女暗恋的对象。
　　一下子三个这么优秀的男生都站出来为乔皙说话，难免不叫其他人想歪。
　　大家觉得，那个爆料，说不定还真不是瞎说……
　　也许就是人家的手段特别好，懂得以退为进，同时吊着好几个男生，还能让人觉得她特别单纯呢？
　　原本卢阳并没有打算站出来的。
　　但看见这几个蠢直男接二连三的出来送人头，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冷笑一声，然后开口道——
　　“在座的各位男同学都很优秀啊。”
　　“不说国外名校，起码国内最好的大学，各位都能躺着进吧？”
　　“你们个个以后前途光明，风光无限……既然乔皙私底下婊得很，那想必各位都被她勾引过吧？”
　　顿了顿，卢阳又自己纠正道——
　　“说勾引可能严重了，毕竟大家还不熟……”
　　“但找男生讲个难题、借件衣服、一起在食堂吃个饭之类就平常多了，看来乔皙应该都对你们做过这种事吧？”
　　卢阳这话，才是说到了点子上。
　　在集训队这么久，每天上课、吃饭，乔皙都是和易晓泽一起。
　　除了原本就认识的同学，乔皙几乎没有和其他男生说过一句话。
　　卢阳看向其他人，语气很平静：“没人被她‘勾引’过吗？”
　　教室里一片安静。
　　大家已经不太想吃这个瓜了。
　　……有点撑，消化不动。
　　“居然一个都没有。”卢阳冷笑了一声，“那证明我们这一届的男生素质堪忧，不是说乔皙婊里婊气，没有男人都活不下去么？可就这样，她也看不上你们里面的任何一个。”
　　“一个个的都还留在这儿看什么热闹啊？有这功夫还是赶紧操心操心自己的竞赛成绩吧。”
　　这话倒是叫所有人都如梦初醒。
　　毕竟没人是来这里看八卦的，有这功夫，的确是还不如多做一道竞赛题。
　　“等一下。”看着教室里纷纷站起身意欲离开的众人，站在讲台上的明屹突然出声。
　　明屹的语气淡淡——
　　“在公共平台上传播这种不实信息，已经是造谣诽谤了。”
　　“虽然她已经撤回了，但我看刚才挺多人都拍照了。”
　　“麻烦发给我一份，当做证据留存。”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明屹一把将讲台后的江若桐拽出来，语气冰冷极了：“江若桐，你又在耍什么手段？”
　　明屹心中虽然对她的评价不高，但平日里碍着江教授的面子，对她也能维持着面子上的过不去。
　　但今天，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江若桐的身子被他扯得一个踉跄。
　　但她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姿态，待站定后，她一脸平静的抬头看向明屹——
　　“你要护着乔皙是你的事。可明明是卓娅发的消息，连这也要迁怒到我身上吗？”
　　明屹刚要开口，卢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她挡开明屹，开口道：“乔皙不见了，你去找找她，别让她一个人待着。”
　　明屹回头一看，果然发现教室里已经没了乔皙的踪影。
　　当下他自然顾不得再和江若桐计较，松开她便大步走出了教室。
　　江若桐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回讲台，收拾起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卢阳看着她，“真的和你没关系吗？”
　　江若桐冷笑一声：“我没这个闲工夫。”
　　卢阳知道，江若桐说得应该是真的。
　　所以她刚才才会帮她解围。
　　集训队里的宿舍都是按照入队成绩来安排的。
　　江若桐和她在冬令营里的成绩排名分别是第五和第六名，两人这些天来一直同住一间宿舍。
　　她知道江若桐最近状态下滑，第二次考试考砸之后，整个人都十分焦虑。
　　卢阳亲眼所见，江若桐每晚都要熬夜做题到两三点，甚至还在吃药……
　　卢阳知道，她应该是没工夫捣鼓这些的。
　　***
　　她不能哭，一滴眼泪都不能掉。
　　刚才在教室里、大庭广众之下，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她的身上……那一刻乔皙几乎窒息。
　　她强忍住就要涌出的泪水，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教室。
　　那些人想看她惊慌、想看她失措，想看她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惶然。
　　她绝不能让他们如愿。
　　可最终乔皙还是没能忍住。
　　她躲在教学楼后面无人的小花园，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失声。
　　她以为她早已淡忘了那些记忆。
　　可当她看到屏幕上的那些字时，当初扇在她脸上的那三个耳光似乎在那一刻重现，再一次响亮地掴在她的脸上。
　　明明她没有做过。
　　明明不是她的错。
　　可堂嫂在堂哥的包里发现了她的贴身衣物后，第一反应不是质问自己的丈夫，而是带着娘家的几个兄弟，气势汹汹地找到学校来，当着那么多老师的面，扇了她三个耳光。
　　他们骂她是和她妈一样的小狐狸精、不要脸的贱人、小小年纪就学会勾引男人……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事到如今乔皙仍记得一清二楚。
　　她以为她已经忘了的。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声：“为什么要哭呢？”
　　一听见旁人的声音，乔皙立刻止住了声。
　　她的脸还埋在双膝间，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住了抽泣。
　　乔皙抬起头，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刚才的那个Cecilia叶。
　　对方容貌原本就是极美，此刻站在那里俯视着乔皙，更是令人觉得气势大盛。
　　“心存嫉妒，才会诋毁你。”
　　她看向乔皙，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微笑——
　　“她们嫉妒你的美貌，嫉妒男生们都喜欢你。她们对你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所以只能想出这种阴损方法来……最可笑的是，哪怕被这样诋毁，男生们依旧对你趋之若鹜。”
　　“这样想，会不会让你好受一些？”
　　乔皙的眼睛还是红的，这会儿突然听见这么一番话，她愣住了。
　　还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哪怕当初堂嫂到学校来掌掴她，在场老师叫保安将人赶走后，和她说的也不过是——
　　“乔皙，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做那种事。不要被这些影响，好好学习，专心准备中考，好吗？”
　　像Cecilia说的这种话，她还是第一次听。
　　初初听来，的确有几分解气。
　　但乔皙仔细想了想，很快便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样。”
　　她不要别人诋毁她，也不要别人嫉妒她。
　　她喜欢的人能喜欢她，其他女孩也能得到她们心上人的喜欢，这样才是最好的，不是么？
　　Cecilia打量她良久，然后笑了：“你应该感谢你妈妈，给了你一副好皮囊。”
　　她从包里摸出来烟和打火机，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她白皙的指间，点燃后升起袅袅烟雾，看起来格外好看。
　　乔皙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祝阿姨无疑也是美丽的，是端庄的美丽。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的美丽中是带着诱惑的。
　　她轻轻吸一口烟，然后吐出一口烟雾，对着乔皙笑了：“记住，美貌是你最大的筹码。只要你愿意，可以把全世界踩在脚下。”
　　毫无疑问，她说的所有话，和乔皙一直以来被灌输的价值观都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乔皙吸了吸鼻子，然后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谢谢你安慰我。”
　　说完她便转身，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乔皙。”身后的Cecilia出声叫住她。
　　乔皙停下脚步。
　　Cecilia笑了笑，然后开口道：“考虑一下国外的大学吧，我们可以资助你全部的学费。”
　　还没等乔皙说话，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在这里。”
　　是明屹。
　　他看了一眼旁边化着浓妆的女人，一时间没吭声，只是牵过了乔皙的手，包在掌心中，用力地捏了捏。
　　乔皙主动拽了拽他的手，“我们走吧。”
　　明屹点点头：“先吃饭去。”
　　可其实乔皙的心里还是忐忑的。
　　刚才卓娅在群里发的那些话，她知道明屹一定看见了。
　　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他误会自己。
　　斟酌了好一会儿，乔皙才小声开口道：“……我可以跟你解释。”
　　“不用。”明屹打断她，“我不想听。”
　　他自己就从来不爱解释。
　　解释就意味着做错，意味着妥协，意味着求借此换取原谅。
　　他不喜欢解释，也不喜欢她解释。
　　更何况，她根本没有做错什么，更不用取得他的原谅。
　　乔皙喉头微动，“她说的那些……我没有做过，你相信我吗？”
　　明屹摇了摇头，“我从没觉得你是那样的人。”
　　顿了顿，他再次开口道：“下一次，你不用再想怎么向我解释。”
　　说着，他用力捏了捏乔皙的手，“把手交给我，想哭、想笑、想发脾气都可以……但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第一时间来找我。”
　　***
　　乔皙这天没回宿舍，而是跟着明屹回了酒店住。
　　明屹就在自己的房间旁边帮她开了间房，他也没回自己房间，而是一直待在乔皙的房间。
　　他的话向来少，可这会儿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却是一刻不停地解说着电视上放的动画片，想要逗她说话。
　　江教授听说明屹将自己的小表妹带来了酒店，晚上的时候也过来敲门探望。
　　他自然没有听闻学校里发生的事，见乔皙情绪不好，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考砸了，是以一进门便笑眯眯地安慰乔皙——
　　“我当初是考了三年，到高三的时候才进的国家队，最后也只拿了个银牌回来。”
　　“小姑娘，你才高一，有什么可灰心的呢？我在MIT时有一个同事，他当初连IMO都没资格参加，可他后来三十二岁就拿了菲尔茨。”
　　“想研究数学，这种奥数比赛的排名不会对你有任何限制；不想研究数学，那你现在的数学水平拿到任何一个行业都是够用的。”
　　见乔皙明显情绪不好，但还要强提起兴致应付江教授，明屹赶紧将人给劝走了。
　　***
　　第二天一早，七点钟的时候明屹便等在了乔皙的房间门口。
　　只是左等有等都没听见里面的动静，等到七点半的时候，他直接刷了门卡进去。
　　房间里，乔皙正卷着被子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装病。
　　明屹将她的脑袋从被子里拨拉出来，声音是难得的温柔：“是不是不想去上课？”
　　乔皙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行。不想去我们就不去。”明屹拍了拍她的脑袋，“这破地方我们不待了。”
　　明屹帮她拿过一边的书包，直接将摆在桌面上的课本讲义收了起来，“我带你出去玩。”
　　乔皙拥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声音有些不安：“我……我不想去玩。”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她没有放弃的道理。
　　只是……经过昨天那么一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集训队里的那些同学。
　　她没有强大到可以无视外界的流言，她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一想到他们可能在背后对她进行的种种指点和议论，乔皙便觉得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见她这样，明屹也有几分明白过来。
　　他放下手中的书包，然后道：“我帮你去队里请假，我们不上课，我带着你学。”
　　事实证明，明神的小灶，比集训队教练的大锅饭，要香得多。
　　尽管明屹并不精于应试技巧，但他的水平摆在那里，他有能力看出出题人的隐藏意图，也有能力设计出精巧复杂的奥数题给乔皙做。
　　简而言之，让明屹教她这些，相当于“降维打击”。
　　更何况，刚开始复习的时候乔皙注意力不集中，总是出神，明屹一声不吭便从江教授那里弄来了几片Adderall给她。
　　乔皙没见过这东西，明屹解释道：“集中注意力的药。”
　　Adderall在国外很流行，是神经抑制类药物，吃了后能集中精神兴奋好几个小时，很多学生用它来准备期末考试。
　　但明屹还是很小心地管控着她的用量，吃了两天后，见乔皙的情况有所好转，先前那事对她也没那么大影响了，便立马将剩下的药都扔了。
　　***
　　第四场考试结束的当天下午，进入第二阶段的学生名单便公布了。
　　所有人都被集中在学校的礼堂里，几位国家队的教练和学校的领导坐在主席台上。
　　坐在正中的江教授拿着新鲜出炉的名单，“下面我宣布一下，进入IMO国家集训队第二阶段的学生名单。”
　　“蒋一炜、路泽明……卢阳、肖庆……”
　　一个个名字念出来，北京队领队的脸色越来越差，变得铁青。
　　北京地区的竞赛成绩一直很强势，这次集训队里六十个人就占了九个，可刚才江教授念出的名单里，北京队入围的，只有卢阳一人。
　　难道今年，除了一个卢阳，其他人全军覆没了？
　　江教授还在继续——
　　“江若桐。”
　　第十四名。
　　“乔皙。”
　　第十五名。
　　江教授放下手中的那张纸，“以上是入选本届IMO国家集训队第二阶段学生的完整名单。”
　　***
　　祝心音是在听到这个好消息的同时，接到了卓家打来的告状电话。
　　电话那头的卓夫人气急败坏道——
　　“你们家儿子是想干什么啊？怎么就把我们家娅娅带到警察局去了？有他这么胡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祝心音被吓了一跳。
　　最近时期敏感，所有人都缩紧了脖子不敢出半点风头。
　　她猜测，卓家自然是不敢动用关系将卓娅给带出去的。
　　当场她便给明屹打了电话，“你干什么？怎么又和卓家扯上了？我和你说过，他们家家教不好，就是泼皮无赖，你惹他们干嘛？“
　　明屹的声音平静：“她欺负您儿媳妇。”
　　祝心音：“？”
　　明屹：“我不喜欢男的，更不喜欢宁绎……我喜欢的，只有咱们家那个。”
　　顿了顿，他补充道：“长得特别好看的那个。”
　　祝心音：“？？？”
　　电话那头的明屹继续道——
　　“你继续假装不知道，不然她会害羞。”
　　“等她高中毕业我们就确认关系，法定年龄到了就结婚。”
　　“什么时候生孩子以她意愿为主，但您帮不帮忙带孩子，可能会影响到她的意愿。”


第48章 
　　祝心音这边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怎么就突然结婚了, 又突然生孩子了，还突然扯到她带不带孩子这事上了？
　　偏偏电话那头的明屹还挺不耐烦, 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您以后到底帮不帮忙带孩子？”
　　帮什么忙？
　　一听这小王八蛋说话的语气，祝心音就不免有些生气。
　　她又不是那种整天盼着传宗接代的封建老太婆，当下便对着电话那头气冲冲道——
　　“我才没那功夫呢！你们自己的孩子, 爱生不生, 反正我是不会帮忙带的。”
　　闻言，电话那头的明屹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好, 既然您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说完便将电话挂了。
　　其实祝心音还是有几分心虚的。
　　毕竟她是一早便决定了以后是要帮菀菀带孩子的。
　　帮了菀菀，却不帮皙皙, 更何况皙皙娘家都没人了。
　　她这个当长辈的要是不能一碗水端平, 难保这对姑嫂之间以后不和睦……
　　等等！
　　握着电话的祝心音突然如梦初醒。
　　这门亲事她同意了吗？
　　怎么话题就跳到她帮不帮忙带孩子上面了呢？
　　这杀千刀的小王八蛋！
　　***
　　人，在知道了一些真相之后，看待世界的角度便会发生变化。
　　正如此刻的祝心音。
　　往常她看着自家儿子, 总觉得他无论是对着宁绎、还是对着新请来的男家教，眼神总是格外的不同。
　　但如今这小王八蛋将真相一招供，祝心音联想起从前的一桩桩、一件件, 总算是恍然大悟。
　　从一开始挂在皙皙脖子上的小花生，到后来所谓的从外面捡回来的流浪狗球球……还有后来丈夫口中那个跟着皙皙回了老家的小混球。
　　……原来这两人早就看上了眼！
　　因此, 明骏一回到家里, 刚进卧室, 便挨了自家夫人劈头盖脸的一顿挠。
　　“哎？”明屹猝不及防, 赶紧将夫人摁进怀里，“儿子又惹你生气了是不是？你等着，我这就去揍他！”
　　“装，继续给我装！”祝心音冲着他又是一顿抓头抓脸的挠，“你们父子俩联起手来耍我！”
　　明骏这么一听，总算是明白了。
　　他赶紧安抚住自家夫人，好声好气的哄着：“好好，你不同意，我这就去让他们俩分手！”
　　说着明骏便撸起了袖子，气势汹汹地要下楼去棒打鸳鸯。
　　祝心音吓得赶紧拽住他，“哎呀你干嘛？”
　　明骏一身浩然正气：“我打断小王八蛋的腿！看他还敢不敢打皙皙的主意！”
　　“其实吧，”祝心音语气犹犹豫豫的，“皙皙要是能看上他，也挺好的……你别捣乱了。”
　　明骏觑着夫人的脸色，故意道：“我已经欠了皙皙她爸，现在怎么能又害了皙皙？”
　　祝心音想要反驳他，但是底气严重不足：“怎么能说是害呢？我们儿子……也没你说得这么差劲吧？”
　　明骏决定用事实说话，掰着手指一样一样数给她听——
　　“除了数学好，其他一概不会，以后估计也赚不到什么钱，说不定还要吃皙皙的软饭；长得欠揍，一开口就更是让你想打死他；懒、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以后肯定半点家务都不做。”
　　末了，明骏下了结论——
　　“就他这样，拿什么来配皙皙？”
　　祝心音被丈夫说得更加心虚了，但还是紧紧地拉住了要下楼去棒打鸳鸯的丈夫，“你等等等等！”
　　儿子再不好，可到底也是自家儿子啊！
　　好不容易拐到个好姑娘，当妈的就只能昧着良心帮他骗下去了！
　　明骏挑挑眉，“噢？”
　　祝心音想了想，然后道：“你忘了？我们家是开明的教育……不能随便干涉孩子的选择！如果真的不般配，他们自己就散了，对不对？”
　　最后，祝心音一锤定音：“我们都顺其自然，别管了，好不好？”
　　明骏转过身去，借着脱外套的动作，没忍住，扬起了嘴角。
　　祝心音帮他将帽子和外套都整整齐齐地挂好，然后又想起了另一件正事。
　　“卓家那姑娘又怎么皙皙了？怎么给闹到警察局去了？”
　　明骏三言两语将事情简单同她说了。
　　祝心音一听就皱紧了眉，“难怪你儿子要发脾气，真是没见过教养这么差的人家。”
　　明骏“嗯”了一声，然后安慰夫人：“你儿子也快成年了，做事也该有成算了。这回我们不管，事情让他自己解决。”
　　***
　　被明屹带到警察局去时，乔皙还有点懵。
　　明屹一字一句背出记得正火热的法律条文——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
　　“处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5日以上10日以上拘留。”
　　乔皙吓了一跳，赶紧拽拽明屹的袖子，紧张兮兮道：“……拘留太严重了吧？”
　　明屹眉头都没皱一下，“对别人可能挺严重，但是对她，还轻了点。”
　　乔皙还是有些不安：“可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要留案底了？”
　　明屹看向她，“如果这一次轻轻放过，以后她还会变本加厉。不只是对你，还会对其他更弱小更无辜的人。”
　　原本乔皙还有些拎不清，觉得这样的后果对卓娅而言还是有些严厉。
　　但听明屹这么一说，她立刻清醒过来。
　　明屹继续道：“恶人作恶，你缄默不语，你以为你是中立的。”
　　“但当你选择漠视恶行的那一刻，就已经站在了恶人的那一边。”
　　***
　　卓娅是在上课的半途中被警察叫走的。
　　附中是国内顶尖的公立高中，里面的学生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阵仗，表面上不说，私底下却已经是一片哗然。
　　等到了警察局，一见是明屹和乔皙，卓娅立刻勃然大怒——
　　“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你们知道我爸爸是谁吗？”
　　明屹冷笑一声；“你爸爸爬到今天这个位子不容易，别给她拖后腿、”
　　若说从前在西京时，卓父还能纵着独生女儿兴风作浪，可眼下回了京城，谁家不是对着小辈耳提面命，教他们个个要夹起尾巴做人？
　　卓娅惯于以权势压人，因此也就更忌惮这些。
　　果然，明屹此言一出，原本掏出了手机准备打电话的卓娅立刻偃旗息鼓。
　　这种敏感时期，她家要是真动用关系将人捞了出来，那才是自找麻烦。
　　明屹将自己手头上留存的证据都提交了上去——不光是卓娅在班级群里发的那些话，还有校园BBS上好几个乔皙的黑帖。
　　明屹托版主查了所有回复的IP，里面有好几个马甲的IP相同，地址查出来正是卓娅家附近。
　　这些帖子也被作为证据一并提交。
　　警察说：“本来应该拘留五日的，但十六周岁以上，未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人，初次触犯治安条例不拘留，再有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啊。”
　　顿了顿，警察又道：“行了，你们自己商量一下道歉的事吧。”
　　卓娅恨恨的盯着面前这两个人。
　　末了，她冷笑道：“她过去的那些糟烂事敢告诉你么？明屹，人家拿你当凯子呢！”
　　明屹拿出手机，对着卓娅，不紧不慢道：“说，继续说。”
　　卓娅愤愤的闭嘴。
　　明屹笑了，“上回就告诉过你，这是我们家的小公主。欺负她，就是不给我脸。既然你不长记性，那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你记牢些。”
　　最后两边协商的道歉方式，下周一卓娅当着整个班级的面念道歉信，并将道歉信在自己的个人空间置顶一个月。
　　***
　　回到家，明屹没在楼下见着人，于是当下便将乔皙拽上了楼。
　　一打开她的房门，他便将人抱起来放在了入门的矮柜上。
　　明屹俯下身子，双臂撑在她的两边身侧，整个人密密实实地将她围着。
　　乔皙只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直跳，她盯着面前的大表哥，“你……干、干嘛进女孩子房间啊？”
　　“本来就是我的房间。”明屹盯紧了她，眼神炽热，“你的床，我也睡过。”
　　乔皙一听，伸手便打了他一下，“耍流氓！”
　　他趁着她分神的功夫陡然凑近，没等乔皙来得及将他推开，他整个人已经往前凑近了她。
　　今天的哭气包，是原味哭气包。
　　乔皙猛地伸出手，挡在两人中间。
　　明屹温热的唇贴在了她的掌心。
　　她语气弱弱的：“不、不可以！”
　　明屹没动，嘴唇仍轻轻地贴着她的掌心，开口说话时的热气全拂在了她的掌心，痒丝丝的——
　　“……又不是没亲过。”
　　乔皙有些气急：“我说不行就不行……除非你托福考过80分！”
　　80分？
　　明屹挑眉，原味哭气包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他当即便将原味哭气包的手拿开，哑声道：“那现在就可以亲了。”
　　话音未落，房门被“唰”的一下推开，伴随着祝心音的声音——
　　“皙皙，上周逛街给你买了两条新裙子，你——”
　　在目睹到房间里身躯紧贴、姿势暧昧的两人后，祝心音猛地吞下了后半段话。
　　死一般的寂静在房间里弥漫。
　　六目相对，三人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祝心音先反应过来，她迅速转身出了房间，然后关上房门，还欲盖弥彰道——
　　“在讨论数学题啊？别学得太累，学完就下来吃饭。”
　　明屹很严谨地纠正道：“……是英文题。”


第49章 
　　一顿晚饭，乔皙吃得心不在焉。
　　菀菀倒依旧是叽叽喳喳的, 小丫头盯着乔皙面前盘子里的水晶肘子错不开眼。
　　“小乔姐姐, 你的肘子要凉了！”
　　……她的肘子？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当然,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乔皙还是能听出来菀菀的弦外之音的。
　　当下她便将自己面前未曾动过的肘子夹给菀菀，“我不爱吃这个, 你吃吧。”
　　菀菀欢天喜地的接过来，啃了一口，“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消灭咯。”
　　祝心音见状，忍不住在小女儿的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语气嗔怪道：“天天就知道欺负你小乔姐姐。”
　　“我哪有？”菀莞牢牢护住自己面前的水晶肘子, 神情颇有几分委屈，“我也把我的虾都给小乔姐姐了呀！”
　　祝心音点点小女儿的脑门，无可奈何道：“你呀你。”
　　说着又添了一碗汤放到乔皙面前, 语气慈爱：“皙皙最近学习辛苦, 多吃点。”
　　乔皙咬紧了嘴唇。
　　刚才祝阿姨明明就看见了她和大表哥……可祝阿姨顾忌着她的面子, 什么都没说, 现在还对她这样关怀备至。
　　乔皙心里突然就羞愧极了。
　　祝阿姨明明就对她这么好，可她却还背着祝阿姨偷偷喜欢大表哥。
　　不但偷偷喜欢大表哥, 她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厢情愿地认为祝阿姨知道了他们的事情后会大发雷霆。
　　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祝阿姨明明就发现了她和大表哥的事, 可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给她留足了面子。
　　祝阿姨对她这么好, 可她却骗了祝阿姨这么久……
　　乔皙觉得自己真是个坏女人！
　　一旁的明屹发现哭气包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饭都没吃几口，一副内心戏很丰富的样子。
　　他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然后便夹了一块肋排到她面前的盘子里，“专心吃饭。”
　　乔皙心里对祝阿姨有愧，这会儿更是不想和小和尚搭上半点干系，当下便毫不客气地将那块肋排夹起来，气鼓鼓地扔回了他的盘子里。
　　明屹：“？？？”
　　***
　　吃过饭后，乔皙像是屁股黏在凳子上一般，赖在餐桌边不肯走。
　　菀莞蹦跶着要拉她一起上楼去：“小乔姐姐，快来我房间，给你看我帮娃娃做的新衣服！”
　　乔皙偷偷瞅着祝阿姨，“我……我再吃一会儿！”
　　等到菀莞上去了，祝心音笑眯眯地瞧着她，“皙皙还没吃饱？给你切点水果好不好？”
　　乔皙赶紧放下筷子，站起身来，“不、不用！我已经吃饱了！”
　　说着便帮刘姨收拾起盘子来。
　　一见她这样，祝心音便笑了，“这活儿也用不着你，吃饱了就快回房间看书吧。”
　　乔皙很不安地挪到祝心音面前，双手很拘束地交握在身前，十指不停地绞着。
　　“祝阿姨……”乔皙的一张脸胀得通红，她鼓起了生平最大的勇气向祝心音承认错误，“刚才我和大表哥，根本就不是在讲数学题，我、我以后再也不——”
　　乔皙刚想告诉祝阿姨，她以后再也不和大表哥说话了！
　　可谁知道，还没等她将这话说出来，祝心音就已经先笑眯眯地打断了她——
　　“我知道你们不是在讲数学题呀，在讲英文题对不对？”
　　乔皙愣住了。
　　紧接着，祝心音又笑眯眯地开口道——
　　“皙皙，阿姨知道你懂事，成天想着帮那小混蛋补英语。但你自己不是马上又要去国家队第二次集训了么？你自己好好准备考试才是真的，别那么实心眼，总是想着别人。你也要多想想自己呀。”
　　乔皙脸上泛起了一阵羞愧的红晕。
　　果然！
　　她就知道，祝阿姨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情，怕影响到她接下来的考试，所以才故意对刚才的事情视而不见的。
　　念及此，乔皙更加愧疚了。
　　明家给她提供了这么好的物质条件和学习环境，可她整天却只想着谈恋爱！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堕落成现在这样的坏女孩的？
　　乔皙强忍住已经涌到眼眶里的羞愧的泪水，当即便后退一步，然后弯下腰，朝着祝心音深深地鞠了一躬。
　　祝心音当下便吓得差点将手里端着的那一盆草莓给摔了。
　　乔皙忍住十二万分的羞愧，带着哭腔对着祝心音开口道——
　　“祝阿姨，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您的期望！”
　　直到乔皙跑上楼去，被留在原地的祝心音仍愣愣地盯着小丫头背影消失的地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这孩子……是竞赛压力太大，魔怔了么？
　　祝心音生怕乔皙是因为一贯优秀，但却在全是天才的集训队受挫，这会儿情绪出了问题。
　　她赶紧上楼将儿子从房间里拎出来——
　　“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打游戏？还不去关心关心你媳妇？”
　　媳妇儿？
　　明屹挑挑眉。
　　祝心音忧心忡忡：“小丫头看着不对劲，是不是在集训队考试没考好？你快去安慰一下。”
　　明屹倒是很了解哭气包，当下便轻描淡写道：“她情绪不好，明明是因为被你撞到我亲她。”
　　祝心音：“……所以还成我的错了？”
　　“我是认真的。”明屹抬头看向自家老母亲，“以后我和她结婚了您也这样一声不吭就推门进来？”
　　祝心音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明屹下结论道：“敲门的习惯，您最好从现在就开始培养。”
　　祝心音：“……”
　　她又想将明骏叫过来抽这死孩子了。
　　当然，明屹想要达成的目的，向来少有失败的。
　　今天也是一样。
　　在得到祝心音以后不管是进他的房间、还是进乔皙的房门，都一定会敲门三声、等待十秒的承诺后，明屹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游戏机，穿过走廊，走到了哭气包的房间门口。
　　他敲了敲她的房门，“是我。”
　　出乎他的意料，下一秒，房间里便传来哭气包恶声恶气的回答：“我在学习，不要打扰我！”
　　？？？
　　明屹皱紧了眉。
　　想了想，他在再次敲了敲房门，“开门，我进来拿书。”
　　因为先前他那一大书柜的书实在太多，全搬去他现在住的房间也放不下，因此当时便留了一些他不常用的书没搬，现在倒成了他光明正大登堂入室的理由。
　　磨蹭了好一会儿，乔皙才走过来打开门。
　　今晚的哭气包，又变成了草莓味的哭气包。
　　明屹的眼神不由得幽深了几分。
　　明屹一步迈入房门，高大的身影几乎要将乔皙整个人都笼罩在身下。
　　他随手便将门给关上了。
　　两人共处一室，春日夜晚的气氛无比美好。
　　明屹看向她，声音很温柔的开口了：“在复习什么？”
　　谁知乔皙却是很警惕地看他一眼，下一秒，她便“蹭蹭蹭”的跑到书桌前，抱起桌上的练习册和笔记本，一溜烟的溜到了门口，“不要你管。”
　　说着便像只兔子般的溜走了。
　　明屹“嗬”的轻笑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哭气包今晚为何如此反常。
　　不过就是因为刚才他抱着她亲，结果被祝心音撞见了。
　　哭气包的脸皮那么薄，这会儿自然是要避着他以示清白了。
　　只是，明屹觉得哭气包实在是太可笑。
　　又不是没亲过，以后也是要天天亲的……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更何况，这里就是他家，哭气包还抱着作业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明屹好整以暇的跟在了哭气包的身后。
　　乔皙抱着一堆作业本册跑到了一楼客厅里。
　　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明骏看见她，笑眯眯地同她打招呼：“皙皙怎么下来了？”
　　乔皙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房间里有点闷，我下来透透气。”
　　“哦。”明骏点点头，抬手便将客厅里的电视机给关了，“你坐我这儿来，可以趴着写作业。”
　　说着明骏便将位置让给了乔皙，自己坐到了另一边去。
　　坐下的瞬间，明骏瞧见站在楼梯口的蠢儿子。
　　明骏放下手里的报纸，气定神闲地看着他，问：“你有事？”
　　明屹黑着一张脸，一声不吭的上楼去了。
　　***
　　很快，国家集训队的第二阶段的集训又开始了。
　　之前第一阶段的集训在杭州，这次第二阶段的继续就直接放在了P大。
　　相比之前的60人，这次的15人更加小规模，大家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竞争也是越发的激烈。
　　进入了第二阶段的15人，除开几个顶尖大神，其他人的水平都相差无几。
　　换而言之，他们之间比拼的，就是心态和临场发挥。
　　蒋一炜今年完全可以算是涅槃重生、浴血归来，经过整整一年的沉淀，如今他的成绩稳得可怕，每次考试都牢牢地占据了第一把交椅。
　　和他的成绩一样稳的还有卢阳。
　　卢阳并不能算是集训队里最亮眼的那一个。
　　但其他人的成绩有高峰有低谷，可一旦有人留意卢阳的成绩，会发现她从进集训队到现在，无数场考试中，她的排名都是在第五第六名之间徘徊。
　　至于乔皙，在用上了蒋一炜教她的那种学习方法后，她像是一下子被打开了任督二脉。
　　江教授点评她时说的话是——
　　“学任何一样东西，到了一定程度之后都会遇到平台期。你现在度过了平台期，上升到了新的阶段，再回过头看从前学的东西，就会很轻松。”
　　乔皙发现，江教授说的是真的。
　　更确切地说，她的任督二脉，早在之前集训队第二阶段的最后两场时，就已经打开。
　　不然就看她前两场考试的垫底成绩，若不是后两场考试排名扶摇直上，她是怎么也不可能一跃到第15名，恰恰好好压着线进了第二阶段。
　　平心而论，乔皙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优秀。
　　可就在她进入集训队第二阶段之后，自信心好像一下子被点燃，她的排名一步步攀升，从第十五名到十三名、第十二名、第十名……
　　每一次队内测验过后，她的排名都会往上升一到两位。
　　乔皙进入了一个极其健康的良性循环，她不再惧怕集训队内的测验。
　　而往常公布成绩排名的环节，于她而言也不再像是公开处刑一般。
　　相反，每一次考试完，她甚至都有隐隐期待，期待着看到自己这一次的排名能够上升到什么位置。
　　反观江若桐，她的实力还在，状态却有大起伏。
　　她状态好的时候，曾有好几次紧紧咬着蒋一炜的分数，排在第二名。
　　可她若是状态糟糕，考倒数第一也是有过的事情。
　　江教授十分了解女儿的心结，不止一次地安慰过她：“你们这十五个人里，人人都有进国家队六人名单的实力，你不要有执念，保持平常心发挥就好。”
　　江若桐却是连父亲的面子也不给。
　　当着众人的面，她便冷冷的反驳道：“不想拿第一就别参加比赛了。”
　　江教授哭笑不得：“你们都才几岁啊？人生还长得很，过个十几年，你再回头看，这都不算事儿。”
　　“你忘了爸爸的同事Davis叔叔吗？他当年也没进美国国家队，可他三十二岁就拿了菲尔茨。”
　　江若桐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因为现在的他有了更大的成就，没人会再质疑他，所以从前的事他可以拿来当笑话说。”
　　“如果他今天穷困潦倒，只是一个教小孩加减乘除的小学老师呢？他还能满不在乎地把自己从前的失败当笑话说吗？”
　　乔皙觉得，江若桐的心态可能真的出了问题。
　　虽然不喜欢江若桐，可在这一刻，乔皙也开始同情起她来。
　　和自己不同，江若桐实力强劲，却因为一两次的发挥失常，跌落到了吊车尾的位置，之后便开始了恶性循环。
　　而乔皙，对于她而言，能进前十五名已经是意外之喜。
　　无论是旁人，还是她自己，从一开始对她的成绩都没有太多期待，所以她心态轻松，没有任何包袱。
　　***
　　五月中，集训队的最后一场考试结束。
　　前几次考试的成绩都已经公布，集训队内的众人早已经将自己、将竞争对手的成绩翻来覆去的算了无数遍。
　　只等这最后一场考试的成绩公布出来，所有人便能在第一时间算出自己的综合加权成绩和在队里排名，确认自己是否在国家队六人名单里。
　　尽管意义重大，但最后一场考试的排名公布程序也十分简单。
　　夏教授坐在讲台上，将大家的分数都报了一遍——
　　“江若桐，126分；
　　蒋一炜，119分；
　　路泽明，89分；
　　卢阳，87分；
　　乔皙，87分
　　……”
　　乔皙下意识地朝卢阳看去。
　　果不其然，卢阳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这场考试之前，江若桐的综合成绩排在第九名，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她是无缘国家队了。
　　可就在这最后一场考试中，江若桐却小宇宙大爆发，居然拿了满分！
　　126分的满分让她不但超过了蒋一炜，一跃成为第一名，而且还比第三名整整高了37分！
　　乔皙之前的综合成绩排在第四名，这次成绩出来之后，江若桐一跃到了她的前面，她的成绩降至第五名。
　　这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大干系。
　　毕竟只要确保进入前六，都可以作为国家队的一员参加IMO。
　　可是卢阳，一直稳定在前六的卢阳，却因为江若桐这一次突飞猛进的成绩，一下子退至第七名。
　　听见自己的成绩，江若桐倒是没什么大反应，等到夏教授公布完，便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卢阳脸色不太好，乔皙想要安慰她，但卢阳看也没看她，直接便出了教室。
　　数学竞赛令人自闭。
　　大概生活总是这样，有竞争有淘汰的地方，就总是会有人失望有人难过吧？
　　看着卢阳学姐这样，乔皙默默地叹了口气，甚至连自己进国家队的喜悦都被冲淡了几分。
　　第二天回到学校，其他人都已经知道了乔皙成功入选国家队的消息。
　　盛子瑜跑过来一把抱住她，一脸深情：“皙皙！我们俩平均一下，那我的智商也有180了哎！”
　　旁边有人不怀好意道：“原来乔皙的智商居然有300？”
　　盛子瑜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打了上课铃，这才明白对方是在骂她，当即便追着那人满教室的跑。
　　乔皙忍着笑：“鱼鱼别闹了，都上课了。”
　　正说着，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同学，我找江若桐。”
　　乔皙回过头，这才发现说话的人居然是江若桐的妈妈，上次来过明家做客的。
　　显然对方也认出了她，当下便将手里的笔记本交给她，笑着道：“皙皙，若桐今天上学忘了带笔记本，我给她送过来了……她不在教室？”
　　乔皙解释道：“班主任找她有事……我把笔记本放她桌上吧。”
　　告别了江母后，乔皙拿着那本笔记本，一路往江若桐的座位上走。
　　“哎呀！”
　　盛子瑜追先前说她坏话的那人追得起劲，一下子整个人都撞在了乔皙身上。
　　乔皙手肘被她撞得一酸，手里的东西拿不住，笔记本当下便跌落在了地上。
　　“呀！皙皙对不起！”盛子瑜赶紧帮她揉揉胳膊，又帮她将掉落在地上的笔记本捡起来。
　　笔记本里夹着的几页纸飘出来，盛子瑜往前跑了两步，将纸捡起来，递给乔皙，“皙皙痛不痛呀？”
　　看见盛子瑜递过来的那张纸，乔皙却是愣住了。
　　那张纸上，工工整整印着的，正是他们昨天最后一场考试的试题。
　　所以，江若桐考了满分……
　　是因为她一早就拿到了考试题目。


第50章 
　　见她盯着那张纸不舍得放，盛子瑜兴致勃勃地凑过来, 满脸好奇道：“怎么了怎么了, 是情书吗？我也要看！”
　　乔皙赶紧将那张纸收起来, 朝着盛子瑜笑了笑，“没有啦，我就看看我能不能解出来上面的题。”
　　盛子瑜一听, 立刻满脸惊恐道：“……皙皙是魔鬼！”
　　乔皙将那张纸留在了自己这里。
　　只是她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不知该如何处理，更不敢声张。
　　乔皙的第一反应原本是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卢阳。
　　可等乔皙冷静下来后，便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
　　这一张纸本来就算不上是什么证据，在无法保证公正结果的前提下, 她要是贸然将事情告诉卢阳，惹得她燃起希望后又失望，那实在是太不好了。
　　***
　　放了学, 马上就是小长假, 整栋教学楼里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盛子瑜兴致勃勃地将大家招呼到一起, “一起来吃饭, 我请客！庆祝wuli皙皙成功入选国家队！哪里贵我们去哪里！”
　　按照往常，盛子瑜这么高调, 乔皙肯定是要说她的。
　　但是今天……
　　乔皙小声征求盛子瑜的意见：“我可以请江若桐去吗？”
　　盛子瑜愣了愣，然后不情不愿的点点头：“你想请就请吧。”
　　虽然她不太喜欢江若桐, 可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真的很聪明很厉害。
　　就算她非要拿看傻子的眼神看自己……那她也只能忍了。
　　教室里闹哄哄的, 江若桐正在自己的座位上收拾书包。
　　乔皙走到她面前, “子瑜庆祝我们进了国家队, 待会儿请客吃饭……她想叫你一起，但自己不好意思说，所以让我来问问。”
　　江若桐想了想，然后点点头，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好。”
　　***
　　盛子瑜向来是以花光自家老爹的钱为己任，因此晚上的时候便包下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高级餐厅，然后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去餐厅的路上，他们在学校外面的公交站台上遇见了卢阳。
　　卢阳家在郊区，因此一直是住校生。
　　因为不用参加高考，所以没能进入国家队、不用再集训的卢阳，今天便收拾好了东西打算回家。
　　看着拎着大包小包、站在站台上等着公交车的卢阳，乔皙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诡异的负疚感。
　　……为她所知道的那个秘密。
　　盛子瑜兴冲冲地蹦跶过去：“阳阳学姐，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嗨皮呀？”
　　卢阳摇了摇头，“不去。”
　　平心而论，其实卢阳看盛子瑜时用的也是看小傻子的眼神。
　　但大概是因为她的眼神里还带了几分怜爱，所以盛子瑜才并没有计较。
　　听卢阳说不去，盛子瑜还颇有几分遗憾，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去吗？我们是要庆祝皙皙——”
　　一旁的乔皙赶紧扯扯盛子瑜的袖子。
　　盛子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卢阳等的那班公交车到了，她面无表情地同她们挥挥手，然后便提着东西上车了。
　　看着她的背影，乔皙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一次国家队六人名单中，附中就占了两个，而且是北京的唯二两个名额，学校老师都快高兴疯了。
　　只是，所有老师先前都以为有希望进国家队的是卢阳和江若桐两人，但没想到乔皙却成了那匹爆冷门的黑马。
　　***
　　一行人到了盛子瑜包下来的那家餐厅，起先好歹还在认真吃东西，等到都将肚子填了半饱后，一群人又开始闹起来。
　　乔皙心里装着事，当下吃也没胃口，玩也没心情，一双眼睛全程都在偷偷往江若桐那里瞥。
　　直到……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
　　大表哥！
　　乔皙慌忙将脸转开，一时间四下张望着，寻找哪里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那天被祝阿姨撞见之后，乔皙便羞愧难当了许久，当晚辗转反侧，一连好几天晚上都没能睡好觉。
　　和大表哥在一起玩的时候，乔皙是真的开心。
　　可被祝阿姨撞见的时候，乔皙也是发自内心的觉得羞耻，恨不得当场一头撞死。
　　到了那一刻，她终于抛弃自己心中一直存着的侥幸，承认奶奶说得没错。
　　她还住在明家，上学吃穿都依仗着明家，又怎么能和明家的儿子谈恋爱？
　　不管她有多喜欢他，可也不能是现在。
　　那次之后，乔皙便决定开始和明屹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的内容包括——
　　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情况下，保证不和他共处一室；
　　保证和他说话时隔着两米以上的距离；
　　保证不回答他任何非必要回答的问题……
　　无论是假装无所谓的“可以啊，现在都不稀罕来问我数学题了是不是？”
　　还是佯作愤怒的“好，我知道，你之前让我亲，只是想骗我帮你补数学！”
　　又或者是自作多情的“你的洗发水味道怎么和我的一样？你其实还是暗恋我吧？”
　　乔皙通通都不回答！
　　今天在学校里，乔皙又收到了他的好几条短信，说是学校放假，问她今晚想去哪里玩。
　　乔皙收到短信后，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但还是忍着，半个表情包都没回复给他。
　　如今没想到明屹居然找到了她们聚餐的地方来，乔皙怕他公共场合同自己拉拉扯扯，那就真是避也避不了。
　　当下她便想要趁着明屹在人群中发现自己之前，赶紧躲到洗手间里去。
　　只是，还没等乔皙猫着腰起身，从门口进来的明屹便迈着大步子，直直奔向了他的目标。
　　……他拉住了一旁江若桐的手腕。
　　江若桐大概也是有些意外，她说了句什么，隔得太远，乔皙听不清。
　　紧接着，还没等乔皙反应过来，明屹便拉着江若桐，两个人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
　　而全程都坐在江若桐隔壁桌、却连一眼都没被注意到的乔皙，此刻心里已经冒出了满腔的酸水泡泡。
　　……是因为她这段时间不理大表哥，所以大表哥终于发现了，其实她坏得很，一点也不好。
　　所以他觉得她并比不上江若桐，偏偏还要拿着比别人更大的架子，导致他对自己彻底失去信心了吗？
　　乔皙咬紧了嘴唇。
　　……可她不是那个意思啊。
　　她只是不希望在这种不平等的前提下，建立起两个人的关系。
　　在乔皙的想象中，等到有一天，她足以自立，有能力报答明家的恩情，有资格平等地站在明家人面前时，再和他开始建立一段新关系呀。
　　可是……现在才不过半个月，大表哥已经对她不耐烦了。
　　乔皙觉得沮丧，泪花就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试图改掉自己这软弱的坏毛病。
　　一道阴影挡在她面前，乔皙抬起头，看见去而复返的明屹。
　　她愣愣的张了张嘴，一时间没决定好到底要不要和他说话。
　　明屹朝她伸出了手，“走吧。”
　　没有问要去哪里，乔皙将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掌心里。
　　江若桐在餐厅外面的出租车里等着。
　　等到将她送入后座，明屹又坐进了副驾驶座，他这才开口道：“江教授住院了。”
　　“啊？”乔皙吓了一跳，“怎么会？”
　　明屹简单解释了一句：“他一直有心脑血管方面的病。”
　　乔皙转过头去看一旁的江若桐，发现她面色苍白。
　　一行三人到了医院，江师母早就到了才，此刻正守在病房外面，看见明屹和乔皙，当下便对着他们勉强笑道——
　　“医生说已经没大碍了，你们俩早点回去吧，这里有我和若桐就够了。”
　　明屹问：“主治医生还没走吧？我去了解清楚情况。”
　　江若桐看向母亲，默默问：“你没吃晚饭是不是？我出去买。”
　　乔皙跟在她身后，“我和你一起去。”
　　病房在十八楼，这层楼只有两架电梯，都被占用着。
　　等待电梯上来的时间因此显得格外的漫长。
　　犹豫了一会儿，乔皙将早上自己无意间看见的那张纸，从口袋里拿出来，摸摸递给江若桐。
　　当然是聪明人，江若桐看了一眼，便一声不吭的将那张纸接了过来。
　　然后“唰唰”好几下，她将那张纸撕成粉末，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乔皙开口道：“……我猜江教授应该是不知道的。”
　　江若桐没有说话。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乔皙率先走进去，按下了一楼的按钮。
　　江若桐沉默地跟了进来。
　　大概是电梯下降的速度太快，失重的状态下，乔皙觉得自己有些耳鸣。
　　沉默了几秒，她开口道：“若桐，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感觉吗？”
　　江若桐依旧没有说话。
　　想了想，乔皙笑起来，道：“第一次见你，我就想，这么漂亮、这么聪明的女孩子，又是书香门第，以后她过的会是怎样的人生呢？”
　　乔皙说的是实话。
　　在江若桐之前，她还没有见过这么优秀的女孩子。
　　乔皙转头看了江若桐一眼，笑了笑，“我以为，你是个很骄傲很骄傲的女孩子。”
　　起码应该比她更骄傲吧。
　　连自己都不屑于去做的事情，天之骄女的江若桐怎么会做呢？
　　这句话说出来后，先前一直沉默着的江若桐，终于开口了。
　　她看向乔皙，声音很冷：“乔皙，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厌你。”
　　这一次轮到乔皙沉默。
　　江若桐的声音冷然：“明明你没有一样比我优秀，可你的运气总是那么好，好得让我厌恶。”
　　“你丢的那本书，其实是被明屹捡到了，是我在他面前冒认了；你发给明屹的那条短信，也是被我删掉了，他到现在可能都不知道你发过那么一条短信吧？”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明屹，可我就是看不惯他喜欢你。”
　　“凭什么呢？你有哪一点值得被这么优秀的男生喜欢呢？”
　　“我想不通，也不服气。”
　　乔皙摇了摇头。
　　她今天想和江若桐说的，并不是这个。
　　想了想，她继续道——
　　“卢阳学姐已经高三了，今年是她有机会代表中国参加IMO的最后一年。”
　　“她家里条件不好，爸爸妈妈都没有固定工作，你比我更知道她有多想要那两万美金的奖学金。”
　　“她的心态好，成绩稳定，但稳定的背后是每天学习十八个小时，集训队里压力大，有些男生都会偷偷躲起来哭，但她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努力的人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江若桐转开了脸，没有再说话。
　　乔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道：“若桐，江教授对我很好，现在他躺在医院里，我不会揭发他的女儿。”
　　说着，乔皙又笑起来：“我不是一个目标太远大的人，大家也没有对我有太高的期望。”
　　“国家队的名额，对你们俩的意义，可能都比我大得多吧。”
　　乔皙短暂地沉默了几秒，然后道：“放假结束后，我会去和老师说，我自愿退出国家队。”
　　“……希望你能为中国带回一块金牌。”
　　“祝你好运。”
　　说着乔皙便转身离开了。
　　刚走出电梯间，乔皙的一边胳膊被人拽住，她整个人都被拉到一边。
　　没等她来得及尖叫，便撞上一双冰冷的眸子。
　　是明屹。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模样看起来很危险，“你刚刚说了什么？”
　　乔皙装傻：“我什么都没说啊。”
　　明屹气得重重冷笑：“自愿退出国家队？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我脑子没病啊。”不知为何，乔皙突然就笑了起来，“是我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明屹气得直接甩开她的手，将她丢在原地，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只是……走到一半，明屹又气冲冲地折返回来，一把攥住乔皙的手腕，恶声恶气道——
　　“走！去跟她说清楚！谁让你退出的？”
　　乔皙没挪步子，只是轻轻拍了拍明屹的手背，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给她一点时间吧。”
　　乔皙这样说道。
　　直到第二天，明屹才明白，乔皙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夏教授便打了电话过来问他：“明屹，好端端的若桐怎么说要退出国家队了？是因为她爸爸的事情吗？”
　　说着，老人家便忍不住叹口气：“你帮忙劝劝她，她爸爸那不是老毛病了吗？也用不着她在床前尽孝吧？还是前途更重要！”
　　挂了电话，明屹没敲门，直接一脚踹开哭气包的房门，然后将前一夜和菀菀熬夜看了动漫、这会儿正躺在床上睡懒觉的哭气包从被窝里揪起来。
　　明屹肆意揉着睡眼朦胧的哭气包的脸颊，久违地将她揉成了一只豌豆射手。
　　想起她昨晚的话，明屹绷着一张脸，开口问她：“你是不是猜到她会自己退出？”
　　乔皙纠正他：“我只是试一试。”
　　江若桐生性骄傲。
　　如果不是因为过于骄傲、过于重视荣誉、过于重视自己在旁人眼中的形象，也不至于到最后心态失衡，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乔皙都已经点明自己知道她作弊，但又表示出于对江教授的感激，不会揭发她。
　　最后，她甚至还高姿态的表示，会主动退出国家队，将名额让给她和卢阳。
　　以江若桐的骄傲，怎么可能忍受这些呢？
　　乔皙故意说假期结束后告诉老师，为的就是给江若桐留一个假期的时间考虑。
　　没想到江若桐做事比她想象得要更果决。
　　如乔皙所料，江若桐先她一步，主动退出了国家队。
　　明屹捏着她脸的手上用的力道更大了些，几乎要将原本的豌豆射手捏成了一只鸡蛋射手。
　　“那她要就是厚着脸皮不退出呢？”明屹越想越是力气，“你就真的退出国家队了？”
　　“呜呜我不会……”乔皙口齿不清地挣扎着，“你松手……”
　　要是江若桐没有主动退出，那她当然是将事实告诉江教授咯！
　　他的女儿都不心疼他，那她也没办法了！
　　不过……
　　乔皙还是觉得，现在这个结局最完美了！
　　事情起于江若桐，最后也在她这里顺利了结。
　　卢阳学姐重新得到了自己应有的一切，也再没有多余的人知道江若桐做过的那些事情，实在是再完美不过了！
　　明屹重重地揉着哭气包的脸，“麻烦不麻烦？直接告诉老师不行吗？”
　　乔皙赶紧摇摇头，“那样不好的！”
　　虽然不喜欢江若桐，可乔皙还是觉得，她并不是坏人，也许只是一时误入歧途而已。
　　一旦将事情公之于众，江若桐会变得比从前更好吗？
　　她的心态本来就不好，乔皙不能火上添油。
　　更何况，乔皙知道，自己对江若桐的判断没有错。
　　她如自己所预料的一般，第二天早上便主动退出了国家队，这不是更是证明了乔皙先前的看法么？
　　江若桐并没有那么坏，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明屹突然觉得眼前的哭气包，有着一颗很柔软的内心。
　　永远天真、永远对这个世界报以最大的善意……
　　像是初生婴儿一般。
　　不过，明屹很快就否认了自己的这个看法。
　　从哭气包发现了江若桐笔记本里的试卷、到后者主动退出国家队，这中间的时间甚至还不到一天。
　　换而言之，在不到一天的短短时间里，哭气包便预想好了事情的全部走向并付诸实施。
　　而最可怕的是，事情的结果居然真的如同哭气包所预料的一般，分毫不差。
　　活到这么大，明屹头一次产生了【女人、实在是、很、可怕】的想法。
　　之前他天天觉得哭气包傻里傻气，现在看来……真正的傻子怕不是他吧？
　　又想起这些天来哭气包对着自己爱答不理，明屹苦苦思索着，哭气包这种伤害他的行为，到底是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
　　哭气包对自己的态度转变，是从那天自家老母亲发现他们两人抱在一起开始的。
　　明屹反应过来，关键点还在祝心音那里。
　　当即，明屹便冲上了楼，敲开三楼的主卧房门。
　　门后的祝心音刚起床，此刻睡眼惺忪：“？”
　　“不要再假装以为我们是在一起做数学题了。”明屹的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您现在就去找乔皙，告诉她，您心目中完美的儿媳妇形象，就是她这样的。”
　　“您要让她知道，只有她，才能拯救我们家于水火之中……她现在做的是善事。”
　　祝心音：“？？？”
　　明屹催促道：“别发呆，快去啊。她已经半个月没给过我好脸色了。”
　　话音刚落，明屹便看见，在祝心音的身后，突然出现了原本早就该去部队里的明骏。
　　明骏一掌气势汹汹地挥过来——
　　“小混蛋！”


第51章 
　　这天晚上, 八点的时候乔皙便洗漱好了, 准备上床睡觉。
　　正当她打算关灯的时候，菀莞便抱着斑比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小乔姐姐！你快管管哥哥啊！他又帮着球球欺负斑比！”
　　斑比委屈极了：“汪汪汪！”
　　说起来，斑比最近的日子过得十分心酸。
　　作为家里年纪最小的一员, 从前的斑比在家里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球球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球球正式加入这个家庭之后，明家人才终于知道, 原来不是所有的狗都会将沙发撕得稀巴烂，不是所有的狗都会将家里的房门都挠得伤痕累累，也不是所有的狗都会咬烂家里的电源线。
　　从来菀菀拿来给斑比辩护的“所有狗狗都是这样的”这种理由, 终于再也站不住脚了。
　　就是这样猝不及防, 斑比明明还只是个孩子, 可却在一夜之间被所有人用成年狗的标准来要求。
　　菀菀忿忿不平地吐槽道：“小乔姐姐！我求求你，对哥哥好一点吧！”
　　自从小乔姐姐和自家哥哥旗帜鲜明的划清界限后, 他就开始想尽各种办法曲线救国。
　　从前见到球球, 哥哥向来是一口一个“狗东西”。
　　可现在, 对上球球, 哥哥却是张口闭口的“球宝”叫得亲热。
　　就在刚才, 哥哥还将斑比的最后一盒狗罐头抢走, 拿到球球面前去献殷勤。
　　明菀实在是很不齿他的这种行为！
　　“小乔姐姐！你管管他好不好？他现在连狗的马屁都要拍了！”
　　斑比满脸赞同：“汪汪汪！”
　　听到是球球抢了斑比的口粮, 乔皙很有些不好意思。
　　她想了想，然后道：“明天我就去帮斑比买新罐头。”
　　“不用啦。”明菀扁着嘴, 颇有几分闷闷不乐, “我就是吐槽一下而已啦。”
　　说着, 明菀又注意到乔皙已经换上了睡衣, 电脑和台灯都关了，书桌上也收拾得整整齐齐。
　　她好奇道：“你这么早就要睡觉了吗？”
　　继明骏之后，乔皙已经成了这个家里最养生的人。
　　“对呀。”乔皙笑眯眯地开口道，“我和子瑜她们约好了明天凌晨四点一起骑车去看升旗，所以要早点睡。”
　　“四点？”明菀大吃了一惊，“四点还是半夜吧，你一个出去很危险的！”
　　乔皙解释道：“不是啦，他们男生先集合，然后挨个来接我们……我已经和祝阿姨报备过啦！”
　　***
　　明屹从房间出来倒水喝的时候，正撞见兴致勃勃往楼上冲的明菀。
　　“回来。”他伸手拽住蠢妹妹的帽子，将她整个人揪了回来，“干什么去？”
　　“收拾东西啊！”菀菀喃喃自语道，“待会儿会不会下雨呢？不管了伞先带上再说！噢对了还有外套！四五点外面肯定冻死人了！”
　　明屹越发糊涂了。
　　他皱眉看向妹妹；“你要去哪里？”
　　咦？
　　明菀瞪大眼睛看向哥哥：“原来小乔姐姐没叫你一起去看升旗呀！”
　　明屹：“……”
　　他花费三秒钟时间迅速消化了这个事实。
　　然后死鸭子嘴硬道：“当然叫了，我只是还没决定要不要去。”
　　菀菀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完，然后微笑道：“那你慢慢决定，我要上去睡觉了。”
　　看着蠢妹妹三步作两步的迈上楼梯，明屹再次拽住了她的帽子。
　　明菀：“还有事？”
　　良久，明屹铁青着一张脸，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来：“几点出发？”
　　明菀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平心而论，明屹很想将蠢妹妹丢出去。
　　不过他很快便改变了主意。
　　因为明屹突然就想起了“三人行必有一傻子”的真理。
　　从前明屹并没有过这样的烦恼，因为不管同哪些人待在一起，那个傻子势必都不会是他。
　　可就在前几天，一直扮猪吃老虎、其实是切开黑的哭气包终于暴露了自己的智商。
　　明屹终于意识到，自己若是不想当那个傻子，最有效的方法是引入第三人。
　　罢了。
　　他同意蠢妹妹一起去看升旗了。
　　***
　　三点五十分，乔皙已经穿好衣服，提上了睡前就已经收拾好的背包，轻手轻脚的出了门，然后又推开了隔壁菀菀的房门。
　　“菀菀？”怕吵醒家里其他人，她压低了声音，“你起床了吗？”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传来菀菀几声无意识的梦呓：“唔？”
　　乔皙简直哭笑不得。
　　……她就知道。
　　她打开卧室进门处的一盏小地灯，发现几个小时前还信誓旦旦说要和她一起去看升旗的小丫头，这会儿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得正是香喷喷美滋滋。
　　看她睡得这么香，乔皙也不忍心打扰她，悄无声息的便退了出去。
　　怕吵到家里还在熟睡的其他人，乔皙背着书包，蹑手蹑脚的下了楼。
　　谁知一楼客厅里却是一片灯火通明，乔皙以为是刘姨睡觉前忘了关灯，当下便走到开关处要将灯关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你下来了。”
　　乔皙差点被这一声吓得魂飞魄散，回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客厅沙发上多出了一个大表哥。
　　乔皙拍拍胸口，一颗心脏还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她难免有些生气：“你干什么？！”
　　故意吓人玩吗？
　　明屹刚才是睡过去了。
　　方才晚上的时候，他收拾好了东西，便直接带着登山包到楼下来了。
　　因为怕哭气包提前溜走，所以这一晚，他便合衣躺在了沙发上。
　　谁知他刚刚竟然睡死了，等哭气包走近才听见动静醒过来。
　　明屹拎起扔在一旁的登山包，无比自然地开口道：“走吧。”
　　乔皙往院子方向走去，把自己提前借来的自行车打开，给大表哥讲道理：“他们在大院门口等我，我们约好了一起骑车去的，现在只有一辆车，你要怎么去呢？”
　　明屹不以为意。
　　他将自己身上登山包的腰带扣牢，然后做出来一个起跑的姿势：“我跑着去。”
　　乔皙：“……”
　　她试探着将车骑出了十米的距离，回头一看，看见表情坚毅的大表哥这会儿正不快不慢的迈着步子，跟在她的自行车后面。
　　乔皙突然就泄了气。
　　她这样……好像有点过分哦。
　　乔皙刹住自行车，整个人从前座跳下来，满脸无奈地将车把手递给他：“你骑吧……我坐后面。”
　　明屹从善如流，当下便喜气洋洋地接管过自行车，他拍拍后座，“上来。”
　　乔皙没绷住脸，唇角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当初她……怎么会觉得大表哥高冷呢？
　　明明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
　　凌晨四点的北京街头安静空旷，变成了乔皙从没有见识过的一座城市。
　　一起去看升旗仪式的除了盛子瑜他们，还有国家队另外几个同学。
　　蒋一炜的后座上坐着抱了满满一兜子零食的盛子瑜。
　　他喘得如同一头吭哧吭哧的老黄牛一般，“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是负重前行……”
　　盛子瑜一咕咚敲在他的后脑勺上，“什么意思啊你？”
　　蒋一炜欲哭无泪：“我们是外地的就算了，你们这些北京人来凑什么热闹看升旗啊？”
　　“噢？”盛子瑜挑挑眉，“不想带我，那你是想带谁？”
　　眼看着一直骑在最前面的明屹这会儿将车速放慢了些，盛子瑜立刻大声告状道——
　　“大表哥！他想带皙皙！”
　　明屹一听，当即冷笑出声：“做梦。”
　　说着便将脚底下的自行车踩得飞快，其他人瞬间被他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乔皙：“……”
　　直到……乔皙的眼前浮现出了她曾无数次在电视上见过的天安门广场。
　　明屹刹下了自行车，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当即松了口气：“赢了。”
　　乔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大表哥以为自己在干什么啊？
　　环二环自行车比赛吗？
　　这个时间点，天安门广场上已经聚集起了许多前来观看升旗的乘客。
　　明屹找了个地方将自行车停好了，然后就要带着哭气包去找位置。
　　乔皙拒绝了：“你骑得太快了，等等他们吧。”
　　好吧，明屹颇有些讪讪的。
　　他从登山包里掏出来一个保温杯，拧开瓶盖，倒出了一杯雾气袅袅的热水，递给乔皙。
　　乔皙有些惊讶：“……你连这个都准备了呀。”
　　明屹点头，然后又催促她：“快喝。”
　　乔皙接过来，嗅到不对劲。
　　她小口抿了一下，然后满脸惊讶地看向大表哥。
　　……居然是红糖水哎。
　　大表哥吃错药了吗？
　　不然为什么突然变得聪明又体贴。
　　回想起自己这些天对着他爱答不理，乔皙心中再次浮现起愧疚之情来。
　　好在这种愧疚之情很快一闪而逝。
　　因为正当乔皙满心愧疚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来，想要给吭哧吭哧蹬了一个小时自行车的大表哥擦汗时，后者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乔皙心里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只是还没等她让大表哥闭嘴，他就先指着她的手指，用尽毕生的语文水平做了个比喻：“萝卜。”
　　其实还是前几天，乔皙在家追淘气的斑比时，不小心被门夹到了手。
　　本来这几天已经消了几分肿，但刚才吹了一路冷风，她的手指又变得红肿起来。
　　乔皙当场就气得用五根胡萝卜狠狠地拍了小和尚三下。
　　不过哭气包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力气，明屹不痛不痒的受下了，紧接着又将她的手捧过来，“给我看看。”
　　作者有话说：
　　那什么，大家去卫星里搜“作者铁扇公子”这个公众


第52章 
　　乔皙很不情愿地将自己的手交给他。
　　明屹对着那五根胡萝卜端详了一会儿, 然后将它包在自己掌心揉搓了一会儿, 又捧起来放到嘴边呵着热气。
　　乔皙被弄得痒丝丝的，她试图将手抽回来，不料却被攥得更牢。
　　乔皙气哼哼的：“我又不冷, 你傻。”
　　明屹捧着她的手，一脸认真的反驳道：“你傻。”
　　“……你才傻。”
　　两人就在原地进行了五分钟这样毫无营养的对话。
　　末了, 明屹开口道：“终于肯搭理我了？”
　　乔皙不说话了。
　　明屹牵着乔皙的手，两人一路往前挤着，音乐响起, 升旗仪式就要开始。
　　只是人实在是乌泱乌泱的, 明屹个子高, 倒是能毫不费力地看见升旗台，但他旁边的哭气包却在一直艰难地踮着脚。
　　想了想, 明屹将登山包放到地上, 然后半弯下腰, 示意乔皙上来, “我背你。”
　　乔皙有些犹豫, “不会挡住后面的人吗？”
　　明屹皱起眉头来：“为什么要管其他人？难道我不背你他们就能看见了吗？”
　　大表哥他……就连没素质起来, 都没素质得好有道理哦。
　　被说服了的乔皙迅速地爬上了他的背。
　　人潮涌动, 两人被挤得晃来晃去，乔皙不由得搂紧了大表哥的脖子。
　　明屹默默道：“我下个月就要去美国了。”
　　这么快？
　　乔皙有些惊讶, 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关于哭气包最近对他的态度, 其实明屹心里很清楚, 是因为她有心结。
　　菀菀同他说过：“在小乔姐姐心里, 我们家和她的关系就是施舍和被施舍的关系——”
　　明屹当即便打断道：“不是。”
　　菀菀很无奈：“你不这样想，但她会啊。”
　　他要和乔皙公然谈恋爱，简直是将她放在火上烤。
　　这个社会对女孩永远不公平。
　　同样是早恋的两个人，男孩是误入歧途，女孩就是蓄意勾引。
　　更何况他和乔皙的家境如此悬殊。
　　哪怕两人之间一直都是他死缠烂打，可旁人并不会这样认为。
　　哪怕祝心音表明了态度又如何呢？
　　乔皙依旧会胡思乱想。
　　明屹知道，是以前的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想了想，他再一次开口道：“其实你知道的，我爸妈他们都不反对。”
　　“不过，”明屹目视着前方，虽然看不到，但他知道，哭气包在听，“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我就再等你一下。”
　　想了想，明屹又发觉自己这话说得实在是很没有尊严。
　　顿了几秒，他又赶紧往回找补：“我只是客气一下……你要赶紧想，我不会等你很久的。”
　　___
　　七月，明屹踏上了飞往波士顿的国际航班，赴美求学。
　　半个月后，乔皙也跟随着中国代表队飞往多伦多，与来自全世界各国的竞争对手一道，角逐本届IMO。
　　并不算是太出乎意料，中国奥数在国际上的成绩向来十分不错，即便近几年有所式微，但依然有着绝对的统治力。
　　简而言之，IMO正赛，远远不及中国国家队的选拔激烈。
　　两天的考试结束，乔皙给自己估了三十分，金牌应该是稳了。
　　果不其然，成绩出来后，中国国家队五金一银，团体成绩排名第二。
　　拿银牌的是卢阳——其实她离金牌线只差了一分，但她自己对此已经很满意。
　　从未更新过朋友圈的她，那天破天荒的发了一条状态——“总算是见过世面了。”
　　今年没了大魔王的参与，金牌个数不少，依旧是按参赛学生的比例划分，但却没一个满分金牌。
　　蒋一炜有半道题没做出来，因此也没能拿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满分金牌。
　　他颇有些不忿：“我差点就能打败明屹了！”
　　向来温和的乔皙此刻也忍不住提醒炜神，语气颇有些不留情面：“明屹能拿42分，是因为满分只有42分。”
　　炜神拿下了39分，可绝不代表他和大表哥之间的差距只有3分。
　　蒋一炜听完，忍不住弹了弹乔皙的脑门，“你还真护着他。”
　　乔皙不好意思的笑笑。
　　想了想，蒋一炜又问：“回去之后，你是不是也要申请美国的大学？”
　　乔皙摇头，“我还没想好呢。”
　　明屹是申请了提前毕业，高二结束就出了国。
　　毕竟他在附中已经学无可学——数理方面老师已经教不了他，而文科方面，老师也已经救不了他。
　　至于乔皙，她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提前毕业。
　　虽然她也向往异国彼岸的大学校园生活，但留在附中，和要好的朋友们一起毕业，似乎也是值得纪念的。
　　两人正说着话，乔皙肩上却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过头，印入眼帘的是那个她也不记得到底是叫“库茨米维奇”还是“库米多维奇”的俄罗斯男生。
　　乔皙不是故意不礼貌，而是真的记不住他的名字。
　　偏偏他还没有英文，于是乔皙只能私底下偷偷叫他大鹅。
　　大鹅金发碧眼、高眉深目，是典型的白俄罗斯人长相。
　　他的一双浅碧色眼睛天真忧郁，几乎要让人溺死在他沉静如海的眸子里。
　　当然，乔皙知道这只是假象。
　　大鹅去年也参加过IMO，作为大表哥的手下败将，今年他同蒋一炜一样，是大表哥的挑战者。
　　得知乔皙是Ming的表妹，大鹅便缠上了她。
　　乔皙很是无语。
　　大表哥真是祸水……明明人已经不在江湖，但却还有无数男人为他打得头破血流。
　　这会儿在闭幕式会场的重重人堆里，大鹅好不容易找到了乔皙。
　　一见到她，大鹅开始操着蹩脚的英语叽里咕噜，满脸的伤心欲绝——
　　“Sissie，Ming拒绝了我，他居然拒绝我！”
　　乔皙被吓了一大跳。
　　难道她现在不但要防女情敌，连男情敌都要防了吗？
　　好在两人鸡同鸭讲了半天，总算是将事情讲清楚了。
　　原来是大鹅那天问她要了明屹的微信后，便试图加他好友。
　　结果这位外国友人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装好了软件，可是将好友申请发过去后，却第一时间遭到了拒绝。
　　和大鹅住在一起的同学给他出主意——
　　“照片！换成漂亮女孩子的照片！”
　　大鹅恍然大悟，当即便在网上找了一个肤白貌美的混血小姐姐照片，冒充自己的头像。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大表哥也这么乖吗？
　　乔皙忍不住轻笑起来：“谁让你要假装女孩子？他才不随便加女孩子呢！”
　　大鹅很奇怪：“明明很漂亮！这样也不加吗？”
　　乔皙的唇角不由得弯起来，这回却是换了中文，轻声开口道——
　　“因为……他心里已经有最漂亮的了。”
　　大鹅一脸茫然，一旁的蒋一炜却是被恋爱的酸臭味熏得捂住了鼻子。
　　他做错什么了？
　　这一口狗粮他才不吃！吐出来！
　　***
　　颁奖典礼结束过后，是例行的合照环节。
　　国内几个大型门户网站都来了现场记者，原本只是个简单的合影，可大家在一对长枪短炮面前，全都有几分束手束脚。
　　摄影师笑着道：“大家都放松一点，自然一点……哎？小子你干嘛呢？”
　　一下子大家都回过头去看，这才发现原来是身上还穿着俄国国家队队服的大鹅，这会儿戴了顶帽子，试图遮掩他那一头亮闪闪的金发。
　　国家队众人——
　　“我们中间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大鹅拽了拽乔皙，然后再次用蹩脚的英语同她交流，“给我照相，Ming会看见，能想起窝！”
　　乔皙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想了想，她戳了戳一旁的蒋一炜，示意他将外套借给大鹅。
　　于是最终，在记者传回到国内门户网站的一系列IMO现场照片中，广大网友惊奇地发现，中国奥数国家队里多出了一张异国脸孔。
　　外国小哥的脑袋上戴了帽子，身上披着中国国家队队服——蒋一炜并不算矮，身高足有一米八网上，可惜抵不过人种优势，他的外套裹在个头一米九多的大鹅身上，显得局促极了。
　　网友纷纷评论道——
　　“卧槽哪里来的毛子小哥？好踏马帅啊！”
　　“呜呜呜美少年果然是上天的恩赐！球球小哥不要残得太快啊！”
　　“哇！你们快看！小哥哥脖子上挂的也是金牌！所以小哥哥也是学霸！啊啊啊啊啊发出土拨鼠尖叫！”
　　当然，有敏感的网友更是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等等！为什么……我觉得小哥哥和他旁边的那个小姐姐配一脸啊！”
　　“小姐姐颜值赛高！我已经脑补出了一段爱在哈佛的异国偶像剧了！”
　　“呜呜呜恨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学习！小姐姐真的好美啊！”
　　与此同时，躺在家里过暑假的盛子瑜，刷到了这条消息，当即便赶紧切换到了自己的小号，在底下评论道——
　　“是的是的，我和小姐姐一个学校，小姐姐肤白貌美大长腿，是美貌仅次于我们学校校花盛子瑜的女生哟！”
　　网上有人发回了IMO闭幕式现场的大量照片，网友们对这对异国学霸CP的好奇不减，接连又扒出了许多其他照片。
　　其中有一张照片，是蒋一炜对着毛子小哥翻白眼的瞬间，被抓拍到。
　　网友们个个都是名侦探，很快便推断出来——
　　“大家身上都有外套，只有这个黑乎乎的小哥哥身上没有哎！所以是他把衣服借给毛子小哥了？”
　　“所以剧情是这样的吗？黑乎乎小哥哥是痴情竹马，从小默默守护在小姐姐身边……奈何竹马抵不过天降！毛子小哥哥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黑乎乎小哥哥好惨啊，得不到小姐姐的心就算了，连自己的衣服都被抢走……其实仔细看看他也是很帅的！”
　　同一时刻，大洋彼岸的明屹在自习室里气得几乎要摔电脑。
　　四个人的电影，他连姓名都不能有吗？
　　好在他是一个有素养的人，当下强行忍住火气，只是在那些满脑子臆想的评论下面挨个回复——“一派胡言！”
　　若是他只回复了几条也罢，偏偏他还刷屏。
　　于是那条新闻底下，所有人的评论后面都跟了一个美国波士顿网友的回复——“一派胡言！”
　　此举自然是引起了众怒。
　　大家纷纷在他的评论底下再次回复——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
　　乔皙没想到，拿了金牌之后，居然比拿金牌之前准备比赛还要更摧残人。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的采访都结束，国家队一行人回到了下榻的酒店，准备休息一天后便回国。
　　到了酒店门口，乔皙和卢阳一路边走边说着话，在进酒店大门的时候，旁边却传来一个声音——
　　“乔皙。”
　　乔皙循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一个妆容精致、举止不俗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她见过一次便不可能忘。
　　是之前她见过一次的Cecilia Yeh。
　　对方看向卢阳，很礼貌地开口：“我和乔皙有些话要说。”
　　卢阳很识趣的回避。
　　乔皙好奇地看向她：“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皙皙。”对方笑了笑，那一笑的确是风情万种，“我是你妈妈。”
　　***
　　今天一整天，明屹在自习室里，不但效率奇高地看完了半本书，还和众多网友在线battle了三个小时。
　　好不容易将所有人都战退，明屹吁了一口气。
　　恰在此时，他的时间线上刷过一条视频——
　　“奥数国家队仙女小姐姐的采访视频！”
　　明屹毫不犹豫地点开。
　　视频里的镜头对准的正是乔皙。
　　、
　　记者很感兴趣的问——
　　“乔皙同学，我们通过A大附中的其他同学了解到，你和上一年的满分金牌得主明屹同学好像是表兄妹的关系哦。”
　　“所以数学好是家族遗传吗？难怪小杜数学一直不好，这是不是该回去怪爸妈？”
　　乔皙捏紧了话筒，样子明显有些紧张。
　　她慢吞吞地开口：“我觉得……你们的信息源，应该更新一下了。”
　　记者很感兴趣的“哦”了一声。
　　此时此刻，面对着黑洞洞的摄像头，乔皙也不知道摄像头的另一边，在互联网平台上有多少人在观看。
　　这种新闻节目，观看的人应该不多吧。
　　不过不管怎样……乔皙已经下定决心了。
　　她将话筒拿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然后开口道——
　　“谁告诉你们是表哥了？”
　　“……明明是男朋友。”
　　短暂的怔愣过后，明屹很满意的点点头。
　　不过……
　　明屹不自觉地皱起眉。
　　明明是男朋友？
　　“明明”是什么？哭气包给自己取的爱称吗？


第53章 
　　听到这个女人说出来的话, 乔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小到大, 她关于母亲的记忆几近于无。
　　是父亲独自一人将她带大，给她优渥无忧的生活，给予她全部的爱和呵护。
　　从小到大, 乔皙便听闻过许多关于她那从未见过面的母亲的风言风语。
　　乔皙还年幼时，时常被工作忙碌的父亲寄放在奶奶家。
　　那时大伯母和姑妈聊天, 也许是看她年纪太小，所以并不顾忌，还当着她的面, 便指着她议论起她的生母来——
　　“她妈真是狠得下心哎, 才三岁的女儿, 说不管就不管了。”
　　“人家当然狠得下心来，攀上了更高的枝头, 再带个拖油瓶过去不是惹人嫌弃？这么傻的事情她妈才不会做呢。”
　　乔皙那时还懵懂, 并听不懂这话, 还是长大后再回想, 她才明白, 原来自己是被母亲抛弃的。
　　只是爸爸从没说过她半句不好。
　　小时候乔皙问起来, 爸爸说妈妈是出远门去工作了。
　　再大一点, 等到她懂事，再问起来, 爸爸脸上便显现出了无奈——
　　“皙皙, 别记恨你妈妈, 她也有她的难处, 都是爸爸不好。”
　　……也许她是真的有难处吧。
　　乔皙将爸爸的这番话听进去了。
　　她从没记恨过自己的生母。
　　她不过是当她早死了。
　　可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个容貌美艳、保养得宜、叫人看不出年龄的女人。
　　她居然是自己的生母。
　　叶嘉莹看着乔皙，那张富有攻击力的美貌脸孔上，难得显现出了几分小女人的姿态来——
　　“皙皙，那次看见你的名字，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女儿。”
　　如果此刻祝心音在场，便能轻而易举地看出来，这个女人是靠伺候男人为生的。
　　她惯于逢迎男人，却不擅长笼络同性——因此哪怕是对着亲生女儿，她试图讨好时也带上了一股矫揉的媚态。
　　此刻的乔皙看不出这些东西，但却本能地抗拒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生母。
　　不该是这样的。
　　乔皙想。
　　她自然相信眼前的这个Cecilia就是她的妈妈，像她这种身份的人，自然是没有必要来逗她这么个小女孩玩的。
　　只是乔皙却觉得讽刺极了。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觉得好笑极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
　　如果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寻常中年女人，哪怕她早已再组建家庭，哪怕她已有夫有子，乔皙都不会像此刻这样抗拒。
　　因为乔皙知道生活艰难，一个再嫁的女人，若是讨好依附于夫家，那自然是希望从前的子女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越彻底越好。
　　如果她是这样，乔皙根本就不会怪她。
　　世道艰难，每个人都有权利让自己过得好一些，这是人之常情。
　　可如今，出现在乔皙面前的是一个妆容精致、保养得宜、看起来更像是她的姐姐而非母亲的美丽女人。
　　乔皙忍不住想，如果爸爸还活着……
　　不，哪怕是三年前的爸爸，此刻站在叶嘉莹的身边，他们也不像是同龄人。
　　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连乔皙都能轻而易举地看出，这些年来她的生活必定是优渥富足的。
　　明明她不曾为生活奔波，并无这样那样的现实难处，可这些年，她却不曾来西京看过她哪怕一次。
　　乔皙笑了笑，大概是觉得讽刺：
　　“那你……现在来找我干什么呢？”
　　叶嘉莹柔声道：“皙皙，那时你还在准备考试，我不说这个，是害怕影响你情绪。”
　　她见乔皙一副十分抗拒的模样，想了想，然后拿出钱包来，将里面的照片给乔皙看。
　　到了此时此刻，叶嘉莹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柔软真实的笑意来。
　　“皙皙你看，这还是你周岁时，我和你爸爸带着你，在蛋糕店拍的照片。”
　　是一张保存完好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年轻夫妻如同一对璧人般，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小女孩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向镜头，头顶上还扎着一只朝天小辫儿。
　　乔皙从前在家里，看见过同一系列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和爸爸都穿了同样的衣服、是同样的打扮。
　　可那些照片上也只有他们两人。
　　叶嘉莹离开的时候，将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包括她的所有照片。
　　她带走了所有的东西，却唯独忘了她的女儿。
　　这样的一个女人，乔皙怎么可能相信她是爱自己的呢？
　　见乔皙依旧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叶嘉莹苦笑一声，“……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乔皙也不知道是为何，自己居然答应叶嘉莹，跟着她回她在多伦多的住所。
　　大概是叶嘉莹苦笑的那一瞬间，眉间的“川”字纹深深地皱起来。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露了老态，只像是一个为了儿女操心的寻常母亲。
　　***
　　叶嘉莹住在多伦多的黄金地段，不是动辄几百平的独立别墅，而是装修精简、质感十足的高档公寓。
　　一到家里，她先让乔皙去洗澡，然后又帮她将一早准备好的洗浴用品和真丝睡袍放进了浴室里。
　　等到乔皙洗完澡出来，叶嘉莹也已经换好了衣服，就在卧室落地窗前的地毯上等着她。
　　见她进来，叶嘉莹从一旁的托盘里拿起早已醒好的红酒，倒了一杯，然后递给她。
　　乔皙愣愣的接过来。
　　一见她拿酒杯的姿势，叶嘉莹便笑了出来。
　　她纠正乔皙：“手指往下拿，拿着杯柄，不要碰杯壁……手指的温度会影响红酒的口感。”
　　乔皙觉得一阵尴尬，于是索性将红酒杯放在一边。
　　她和叶嘉莹所处的，似乎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哪怕只是置身于这间公寓里，她也显得格格不入。
　　见她这样，叶嘉莹也并不在意，只是低头抿了一小口红酒，然后开口道——
　　“刚结婚的时候，你爸爸对我还是挺好的。那时候我也喜欢他，你想啊，穿上了军装的男人，英姿飒爽，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哪儿有不喜欢兵哥哥的？”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我早早地就被你外公外婆嫁给了你爸爸，结婚没多久，就有了你。”
　　“那时候的日子还是好过的……我刚考上了市歌舞团，生了你出来，也不用我怎么费心带你，你奶奶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说到这里，叶嘉莹突然笑起来。
　　她看向乔皙：“那时候我每天回家，逗逗我的小丫儿，是最幸福的时候。”
　　“后来，你爸爸出任务的时候负了伤，一条腿废了，退了伍在家养伤。那时候他心里烦，我知道，但年轻时候哪儿懂得什么退让啊？我在外面上班，晚回来一刻钟他就要发脾气，以为我在外面有情况了。”
　　“可我真的没别人……那时候我还是爱你爸爸的。”
　　“我提离婚，是因为他打我。”
　　乔皙一口气窒在胸口，她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反驳道：“不可能！我爸爸不会打人！”
　　她的爸爸那么温柔，从小到大没动过她一根手指，甚至连瞪眼都没对她瞪过。
　　这样的爸爸，怎么可能打女人呢？
　　见她不相信，叶嘉莹倒也没有急着辩解，只是苦笑道——
　　“我去医院，医生是我们的熟人，连医生都不敢相信，大家都知道你爸爸之前对我有多好。”
　　说着，叶嘉莹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和腰腹处，笑着比划道：“……从这里到这里，全是青的，新伤叠着旧伤。”
　　“其实我也知道，你爸爸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是退伍受了刺激后，才性情大变的。”
　　“大概是我的脾气也不好，本来应该让着病人，可我还总和他吵，把他惹急眼了。”
　　“离婚的时候，我想带你走，可你奶奶不让。她说，我什么都可以带走，但就是不能带走你。她还说，你爸爸这样，以后也不一定会再结婚，你是他唯一的后。”
　　“皙皙，我是想和我的女儿在一起的……可我也不会为了你，把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
　　“所以我还是和你爸爸离了婚，但每个星期都会去幼儿园看你。”
　　“你那时候才一岁多，那么小的人，就好像是已经懂事了一样，每次我趁着中午去看你，要走的时候，你就眼巴巴的拽着我的衣角，不让我走。”
　　“后来，你三岁那年，我交了新的男朋友。你奶奶之后，直接把你换到了她们单位的幼儿园，也不准我再见你了。”
　　说到这里，叶嘉莹自嘲的笑了笑：“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我的女儿。”
　　乔皙转头看她。
　　叶嘉莹美丽精致的脸庞隐没在半明半昧的光影当中，乔皙看见她脸庞上的滑过的一丝晶亮。
　　乔皙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之前对她所有的怨恨，都不过是因为对她还抱有期待。
　　乔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拿过一旁的纸巾盒，递给她，小声道：“你别哭了。”
　　***
　　乔皙回国的时候，明家全家出动，都来接她了。
　　在机场见到明爷爷时，乔皙吓了一跳，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您老怎么也来了？”
　　明老爷子满脸的理所当然：“我孙媳妇这么出息，还能不来接？”
　　……连爷爷都知道了！
　　当初的乔皙在面对采访时说那些蠢话时有多豪气万千，此刻的乔皙就有多羞耻。
　　在回来的飞机上，她知道网友已经将她和明屹的照片都扒出来了。
　　好在两人都不是什么名人，因此网友能扒的也只有照片。
　　当然，唯一的区别就是，之前被脑补成痴心竹马男二的蒋一炜终于被网友们放过了。
　　取而代之的是反派男二明屹。
　　在网友们心中终于有了姓名的大表哥，在大家的脑洞里，被大家脑补成了在奥数国家队一手遮天的暗黑大魔王。
　　暗黑大魔王手握《奥数经典题解》这一足以决定万千考生生死的秘密武器，以此威胁女主角和他在一起。
　　很快，之前在网上疯狂怼人，和一干网友在线battle的“美国波士顿网友”的留言又被大家翻了出来。
　　联想到反派男二此刻正是在波士顿上学，网友越发肯定了这位“美国波士顿网友”便是明屹，因此大家对他暗黑大魔王的人设猜想更加深信不疑。
　　乔皙忍不住想，如果现在机场的这一幕被网友看到，肯定又要觉得她被暗黑大魔王的家人劫持了吧。
　　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祝心音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傻笑什么，走，我们回家。”
　　只是……在回去的车上，乔皙又想起来一件事。
　　车上坐着的除了明家夫妇，便是明爷爷和菀菀。
　　乔皙犹豫了一会儿，但想到都是自己人，便也开口了——
　　“明伯伯，祝阿姨……我妈妈来找我了。”
　　这话立刻令其他众人都大吃一惊。
　　见大家如此反应，乔皙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可我不想搬去她那里……我还想住在家里。”
　　“那当然！”祝心音立刻大声地打断了乔皙的话，“谁说你要搬走了？我不同意！”
　　“就是！”菀菀在一旁帮腔道，“你确定她真的是你妈妈吗？小乔姐姐你不要被人骗了哟。”
　　乔皙自然是没有被骗的。
　　两天过后，叶嘉莹亲自上门来到明家。
　　明家夫妇早先便见过叶嘉莹，再加上十几年过去，她的容貌依旧如新，大家也没有再质疑她的身份。
　　只是对着叶嘉莹这么一个多年来音讯全无、如今又陡然出现的母亲，明家夫妇难免有所不喜。
　　想起乔父，明骏的态度就更不好了，人一走，她便冷哼道：“当初老乔还躺在医院里，皙皙才一岁，这女人都狠得下心离婚，我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祝心音立场倒是比丈夫客观了一点，但难免也有偏见——
　　“她说自己是那什么集团的副总？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的，你赶紧去查查……我真怕这么个妈把皙皙带坏了。”
　　明骏很果断地下了决定——“那以后就不要让皙皙跟她来往了！”
　　“那是人家亲妈！”祝心音忍不住瞪丈夫一眼，语气嗔怪，“皙皙就真是你儿媳妇，你还能拦着不让人家母女见面？”
　　顿了顿，祝心音又叹一口气，“你看皙皙今天，也没听见她叫妈，对那个女人态度也不算好……可她来咱们家这么久，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像今天这样，能抱着狗在地上打滚？”
　　小丫头这是高兴的。
　　可祝心音还是不信叶嘉莹的说辞。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阻拦住一个真心想看孩子的母亲？
　　叶嘉莹说的那些理由，不过是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只是很快，祝心音便知道了缘由。
　　明骏找来的资料里，有一份叶嘉莹的体检报告。
　　她生了病，再不可能有第二个孩子。
　　明骏一看立刻勃然大怒：“好啊！果然是别有目的！我这就去告诉皙皙！”
　　“你回来！”祝心音赶紧拉住他，“你去告诉皙皙这个，和捅她肺管子有什么区别啊？”
　　明骏依旧怒不可遏：“那就让她这样骗皙皙？”
　　祝心音想了想，然后道：“算了，反正她也不会有其他孩子了……”
　　虽然这女人的动机不纯，可皙皙是她唯一的孩子，只要能保证她对皙皙好就行了。
　　***
　　两年后。
　　七月正值整个夏天最热的时分，白天大家都懒洋洋的待在家里，可一到傍晚，这群人又如蝗虫过境般的冒了出来。
　　因为蒋一炜这周回国，只在北京呆两天便要回老家去，因此大家原本定在乔皙生日那天的聚会，便直接改在了今晚。
　　蒋一炜是在P大数院念了一年之后便转学到了普林斯顿，去了一念，这还是他第一次回来。
　　在KTV的时候，大家就捉着他严刑拷问：“说！你在美国有没有发现明屹的小情儿？”
　　蒋一炜嗤之以鼻：“你们怎么那么庸俗啊？我是去挑战他的。”
　　两人同在美国，再次竞争的最好机会便是代表全美大学生数学最高水平的普特南竞赛。
　　只是遗憾的是，这一次的蒋一炜，依旧罗白玉明屹手下。
　　此刻回想起来，他仍有些愤愤不平——
　　“明屹他也太变态了吧？两年就修完了本科所有课，这就要去读博士了？靠！我还比他大一岁呢！”
　　当然，众人早已习惯明屹的变态，当下并不感兴趣这个，只是抓着蒋一炜继续逼问——
　　“明屹他真的没有小情儿？那怎么两年都没回过一次国？是我们皙皙的脸蛋不美还是身材不火辣？”
　　乔皙很无语，哭笑不得道：“好啦，别拿我们开玩笑了。”
　　明屹的确有两年没回国了。
　　中间她也有过抱怨……毕竟哪个女孩子不希望男朋友天天守在身边呢？
　　只是她知道明屹在那边的研究进展得十分顺利，他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贸然打断肯定对他不利。
　　既然男朋友不在身边，那乔皙只能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起先明屹忙得没空回复她的信息时，她便默默在网上搜他发出来的那些论文。
　　看不懂她也硬着头皮看，等到了他们约定好的视频时间，两人便各自抱着一本笔记本在摄像头前，她问他答。
　　她和大表哥的感情明明就很好嘛！
　　再说了，大表哥才不是那种在意肉体的人呢！他们两个明明就是最合拍的精神伴侣嘛！
　　不过，乔皙还是气哼哼道：“我下个月就要过去了，他要是有小情儿，那最好赶紧藏严实！”
　　当然，男主角不在，所以大家调侃了乔皙几句，便也就过去了。
　　大家聊了一会儿天之后，又开始玩游戏。
　　是很简单的抽牌游戏，抽到相同牌面的两个人，要面对面地仅距离30cm对视，谁先憋不住谁罚酒。
　　乔皙一听便拒绝了：“我不要啦。”
　　她是有男朋友的人，和其他男生靠得那么近不太好吧？
　　盛子瑜过来拉她：“知道你对你家大表哥一心一意啦！你就过来凑个人头，抽到你也不算，行吧？”
　　乔皙总算是乖乖坐下了。
　　盛子瑜将准备好的牌挨个发给大家。
　　恰在此时，KTV包房的门被推开。
　　乔皙百无聊赖地抬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她整个人便怔住了，几乎要魂飞魄散。
　　乔皙不自觉地松了手，手中的扑克牌滑落到地上。
　　她捂住嘴，整个人都僵立在原地。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明明是每天都一起视频的人，可怎么……怎么她这会儿见到他，又觉得这么陌生？
　　两年，他更高更瘦了，皮肤也比从前黑了几分，轮廓越发的坚毅了。
　　在包间里其他一众人的惊讶声中，盛子瑜自动自发的让出了乔皙身边的座位。
　　明屹挨着她，在她身旁坐下。
　　乔皙眼眶有些湿润，于是低下头去，不想被他看到。
　　她小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明屹答：“十七岁的生日我不在，十八岁的生日总该陪你过了吧？”
　　旁边纷纷嫌恶地扇扇鼻子：“恋爱的酸臭味！”
　　大家嬉笑着继续先前的游戏。
　　两轮过后，乔皙抽到了唯一有重复的那张牌——红桃A。
　　刚才她便表明了态度，这下明屹在这里，她自然更是要拒绝了。
　　只是还没等她说话，一旁的明屹便将自己手中的牌一亮。
　　也是红桃A。
　　轮到他们俩对视，看谁先憋不住。
　　蒋一炜在旁边提议：“我们取消这个环节吧。”
　　他实在是不想吃狗粮了。
　　“那怎么行？”明屹慢条斯理道，“愿赌服输。”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牌往桌上一放，然后转身看向身边的乔皙，“来。”
　　乔皙微微侧过身子，努力调整好面部表情，然后抬头看向他。
　　两人的目光交汇，乔皙先是一愣。
　　她觉得大表哥比以前要更帅了，更成熟了……她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不让自己的唇角往上翘。
　　明屹看着自己面前，仰着一张白净乖巧的脸蛋望着自己的小姑娘，没有过多犹豫，下一秒，他便直接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上去。
　　其实并没有吻太久，在乔皙大脑缺氧之前，明屹便松开了她。
　　旁边众人被猝不及防地塞了一口狗粮，此时都是一脸懵逼。
　　只有盛子瑜，在一旁感叹道：“好骚的操作啊，我怎么没想到？”
　　乔皙的一张脸羞得通红，瞬间成了个红通通的大番茄。
　　干嘛在别人面前这样啊……她气得一把推开大表哥，跑进了洗手间。
　　洗了个冷水脸，她总算是清醒了几分。
　　算了算了，她才不和大表哥计较呢……他可能就是想她了吧。
　　深吸了好几口气，乔皙拉开洗手间的门打算出去，可谁知门才刚打开，一个人影便闪身进来。
　　“啪”的一声，明屹将门重重带上，然后将怀里的女孩抵到了墙上。
　　明屹宽大的手掌卡着少女纤细的腰身，他将她压在墙上，下一秒，便如狂风骤雨一般，重重地吻了上来。
　　这个吻和先前那个浅尝辄止的吻完全不同。
　　乔皙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半点动弹不得。
　　他重重地啃噬着她的唇，几乎是要将她吞入腹中一般。
　　他的吻如狂风骤雨般落下，密密实实地落在她的脸颊、耳背和锁骨之上。
　　乔皙只觉得自己连话都说不全了，她的身体软成了一滩泥，想要推他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声音出口便成了呻吟。


第54章 
　　乔皙只觉得, 明屹这阵仗……
　　简直像是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两人之前，也不是没有接过吻。
　　可那时的亲吻，是小心翼翼的试探，是蜻蜓点水的触碰……是第一次肌肤相近的生涩和紧张。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像是此刻这样。
　　她的唇舌被凶狠地攫住, 铺天盖地都是他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也正是在这一刻，乔皙突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 此刻她面前的这个人，不再是个男孩。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乔皙只觉得舌根都被他吮得发疼, 她伸手试图将他推开，可腰身却被他牢牢地把控住。
　　她这一推, 明屹顺势将她抱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洗手台上。
　　两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合着，男人的手掌或轻或重地揉着她的腰身。
　　明屹在她的舌尖轻轻咬了一下, 然后原本放在她腰侧的双手, 此刻往上游移。
　　隔着夏天衣物薄薄的布料, 男人滚烫掌心传来的温度熨在她的肌肤上。
　　没来由的，她心中突然就生出了几分紧张。
　　……她她他、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乔皙慌忙按住男人的手掌，在密密实实的唇齿交缠中, 她强行挣扎出一口气来：“我不要……”
　　话刚出口, 乔皙便臊得满脸通红。
　　刚才她那声音, 简直就像是在娇喘……
　　与其说是抗议, 不如说是欲拒还迎。
　　明屹短暂地松开了她。
　　两人额头相抵, 明屹伸手揉了揉她被他蹂躏得有些轻微肿起来的唇, 紧接着, 幽深的眸子盯住了她。
　　好半晌，他才哑声开口道：“……不要什么？”
　　乔皙咬紧了唇。
　　不要什么……他怎么好意思问。
　　刚才他那样子，明明就是想要……她还没做好准备，所以才拒绝的。
　　可是乔皙的面皮向来薄，这样的话她怎么可能说出口？
　　好半天，她才声如蚊讷般的开了口：“你……你变坏了。”
　　之前他们每天视频的时候，明明都是很正常地在讨论数学问题。
　　结果没想到，大表哥一回来就变坏了，对着她又亲又摸的……
　　***
　　两人在洗手间里磨蹭了快十分钟才一前一后的出去了。
　　洗手间就在包房里面，所以乔皙只能在心底祈祷着，刚才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俩在洗手间里待了那么长时间。
　　只是乔皙一出去，才发现包房里安安静静的，大家既没有在唱歌，也没有在玩游戏，而是都姿势各异的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
　　完了完了，肯定被发现了。
　　乔皙硬着头皮走出去，顶着一张通红的老脸。
　　身后传来“啪”的一声关门声，是明屹紧随其后出来了。
　　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地封闭空间单独待了十分钟………大家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低头沉默了。
　　虽然大家彼此之间早已是非常熟络，这种事情又的确是人之常情。
　　可毕竟大家年纪不大，还没见过什么世面，因此房间里气氛霎时间变得十分尴尬，就连蒋一炜那么黑的人，大家都能看出来他的脸红了。
　　原本一直瘫在沙发上玩游戏的盛子瑜，这会儿惨血港被打死，终于抽空抬头看了一眼。
　　看见明屹的身影，盛子瑜满脸惊讶，当下她又慌忙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然后震惊道——
　　“才十分钟，这也太快——”
　　一旁的宁绎扑过去将她的嘴给捂住了。
　　***
　　原本他们还打算今晚去吃小龙虾的，但一看明屹来了，宁绎立刻提议将夜宵取消。
　　盛子瑜气得哇哇大叫：“为什么？大表哥来了正好给他接风洗尘啊！”
　　明明说好要去吃小龙虾的！
　　宁绎赶紧将这小蠢货拉到一边，语气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难不成你以为明屹他来KTV，是想来和我们聚餐的？”
　　盛子瑜恍然大悟。
　　大表哥来只是想把她家皙皙拐走！
　　但是很快她又意识到不对 ，当下便满脸警惕地看向了宁绎，眼神怀疑：“不对！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那么帮着他了？”
　　呵！
　　宁绎忍不住冷笑。
　　帮着明屹？
　　简直是笑话！
　　当初被明屹这个王八蛋拉去当幌子之后，结果没过多久，宁绎全家全都知道了他喜欢男人的事。
　　很快，宁绎便接收到了来自七大姑八大姨从生理到心理的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呵护。
　　好在后来明家父母知道了明屹同乔皙之间的事情。
　　宁绎原本以为这就完了，结果没想到宁母以为他是单相思，当下便更加担心了，一边在他面前骂明家那个喜新厌旧的变心小混蛋，一边又安慰他更好的人还等在他的后头。
　　最后没办法，宁绎只得骗宁母，说是自己被明家那个变心劈腿的王八蛋伤害之后，已经对男人失去了信心，现在转而又重新喜欢上了女孩。
　　宁母是将信将疑了。
　　直到今年春节，看着明家的小混蛋一连快两年没有回家过年，宁母私底下悄悄问过他，问他明家小混蛋是不是和那个姓乔的姑娘分手了。
　　得到宁绎的否认之后，宁母还是很不放心，当下又对着他敲打起来——
　　“哪怕他真的单身了，你也不能再对这种人有想法了……还是女孩子好，你看小胖头鱼，多可爱啊，你多帮人家补习补习，追得勤一点！”
　　简而言之，宁绎觉得，自己应该是这世界上最希望明屹乔皙这两人感情和睦的人了。
　　***
　　哪怕如今早已经认了生母，可乔皙依旧还是住在明家。
　　她和叶嘉莹的关系不算好，哪怕是亲生母女，可两人却始终亲近不起来。
　　只因为当初相认没多久，乔皙便得知了叶嘉莹来认回自己的真正目的。
　　她生了病，再不会有孩子了，所以又来找回她这个多年前被抛弃了的女儿。
　　这事是菀莞说漏嘴的。
　　当然，这样说也不确切。
　　因为没过多久，菀莞便主动向她承认了，自己是故意的。
　　菀莞颇有几分愤愤不平：“小乔姐姐，我不是故意要惹你伤心的，但我就是气不过！她怎么能这样呢？不要你的时候就把你扔掉，想要你的时候就又来找你，这么坏的人怎么能当妈妈呢？”
　　乔皙并没有怪菀莞。
　　她很感谢菀莞让她知道了这些。
　　不然的话，她想，以自己这样的性子，若是一直被蒙在鼓里，时日一久，恐怕还是会对叶嘉莹掏心掏肺。
　　只是祝心音倒是劝过乔皙好几次，毕竟叶嘉莹如今只有她一个孩子，除了她，叶嘉莹还能对谁好呢？
　　所以她总是劝着乔皙也对生母好一些，免得寒了她的心。
　　因此这会儿，在和明屹手牵手回家的路上，乔皙慢吞吞地将事情给他说了——
　　“我下周，要和她去一趟波多黎各。”
　　是叶嘉莹为了改善母女关系，所以特意从繁忙的工作中抽出了空当，亲力亲为地选景点、订酒店、订机票。
　　乔皙原本并不想去，但经不过祝心音劝说，最终还是答应了。
　　听到她这样说，明屹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然后道：“去多久？”
　　乔皙想了想，然后道：“一个星期吧。”
　　MIT八月底开学，原本乔皙是订了八月初的机票去那边。
　　算上去度假的时间，其实她原定的计划也并没有被打乱，但她就是没想到，明屹回来了。
　　听到她这样说，明屹又捏了捏她的脸颊，然后道：“去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在家等你。”
　　这话说得……也太老夫老妻了吧？
　　乔皙的脸悄无声息的红了。
　　明屹停下来，弯腰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转过身，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乔皙羞得掐了掐他的胳膊，小声道：“在大街上哎。”
　　回来之后，大表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不管有没有旁人在，逮住机会便要偷偷亲一口。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乔皙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你两年没回来是不是傻了？这不是回家的路啦 ！”
　　说着便要拽着他掉头。
　　明屹手上使了点劲，将他的小姑娘拽了回来，然后楼进怀里圈好。
　　他的声音带了一种奇异的温柔：“是回家的路。”
　　就这样，乔皙跟着他来到了学校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里。
　　保安并不认得他，但他亮了出入证后，保安便将他们两人放行了。
　　此刻的乔皙已然处于极大的错愕当中，直到明屹将她带到了小区里面一栋楼的下面，她还是有些没回过神来。
　　起了微凉夜风的夏夜里，他们两人站在楼下。
　　明屹指给她看，“二十四楼。”
　　乔皙顺着他手指向的方向，一层一层的数过去。
　　他说的那一层楼，透出昏黄色的灯光，暖融融的。
　　明屹将她搂在怀里，从后面拥着她，嘴唇贴着她的耳廓，声音低沉——
　　“那里是我们的家。”
　　***
　　明天有考试，但本应该好好复习的菀菀，此刻却安静不下来，隔一会儿便下一次楼。
　　祝心音被她烦得不行，“你还不看书去？”
　　“不是啦！”菀菀一边逗着脚边的斑比，一边委屈巴巴道，“哥哥他不是今天回国吗？怎么刚才进来一下就出去了？现在都还没回来……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他不要我这个妹妹了吗？”
　　“……还有小乔姐姐，说和子瑜他们出去，可现在都十一点了还不回来，会不会有危险呀？”
　　祝心音满头黑线，“……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上楼看书去。”


第55章 
　　直到晕晕乎乎的被带上了楼, 乔皙仍还有几分处在云里雾里。
　　他们的家……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屹看着她，唇角勾起了一丝笑，“还傻站着？开门。”
　　望着大门上的密码锁，乔皙还是没反应过来, 她茫然的“啊”了一声。
　　明屹开口道：“密码是——皙皙。”
　　皙皙？
　　望着密码锁上的全数字键盘，乔皙思索了一下, 他的意思……是要六十四进制转为十进制？
　　没想到进个家门还要做数学题，乔皙当下便哆哆嗦嗦的开始算“xixi”对应的十进制数字。
　　乔皙开始掰着手指心算, 紧张之下还算错了好几次，直到确认了三次无误后, 乔皙才在大门上的密码锁按下了一串数字——12987490。
　　“滴”的一声，门锁打开。
　　到了这会儿，乔皙好不容易算是缓过劲儿了。
　　但她实在还是很好奇：“这个房子……是谁的呀？”
　　乔皙知道, 明家并不算是大富之家。
　　明骏在部队的福利虽好, 全家人吃喝不愁, 日常的生活用度几乎无需花钱，可每个月拿到手的钱却是定数。
　　之前这里的房子刚开盘时，她便在饭桌上听祝阿姨和明伯伯讨论过, 当时祝心音还咂舌道：“这么贵的房子, 都是些什么人在买啊？”
　　一听她这问话, 明屹是显而易见的不高兴了。
　　他看向乔皙, 冷冰冰的开口：“觉得我买不起是不是？”
　　一见他生气了, 乔皙赶紧辩解道：“不是不是！”
　　想了想, 她又开始放软了声音哄道：“我是觉得, 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很厉害……大表哥，这真的是你买的呀？”
　　明屹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语气依然很臭，但看脸色，却是已经缓和了下来。
　　乔皙强行从他胳膊底下钻进他的怀里。
　　一颗脑袋“嗖”的一下冒出来，她仰着脸看向面色不豫的明屹，委屈巴巴的开始装起了可怜——“你是不是不喜欢皙皙了？”
　　她伸出手指去拨弄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掌，在他掌心挠了好几下，“好不容易才回来这么一趟，你就打算一直跟皙皙生气吗？”
　　明屹原本紧绷着的一张臭脸，这会儿却是再也绷不住了。
　　他伸手捧住乔皙的脸，俯身一连亲了好几口，然后才道：“之前帮一个公司优化过算法。”
　　那家公司是附中毕业、后来去了哈佛的一个陆师兄的创业公司，主做高频交易，当时在算法上遇到过很大的困难。
　　算法上的问题，于明屹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他用了两个周末的休息时间帮了这个忙，后来陆师兄为了表示感谢，送了他百分之五的干股。
　　明屹原本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直到去年年底分红，他才发现陆师兄的那家公司利润居然十分可观。
　　手中突然多了这么一大笔闲钱，明屹便索性直接买了房子。
　　房子是大三居，两百平不到，装修是开发商送的精装。
　　明屹解释道：“你要不喜欢，就重新找个设计师装修。”
　　乔皙赶紧拽住他，“重新装修不要花钱的吗？现在这样我就很喜欢！”
　　明屹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小气包。”
　　在新房里兴致勃勃地转了好几圈之后，乔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已经快十点了。
　　她赶紧从书房里跑出去，然后在客厅里找到了明屹。
　　明屹这会儿正蹲在客厅的电视机前摆弄着什么，见她气喘吁吁的跑出来，他抬起头，问：“怎么了？”
　　乔皙说：“很晚了，我们早点回去吧……不然祝阿姨该着急了。”
　　明屹的语气不紧不慢：“她知道我们在这儿。”
　　乔皙：“……”
　　她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明屹站起身来，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手表，然后道：“已经没公交了。”
　　乔皙气得恨不得一口咬上去，“那就腿着回去。”
　　“不行。”明屹更加义正辞严的拒绝，“这么晚，走夜路危险。”
　　“那就打车回家！”
　　“好，我没钱，你给。”
　　今天是乔皙请客，刚才吃饭唱歌时她结账就已经把身上的钱都花了，这会儿身上只剩个零钱，想来是不够打车回家的。
　　一听他这样说，乔皙又气得想咬他了。
　　“怎么会没钱嘛？”她嘴里嘟嘟囔囔的，扑上去就要翻他身上的裤兜，“这么大的房子都买了，还说没钱！”
　　明屹起先还躲了一下，但很快便站定在了那里，大大方方的任由她摸。
　　乔皙摸完他的两只裤兜，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又着了他的道……乔皙迅速地收回手来。
　　明屹望着她，沉声道：“你摸我。”
　　乔皙咬紧了唇，一言不发。
　　明屹上前一步，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又在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道：“订婚的事情，我我妈没和你说？”
　　乔皙低着头，不自觉就羞红了一张脸，“……说了。”
　　其实订婚没什么意义，北京这边也不兴这一套，但还是有不少家庭会在将小孩送出去之前，先将关系确定下来。
　　这两年，乔皙已经将明祝两家的亲戚都见了个遍。
　　大人们知道小姑娘脸皮薄，嘴上并不打趣他们俩，但心里都知道，这两个孩子算是定下来了。
　　祝心音问的时候，乔皙并没有拒绝，算是默认了。
　　可这会儿明屹问起来，她还是不自觉地害羞。
　　明屹又拉着她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然后将人抱到自己腿上，慢悠悠的亲了一口。
　　“搬新房都要暖房，知道么？”
　　乔皙的嘴唇嗫嚅几下，“可……”
　　暖房不是都要一大家子人吗？
　　两个人怎么暖房？
　　明屹慢条斯理道：“我们家人丁稀薄，爸妈工作忙，菀菀要准备考试……我们俩就够了。”
　　乔皙惊得瞪大了眼睛。
　　……梦里的人丁稀薄！
　　她周末早上出门去买个早餐，来回路上都能碰上七八个他们家的亲戚！
　　乔皙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理由：“我什么换洗衣服都没带，这怎么过夜呀？”
　　明屹却是早有准备：“我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帮你拿了几件衣服来。”
　　这个人！
　　乔皙“嗖”的一下站起身来。
　　他就是早有预谋！
　　明屹的理由很正当：“放几件衣服在这儿，添点人气。”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又不只是拿你一个人的，大家的都拿了。”
　　乔皙闷声道：“……那我还不太想睡觉。”
　　她的目光在客厅里逡巡一周，终于找到了恰当的理由，道：“我想看电视……你累了就先去睡吧。”
　　明屹从一旁的茶几上拿了遥控器给她，“陪你看。”
　　乔皙很紧张，又觉得房间里安静得实在太尴尬，当下便心不在焉地拿着遥控器一通乱点。
　　她随便点开一部电影，电影的声响立刻充斥了房间，乔皙总算是松了口气。
　　是一部小成本的欧洲电影，开始了好几分钟，屏幕上始终都还是毫无意义的树林、河流画面，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乔皙有些后悔了，刚才点进来的时候也没细看电影的名字，这会儿想上网搜搜剧情都搜不到。
　　一旁的明屹早就不耐烦了，当下便开口道：“你喜欢看这个？这有什么好看的？”
　　乔皙这会儿生怕他提议要去睡觉，便赶紧道：“好看的，我就要看这个！”
　　明屹没再吭声，只是拿过了一旁的手机低头摆弄着。
　　又过了一阵，明屹突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第十分钟，屏幕上终于出现了本片的第一对人影，看起来像是男女主角。
　　第十五分钟，这两个五分钟前刚认识的人，突然就脱光了身上的衣服，抱在了一起。
　　看着屏幕上交缠着的两具白花花的肉体，乔皙几乎崩溃了。
　　这……她选的这是什么片子？
　　电视上为什么会有这种片子？？？
　　乔皙当即臊得满脸通红，也不敢看旁边人的反应，像做了错事一般，心虚地低下了头。
　　只是画面可以不看，声音却不得不忽略。
　　偏偏客厅里这套音响设备的质量还特别好。
　　女主角撩人的呻吟声和娇喘声从音响中倾泻而出，3D环立体音效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响着。
　　乔皙一个女生都听得面红耳赤。
　　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明屹，发现他的呼吸声……也变得有些粗重起来。
　　乔皙越发的紧张了。
　　她甚至疑心房间里的冷气坏了，不然手心怎么会是一层黏腻腻的汗。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这段激情戏赶紧结束，可一旁的明屹却突然倾身过来，坚实的胸膛压住了她左半边的身子。
　　乔皙一瞬间脊背绷得僵直，她吓得闭上了眼睛，连声音都带上了软乎乎的哭腔：“……我怕疼。”
　　明屹继续探过身子，伸长了手臂从她身侧的沙发上拿过遥控器，然后坐回了原处。
　　他将电影的音量调低了几分，然后问：“还看么？”
　　乔皙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
　　她连忙站起身来，颇有几分慌不择路的意味：“我……我去洗澡。”
　　看着小姑娘夺路而逃的身影，明屹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拿过放在茶几上的出入卡，出了门。
　　乔皙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房间里静悄悄的。
　　客厅里的电视机还在无声地播放着那部电影，乔皙走过去将电视机关了。
　　照见一旁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薄薄的吊带睡裙里包裹着的已经发育良好的身体，乔皙颇有几分不自在。
　　平时她也是这样穿，可在家时只有菀菀和祝阿姨会进她的房间，因此她从未觉得不妥。
　　可现在……乔皙觉得，自己这身，似乎太暴露了些。
　　正想着，外面隐约传来一声电梯开门的“叮”声，乔皙记得这里好像是一梯一户，那么……除了是明屹回来，不会再有他人。
　　她吓得赶紧跑回了主卧，钻进了被子里。
　　明屹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推开了主卧的房门。
　　一进门，他便看见他家小姑娘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连下半张脸都紧紧蒙着，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在外面。
　　一见到他，她慌忙闭上了眼睛。
　　因为紧张，她那修长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仿佛一对振翅欲飞的蝴蝶一般，停留在她光洁秀致的脸庞上。
　　明屹走过去，将口袋里的那盒东西掏出来扔在床头，然后俯下身，将小姑娘从被子里挖出来，“要闷坏了。”
　　乔皙乖乖从被子里钻出来。
　　明屹俯身吻住她的唇，一只大手伸进被子里，顺着女孩纤细的腰肢一路往上，最后停留在那一处丰盈的柔软上。
　　他短暂地松开她，然后低声道：“是会疼……忍忍就好了。”
　　他们做了三次。
　　第二天乔皙起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醒来的时候，明屹正一只手撑在床头，低头瞧着她。
　　想起昨夜的点滴，乔皙“腾”的一下便涨红了脸。
　　她将被子卷起来，密密实实地裹住自己，很没底气道：“你走开，我要穿衣服了。”
　　“遮什么？”明屹笑了笑，“哪里我没看过，哪里我没亲过？”
　　昨夜的那些画面“腾”的一下在乔皙眼前回放，她的脸瞬间变得更红了，简直能滴下血来。
　　她气得拿起旁边的枕头便对着他一阵砸，“又不是我要！是你非逼着我——”
　　说到这里，她也是羞得说不下去了。
　　腿根处还是一阵酸痛，昨晚她都说了不要，是他非没皮没脸的要亲下去。
　　“哎！”明屹被她这么一砸，许是牵引到了伤处，当下便是一阵嘶嘶抽气。
　　乔皙犹豫地停住了手，又疑心他是在诓自己。
　　明屹将自己肩膀上的牙印给她看，“是不是你咬的？”
　　乔皙有些心虚，不吭声了。
　　紧接着，他又将自己小臂上的牙印再次亮给她看，“也是你咬的。”
　　乔皙下意识就要辩解：“你不讲道理！那里我怎么咬得到嘛！”
　　一听他这样说，明屹便坏笑着凑近了她，“不记得了？”
　　昨晚他从后面进去的时候，她哭得跟什么似的。
　　只是她越哭便越是将他激得兽性大发，当下便不管不顾的箍着她的腰从后面进去了。
　　明屹见她实在哭得厉害，便将自己的手臂凑过去给她咬住了。


第56章 
　　乔皙嚷嚷着要回家。
　　她其实是做贼心虚。
　　昨晚一整晚都没有回家, 祝阿姨又知道是他们俩待在一起……乔皙简直不敢往下想了。
　　明屹这会儿正站在床边穿衣服，见她这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既觉得好笑，又忍不住觉得她实在可爱。
　　他俯低身子，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然后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家？”
　　乔皙有些迟疑。
　　这会儿她身边也没镜子，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他笑话她：“刚才说了要抱你去看, 你不要。”
　　乔皙咬紧了唇。
　　这会儿她害羞得很, 用被子将自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碰都不愿意让他碰自己, 更别说是被他抱去洗手间了。
　　她气鼓鼓地瞪向他：“你别碰我, 我自己会走。”
　　既然小哭包都这样说了，明屹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然后便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她, 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乔皙磨磨蹭蹭的掀开被子起身。
　　她的睡裙昨晚就被这个人撕坏了, 刚才她偷偷躲在了被子里套上了明屹的T恤。
　　这会儿一将被子掀开, 她才发觉T恤穿在身上太大，连半个肩膀都露出来了。
　　她一抬头, 正撞见一旁的明屹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再次叫乔皙脸上一红, 她下意识就要重新缩回被子里。
　　只是下一秒, 明屹便伸手将她整个人从床上打横抱了起来。
　　放在平常, 乔皙肯定不敢大力挣扎。
　　因为她一直都觉得大表哥有些“虚”, 她也生怕自己这么一挣会惹得两人都摔个东倒西歪。
　　可经过了昨天晚上，她终于深刻地意识到了，大表哥哪里虚了？
　　非但不虚，他的身体还异常的好。
　　好得跟牲口似的。
　　因此这会儿乔皙毫不顾忌的在他怀里混乱蹬着腿，如同一只刚脱离水面的鱼儿一般。
　　她气呼呼地挣扎道：“你放开我！讨不讨厌呀！”
　　才没走出两步，明屹又搂着她走回来，将人往松软的大床上一扔，随即倾身覆上，声音里带了些许笑意：“我的东西，为什么要放？”
　　乔皙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身上穿的T恤，当下便气哼哼道：“我换下来还给你就是啦！大坏蛋！放手！”
　　明屹将她压进大床上的一堆枕被间，大手顺着她的大腿一路滑入衣襟内。
　　肆意揉弄着怀里少女柔嫩得如同豆腐一般的肌肤，明屹十分理直气壮：“这也是我的。”
　　本来就是个一碰就硬的年纪，再加上昨天刚开了荤，两人在床上这么一闹，眼见着又要闹出事来，乔皙赶紧按住他的手，结结巴巴道：“那、那个……没有了！”
　　明屹愣了愣，这才想起来，昨天他买的那两盒三支装的已经用光了。
　　他从床上翻身坐起来，看样子就是想要出去再买。
　　乔皙的腿根处还隐隐作着痛，这会儿吓得赶紧拉住他。
　　她闭着眼睛指了指某处已经立起来的帐篷，面红耳赤道：“……你要这样出去么？”
　　好在明屹并不是真正的牲口。
　　他还是要脸的。
　　稍稍冷静下来后，他便压着怀里的人儿，捉着她的手一路往下，嘴里还没脸没皮的哄道：“真的难受……你帮我揉揉。”
　　好在明屹的兽行及时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乔皙挣扎要起身，“我的电话……”
　　明屹压着人亲了好几口不肯放，“别管。”
　　昨晚同他两人夜不归宿，乔皙原本就心虚，这下更是疑心是祝阿姨打电话来兴师问罪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大，当下便一把将他推开，自己跑下床去拿手机。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电话并非祝心音打来的。
　　是叶嘉莹打来的电话。
　　她们母女二人是本质上的性格不合，哪怕一开始叶嘉莹掩饰得再好，可时间一长，却还是忍不住暴露出她对女儿的控制欲。
　　至于乔皙，在任何其他长辈眼中，她都是乖顺温驯的，但唯独在叶嘉莹面前，她格外叛逆，就像是一直长满了刺的小刺猬。
　　叶嘉莹在电话那头问：“我现在在明家，你人呢？大清早的怎么不在家？”
　　乔皙不喜她的质问口吻，当下便也语气冷淡的回道：“有事吗？”
　　叶嘉莹道：“和你说过的，你爸爸的财产官司，这里有几份授权书要你签字。”
　　乔皙握着手机，沉默了老半天，才不情不愿道：“……我中午回来。”
　　自从当初她们母女相认后，叶嘉莹从乔皙这里知道家里曾经有的财产过后，便开始同她的那一众叔伯打财产官司。
　　如今叶嘉莹已经成功一审胜诉，对方上诉后，现在正在二审流程中。
　　政法系统的手续繁琐流程冗杂，平心而论，两年时间能取得这个结果，已经足够令人欣慰。
　　连祝心音都屡屡劝慰乔皙：“你妈妈虽然从前做错过，但她还是对你好的。”
　　叶嘉莹的确对她很好，在给她的衣食住行上都是大手笔，每个月还会打来大笔的生活费。
　　乔皙不要，她便转托祝心音帮乔皙存起来。
　　可乔皙仍是对她不喜。
　　尽管叶嘉莹从未说过，可乔皙还是忍不住觉得——
　　她所做的这一切，无论是物质上给予自己馈赠，还是帮自己争回父亲的财产，都是在加深所谓的“恩情”，试图让自己感激她。
　　见乔皙接完这通电话便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明屹也不再闹她。
　　他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捏了一把，说：“我去做早餐。”
　　乔皙颇有几分惊奇。
　　从前只会蹲在地上啃白馒头的大表哥，如今居然也会做饭了？
　　乔皙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满脸好奇地围观着他站在那里煎鸡蛋。
　　见她一张脸凑得近，明屹伸出手掌帮她挡住，然后又将人拉了回来，“小心油溅着。”
　　乔皙乖乖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她从后面抱住年轻男人宽阔坚实的脊背，将脸贴在他的背心上，声音软乎乎的：“你在美国的时候，也是这样做饭的吗？”
　　明屹想了想，然后道：“一般去食堂，食堂关门了就自己做。”
　　乔皙的一颗小脑袋贴着他的后背更紧，她“哼”了一声，语气像是撒娇一般，“有没有别的女孩子给你做过饭呀？”
　　明屹想了想，然后道：“如果我妈也算‘女孩子’的话。”
　　乔皙捶了他一拳，“怎么那么讨厌？我要告诉祝阿姨！”
　　明屹发出低低的笑声，胸腔轻微地震动着。
　　乔皙重新抱紧了他，脸颊又在他背上蹭了好几下，“那你给别的女孩做过饭吗？”
　　这个问题……
　　“唔……”明屹难得有些迟疑。
　　上初中的时候做饭喂蠢妹妹，结果差点把蠢妹妹害得食物中毒住院算吗？
　　乔皙迅速反应过来，他想的是这件事，当下又捶了他一下，只是语气娇娇软软的，半点也不像是生气了的模样——
　　“大坏蛋，以后你也要让我食物中毒吗？！”
　　之前在系统学习某门实操课时，明屹曾经了解到，女孩子在经历过某个特殊的夜晚后，大多会在短时间内变得敏感、多愁善感。
　　就比如此时此刻的小哭包。
　　只是明屹觉得这样的小哭包可爱极了。
　　明屹转过身来，低头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然后道：“皙皙不是仙女吗？”
　　乔皙愣了愣。
　　他低笑一声，“小仙女是喝露水长大的。”
　　当然，乔皙很快便明白过来，大表哥这一番话的用意。
　　因为，他做的饭……实在是太难吃了！
　　乔皙只咬了一口煎蛋，便“哇”的一声全吐出来了。
　　这种东西吃两年都还好好的，大表哥真的是牲口！
　　***
　　中午的时候，两人回到了明家。
　　叶嘉莹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个文件夹的合同，嘱咐了刘姨，说是等乔皙回来让她签好字给律师寄过去。
　　祝心音也在叶嘉莹离开之后出了门。
　　乔皙好奇道：“祝阿姨去哪里了？”
　　刘姨笑着解释道：“你和你妈妈不是要出去玩？去那个叫什么波的地方——”
　　乔皙提醒她：“波多黎各。”
　　“对对，波多黎各。”刘姨点点头，“她说你吃惯了家里的饭菜，去旅游哪里吃得惯外面的东西，所以说要去买点虾回来，做成虾干让你带在路上吃。”
　　乔皙哭笑不得：“我哪有那么娇气啦？而且才去一个星期，吃不惯忍忍也就好了。”
　　“什么忍忍就好？”刘姨嗔怪的看她一眼，“前两个月还吃坏了东西住院，把全家人都吓坏了，这就忘了？”
　　乔皙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
　　说着说着，刘姨的眼中已经有泪光，“等你从外面回来，再在家待几天就又要走了，这一走就老长老长了。”
　　乔皙咬了咬唇，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姨叹了口气。
　　太太私底下还哭过几回，原本家里三个孩子热热闹闹的，可这已经送出去了两个，家里还有一个最小的，也成天念叨着要出国去读艺术系。
　　将这一个个孩子送走，以后也不知道还回不回来，连她都觉得难受。
　　***
　　乔皙将叶嘉莹留下的那几份授权书签好了字，然后按照她先前留下的地址，寄给了律师。
　　乔父的遗产官司便一直是由这位律师在代理。
　　没过多久，祝心音也回来了。
　　她也没空搭理自家儿子，而是将乔皙拉进了自己房间里说悄悄话。
　　祝心音将自己刚嫁进明家时，明奶奶给她的金镯子给了乔皙。
　　“这东西也不值什么钱——我当初嫁给你明伯伯的时候，那可是真正的下嫁，我爸妈都说他们家是破落户儿，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说着，祝心音将那个金镯子放进乔皙的掌心里，温柔一笑：“不过呢，总归是老人家的心意，这么多年，我都好好收着呢。”
　　顿了顿，祝心音又握着她的手，笑道：“皙皙，明屹他有些时候会犯浑，你别惯着他，他敢犯浑你就跟我说，跟你明伯伯说……他要是敢对不起你，你立马和我说，我就是连夜飞过去也要收拾他。”
　　毫无预兆地，乔皙的鼻子有些泛酸。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眼眶里已经是泪光盈然。
　　她低下头，声音里带几分哭腔：“祝阿姨好讨厌啊，干嘛现在就说这些？”
　　“傻孩子。”祝心音摸摸她的头，“我就是知道你平时性子太软了，半点不懂得为自己考虑……我是要告诉你呀，你来我们家当儿媳妇，可不是来受委屈的。谁要敢给你委屈受，你告诉我。”
　　乔皙吸了吸鼻子，低低的“嗯”了一声。
　　当天晚上，祝心音又和刘姨熬夜做了一大盆虾干，又分装进了好几个密封罐，帮乔皙塞进了行李箱里。
　　实在太多了……
　　乔皙只留下了两罐，剩下的通通从行李箱里拿出来。
　　她无奈道：“虽然这个海关不查，但带这么多也不好吧？”
　　一旁的明屹不客气的“嗯”了一声，然后将那几罐虾干都拿走，“我吃。”
　　祝心音忍不住打了他一下，口中嗔怪道：“你怎么那么招人烦？走开走开。”
　　其实不过是出一个星期的远门，可看祝阿姨的架势，活像是她要去荒岛求生一般。
　　乔皙简直哭笑不得。
　　连明屹也给她准备了东西。
　　乔皙试图翻开那本素描本，却被明屹大力地按住手。
　　“干嘛啦？”她瞪向大表哥，“不是给我的吗？”
　　明屹将那本素描本塞进她的背包最深处，“七个晚安故事，每天只能看一个……你现在看了，第七天就没得看了。”
　　噢？
　　乔皙怀疑地看他一眼。
　　大表哥他吃错药了吗？为什么又变得这么浪漫了？
　　不过尽管是这样说，乔皙的一颗心还是像浸透了蜂蜜一般，甜滋滋的。
　　她将那本素描本从背包里拿出来，跑到床边，放到枕头底下，信誓旦旦道：“我就枕着它睡，绝对不会看的。”
　　明屹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姑且相信你。”
　　***
　　第二天，明骏还在外地出差，菀菀要考试，所以是祝心音和明屹送她去机场。
　　昨天叶嘉莹突然有公事，便提前回了香港。因为她们的行程原本就要去香港转机，所以乔皙先飞去香港，再和叶嘉莹汇合。
　　祝心音放心不下，便让明屹也买了机票，将她护送到香港再回来。
　　出关前，祝心音仍是拉着乔皙，一刻不停的叮嘱：“这几天就和你妈妈好好的玩……千万别和她吵架啊，她毕竟是你妈妈。”
　　乔皙突然就红了眼眶。
　　她看着祝心音，语带哽咽：“您明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一个妈妈。”
　　祝心音迅速别过脸去，抹了一下眼睛，然后笑着道：“说什么傻话呢。”
　　不远处的明屹已经等得有几分不耐，他催促道：“别说了，过一个星期就回来了。”
　　祝心音赶紧拍拍乔皙的手，“好了，乖孩子，快进去吧。”
　　乔皙依依不舍地回头望她。
　　此时此刻的乔皙并不知道，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祝阿姨。


第57章 
　　前一天晚上乔皙没怎么睡安稳, 做了一整夜光怪陆离的梦。
　　因此在去香港的飞机上，乔皙枕着明屹的肩膀, 睡完了几乎全程。
　　明屹原本还在和小哭包说着话——
　　“不住学生宿舍, 房子我都已经找好了。”
　　前两年就他一个人在那边, 大男人没什么好讲究的, 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可眼下小哭包来了, 自然就不能再随随便便应付了。
　　明屹已经在那儿待了两年, 自然知道哪怕是在这样的学校里, 也有不少荒唐的学校。
　　他不想小哭包学坏, 也不想小哭包被吓着, 所以两人一起搬出来住算是上上之选。
　　这事他盘算了许久, 甚至在买北京的那套房子之前，就已经先有了这个念头。
　　他担心小哭包不愿意，当时还花费了挺大的功夫在学校附近找房子。
　　想了想, 明屹将手机里拍好的照片给靠在自己肩上的小哭包看，“房子很新, 一共三层。合租的还有一对情侣和一只单身狗，都是一个学校的。”
　　小哭包很安静地看着，一声不吭。
　　这样一来, 明屹便免不了有几分紧张。
　　毕竟他撺掇小哭包出来同居这事, 意图简直昭然若揭。
　　想了想，他又加重了天平上的砝码：“以后都是我做饭。”
　　意料之外的, 听到他要做饭, 小哭包居然没有暴跳如雷。
　　可这种不言不语的沉默态度却更叫明屹紧张。
　　他心虚的轻咳一声, 然后补充道：“家务也都交给我。”
　　小哭包依旧一声不吭。
　　……但她的一颗小脑袋已经在他肩膀上一点一点了。
　　明屹很震惊地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声，小哭包已经睡着了。
　　明屹咬紧了牙，心情很沉重，一声不吭。
　　不过……
　　刚才他说的做饭家务全包，想来小哭包一个字都没听见。
　　这样一想，明屹瞬间便释然了。
　　路过的空姐注意到这对小情侣，当即便回去拿了一只枕头过来给他们。
　　明屹接过来，身子没动，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枕头塞到小哭包的腰后，然后又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将肩膀放低了几分，以图让她枕得更舒服些。
　　果然，小哭包的这一觉睡得实在是香喷喷美滋滋，口水几乎要将他肩头的衣料都打湿。
　　直到行程过了大半，乔皙这才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直了身子。
　　明屹轻微地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问她：“肚子饿不饿？”
　　乔皙摸摸肚子，然后摇了摇头，声音软乎乎的：“飞机餐好难吃……我们留着肚子，等下飞机在去找吃的吧。”
　　他们在香港落地的时间是中午一点，而叶嘉仪（注1）要到傍晚五点才来和乔皙会合，因此待会儿两人还有好一段独处的时光。
　　只是等下了飞机，乔皙才发现了异样。
　　大表哥是左撇子，但今天下飞机的时候却是一直拿右手帮她搬的行李。
　　他毫不犹豫的解释道：“左手要留出来牵皙皙。”
　　这个人……
　　乔皙的唇角忍不住弯起，但很快又绷紧了。
　　……大表哥的甜言蜜语说得也太溜了吧？！
　　乔皙忍不住掐他的胳膊。
　　明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只是这样细微的动作，却没逃过乔皙的眼睛。
　　乔皙敏锐地察觉到，然后立刻反应过来：“是不是压着筋了？”
　　她刚才在飞机上枕着他睡了两个多小时。
　　乔皙很愧疚，又忍不住打他，“你倒是把我叫醒呀！”
　　只是这样一来，她连明屹的胳膊都不敢搭了，生怕惹得他难受。
　　她自责极了：“都怪我！我不去度假了，我要留下来陪你！”
　　明屹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你就是不想去，拿我当借口吧。”
　　一下子就被拆穿了。
　　乔皙很心虚地低下头。
　　“别拿我当幌子。”明屹将人搂进怀里，抬起她的下巴，亲了一口，然后道，“让我在丈母娘面前有个好形象，不行么？”
　　乔皙鼓着脸颊不说话，有点气呼呼的。
　　去吃饭的时候，乔皙也凑过来和他同坐一边，说他的左手不方便，非要喂他吃。
　　回来这么久，明屹早就想使唤一下小哭包了，只不过一直不敢。
　　如今见小哭包这么贤惠，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十分满意。
　　吃过饭后，两人又去逛了一会儿免税店。
　　先前要给祝心音和菀菀代购的东西，他们早已经在北京机场登机前买好了，这会儿纯属是瞎逛。
　　不过，走到口红专柜前，乔皙还是有几分挪不动步子。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一直都是好好读书，从没正经打扮过。
　　等到高中毕业，身边的女生都光明正大地开始学化妆、烫发染发时，她也还依旧素面朝天。
　　盛子瑜拉着她要去染头发，也被她拒绝了：“男朋友又不在，我打扮给谁看呀？”
　　那会儿盛子瑜就笑话她，说她活脱脱就是一个小修女。
　　只是这会儿到了Guerlain的专柜前，看着亮晶晶的口红壳子，乔皙还是忍不住伸手拿起了一支。
　　一旁的明屹立刻道：“喜欢是不是？我们都买。”
　　乔皙赶紧按住就要将那些口红全都打包拿去结账的大表哥，“我看这些颜色都差不多哎，我挑一支就可以了。”
　　“谁说差不多？”明屹拧着眉，“我看这些每一支都不一样，各有各的美。”
　　？？？
　　乔皙很怀疑地看着面前的钢铁直男。
　　他什么时候长本事了，还分得清女孩子的口红色号了？
　　当下乔皙心中便是一阵警铃大作。
　　……谁教他认这些口红色号的？
　　连她都分不清！
　　想了想，乔皙从试用装里挑了一支口红，又找了好一会儿，再挑出来另一支，然后齐齐地举起来放到明屹的面前，问他——
　　“这两支哪一个好看？”
　　明屹：“都好看，两支都要。”
　　乔皙睁大了眼睛，“可是这两支差不多哎。”
　　“哪里查不多了？”明屹挑挑眉。
　　说着又捧住小哭包的脸，一本正经道：“左边性感，右边清纯……行了，别挑了，都买了。”
　　“哐当”一声，乔皙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手里拿着的这两支试用装，是一个色号。
　　钢铁直男还是钢铁直男，而且依旧很蠢。
　　什么左边性感右边清纯……明明就是为了骗她都买，编得还挺认真，想这些词想了很久吧？
　　***
　　乔皙和叶嘉仪一共在波多黎各待了五天。
　　不同于乔皙的没精打采，叶嘉仪的兴致很高，五天里就有四天在潜水。
　　不知为何，叶嘉仪的心情看起来非常好，平日里她和乔皙说不了几句便要吵起来，可这一次，叶嘉仪却是十分的脾气好，半点不计较乔皙的顶撞，一连几天脸上都是笑眯眯的。
　　乔皙也不是没事找事的人，见叶嘉仪这副模样，她倒是有些愧疚。
　　自己同她出来这一趟，她就这样高兴……也许祝阿姨是对的，世上每一个母亲，都是有舐犊之情的吧？
　　虽然还不习惯，但乔皙也在努力说服自己，要对她好一点。
　　因为波多黎各并没有直飞回去的航班，是以她们母女两人还要先飞回亚特兰大，再从那里回国。
　　登机前，乔皙在明家的微信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马上要回亚特兰大啦，在那里留一天我就回国，周二晚上到北京，我给大家都带了礼物哦！”
　　只是十分罕见的，往常住在手机里的菀菀，但这次却始终没冒泡。
　　乔皙算了一下，这会儿国内时间还是周末下午。
　　好奇怪……也不知道菀菀干什么去了。
　　不过，乔皙自己很快也是焦头烂额。
　　一到亚特兰大，叶嘉仪便生了急病进了医院。
　　异国他乡的，乔皙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平时哪怕英语再好，可到底没有在国外生活的经历，一碰上这种事，也是顷刻间慌了手脚。
　　好在叶嘉仪给了她兰德集团在当地办事处的工作人员电话，这才算是解了乔皙的燃眉之急。
　　叶嘉仪似乎是急性肠胃炎，又似乎是胃病，乔皙也没听懂医生的话，但好在住了一天的院，叶嘉仪便痊愈出院了。
　　第二天，她便带着乔皙回了波士顿，回到自己的公寓里。
　　乔皙怕她身体还难受，也没敢急着催促她出发。
　　只是……到第三天的时候，乔皙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
　　因为忙过先前那一阵兵荒马乱，她发现……她已经有好几天没能联系上明屹了。
　　先前他们每天都要找时间视频。
　　前几天叶嘉仪住院，她忙晕了，可明屹居然也没有来找她。
　　还有明家其他人……她一个都联系不上了。
　　乔皙不安极了，她给盛子瑜打越洋电话，拜托她帮自己去明家看看。
　　盛子瑜答应之后，却一直迟迟没有消息传回来。
　　乔皙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几乎是恐慌了。
　　她顾不得叶嘉仪的身体有无修养好，当下便要求立刻回国。
　　叶嘉仪伫立在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我送你去机场。”
　　此刻乔皙无暇顾及她的情绪，只是迫切地想要回到国内，确认明家所有人是否安好。
　　只是……在去机场的路上，乔皙突然发现自己的护照不见了。
　　她慌乱地将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
　　乔皙慌忙叫她停车：“我要回去一趟，护照好像落下了。”
　　叶嘉仪依旧目不斜视地往前开，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听在乔皙耳中却是如同一道惊雷——
　　“不用找了。来美国第一天，你的护照就被我撕了。”
　　乔皙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叶嘉仪的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笑，她转头看向自己的亲生女儿，语气淡淡：“你还想着回去吗？乔皙，你回不去了。”
　　她一边开车一边轻声道：“你和我……现在都是国安局的头号通缉犯。”
　　“明家人……他们现在应该都已经被隔离起来了吧。”
　　乔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觉得这一切荒唐极了，荒唐得几乎像个笑话——
　　“你、你是……”
　　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相认是假，后来相处的点滴是假，试图挽回亲情更是假。
　　她只不过是想借着她来接近明家而已。
　　她是间谍。
　　叶嘉仪满不在乎的开口：“我等了两年，他们一点机会都没给我。”
　　“那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记得那次你食物中毒吗？明家全家上下都乱成一团，我才有了机会……皙皙，你可真是妈妈的好女儿呀。”
　　乔皙全身都在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的双眼都要滴血，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有哪里对不起你吗？为什么？！”
　　“有什么为什么？”叶嘉仪眼神轻蔑，“他们家欠你爸爸的，正好还了。”
　　说着她又看向乔皙，“你是我女儿，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乔皙只觉得自己的齿关在不住的发颤。
　　她觉得这一切太荒唐了。
　　简直是太荒唐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事情呢？
　　这种女人是她的母亲，这居然是她的母亲？
　　她生下她不久便将她抛弃，时隔十几年后再找来，原来是要榨取干净她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乔皙真的觉得可笑极了。
　　小时候大伯母说她是扫把星，如今看来，竟没有半点说错。
　　父亲疼爱她，她给父亲带来厄运。
　　明家待她如同亲女儿，可她却愚蠢被人利用，再次给明家招致厄运。
　　乔皙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对，我们是母女……”
　　说着她便倾身扑上去，抢夺叶嘉仪手中的方向盘。
　　“我们死在一起，就再也不会去害别人了！”


第58章 
　　乔皙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 才终于苏醒。
　　车祸发生的时候，乔皙是解开了安全带去抢方向盘的。
　　所以在车子撞上公路边的防护栏后, 叶嘉仪几乎毫发无损, 只有轻微的脑震荡, 可乔皙却受了极重的外伤, 当场昏迷。
　　起先叶嘉仪倒还一直在医院里守着她, 但等到医生宣布乔皙没有生命危险后, 便请了一位护工来照料她。
　　中午的时候, 叶嘉仪从护工处得知了乔皙醒过来的消息。
　　她原本并没有打算立刻去医院, 但很快医院方面又打来电话, 说是病人情绪激动, 有自杀倾向，希望她立即赶到。
　　叶嘉仪到的时候，乔皙正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墨裔护工按在床上, 不得动弹。
　　穿着病号服的少女闭眼躺在床上，脸孔苍白到近乎透明, 泪水源源不断的从眼中滑落出来。
　　她一只手腕上的输液管被拔掉，另一只手腕上缠着的层层纱布还在不停地渗出新鲜血迹来，看着极为可怖。
　　事到如今, 乔皙总算是全想明白了。
　　从一开始, 叶嘉仪就做得天衣无缝。
　　知道她被明家收养后，叶嘉仪便以亲情为饵, 用母亲这个身份接近她。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好糊弄, 可明家夫妇却半点不好糊弄。
　　所以叶嘉仪有意露出破绽, 叫明家以为她是因为不能再生，所以才重新回过头来找这个曾被她抛弃的女儿。
　　此举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再没有人会怀疑她还有其他意图。
　　后来的两年里，她一直在蛰伏。
　　直到两月前的那一次，叶嘉仪从香港过来出差，两人在外面一同吃过晚饭后，她开车送乔皙回明家。
　　叶嘉仪一早就算好了时间，所以乔皙才会在刚进家门的时候便腹痛难忍。
　　见乔皙这模样，明骏和祝心音都乱了手脚，全家上下乱作一团。
　　就是那个时候，叶嘉仪得了手吧。
　　叶嘉仪在乔皙的病床前站定了，声音很冷淡：“你做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给谁看？”
　　乔皙的声音沙哑：“……你到底从明伯伯那里偷了什么？”
　　能让明家全家人都被隔离起来审问，泄露的到底是什么机密……乔皙想不出来，也不敢想。
　　叶嘉仪看着她，然后笑了：“武器图纸。”
　　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却叫乔皙瞬间心如死灰。
　　这么机密的东西，难怪、难怪！
　　“乔皙，我说过了，你再也回不去了。”
　　“有生之年，你再不可能踏足中国大陆半步。”
　　“只要你敢回去，一入关，你立刻就会被终身监禁。”
　　乔皙的眼睛失了焦距，她失神地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我什么都没做过。”
　　“那又怎样？”叶嘉仪的语气波澜不惊，“你就是我的帮凶。”
　　乔皙闭上眼睛。
　　没错，是她太蠢，所以成为恶人的帮凶。
　　冰凉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乔皙喃喃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明家，他们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只是因为他们收留了我，所以你才选上他们的吗？”
　　叶嘉仪伸出手，帮她擦了擦眼泪，动作温柔无比，可说出的话却是不带半点感情——
　　“这世上的事，有因就有果。明家为什么收留你？是因为你爸爸帮明骏挡过子弹，你爸爸的腿因为他废了。”
　　“他欠你爸爸的，还给我，现在我们两家不是正好扯平了吗？”
　　乔皙觉得荒唐可笑，这世上怎么有人能如此无耻？
　　叶嘉仪拉过椅子，在乔皙的病床边坐下来。
　　“乔皙，你自己想清楚。明家人不可能再出境，你也不可能再回去……我说过了，只要你敢回去，等着你的是秘密囚禁，哪怕你真的回去了，你照样谁都见不到。”
　　“无论是在哪里，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明家人见面了。留在这里，你起码还有财富和自由……这么简单的选择题，你难道都不会做吗？”
　　乔皙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
　　当天夜里，她趁着护工不备，偷偷溜出病房，给最近的驻纽约总领事馆打了电话——
　　“我要自首。”
　　总领馆的车是第二天下午到了医院楼下的。
　　因为是在别国领土，是以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十分低调，趁着乔皙将护工支使出去的功夫，帮她换好了衣服，然后便推着轮椅将她带出去了。
　　在总领馆的人来之前，乔皙便设法联系上了韩书言，她记得他的爸爸是外交官。
　　接到她的电话，韩书言也惊讶极了：“……乔皙？”
　　乔皙只说了两个字：“帮我。”
　　因为韩书言，所以美国总领馆并没有将她当做胡言乱语的疯子，而是派了专人来接她。
　　此时此刻，坐在乔皙面前，正是韩书言父亲的同事，徐参赞。
　　乔皙将这段时间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和盘托出，“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但我自愿回国接受审判。”
　　照理来说，乔皙的这种案件，大使馆的普通工作人员并无权知晓，这是国安局和军方的职责范畴。
　　当然，对方也并不敢放她走，只是专门腾出来了一间房间安置她。
　　就这样，乔皙在大使馆内滞留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
　　直到第四天，徐参赞带着一个很年轻的黑衣男子来到她的房间。
　　年轻男人没对她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说：“你可以走了。”
　　乔皙几乎觉得不可置信：“不……我想要回国。”
　　无论什么样的惩罚，她都可以接受。
　　年轻男人看着她，“我说得还不够明白？有人保你，你可以走了。”
　　“是谁？乔皙的语气慌乱，“我犯了错……应该回去的。”
　　年轻男人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衔在嘴里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道：“你不过是个小角色，回来又有什么样？”
　　乔皙嗫嚅了几下嘴唇，没有说话。
　　年轻男人笑了笑，然后掸了掸烟灰，吊儿郎当道：“小姑娘，留在这儿，好好读书、好好过日子……以后你对我们的用处大着呢。”
　　乔皙仍有些懵懂，但好歹算是听出来几分对方的意思。
　　她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男人，迟疑着开口道：“你们是想要我……”
　　后者点点头，无声地肯定了她的猜想。
　　“待会儿我们会安排一辆车送你出去。记住，出去之后，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来过这里。”
　　乔皙点了点头。
　　她愿意将功赎罪。
　　见她这样，年轻男人挺满意，拿起自己放在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就要出去。
　　“等等！”乔皙叫住了他。
　　年轻男人应声停住。
　　乔皙抬头看向他，不自觉咬紧了唇，“他们……还好吗？”
　　对方背对着她，唇角勾起，似乎是在玩味“好”这个词。
　　愣了好一会儿，乔皙换了一种问法：“他们都还平安吗？”
　　这个问题就好答多了。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平安着呢。”
　　乔皙的语气哀求：“能让我和他们通一下电话吗？不会说很久，我只是想——”
　　对方转过身来，打断她的话：“小姑娘。”
　　乔皙收声。
　　他笑笑：“你现在连自己都没有能力保护，就不要连累别人了。”
　　“从现在起，你就当自己已经死了……这样对明家才是最好的，你明白了吗？”
　　***
　　乔皙被送回了波士顿。
　　她在医院不远处的警察局假装晕倒，然后被送回了叶嘉仪那里。
　　叶嘉仪冷嘲热讽道：“我还以为你有多能耐呢。”
　　乔皙一声不吭。
　　房间里的另一个男人沉声开口了：“行了！别把人留在家里，赶紧送走！”
　　说着便从沙发上起身，往楼上走去了。
　　叶嘉仪追在男人的身后，声音娇滴滴的：“好了好了，我今天就把她送走。你不是说——”
　　乔皙盯紧了男人的背影。
　　他就是叶嘉仪的金主。
　　所谓的兰德集团，不过是一个幌子。他们同美国军方的关系密切，这次事发，他一早便躲回美国避风头了。
　　等到那两人上楼去了，乔皙才默默地转向了一旁的照片墙。
　　他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已经有二十多岁，墙上挂着他博士毕业的照片。
　　小儿子年纪和她差不多大，似乎格外得宠，半面墙壁上挂着的都是他的照片，有骑自行车、赛马或是打曲棍球的。
　　还有一个小女儿，看起来不过五六岁，是混血儿的模样。
　　乔皙紧盯着墙上的照片，眼睛都不敢眨，恨不得将这一张张照片全印入脑子里。
　　***
　　乔皙很快被送去了MIT。
　　开学已经一星期有余，好在叶嘉仪有手段，哪怕已经错过了check-in的日期，但仍让她顺利入学。
　　乔皙当初申请MIT的时候便拿到了高额奖学金，足以覆盖她的全部学费，但生活费还要自己想办法。
　　乔皙申请了校内勤工俭学的岗位，那天在等待面试时，有人叫出她的名字：“你是……乔皙？”
　　乔皙愣了愣。
　　她在这里没有从前的熟人，人人都叫她Sissie。
　　而眼前这个叫她中文名的女生，她并不认识。
　　短发女生自我介绍道：“我叫宋渝，是Sloan的硕士。”
　　顿了顿，她又解释道：“你是明屹的女朋友吧？我们和他一起合租了一栋房子，上次搬家的时候见过你的照片。”
　　还没等乔皙说话，宋渝又道：“明屹他怎么了？都开学这么久了还没来，是家里有事吗？”
　　乔皙有些狼狈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因为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点点头，“家里有些事，他可能要过段时间再过来……学姐，能带我去你们住的地方吗？”
　　“当然了。”宋渝笑起来，“这本来就是他租的房子，你申请了学生公寓吗？有的话赶紧退了吧，我们那儿明屹已经付了两年的租金呢，别浪费钱了。”
　　乔皙是直接带着行李去的。
　　房子就在离学校不远的街区，步行二十分钟就到了。
　　是一栋三层的小楼，宋渝给了一把大门的钥匙给乔皙，“二楼那间主卧是你们的。”
　　说着又指挥自己男朋友帮乔皙搬行李。
　　说是行李，不过还是乔皙当时出来旅游时带的东西。
　　对宋渝学姐他们道过谢后，乔皙将房门推开，推着行李箱进去了。
　　房间真的很大很漂亮，和明屹给她看的照片上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乔皙突然笑起来。
　　是呀。以大表哥那种直男拍照水平，不会挑角度、不会选光线，当然是原汁原味的还原了房间的本来模样。
　　主卧里摆着一张很大的双人床，床上摆了好几只她最喜欢的海绵宝宝公仔。
　　靠着进门处的墙壁是一张很宽阔的书桌，配了两把椅子，足够双人使用。
　　桌上胡乱叠着几本专业书，乔皙翻了翻，是都已经读完了的。
　　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电动理发器，见到这个，乔皙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之前还在美国的时候，大表哥就同她抱怨过这里理发贵。
　　说话的时候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大院门口王师傅那儿才十块钱一次，这里要三十美金！”
　　后来明屹便在网上买了电动理发器，花了19.9美金，还和她炫耀过一次，说是自己会过日子。
　　再后来，有一次晚上，照例是两人的视频时间，可那一回大表哥却怎么也不肯开摄像头。
　　还是乔皙先发脾气了：“你是不是不在宿舍里？还是旁边有别人？”
　　她气得哇哇大叫：“你开始学会骗我了吗？”
　　万般无奈之下，明屹只得将摄像头打开了。
　　明屹倒是没去外边，旁边倒也没有别人。
　　直到中途明屹起身离开去上厕所，乔皙这才发现，难怪小和尚刚才一直侧对着她，原来是他的右边脑袋上剃秃了一块。
　　乔皙没忍住，当场便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起来。
　　小和尚挺生气的：“不准笑！”
　　乔皙不管，依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秃了那么一大块哈哈哈哈哈！”
　　结果小和尚被她笑得真的生了气，“啪”的一下就将视频关了。
　　结果就是，到头来乔皙依旧屁颠屁颠的跑去哄恼羞成怒的小和尚：“对不起嘛……以后都我来帮你剃，不要生气啦，亲亲好不好？”
　　乔皙擦了擦眼睛，然后把行李箱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放好。
　　将这一切都做完后，乔皙拍了拍手，走到门边，环视着这间房间，觉得总算是没有那么空荡荡了。
　　乔皙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将近九点了。
　　她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然后走到楼下的，烧了一锅水，下了半包速冻水饺。
　　临行前，祝阿姨塞给她的那两罐虾干还满满当当的。
　　先前乔皙不敢吃，因为害怕一旦吃光了，祝阿姨认定她爱吃这个后，等到真的来这边上学了，势必会往她的行李箱里塞上个十几罐。
　　现在倒是没这个顾虑了。
　　乔皙坐在桌边，将自己煮好的饺子吃完，然后又夹了一块虾干放进嘴里，一点一点地嚼着，仿佛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吃过之后，乔皙将桌子收拾干净，然后重新回到楼上的房间。
　　她洗了个澡，然后将房间里的大灯关了，只留下床头的小灯亮着。
　　乔皙躺在床上，拿起放在床头的那本素描本。
　　明明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此刻她还是从第一页开始翻。
　　他给她画的晚安故事，是小兔子的四格漫画。
　　大熊在森林里遇见小白兔，问：“小白兔小白兔，你掉毛吗？”
　　看到这里，乔皙的唇角便忍不住弯起，噙着一丝微笑。
　　“傻瓜。”


第59章 （补全）
　　尽管去国离家, 可乔皙还是凭借着自己超强的适应能力，迅速融入了在这边的生活。
　　还没来MIT之前, 就曾有众多学长学姐告诉过她那句早已烂大街的忠告——
　　在MIT，social、study和sleep，三者只能择其二。
　　乔皙放弃了social，选择了study和sleep。
　　不过, 她花在study上的时间却是旁人的两倍乃至三倍。
　　同许多其他学校一样，学校给每一位新生都配备了相应的advisor，类似国内大学的辅导员。
　　乔皙第一学期选的课太多, 搞得连见惯这种状况的advisor都再三同她确认——
　　“这么多门课程，你没办法应付过来。”
　　乔皙却是很坚持：“我可以。”
　　为了说服对方，她又补充道：“之前有人两年就修完了所有的本科课程。”
　　说起明屹, advisor的脸上也忍不住浮起了微笑：“Ming是天才。”
　　话说到这里，advisor也停住了。
　　有些话，再说下去就是歧视了。
　　于是对方痛快地给乔皙的选课单上签了字。
　　当然，不只是这一个advisor, 在这个学校里, 还有人对明屹念念不忘。
　　Scholze教授是明屹本科期间的指导教师之一。
　　在此之前，明屹早已经答应要来读他的博士。
　　可谁知道明屹一趟回国, 却是音讯全无。
　　Scholze教授给明屹发了无数的电子邮件, 也打了无数的电话，甚至一度联系上了他的高中母校, 但都没能探得这位爱徒的半点音讯。
　　乔皙找到Scholze教授, 请求他出面, 为明屹申请延缓入学。
　　她解释道：“Ming因为一些事情被耽搁了……也许他很快就回来。”
　　只是，直到第一个学期过去，明屹乃至于整个明家，依旧音讯全无。
　　这样说倒也不完全确切，因为在刚开学没多久，乔皙接到过一通盛子瑜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盛子瑜说：“明家一切都好，我问过宁绎了，他们就被隔离审问了几天，现在都已经放出来了，明屹他爸爸也还在任上。”
　　这个结果对于乔皙而言，自然是意外之喜。
　　她几乎喜极而泣。
　　谁知紧接着，盛子瑜又迅速补充道：“但你千万不能再打电话回来，千万不能。”
　　乔皙心下一凉。
　　子瑜说的这话，和那天在大使馆里，那个男人同她说的，一模一样。
　　“宁绎他说，如果你再和明家有联系的话，他们会有很大的麻烦……宁绎还说，让我也不要再和你联系了。”
　　乔皙声音哽咽：“子瑜……”
　　“你别担心，我是出了国才给你打电话的。”
　　大概是为自己先前说出的话感到抱歉，盛子瑜的语气也懊恼极了——
　　“你现在这样，我什么都帮不了你。我以前还一直说我很讲义气……我真是太没用了！”
　　“没有没有，你已经很好了！”乔皙慌忙安慰她，“子瑜，谢谢你给我打这个电话……我不在的话，要麻烦你帮我照顾明伯伯他们家了。”
　　盛子瑜本来就是最容易被旁人情绪感染的人，一听乔皙这一副“托孤”的语气，她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大表哥现在不在了，宁绎也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乔皙震惊地反问道：“子瑜……你说什么？”
　　盛子瑜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慌忙止住了哭泣，结结巴巴道：“我、我什么都没说。”
　　只是乔皙怎么可能被她这么蒙混过去，她的声音立时提高了好几度——
　　“什么叫他‘现在不在了’？你刚刚不是还说他们一家人都还好吗？明屹他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见她这副模样，盛子瑜更加慌了，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宁绎说他们一家人都好，但……明家其他人我都见到了，只有明屹……没有人再见过他，连菀菀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盛子瑜从宁绎那里确认，明家所有人都还平安。
　　但明屹不知所踪，却是不争的事实。
　　那场隔离审讯过后，明屹被单独带走后，便再无音讯。
　　***
　　当天晚上，乔皙失眠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乔皙便独自坐车，几乎跨越了大半座城市，到了南边的Quincy，找到一家营业厅，买了一张电话卡，打给当初在大使馆同她见过面的那个年轻男人。
　　她握着手机，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你说过，我可以将功补过。我要怎样做……才能再回过中国？”
　　电话那头的年轻男人笑了笑，语气懒洋洋的：“你见过容一山了？”
　　想起那日在那间别墅里，她见到的那个男人，叶嘉仪的金主。
　　乔皙点了点头，“嗯。”
　　“这种人，他一辈子都不去法国、意大利、泰国这种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
　　乔皙咬紧了唇，思索了半分钟，然后试探着回答道：“因为这些国家……和中国有引渡条例？”
　　电话那头传来极轻微的一声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所以，小姑娘……你要做的，就是发挥你的聪明才智，把他骗到他一辈子都不会去的地方。”
　　***
　　这一年的圣诞节，乔皙是和叶嘉仪一起过的。
　　当然，乔皙知道，叶嘉仪其实是不愿意将她这个女儿带去容家一起过平安夜的。
　　毕竟，叶嘉仪费尽心思维持容貌和身材，为的便是令别人忘记她的年龄。
　　而乔皙的出现，却是在时时刻刻提醒她的金主，这个看似还年轻的女人，其实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孩子。
　　更何况，哪怕乔皙的容貌并不及叶嘉仪美丽，风情也不及她万分之一……可十几岁少女却足以令四十岁的女人产生不小的危机感。
　　还有什么会比一个青春鲜妍的少女的存在，更能提醒一个女人年华已逝的事实呢？
　　乔皙知道，自己若是主动提出，叶嘉仪恐怕并不会同意，所以她便有意赶在周末，去了叶嘉仪的住处。
　　因为每个月的第二、三个周末，容一山都会在叶嘉仪这里过。
　　和容一山第一次见到的那副苍白虚弱模样不同，如今的乔皙，经过几个月的休养，面色红润，原本瘦得凹下去的脸颊，也已经养起来了几分肉。
　　少女眼神明亮，虽只是最寻常的大学生打扮，可模样也娇憨明艳得叫人移不开眼。
　　容一山将乔皙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然后第一次同她说了话：“在学校过得还适应么？”
　　乔皙并没有理会他的问话，只是一言不发的转过了视线。
　　坐在容一山身旁的叶嘉仪倒是先出了声：“你容伯伯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
　　容一山抬了抬手，一脸不悦地打断了叶嘉仪后面的话，“小孩子，你跟她计较什么？”
　　说完，容一山又重新看向了乔皙。
　　他的面色稍缓，再次沉声开口了：“你一个人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圣诞来家里一起过吧。”
　　一旁的叶嘉仪面色微变。
　　容一山又坐了一会儿，然后便接到了一个电话，大概是公事，听完电话后他便急匆匆地走了。
　　叶嘉仪将人送到门口送上了车，然后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定。
　　她端起面前的红茶小抿了一口。
　　下一秒，对着乔皙，她便是毫无预兆的一巴掌扇过来。
　　叶嘉仪这一巴掌用了极大的力气，乔皙毫无防备，被打得跌坐在了地面上。
　　嫉妒是人之常情。
　　这世上哪怕是母女之间，产生相妒之情，也是常有之事。
　　叶嘉仪弯下腰，一只手捏住乔皙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来。
　　面前的这张脸蛋年轻鲜妍，无需像自己一样，哪怕男人留在她这里过夜，她也要提前一个小时起床，躲在洗手间画好全套妆容，以此掩盖不再紧致的肌肤和日益黯淡的肤色。
　　可叶嘉仪还是一眼便看了出来，乔皙今天是化了妆的。
　　眉目被淡淡描摹过，唇上也涂了一层淡淡的唇彩……男人看不出，可女人扫一眼便全都明白了。
　　乔皙以前是从不化妆的，因此此刻她的意图便更是昭然若揭。
　　叶嘉仪冷笑道：“小狐狸精，你想干什么？”


第60章 （已补全）
　　圣诞节这一日, 容一山专程打来电话给乔皙，说是会派司机来Cambridge接她去Brookline, 让她安心在家中等着。
　　彼时宋渝正在家里办派对。
　　这是宋渝到这里第三年，她的人脉广，过去每年圣诞节都会组织一个留学生的小型聚会。
　　波士顿的华人虽多，但留学生圈子却很窄, 尤其是像宋渝、乔皙这样靠着奖学金出来的留学生，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更加紧密，不少人在国内时就已经认识。
　　像是蒋一炜, 他便是宋渝的高中学弟，再加上他离得近，人就在新泽西, 所以也被邀请过来和他们一同过平安夜。
　　中午的时候，蒋一炜人刚到，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便被宋渝使唤起来：“快去楼上帮乔皙的忙。”
　　他上楼去的时候, 乔皙正踩在凳子上, 往二楼转角处的圣诞树上挂着铃铛。
　　蒋一炜走过去，扶住她脚下的凳子, “下来, 我来吧。”
　　乔皙将手中的最后一个铃铛挂好，然后扶着墙从凳子上下来了。
　　蒋一炜个子高, 不必踩凳子, 那些装饰物他稍微踮踮脚便挂好了。
　　他一边干着活一边同乔皙说着闲话。
　　“乔皙, 今年的普特南你参加了吗？”
　　乔皙“嗯”了一声。
　　普特南数学竞赛面向全美本科生，代表了全美大学生数学竞赛的最高水平。
　　前两年明屹在这里读本科的时候，曾参加过两届比赛。
　　连续两年，他的排名都是第二名，因此很顺利地拿到了只授予前五名的荣誉——“Putnam Fellow（普特南会员）”。
　　当初在国内的奥数集训营没能挑战成功明屹，哪怕后来稳居国家队第一，又拿到了IMO金牌，可蒋一炜看起来也并没有那么受用。
　　直到去年来到美国，蒋一炜终于有资格参加普特南数学竞赛，可以再次挑战明屹。
　　其实蒋一炜的成绩已经非常不错，是全美第24.5名，但对比明屹的第二名，他还是感到了深深的挫败。
　　想到这个蒋一炜便来了气，当下便看向乔皙，语气忿忿道——
　　“你说你男朋友，真不要脸，拿了第二名居然还和我说，没拿第一是因为答最后一题时忘了一个单词怎么写，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英文水平，所以就空在那儿了。”
　　“不是我说，就他那英文水平，还需要特意暴露？”
　　乔皙一听便笑出了声，“他是故意气你。”
　　蒋一炜当然知道，可还是光想想就要被气得吐血：“你说你男朋友语文那么差，怎么气起人来就那么在行？”
　　乔皙看了蒋一炜一眼，然后微笑着开口道：“你不知道吗，菀菀——就是他妹妹，给他起过一个外号。”
　　蒋一炜好奇道：“什么？“
　　乔皙忍着笑开口道：“钮祜禄·山乞。”
　　那会儿菀菀正沉迷在宫斗剧中，后来看到剧中的女主角黑化之后充满心机，便表示自家哥哥和女主角简直一模一样，然后强行给明屹冠上了“钮祜禄”这个姓氏。
　　话一说出来，两人便一齐笑出了声。
　　只是笑完之后，两人之间又迅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此时此刻，在异国他乡，谈论起旧人前事，大概总是伤怀的。
　　明家出事的时候，蒋一炜就在国内，因此对于那件事情，蒋一炜也模糊知道一些。
　　但到底是局外人，个中真相究竟如何，并非蒋一炜所能明悉的。
　　可原本应该出国读博的明屹此时此刻却不见踪影，不需要太多的想象力，蒋一炜便能确定，这同他家中出事有关。
　　明屹这个人，仿佛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一般。
　　网络上还能找寻到他曾留下过的各种痕迹，他获得过的荣誉、曾经同导师合作发表过的论文……甚至每隔不久，网络上都会有人询问，曾经拿过IMO满分金牌的明神，近况如何。
　　明屹在圈子里的名气不小，在MIT时他师从Scholze教授，两人的成长轨迹十分相似。
　　Scholze教授当初参加了三届IMO，拿了两届的满分金牌，抛却竞赛，他在数学研究方面同样出色，本科时便在顶级数学期刊发了两篇论文；年届三十，就已经拿到了MIT的tenure（终身教职）。
　　明屹跟着他，短短两年时间内就已经做出不小的成果，圈子里人人都知道他。
　　因此在询问明屹近况的帖子下，哪怕是不甚熟络的人也能回复道——
　　“没有转专业，还在潜心研究理论数学，成果斐然，未来可期。”
　　只是到了最近半年，网上再有人询问起明屹的近况时，已经有不明真相的人回复——
　　“在MIT读不下去，已经退学了。可见中国的奥数竞赛选拔不出真正的数学人才，填鸭式教育教出来的都是废物，一到国外就现了原形。”
　　尽管有不少留学生在这条回复底下斥责其是不实传言，可“奥数天才少年陨落”这种符合大众心理预期的伤仲永式的回复，还是被顶到了最上面。
　　连向来不关心诸事的蒋一炜看见，都被气得跳出来实名回复——
　　“明屹没有被退学！没有被退学！没有被退学！他在MIT两年就拿到了SB（理学学士）学位，也拿到了MIT和Harvard的PhD offer。至于有没有继续读博，这是他的个人选择，与你何干？
　　连明屹这样的答主都觉得是废物，那请问答主到底有多强？”
　　乔皙感激他为明屹说话，但蒋一炜却并不承认——
　　“谁帮他了？我就是看不惯别人睁眼说瞎话，他都是废物了，那我们其他人算什么。”
　　顿了顿，蒋一炜又笑起来，只是那笑容里也带了几分索然无味，“不过……今年的普特南没有明屹参加，我都没有动力准备了。”
　　他想要战胜的是明屹，一直以来的动力也是明屹。
　　乔皙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同样笑了笑。
　　今天是圣诞节，北京那边……也该下雪了吧？
　　斑比和球球还好吗？
　　如果下了雪，它们俩应该会出去玩雪球吧。
　　带着它们俩出去玩的人，一定是菀菀。
　　菀菀嘴上虽然说自己最爱血统纯正的斑比，嫌弃球球是条串串，可其实乔皙不知多少次撞见过她私底下偷偷拿着斑比最爱的鲜罐头去喂球球。
　　至于明伯伯，每年冬天的时候，等到冰冻得足够厚实了，就总要带着他们这群孩子去大院里的一个小型人工湖上去溜冰。
　　乔皙刚来北京时，并不会溜冰，还是明伯伯手把手的将她教会了。
　　祝阿姨……这个时候，她一定是又要操心家里的孩子不穿秋裤，又要操心明伯伯这么大个人，还像个孩子一般，大冬天的在外面锻炼热了就敢脱外套。
　　这种时候，她总是要拉着乔皙的手，夸上她一句：“还是我的皙皙最让我省心。”
　　其实乔皙一直没有告诉祝阿姨，就因为她的这句话，她一直都没好意思和斑比球球它们去打雪仗。
　　这个时候的大表哥，他在干什么呢？
　　每到了冬天，他便最喜欢睡懒觉。
　　今年的冬天，应该不会有人扯着他的耳朵，一边骂着“小王八蛋”一边将他从热被窝里扯出来吧？
　　大表哥，有没有想起过她呢？
　　应该会想的吧。
　　可他会不会知道，在这异国他乡，她和他的朋友，他们也都在想念着他呢？
　　***
　　乔皙正出着神，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汽笛声。
　　她透过窗玻璃往外看去，发现楼下停着一辆雷克萨斯。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响起来，电话那头的司机说：“乔小姐，容先生让我来接您。”
　　容家的别墅在Chestnut Hill，是波士顿寸土寸金的富人区。
　　乔皙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在餐桌上等候了。
　　见她来了，容一山示意她在叶嘉仪身边的座位坐下。
　　在座的还有容家的两个儿子。
　　容家大儿子叫容凛，小儿子叫容准——乔皙在看到他的照片后，便在社交网络上将他扒了个底朝天。
　　大儿子容凛二十七八的年纪，戴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十分斯文稳重的模样，据说他早已接手了部分家业。
　　小儿子容准的年纪同乔皙她相似，在Yale念书，是校赛艇队的主力。
　　今天的家宴，容准还带了女友前来。
　　坐在上首的容一山看着乔皙，十分和蔼的朝她开口了：“皙皙，这是你第一年来我们家。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乔皙一言不发的接过，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将礼物拆开。
　　盒子拆开，墨蓝色的丝绒衬底上静静躺着一条钻石项链，在灯光的映射下，流光溢彩、华美异常。
　　容一山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走到乔皙身后，“喜欢吗？我帮你戴上。”
　　他话中的暗示意味已经足够明显。
　　乔皙在心中冷笑。
　　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在收小老婆？
　　只是乔皙虽心中厌恶，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
　　坐在她身边的叶嘉仪将牙咬得“咯咯”作响，见她如此反应，乔皙心中才终于畅快少许。
　　另一边的容凛面色如常，只是静静瞧着这场面。
　　反观容准，见了这幅母女同收的场面，大概是恶心这对登堂入室的母女，又更恶心自己的父亲。
　　当场他便冷笑出声：“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都往家里招！”
　　容一山手中的动作停住，很不悦地出声提醒他：“容准。”
　　容准面色不豫，直接拉着一旁的女友上了楼。
　　容一山面色不豫，似在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一旁的容凛依旧波澜不惊，淡定开口道：“不用管他，吃饭吧。”
　　吃过饭后，因为外面下着大雪，所以乔皙今晚留在这里过夜。
　　她猜到今晚会发生什么——这里是容家，容一山想要进她的房间，对她下手，简直不会更容易。
　　只是虽然同意留下，但她却并没有献身的打算。
　　容一山这种老狐狸，看她也不过是一时新鲜好玩。钻石项链？乔皙能从他身上拿到的，也就只有这种东西了。
　　更多的代价，他根本不会、也没打算过要付出。
　　***
　　虽是圣诞假期，但容凛还有不少工作需要处理，在书房里回复了好几封国外厂商的电邮后，容凛这才回了房间。
　　在浴室中冲了个澡后，容凛推门出来。
　　房间里很暗，只开了一盏落地灯，他走到墙角，将那盏落地灯关掉后，摸黑走到了床边。
　　耳边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容凛察觉不对，往床上一摸，摸到了一具温热柔软的身子。


第61章 
　　卧室吊灯的大灯打开, 房间内霎时间明如白昼。
　　原本在他的床上睡得正熟的少女此刻被惊醒，拥着被子慌忙从床上坐起来。
　　大概是因为之前熟睡, 少女的脸色酡红，发丝有几分凌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布满了惊惧，可比起先前的模样, 又平添了几分风情。
　　对于自家父亲的种种风流事，容凛向来是没有兴趣多加过问的。
　　但眼下这女孩居然爬上了自己的床，他十分不悦地皱了皱眉。
　　容凛后退一步, 也没打算闹大，只想让她自己出去。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还没等他开口让她出去, 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的女孩，已经先他一步，小声地尖叫了起来。
　　容凛的眉头皱起来，他上前一步, 眼明手快地捂住女孩的嘴, 低声斥道：“你喊什么？！”
　　父亲看上的人，他并不愿意同她扯上半点干系。
　　少女雾蒙蒙的一双眸子中布满了泪光, 她看着容凛, 满脸的惊惧。
　　容凛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她是走错了房间。
　　更确切地说，她是表现得像是走错了房间。
　　具体是不是真的, 他不知道, 也并无兴趣知道。
　　容凛开口道：“这是我的房间。”
　　果然, 此言一出，被他捂住嘴、一直意图挣扎的少女终于安静下来。
　　她含着泪的一双大眼睛再次看向容凛，先前眼中的惊惧与戒备已经消失不少。
　　见她这样，容凛终于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
　　这回乔皙没有再尖叫，只是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似是终于反应过来。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低低的道了一声抱歉。
　　少女的演技实在拙劣。
　　但容凛并没有兴趣计较她为何到了自己的房间。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他并不想为难眼前的这个女孩，因此当下只是摆了摆手，说：“出去吧。”
　　少女的眼神迟疑，她仍维持着先前的动作，抱紧了被子坐在床上，并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到了这会儿，容凛总算是看出来了几分。
　　她摸到自己的房间来，也许意图并非是勾引，而是为了寻求庇护。
　　她……大概是知道留在自己房间会发生什么，所以才摸到了他的房中来。
　　容凛揉了揉太阳穴，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房门便被粗暴地推开。
　　开门的是容准。
　　在隔壁听见从大哥房间里传出来的那第一声尖叫时，他便认出了这声音。
　　是容一山新的小情人。
　　容凛、容准两兄弟是一母同胞，当初容一山因为叶嘉仪与母亲离婚时，容凛已经十五六岁，正是上高中的年纪。
　　但那时的容准，仅有五岁。
　　他仍记得小时候叶嘉仪在深夜打来的嚣张示威电话，更记得母亲在被伤透了心后远走加拿大，直到前年去世，都一直隐居在那里。
　　不比容凛的无所谓，容准对于叶嘉仪的态度，向来是厌恶至极的。
　　容一山宠爱这个小儿子，可也仅只是宠爱而已。
　　在女人的事情上，容一山并不会听从小儿子的意见。
　　好在这些年来，也许是腻味了，也许是因为叶嘉仪的年纪大了，容一山对于她，也逐渐显露出了厌烦之意。
　　可容准没想到的是，叶嘉仪这个女人，为了拉拢容一山，竟然将自己十几岁的女儿也舍得拱手献上。
　　偏偏叶嘉仪的这个女儿，骨子里是和她母亲如出一辙的不知廉耻、趋炎附势。
　　眼下竟见她在自己大哥的床上，容准更是怒不可遏，当下便冲到床边，一把将她从床上拽了下来，怒声道：“你到底要不要脸？”
　　被他这么一拽，乔皙的身子重重往旁边一跌。
　　好在容凛伸手挡了一下，这才没让容准真的将她扯下床。
　　只是被这么一拽，原本被乔皙紧紧裹在身前的薄被被扯落。
　　她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吊带睡裙，眼下她单薄瘦削的身体暴露在两个男人面前，肩颈处大片裸露的肌肤挡无可挡。
　　可偏偏此刻她还要强，抬头撞上容准的视线，也并不避让，只是冷冷反问道：“不要脸？我对你不要脸了？你管得着吗？”
　　容准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更要命的是……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少女身上裸露出的雪白肌肤所吸引，几乎没有办法思考其他。
　　好在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当下便颇有几分狼狈的转过了脸。
　　一旁的容凛也侧着头，并没有往乔皙的方向看去，只是弯腰将掉落在地摊上的薄被捡起来，披在了乔皙身上。
　　他看向自家弟弟，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出去，这里不关你的事。”
　　容准只觉得脸上一阵火热，连心中都是一阵烧得慌，当下也不再说话，掉头便走出了房间。
　　见自己弟弟离开了房间，容凛走到房间入口处，一言不发的将房门关上，然后对着乔皙道：“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我去外面办公。”
　　他的卧室是一间套房，卧室的外面还连接着一间不大的会客厅，足以解决两人共处一室的尴尬。
　　乔皙的声音很低：“谢谢。”
　　听见她这声道谢，容凛愣了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如果不愿意，为什么要来呢？”
　　乔皙垂下了眸子，又长又卷的睫毛在她的眼睑处打下一道阴影，使得整个人看上去乖巧又文静。
　　她的声音很低：“……她是我妈妈，我没有办法。”
　　对于这种逼良为娼的故事，容凛向来没有太多兴趣，但此刻也忍不住再次开口了——
　　“中国有句古话，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想要避免危险，首先应该做的，是远离危险。”
　　少女低着头，模样安静乖巧。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开口了：“我知道了……谢谢你，大哥。”
　　大概也是觉得自己逾越，刚说完这话，紧接着她又迅速补充道，声音怯怯的：“……我可以叫你大哥吗？”
　　“睡吧。”容凛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过身，走向外面的小房间，“我出去了。”
　　***
　　平安夜那一晚之后，乔皙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回了Cambridge。
　　唯一有些尴尬的是，在回家的进门处，她遇上了正要出门去的宋渝。
　　宋渝是知道她昨晚没有回来过夜的，因此两人视线对上，气氛不免有些微妙。
　　宋渝是知道她同明屹之间的关系的。
　　当初乔皙还没出来时，明屹在这边是有很多女孩追的。
　　毕竟Smart is the new sexy，不光是国内出来的留学生，连许多白人女孩都喜欢他。
　　只是出国第一天，明屹便将自己所有社交网络上的状态更改为了“恋爱中”，并将自己的头像换成了女友的一张背影照。
　　此举成功地劝退了众多跃跃欲试的女孩儿。
　　宋渝那时总揪着自己家男朋友的耳朵，让他多和人家明屹学着点。
　　现在明屹留在国内，外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的女朋友一个人出国来，住在明屹先前为他们俩布置的房间里，却在平安夜这天夜不归宿。
　　异国恋艰难，少有好下场。
　　不少留学生在国外一个对象，回到了国内又是一个对象。
　　此举虽然不太道德，但无可否认，这种现象普遍存在。
　　可等宋渝见这种事情终于发生在了明屹身上，心里还是有几分忍不住为他感到心寒的。
　　但到底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宋渝并不会做得罪人的蠢事，当下只是朝乔皙笑笑，然后便出去了。
　　回到了楼上的房间，乔皙换了身衣服，便在书桌前坐下，开始写作业。
　　MIT的课业极其繁重，再加上她选修的课程几乎是旁人的一倍，繁忙之余还要跟上Scholze教授的科研进度，因此就更没有半分喘息的时间了。
　　从一开始在社交网络上扒出容准的所有个人信息，到后来联系所有在Yale的同学时不时social，为的便是打探同容准有关的消息……她花费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
　　该做的事情她已经做了，接下来，就是等待猎物主动上门了。
　　***
　　圣诞节很快过去，没过几天便是新年。
　　与乔皙他们合租的另一位室友是本地白人，寒假刚开始的时候便回家了。
　　而宋渝的男友有亲戚在新泽西，于是两人在30号上午便动身前往新泽西去过元旦了。
　　别墅里只余下乔皙一人。
　　没有旁人，乔皙倒也乐得清静，不用再紧闭房门戴上耳机，她一个人抱着书本到楼下来看书。
　　中午的时候，她煮了几个饺子，就着先前祝阿姨给她带的虾干，吃了两大碗。
　　其实平时祝阿姨做的虾干，平日里她都舍不得多吃。
　　两罐看着很多，其实吃起来非常快，她到这里还不到半年，却已经吃了小半罐。
　　今年是31号，现在这个时间，国内已经是新年了吧。
　　她还是很想他们所有人，但好在已经逐渐习惯。
　　下午的时候，乔皙如愿地等来了她的猎物。
　　容准在外面“咚咚咚”的砸门，语气暴躁：“姓乔的你给我开门！”
　　乔皙走过去打开门，波澜不惊的望着他，似乎并不意外他会来到这里。
　　一见到她，容准却又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但面上却还强行维持着声势，凶巴巴道：“姓乔的，我警告你，离我大哥远一点！”
　　乔皙松开按在门框上的手，转身走回房间，冷笑道：“你以为你管得着我是当你后妈，还是当你大嫂？”
　　大概是她这话实在是太惊世骇俗，容准竟然一时间语塞，整个人被噎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容准才反应过来，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
　　他也学着乔皙那样冷笑道：“大嫂？你才不配！我大哥他有未婚妻！比你不知道好看善良多少倍！他眼瞎了都不会看上你！”
　　乔皙没什么反应，只是“哦”了一声，然后抬头看他：“那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面对着少女清泠泠的眸子，容准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
　　是啊，他为什么要来这里……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过了好半晌，他才冷笑一声，然后道：“我是怕你认不清自己的定位，去骚扰我大哥。”
　　乔皙没搭理他，只是重新盘腿坐在了沙发前的地毯上，看也不看他，只是道：“还有事吗？没事就滚吧。”
　　说完乔皙便打开先前放在一边的素描本，重新看了起来。
　　容准过来，原本是预备好好羞辱她一番的，如今碰了一鼻子的灰，他并不甘愿就此离去。
　　他走到乔皙身边，伸手抢过她手中的那本素描本，嘴里嘀咕道：“看的什么东西。”
　　乔皙一时不防，手中的那本素描本居然被他夺去。她终于不再淡定，蓦地站起身来，要将那素描本夺回来：“还给我！”
　　容准仗着身高优势，将那本素描本举起来翻看，“这什么东西啊……兔子你掉不掉毛？幼不幼稚啊？”
　　“别动我的东西！”乔皙几乎气得发昏，当下便语带威胁道，“我打电话叫警察了！”
　　还没等容准回答，门口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
　　容准往外面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得糟糕起来。
　　外面停着的，是Louisa的车。
　　容准心生不妙，没有多犹豫，直接一闪身躲进了客厅后面的转角。
　　乔皙走过去开门，并不意外，来人便是那日她在容宅见到的容准女友，Louisa。
　　Louisa一进门便气势汹汹：“容准是不是在你这里？我在门口看见他的车了！”
　　乔皙冷笑：“你的男朋友在哪里，还需要问我么？”
　　Louisa气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种女人，处心积虑的就想勾引他！”
　　乔皙很冷静地反驳对方：“我勾引他？”
　　她面上带了一丝冷笑：“是你的男朋友来我的家，上我的床……你说是谁勾引谁？”
　　Louisa反驳不过，但却被乔皙这简单的两句话气炸了，抬手便是一耳光扇过来。
　　容准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乔皙刚被那一巴掌扇得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
　　容准怒不可遏，他捏住Louisa的手腕，质问道：“好好的你打人干什么？”
　　Louisa的眼眶瞬间红了，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容准很快收回视线。
　　他看向一旁的乔皙，语气颇有些讪讪的：“……你要不要敷一下？”
　　乔皙没理会他这近乎讨好的关心，只是朝他伸出了手，“还给我。”
　　容准将那本素描本还给她。
　　那本素描本。是她男朋友画给她的。
　　她是有男朋友的。
　　想起刚才乔皙说的那些话，容准便又忍不住开口了：“……你刚才为什么不解释？”
　　别人误会她的时候，她都不解释的吗？
　　就像是他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其实全是污蔑。可她还是任由他误会了下去。


第62章 
　　农历新年过完的第一天, 乔皙接到了盛子瑜打来的电话。
　　后者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道：“皙皙，我要来找你。”
　　接到她打来的电话, 乔皙实在是有些意外，当下便压低了声音反问道：“子瑜，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自从出国后，因为害怕牵连从前的同学好友, 乔皙从不敢和他们联系。
　　哪怕有些同学并不知道乔皙的事情，可乔皙依旧不敢回复他们的半点消息。
　　对那些不算熟络的同学尚且如此，对于盛子瑜, 乔皙更是不敢同她有半点联系，生怕于她有碍。
　　事实也是如此。
　　自从数月前泰国打来的那一通电话后，盛子瑜也再没有同她联系过, 直到刚才。
　　电话那头的盛子瑜几乎要哇哇大哭了：“连你也不要理我了！”
　　“不是。”乔皙四下看看，寻了个僻静地方，这才提高了点声音，“子瑜, 你不该给我打电话的。”
　　“我要来找你！”盛子瑜伤心欲绝, “求求你，让我来找你吧。”
　　子瑜是个很情绪化的人, 往常也总是对着她这样撒娇耍赖, 乔皙习以为常，但这会儿似乎不同以往。
　　乔皙总算是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子瑜, 你到底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盛子瑜“哇”的一下哭出声：“我怀孕了……我明明还是个清纯处女啊怎么就怀孕了呜呜呜……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搞大了我的肚子！”
　　***
　　这通电话后不到一个星期, 盛子瑜人便到了美国待产。
　　乔皙去机场接她的时候，原本她还正抱着一大桶的薯片满脸生无可恋地啃着，一见乔皙，她嘴里的薯片都还来不及咽，抱着乔皙便“哇”的一声痛哭出声。
　　乔皙赶紧拍拍她的背，“不哭不哭，到底怎么了？”
　　按照盛子瑜的说法是，她和家人闹别扭，离家出走了几个月。
　　等她再被家人找到时，刚因为一场车祸被送进医院，而这几个月的记忆也随之被撞了一干二净。
　　因此也就忘了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搞大了她的肚子。
　　对于失忆的说法，乔皙自然有些怀疑。
　　毕竟子瑜这样的小机灵鬼，是向来不肯吃半点亏的，哪里有平白被人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的道理？
　　只是她见盛子瑜的情绪实在不好，便也不好再多追问了。
　　盛父嫌弃女儿未婚先孕，丢了自家的脸，因此一见女儿显了怀，便急急忙忙给她办了休学。
　　如今刚过完年，连正月都还没出，盛父又火急火燎的将她送到了美国来待产。
　　乔皙问她：“子瑜，你联系好月子中心了没有？”
　　盛子瑜当下便含着泪咧嘴看向她，又是一副将哭不哭的模样：“我不想去月子中心……能不能去你家？”
　　乔皙无奈的笑：“当然可以。”
　　其实盛父一早便联系好了盛家在洛杉矶那边的亲戚，只打算等盛子瑜卸货之后，就将孩子寄养在亲戚家。
　　这样一来，没有人会知道她未婚产子的事情。
　　盛子瑜却不愿意，执意要和皙皙待在一起。
　　盛父也知道，她在国外人生地不熟，自然是更愿意同好友待在一起的。
　　知道自家女儿给乔皙添了麻烦，盛父托海外的亲戚给乔皙的户头里打了一笔钱，数目客观，然后又安排了好几个保姆，组下邻近的一栋别墅住下，平日里就轮流来照顾盛子瑜。
　　乔皙没打算要这笔钱，但知道盛父关心女儿，她要是不收钱，对方反而不安。
　　于是她便假意收下，只打算着等盛子瑜生产完后，再将钱还回去。
　　盛子瑜刚到乔皙的住处时，满脸新奇：“皙皙，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吗？晚上你不怕呀？”
　　乔皙笑着同她解释道：“之前合租的同学搬走了……新租客来之前，就只有我一个人。”
　　“喔喔！”盛子瑜恍然大悟，“那租给我吧。”
　　不过尽管将整栋别墅都租下了，盛子瑜还是闹着要同乔皙住一间卧室。
　　她一个孕妇，乔皙也不敢放她晚上一个人睡，于是便又往主卧里加了一张床。
　　盛子瑜好奇地在她的房间里摸来摸去，“咦？你这儿怎么还有个电推子呀？”
　　乔皙将那个电推子从她手里拿走，放进了抽屉里，“给狗剃毛的。”
　　盛子瑜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可等一打开衣柜，看见里面小半个衣柜的男人衣服，还是明白了过来。
　　盛子瑜坐回到沙发上，看着快步走过来，将衣柜里的那几件男人衣服都收进最底层抽屉里的乔皙，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皙皙，你还在等他吗？”
　　乔皙蹲在衣柜前面，正将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最底层的抽屉里。
　　听见盛子瑜这问话，她一时间停住了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她也没回头，只是背对着盛子瑜，笑着说：“还没找到更好的，你就当我是在等着呗。”
　　“皙皙，”盛子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其实我出来之前，明家人托我带了话给你。”
　　乔皙蓦地转身，直直地看向盛子瑜。
　　盛子瑜沉默了半天，大概是在斟酌如何开口：“其实……宁绎后来告诉我，当初闹到那么大，和那件事情本身没什么关系。”
　　“是明屹他爸爸之前在地方上的时候……他性子直，做事一板一眼，时间久了，挡了很多人的路，有人对他怀恨在心。”
　　“你妈妈她……她们虽然在他书房安了窃听装置，可部队都有严格的保密规定，涉密的事情他根本不会拿到家里来说，所以装了也没什么用。”
　　“但是有人要整明家，说什么泄密是行为罪，而不是结果罪……哪怕他没有实质性泄密，但和别国情报人员密切往来，本身就已经是犯罪了……”
　　说到这里，盛子瑜忍不住看了乔皙一眼：“更何况，皙皙，你在明家住了三年。你又是叶的女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乔皙不由得咬紧了唇。
　　盛子瑜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接着道：“还好有人保明家……宁绎他爷爷，和明屹的外公，是上过战场的交情；还有沈桑桑的爸爸，他们俩当年是同年，在明家的事情上也出了很多力。”
　　“明家现在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了，除了家属也不能再出国，其他所有待遇都和从前一样！至于明屹……我虽然没问到他的消息，但他绝对是平安的，你相信我！”
　　听完子瑜的这一番话，乔皙的一颗心，却是一点点的沉了下来。
　　她看着盛子瑜，听见自己的声音激起缓慢地响起：“子瑜，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盛子瑜咬着嘴唇，“我、我是想让你不要再自责。”
　　“那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你的责任，明家最后也没有因为你受牵连，你不必再有愧疚。”
　　乔皙慢慢地垂下眼睫，一字一句的发问：“还有呢？”
　　看着她这模样，盛子瑜突然有些不敢再说下去了。
　　可看着乔皙这模样，她还是狠下心来，强迫自己将话继续说完——
　　“所以，皙皙，你可以开始新生活了……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是明家让我转告你的。”
　　乔皙听完了，一时间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长久地、沉默地站立在那里。
　　盛子瑜有几分不安，试探着叫她：“……皙皙？”
　　乔皙似是终于回过神来，她抬头朝盛子瑜笑了笑，然后摇摇头，道：“我没事。”
　　说着，乔皙转身将衣柜的门关上，又从一旁的包里拿出来一串钥匙递给盛子瑜。
　　她对着盛子瑜露出一个笑容来：
　　“保姆待会儿就会到，我下午要去上课……你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
　　***
　　乔皙的课业依旧繁重。
　　她在这里的学习之路并非一帆风顺。
　　12月普特南数学竞赛的成绩出来，乔皙的成绩很糟糕，排名在全美第167名。
　　对于曾经的IMO金牌得主而言，这个成绩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够理想。
　　Scholze教授直言，她并不适合继续理论数学的学习，建议她转应用数学。
　　乔皙十分不服气，生平第一次同Scholze教授争辩起来——
　　“我的平均成绩是全系第一，每门课都是A以上。我每天所有的业余时间，除了写作业，就是用来阅读最新最前沿的数学期刊……您凭什么认为我不适合再学下去？”
　　Scholze教授看着她：“Sissie，你十分优秀。但你听从过自己内心的声音吗？”
　　乔皙没有说话。
　　“你跟随着Ming进了数学系，一路以他为目标。他现在不在了，你却已然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自己的未来。”
　　“正是因为你十分优秀，也十分努力。所以我并不建议你再继续学习理论数学。十年、二十年都没有任何成果……你没有发自内心地热爱数学，这样的后果你能忍受吗？”
　　“Sissie，转应用数学吧……你会做得十分出色。”
　　乔皙失神地从Scholze教授的办公室离开。
　　容准来接她，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有一个很不错的西班牙餐馆，今晚可以去？”
　　乔皙一脸不耐：“闭嘴！”
　　容准不说话了，规规矩矩地看向前方，专心致志地开车。
　　在容准身上，乔皙确认了一件事，大部分男人都是贱骨头。
　　一开始，大概只是他对于自己超乎寻常的兴趣。
　　容准一定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女人，勾引他的父亲、勾引他的大哥，却唯独对自己不假辞色，连半点目光都吝于给予。
　　男人都有劣根性，也许是在想，他们都可以上，为什么偏偏他不行？
　　最开始，他想要的，也不过只是想玩一玩而已。
　　后来乔皙告诉他，你女朋友看起来很爱你。
　　第二天，容准再过来找她的时候，告诉她，自己已经恢复了单身。
　　乔皙依旧不答应他，甚至将他视作了一头骡子，吊一根胡萝卜在他跟前。
　　连乔皙自己也分不清楚，她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那个目的，还是只单纯为了发泄自己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的苦闷，所以才以耍弄他为乐趣。
　　容准开着车一路将她送回家中。
　　蒋一炜已经来了——他听闻盛子瑜来了美国，特意逃了周五下午的课，提前从新泽西过来看她。
　　只是，看到盛子瑜微微隆起的腹部，蒋一炜颇有几分觉得命运弄人。
　　原本蒋一炜正陪着盛子瑜在客厅里看动画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盛子瑜问他：“这地方是不是就是美国的学区房？”
　　蒋一炜失笑道：“算是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盛子瑜摸着自己的肚子，懒洋洋的开口道：“距离王虫胖高考还有6711天，我还是给他买套学区房吧。”
　　说着她便指了指这房子，问：“像这么一套，要多少钱啊？”
　　蒋一炜想了想，然后斟酌着道：“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左右吧。美金。”
　　盛子瑜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个人又一起看了一会儿动画片，盛子瑜听见外面传来了停车的声音，知道是乔皙回来了，当下便支使起蒋一炜来——
　　“家里的可乐喝完了，你去给我买。”
　　蒋一炜十分无奈的开口：“买买买，我这就去，姑奶奶。”
　　盛子瑜并不是能够憋住话的人，因此等看着蒋一炜出去，乔皙一进来，她便开门见山地开口了——
　　“皙皙，你哪来的钱买这套房子？”
　　乔皙还在装傻：“你说什么？这房子是我租的呀。”
　　盛子瑜将藏在抱枕底下的那张账单拿出来，叫乔皙避无可避。
　　“下午我收到水电费账单，上面的户主名字是你……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没有办法再辩解了……乔皙将那张水电费账单接过来，笑了笑：“年初房东要卖房子……反正都要住的，所以我凑了点钱，把房子买了下来。”
　　是明屹从前的那一位陆师兄，他帮忙优化过一个算法，结果拿了5%的干股。
　　到了这边之后，乔皙才知道明屹口中的那位陆师兄，全名叫做陆琛。
　　他在Harvard念本科时便开始创业，他是做高频交易起家，淘到第一桶金后，便开始将手伸向其他领域。
　　此人智商极高，玩资本运作玩得十分熟练。
　　他能精准地发现资本市场所有公司的弱点，一旦选定目标，便会像一条嗜血的鲨鱼一般，狠狠地咬住对方的弱点，将其占为己有——正如他的公司名字一般，Predator（掠食者）。
　　据说他曾以区区两千万的本金，通过层层杠杆，外加各种复杂的交易结构设计，将一家上市公司的最终控制权置换到了自己手中。
　　乔皙收到他的邀约，邀请她加盟Predator。
　　为表诚意，对方直接往她的户头里打了一百万美金，并言明如果她愿意放弃在学业上进一步深造，能够在毕业后就加盟Predator，报酬只多不少。
　　乔皙那会儿着急用钱，便先动用了这笔钱买下这栋房子。
　　盛子瑜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要买这套房子？”
　　乔皙不说话了。
　　盛子瑜拿过放在自己手边的那个素描本，“皙皙……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的东西，是在你床头看见的。”
　　那个素描本，还是之前出国时，明屹送给她的。
　　上面画了七个晚安故事，明屹告诉她，等看完这七个晚安故事，她正好回来。
　　第七个晚安故事，其实是一个脑筋急转弯。
　　最后一张简笔画上的小乌龟歪着脑袋，眼睛圆溜溜的，旁边还有一个对话框——
　　“爸爸说，妈妈明天回去，要亲他三下，才能知道答案。”
　　是呀，那个时候的乔皙，想的也不过是，才七天而已。
　　她从没想过，他们会分开这么久。
　　盛子瑜看着她，慢慢道：“是因为那个房间吗？”
　　那个房间，一开始是明屹为她租下、为她布置的……尽管两人从未在这里同处过，可那依然是他们最美好的回忆。
　　因为那个房间，所以乔皙不惜借钱，也要将这栋房子买下来。
　　盛子瑜的眼眶中有莹莹泪光。
　　她觉得皙皙太傻，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明家人让你不要再自责、不要再愧疚，让你开始新生活……是因为明屹他早就把你放下了。”
　　“他早就开始了他的新生活。”
　　她偷听到宁绎打电话，这才终于知道，为何沈家会不遗余力地帮明家。
　　“沈桑桑她从小就喜欢明屹……她已经和明屹订婚了！是宁绎在电话里亲口说的，他以为我睡着了……沈桑桑和明屹订婚了，所以沈家才会帮明家脱险。”
　　“皙皙，他不会回来了……你清醒一点，别再等他了，好不好？”


第63章 
　　盛子瑜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因为在她说完那些话之后, 皙皙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好了。
　　原本盛子瑜狠心说这些讨人厌的话, 就是为皙皙着想。
　　当初皙皙和大表哥在一起的时候，大表哥对她的好，大家自然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现在, 大表哥同别人订了婚，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若是换做别人，盛子瑜还能理直气壮地谴责一声“渣男”。
　　可当那对象是大表哥时，盛子瑜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从前盛子瑜觉得大表哥好傻，明明都已经吃完了饭，可就为了多和皙皙说一句话, 居然能再吃上一顿。
　　明明就是喜欢皙皙的，可他说出来的那些话，让旁边听着的盛子瑜都忍不住想打爆他的狗头。
　　所以盛子瑜一直都觉得，大表哥除了聪明一点, 长得高一点帅一点, 简直没有半点可取之处，皙皙愿意同他谈恋爱, 简直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后来盛子瑜才知道, 事到临头, 大表哥这样的, 才是真正有担当的男人。
　　盛子瑜不禁觉得难受极了。
　　为了维护皙皙，他甘愿付出那样的代价。他明知道他不可能再和皙皙在一起了, 却还是愿意为了她付出那样的代价。
　　有过大表哥这样的男朋友, 从今以后, 皙皙哪里会再看上其他人呢？
　　其实盛子瑜也知道，大表哥同沈桑桑订婚是真，可两人却并不一定有感情。
　　但这些她都不能告诉皙皙。
　　大表哥那么好，她只能把他说得坏一点、再坏一点，不然皙皙怎么会对他死心呢？
　　***
　　乔皙看起来并无大恙，只是在听到盛子瑜的那一番话后，她便开始一言不发的做家务。
　　她将衣柜里的所有夏天、冬天衣服全部都翻出来，分别装成一篮又一篮，轮流塞进洗衣机里。
　　楼下的洗衣机在“嗡嗡”运转着，乔皙又趁着这空当，拿着吸尘器一路从楼上吸到楼下。
　　见她这样，盛子瑜又是害怕又是心虚，“皙皙……”
　　乔皙面色如常：“脚抬一下。”
　　盛子瑜干脆将双腿一盘，然后嗫嚅着开口：“我知道你心里不好——”
　　乔皙打断她：“我待会儿包饺子，你想吃什么馅儿的？”
　　盛子瑜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牛、牛肉。”
　　乔皙应了声“好”，然后便举着“嗡嗡”作响的吸尘器转到沙发后面去了。
　　等到乔皙一个人在厨房里绞肉馅的时候，先前一直隐形的容准却是出现了。
　　他站在乔皙对面，手肘撑在中央岛台上，斟酌着开口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乔皙不语，像是没听见一般。
　　容准自己先带几分不安地解释起来：“我不是故意偷听。”
　　乔皙低着头沉默良久，然后忽然笑了笑，开口道：“我爸爸和他爸爸是战友，十五岁的时候，我寄住在了他家。”
　　乔皙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其实他一开始也不和我说话，还是后来有一次，学校的游泳课上我差点溺水，他把我从水里救了出来。”
　　“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上他……后来我们一起参加竞赛，从学校到市里，再从市里到全国。”
　　“他因为我放弃了考试……那时我答应他，等考完试就和他一起去苏梅岛学潜水。是我学……他潜水很厉害。”
　　一旁的容准嘴唇微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乔皙假装并未注意到，继续说下去——
　　“只是后来没等我考完试，他就来了美国念书。我们很早以前就约好……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机会了。”
　　容准试图开口道：“我也从小就——”
　　但乔皙并无兴趣再听下去，未等到他话说完，便转身离开。
　　***
　　盛子瑜的预产期在七月底，到了七月中旬，连她那日理万机的老爸也终于放下手中所有公事，飞来波士顿看望女儿。
　　时值暑假，乔皙早已经认同Scholze教授的看法，从理论数学专业转到了应用数学系，并开始在Predator实习。
　　如今是暑假，她的工作变成full-time，每天下班回家来，便能看见盛家父女在自己的房子里吵架。
　　但今天她回到家里，房子里却是黑漆漆的，罕见的安静。
　　乔皙心里有些不安，子瑜已经临近预产期，她应该好好待在家里的。
　　她打开大门，走进房子里，刚将客厅的大灯打开，便听见“砰”的一声香槟开启声，然后是齐齐的一片声音——
　　“Happy Birthday！”
　　乔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看着这群特意给自己惊喜的好友，她的脸上不由得浮起微笑来，“谢谢大家。”
　　容准推着个蛋糕车，站在所有人前面，深情款款道：“Sissie，生日快乐。”
　　偏偏他今天还穿了一身白，乔皙觉得他看起来实在有些像个糕点师，当下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容准不明所以，只以为乔皙喜欢自己给她准备的惊喜，当下便更往前走了一步：“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我——”
　　话音未落，身后的盛子瑜突然传出连连几声“唉哟”。
　　乔皙转过头去看她。
　　盛子瑜扶着腰，“嘶嘶”抽着气：“王虫胖……王虫胖他是不是闻到芒果味，想要出来了？”
　　她的羊水破了。
　　当晚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众人手忙脚乱地将盛子瑜送到医院。
　　乔皙知道，先前盛子瑜本来是不预备留下这个孩子的，但医生下了诊断，说是若是打掉这个孩子，她之后便不能再生育。
　　权衡再三，盛子瑜终于还是决定将这个孩子带来人世间。
　　到底还只是未满二十的小姑娘，骨骼都未发育完全。
　　盛子瑜的这一胎，生得十分艰难，几乎要难产。
　　盛父在产房门口急得团团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乔皙也着急，平日里的淡定冷静全部抛诸脑后，只恨不得同盛父抱头痛哭一场。
　　这种情况下，容准反倒成了最冷静的那一个。
　　到底是在此处从小长大，他几个电话便约来当地最负盛名的产科医生，又将与产房仅有一条走廊之隔的一间病房清出来，请他们先去休息。
　　乔皙劝了很久，这才终于将盛父劝去了旁边休息。
　　等见盛父走了，容准才走过来，站在乔皙身后，出声道：“你也上了一天的班，不用休息吗？”
　　乔皙摇摇头，“我不累。”
　　顿了顿，她又解释道：“子瑜在里面那么辛苦，我只是站在这里……知道我在外面陪着她，她心里会舒服一点的。”
　　容准点点头，“那我陪你。”
　　乔皙看他一眼，然后笑了笑：“谢谢你。”
　　盛子瑜这一胎生得无比艰难，她在产房里整整待了一天一夜。
　　谁知道等到孩子生出来，她居然还有力气，被护士推出来的时候，还有力气大喊——
　　“快给我看看王虫胖长什么样！”
　　乔皙将襁褓中的胖虫虫给她看，微笑着道：“虫虫长得像你，多好看。”
　　一见自己的胖儿子，盛子瑜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脑袋长得这么大，他一定是故意的，这个黑心坏胖子呜呜呜！”
　　乔皙与容准对视一眼，无奈的笑。
　　乔皙逗弄着襁褓里的胖虫虫，软乎乎地开口道：“虫虫，要是按北京时间算，你和皙皙干妈可是同一天生日呢。”
　　她伸出一只食指，勾着小家伙软乎乎的小拳头，“以后皙皙干妈和你一起过生日，好不好？”
　　正在此时，襁褓中的胖虫虫慢慢地睁开眼睛，下一秒，他便咧开嘴，“呀”的一声笑起来。
　　乔皙很惊喜地开口：“子瑜，你看，宝宝就会笑了！”
　　虽然刚才嘴里还骂着“黑心坏胖子”，可一见胖儿子的可爱模样，盛子瑜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乔皙赶紧将胖虫虫交给一旁的容准，然后俯身哄着盛子瑜：“不哭了不哭了，这不是高兴的事情吗？”
　　盛子瑜吸吸鼻子，然后瓮声瓮气的开口：“别人生孩子都有老公陪着，我连王虫胖的爸爸是谁都不知道……”
　　她又擦了擦眼睛，然后道：“皙皙，你一定要找一个能陪在你身边，对你好的人。”
　　一旁的容准不失时机的咳嗽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感。
　　乔皙偏过脸去，正撞上容准的视线。
　　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去。
　　等到将胖虫虫送入婴儿房，又将盛子瑜安置下后，两个一天一夜没合眼的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走出医院大楼的门口，乔皙突然一阵小跑，跑到了大楼前面的草坪上，直接仰面躺了下来。
　　“好累。”她轻声咕哝道。
　　容准走过来，同她肩并肩地躺下来。
　　容准开口道：“我之前有话没说完。”
　　乔皙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没有说话。
　　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说情话的人，但此刻却笨拙地从头学起——
　　“他陪你从十五岁到十八岁，我可以陪你从十九岁一直到老。”
　　“你说你想学潜水，其实我没告诉过你，我也很爱潜水。如果你愿意，每年你生日，我都可以陪你去苏梅岛潜水。”
　　“Sissie，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
　　容准遵循了他的承诺。
　　从乔皙的十九岁，一直到二十五岁，每一年她的生日，他都会放下手中的所有事情，陪她去潜水。
　　从佛罗里达到洪都拉斯，从马来西亚到巴布亚新几内。
　　直到这一年乔皙的生日，他们终于飞往苏梅岛。
　　就在他们抵达的第二天，容一山收到了由泰国传来的消息——
　　容准在苏梅岛的一个洞穴潜水时遇险，此刻正在医院抢救。


第64章 
　　“都是骗你的。”
　　乔皙坐在沙发上, 有短暂片刻的出神。
　　这一切, 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第一次看见你的照片，就是在Chestnut Hill的别墅里……比起容凛，你爸爸明显更疼你, 你的照片挂满了半面墙。”
　　“里面有一张你在赛艇队的照片，你穿的是灰蓝色队服，所以我猜你在Yale念书。”
　　“有了学校和姓氏，能找到的东西就很多了……你在Yale的校内论坛发过不过帖子，你喜欢运动，尤其是登山和潜水。”
　　“所以我才会告诉你那些。他在游泳课上救起我是假, 约好去苏梅岛也是假……都是我给你下的套而已。”
　　甚至就连容准当初无意间听到的、盛子瑜说明屹已经同旁人订婚……就连这一桩，也是乔皙有意叫他听见的。
　　当然，还远远不止这些。
　　乔皙笑了笑，然后继续道——
　　“我说, 因为小时候住在大伯家时被堂哥性骚扰, 所以在和男人亲密接触这件事上，一直都有心理阴影……”
　　“前半句是真的, 后半句是假的。”
　　说到这里, 乔皙甚至还笑了笑, 不知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
　　“其实没什么心理阴影……我所有的第一次, 都给了他。”
　　一旁的容准咬紧了牙，一声不吭。
　　事到如今, 容准这副模样, 并不在乔皙的预料当中。
　　她并没想过容准会如此受伤。
　　他们维持了六年所谓的“男女朋友”关。
　　可这六年来, 他们平均每月见面一次。两人不曾接吻做爱，最近的距离也不过就是拥抱。
　　乔皙知道，容准并没有为自己守身如玉。
　　他还有其他女人，有几次甚至是他有意露出破绽给她，可她装聋作哑，并不在意。
　　毕竟，她连捉奸的戏码都懒得演。
　　想到这里，乔皙甚至笑了笑。
　　“我以为你心里早就清楚，我并不爱你。”
　　乔皙总觉得，容准之所以同她维持这场漫长无味的关系，大概只是出于男人奇怪的自尊心。
　　他就像是故事里那头执拗的驴子，哪怕挂在眼前的萝卜早已失去吸引力，但仍固执地想要尝上一口，哪怕一口也好。
　　沉默在房间里迅速弥漫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准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所以……你等了六年，也从没忘记过他，对吗？”
　　乔皙笑了笑，没有说话。
　　怎么可能忘呢？
　　少女情窦初开的第一次心动、第一次崇拜与仰望、第一次暗恋的甜蜜与酸涩……这些怎么可能忘记呢？
　　容准看着她，眼睛有几分发红。
　　他轻声发问：“那我算什么？我的六年……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
　　乔皙语气平静地开口：“这六年，我一点都不想要。”
　　容准的六年……她为什么要在意？
　　谁来在意她和他失去的那六年呢？
　　如果不是他的父亲，过去这六年，从十九岁到二十五岁，在她最好的光景里，本该同最爱的人一同度过。
　　容准突然就笑出了声，“我知道了……我要感谢我爸，如果不是他，你可能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乔皙没有出声，默认了容准所说的一切。
　　是的，她就是这么坏的女人，就是这么铁石心肠。
　　随便他如何想，最好他将自己想得坏一点，越坏越好。
　　乔皙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容准。
　　“容一山和叶嘉仪已经在飞过来的航班上了……还需要委屈你多在这里待几个小时，等容一山落地入关，他们就会放你走了。”
　　说完，乔皙便干脆利落的走出房间，没有再给容准说话的机会。
　　***
　　三天后，乔皙重新从大使馆处拿到自己的护照。
　　时隔七年，她终于搭乘上了由泰国飞往北京首都机场的航班。
　　七年是多久呢？
　　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哪怕是在梦中，她都希冀着能够重回这片土地。
　　如今愿望成真，她竟然觉得恍惚。
　　她回来的消息，并没有任何人知晓。
　　大使馆原本在北京这边安排了人来接她，但却被她拒绝了。
　　那会儿她还能笑着同对方开玩笑：“回家的路，我还是认得的。”
　　可等到这一刻，飞机终于在这片土地上降落，乔皙却觉得茫然极了。
　　她的家……在哪里呢？
　　过去的这七年，恍如大梦一场。
　　与同行国际旅客的大包小包相比，乔皙浑身上下所有的行李也不过就是手中的一只手袋。
　　这一趟航班的大部分乘客都是旅行团，下机的时候，有面目和善的中年阿姨同她搭话——
　　“姑娘，你不是出来玩的吧？”
　　乔皙一愣，然后点点头。
　　对方笑了，然后道：“我就说，你不像我们大包小包的，穿这一身也不像是出来玩的。”
　　乔皙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小西装，然后也笑了。
　　那中年阿姨看她一眼，紧接着又有些心疼的开口道——
　　“是在外面忙工作吧？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憔悴，回家你妈妈看见肯定要心疼死了，让她多给你熬汤补补身子呀。”
　　***
　　下了飞机后，乔皙竟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跟着人流一路往外走，走到了取行李的地方。
　　旁边人一个个都取完了行李，最后就只剩下她，还茫然地站在远处，看着空转的传送带。
　　直到不远处的工作人员走过来，问：“女士，是行李丢了么？”
　　乔皙这才回过神来，她有些尴尬的笑笑：“没有……我忘了，我没有行李。”
　　说着乔皙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可是她又能去哪里呢？
　　连奶奶在前年也去世了……这茫茫天下，唯一能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只剩下那一处。
　　她费尽力气，几乎出卖所有，为的就是能回来，再同他们所有人见一面。
　　可此时此刻，乔皙却胆怯极了。
　　她不敢回去。
　　前座的司机一连叫了她好几下：“姑娘？姑娘？你到底去哪儿？”
　　乔皙回过神来，“……去A大附中吧。”
　　七月底，依旧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
　　此时的A大附中，依旧是十年前乔皙初见它的模样。
　　今年的高考成绩已经出来，IMO也正式落下帷幕。
　　附中校门口张贴了大大的光荣榜，今年高考的全市理科状元花落附中，奥数国家队中附中也占了两人，分别夺得一金一银。
　　正是中午时分，整个校园里十分安静，只剩下一阵阵的蝉鸣声。
　　乔皙站在校门口，陆陆续续见里面有结伴的女孩子拖着手走出来，一路说笑着走向校门口的奶茶店。
　　乔皙就站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嘴角上翘。
　　就这样，乔皙也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身侧传来试探性的一声——
　　“……皙皙？是你吗？”
　　乔皙抬起头，看见的是头发已经有几分花白的刘姨。
　　自己走的那年，刘姨刚过完五十岁生日……如今算来，她也将近六十了吧？
　　等到确认真的是她之后，刘姨赶紧走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眶中也含着泪道：“怎么在这儿傻站着？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快跟我回家。”
　　所谓近乡情怯，大概就是如此。
　　一路上，乔皙都是愣愣的被刘姨拽着往家的方向走。
　　直到快到了大院门口，乔皙才猛然反应过来。
　　她止步不前，眼神有几分躲闪：“我、我还是不进去了……”
　　刘姨一瞬间也回过神来，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当下便心疼的看着她，“傻孩子，已经没事了呀。”
　　乔皙咬紧了嘴唇，“我真的不进去了……您帮我给大家带句好，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她便强行挣开了刘姨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刘姨哪里追的上她，况且，虽然说是已经没事了，但七年前的那一桩事情仍叫刘姨心有余悸。
　　刚才她是见到皙皙兴奋过头了，现在冷静想想，这样贸然将人带进去，的确不太好。
　　***
　　乔皙走出了一条街的距离后，又默默地折返回来。
　　她就在离大院门不远处的地方站着。
　　菀菀每天傍晚都会出来遛斑比和球球，祝心音不放心她，勒令菀菀只准在大院里遛狗，但她有时也会跟着。
　　这种时候，她便会带着菀菀出门来遛狗。
　　明骏工作忙，加班是常有的事。
　　但他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降下车窗，同大院门口站岗的小战士打一声招呼。
　　乔皙只是想见他们一面，离得远远的，偷偷看一眼就好。
　　不过一会儿，前面不远处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皙皙呢？人呢？”
　　乔皙惊讶地瞪大眼睛，下一秒便捂住嘴巴，泪如雨下。
　　从来都雍容得体，只要出了卧室，哪怕就在家里也要装扮整齐的祝心音，此刻穿着一身居家服、披着头发从大院里面跑出来，连脚上的拖鞋都没换。
　　刘姨在一旁也急得声音都变了：“刚才在这里，应该还没走远，我去找她……”
　　乔皙走上前一步，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祝阿姨！”
　　循着声音，祝心音转过头来看她。
　　这一眼，便是七年的光景。
　　祝心音一看见她，也捂着嘴哭出了声来。
　　乔皙直接在她面前跪了下去，身子低低地俯下去，泪如雨下道：“祝阿姨，对不起……”
　　祝心音身子晃了几晃，整个人也跌坐在了地上。
　　她冲着乔皙打了好几下，泪如泉涌道——
　　“回来了不来看我，还要我来找你……你怎么这么不孝顺呀？”


第65章 
　　直到被领回了家里, 乔皙的眼泪还在止不住的流。
　　她紧紧搂着祝心音的腰，仿佛一个迷路归家的孩童一般。
　　乔皙含着眼泪, 喃喃开口道：“祝阿姨，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家里的陈设同七年前她离开时并没有太大差别, 以至于令乔皙几乎生出了一种幻觉，仿佛她真的只是出了个远门，时间还停留在她十八岁那年。
　　祝心音抱着她，同样是泪如雨下。
　　只是大概是真的心疼又生气，祝心音眼泪止不住, 嘴上却不饶人——
　　“回来了说都不说一声，要不是刘姨看见，你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们了是不是？”
　　说着说着，祝心音倒是真的动了气,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
　　“当初明骏要接你到家里来的时候我就不该同意，我掏心掏肺三年, 没想到是对一头白眼狼这么好！”
　　乔皙在她的怀里呜咽不止：“祝阿姨，我闯了那么大的祸, 我不敢再来见您……”
　　乔皙说的是实话。
　　在美国的这七年, 她费尽心机, 为的不过就是重回故土，只因为这里有她所爱之人。
　　可等到真的回来, 她却又胆怯极了。
　　乔皙无比清楚当初叶嘉仪的所作所为对明家所造成的影响。
　　也正因为此, 她觉得无颜再面对明家人。
　　乔皙知道, 就算明家人真的对自己冷眼相待，那也是她活该，是她罪有应得。
　　她不会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可她心里还是存了几分希冀，希冀他们能再毫无芥蒂地接纳她。
　　正是因为有期望，所以她才会这样胆怯。
　　祝心音气得在乔皙身上又是重重一拍，眼泪也掉得更加凶了：“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刘姨在一旁看着，一时间也是又哭又笑的。
　　她拍着祝心音的肩膀，安慰道：“太太，皙皙这不是回来了么？之前还天天念叨着怕她饿了冷了，现在真见到了人，怎么反倒闹了起来？”
　　被刘姨这样一说，看着面前的乔皙，祝心音又再次心疼起来。
　　“一个人在外面连照顾自己都不会是不是？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瘦？”
　　家里还没来得及开火，祝心音怕乔皙饿着，于是赶紧让刘姨先给她下了一碗面条。
　　熟悉的热腾腾味道扑面而来，几乎是在一瞬间，乔皙的眼泪再次涌出来。
　　她借着低头的动作掩饰过去，轻轻咬了一口卧在面上的荷包蛋，然后含着泪小声道——
　　“那时候你往我包里塞的那两罐虾干，我怕很快吃完，所以每次都只舍得吃一点。”
　　后来虾干坏掉的时候，还剩下一大半罐没有吃完。
　　那个时候的乔皙，真的是难过极了。
　　听见她这一番话，祝心音终于连心中的最后一点气都烟消云散。
　　她搂着乔皙，声音哽咽：“好了好了，回家了，终于回家了。”
　　明爷爷的身体也还硬朗，现在每周都还要去爬香山。
　　明骏这几天正在外地参加军演，至于菀菀，她今年刚刚硕士毕业，已经签了工作，现在趁着还没入职，和同学毕业旅行去了。
　　祝心音将其他所有人都说了个遍，唯独略过明屹。
　　沉默了一会儿，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开口了：“皙皙，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乔皙咬紧了唇，她有几分猜到祝阿姨想说什么。
　　当初明家连同宁绎，有意骗子瑜，说是明屹已经同沈桑桑订婚，为的便是要子瑜传话给她。
　　正如他们对她所说的那样……他们希望她能开始新生活。
　　“祝阿姨，我知道明屹他没有和别人订婚。”乔皙抬头看向祝心音，语气坚定，“这些年，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我一直都等着有一天能够回来，和他重新在一起。”
　　祝心音愣了愣，显然是没料到乔皙会这样说。
　　从前的皙皙是怎样的呢？
　　害羞，爱脸红。
　　那会儿明屹刚出去念书，家里的亲戚也都知道了他们俩的关系。
　　那时候小丫头面皮不知道有多薄，旁人随便调侃一句，乔皙一张脸便会羞得通红，当着众人的面还要义正辞严地表明自己才不喜欢明屹。
　　到了现在，祝心音倒是没想到，她能当着自己的面，一气儿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
　　祝心音看着她，慢慢开口了：“皙皙，明屹他上一次回家，还是三年前。”
　　乔皙愣住了。
　　祝心音叹口气，然后继续道：“我们家刚出事那会儿，他去了国防单位。究竟是哪儿，我不知道……恐怕连他爸爸也不太清楚。”
　　“他的工作涉密，平时不能和家里打电话，三年五载的不回家也是常事……这些都是纪律，我心里不情愿，可我是他的妈妈，再不情愿也得受着。”
　　“可你不同。”祝心音看着她道，“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不希望耽误你。”
　　***
　　乔皙很快重新在北京安顿了下来。
　　还在国外时，毕业后短短三年时间内，她就已经在Predator做到技术总监的位置。
　　此次乔皙回国，恰逢Predator斥巨资进军国内人工智能市场，她被任命为Predator旗下人工智能平台“X Brain”的首席科学家。
　　一时间乔皙被推到风口浪尖。
　　乔皙年纪轻轻便坐到这种国际巨头公司的首席科学家位置——哪怕只是公司旗下一个项目的首席科学家，可这也是整个公司最受重视、同时最受公众关注的项目，一时间外界对她全是探究、好奇与质疑。
　　互联网上对女性的评价大多刻薄，尤其是当这评价出自异性之口时。
　　长得普通的女性，被认为是“书呆子”、“死读书”、“事业再成功又如何，反正嫁不出去”。
　　长得稍有姿色的女性，便立刻会被质疑自身实力，大多数时候会遭到更加恶意的揣度——
　　她是睡上去的。
　　很不幸，乔皙就属于后者。
　　好在Predator的公关十分给力，舆论上刚有这种苗头出现，乔皙从小到大几乎无可挑剔的履历立刻被展现在公众面前——
　　16岁时以高一生的身份夺得IMO金牌；18岁赴美念书，就读于MIT数学系；毕业后进入Predator，技术实力有目共睹。
　　当然，随着乔皙过往经历的被扒，七年前，她当众表白的那一段采访随之重新浮现在公众视野中。
　　明屹也重新被大家回忆起来。
　　当年那个光芒远盖过乔皙，更确切地说，是光芒远盖过同龄所有人的天才少年，在七年后却销声匿迹。
　　网上的流言数不胜数，有说明屹研究数学研究得已经疯了，有说明屹去了非洲支教，还有说明屹同许多研究数学的前辈一样，去龙泉寺出家了……种种说法，令人眼花缭乱。
　　盛子瑜看着面前的乔皙，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当时是怎么答明屹他妈妈的呀？”
　　被问及此，乔皙笑了笑，然后道：“我说，我就在这儿，等他回来。”
　　不管怎样的国防单位，需要执行再如何严格的保密措施，总不能让人一辈子不回来。
　　既然明屹上一次回家是三年前，那她就继续等，等第四年、第五年……总会将他等回来。
　　听到皙皙这样说，盛子瑜又凑近了她，神秘兮兮道：“我那天问我老公，他说……”
　　乔皙立刻坐直了身子。
　　盛子瑜的丈夫、乃至整个夫家，在军队系统背景深厚、势力盘根错节。
　　她这边的消息，总是不会有错的。
　　盛子瑜咬着冰淇淋勺子，继续道：“我就是随口问了一下，我问他明屹他们单位的项目是不是已经做完了，现在是不是都放假了……他虽然没搭理我，但我看他的表情，脸上明明就写着‘你这么蠢是怎么猜到的？’”
　　乔皙一时间哭笑不得。
　　“所以皙皙，”盛子瑜突然严肃起来，“我觉得明屹现在可能不涉密了，我给你创造机会，你要把握住。”
　　盛子瑜说话总是神神叨叨，乔皙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晚上，盛子瑜拉着她一起回家吃饭——确切的说，是回她老公的姑妈家吃饭。
　　盛子瑜将自己的胖儿子塞给乔皙，解释道：“作案工具。”
　　看着怀里多出来的胖团子，乔皙满脸诧异：“？？？”
　　被乔皙抱在怀里的胖虫虫十分乖巧地伸出手环着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开口道：“皙皙，你的手痛不痛呀？”
　　他知道自己是个胖家伙，皙皙抱着他，肯定会很累的。
　　盛子瑜指了指楼上，“王虫胖最近不理姑父，姑父很伤心……你抱着王虫胖上去，问姑父明屹人在哪儿。只要不涉密，姑父一定会告诉你的。”
　　乔皙恍然大悟，子瑜的姑父，正是军方高官，肩膀上扛了三颗金星的。
　　她感激地看向盛子瑜，“谢谢。”
　　盛子瑜挥挥手，示意她赶紧上去。
　　乔皙一路抱着胖虫虫上楼去，敲开了姑父的书房门。
　　一见是她，原本姑父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将她轰出去的。可视线一转，看见了乔皙怀里的胖团子，姑父的脸色由阴转晴，瞬间满面春风的招呼着她——
　　“小乔，来。回来也有这么段时间了，过得还适应吗？”
　　乔皙迟疑着点了点头。
　　胖团子在乔皙怀里气哼哼地挥舞着肉拳头，“皙皙，我们去外面玩！不理姑爷爷！”
　　胖虫虫简直要气炸了！
　　明明小咕已经出生了，可刚才去幼儿园接他的时候，姑爷爷又叫他招妹！
　　他的名字明明是王虫宝，才不是王招妹！
　　招妹明明就是女孩子的名字！
　　姑父忍着笑，一脸严肃道：“虫虫，姑爷爷在和你小乔干妈说话呢，你这样没有礼貌。”
　　胖虫虫转身抬头看向乔皙，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皙皙！我们不要和姑爷爷说话！他也会给你起外号的！”
　　乔皙低下头，亲了亲胖虫虫的圆脑门，安抚道：“虫宝在这里，陪皙皙干妈和姑爷爷说说话，好吗？”
　　见皙皙都这样说了，胖虫虫尽管很不情愿，但还是气哼哼地在她怀里坐好了。
　　乔皙没有心思想那么多弯弯绕绕，下一秒便开门见山道：“姑父，我想见明屹。”
　　一听见这个名字，姑父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反应过来自己中了胖团子的美人计，短短几秒时间，原本圆润可爱的胖团子，此刻在姑父眼中瞬间成了个烫手的胖山芋。
　　姑父原本想立即将乔皙赶走的，可一见坐在她怀里的胖团子这会儿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考虑到自己在胖团子心中的形象，姑父忍了下来。
　　乔皙继续低声开口，语气哀哀：“明屹他……我十五岁那年，他就看上我了。”
　　“我那个时候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他仗着自己成绩好，天天逼着我学数学。我要是和别的男生说话，他就仗着自己数学好去羞辱人家。”
　　“现在想想，我才不喜欢他呢……可那个时候我年纪小，他骗得我那么惨。我十八岁的时候，什么第一次都给他了……就和子瑜当年一模一样，除了没有生一个像虫虫一样可爱的——”
　　姑父听得脑仁儿一阵疼，当下便赶紧伸手叫停了：“你别说了！”
　　乔皙瞬间安静下来。
　　胖虫虫反应慢半拍，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刚好扭过身子，仰着一张胖脸蛋看向她，模样又乖又软又萌——
　　“皙皙，你是在说我可爱吗？”
　　姑父从座位上站起身，在书桌后面转了好几圈，然后才开口道——
　　“明屹目前只能说是暂时不涉密……见过他之后，你所有的通话、邮件、短信都会随时被监控，监控可能是无限期，你还会被边境控制，或是三年、或是五年，不能出国，具体时间视实际情况而定。”
　　“他现在人在南极科考站，下星期正好有一艘破冰船出发运送越冬物资。”
　　“……你要是愿意的话，就跟着一起去吧。”
　　***
　　三天后，乔皙跟随着“雪龙”号出发，踏上了前往南极科考站的旅途。
　　“雪龙”号由上海港出海，一路经由南太平洋，在智利稍作停靠，然后破冰船载着他们穿过波涛汹涌的德雷克海峡、终年风力在八级以上的魔鬼西风带。
　　大半个月的航行过后，乔皙终于来到了南极。
　　同行的大多是国家海洋局第三十七次南极科考队的成员，唯有乔皙一个编外人员。
　　当然，她也是有正当理由的。
　　乔皙原本只是想找老板请假，但老板不光很痛快地给她批了三个月的长假，甚至还提出可以将公司最新投产的AI（人工智能）机器人带去南极，试验野外探测的可能性。
　　乔皙带了五个样品机器人过来，经由军方检查过后才终于带上了船。
　　他们抵达的时候，南极正值暴风雪，天气十分糟糕。
　　“雪龙”号在外围等待了整整两天两夜后，风雪稍歇，乌云散去，一丝微弱的太阳光照亮南极大陆。
　　便是趁着这个机会，船长将“雪龙”号停在了麦克斯韦湾的一片浮冰之中，这里距离科考站还有两公里。
　　同行的一个女孩叫鹿小萌，是此次科考队的后勤厨师。
　　见到破冰船终于靠岸，她十分兴奋：“听说科考站上的人都会来接我们！”
　　乔皙笑着纠正她：“是来接物资的。”
　　南极的天气多变，为了在涨潮时时加紧卸运物资，这时通常科考站里的所有人都会出来帮忙，昼夜奋战。
　　“雪龙”号已经靠岸，船上的人们陆陆续续地下去。
　　乔皙拉紧了冲锋衣的拉链，转身冲鹿小萌开口：“准备下去吧。”
　　她和鹿小萌是最末两个下船的。
　　还来不及有什么欢迎仪式，旁边的人都在默默帮忙卸下一箱箱新运送过来的生活物资。
　　乔皙从舷梯上下来，谁知她踏上南极大陆上的第一脚，却是不慎踩进了一堆未冻严实的软雪里。
　　一只脚陷进去了，乔皙下意识便将身子往一侧使力，试图将陷进去的那只脚拔出来。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违反操作规定的时候，两只脚已经更深地陷入了雪地。
　　乔皙刚想喊来人帮忙，还没来得及出声，突然一双手便托在了她的肋下。
　　她下意识的一挣。
　　“别动。”身后响起低沉的男声，“腿不想要了？”
　　乔皙却在这一瞬间愣住，全身僵直。
　　旁边几人看见，也纷纷过来帮忙托着乔皙的腿。
　　同船的顾大副也走过来，哭笑不得——
　　“乔老师，不小心踩进雪地，不能挣扎，不然会越陷越深……这是明明白白写在操作手册上的东西，你怎么给忘了？”
　　只是此刻的乔皙呼吸几乎都已经骤停，神思早飞到了九天之外，哪里还听得见顾大副的半句话。
　　身后那人并不再理会乔皙，只是托着她的肋下，配合着旁边人将她从雪地里拽出来。
　　好不容易将乔皙放在了一旁的木板上，那人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他松开乔皙，一边往前走去，一边对着顾大副语气轻松的开口道：“又欠我一件，我记下了啊……让你给我带的书你带了没？”
　　乔皙站在原地，仿佛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她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明屹！”
　　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远的人，蓦地停下了脚步。
　　好几秒之后，明屹愕然回头。
　　隔了七年的滔滔时光，乔皙终于再见到她的小和尚。
　　她在浮尘俗世中奔波行走，而他，却依旧眼神纯粹，似不曾被这俗世沾染，同从前那个少年，并没有什么分别。


第66章 
　　有很短暂的一瞬, 明屹以为是自己生出了幻觉。
　　若非如此，梦中见到的人, 此刻怎么会就站在自己眼前？
　　听见乔皙直呼明屹的名字，一旁的顾大副惊奇开口道：“乔老师, 你们俩认识呀？”
　　顾大副年纪不到三十, 只比明屹略长几岁。
　　虽然顾大副与他们也算是同龄人，可他是海军学校毕业，一毕业之后就上了极地科考船工作。
　　船上的生活简单枯燥，他们对外界资讯的接收渠道很窄，连最当红的娱乐明星都认不全, 更别说是知道乔皙七年前的表白事件。
　　因此，谁也不知道此刻隔着短短几步距离、却遥遥相望的这对男女，其实是一对旧日恋人。
　　乔皙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的小和尚，几乎舍不得错开眼。
　　他比从前还要更高更瘦了, 整个人站在那里十分挺拔。
　　同七年前略显青涩的大男孩有些不同，他的轮廓越发坚毅, 已经是个成年男人的模样了。
　　但他的发型留得依旧是极短的寸头，在这冰天雪地的室外却连帽子也没戴, 看上去实在是有几分楞, 同乔皙印象中的小和尚形象再一次渐渐重合起来。
　　明屹同样愣愣的看着她, 不自觉地走近一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声线紧绷的开口道：“你……怎么会来？”
　　乔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明明是想笑的, 可话还没说出口, 眼泪就先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了下来。
　　她望着明屹，轻声开口道：“我来找你。”
　　夭寿啦！！！
　　一旁的顾大副眼睛瞬间瞪得和铜铃一般大。
　　明屹学历高、人聪明，又长得帅，除此之外，私底下还有传闻，说此人家庭背景身后，同军政两界都关系匪浅。
　　在科考站待的这小半年时间里，站子里所有的雌性生物，几乎都曾明恋或暗恋过他。
　　就连隔壁俄国科考站里，有两个金发碧眼的毛子小妹，在见过了明屹之后，整天有事没事就往他们这儿串门。
　　只是明屹对上这些姑娘们，惯来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态度，若非工作需要，他同大多数姑娘之间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
　　起先顾大副觉得这人性子太傲，不好相处。
　　但科考站的生活无聊，工作之余，明屹也常同他们这些人待在一起打打桌球、喝喝酒什么的。
　　熟络起来之后，顾大副才知道，虽然明屹看起来像是个公子哥儿，但其实半点架子都没有。
　　当然，明屹“不近女色”的作风却是真。
　　大家都调侃他，说是他在外面哪怕是看见一只母企鹅，都要立刻躲出五百米之外。
　　如今……看着不远处一副泪光盈然模样的乔皙，顾大副硬生生地将自己几乎脱了臼的下巴合上。
　　他默默地转向明屹，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
　　“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你是骗财还是骗色了？人家姑娘追到南极来都不放过你！！！”
　　而一旁的明屹，早已一步跨过去站到乔皙面前。
　　他脱下手套，下一秒便一只手将乔皙的脸抬起来，另一只手掌直接“啪”的一声覆在了她的脸上。
　　他沉声开口道：“哭什么？不怕把脸冻坏了？”
　　乔皙吸了吸鼻子，强忍过那一阵泪意，然后便抱着他的胳膊，就着他的衣袖，胡乱擦了擦满脸的眼泪。
　　眼见着这一幕，顾大副有些尴尬，又有些觉得好笑。
　　难怪明屹从不搭理这里的姑娘们！
　　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换成是他，他肯定也懒得搭理其他人！
　　顾大副冲着明屹的肩膀不轻不重地砸了一拳，语气调侃：“行啊你！藏得够严——”
　　还没等他将话说完，明屹便打断他，简单解释道：“这是我高中学妹。”
　　***
　　南极的天气复杂多变，众人原本以为今天是个卸装货的好天气，但中午才过，天空又骤地暗沉下来，看着像是又要起暴风雪了。
　　因为此处其实离科考站还有近两公里的距离，是以站长当即便叫停了正在卸物资的众人，让大家先坐接驳船回去，等到天气好了再继续卸货。
　　此次考察队的新人当中，只有鹿小萌和乔皙两个女队员，因此两人自然而然被分配到了同一间房间。
　　鹿小萌速度收拾完行李，然后便蹦蹦跳跳的要出去：“皙皙！我想先去厨房看看，你陪我一起去吧！”
　　鹿小萌这次来科考队应聘的就是厨师后勤岗位，从上“雪龙”号的第一天，她便自称是小厨娘。
　　乔皙的嗓音还有点哑：“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其实鹿小萌是故意这样说。
　　刚才她看见乔皙哭了，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可伤心总不会是假的。
　　她这会儿想拉乔皙出去逛逛，也是想要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这样想着，鹿小萌又再次拉着乔皙的手撒娇道：“初来乍到，我一个人不好意思去，你陪陪我嘛，好不好？”
　　乔皙深吸一口气，收拾了一下情绪，然后便站起身来，打算陪鹿小萌出去。
　　只是两人才刚走到门口，外面便响起一阵敲门声。
　　鹿小萌跑过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孩。
　　对方笑眼弯弯的开口：“你们好，我是孙希凌，是站里的医生，就住在你们对面的房间。”
　　这个科考站是中国在南极设立的最大一个科考站，人员规模超过了一百人。
　　因此为了方便管理，这里和其他科考站的男女混住不同，是将不同性别安排在了不同楼层。
　　鹿小萌受宠若惊，赶紧侧身将她让进来：“我叫鹿小萌，这是乔皙……刚才在码头怎么没见到你呀？”
　　孙希凌笑了笑，解释道：“今天天气难得好一些，所以我就带着斑比在旁边遛了一会儿。”
　　听到“斑比”这个名字，乔皙蓦地转头看向她。
　　鹿小萌也满脸好奇：“斑比？”
　　孙希凌笑着道：“是明老师从国内带过来的一只萨摩耶。”
　　听到“明老师”这三个字，鹿小萌脸上的笑僵住了。
　　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乔皙。
　　乔皙一声不吭，脸上没什么表情。
　　房间里有短暂的片刻沉默，最终还是孙希凌先笑着看向乔皙，她试探着同乔皙打了个招呼：“……乔皙姐？”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我刚才听他们说，你是明老师的高中同学，是真的吗？”
　　乔皙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孙希凌不由得有些尴尬，想了想，她补充道：“乔皙姐，你不要介意呀……就是从没听明老师提过，我有些好奇而已。”
　　乔皙沉默了两秒，终于还是开口了——
　　“你读医科，硕士毕业出来起码就二十五岁了吧？”
　　孙希凌一愣，大概是对这话题转换得如此迅速有几分莫名。
　　乔皙笑了笑，然后继续道：“科考站招医生要两年以上工作经验，你是去年来的。”
　　换句话说，孙希凌今年起码二十八岁了。
　　同刚才不同，被如此直白地指出年龄，孙希凌脸上浮现出了真正的尴尬之色。
　　乔皙看着她，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明屹他跳了好几级，十九岁就大学毕业，虽然工作得久，可今年也才二十六……你叫他明老师不合适，叫我姐也不合适。”
　　其实乔皙很不喜欢拿着年龄说事。
　　毕竟，仗着年轻而洋洋自得的人，多半是除了年轻，再无其他拿得出手的优点。
　　可女人之间总有一种神奇的第六感，在见到彼此的第一眼，便能迅速分辨出对方是敌是友。
　　眼前的这个孙医生，她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乔皙就知道，她来这里，一是为了示威，二是为了打探底细。
　　若她性子软一点的话，恐怕下一秒，对方便要拉着她的手，求她帮忙出谋划策追明屹了。
　　***
　　今天是“雪龙”号到达的第一天，考虑到要给新队员足够的时间休息，因此站长将欢迎仪式定在了明天白天。
　　今天晚上大家吃过晚饭后便都各自回了房间。
　　乔皙跟着明屹去了他的房间——也许是因为级别问题，他住的是单人间，卧室里面还嵌着一个小书房。
　　先前在外面的时候，两人有许多的话不方便说，现在倒是可以都说清楚了。
　　明屹站在门口，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想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年初院里的一个项目刚结束，有过来这边考察一年的机会，我就申请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得太笼统，想了想，明屹又解释道：“我现在的工作和制导相关，来南极，主要是研究电磁波方面的东西……更多的，不能再和你透露了。”
　　乔皙看向他，眼眶轻微地发红：“我们之间只能聊这个了么？”
　　明屹躲开她的视线，声音罕见的有几分不自然：“你……你回北京看过了吗？”
　　乔皙依旧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我知道，你和沈桑桑订婚……是你和宁绎故意说出来骗子瑜的。订婚是假的，对不对？”
　　明屹脸上有些尴尬，他轻笑一声：“那个时候，的确是想骗你。”
　　顿了顿，还没等乔皙说话，他又抢先道：“至于现在，我对你……”
　　他笑了一声，脸上的笑容竟真的有几分无奈：“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对你……是真的没什么感觉了。”
　　明屹的双手插在裤兜里，只有这样，才能不被她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他在十三院干了七年，见识了太多。
　　老杨老婆怀孕的时候，从产检到生孩子，他统共就回去过一次，第一次见到儿子的时候，儿子都已经半岁了。
　　老杜和老婆从高中谈到现在，谈了十年的恋爱，结婚八年。
　　可十八年的感情也终于消磨殆尽，嫂子前阵子也闹着要离婚，就因为家里成天没有男人，几乎和丧偶没什么两样。
　　如果是他的小哭包呢？
　　明屹不是太敢想象。
　　她从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吃了那么多的苦，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很坚强，但其实明屹知道，她其实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他常年待在戈壁滩里的封闭基地，一年半载也回不了一次家。
　　无数个漫漫长夜，她该怎么过呢？
　　就停在这里，明屹想，停在这里，就已经很好了。
　　他不耽误她，她也能找到比他更好、更能照顾她的人。
　　乔皙含着泪看向他：“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明屹别过脸，含糊地点点头。
　　“我以为……”乔皙想要笑，可却还是呜咽出声，“祝阿姨说，你当初去基地的时候，把球球和斑比都带走了……我以为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
　　明屹别过脸去，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来，“我那时候也这样以为。但是，七年……”
　　“七年太久了。”他甚至笑了笑，“我都差不多忘记你了。”
　　“真的。”
　　明屹不再看她，只是低着头，慢慢道：“斑比是萨摩耶，能带过来。球球不行，所以就寄养在了同事那里。”
　　“等你回去，我让他把球球送还给你……这样我们就算两清了。”
　　乔皙抬头看向他。
　　明屹依旧低着头，双手仍插在兜里。
　　他这样说，小哭包会生气的吧？
　　生气了也许就死心了。
　　他已经做好被甩耳光的准备了。
　　可谁知道，下一秒，乔皙打开自己的背包——从进房间起，她便一直带在身边。
　　她从背包里拿出了好几沓装订整齐的资料，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乔皙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说得很慢很慢，才能掩饰住声音中浓浓的哽咽——
　　“这是我来之前，找的最近几年、质量比较高的数学论文。”
　　“有些国外的秘刊，我不确定你能不能看到，所以就都打印出来，带过来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大概是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乔皙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来，可却比哭更难看。
　　看着她这模样，明屹不自觉地走近一步。
　　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乔皙明明是想好好将话说完的，可说到一半，还是忍不住痛哭出声——
　　“我没有想破坏你们……但这些论文，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搜集的……你留着好不好？她应该不会介意的……”
　　明屹咬紧了牙关，双手捏紧成拳，又蓦地松开。
　　他已经是同自己不相干的旁人了。
　　乔皙知道自己今天失态了，并不愿意再让他看见自己的这副模样。
　　她胡乱抹干净脸上的眼泪，然后站起身，轻声开口：“对不起……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说着，她便慢慢地朝门口走去。
　　明屹紧盯着那个瘦弱纤细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脏，似乎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几乎要让他窒息。
　　终于，在乔皙的手触到门把手的那一瞬，他大步走过去，“砰”的一下重重合上门。
　　乔皙转过头，泪眼朦胧的看他。
　　“没有，没有什么女朋友。”他将她禁锢在门板和自己的双臂之间，只觉得一颗心脏都要爆炸，“我都是骗你的。”
　　只有她一个，从头到尾，再没有旁人。
　　下一秒，明屹便抬起她的脸，重重地吻了下去。
　　***
　　十一点多的时候，顾大副在外面敲他的房门，“出来打牌了。”
　　明屹亲了亲怀里女人细白的肩，然后帮她掩住被子，自己下床套了条裤子，然后裸着上身去开门了。
　　意外的是，门外站着的，除了顾大副，还有孙希凌。
　　明屹重新掩上了门，拿过门后的一件T恤套上身。
　　重新打开门，明屹发现，面前的顾大副正一副惊呆的模样，往他房间里看。
　　顾大副真的是惊呆了！
　　房间里床上躺着个女人，虽然只能在一床雪白的枕被之间看见女人一头又黑又亮的头发，但他还是轻易猜到了是谁！
　　说好的高中学妹呢？
　　明屹注意到他的视线，有几分不悦，当下便直接走了出来，然后关紧了身后的房门。


第67章 
　　顾大副瞧见了房间里床上躺着的女人, 一旁的孙希凌自然是也瞧见了。
　　不光瞧见了人，还瞧见了地毯上散落的一件女式上衣。
　　平日里明屹对着其他女孩子不假辞色，这会儿床上却躺了个女人，只要不傻，都能猜到房间里的是谁。
　　只是孙希凌却只当做是没看见, 依旧笑盈盈地朝着明屹开口道——
　　“明老师, 我在房间里煮了火锅, 小江他们都在, 你要不要也来和大家一起吃夜宵？”
　　顾大副原本是来拉明屹去打牌的，但刚才看见了房间里的那副景象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是坏人好事了。
　　难怪他刚才想去将乔老师一起拉来吃火锅打牌的时候，没在房间里找到她呢！
　　这会儿听孙医生还想要将人拉走, 顾大副只觉得自己要哭了。
　　这孙医生平时看着挺伶俐的一个人, 怎么现在就楞呼呼的，没看见人家在忙着么？
　　顾大副拼命朝着一旁的孙希凌使眼色。
　　只是看着一旁对自己呲牙咧嘴的顾大副，孙希凌一脸茫然地笑了笑，然后又转向明屹，提高了几分音量——
　　“明老师, 斑比好像很想你的样子呢。”
　　此言一出，倒是叫明屹一愣。
　　他思索几秒，然后便点了点头, 道：“走吧。”
　　孙希凌脸上露出一分喜色。
　　顾大副有些惊讶, 没料到明屹就这样答应了。
　　他默不作声的转头看一眼紧闭着房门。
　　……这是要把学妹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全天下的男人都有同样的独占欲,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来自于旁人的窥探总是令人不悦。
　　因此当下明屹便再次挡在了紧闭的房门前面。
　　他和顾大副的视线正好撞上，明屹扬了扬下巴，“怎么？”
　　奇奇怪怪的……顾大副及时收回了目光，不再管这一茬。
　　孙希凌在科考站的人缘很好，再加上她又是科考站里唯二的两个医生之一，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因此大家大多都对着她客客气气的。
　　这会儿站子里的通讯工程师小江、国内A大过来考察的厉博士，还有好几个科考队员都聚在她的房间里，大家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炉，好不热闹。
　　斑比趴在窗户底下的地板上，耷拉着脑袋，一副食欲不振的模样。
　　明屹走过来，拍了拍斑比的脑袋。
　　一见主人来了，斑比瞬间精神起来，哈着舌头就要往明屹身上扑。
　　孙希凌在一旁笑盈盈地解释道：“这几天精神好多了，退烧了，也不拉稀了。”
　　明屹将斑比抱起来左看右看，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挺满意地点点头。
　　他看向孙希凌，开口道：“斑比我带走了，麻烦你这几天照顾它了。”
　　房间里的其他人有些没反应过来：“老明，不一起打牌呀？”
　　明屹淡淡拒绝道：“不了，还有事。”
　　每次要故意输给他们，也是很累的一件事情。
　　眼见着明屹牵着斑比出去了，孙希凌很快反应过来，又跟着追了出去。
　　她开口道：“明老师，我怕斑比待会儿夜里又低烧了，要不还是……”
　　明屹弯腰看了看斑比，然后道：“我带回去先看看，要是不舒服再来麻烦你。”
　　孙希凌朝他勉强一笑，“那……好吧。”
　　一路牵着斑比回到自己房间门口，明屹先是对着斑比轻轻嘘了一声。
　　当然，先前只是因为好几天没见到这个主人，所以斑比才热情了一点。
　　如今这一对老人老狗，早就将所有激情都消磨殆尽，斑比连叫都懒得叫。
　　明屹捂住斑比的鼻子，一进房间，便将斑比抱进了一旁的小书房里。
　　斑比熟门熟路的找到自己的狗窝，乖乖趴下，然后便是连看也懒得看他。
　　明屹将小书房的门关上，然后回到卧室里。
　　床上的人整个都严严实实地窝在被子里，明屹在床边坐下，俯身对着他的小哭包亲了一口。
　　谁料他亲这么一口，怀里的人却是挣扎得更加厉害，整个人都往被子里缩，意图挣开他的桎梏。
　　明屹将他的小哭包从一堆枕被间扒拉出来，一看，却看见她眼睛又红又肿，满脸泪痕。
　　明屹一看，瞬间心疼得不得了。
　　他将人抱到了自己膝盖上，轻吻了吻她满脸的泪痕，语气心疼极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乔皙红着眼圈，哑着嗓子，瓮声瓮气的开口：“你别碰我。”
　　自己真的太没用了。
　　刚刚这个人对自己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结果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哄，她就又和他上床了。
　　她恨自己太无用，这么晕头转向的就被他骗上了床。
　　念及自己先前听闻他已经有新女友的无措和心碎，乔皙更加生气了，双手撑在男人的胸膛上，就要将他推开，“你放手！”
　　明屹这会儿也明白过来小哭包的心结，当即便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圈得更紧了些。
　　他亲亲乔皙哭得红肿的眼皮哑着嗓子哄道：“是我犯浑，你别和我计较，行不行？”
　　乔皙是真的被气得狠了。
　　她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编出这样的谎话来骗她？
　　她的伤心、她的难过都是真的。
　　她费尽千辛万苦，不惜伤害旁人也要回国，等来的却是他这样的反应。
　　乔皙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不让他靠近自己，只是带着哭腔道——
　　“你离我远点……你怎么这么恶心？有女朋友为什么还要和我上床？你们男人真恶心！”
　　嘶——
　　小哭包这会儿拿着他口中虚构的那个女朋友说事，他却是半句不敢反驳。
　　事到如今，明屹总算是有几分体会到了自作孽不可活是什么滋味了。
　　明屹强行将人按在怀里，哑声道：“对，是我恶心，都是我不好。”
　　他几乎像是哄孩子一般哄着怀里的小哭包了：“皙皙不高兴就打我，好不好？”
　　说着他便抓起乔皙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招呼。
　　乔皙哪里真的舍得打他，当下便慌忙地收回了手。
　　一见她这样，明屹不由得笑出了声。
　　看，小哭包还是关心他的。
　　听他笑出了声，知道暴露了自己对他的关心。当下乔皙更加着恼，瞬间眼泪更是源源不断地滚落了下来。
　　她哑声道：“……是我自己犯贱，知道你有女朋友还要和你上床，都是我犯贱。”
　　明屹搂着怀里的女人，一时间竟有几分被她撩出了火。
　　他的双手重重地揉着女人纤细的腰肢，哑声道：“不关皙皙的事，都是我的错……刚才是我强迫皙皙的。”
　　乔皙原本还生着气，可乍然听见这不三不四的荤话，瞬间脸上便烧了起来。
　　刚才……她本来的确是不愿意，是这人带了几分强迫的意思在里面，后来才半推半就的。
　　眼下乔皙身上只穿了一条薄薄的小吊带坐在自己怀里，一来二去的，早就将自己的火拱了出来。
　　明屹当下便搂紧了她的腰肢，恨不得将怀里的人按进自己的骨血里。
　　含着她的唇重重吮吸了好一会儿，明屹才强行压抑住体内的那股躁动，松开了她的唇。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已经红肿起来的唇，哑声道：“刚才我……没放里面，别怕。”
　　刚才是情难自抑，所以没做措施。
　　可再来一回，明屹却是不敢这么莽撞了。
　　这样想着，明屹便松开了怀里的人儿，说：“我刚刚把斑比带回来了，你去看看书房它？”
　　说到斑比，却叫乔皙想起了另一件事。
　　刚才那个孙医生，时刻以一副女主人的模样自居，他连斑比都放在了她那里养！
　　一眼便看出了哭气包的心中所想，明屹解释道：“上星期斑比有些发烧，所以放在那里让她帮忙看着。”
　　孙希凌平时看起来很喜欢宠物，所以明屹便将斑比放在了她那里，觉得心安一些。
　　要是小哭包不喜欢，那他下次将斑比放在杨医生那里就是了。
　　一听斑比生病了，一时间乔皙也不顾和他置气，当下便推开他下床，走到书房门口。
　　见哭气包进了书房，知道有斑比在，她不会轻易离开，因此明屹便放心地出去了。
　　科考站里的几栋小楼其实都是由国内运来的集装箱组成的，他们住的是“生活栋”，在“生活栋”的一层有一个小房间，便是这个科考站里的医疗室。
　　医疗室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有站里的两个医生轮流值班，其他时间也是半开放的，里面的药品架放了一些简单的药品，可以供人随时取用。
　　当然，除了药品，这里还放着避孕套。
　　本来中国科考站里是没有这东西的，可这里的生活寂寞，原本没关系的男男女女，到了这里，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又因为前几年，有个女队员在越冬期大着肚子被直升机接走，之后科考站的医务室里，才有了这个东西。
　　明屹下楼去的时候，又一次碰见了孙希凌。
　　孙希凌朝他笑笑：“明老师，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明屹简短答道：“医务室。”
　　孙希凌当下便是满脸紧张，“你生病了？哪里不舒服？是发烧了吗？”
　　说着便要伸手来探他的额头。
　　好在明屹个头高，身子一偏便躲开了。
　　他冷淡道：“没有。”
　　脚下却是一刻不停地往一楼走。
　　孙希凌看着他，模样是真的关心：“明老师，你别逞强，这里天寒地冻的，有什么不舒服不能藏着。”
　　明屹已经懒得说话了，到了一楼，他径直往医疗室走去。
　　医疗室里的玻璃门锁了，里面半边进不去，但摆放着药品架的外面半边房间却是灯火通明。
　　明屹原本想直接拿的，但想到身边还有个女人，当下便转身看向她，再一次耐着性子道：“我没事，你回去吧。”
　　明屹倒不是怕旁人瞧见，只是这事情本来就私密，他并不愿意同孙希凌扯上太多关系，更不愿意惹她多想半分。
　　孙希凌笑笑：“你要拿什么药？还是我帮你看看吧，药不能乱吃的。”
　　明屹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不再说话，只是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三盒最大号的避孕套，然后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医务室。


第68章 
　　明屹回房间的路上, 正撞上了在老站长房间门口的鹿小萌。
　　当然，明屹并不认识她，但想起站长先前说过的，此次随“雪龙”号破冰船前来科考站的新队员中，仅有两个女队员, 因此当下便猜到了她就是乔皙的室友。
　　此刻的鹿小萌正急得团团转, 眼泪就快要冒出来了。
　　她一把揪着老站长的袖子, 泪眼汪汪道：“站长！皙皙不见了！吃过晚饭她就没回房间了！她会不会被什么北极熊拖走了呀呜呜呜？”
　　科考站里没有电话, 大家只有外出考察的时候才会带通讯设备，因此此刻鹿小萌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联系上乔皙。
　　老站长十分和善地提醒她：“小萌，你醒醒，这里是南极。”
　　当然，此言并未安慰到鹿小萌半点, 她依旧是满脸的着急：“那会不会是被什么狼叼走了呀？”
　　“不会。”老站长安慰着手足无措的鹿小萌, “你别担心，我这就让大家都找找。”
　　在一旁静静听了半分钟的明屹，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她在我房间里。”
　　明屹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口袋里的那三盒东西，然后继续面不改色道：“很久不见，我和她有许多话题要聊。”
　　此言一出, 老站长和鹿小萌皆是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向了明屹。
　　当然，明屹对这种事情没什么所谓, 放在平常, 他肯定是懒得多解释的。
　　可眼下这事还涉及到小哭包……若是叫小哭包知道, 来南极的第一天，全科考站的人就都知道了他们俩共处一室，恐怕又要气成炸药包了。
　　是以，顿了几秒，他又语气平静地补充道：“比如，黎曼猜想。”
　　鹿小萌有几分被他唬住。
　　但老站长毕竟是过来人，一时没忍住，当场便是“呵”了一声，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
　　只是，明屹的表情却是十分认真，他看向老站长，一脸严肃地开口道——
　　“黎曼猜想不但是现代数论的基石，在量子物理、密码学许多领域都有很广泛的应用，这是无数数学家费尽一生心血都想要证明的命题……我和乔皙，对它都很感兴趣。”
　　说着，明屹还颇为友善的开口邀请他：“您要不要一起来聊聊？”
　　顿了两秒，他补充道：“数学世界，很有趣。”
　　老站长：“……”
　　鹿小萌：“……”
　　女队员的宿舍在顶层，明屹和鹿小萌一起上了楼。
　　明屹双手插兜，淡淡开口：“鹿小姐。”
　　鹿小萌挑了挑眉，“噢”了一声，回头看他。
　　明屹提醒她道：“乔皙在我房间讨论数学的事情，希望你不要说出去。”
　　鹿小萌：“？？？”
　　“毕竟，讨论黎曼猜想这种事情，是——”说着，明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是智商压制。”
　　他说出来的话简直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站里的其他同事，如果知道我只愿意和乔皙一个人讨论这种耗费智商的问题，而不去找他们的话，自信心会受挫的。”
　　鹿小萌：“？？？”
　　最后，明屹下了结论：“所以，为了同事之间的和谐，请你保守秘密。”
　　***
　　等明屹回到房间的时候，乔皙已经将原本待在小书房里的斑比抱到了卧室来。
　　时隔七年，没想到斑比居然还认得她。
　　更确切地说，斑比还没看到她，却已经先嗅出了她的气味，当下便“嗷嗷嗷”的叫了起来。
　　斑比是小型萨摩耶，乔皙当年离开时，它已经成年了，因此再见到斑比，其实它的模样并没有太大变化。
　　十岁的萨摩耶，其实年纪已经很大了。
　　可一见到乔皙，斑比还是如同小时候一般，仰着一张笑脸，哈着舌头往乔皙身上扑。
　　明屹恰在此时推门进来，见这么一副人狗融洽的画面，他在一旁适时地开口，希望找回自己的存在感——
　　“是我一直把你的照片放在床头，它才记得你的。”
　　一听见日月山乞的声音，乔皙脸色立刻变了。
　　她冷哼了一声，然后反问道：“我的照片放在床头？你女朋友没有意见吗？”
　　明屹再一次体会到自作孽不可活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他此刻不敢再招惹小哭包，当下便十分憋屈地进了洗手间，关上门，摸了摸口袋里的那三盒东西。
　　明屹思索两秒，然后拿出其中一盒，放进了盥洗盆下面的储藏柜里。
　　紧接着，他又走进书房，往书房大书桌的抽屉里又放了一盒，然后才若无其事的走了出来。
　　等他再出去的时候，小哭包又抱着斑比，重新开心起来。
　　斑比圆滚滚的身躯上还套着一件红色的、上面绣满了金色“福”字的红褂子，红色的褂子趁着斑比雪白的狗毛，看上去可爱极了。
　　乔皙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出了声：“斑比，谁给你做的小褂子呀？”
　　明屹再次走过去，臭不要脸的腻住小哭包，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强行插话道：“这衣服是不是挺好看？”
　　一听见他说话，乔皙再次冷下了脸来。
　　她冷笑一声，说起话来是难得的阴阳怪气：“你女朋友给做的吧？”
　　明屹默默地憋了一肚子的气：“……”
　　又和斑比玩了一会儿，乔皙心里虽然有几分不舍，但还是将自己散落在地上的一件件外衣捡起来，进了洗手间打算换好衣服回去。
　　明屹紧跟在她身后，一只手撑在门板上，轻而易举便抵挡住了她关门的动作。
　　他闪身跟进来，然后“啪”的一声将洗手间的门关上了，密闭的狭小空间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乔皙咬紧了唇，还没来得及开口将讨厌鬼小和尚赶出去，却已经被他先一步抱上了盥洗台。
　　她口中低低轻呼了一声，然后重重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你放手。”
　　看着怀里的女人，她身上还套着自己的宽大衬衫，偏偏连扣子也不扣好，轻轻动了这么几下，衬衫已经从她的一侧肩膀滑落下去，一边香肩露出来。
　　黑色的细细肩带衬着雪色的肌肤，看起来格外的诱惑。
　　明屹只觉得下腹处起了一团火，他的眼神不自觉变得幽深起来。
　　明屹将她的一只手握住，反握在了她的身后。
　　他紧盯着她，哑声道：“都这么晚了……你现在回去，吵着别人睡觉怎么办？”
　　他眼神里的暗示意味太明显……乔皙腿根被东西硬硬地抵着。
　　她早已不再是七年前那个初尝情事的少女，这眼神意味着什么……她心里清楚得很。
　　当下她脸上有几分发烫，态度也不像之前那样强硬了，但还是强撑着开口道：“那、那我也不要留在你这儿。”
　　明屹凑上前去，在她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哑声道：“不生气了，好不好？”
　　说着，他又强行捉住她的手一路往下。
　　乔皙挣扎不得，小手被他包在掌心中。
　　她不得不拿捏住了……他的要害。
　　明屹又亲亲她，声音中的欲望已经十分明显，他哑声道：“我都说了，没有别人，只有你……七年了，它比我还想你。”
　　这种不三不四的荤话……他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天寒地冻的南极都这么容易让他发情？
　　乔皙咬紧了唇，几乎要气昏了头：“你别碰我，我不会跟一个不和我结婚的男人上床！”
　　明屹愣了三秒，然后开口道：“刚才我们不是已经……”
　　乔皙气极，要不是自己的手被他捉住，那她真的是要一巴掌呼过去了。
　　她的眼眶发红，哑着声音道：“刚才是我犯贱，现在我后悔了……你放开我！让我走！”
　　明屹后悔自己失言，又看出小哭包要打他的意图，当下便松开了她的手，又没脸没皮地开口道：“我错了……打我不是痛着了你自己的手？”
　　说着他的目光便在乔皙身后的盥洗台搜寻着。
　　只是找了半天，明屹也只找到一个刷牙杯，当下他便拿起那个刷牙杯，递给乔皙，道：“拿它打，你的手不痛。”
　　见他这副模样，乔皙鼻头一酸，几乎又要掉下眼泪来了。
　　她挣开他的手，红着眼睛开口道：“我不要打你……你放我走。”
　　他想放他走……他刚才已经试过了。
　　逼着自己硬下心肠来，狠心对她说那些不好听的话……
　　可这些通通不管用。
　　见到她灰心失望，就要转身离去的刹那，明屹慌极了。
　　他此生都没有那样慌乱的时刻。
　　既然刚才没能放走她，那他此生就不会再放手。
　　明屹紧紧将人按在怀里，头埋在她的肩颈间，竟真有几分像个小男孩了。
　　他就像是个抱住心爱玩具不肯撒手的小男孩，语气是难得的执拗：“不放，你不准走。”
　　乔皙原本是在生着气的，可如今又有几分想哭了。
　　男人不管多大，总还像是个童心未泯的小男孩。
　　她任由他抱着，自己伸出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
　　又短又硬的发茬刺在手掌心，痒痒的。
　　乔皙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下来了。
　　她哑声开口道：“明屹，我已经等了你七年……”
　　一个女人，又有几个七年可以等待呢？
　　她的眼泪簌簌的落下来，“你如果不愿意和我结婚，就放我走。”


第69章 
　　“皙皙, ”明屹捧着她的脸，声音是少有的耐心，“你听我说。”
　　果然，他这样的语气一开口，乔皙果然安静下来。
　　思索了几秒, 然后明屹继续道：“我来这边, 只是暂时性的。”
　　乔皙含着泪看向他。
　　南极科考当然并非他的本职工作, 不过是所里一个项目因为遇到了技术瓶颈, 进展搁置了三年有余。
　　明屹是这个项目的技术主力，也是为它头疼了三年有余。
　　恰逢此时，所里有一个同国家海洋局合作的高空物理项目，于是上面便指派了明屹同另一位同事一道前往。
　　说是科考，其实只是为了让他散心。
　　干这一行的都知道, 很多东西不是终日坐在研究所里便能有结果的, 许多成果其实都是在轻松状态下的灵光乍现。
　　想了想，明屹继续道：“我的具体工作内容，不能向你透露……但我在这里不会待太久，至多一年。”
　　“回去之后，我每个月可以和家里联系一次, 每次通话时间半小时，通话内容会被监控。”
　　“手上项目不忙的时候，每半年可以回家一次, 但不能出国。”
　　乔皙捉紧了他的袖子, 含着泪开口道：“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些吗？”
　　如果她在乎的是一时的陪伴和日夜的相守, 当初怎么可能不惜一切都要从国外回来？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明屹别过了脸，一时间声音中也罕见的带了几分涩然。
　　“你怀孕、生孩子的时候，孩子长大、长辈病重，或是你伤心难过的时候……所有你需要我在场的时刻，我可能都没办法陪在你身边。”
　　乔皙含泪看着他：“可是……你以前想做的不是这个。”
　　乔皙心里清楚，明屹从来都是志在理论研究。
　　对于应用科研，他几乎是带了几分不屑的。
　　正如十年前，她还在上高一那年，在北京的那个平交道口时，明屹曾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
　　“高斯只能是高斯，牛顿也只能是牛顿。”
　　历经十年，乔皙比从前更加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明屹从前说得是对的，其他人皆可被替代，但天才不可或缺。
　　没有瓦特，依旧会有蒸汽机。
　　没有莱特兄弟，依旧会有飞机。
　　没有贝尔，仍然会有电话。
　　这些东西总会被发明出来，如同历史创造伟人一般，是时代下应运而生的产物。
　　可理论研究不一样。
　　费马猜想是当年法官费马在一本书页的边缘写下的定理，却因为书页空白太小写不下证明过程。
　　后人花了整整三个半世纪，才终于证明了费马猜想。
　　与之相对，哥德巴赫猜想历经两个半世纪、黎曼猜想历经一个半世纪，时至今日依旧悬而未决。
　　这些猜想背后的定理，仿若数学世界中蒙尘的瑰宝，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天才的发掘。
　　所以，在明屹的观点中，哪怕有半点理论研究的天赋，也不该浪费在应用领域。
　　他想要做的，从来都是理论研究。
　　并不是为了成为流芳百世的大数学家，而是希望以一己之力，将理论研究的进展往前推进一点。
　　哪怕无功而返，若能留给后人启发也是好的。
　　乔皙揪紧了他的袖子，声音里带了哭腔：“你的理想从来都不是进研究所，不是研究卫星导弹制导系统的。”
　　她知道，明屹想做的，从来都是师从名门，待到毕业后找一间大学，可以供他一边教书，一边继续理论数学的研究。
　　此刻，听闻乔皙的这番质问，明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偏过脸，低声道：“人长大了，总会认清事实。我没有自己从前以为的那样有天赋……做理论研究，可能一辈子籍籍无名。转到应用领域，反而能够做出成绩，这样不好么？”
　　“你怎么可能没有天赋？”乔皙甚至比明屹自己更接受不了对他的贬低，当下便大声反驳道，“你走了七年，Scholze教授还是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他说你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明屹不听这些，他捧住了怀里小哭包的脸，低头在她的唇上接连亲了好几口，然后道：“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你肚子饿不——”
　　话音未落，乔皙已经打断他：“是不是因为我？”
　　她含着泪看向面前的人：“是不是因为当年我的事情，你才会进研究所？”
　　许多事情，当初并不明了。
　　可事隔经年，再往回看，却是一目了然。
　　乔皙当初都已经找到大使馆自首了，尽管机密泄露的事情与她并无干系，可她还是愿意回国接受审讯，为的便是重回故土。
　　当时她在大使馆滞留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最后却被放走……
　　除了明屹，还会有谁这样保她？
　　他不过是以自己为交换条件，换她此后在国外安稳的读书度日。
　　话说到这份上，明屹早已是辩无可辩。
　　沉默良久，他终于亲亲怀里的小哭包，哑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她不能再踏上故土半步，他也不能再出国，两人就此生离。
　　明屹知道，当初的泄密事件同她没有半点干系，国安局将她引渡回来与否，其实全在一念之间。
　　所以他才能以自己为交换条件。
　　那时候，他能为她做的，也不过是让她未来的路走得顺一些。
　　他以为他们此生不可能再相见，所以这些年来，他甚至都不敢想她。
　　自己长久以来的猜测终于得到验证后，当下乔皙的眼泪便掉得更凶。
　　她搂住他的脖子，哗啦啦的流着眼泪：“我已经回来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走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如果你敢不要我，我就去你以前的幼儿园、小学还有附中门口贴大字报！让大家看看这个人有多坏！”
　　明屹亲着她的眼皮，好声好气的哄着：“不哭了，哭肿了眼睛明天怎么见人？”
　　他一路将怀里的小哭包抱回了卧室，放到了大床上，声音极其的温柔耐心：“工作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等我安排好一切，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在房间里寂寞了很久的斑比听到声响，又顶着一张乖巧软萌的笑脸，哈着舌头跟到了床头。
　　乔皙很乖的在床上躺下来，又伸手揉了揉斑比的脑袋，伸手又拽住了明屹的胳膊，“你也上床来。”
　　明屹依言换了衣服，从另一边爬上床，钻进被子，拥住了她。
　　不过才刚躺下来，他便察觉出几分不妥。
　　斑比还在这里……
　　他掀开被子下床，强行将乔皙床头的狗抱走了，关进了书房。
　　乔皙半坐起了身子，有些疑惑，“怎么不让斑比睡这里？”
　　明屹锁上书房的门，然后面不改色地往一条狗身上泼脏水：“它睡觉磨牙。”
　　“真的吗？”乔皙有几分将信将疑。
　　斑比从前睡觉很乖的，之前养了三年她也没发现斑比磨牙呀，难道是长大了习惯变了？
　　明屹重新爬上床，刚钻进被子，便被小哭包搂住了腰。
　　小哭包重新变得乖巧起来，像是一只黏人的家养小动物一般，自动自发的钻进了他的怀里。
　　她像只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偏偏声音还又乖又软：“你记不记得，我走之前，你给我画的那个晚安故事？最后一个故事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被小哭包这么抱着，明屹只觉得喉咙像是火烧似的，脑子里哪里还分得清她在说些什么。
　　当然，乔皙好像也没有想要他的答案，只是躺在他怀里，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
　　“你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我不会告诉你的，说了你肯定就没有那么喜欢我了……所以你不要问，我不会告诉你的。”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还记得，我十八岁那年，你为了给我庆祝生日，特意从美国回来……那个时候你说，以后每年的生日都要陪着我的……可是你缺席了七年。”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心里有些难过……不过，就像现在这样，你抱着我，我们什么都不做，只是说说话，已经很好很好很好了。”
　　什么都不做，只是说说话……
　　明屹的脸色黑如锅底。
　　不是。
　　这不是他要的肉体接触。
　　***
　　第二天一早，明屹八点就起来了。
　　反倒是小哭包，大概是因为倒时差的关系，这里此刻又是极昼，因此睡得昏昏沉沉，明屹也没将她吵醒，自己轻手轻脚的下床，换了衣服然后出了房间。
　　食堂里的早餐已经开始供应了，食堂里稀稀拉拉的坐了几个人。
　　明屹同大家打过招呼后，熟练地钻进了后厨里。
　　大师傅正在指挥着几个帮厨准备今天的午餐，见明屹来了，他笑着道：“今天起这么早？外面不是还有饭吗？”
　　这话说的是明屹从前时常工作到忘了饭点，总是要大师傅帮忙开小灶。
　　明屹解释道：“我是想问问，您会做蛋糕吗？”
　　大师傅挑眉：“蛋糕？”
　　明屹点头肯定：“蛋糕。”
　　他欠了小哭包好多个蛋糕。
　　大师傅笑起来：“做是会做，你要做多大的？”
　　明屹想了想，然后说：“两个大的吧，够请大家一起吃的那种。”
　　一听他这样说，大师傅当下立刻拒绝道：“那可不行，哪来那么多鸡蛋？”
　　在这里，肉啊鱼啊什么的都是要多少有多少，但唯有新鲜的蔬菜、鸡蛋之类难保存的东西，才是稀罕东西。
　　明屹站在原地愣了愣。
　　经大师傅这么一提醒，明屹才反应过来，原来做蛋糕是要放鸡蛋的。
　　不过按照科考站的规定，后勤人员不论，但科考人员每天都是有一个鸡蛋供应的。
　　想了想，明屹便道：“要多少个鸡蛋？这个月、下个月我都不吃鸡蛋就是了。”
　　大师傅打量他一眼，满脸狐疑：“好好的，你要做什么蛋糕？咱们站里有谁过生日吗？”
　　当然，明屹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给小哭包一个惊喜，当然是要守口如瓶的。
　　预支掉了自己下个月的鸡蛋份额之后，明屹又从食堂里挑了几样面点和一碗小米粥，带回了房间。
　　回去的路上正撞见孙希凌和喻歆，后者是国内海洋大学派来科考的硕士生。
　　两个姑娘声音脆生生的：“明老师。”
　　明屹朝她们点了点头，便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等到走过了转角，孙希凌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看向喻歆，笑话道：“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喻歆脸上泛起了红晕，“我、我和他说话就是会忍不住紧张嘛！”
　　孙希凌笑了笑，又道：“你呀你，纠结了这么久，喜欢就告白嘛，反正他又没女朋友。”
　　喻歆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不好啦，人家又不喜欢我。”
　　“怎么会？”孙希凌笑起来，安慰她，“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你长得这么漂亮，主动告白难道他还会拒绝？”
　　喻歆低下了头，不说话。
　　见她这样，孙希凌又继续劝道：“小歆，你知道碰上条件又好、你自己又喜欢的男孩子多不容易吗？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接受你呢？哪怕真的失败了，也不会掉块肉。”
　　喻歆有些动摇：“可是……”
　　“别可是了。”孙希凌拍拍小丫头的肩膀，“今天不是为了迎接新队员，要全体聚餐么？你到时候当众告白，明老师怎么可能当众驳你的面子？你们相处着不就有感情了？”


第70章 （有新增）
　　明屹再回去的时候, 原本正在床上睡得香喷喷美滋滋的小哭包却是被斑比闹醒了。
　　明屹看见便是火冒三丈, 当下便走过去，一把提起了这狗东西，就要将它扔出去。
　　被命运捏住了后颈皮的斑比“嗷呜嗷呜”的向乔皙求救。
　　乔皙赶紧将斑比从大表哥的魔爪中解救了下来, “我不睡啦，越睡人越晕……你是不是给我带吃的了？”
　　明屹“嗯”了一声，将自己从食堂里带回来的饭盒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过来吃饭。”
　　“等一下嘛。”她抱着斑比，声音娇娇软软的。
　　明屹走过去，再次生出了要将这狗东西丢出去的心思。
　　“不准玩狗，先吃饭。”
　　“不是啦。”小哭包抬起头, 很认真地抗议, “我是在看这个。”
　　说着，乔皙便揪住了斑比身上小红褂子的一处，指给他看：“反面的针脚没收进去, 凹凸不平的……斑比穿在身上会硌得慌……太不细心了，她肯定不是真心爱斑比！”
　　明屹：“？？？”
　　他根本就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当然，乔皙并不在意他有没有听懂, 只是自顾自地下了结论：“这件小褂子就不穿了吧？我再给斑比做一件更新的、更好的，你觉得呢？”
　　明屹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小哭包前面铺垫了那么久，就是想给斑比换件衣服。
　　难不成……小哭包以为这是别的女人给斑比做的小褂子？
　　当然，乔皙觉得自己的担忧不无道理。
　　想起昨天的那位孙医生, 乔皙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昨晚这位孙医生借着斑比的由头, 硬生生将明屹从床上叫走——当然, 门外的还有顾大副，而且后来乔皙也知道了，大表哥是为了去领斑比回来给她玩。
　　但乔皙的心里就是十分的不爽。
　　女人最能看透彼此的手段。
　　借着宠物的名头，一来二去的，接触的多了，话题也有了，时间一长，什么就都水到渠成了。
　　当初她和大表哥的定情吉祥物不就是小球球吗？
　　眼下见了斑比身上穿着的这件小褂子，乔皙先前没反应过来，还是刚才，她的脑中才电光石火般回过神来。
　　这件小褂子做工精巧，不像是外面买的，一看就是出自女人之手。
　　难保不是那个孙医生为了讨好斑比，才给它做的衣服。
　　只是乔皙并不愿意为了这么件小褂子同他闹，可无缘无故就不让斑比穿了似乎也说不过去。
　　所以她刚才将这件小褂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没发现半点可挑剔之处，最终便只能拿反面的针脚来说事。
　　看着喝了好大一壶干醋的小哭包，明屹强忍着笑，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有意道：“我觉得现在这件就很好，你别折腾了。”
　　此言一出，乔皙的脸都绿了。
　　大表哥现在就开始护着别人了吗？连她做的褂子都不准她说一句不好？？？
　　看着小哭包的脸，明屹心中暗爽，继续疯狂在死亡边缘试探。
　　他满脸怀疑地看向乔皙，故意道：“你能做出比这个更好的？”
　　乔皙的脸色变了又变，但也不好发作，最终也只是抱着斑比进了小书房，将讨人厌的大表哥一个人留在卧室里。
　　这一进书房，乔皙就将大表哥忘在了脑后。
　　南极终年都是八级以上大风，因为防风需要，所以科考站的房间在设计时都是开的小窗。
　　明屹住的这间房也是如此，因为极昼极夜的关系，卧室里是没有窗户的，只有书房里开了一扇圆形的小窗。
　　她赤脚跑到窗户前面，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外面正在刮着暴风雪。
　　房间的窗户玻璃已经是加固过的，但此刻仍被窗外呼啸的寒风吹得哐哐作响，强风卷起的雪子打在建筑物的外体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乔皙趴在窗前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新奇。
　　窗外是天寒地冻的极地，此刻屋子里却是暖融融的。
　　房间里有地暖，乔皙光脚踩在地板上也没有半点不适。
　　在这里，仿佛同她在北京家中没什么两样。
　　这样一想，乔皙就想起来，她在来南极之前，一直以为这边的生活条件艰苦，大表哥他们在这里是靠抖取暖。
　　虽然知道大表哥跟牲口似的吃住不挑，但她来的时候，还是悄悄往行李箱里塞了好多暖宝宝贴。
　　不过现在……冻死他拉到！
　　明屹跟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将手里打开的狗罐头朝斑比晃了晃。
　　果然，斑比嗅到食物的香味，立刻从乔皙的怀里蹿出去，哈着舌头狂奔到了明屹面前。
　　明屹将狗罐头放在了门外，傻乎乎的斑比立刻中计，跑出了书房，大口大口的吃起了狗罐头。
　　明屹不动声色地关上书房的门，然后走到窗边。
　　他从身后拥住乔皙，亲了亲她的耳垂，高挺的鼻梁蹭在她的颊侧。
　　男人滚烫的鼻息喷洒在耳后，乔皙被他弄得有几分痒丝丝的。
　　乔皙心里还生气他维护旁人，当下便气得在他怀里挣了起来，“……你放手！”
　　他收拢了双臂，将人紧紧圈在自己怀里，语带威胁：“还蹭？”
　　此言一出，乔皙满脸通红地停住了动作。
　　因为……她察觉到有一样东西……在慢慢地抬头。
　　明屹又伸出一只手，两指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对着那两瓣嫣红的唇亲了一口后，他才忍着笑道：“那件红褂子……是我妈给斑比做的。”
　　乔皙整个人都呆滞了：“……”
　　瞧着小哭包呆呆的模样，明屹觉得好笑极了。
　　“前年冬天她做的，球球也有一件，金色的。”
　　乔皙终于反应过来，气得就要打面前的小和尚，“你故意的！”
　　明屹捉住她的手腕，眼神在一瞬间就变得幽深起来。
　　他本来体谅她初到这里，体力不济需要休息，所以昨晚不过才解了一次馋后，就一直忍着没舍得再折腾她。
　　这会儿见她精神头这么好，他便又有些忍不住了。
　　明屹哑声道：“不想睡觉的话，那我们做点别的。”
　　乔皙红着一张脸，没吭声，也没再挣扎。
　　明屹直接将人抱到了书桌上。
　　没来由的，乔皙心里有些发慌。
　　她揪紧了男人的衬衫下摆，颇有几分心虚：“昨天我们都没有……会不会怀孕啊……”
　　明屹的一只手已经探入她的衣内，哑声道：“不会……有了就生下来。”
　　乔皙有些想哭……她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紧接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秒，她便眼睁睁地看着明屹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盒东西。
　　她的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当下便捶了他一下，“昨天你怎么不用？”
　　虽然早有准备，可两人到底还是新手中的新手。
　　书桌这么狭小的地方，真做起来，两人才发现实在是有些施展不开。
　　桌板实在太硬，两人接连换了好几个姿势，结果乔皙不是膝盖被蹭得通红，就是细嫩的背部被磨得生疼。
　　她揉着发红的手肘和膝盖，眼眶里含着泪，委屈巴巴的模样，当真成了个娇气包，“我不要做了。”
　　只是明屹此刻被吊得不上不下，哪里还有停下来的道理？
　　当下他便按着她的腰，猩红着眼，哑声哄道：“乖，自己坐上来，好不好？”
　　两人不知在房间里腻歪了多久，等鹿小萌来敲门的时候，都已经是将近中午了。
　　书房里早就被两人弄得一片狼藉，草草地将书桌擦了擦，乔皙又回到卧室里去穿衣服。
　　旁边的某人提起裤子便又是一副衣冠整洁的模样，乔皙忍不住瞪他一眼，继续将手伸到背后，闷闷地扣着内衣的扣子。
　　明屹将前夜早被他扯下扔在地上的丝袜捡起来，乖乖地递到她面前。
　　乔皙心中憋着的那股气总算顺了几分。
　　趁着她弯腰穿丝袜的功夫，旁边的男人又蹭过来，由后面拥着她，又揩足了油，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鹿小萌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当然，好在并没有太久。
　　只是……从昨晚到现在，要不是她来敲门，恐怕这两人还不会出来。
　　这讨论得该有多激烈啊？
　　单纯如鹿小萌，这会儿都不相信这两人是在讨论数学难题了。
　　……他们肯定是背着大家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
　　乔皙起初脸还挺红，不过刚出房间，她便看见大表哥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跟在她们俩后头，还是从前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
　　于是乔皙的脸皮也厚起来，自顾自地和鹿小萌说着话。
　　鹿小萌满脸兴奋：“今天早上食堂有烤冷面哎！中午的菜单上还有炸猪排！我刚才去问了，大师傅说晚上还有大惊喜！”
　　每每看到鹿小萌，乔皙便几乎觉得看见了第二个菀菀。
　　当下她的眼神也不自觉地柔软起来，真像哄妹妹一样，柔声道：“什么大惊喜呀？”
　　“不知道呢。”鹿小萌有些沮丧地摇摇头，“我本来想去厨房帮忙的，但是大师傅让我先休息好，以后有的是活儿干。”
　　两人转过楼梯，乔皙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便先听见了楼下一层传来的男声——
　　其中一人郁闷开口：“奇了怪了，我今天早上去医务室看，套子全都没了！”
　　另一人也道：“我昨天晚上去拿的时候看见还剩三盒呢，怎么会没有？”
　　那两人大概是以为近旁没人，所以才讨论起了这种事来。
　　乔皙一听便尴尬地止住了脚步，生怕被对方察觉。
　　只是她却忘了拉住鹿小萌，下一秒，鹿小萌便继续一蹦一蹦的下了楼梯。
　　楼下两人的声音倏地停住。
　　两秒过后，底下探出来两个脑袋，一时间八目相对，其中六目十分尴尬。
　　乔皙尴尬的别过了脸。
　　他们口中消失的那三盒东西……也许她见过。
　　两秒过后，落后她们几级阶梯的明屹也下楼来了。
　　看着小哭包羞得连耳朵尖都泛着粉色，明屹看向底下那两个脑袋，不动声色地便将话题抛了回去——
　　“是你们俩要用？”
　　当然，尽管不动声色地将尴尬转移到了旁人身上，但……
　　小哭包还是不搭理他了。
　　连中午吃饭的时候，小哭包都是跟着她那个蠢头蠢脑的室友一起，坐得离自己远远的。
　　明屹只得趁着没人的时候，将小哭包逼进角落里，语带威胁：“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是不是？”
　　乔皙气鼓鼓地转过脸。
　　大表哥太蠢了！
　　她才来几天？
　　他就将医务室的货架一扫而空……
　　她瞪向面前的大表哥，气哼哼道：“你是想要整个科考站的人都知道我们一天用了快十——”
　　说到这里，乔皙猛然反应过来。
　　她自悔失言，懊恼地闭紧了嘴巴。
　　明屹挑挑眉，“所以，我拿三盒，是正常用量。”
　　明屹觉得，自己说得并没有什么错。
　　但这回，小哭包是彻底不搭理他了。
　　***
　　晚上的时候为了迎接此次前来的科考队新成员，老站长安排了大家在食堂聚餐。
　　“雪龙”号刚运送了一批新的物资过来，是以这一顿晚餐的内容颇为丰盛。
　　明屹看了一眼手表，又抬头看了一眼后厨。
　　他和大师傅约好的是七点整将蛋糕推出来，现在还有五分钟。
　　明屹遥遥望着同鹿小萌坐在食堂另一头的小哭包，心情不由得有些烦躁。
　　他再次抬腕，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手表。
　　还有三分钟。
　　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女声——
　　“明老师。”
　　明屹转过头看向那个突然站起来的女孩，皱了皱眉，然后想起来，是那个姓颜的女学生。
　　“我、我……”小姑娘看着她，眼神躲闪，声音结结巴巴的，“我一直……”
　　明屹等了十秒钟，没等到他的下文，然后便再次转过头去了。
　　见他这样，女孩似乎突然生出了无穷的勇气来。
　　她大声道：“明老师，从来到科考站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上了您，我……”
　　女孩突如其来的声音，叫偌大的食堂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明屹的视线还没来得及转回来，因此便看见了，此刻他的小哭包，也瞪大了眼睛，满脸愕然地看向这里。


第71章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陡然成为了众人注意力焦点的喻歆有几分不好意思, 但又很快鼓足了勇气，尽管声音有几分发颤, 但还是提高音量道——
　　“明老师, 虽、虽然您平时看着冷冰冰的, 也不怎么和大家说话，看起来好像很不耐烦我们似的，但我知道，其实您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
　　明屹打断她, 冷冰冰的开口道：“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喻歆愣了愣, 但很快又重新笑起来：“明老师，您别这样说, 我知道, 您其实是个特别好的人。”
　　明屹皱紧了眉头, 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
　　他甚至怀疑下一秒, 她的嘴里就要蹦出来一个“敬爱的明老师”了。
　　当然, 他更想知道的是, 谁给她的勇气来向自己告白的？
　　喻歆看着他, 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
　　她小声道：“我刚来科考站的时候, 那次野外作业，我不小心踩进雪坑里, 也是您把我抱出来的……”
　　明屹立刻皱着眉, 语气严厉地纠正了她：“不要乱说, 我是把你‘拎’起来。”
　　话一说完, 明屹本来是想转头看看小哭包的反应，但转瞬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反而显得像是做贼心虚，于是只得艰难地忍住。
　　喻歆吐了吐舌头，脸上依旧泛着淡淡的红晕。
　　明屹觉得有些事情需要说清楚：“我之所以把你拎起来，是因为你踩到了我的东西。”
　　喻歆：“？”
　　顿了两秒，然后明屹继续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我媳妇儿送给我的链子掉进了雪地里，是你不看路，踩在了上面。”
　　喻歆：“？？？”
　　当然，与此同时，一旁的乔皙也犯了糊涂。
　　什么链子？
　　她什么时候送过链子给大表哥？？？
　　还是说……日月山乞他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另一边，乍然得知喜欢的人已经有媳妇儿的消息，喻歆在短暂的怔楞过后，迅速地反应过来，一时间眼中便盈满了泪水。
　　明老师怎么可能有女朋友呢？
　　喻歆简直觉得不可置信。
　　就连和他同一个单位、一起来南极的褚老师都说过，同事七年，他平均每周有三次都能看见明老师脚上穿的两只袜子不是一双。
　　这样的明老师，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呢？？？
　　恰在此时，一直在后厨准备着今晚大惊喜的大师傅，这会儿也推着蛋糕车从里面走出来。
　　在南极这样的地方，新鲜蛋糕可谓是极其难得。
　　上个月恰逢老站长的五十岁生日，可当时大师傅也没舍得拿宝贵的鸡蛋给他做生日蛋糕，而是做了一个大寿桃，又往上面插了几根蜡烛，权当做是生日蛋糕。
　　这会儿眼见这么大的两个蛋糕，几乎够整个科考站的同事都吃上一块，大家一下子都兴奋起来，纷纷叽叽喳喳的问了起来——
　　“是有人过生日吗？谁呀谁呀？”
　　“不知道哎，好有排面呀！之前站长不是都没得蛋糕的吗？”
　　一见到又大又圆、上面缀满了水果——尽管只是罐头水果——的蛋糕，乔皙和鹿小萌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瞬间将原本正在看的热闹抛到了脑后。
　　鹿小萌的眼睛亮晶晶的：“原来大师傅说的惊喜就是这个呀！”
　　实在是因为太久都没吃到蛋糕，因此这会儿的乔皙也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眸子同样亮晶晶的：“现在可以吃吗？还是要等到吃过饭以后？”
　　大师傅笑眯眯地推着蛋糕车穿过了大半个食堂，一路推到了明屹面前。
　　眼尖的一些，早已看见了蛋糕上写的那几个字，当下便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卧槽？这样有意思吗？我已经闻到酸臭味了！”
　　“没事找事吧？那个王八蛋这么欠揍？”
　　“嘘……你没看见下面的落款吗？”
　　鹿小萌也从座位上站起身，好奇地踮起脚往那边看去。
　　她一字一句地将自己看到的念出来——
　　“初、初吻……十周年快乐……M、i、n、g？”
　　一旁的乔皙愣了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瞬间一张白净的脸便胀得通红。
　　什么跟什么……
　　大表哥真是好欠揍啊！
　　蛋糕车被一路推到了明屹面前。
　　站在他近旁的喻歆看了一眼蛋糕上的字，一时间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
　　坐在她身边的孙希凌见她这副模样，也探起身看了一眼，看完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也变得有些僵硬。
　　当然，明屹并未留意到这两人的反应。
　　他拿过摆在一边白瓷盘里的细长锯齿刀，转头看向了食堂的另一边。
　　他的视线正撞上一只热气腾腾、白里透红的小哭包。
　　虽然小哭包一言不合就不搭理他，虽然小哭包总是提起裤子就不认人，虽然小哭包今天已经同他闹了快五个小时的脾气……
　　但明屹觉得，自己的媳妇儿，自己要多疼点是应该的。
　　关于自己为了小哭包，已经预支了这个月、以及下个月的鸡蛋份额的这件事……明屹决定不主动说出来，只等小哭包自己发现。
　　就像当年高中时，小哭包发现自己为了她啃了半个月的白馒头后，感动成了什么样？
　　可惜那时候的自己一窍不通，并不懂得借着这个机会做一些想做的事情。
　　但这一次，他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了。
　　念及此，明屹的唇角不由得弯起来。
　　他遥遥看向不远处的小哭包，开口道——
　　“皙皙，过来切蛋糕。”
　　乔皙没想到，刚来这里的第二天，自己便成了整个科考站的焦点。
　　不过……这样也好。
　　她现在就明示一下所有权，免得再有人打大表哥的主意。
　　乔皙从座位上起身，一路走到了明屹身边。
　　原本站在明屹身旁的喻歆，此刻眼睛红红。
　　大概……一半是难过，一半是丢脸吧。
　　乔皙这样想道。
　　没等她想好说辞，喻歆就已经先瓮声瓮气的开口了——
　　“对不起……”
　　也许是一时想不起乔皙的名字，她又顿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和明老师的关系。”
　　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是带着几分羞愧的——
　　“我一直以为他是单身……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破坏你们的。”
　　乔皙笑了笑，道：“没关系。”
　　她说着话，目光却是淡淡地扫过了一旁坐着的孙希凌。
　　都活到这个年纪了，哪个女人还没有个几千年的道行？
　　喻歆也许是真的不知道，可孙希凌……她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乔皙这会儿看出来喻歆和孙希凌这两人，平日里两人的关系便是很好。
　　可如今喻歆要表白，这个明明已经在明屹的房间里见过她的孙医生却不拦着，那她的心思便很好猜了。
　　不过就是将好友当做傻子罢了。
　　她明知道明屹一定会拒绝，但还是撺掇着好友来表白，不过就是想借着这事情，来试探清楚她同明屹之间的关系罢了。
　　当然，这种手段同乔皙在美国念书时，那些白人女生之间的撕逼手段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因此她半点也没生气，只是朝着喻歆温和的笑了笑，然后开口道——
　　“这件事也不怪你啦……都是明屹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
　　说着乔皙便含笑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突然受到小哭包爱的注视的明屹，在短暂的一瞬间，感觉到了幸福的窒息。
　　乔皙在心里冲他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道——
　　“整个科考站里，就只有顾大副和孙医生知道我们的事情……他们都守口如瓶，你当然不会知道啦。”
　　这话说完，一旁的孙希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离得远的同事倒也罢了，离得近的同事一听乔皙这话，瞬间也有些炸开了锅。
　　不比乔皙和鹿小萌这种新来的队员，科考站里的老队员都知道，喻歆和孙希凌两人是老乡，又是同一个中学出来的学姐学妹，平日里这两人关系最为要好。
　　这会儿大家都觉得这个孙医生也太不厚道了，她明知道明屹有女朋友，结果知道好友要来表白，也不拦着点。
　　非但不拦着，刚才喻歆表白前本来有些犹豫，还是她将别人推起来的！
　　能干出当众表白这种事来的女孩，又能有多少心机？
　　当下喻歆看了一旁的孙希凌一眼，带着哭腔吼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说完便捂着脸冲了出去。
　　孙希凌一脸悻悻，她在座位上犹豫了好几秒，然后还是站起身来，朝着众人抱歉一笑：“你们先吃吧，我去看看这丫头怎么了。”
　　好在大家也没有太将刚才的那场闹剧当一回事。
　　毕竟科考站里喜欢明屹的并不止喻歆一个，要不是今晚这一出，大家也都想不到明屹居然会有女朋友。
　　当然，在乔皙出现之前，大家想的都是哪个女孩能入明屹的法眼。
　　等到乔皙出现之后，大家想的瞬间就变成了这个王八蛋他凭什么？？？
　　尤其是当这么一个大美人温温柔柔地安慰着前来表白的小姑娘，轻言细语地说着“没关系”的时候，在场的一众男士更是热泪盈眶。
　　呜呜呜这么温柔的媳妇儿我们也想要，家里那个看见手机里有个女联系人就要逼他们跪榴莲的母老虎快来学学啊！
　　当然，所谓的温温柔柔大美人，不过是假象。
　　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乔皙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开口：“明老师~”
　　小哭包难得对着自己撒娇，明屹起初还挺受用，觉得大概是刚才的表白让小哭包有了几分危机感，所以这会儿才这么乖的来讨好自己。
　　可等到两人视线一接触，明屹却是吓了一跳。
　　他轻咳一声：“……有话好好说。”
　　乔皙看着他，想要揭穿他刚才话里的谎言，“我什么时候送过链子给你？还是你有别的媳妇儿？”
　　虽然很丢脸，但为了请阿比……
　　明屹犹犹豫豫的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东西。
　　正是他口中的那条链子。
　　乔皙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是……球球的！”
　　她给球球买的狗链子，也被他抢来了？
　　明屹的语气难得委委屈屈的：“你都没给我买过这些……”
　　他这一说，倒的确是。
　　以前他过生日的时候，乔皙都是花心思做了好吃的东西给他，用的东西她还的确没送过。
　　毕竟……那时她和大家一样，都觉得大表哥跟牲口似的，有吃的就行，送用的东西给他那是糟蹋了。
　　这样一想，乔皙也忍不住有些愧疚。
　　她伸出小拇指，勾了勾明屹的手，哄他：“对不起啦，我下次给你打个金链子！”
　　明屹“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
　　他搂着小哭包的腰，“先回房间去。”
　　眼下全科考站的人都知道了他们俩的关系，乔皙脸皮薄，自然是更不好意思同他住一块了。
　　不然的话……很快大家就会知道，医务室里某样东西的库存是谁掏空的。
　　想了想，乔皙便忍着笑看向他，“大表哥，你现在还行么？”
　　“什么？”明屹一时没反应过来。
　　乔皙忍着笑，继续道：“你今天让大师傅做那个蛋糕，花了多少个蛋呀？”
　　明屹有些惊讶。
　　因为他没料到，小哭包居然这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付出。
　　当下他便强压着兴奋，面上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四十个吧。”
　　反正从这个月到下个月，他是都没鸡蛋吃了。
　　“这么多呀？”乔皙惊讶地挑挑眉。
　　明屹的手掌包住她的手，淡淡的“嗯”了一声。
　　其实也不算多，只要小哭包知道他的付出就好。
　　下一秒，乔皙便一脸痛心疾首道：“一顿晚饭，就有二十个大表哥失去了他们最珍贵的东西……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第72章 
　　乔皙觉得自己有点污。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明屹, 看起来并没有听懂“二十个大表哥”的意思。
　　看着面前笑得奇奇怪怪的小哭包, 明屹心里很不高兴。
　　小哭包看上去并不是很感激自己的付出。
　　他一把捏住了小哭包的脸颊，毫不客气地扯住, “什么二十个？你到底有几个大表哥？”
　　大表哥好蠢呐！被调戏了都不知道！
　　乔皙才不解释, 只是将脸埋进他的臂弯里, 咬着嘴唇偷笑。
　　明屹在她的脑袋上拍了一下，然后道：“我累了，先回房间去。”
　　一听到要回房间，乔皙瞬间警惕起来, 当下便挣开他的手, “拜拜。”
　　明屹很不满地重新将小哭包拖回怀里，“一起回去。”
　　“不要！我和小萌有话要说。”
　　之前眼睁睁地看着大表哥欺骗单纯的小萌, 乔皙的心里已经很自责, 这会儿都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哄哄鹿小萌。
　　再说了, 大家又不是傻瓜, 她要是和大表哥整天躲在房间里, 那所有人都能猜到他们在干什么好吗？！
　　不过, 见小哭包拒绝, 明屹倒也不生气, 只是点点头，道：“正好, 我也有事情要问她。”
　　乔皙好奇：“什么？”
　　明屹慢悠悠的开口：“二十个大表哥失去他们最宝贵的东西……什么意思？”
　　他看向一旁冒着冷汗的小哭包, “你不说, 我只能问她了。”
　　乔皙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
　　她生平头一次说荤段子, 他听不懂就算了，还要拿这去问其他人？？？
　　蛋蛋什么的……这要是传出去，她还要不要脸了？
　　乔皙慌忙捂住他的嘴巴，一时间急中生智，立刻大声道——
　　“你你你、你不准和别的女孩子说话！”
　　明屹挑挑眉，反问道：“鹿小萌不是你的好朋友吗？连她也不可以？”
　　“不可以！”乔皙重重点头，肯定道，“只要是女孩子都不可以！”
　　话音未落，乔皙便看见明屹的身后走过来三个人。
　　乔皙认得他们其中的一个，大家都叫他小杜，刚才吃饭的时候鹿小萌还说小杜送了自己带来的特产来他们房间呢。
　　当然，刚说完那么一番母老虎宣言，乔皙哪里还好意思和旁人当招呼，当下便将脸埋进了明屹的胸前。
　　明屹很满意。
　　小哭包只对他一个人这么霸道，其他想打她主意的，最好都收收心思！
　　等到人走远了，明屹又捧住小哭包的脸，在她唇上重重啄了一下。
　　“唔。”明屹松开怀里的小醋包，皱起眉来，抽了抽鼻子，“好酸。”
　　乔皙气呼呼的捶了他一拳。
　　被打了一下，明屹连眉头也没皱，只是又面不改色地继续着先前的话题：“行，不能跟女孩子说话，那我去问老顾。”
　　啊啊啊啊啊！
　　乔皙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她一把揪住明屹的衣袖，可怜巴巴道：“我、我想睡觉了，要你陪着我我才睡得着。”
　　明屹盯着小哭包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一副牺牲颇大的模样，点了点头。
　　等两人一齐回到了明屹的房间，看着满室的狼藉，又联想到昨夜今晨的种种画面……乔皙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她……好像又被大表哥套路了？
　　当然，事情在乔皙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已经无可更改。
　　明屹将房门关上，满脸的理直气壮：“门我已经锁了，钥匙也被斑比吞了。”
　　乔皙死死地按住裙摆，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偏偏还委屈巴巴的咬着嘴唇开口道——
　　“人家……都肿了。”
　　“肿了？”明屹皱紧了眉，满脸严肃道，“我先检查一下。”
　　***
　　当然，乔皙此番来南极，除了千里追夫，其实还是有正经事情要做的。
　　因为她先前带了一批Predator最新投产的智能机器人前来，为的就是测试这一批智能机器人能否在极端环境下正常作业。
　　现在算是南半球的夏季，所以大多数时候天气都还不错，科考队员外出考察也没有太大危险。
　　可一旦到了南极的冬季，这里的气候环境便会立刻变得极其恶劣，外出作业的科考队员发生意外都是常有的事情，因此科考站一直有人都有满三人以上才能外出的规定。
　　而国内的工厂如果能生产出一批具备野外勘察能力的智能机器人，想必在极地的勘测效率和范围都会大大提高。
　　明屹的工作内容其实并不包括野外作业，可他哪里放心让小哭包一个人出去？
　　因此一大早上，刚和她在床上腻歪完，明屹便也换了外出的衣服一起跟了出来。
　　每年的十一月到三月都是南极的夏天，这时候的南极其实并不寒冷，外套里面穿一件薄毛衣便足以御寒，恐怕比此刻的北京还要更暖和些。
　　但明屹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将小哭包的手揣进自己的冲锋衣口袋里，又遥遥指着科考站后面的一处，“你看，那儿是企鹅岛。”
　　一听到“企鹅”两个字，乔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企鹅！”
　　她刚下船的时候曾经在科考站的周围见过一只企鹅，但是所有人在来之前就都被告知过，到了南极，不能和企鹅有任何接触，不但如此，还必须和它们保持五米以上距离。
　　不过，乔皙觉得，五米就五米，那也足够她好好观察一下企鹅了呀。
　　她还答应了胖虫虫，要拍照片回去给他看呢！
　　只是她下船之后，又是接连几天的暴风雪，到了今天才得空出来放风。
　　同行的几个观测员听见，当即也都笑道：“乔老师想看企鹅的话，我们可以往那边走走看。”
　　乔皙挺不好意思的：“不了不了，我不耽误你们工作，就按原定路线吧。”
　　“没关系的。”观测员小杜笑起来，“我们本来也是要检查无人机的拍摄环境，那边早晚都要去的。”
　　于是一行人便往企鹅岛的方向出发。
　　当然，他们并没有登岛，而是坐了一艘小艇在岸边看企鹅。
　　据小杜说，这座企鹅岛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最多的时候，这里曾聚集了超过二十万只企鹅。
　　乔皙很没见识地瞪大了眼睛。
　　见到别的男人在小哭包面前侃侃而谈，明屹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
　　当下他便收紧了怀抱，将小哭包半揽进自己怀里，“那些公企鹅都很忠诚，它们这辈子认定了一个配偶之后，就不会再换。”
　　就像他一样。
　　乔皙疑惑地回头看他一眼。
　　明屹将自己昨晚连夜google到的内容现学现卖：“每年冬天，母企鹅下完蛋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留着公企鹅在这里孵蛋。”
　　乔皙：“？？？”
　　“等到夏天，小企鹅孵出来后，不负责任的母企鹅又会很不要脸的随着洋流漂回来。”
　　乔皙：“？？？”
　　明屹面不改色地继续道：“虽然母企鹅没有尽到妈妈的责任，但公企鹅从来都不计较，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不但把孩子拉扯大，还傻傻地痴心等老婆回来。”
　　大表哥……好像在影射什么？
　　乔皙很谨慎地没有接话。
　　紧接着，下一秒，明屹又继续道：“你觉不觉得，这很像我带着球球和斑比等你的样子？”
　　乔皙第一次发觉，大表哥的语文还挺好。
　　……都学会用比喻手法了。
　　旁边众人都是一脸忍笑的模样，乔皙回过头，刚要说话，却是一阵头晕，眼前天旋地转。
　　她揪紧了明屹的袖子，软哒哒的将脑袋趴在他胸前。
　　明屹心里一惊。
　　……小哭包是被自己气晕了？
　　当下他赶紧扶住小哭包的脑袋，声音有些发慌：“好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别生我的气。”
　　乔皙将脑袋埋得更深，蔫儿吧唧的开口：“船太晃了，我头晕想吐。”
　　明屹如临大敌般的将小哭包带回了科考站的医务室。
　　乔皙只觉得他大题小做，当下便对着医生强笑道：“我真的没什么事啦，就是刚才有些晕船想吐。”
　　杨医生却是过来人，他看一眼乔皙，又看一眼明屹，如此目光在两人中间逡巡数回，他推开椅子起身，走进内室，拿了个东西递给乔皙。
　　乔皙一看那东西，脸“腾”的一下红了。
　　杨医生解释道：“这里没有医院的条件，你先拿试纸测测……有结果了再来告诉我。”
　　乔皙哭丧着一张脸回到了房间里。
　　她就知道！
　　这样日操夜弄的，迟早要出事！
　　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横线，坐在马桶上的乔皙捂着脸，几乎要哇哇大哭起来。
　　都怪大表哥！
　　太多太多了……她都记不起来，到底是她刚来第一天两人全程没有措施的那次，还是在书房里做得太激烈、连套子都破了的那次，又或者是在浴室里他帮她洗澡、结果洗着洗着又没忍住的那一次！
　　太多太多了！
　　乔皙气得几乎要哇哇大哭，男人都是混蛋！
　　***
　　突如其来的小小明，令明屹喜忧参半。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她腹中孕育着的孩子，融合了两人的血脉。
　　明屹此刻便可以预想到，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大概会随了爸爸的轮廓、妈妈的五官，是他们血脉相融的证明。
　　忧虑当然也是忧虑的。
　　因为……自从验出来怀孕后，他就连小哭包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了。
　　每天晚上，小哭包都穿着从脖子严严实实扣到脚跟的睡衣，仿佛生怕自己多露出来一寸肉，他就会突然兽性大发一般。
　　非但如此，他连床都爬不上去了。
　　因为房间里地暖足得很，自己便被发落到了地上睡觉。
　　此刻明屹再回忆起来，发觉十年前他在小哭包奶奶家打地铺时，那会儿她还会帮自己铺铺被子。
　　现在却是连被子都没得铺了，有时候早上醒来，还会有一只狗东西骑在他头上呼呼大睡。
　　好在初为人父的喜悦盖过了一切，明屹竟然半点也不觉得日子难过。
　　除了有些事情需要自己克服以外，其他一切对于他而言，都十分完美。
　　因为雪龙号载着新一批的科考队员来了，原有的部分老队员便也应当随着即将离开的雪龙号一道撤离。
　　原本乔皙也打算跟着一起撤离的，可因为她还没满头三个月，在海上奔波恐怕会有危险。
　　杨医生也建议乔皙先留在这里养胎，毕竟这会儿正是南极的夏天，环境并不算恶劣，等到满了三个月，再和其他人一起在越冬期前撤离。
　　因此顺理成章的，乔皙留在了科考站里过年。
　　往年的除夕当天，春晚节目组都会同在极地、在边境留守的工作人员视频连线，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唯一出人意料的是，今年的除夕，全国观众都被塞了好大一口狗粮。
　　同国内视频连线的时候，科考站里留下来的六十多名科考队员都聚集在了食堂里一起包饺子。
　　正对着摄像机接受采访的是老站长。
　　视频另一头的主持人问道：“刘站长，这是您在南极的第几个年头了？”
　　老站长笑眯眯地答道：“这是我在南极过的第七个春节了……”
　　然而，吸引了广大观众注意力的，却是视频画面中、不起眼的角落里的那一对男女。
　　大家都在包饺子，这两人也占据了一张台面正在包饺子。
　　女孩倒是在很认真地在低头包着饺子，可站在她身侧的男人却无心干活，而是站在一边，瞅着了空当儿便凑上去亲一口脸蛋。
　　亲了好几口后，女孩似乎终于生了气，怒气汹汹地抬头瞪向对方。
　　谁知男人却伸手沾了桌上的面粉，啮合女孩的下巴，将面粉往她脸上一点。
　　两人闹着闹着又相视而笑起来，最后男人捧着女孩的脸，重重一口亲下去。
　　手快的网友将这两人的画面从短短二十五秒的视频中截取出来，做成了gif图广为流传，还配以标题——
　　“当着全国观众面撒狗粮！史上最会秀恩爱情侣！”
　　网友纷纷在底下留言评论道——
　　“好甜好甜！我能说我刚才看节目的时候就全程盯着左下角看了嘛？”
　　“楼上 1，虽然画质感人看不清脸，但小姐姐的轮廓一看就是大美人啊，身材还那么好！”
　　“等等！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小姐姐有点眼熟哎……”


第73章 
　　一夜之间, 这对“史上最会虐狗情侣”迅速在网络上走红了。
　　原本大家热议都是因为这一对小情侣的模样登对，看起来实在是赏心悦目，因此哪怕是站在那里虐狗，大家的狗粮都吃得十分欢乐。
　　直到一个科技圈的自媒体大V也转发了那张被热转的动图——
　　“矮马, 这图里的不是那sei吗？你们告诉我我有没有眼花……[吃瓜][吃瓜][吃瓜]”
　　作为Predator X-Brain这个项目的首席科学家, 乔皙固然为人所知，但也仅限于科技圈内。
　　眼下这位大V出来一转发, 次元壁立即被打通。
　　吃瓜群众惊讶地发现，C位出道（划掉）上春晚上演大型虐狗小品的那个妹子，竟然真的是前段时间声名大噪的科技圈女神, Sissie乔。
　　算起来Sissie乔已经销声匿迹许久。
　　而Predator旗下的X-Brain这个项目仍在有序推进，所以一众圈内外人士便隐隐有了推测。
　　大家都猜测是Predator深谙炒作之道，所以才在一开始将这位极富话题性的美女推到公众面前来。
　　等到X-Brain这个项目赚足了大众眼球后，公司高层自然也知道这么年轻的女性承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所以才会有Sissie乔之后的销声匿迹。
　　当然, 凭借着那几十秒的秀恩爱动图, 乔皙和她身边那个没有姓名的寸头男已经吸引了一大批饭圈小姐姐。
　　等到饭圈小姐姐们被科普了乔皙一路从IMO到MIT的励志人生轨迹后, 她们瞬间分化成为了两个群体——
　　CP粉和唯粉。
　　唯粉们忧心忡忡——
　　“小姐姐你今年才多大？怎么就学得和那些油腻中年男企业家去爬珠峰一样去了南极？？？”
　　“是因为公司高层争权失败所以去南极散心吗？不不不！我不允许！小姐姐请振作起来, 夺回你在公司里的位置！”
　　“小姐姐请你有一点事业心好吗？女人的事业黄金期就那么几年, 请你不要再沉迷于谈情说爱，现在、立刻、马上回到工作岗位上！”
　　CP粉们很不服气——
　　“毒唯真是脸大如盆, 人家什么时候回去工作你们管得着吗？人家小姐姐年轻又漂亮, 谈谈恋爱有什么不正常？”
　　唯粉们发出严正警告——
　　“真人CP粉请走开！什么谈恋爱？你们难道没看到那个寸头男要亲小姐姐的时候, 小姐姐有多抗拒吗？要不要帮你们@眼科？”
　　“那个小白脸寸头, 警告你不要再勾引小姐姐，你配不上她的，死心吧。”
　　“小姐姐醒醒不要恋爱脑！事业最重要啊！你有钱了这种小白脸寸头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现在最重要的是回公司夺权！想看嬛嬛回宫剧本！”
　　然而，此刻恋爱脑的嬛嬛和要多少有多少的小白脸寸头，对于自己在网络上的走红一无所知。
　　吃完了团年饭，大家帮着后勤收拾完了厨房之后，便都忙着要和家里人视频。
　　因为科考站的带宽有限，平日里乔皙想下载个电视剧看都要顶着10kb/s的速度下个好几天，而今晚大家都要同家里视频，自然是要轮流着来的。
　　明屹他们被分配到了十一点到十一点半那一场，离视频的时间还早，住在隔壁的顾大副过来敲门，找他去打牌。
　　他当然是放心不下小哭包的。
　　刚才在食堂里吃团年饭，她包饺子倒是包得很多，可却只是吃下了一个半饺子，然后便嚷嚷着吃不下了。
　　原本小哭包倒是吃什么都津津有味的，可怀孕之后，小哭包的嘴就变得越发的挑剔，整天面对着那些鱼啊肉啊的，她已经食欲不振很久了。
　　明屹心里还在想着，要弄些什么好吃的来喂他的小哭包时，半躺在床上的小哭包就已经推推他的胳膊，轻声道：“去和他们打牌吧。”
　　她听小萌说，大表哥已经被科考站的众人嘲笑老婆奴嘲笑了很久。
　　明屹一愣，然后立刻表忠心：“不去！大过年的，我要和你们母子俩在一起。”
　　乔皙皱着眉头，颇有些恹恹的模样：“你在房间里晃来晃去我头晕……让我清静会儿行不行？”
　　如果有尾巴的话，此刻明屹的尾巴一定已经耷拉在了身后。
　　他很沮丧地出门去了。
　　看着他委屈巴巴的背影，乔皙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知道大表哥对自己好，这就足够了嘛……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希望阿表哥能多有一点面子的。
　　她在床上看了一会儿杂志，然后又拿起手机，在缓慢如同蜗牛一般的网速下，她的手机里终于艰难地蹦出来了两个小时前的信息。
　　是盛子瑜发过来的——
　　“夭寿啦！皙皙！你快看，网上他们都在说大表哥吃软饭！”
　　乔皙察觉出事态不妙，于是登陆上了自己八百年都不用的微博看了一眼。
　　这个微博还是当初公司的PR部门为了宣传用，帮她申请的。
　　申请了将近一年，她也仅发过两三条微博，都是转发的公司新闻。
　　乔皙将自己微博底下的评论粗略翻了翻，很快便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白脸寸头男？
　　乔皙忍俊不禁。
　　手里拿着手机，思忖了好一会儿，她才按着键盘，发出了自己的第一条原创微博——
　　“大家别闹了，哪有这么老的小白脸？明明是老公。”
　　她这边刚按下发送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卧室的房门便被推开，小白脸寸头一脸喜气洋洋的走进来。
　　乔皙将手机放到一边，好奇问他：“这么快就打完了？”
　　明屹美滋滋的“嗯”一声，将手中提着的袋子放到桌边。
　　他当然不会告诉小哭包，智商超群的自己，其实是个不稳定因素。
　　那群智商平庸的凡人，为了组成一个均衡的牌局，不过才打了五局，便将他逐出队伍了。
　　当然，明屹并不在意。
　　因为刚才赢的那五局牌，已经足够他将顾大副等人的零食库洗劫一空了。、
　　乔皙也掀开被子下床来，好奇地翻着他拎回来的袋子，“这是什么呀？”
　　明屹的声音听起来挺开心：“芹菜饺子。”
　　在青菜比金子贵的这地方，听到自己最爱吃的芹菜饺子，乔皙还是没忍住，“咕咚”咽了一大口口水。
　　就知道小哭包爱吃这个，明屹拿着一并顺来的小煮锅，接了水准备煮饺子。
　　先前吃饭时乔皙真是半点胃口都没有，如今看到芹菜饺子，光是想想那香味，她已经食指大动。
　　她在明屹的身旁来回打着圈：“好了没有呀？”
　　明屹回头看一眼馋得口水直流的小哭包，不由得觉得好笑：“……水还没开。”
　　乔皙急得有点想跳脚：“你到底会不会煮饺子啊？”
　　如此这般折腾下来，等到他们同国内的明家人通上视频时，乔皙正抱着一个大碗，对着里面的芹菜饺子狼吞虎咽。
　　祝心音一看就心疼得不得了，当下便道：“皙皙怎么现在才吃饭？”
　　说着又开始数落起自家的小王八蛋来：“你就不知道看着点儿，干嘛让皙皙饿肚子？”
　　明骏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就是！自己跟牲口似的天天就知道吃！”
　　乔皙放下筷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着泪，“爸！妈！”
　　明骏：“？？？”
　　祝心音：“？？？”
　　菀菀：“⊙?⊙！”
　　一旁的明屹倒是有些惊喜，小哭包怎么这么乖，不用他说，自己就改口了。
　　下一秒，乔皙就“哇”的一下哭出了声：“……我怀孕了！”
　　明骏：“！！！”
　　祝心音：“！！！”
　　菀菀：“⊙?⊙！！！”
　　这回明屹也有点惊讶了。
　　他们不是说好了，等从南极回去再和家里说这件事的么？
　　下一秒，乔皙便抹着眼泪，伸手往旁边一指，带着哭腔道：“是他的！”
　　明骏和祝心音已经有点反应过来了，夫妻俩对视一眼，然后道：“皙皙，这个就不用特意说了。”
　　乔皙“哇”的一下哭得更大声了：“可他不想和我结婚！”
　　明屹一脸震惊地看向身旁的心机小哭包，“？？？”
　　而视频那头的明骏，在经历了三秒的延迟后，尽管整个人因为动作过快，已经糊成了马赛克，但仍能从马赛克中看出他的滔天怒火——
　　“皙皙你别怕，我帮你打死这小王八蛋！”


第74章 
　　不光是视频那头的明骏被气到模糊, 连祝心音也被气了个够呛——
　　“多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现在才和我们说啊？！”
　　一旁的明屹试图开口：“就上——”
　　祝心音怒目而视，原本就很高的音量立刻又提高了几分：“问你了么？给我闭嘴！”
　　明屹一脸不服地闭上了嘴。
　　到了乔皙这儿，她终于有几分不好意思的开口：“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
　　一旁的菀菀瞪大了圆鼓鼓的眼睛，惊讶道：“小乔姐姐！那就是你刚去南极就怀——”
　　祝心音回头瞪了小女儿一眼。
　　明菀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赶紧捂住嘴收声。
　　当然, 小丫头还是在心底琢磨开了。
　　原来自家哥哥这么厉害呀……真是看不出来。
　　祝心音那边又念叨开了：“你们两个呀你们两个，要我说你们什么好？这么大的事情也敢拖着不告诉家里？”
　　“皙皙也就算了, 姑娘家家的面皮薄，当然是不好意思说，明屹你怎么回事呢？这么大的事情还要你媳妇儿说出来？你们真以为自己还是十五六岁, 闹出了人命不敢告诉家里是不是？”
　　乔皙的一张脸羞得通红，默默的低下了头去。
　　一旁的明屹见小哭包这样，心里却是十分不悦。
　　他皱着眉，对着摄像头那边澄清道：“什么十五六岁？我可没有摧残过未成年少女。”
　　乔皙的脸羞得更红, 当下便在底下重重地扭了这呆子的胳膊一把。
　　这个呆子, 这种事情到底有什么好争的啦？
　　……难道他以为祝阿姨不知道, 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彻夜不归是去干什么了吗？！
　　见这小混球居然还敢出言顶撞, 祝心音自然更是火冒三丈：“说了没和你说话, 闭嘴！”
　　明屹一脸闷闷不乐的闭上了嘴巴。
　　祝心音办起事情来最是雷厉风行, 当下脑子已经转开了，有条不紊的安排道——
　　“你们俩还真是胡闹, 孕妇头三个月能待在南极这种地方？”
　　“我知道, 你们那儿隔三差五就要借人家智利军方的直升机, 下一次直升机再来的时候, 皙皙你先跟着回来。”
　　“我明天就去挑请柬、订酒店……哎哟，马上开春了，结婚的人那么多，也不知道能不能订到两个月内的酒店……你们俩可真是呀！”
　　乔皙也没料到，今天这一遭逼婚，竟然是将自己给折进去了。
　　她低眉顺眼地接受了祝心音的好一会儿教训，但这下还是忍不住问：“两个月……是不是太赶了呀？”
　　她想起自家老板陆琛，光是准备求婚就准备了三个月，婚礼自不必说，准备了快一年。
　　虽然她没有那么讲究，可两个月的时间筹备婚礼……怎么算都是来不及的吧？
　　祝心音的脸色发绿，菀菀在一旁恰当地提醒道：“小乔姐姐，时间再拖的话，你穿婚纱就不好看了哦。”
　　！！！
　　乔皙终于反应过来：再往后拖，她的肚子就藏不住了！
　　这样一想，她的眼眶立刻就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孕妇的情绪敏感脆弱，但此刻的乔皙，的确是难过极了。
　　她千里迢迢跑来找这个呆子，结果他先是骗自己他已经有了女朋友，要赶她回去，还说要把球球还给她。
　　要是真把她赶走那才好了呢！
　　可这个王八蛋却又把持不住，还说什么“没放在里面，不会有事”，不会他个大头鬼！
　　现在好了，等到婚礼的时候，哪怕肚子能够遮得住，可她怀孕的事情又怎么能瞒得住？
　　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说她是借子逼婚！
　　一旁的祝心音这会儿也很看不惯这个小混球，“你也赶紧跟你们领导请婚假，婚礼当天我不希望你缺席。”
　　明屹面色如常，仿佛根本没听到祝心音这番话似的。
　　一见大表哥这副混球样子，乔皙又想要流眼泪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嘛！
　　摆明了不想结婚咯？！
　　视频那头的明骏也火冒三丈，再次气到模糊：“你没听见你妈妈说的是不是？”
　　明屹瞥了一眼屏幕上暴怒的一对老父母，然后轻哼了一声，“是你们刚才让我闭嘴的。”
　　同国内视频的时间十分短暂，等满了半小时后，明屹便十分熟练地同摄像头那边的家人道再见，“不说了，还有别人在等着带宽呢。”
　　明骏仍有几分忧心忡忡：“皙皙啊，好好照顾自己，他敢对你不好就跟我告状。”
　　祝心音也几乎要抹着眼泪了：“皙皙，记得跟食堂师傅说，你是孕妇，让他多给你做点有营养的东西吃……我们这边也赶紧帮你安排回来的直升机，不好再待在那里那么久的，听见了没？”
　　菀菀委屈巴巴的开口：“小乔姐姐，可不可以顺便把我的斑比带回来……你告诉它，我没有别的狗！”
　　还是七年前明家刚出事那会儿，明屹去研究所之前，菀菀觉得，自己留在家里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哥哥却要一个人去深山老林大西北去过苦日子，想必十分孤单，于是就主动提出让斑比和球球跟着他去。
　　可谁知道，这一去，竟然就是她和斑比的生离。
　　这七年来，他一共回过三次家，于是她也就只见过斑比三次。
　　只见过三次倒也罢了，明菀最不能忍受的是，哥哥这个大笨蛋，总是妄图用自己的钢铁直男审美去打扮斑比。
　　什么芭比粉的蝴蝶结，什么散发着一股塑料材质的水晶项圈、什么粉红蕾丝小衣服……全都一股脑儿的往斑比身上套。
　　偏偏他还以为这是自己将斑比照顾得好的证据，每次都要将这些照片发给她，以此证明他绝对没有亏待斑比。
　　菀菀都要被这个蠢哥哥气死啦！
　　当然，此言一出，菀菀便被祝心音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祝心音对着视频那头正色道：“皙皙，你现在不准玩狗了啊，斑比让别的同事帮忙养着，听见了没？”
　　虽然知道妈妈说的很有道理，但菀菀还是伤心极了。
　　年年复年年，今年的她，还是见不到她的斑小比！
　　***
　　挂掉视频后，明屹念及心机小哭包刚才的告状之举，一时之间心里很有几分气不顺，因此当下便没好气的开口道：“让一让！”
　　乔皙猛地抬头抬头看向这呆子，满脸震惊地开口道：“你凶我？”
　　呵！小哭包还真是说对了！
　　他今天就是要好好凶一凶这个变坏了的心机小哭包！
　　小哭包从前那么听话那么乖巧，现在不知道跟谁学来的，居然还懂得闭着眼睛告黑状了？
　　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
　　明屹恶向胆边生，一时间也敢对着小哭包挺直腰杆大声说话了：“对！我今天就是要凶——”
　　乔皙朝着他瞪圆了眼睛。
　　明屹卡了一下壳，硬生生将后面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乔皙挑挑眉：“就是要什么？”
　　明屹的冷汗直冒，求生欲在这一刻涌现出来。
　　什么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小哭包分明是他的祖宗！
　　想了想，他接着先前的气势，继续大声开口道：“你瞪我干什么？我今天要凶的就是你！”
　　乔皙：“？？？”
　　明屹哼了一声，然后冷笑道：“你别以为你长得跟仙女一样漂亮，我就会纵容你！你这么瘦，就吃一点芹菜饺子肚子能饱？你给我让开！”
　　乔皙还沉浸在这呆子对自己又瘦又美的夸奖当中，一时间竟然真的十分乖巧地让开了身子。
　　明屹伸手将她面前那个装着芹菜饺子的大碗拿开，走出了几步，又回转过身来，拿手指点了点她，满脸的警告：“我现在去给你下牛肉饺子，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声音又好听，跟我撒撒娇我就会心软！今天我煮几个你就要吃几个！”


第75章 
　　没过几日, 恰逢智利海军派来一架直升机运送药品到科考站来。
　　因为两国的南极科考站离得近，智利人又时常过来大师傅这儿蹭吃蹭喝，因此两边科考人员的关系十分不错。
　　对于中方这边拜托他们顺路带回一位“身体状况不太稳定的女性”这一要求，智利军方十分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智利海军在科考站停留三天, 因此第三天晚上刚吃完饭, 一回到房间，明屹便帮她收拾起了行李。
　　乔皙一见大表哥给自己收拾行李, 便忍不住乐起来：“有什么好收拾的呀？你们这儿什么都没有，我把行李原样带回去就行了。”
　　明屹将自己从大师傅那里讨来的小鱼干一股脑儿的全部塞进乔皙的行李箱中。
　　前几天小哭包没胃口不想吃饭的时候，他便拿了小鱼干, 像喂猫似的，要吃两口饭才给喂一条小鱼干，这才哄得小哭包乖乖吃了两天饭。
　　这会儿见他还将这小鱼干当宝似的往自己的行李箱里塞，乔皙故意嫌弃道：“我才不要呢, 回国了之后我什么好吃的没有？才不稀罕这个呢。”
　　目前的计划是, 她在智利休息上一天之后, 便坐上返回国内的航班, 不过十几个小时后, 便能回到北京家中。
　　明屹伸手一拉, 将小哭包拉到自己身侧，然后又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
　　他将一个东西塞给进她的手里, “喏, 充公了。”
　　乔皙瞪大了眼睛, 看着自己手中突然多出来的这张银行卡。
　　她眨眨眼睛, “工资卡？”
　　明屹“嗯”了一声，模样有几分不自然。
　　乔皙觑着他的脸色，故意开口道：“呀，你的工资卡没放在你女朋友那儿呀？”
　　都要帮自己生孩子了，还拿他一时发昏的蠢话说事……明屹真是很想狠狠欺负一顿这么不乖的小哭包。
　　他伸手就照着小哭包的脸揉了一通，然后怒气冲冲道：“你不要得意，要不是你迷得我神魂颠倒，七年了我的眼里心里都还全是你，连做梦都梦到你，你以为我不会找新女朋友吗？”
　　乔皙“吃吃”的笑了起来。
　　这个人怎么那么肉麻呀。
　　她成了个小财迷，捧着那张银行卡翻来覆去的看，“里面有多少钱呀？”
　　明屹简单算了算，然后报了个数字。
　　“这么多？！”这个数字却是叫乔皙吓了一跳。
　　她知道他们这种科研单位的工资想必不会太高，可……他怎么能存下这么多钱？
　　其实是因为明屹吃住都在单位不用花钱，除了逢年过节在Steam上大采购以外，他自己没有任何需要花钱的娱乐活动。
　　只是小哭包的反应却叫明屹有几分不满。
　　这么多？！
　　小哭包难道觉得他赚不到这么多钱？
　　因此明屹略过自己省下的吃住费用不提，只是故意云淡风轻道：“除了我自己平时花，再给我妈和菀菀买口红，也没存下多少，只有这么点儿。”
　　乔皙原本还想要将工资卡收下来的，可一听他以前的工资还要给祝阿姨和菀菀买东西，一时间这张银行卡瞬间就成了烫手山芋。
　　虽然祝阿姨和菀菀都对自己那么好，可要是她一上来就把大表哥的工资卡收了，她们心里肯定会难过的吧？
　　乔皙代入自己想了想，觉得自己要是养了这么个儿子，肯定要伤心的。
　　可钢铁直男难得这么懂事，乔皙也不想打消他的积极性，思来想去，她只得将银行卡赛还给他，故意气鼓鼓道：“你要我挺着大肚子一个人去买钻戒吗？”
　　明屹愣了愣，这茬他倒的确是没想到。
　　想了想，他开口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乔皙佯怒道：“不是你应该给我惊喜的吗？我告诉你了还有什么惊喜？”
　　两个人又抱在一起腻歪了好一会儿，眼见着又要擦枪走火，明屹将怀里的人松开，让她离自己远一些，然后又亲亲怀里人的眼皮，低声道：“回去好好照顾自己。”
　　乔皙坐在他的怀里，不安分的扭了扭，又伸直了脖子，将一张小脸凑到明屹面前，一副求亲亲的模样。
　　明屹捏着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又亲了一口。
　　只是十分难得的，明屹的情绪依旧郁郁。
　　其实乔皙早看出大表哥的心情不好，所以刚才才故意逗他，可没想到此举也没能令他的心情好转，当下她便有些沮丧。
　　她将脑袋乖乖地靠在男人的肩窝里，揪着他胸前的衣服，声音乖巧得不得了：“是不是皙皙要走，大表哥不舍得啦？”
　　明屹突然就收紧了怀抱，手臂横在她的腰后，令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了几分。
　　他的声音闷闷的：“照顾好自己，听见了没？”
　　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明屹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从前他只知道自己的工作需要牺牲许多，不光是自己牺牲，连带着家人也需要一起付出。
　　可尽管知道，对此明屹向来都没有过于深切的体会。
　　过去的那七年里 ，他几乎与世隔绝，从未尽到半分为人子、为人兄长的责任。
　　可那时父母尚值壮年、身体康健，妹妹也已长大成人……他从未切实体会到自己缺席会招致的种种后果，他的家庭也从未要求他承担过任何责任和重担。
　　可如今却不一样。
　　他的小哭包，他心尖儿上的小姑娘，如今腹中孕育着融合了两人共同血脉的孩子……
　　她和孩子能够依仗的，也不过只有一个他而已。
　　可他却连最简单的陪伴都做不到。
　　乔皙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轻而易举地猜中，当下便环着他的脖子，软下了声音开口道——
　　“明屹，我不想你继续现在的工作，不是因为我希望你能有多一点时间来陪我，而是因为我想看到你重新回到理论数学的领域。”
　　乔皙抬起眸子，专注地看向面前的男人，眼中闪烁着的璀璨光芒，一如十年前那个曾被少年在数学上所展露的天赋所震惊的少女。
　　她窝在他的怀里，轻声开口道——
　　“我其实没有那么娇气，也没有那么需要人陪。有时候我跟你撒娇，只是想让你多疼疼我而已……如果你能够重新做回你真正热爱的事情，哪怕陪我的时间比现在更少，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完了乔皙的这一番话，明屹长久地沉默了下来，一时间眼眶隐隐有几分发热。
　　明屹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刚才那一番深明大义的话说完，其实乔皙也有些想哭。
　　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希望爱人陪伴在自己身边呢？
　　她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希望大表哥不要因为不能陪伴在自己身边而愧疚。
　　可她不想要他愧疚。
　　从过去到现在，乔皙一直以来的希望都是，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再回忆起来的时候，都是快乐的。
　　第二天，临别前，明屹将小哭包圈在自己的怀里，低头亲了好几口，然后语气严肃道——
　　“回去要给我好好吃饭睡觉，工作不准太辛苦，别以为我喜欢你喜欢得没有原则，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听见了吗？”
　　他已经知道了要怎么逗小哭包笑。
　　虽然这招式已经老了，可有用就行。
　　果然，一听这话，原本还含着泪的乔皙瞬间破涕为笑，她伸手打了面前的明屹一下，“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讨厌呀？”
　　明屹的拇指轻轻拂过她的眼皮，沉声道：“好了，不准哭了，再哭要冻坏脸了……我手上还有一个项目，等一上正轨，我会马上办离职，一定赶在明白出来前，回到你们身边，好不好？”
　　乔皙哭笑不得：“说了不准给它起奇奇怪怪的名字啦！”
　　起因还是这段时间来，明屹天天琢磨着她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的名字。
　　不知道这呆子脑子里到底缺了哪根筋，非要觉得再选字不如用现有的词当名字好。
　　起先他还只是一个人闷头琢磨着，乔皙本来觉得，按照他的语文水平，想破了头去应该也是想不出几个带“明”的词语的。
　　可后来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人，居然送了明屹一本辞海。
　　有了辞海可倒好，于是短短这么几天来，这呆子已经将“明星”、“明早”、“明天”、“明年”、“明智”、“明显”等词都纳入了自家儿子的备选姓名库。
　　最后经过明屹的深思熟虑，觉得“明白”二字最好，简明大气，不管是男孩女孩都能用，所以便决定暂时以“明白”来称呼她腹中尚未出生的这个小豆丁。
　　不过，刚才在出发前，乔皙已经将这呆子宝贝放在床头的辞海偷偷塞进了自己已经打包好的行李箱，为的就是避免这呆子再发掘出更多的词来祸害自家小豆丁。
　　只是，等乔皙趴在直升机的舷窗上，望着底下站着的人一点点变小时，眼眶还是忍不住湿润了。
　　算了，都随他吧。
　　一个名字就能让他高兴得跟雪地里撒欢的斑比一样，那……他想起什么名就起什么名吧。
　　***
　　乔皙不通西班牙语，因此在智利转机的时候，公司一早便安排了当地分公司的人来为她做安排。
　　无端端的请了三个月的假，老板非但没有计较，反倒处处都将她照顾得这样周全，乔皙自然是感激的。
　　她是真心实意：“多谢陆先生。”
　　视频画面另一头的陆琛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三个月，找回可以陪伴一生的爱人，很划算不是吗？”
　　当然，陆琛并不是一个喜欢关心下属私事的老板，这一段简单揭过之后，便再次同她谈论起了正事。
　　公司的第一代机器人已经定在了季度末在国内和北美同步举办发布会，乔皙将作为官方代言人出席。
　　只是此次南极之行，明屹给了她许多指导——哪怕他对这一行并不涉足，可他强大的数理基础和严密的思维逻辑足以在更宏观的层面给她以指点。
　　这些指点足以令她进一步改进机器学习的泛化能力。
　　乔皙同陆琛简单聊了聊改进后的新模型，陆琛并没有太大异议，只让她放手去做。
　　视频会议结束，商务轿车也刚好行驶到圣地亚哥机场，乔皙合上手提电脑，同当地同事简单道了谢，然后便拉着行李箱进了机场。
　　昨晚她在酒店里工作得有些晚，因此一进贵宾休息室，乔皙便先点了一杯热牛奶，打算暖暖胃。
　　闭目养神的间隙，乔皙听见有人朝自己这边方向走动而来的声音，然后是玻璃杯放在木桌上的轻轻一声。
　　她轻声道了一声谢，然后睁开眼睛，去拿放在自己面前的热牛奶。
　　只是她的手刚触到玻璃杯，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从旁边伸过来一只男人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乔皙吓了一跳，转头看去，这一眼却是叫她魂飞魄散。
　　是容凛。
　　容凛神色淡淡的开口：“别来无恙，乔小姐。”
　　乔皙强自镇定下心神，目光一遍搜寻着附近的工作人员，一边开口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容凛微微笑道：“我是来感谢你的。”
　　乔皙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怕是疯了。
　　容凛耸耸肩，“为什么不信？”
　　“你以为你的把戏能骗过很多人？你接近我们家人的第一天，我就猜到你的动机。”
　　乔皙连连深呼吸了好几下。
　　从前在美国的那七年，她便清楚，容凛是整个容家最不好糊弄的一个，他的城府甚至比容一山更深。
　　所以在容准被她成功所吸引之后，她几乎从不敢出现在容凛面前，就是因为怕被他发现破绽。
　　“只是我没想到，你能忍这么久。”
　　七年，真的太久了。
　　他原以为乔皙会是那只被温水煮死的青蛙，但没想到，七年后的今天，她终于给出一记漂亮的还击。
　　“容准看起来好像很恨容一山，因为他气死了我们的妈妈，可其实他就是小孩子脾气，嘴上说着，心里却还是很依赖他。”
　　容凛笑了笑：“能说出来的恨，不长久。”
　　他从未将恨意说出口过，所以也从未原谅过父亲。
　　“你走后的第二个星期，他和叶嘉仪就被引渡回国了。”
　　“你看，这算不算是造化弄人？叶嘉仪跟了他这么多年，钱早就捞够了，足够她花几辈子都花不完……可你在泰国，她不放心你和容一山单独相处，所以也要跟过来……这真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叶嘉仪原本在董事会的席位，也被容凛毫不费力地用自己的心腹顶上。
　　他连最后一丝烦恼都省却了。
　　确信容凛并无伤害自己的意图后，乔皙终于镇定下来。
　　她看着对方，平静开口道：“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是么？”
　　容凛同样看向她，“容准他这半年来怎么过的……你就半点都不想问？”
　　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乔皙摇摇头，“我的愧疚，对他而言一文不值。”
　　她知道容准并不是一个过于执着的人，她表现得越冷血，他大概也能越快地彻底死心。
　　***
　　回到北京后，乔皙再次住回了明家。
　　因为总觉得她的胎不太稳，祝心音干脆都不许她去公司上班了。
　　知道祝阿姨是关心自己，又因为老板又给了她好些天的假期，于是乔皙索性就在家里办公，每天密不透风的开着视频会议，优化着机器学习的模型算法。
　　在家里，她再一次受到了众星捧月的待遇。
　　祝心音成天里担心她营养不足，变着法儿的给她做好吃的，菀菀也怕她心烦，每天都想法设法的给她解闷。
　　这天傍晚，菀菀下班回家后，看见乔皙还在楼上书房里工作，当下便要拉着她出来遛弯——
　　“不要老是工作啦！鱼鱼家的小胖子回来了，我去把他捉过来玩！”
　　一听到胖虫虫回来了，乔皙的眼睛也是一亮。
　　之前胖虫虫跟着他爸爸去了驻地保定，于是乔皙从阿根廷给他带的小礼物也一直都没送出去。
　　乔皙到的时候，胖虫虫刚吃完饭，这会儿正美滋滋地带着自己的绿毛胖鹦鹉，打算出去遛鸟。
　　一见到她，胖虫虫立刻惊喜道：“皙皙！”
　　乔皙弯下腰来，摸了摸他的胖脸蛋，笑得眉眼弯弯：“虫宝，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又变可爱了？你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吗？”
　　猝不及防被夸了，胖虫虫红着脸点了点头，又纠正她：“是吃芒果味的可爱多长大的！”
　　“哇！”跟出来的盛子瑜听见胖儿子这话，十分惊讶，“你好不害臊呀。”
　　胖虫虫假装没有听见，只是抱紧了乔皙的腿，仰起一张胖脸蛋来，又乖又软又萌的看着她，“皙皙，我要抱抱。”
　　还没等乔皙答应，盛子瑜已经抢先道：“哇！你都这么胖了，还敢有这么多要求呀？”
　　说着她又冲乔皙道：“别抱他，你肚子都那么大了。”
　　乔皙悚然一惊：“这么明显了？”
　　盛子瑜很无奈：“你都四个月了哎。”
　　乔皙有些伤心，默默的“哦”了一声。
　　上个月她知道大表哥也从南极回来了，只是根本没回家，便直接回了单位。
　　以前在南极的时候，两人还能每天发发信息，现在他一回到国内，反而是彻底音讯全无了。
　　盛子瑜也很为她抱不平：“难道他就打算婚礼那天回来呀？嗨呀好气呀，大表哥是渣男！”
　　乔皙更难过了：“……”
　　盛子瑜赶紧停住：“好啦好啦，我闭嘴啦！”
　　乔皙在他们家陪着胖虫虫玩了好一会儿，又是下五子棋又是看动画片的。
　　胖虫虫眼睛亮晶晶的：“皙皙，你比妈妈厉害好多！”
　　正在冰箱里翻零食的盛子瑜耳朵很尖的听见，当即便提高了音量：“王虫胖你再说一遍！”
　　胖虫虫被吓得“哇哦”一声，当下就从后面抱紧了乔皙。
　　只是下一秒，胖虫虫整个身子就被人从后面提起来。
　　乔皙转过头去一看，愣住了。
　　是明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这会儿抱着胖虫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明屹慢条斯理的开口：“虫胖，我们来玩动物游戏好不好？”
　　胖虫虫欢快地点头，兴奋道：“好！有什么小动物？”
　　明屹：“有小鸡和小兔子。”
　　胖虫虫的眼睛亮了：“我最喜欢小鸡和小兔子了！”
　　一旁的绿毛胖鹦鹉发出抗议的声音：“咕咕！”
　　明屹停顿了两秒，然后继续道：“笼子有一群小鸡和兔子，它们一共有88个头，244条腿。”
　　胖虫虫一脸呆滞：“……”
　　明屹：“我问你，笼子里一共有几只小鸡，又有几只小兔子？”
　　胖虫虫：“？？？”


第76章 
　　胖虫虫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个叔叔的动物游戏, 怎么和说好的一点都不一样呢？
　　“一只小兔子……”胖家伙扁着嘴，可怜兮兮地掰着胖短的手指数起来，“两只小兔子、三只小兔子……”
　　等到胖虫虫数到第十只小兔子的时候，突然发现手指不够用了, 一时间胖虫虫的脸蛋憋得通红, 委屈巴巴地开口道：“好难呀！”
　　一旁的盛子瑜听见这鸡兔同笼的问题，也很感兴趣, 当下便兴致勃勃道：“这个很简单呀，不就是让小兔子都抬起两条腿嘛！虫胖，妈妈算给你看！”
　　说着她便也和胖虫虫一样, 掰着手指数起数来。
　　只是她嘴里念念叨叨了半分钟，却发现越算越糊涂，最终也只能自暴自弃的一摊手，“好、好复杂。”
　　胖虫虫的小小自尊心受到挫折, 他很喜欢皙皙, 所以一点儿也不想在皙皙面前丢脸。
　　想了想, 胖家伙吸了吸鼻子, 然后又转向明叔叔, 奶声奶气地开口道：“简单一点的话, 我可以数出来的！”
　　“好。”明屹使劲儿揉了揉怀里虫虫的胖脸蛋，然后道, “那我们换一个新笼子, 新笼子里的小鸡和小兔子, 它们一共有44个头, 122条腿。”
　　“唔？？？”
　　胖虫虫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一点都不再想和这个讨厌的叔叔玩动物游戏了！
　　这样想着，胖虫虫便要从他怀里跳下去，重新去找皙皙玩。
　　谁知明屹先他一步，收紧了怀抱。
　　他将胖家伙按在怀里，揉了揉他的胖脸蛋，然后道：“虫宝，你现在距离高考只剩下五千天，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学不会这道题不准去找皙皙玩。”
　　到了此刻，胖虫虫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坏叔叔只是想骗他学习！
　　胖虫虫气炸了，两条胖腿在明屹的怀里胡乱蹬起来，胖脸蛋气得通红：“我不要上学！我不要上学呜呜呜！”
　　这样对待一个三岁的宝宝……
　　乔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刚想要将胖虫虫抱到自己身边来，但身后突然传来了两声赖唧唧的“哼哼”声。
　　她循着声音转头一看，正看见盛子瑜的姑父严司令抱着她的二胎女儿小胖咕从二楼上下来。
　　刚才乔皙来的时候，小胖咕正在房间里睡觉，于是她便将自己带来的那只小黄鸭形状的氢气球系在了小胖咕手腕上的铃铛手镯上。
　　与此同时。
　　一旁怀里抱着胖虫虫的明屹，看着严司令怀里的粉嫩可爱的胖萝莉，眼睛在一瞬间亮了。
　　他先前早知道盛子瑜生了二胎女儿，但因为上一次回家还是三年前，因此还没见过小胖咕。
　　这会儿刚半岁的小胖咕身上穿了一件粉色的小裙子，脑袋上还扎了一个粉粉嫩嫩的小蝴蝶结。
　　胖萝莉的皮肤雪白，肉嘟嘟脸蛋上的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再加上莲藕似的胳膊上系着的一只小黄鸭气球，看上去实在是软萌可爱极了。
　　一见到家里来的陌生叔叔，当即小胖咕便在姑爷爷的怀里蹬了好几下腿，嘴里“嗬嗬”出声，整个小身子都往明屹的方向扑腾。
　　严司令有些惊讶地看向明屹：“小咕要这个叔叔抱？”
　　小胖咕嘴里气势汹汹的“呀”了两声，然后伸出肉胳膊，在姑爷爷怀里来了个鲤鱼打挺，这架势看起来的确是不愿意让他继续抱自己。
　　乔皙觉得有些奇怪，小胖咕平时一点都不喜欢生人，她也是和小胖咕认识一个月之后，小胖咕才愿意让她抱的呢。
　　一旁的盛子瑜突然“桀桀”怪笑了一声。
　　乔皙突然就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只是房间里的其他人并未注意到她们俩之间的眉眼官司。
　　没等严司令发话，明屹已经放开了怀里还在伤心抹着眼泪的胖虫虫，自动自发地走到了小胖咕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等待着胖萝莉的垂青。
　　严司令满脸警告地看向明屹，语气严肃：“你小心点，别摔着小咕。”
　　说着便将怀里的心肝小咕小心翼翼地交给了明屹。
　　明屹满脸紧张双手接过正挥舞着肉胳膊的胖萝莉，一时间竟然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粉雕玉琢的胖萝莉。
　　小胖咕的确是可爱极了，五官完全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难怪在刚出生的时候，便在一项非正式评选中以压倒性的票数优势获得了“海淀高圆圆”这一荣誉称号。
　　尽管这项非正式评选的参与人数只有五个人，可谁在乎呢？
　　紧接着小胖咕又凭借着出众的美貌，迅速在整个大院里声名鹊起，在只有三个月大的时候，便一跃成为了空军大院最美婴儿。
　　但是……看着面前的这只空军大院最美胖萝莉，明屹还是不得不说——
　　如果他的小明白是女孩，那空军大院最美婴儿的宝座，必定是要易主了。
　　——不不不，明屹立刻否定了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
　　如果是女孩，那绝对不能叫明白。
　　他先前觉得明白这两字不错，可细究起来，却是配不上他的心肝小女儿。
　　明白这两个字，凑合给儿子用用也就罢了，可他心肝小女儿的名字，势必要大气、优雅、可爱、动听、朗朗上口。
　　当然，房间里其余众人对明屹此刻脑中曲折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
　　大家看见的是，被明屹抱到怀里后的下一秒，小胖咕便鼓圆了眼睛，像只幼年大猩猩一般“嗷嗷”叫了两声，然后伸出两只攥得紧紧的肉拳头，以熊的力量、豹的速度，“咚咚”的对着明屹的脑袋重重捶了四下。
　　小咕是在帮自家胖哥哥报仇！
　　一旁的盛子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她的笑声感染下，原本正伤着心的胖虫虫也瞬间破涕为笑。
　　而另一边的严司令，确认了自己在心肝小咕心中的排名没有再被往后挤一位之后，也如释重负地“哈哈哈”笑出了声。
　　乔皙也很想笑，但顾忌到大表哥的自尊心，只得艰难地忍住。
　　……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通，虽然是大表哥先去招惹胖虫虫的，但乔皙还是担心他会生气。
　　就在她思考着该如何给大表哥顺毛时，谁想到他竟先笑出了声。
　　明屹将怀里的胖萝莉举高高，哪怕刚受到了四下力量の击打，但此刻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十分愉悦：“我们小咕真有劲！”
　　乔皙：“……”
　　当然，这并不算完。
　　在牵着小哭包回家的路上，明屹忍不住伸手将大手覆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片刻，眼神柔软声音温柔：“我们的女儿会动了吗？”
　　乔皙面上不作声，心里却是在想：这病怎么还没犯完？
　　她试图转移话题：“这次回来几天？”
　　“批了一周的假。”
　　能在一起共度一周的时光，从前觉得太少，如今却是太奢侈。
　　乔皙将脑袋靠在他的手臂上，闷闷道：“回来前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明屹依旧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当中，哦不，更确切地说，是沉浸在自己即将拥有一只粉嫩胖萝莉的喜悦当中。
　　他的眼神依旧柔软，声音十分温柔：“想给你和女儿一个惊喜。”
　　乔皙：“……”
　　她不想再和这个呆子说话了。
　　两个人手牵着手回家，一路上碰上了许多大院里的熟人，都笑着同这对小两口打招呼。
　　明家先前的事情，大院里的其他人家多多少少也知道几分。
　　因此在乔皙刚搬回来住的时候，大院里的其他人家都十分震惊，每次在大院里碰上她都将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
　　乔皙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如常笑着同大家打着招呼，于是大家便也渐渐习惯了。
　　没过多久，甚至还有当年曾打听过明家寄养小姑娘的司令夫人，事隔经年再来悄悄找祝心音打听，问小丫头还是不是单身，想介绍给自己儿子。
　　当时正是几位夫人聚在一起喝下午茶，祝心音便当着大家的面，直截了当的开口：“马上要结婚了。”
　　众位夫人都有些惊讶，纷纷八卦道——
　　“哪家的男孩子呀？”
　　“是她的同学？还是同事？你们给她帮忙把关了没呀？”
　　“是呀是呀，我看那孩子就是没什么心眼的，可别上当被骗了。”
　　祝心音笑得十分含蓄：“这么好的儿媳妇，我们家当然会宝贝着。”
　　众位夫人反应过来，纷纷嗔怪着道祝心音实在是不厚道，亏她们还打了小姑娘这么久主意，没想到她是早给自家儿子安排上了。
　　没过几天，整个大院便全知道了，明家从前养的那个漂亮安静的小姑娘，如今成了他们家的儿媳妇。
　　因此这会儿大家在大院里看见牵着手走在路上的小两口，便纷纷打趣道：“明屹，回来看媳妇儿呀？”
　　向来话少的明屹，这会儿却也一派认真地答道：“嗯，回来看媳妇儿。”
　　乔皙羞得将脸埋进他的胳膊间。
　　两人回到家中。
　　原本这七年来，乔皙住的房间都被祝心音好好地保持着原貌，一丝半点变动都没有。
　　等到她从南极回来，再住进明家后，这才发现祝心音趁着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将她的房间改成了两人书房，供她和明屹两人用。
　　然后她又将明屹的房间改成了婚房。
　　原本冷色调的装饰全部换掉，从壁纸到窗帘，一并都换成了暖色调。
　　房间里面摆了全新的双人床，隔开了一间小的衣帽间，房间里还摆了一个梳妆台。
　　如今见到大变样的房间，明屹先是愣了愣，然后便笑了出来。
　　他拉着小哭包在梳妆台前坐下，弯腰亲了一口，然后才道：“这儿以前摆的是书桌……在这儿亲过你一次之后，你就再不肯来我房间了，还记得么？”
　　乔皙红着脸摇摇头，又在他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你刚回来，快去洗澡，我给你拿衣服。”
　　将明屹推进了卧室，乔皙又将他放在房间里的行李箱打开，想帮他收拾一番。
　　行李箱里的东西十分简单，除开洗漱用品和几身换洗衣服外，便剩下一本书。
　　乔皙将他的换洗衣服拿出来，挂好放进衣柜里，然后又将那本书拿了出来。
　　因为知道他并不会将工作相关的资料带回家——哪怕当初在南极时，他工作相关的文件也从没带回过房间，因此乔皙没多考虑，便直接将那本书打开看了。
　　是一本素数理论的书，乔皙翻开看了看，里面有少数几页的书页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字，像是批注，也像是草稿算式。
　　乔皙没来得及细看，只是拿过一边的手机，“咔嚓”几下将书页上的批注拍下来，然后又将书放了回去。
　　当天晚上，她暂停了手中的工作，将刚才拍下的那十几张照片里明屹的手稿内容整理出来，又翻译成英文，然后给Scholze教授发了一封邮件过去。
　　之前她在南极时，便已经偷偷将明屹的手稿整理出来了，然后发给了Scholze教授。
　　上个星期Scholze教授给乔皙回了邮件，说是她之前发过来的明屹手稿，他已经整理成了论文，投给了一家顶级数学期刊，目前正在等待期刊编辑那边的反馈意见。
　　当然，Scholze教授不止一次地强调过，手稿中的一部分内容十分惊艳，因此若有可能，最好让他亲自同Ming聊一聊。
　　可乔皙却知道不可能。
　　明屹对数学的所有热情，似乎都随着七年的时间，一并沉寂下来。
　　他只念到本科毕业，其后七年的时间里，他都再没有接受过进一步的高等数学教育。
　　这意味着，他只掌握了数学领域中的经典方法论。
　　这是最为致命的。
　　因为近两个世纪来，几乎没有哪一个数学领域上的重要进展是通过经典方法论推导出来的。
　　换而言之，能在当代前沿数学领域有所成就的学者，没有哪一个未曾接受过完整的高等教育。
　　这也是无数对数学兴趣浓厚的民间科学家，却从没能解决出任何当代数学难题的原因。
　　明屹甚至曾对着她自嘲道：“那些东西我就无聊的时候随便看看……我现在就是个民科。”
　　乔皙听到的那一瞬，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
　　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是这样的。
　　明屹这个人，就应该永远高傲、永远狂妄、永远不可一世。
　　以前的他，从不会将任何东西放在眼里，不是么？
　　所有他失去的东西，她都要帮他一点点都拿回来。


第77章 
　　明屹回来的这几天, 都是乖乖地待在家里陪乔皙。
　　因为几天之后的产品发布会, 乔皙将作为公司制定的官方发言人出台, 因此这段时间一直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这件事。
　　可明屹回来的机会又实在难得，她哪里舍得将他撂在一边？
　　所以两人白天便一齐待在书房里，一个办公一个看书, 到了晚上，两人再一同出门去逛逛。
　　明屹在回来之前，曾请教过所里的婚姻美满的前辈, 想知道结婚前需要准备些什么。
　　结果一个两个的，纷纷都一脸严肃的问他：“你们家书房里有床吗？”
　　彼时明屹尚不知道家里的房间已经大变样了，只想着自己当初在外面买的那一套房子。
　　当时他便答道：“就主卧一张床, 怎么了？”
　　一时间，在场的几位过来人纷纷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语重心长道——
　　“小伙子啊, 男人在结婚前, 能为自己做的最后一件事, 就是在书房里准备一张舒服的沙发床了！”
　　到了这会儿，明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为何要问自己书房里有没有床了。
　　可听了这一番言论，明屹却觉得十分可笑。
　　他的小哭包柔情似水又善解人意, 难道还会将他赶到书房里去睡？
　　明屹突然觉得, 向这些所谓的过来人请教经验, 实在是一件十分不明智的事情。
　　他们这些人, 根本不知道他的小哭包有多好！
　　不然怎么会提这么不着四六的建议？
　　当然, 乔皙对这呆子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她想的是婚礼的事情。
　　一来是因为时间仓促，二来则是因为明屹的工作性质，是以两人商量好了，婚礼并不大肆操办，只请亲近的家人和朋友聚一聚便算完。
　　当时子瑜听见，还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一脸庆幸道：“皙皙，你和大表哥结婚真的是太好了！”
　　乔皙觉得自己这一路同他走来的确足够艰辛，一时间便也笑道：“是呀，我也觉得很不容易。”
　　“我不是说这个啦！”谁知盛子瑜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然后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和大表哥结婚，我就只用给一份礼金了哈哈哈！”
　　这会儿再回想起子瑜这神奇的脑回路来，乔皙也忍不住笑起来，将这话当笑话同明屹说了。
　　明屹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中，用力捏了捏，然后也笑了起来：“这么精？那就收她最高的礼金。”
　　干嘛这么针对鱼鱼啦……
　　乔皙忍不住打了他一下，又瞪了他一眼，嗔怪道：“大表哥，我看你是又想挨小胖咕的打了！”
　　想起前日看见的那只粉嫩胖萝莉，明屹的眼神也在一瞬间柔软了下来。
　　他再次伸出手，轻轻覆在乔皙的小腹上，然后道：“我们的小胖啾一定比小胖咕更可爱，也比她更有劲儿！”
　　小胖啾？
　　对于这人自作主张给尚未出世的宝宝起了个这么山寨的小名，乔皙反应是——
　　“？？？”
　　看着面前这个沉浸在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悦之中的傻爸爸，乔皙不得不告诉他真相——
　　“小胖咕之所以叫小胖咕，是因为虫虫的鹦鹉叫咕咕。”
　　换而言之，“……我们家有肥啾吗？”
　　好端端的大表哥干嘛要学人家胖虫虫起名字呀？
　　明屹愣了愣，然后开始死鸭子嘴硬道：“他们家怎么起名字，和我们的小胖啾有什么关系？”
　　完了。
　　乔皙默默叹一口气。
　　这呆子必定是看见别人家的粉嫩胖萝莉，已经羡慕得发狂……乔皙简直不敢想象，万一自己肚子里的生下来是个男宝宝，到时候大表哥的脸色会是如何。
　　***
　　没过几天便是公司新产品的发布会，作为“X-Brain”的首席科学家，乔皙顺理成章地被指定成为了发布会上的官方发言人。
　　发布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一大清早便有此次发布会的外包制作团队赶到家中来帮乔皙化妆。
　　乔皙的化妆技术堪忧，是以平日里都是素面朝天，可如今经过专业化妆师的打理，不过是稍稍描眉画目了一番，她的五官妆容瞬间变了个样，明艳不可方物。
　　明屹看见，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小哭包不化妆时清纯，化完妆后明艳大气，不管化不化妆，都别有一番风情。
　　乔皙前后左右围了四个造型师，这会儿还抽出空来转头同明屹说话：“呐，你看，我留着这个妆拍照是不是挺好看的呀？”
　　因为发布会十二点便结束了，是以两人说好了下午就去民政局领证。
　　原本乔皙还在担心，结婚证上的照片是要留着一辈子的，素面朝天感觉不大好，但要她自己化妆又实在是太难为人。
　　眼下这个妆容倒正是刚好。
　　一听小哭包这样说，明屹再次很细致地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含笑“嗯”了一声，认真道：“明太太很好看。”
　　旁边的化妆师：猝不及防就被塞了一大口狗粮。
　　这会儿乔皙已经有几分显怀了，造型师就着带来的衣服给她配了好几身，但换上之后都没能将肚子完全遮住。
　　乔皙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笑道：“我又不是女明星，被看出来怀孕了也没关系吧？”
　　既然当事人都不在意，那造型师便也不再想办法给她遮肚子了。
　　毕竟作为X-Brain的首席科学家，乔皙实在是过于年轻了。
　　一个母亲的身份，十分有利于她在大众心目中稳重形象的建立。
　　X-Brain的实体机器人发布会，是开年以来科技界的一大盛事，身边许多朋友都找乔皙要过票，可惜现场座位有限，除开邀请的一众分量十足的科技媒体，就连乔皙手中也只有两张邀请函。
　　因为蒋一炜先前就问过她，所以乔皙将邀请函给了明屹后，剩下的一份邀请函便给了蒋一炜。
　　蒋一炜这回还是为了他们俩的婚礼特意回国来的，隔了数年再见明屹，他原本有数不清的话想同他说，可真等了人，先前憋着的那些话却又都说不出口了。
　　明屹不习惯两个大男人之间的气氛如此肉麻，当下便照着蒋一炜的肩膀捶了一拳，然后道：“以后不准私下联系我老婆。”
　　蒋一炜心中的那一丝伤感瞬间荡然无存，当下便忍不住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你脑子摔坏了？”
　　他承认，乔皙的确是个很优秀的女孩，配明屹那是绰绰有余。
　　可明屹觉得全天下人都觊觎他老婆，这纯粹是滤镜有八百米厚吧？
　　明屹一副对他的想法了然于心的模样，当下便语气警告道：“我知道你高中时就喜欢我老婆，别想了，死心吧。”
　　一听这话，蒋一炜的心中再次涌现出了一丝伤感。
　　自己高中时喜欢过的姑娘，如今连她的二胎小女儿都会打人了。昨天蒋一炜特意去看看她，结果还被她那护妈狂魔小女儿举着肉拳头追着捶了一通。
　　见蒋一炜不说话了，明屹知道他的沉默是理亏的沉默，当即便潦草的安慰他道：“想开点吧，虽然你以后不可能找到和我老婆一样好的姑娘，可比她差一点的，你还可以抱一下希望。”
　　蒋一炜：“？？？”
　　好在发布会很快开始，这两人才没在七年后第一次见面时就打起来。
　　同十年前那个刚上高中、尚不熟练在人前展示自己的小姑娘相比，如今的乔皙，已经是个成熟大方的女人了。
　　舞台中央摆放着一方宽大的展示台，展示台上摆放着的是搭载了“X-Brain”人工智能系统的实体机器人，开发团队给它起名叫“Argus”。
　　站在展台一侧的乔皙按照先前排练过的顺序，对着台下观众逐一解说Argus的各项功能。
　　乔皙的半边侧脸被投射到舞台中央的大屏幕上，模样看起来温柔娴静。
　　与此同时，这场发布会的现场被实况直播到了互联网平台上。
　　当乔皙声音温柔的用中文、英文和法文三种语言对Argus作出语音指令时，互联网直播平台上的弹幕刷爆了——
　　“啊啊啊小姐姐人美声甜！不但数学学得好还会这么多种语言！”
　　“所以小姐姐出现在发布会上是表明夺权成功了吗？wuli小姐姐拿的是嬛嬛回宫的剧本吗！”
　　“小姐姐这才对嘛！有了事业和金钱，那种寸头小白脸要多少有多少！”
　　台下的蒋一炜将自己看到的弹幕一条条挑出来给明屹看，一时间笑得整个人都娘兮兮的靠在了明屹的肩膀上。
　　他压低了声音，强忍着笑道：“哎，这算不算是吃软饭啊……滋味如何？好不好吃呀？”
　　当然，蒋一炜说出这么一番话，自然就是想看明屹炸毛的模样。
　　可惜的是，这人的无耻出乎蒋一炜的想象，听见“吃软饭”这三个字，明屹非但不恼，反而凑近了蒋一炜，同样压低了声音道：“皙皙刚买了一套两百平的大平层，写的我名字。”
　　蒋一炜：“？”
　　明屹面不改色继续道：“老婆能干，我什么都不干就有钱花，真好。”
　　蒋一炜整个人都震惊了：“？？？”
　　明屹本还打算要继续气一气这个觊觎自家小哭包的家伙，但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却低低的震动了起来。
　　他将手机拿出来，原本是打算直接按掉的，可一看到来电号码，却是愣住了。
　　他抬头看一眼台上的乔皙，然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路猫着腰出了会场去接电话。
　　台上的乔皙还在继续。
　　她表面上看起来十分镇定，其实心里已经紧张到几乎要爆炸。
　　可容纳三千人的发布会现场座无虚席，在此之前乔皙还从未当众在这么多人面前演讲过。
　　好在这个产品是她一手主导研发设计出来的，稿子都已经熟得不能再熟。
　　因此虽然紧张，但乔皙强行让自己的语速降下来，哪怕此刻脑子一片空白，旁人也看不出端倪来。
　　很快便是发布会的最后一项：记者提问环节。
　　前几个问题的提问者，主持人挑的都是相熟的科技媒体，等到最后三个问题，才是自由提问环节。
　　这种产品发布会上，一向都是自由提问环节最有看点，因此会场中的众人一时间也纷纷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舞台中央的乔皙身上。
　　前两个问题都是乔皙一早便设想过的、围绕着Argus核心技术的提问，因此她早有准备，当下便打着太极、不轻不重地将问题圆了过去。
　　直到第三个问题，坐在后排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直接举着手站了起来。
　　场务工作人员将话筒传给他。
　　年轻男人拿着话筒开口道：“乔小姐，我们通过你在网络上公开的个人资料了解到，你曾代表中国队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并获得了金牌，随后进入顶尖名校MIT，毕业后一直在Predator工——”
　　乔皙不得不出声打断对方，笑着开口道：“我还以为我今天的工作内容只是像Argus一样，回答预先设定好的问题。”
　　此言一出，台下的众人纷纷笑起来。
　　当然，乔皙的这一番话，调侃是假，回避不合时宜的问题是真。
　　只是对方似乎并不识趣，等到会场中稍微安静下来后，他又继续道——
　　“乔小姐，我相信不仅是我，还有许多人都对当年IMO金牌得主们的现状十分感兴趣。”
　　听到对方这样穷追不舍，乔皙的脸色在一瞬间沉了下来。
　　耳机里传来后台导播的声音：“Sissie，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回答一下。”
　　乔皙明白了，这是导播想为发布会增添尽可能多的噱头。
　　对方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一边看着一边念道——
　　“和您同届的中国队队员蒋一炜，以第二高分的成绩获得了当届IMO金牌，进入P大后一年转学至Princeton数学系，现在在Harvard数学系读博，到目前为止并未发表任何具有影响力的成果。”
　　“路泽明，曾连续获得过两届IMO金牌，今年从P大数院硕士毕业后，没有出国深造，而是选择留在P大继续读博。同样的，他也没有任何突出的学术成果。”
　　“明屹，高一时就成为当届IMO唯一一个满分金牌得主，一度被国家队所有教练视作数学天才并寄予厚望，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入选IMO的Hall of Fame（名人堂）的中国队员，却在进入MIT两年后被退学，自此之后销声匿迹、泯然众人。”
　　乔皙的嘴角抿得很紧。
　　她下意识往会场中间方向看去，她的爱人、她的朋友就坐在那里，此刻他们听见这些话，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她看见了蒋一炜，对方脸色如常，并无愠怒之色，他甚至还冲着乔皙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无虞。
　　他身侧的座位是空的。
　　明屹并不在。
　　乔皙立时便松了口气，还好他不在。
　　明屹那样骄傲狂妄、不可一世的人，听见这些荒唐无稽的质疑和诋毁，会是什么心情呢？
　　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对方仍在滔滔不绝地继续道——
　　“乔小姐，您是少有几位在竞赛之外领域依旧取得了亮眼成绩的金牌得主。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觉得当初国内的竞赛选拔培育机制，究竟是发掘了您的数学天赋，还是扼杀了您的创造性？”
　　“如果这个机制是有利的，为何除了您之外，当初选拔出来的国家队队员，到了今天几乎全部跌入平庸呢？”
　　乔皙将耳朵上的耳麦扯下来，然后开口道：“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必须先纠正你的一个错误。”
　　“明屹只花了两年便拿到了MIT的理学学士学位，他从没有被学校退学过，恰恰相反，他在MIT的导师Scholze教授，直到今天，仍然认为Ming是他所遇见的最有天赋的学生。”
　　“关于明屹被退学的谣言，其实他的许多同学都曾在网络上帮他澄清过……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个人能力所限，没能搜集到这些澄清信息，还是因为想要博眼球，所以故意忽略重点，将他塑造成一个被退学的高分低能形象。”
　　记者一时语塞。
　　说到这里，乔皙笑了笑，“不过没关系，我还是会回答你的问题，虽然它和今天的发布会没什么关系。”
　　现场观众大多都低低笑了起来。
　　乔皙也笑了笑，然后继续道：“我不太确定记者先生对于‘平庸’的定义是什——”
　　对方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说法有漏洞，当下便打断乔皙，补充道：“生活方式没有优劣之分，但我觉得，任何人都有义务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地影响世界、改变世界。”
　　对方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是天衣无缝。
　　乔皙从展台后面步出，走到了舞台的前方。
　　她没有再看向那位记者，而是转而看向了台下的所有观众——
　　“如果你说的是改变世界的话……蒋一炜和路泽明在硕士期间合作的一篇偏微分方程论文，被引频次并不算高——也许这就是你为什么说他们没有做出任何具有影响力成果的原因。”
　　“但你可能并没有注意到，那篇论文在发表后的第三年被几何数学领域的大牛Mandeville教授在一篇几何不等式论文中引用，他也因为这篇论文的突出贡献而获得菲尔茨奖。”
　　“至于明屹……”说到这里，乔皙突然笑了笑，“今天我们发布的机器人Argus系统中所涉及到的监督学习算法，其实就是基于明屹同Scholze教授合著的一篇论文当中提出的Scholze-Ming回归。”
　　“哦，对了。”她淡淡补充道，“这篇论文发表于七年前，他还不满二十岁那一年。”
　　记者的脸色有些不好，但仍开口道：“其实我仔细研究过明屹发表过的全部论文，除了您提到的这个Scholze-Ming回归，他的其他论文，几乎没有任何现实意义。”
　　乔皙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看向主持人，问：“这是最后一位提问者吗？”
　　主持人点点头。
　　乔皙重新看向对方，然后微笑道：“因为是最后一位，也因为外界一直对理论数学误解很多，所以我想多说一些。”
　　乔皙顿了顿，然后继续轻声道：“在很多人看来，理论数学毫无用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这样。”
　　“理论数学是一场游戏，是一场思维实验……它不需要任何精密的仪器、设备，不需要任何对应的现实意义，它的存在仅仅是无数数学家为了验证数学本身的完美。”
　　“2003年庞加莱猜想被证明，这是几个世纪以来理论数学领域最重大的事件，可它不能帮我们造更快的飞机、更大的房子、更好玩的游戏……在目前看来，它的确没有任何现实意义。”
　　“古希腊几何学家阿波洛尼乌斯总结了圆锥曲线理论，一千八百年后由德国天文学家开普勒将其应用于行星轨道理论。”
　　“数学家伽罗华于1831年创立群论，一个世纪后获得物理应用；19世纪创立的矩阵理论在一个世纪后应用于量子力学。”
　　“数学家莱姆伯脱，高斯，黎曼，罗马切夫斯基等人提出并发展了非欧几何，高斯一生都在探索非欧几何的实际应用，但他抱憾而终。”
　　“非欧几何诞生一百七十年后，这种在当时毫无用处的理论以及由之发展而来的张量分析理论成为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的核心基础。”（注1）
　　偌大的发布会现场一片安静。
　　“这就是理论数学，它走在同时代所有学科前面，哪怕几个世纪过去，也许它依然毫无意义。”
　　乔皙的声音沉静：“可对于有些东西，是不应该过多要求回报的。”
　　“你不能要求它们长出漂亮的叶子和花来……因为它们是根。”（注2）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长久以来自己的心中所想一股脑儿的说出来，乔皙几乎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几秒的安静过后，会场中响起了雷动般的掌声。
　　她的环节已经到此结束。
　　乔皙对着台下观众深深的一鞠躬，再抬起头的时候，她看见了站在会场尽头的那个男人。
　　他在静静地听着。
　　她刚才说的，他全都听到了。
　　乔皙将话筒交还给一旁的主持人，然后摘下固定在脑后的耳机和麦克风，离开了舞台。
　　乔皙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回到化妆间，换了鞋子就往外面跑。
　　化妆间的门打开，门外站着的，不是明屹又是谁？
　　此刻她的心情一如十年前，那个初登主持台的十五岁少女，见到他将自己心爱的小狗带来，为那一刻两人心意相通而由内向外弥漫的喜悦。
　　明屹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蹦进了自己怀里的小哭包。
　　明屹亲亲她的发，然后道：“刚才接到了基地的电话，出现紧急状况，我必须马上回去。”
　　乔皙愣了愣。
　　明屹继续道：“还有两个小时……时间这么仓促，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去领证？”
　　乔皙当然是在他怀里拼命点头。
　　明屹笑了，再次亲亲她。
　　他就说过了，他家的小哭包，实在是很善解人意。
　　“不过……”乔皙瓮声瓮气的开口了，“你要答应我，你不能放弃数学。”
　　明屹愣了愣，没有说话。
　　“再回到学校读书可能会很困难，但你不能气馁。”乔皙吸了吸鼻子，“我可以养你，养多久都没关系……我只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事情。”
　　明屹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哑声笑道：“皙皙，我尽量不让自己成为那种穷困潦倒的数学家。”
　　***
　　在民政局领完证后，明屹便直接赶去西郊机场了。
　　这一走又是一个月都没音讯。
　　连祝心音都气得骂儿子：“这小混球，再不回来小胖啾都要出来了！”
　　乔皙倒是很淡定，反而劝起了祝心音：“妈，他的工作本来就是需要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嘛。”
　　祝心音不说话，只是抹着眼泪心疼她这苦命的皙皙和尚未出生的小胖啾。
　　不过，生活中还有许多事情是值得欣喜的。
　　比如说，这天晚上乔皙便收到了Scholze教授发来的电子邮件，告诉她自己先前投递的那篇论文已经被顶级数学期刊接收。
　　当然，这时的乔皙还不知道，三个月后，当这篇Ming为第一作者，Scholze教授屈居第二的泛函论文发表后，会引起整个数学界的震动。


第78章 
　　明屹接到紧急通知返回基地后, 原本定下的第二天的婚宴，陡然就没了男主角。
　　其实乔皙原本也就打算请三桌。
　　奶奶去世后, 她和父亲那边的亲戚, 便早已经彻底断了联系。
　　因此其中两桌是明家的那些亲戚朋友, 剩下一桌则是她和明屹共同的那些同学好友。
　　眼下没了男主角，留给乔皙的便只剩下了两个选择, 一是婚宴改期，二是如常进行。
　　乔皙想了想，也没纠结太久, 便直接做了决定：“那就……还是如常进行吧。”
　　菀菀一听便大惊失色，当下便扯住了乔皙的袖子，试图劝她：“小乔姐姐，你生哥哥的气了吗？突然被叫回去他也不想的啊！你不要换新郎好不好？”
　　一旁的祝心音听见, 立刻照着女儿的脑袋拍了一下，“胡说什么呢！”
　　可菀菀是真的担心。
　　男二号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亏欠女主角，于是带球跑的女主角直接在婚礼当天, 找了其他男人、也就是真正的男主角来顶替新郎举办婚礼……这不是言情小说里的常规操作吗？
　　这样一想，菀菀就更加难过了, 当下就扁着嘴、泪眼汪汪的看向乔皙。
　　见小丫头这副模样, 乔皙也不由觉得好笑，当下便从自己放在一旁的手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菀菀看, “喏。”
　　菀菀接过那个小红本本, 摸了摸上面烫金的国徽, 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哎呀，小乔姐姐你不早说。”
　　一旁的明骏瞧见，当下便也走过来，捏了一把小女儿的脸颊，笑道：“怎么还叫小乔姐姐，是不是该改口了？”
　　菀菀反应过来，当即便嘟嘟囔囔道：“我才不要改口呢……”
　　小乔姐姐她叫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啦！
　　要改口也是对着讨厌的哥哥改口，就叫他小乔姐夫好啦！
　　乔皙也笑起来，然后又对明骏和祝心音道：“亲戚朋友我们都通知了，再改期的话，一来太麻烦了，二来也不知道明屹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说到这里，乔皙也颇有几分无奈。
　　万一等到他下次回来，小胖啾都已经会打人了，到那时再办婚宴，恐怕会更尴尬吧？
　　对此明骏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在他看来，明祝两家的长辈一早便见过乔皙，家里的亲戚们也早知道皙皙就是他们的儿媳，对她向来是赞不绝口。
　　哪怕没有新郎官，难道还有人敢小看皙皙？
　　对于新郎官不出现这件事，乔皙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归根结底，也没觉得有那么不可接受。
　　人生这么长，怎么可能事事圆满呢？
　　她和大表哥，两个人的心都在一处，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不过她觑着祝心音的脸色，看出她大概有些不乐意，当下便拉着她的手笑道：“妈，你当初和爸爸结婚的时候，他也因为有任务提前走了，可你们俩这么多年不还是恩恩爱爱，蜜里调油的么？”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却是勾起了祝心音的伤心事。
　　当初她和明骏结婚时，这人也是接到临时任务，结果仪式一办完人便赶火车走了，只将她一个新娘子留下来敬酒。
　　现在她的皙皙就更苦命了，新郎官直接连人都不出现了，只留着她一个人揣着一只小胖啾面对着满堂宾客。
　　见祝心音这副模样，乔皙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当下便住了嘴。
　　哪壶不开提哪壶……连明骏也十分罕见的瞪了乔皙一眼，乔皙吐吐舌头。
　　明骏赶紧凑过去，没脸没皮的哄着自家夫人：“哎？那臭小子怎么能和我比？皙皙她也没你有福气啊。”
　　乔皙：“……”
　　明菀：“……”
　　只是首长此举并没有在自家夫人那儿落着半点好。
　　祝心音越想越气，当下便照着明骏的胳膊狠掐了一下，“你们明家的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同样的话，第二天从怒气冲冲的盛子瑜口中说出来。
　　得知大表哥居然连婚宴都不打算出现，盛子瑜当下便义愤填膺：“渣男大表哥！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感受到妈妈的怒气，她怀里的小胖咕举着肉拳头，像只幼年大猩猩一般“咚咚”捶了两下面前的小桌板，愤怒的“嗷嗷”叫了起来。
　　乔皙知道子瑜最近刚因为自家老公每天逼着自己写硕士论文的事情发脾气，所以才会发出“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言论。
　　当下乔皙便赶紧摸摸小胖咕的脸蛋，又同她解释道：“还好啦，也没有其他仪式，就是亲戚朋友聚在一起吃个饭而已。”
　　如果真是要办结婚典礼的话，那她是怎么也不能接受男方缺席的。
　　一听她这么说，盛子瑜瞬间就更是悲从中来，当即便一把抱住了乔皙，哽咽道——
　　“皙皙，我们俩当初不是附中三十年来排名第一第二的两朵花吗？可为什么都是未婚先孕，都是没有婚礼，都是遇人不淑嫁了个坏老公？？？”
　　被挤在中间的小胖咕“呀”了一声，然后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偷偷地啃起了自己的手手。
　　乔皙试图安慰她：“事情不能这样看，我觉得我老公还是挺——”
　　盛子瑜打断她：“皙皙，你说，难道越是美貌的女人，爱情和婚姻就越是坎坷吗？”
　　乔皙：“……”
　　好了。
　　乔皙明白过来，前面铺垫了那么多，鱼鱼其实就只是想说后面这句话而已。
　　好在很快其他宾客便也到场了，是江教授和江若桐。
　　原本乔皙并没有打算请江若桐，因为两人除了年少时在国家集训队里那一段针锋相对的时光，私底下两人关系实在不算熟。
　　可因为乔皙已经发了请柬给江教授，故意忽略江若桐好像说不过去，于是便也一并发了请柬给江若桐。
　　她本以为江若桐是不会来的。
　　乔皙还在附中念书的时候，高二那年，江若桐转学去了香港，并在第二年入选香港代表队，代表香港出征IMO获得金牌。
　　后来江若桐去了哈佛念书，虽然本科期间乔皙和她仅隔了一条Charles River，波士顿华人留学生的圈子又小，可两人居然就是没有再见过面。
　　江若桐很早便转了专业，去年她从哈佛商学院硕士毕业后，便回国创业了。
　　去年年底江若桐参加了一档比拼智力的综艺节目，并因为在节目中的突出表现而获得总冠军后，一夜时间吸粉无数，成为了家喻户晓的“高智商女神”。
　　不过如今见了面，江若桐倒也没有半点网络红人的架子，只是将手中包装精美的礼物递给了乔皙，笑道：“乔皙，新婚快乐。”
　　一旁的江教授也将视线扫来扫去的，“明屹呢？新郎官跑哪儿去了？”
　　乔皙笑着解释道：“他工作上有急事，所以今天只有我……您是不是就冲着他一个人来的呀？”
　　“没有没有。”见乔皙都这样说了，江教授赶紧摆手否认道，“乔皙，你和明屹一样，都是很让我骄傲的学生。”
　　一旁的盛子瑜哈哈大笑起来：“江教授你的求生欲好强！”
　　没过一会儿，宁绎和蒋一炜也牵着胖虫虫从外面进来了。
　　乔皙看见，忍不住问一旁的盛子瑜：“你天天让你的追求者帮忙带儿子，你老公没意见的嘛？”
　　“咦？”盛子瑜满脸的理直气壮，“胖儿子交给他们，我们不就可以更好地享受二人世界了吗？”
　　乔皙：“……”
　　她觉得，这对夫妻的无耻，实在是和大表哥有得一拼。
　　昨天发布会结束之后，蒋一炜还专门给乔皙打了个电话道谢。
　　他的语气真情实感：“其实那个记者说的也没什么毛病……谢谢你那样维护我和路泽明。”
　　乔皙知道自己做的根本不值一提，“炜神，你们是因为学术理想，所以才一直留在数学领域……其实你我都知道，如果你愿意跳到业界大公司，一定赚得比我只多不少。”
　　乔皙知道，她是因为早就明晰自己并不能在理论数学上更进一步，所以才转的应用数学。
　　讽刺的是，不知真相的围观群众却因为这，以为她是最成功的那一个。
　　“拉倒吧，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无私？”电话那头的蒋一炜闻言也笑了起来，“对我来说，单纯就是因为解开数学难题的快感，比赚几个亿再花掉可能带来的快感更强烈啊。”
　　乔皙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电话那头的蒋一炜突然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开口，“乔皙，你的钱虽然赚得容易，但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啊。”
　　乔皙一头雾水：“啊？”
　　蒋一炜叹口气：“女孩子也要多为自己着想，知道吗？”
　　挂了电话后，乔皙还在琢磨着炜神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等见着大表哥将车从停车场开过来，乔皙坐进车里，问他：“你刚才和蒋一炜说什么了？”
　　说着便将方才蒋一炜那一番令她摸不着头脑的话同明屹说了。
　　明屹一听，笑得连方向盘都几乎要打歪了。
　　他点评道：“啧啧，男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乔皙被他弄得心痒痒，当下便缠着他问道：“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
　　明屹强忍着笑：“我跟他说，你给我买了套两百平的大平层，写的我一个人名字……”
　　什么两百平大平层？
　　乔皙简直是哭笑不得。
　　她自问年薪不低，可才工作几年？她哪来的钱买二环内的两百平大平层？
　　大表哥这是想吃软饭想疯了吧！


第79章 
　　乔皙的婚礼, 一下子将多年来散落在世界各处、只存在于朋友圈和好友群里的同学们都聚集在了一起。
　　卢阳在大学时念的就是金融专业, 本科毕业后进了一间外资投行。
　　她赚得虽多，可工作强度却也是极大。
　　前几年她满世界的飞, 近两年终于升了职, 总算不用再到处奔波, 去年她同男友订了婚，打算今年年底就完婚。
　　一进门，她便给了乔皙一个大大的拥抱, 虽然极轻微，但仍能听出她声音中的哽咽：“好久不见。”
　　在国外的那几年, 碍着自己的身份, 为了避免给别人惹麻烦，从前的同学朋友，乔皙几乎全都断了联系。
　　回想起来，当初他们从加拿大参加IMO回国后，国家队的六个人聚过一次后，她和卢阳就没再见过面。
　　这么一算, 两人竟也有九年没有见过面了。
　　乔皙记忆里的卢阳学姐个子高高, 留着一头很酷的短发，不爱同人说话。
　　没想到如今她也变成了成熟妩媚、八面玲珑的精英女Banker。
　　卢阳笑了起来：“竟然拖到现在……我以为你和明屹一毕业就会结婚。”
　　乔皙嘴硬道：“……才不想嫁给他呢。”
　　“我差点就信了。”卢阳挑了挑眉, “昨天我的朋友圈首页可是被你那么酷的发言刷屏了。”
　　旁人看到的是乔皙对于默默耕耘于理论数学界的学者的敬意与维护。
　　至于卢阳这样的老同学，在这以外, 还看见了护夫狂魔的满腔爱意。
　　乔皙一只手摩挲着小腹, 叹了口气, 满脸的无奈：“他要不是小豆丁爸爸，我才不帮他说话呢。”
　　卢阳这才终于注意到她微微凸起的小腹，当即便笑出了声。
　　一被她笑，乔皙更有些恼了，依旧死鸭子嘴硬道：“我就是肚子遮不住了，所以才跟他结婚的！”
　　她只要一想到大表哥对着蒋一炜胡言乱语的样子，就忍不住气得牙痒痒。
　　什么两百平米的大平层？什么只写他一个人的名字？
　　别人听见都要以为她爱大表哥爱得发狂了吧！
　　虽然事实的确是这样没错……但被他说出来，她一个小仙女不要面子的吗？
　　两人正说着话，入口处又进来两个人，卢阳一看便笑起来，“韩书言来了。”
　　确切的说，来人是韩书言和沈桑桑。
　　韩书言大学毕业后便去了南非的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区当了两年的志愿者，去年刚回到国内，现在在联合国驻华代表处工作。
　　听闻他的经历时，乔皙只觉得惊讶极了。
　　当初的韩书言，比所有的同龄人都要更加老成持重、更加稳重踏实。
　　乔皙本以为韩书言以后会成为一个医生或是教授，谁能想到他居然会去做保护野生动物这么浪漫的事情呢？
　　站在韩书言一旁的沈桑桑冲着乔皙眨眨眼睛，笑眯眯道：“我在他那里看见请柬了，非要跟着一起来的，你不介意我来蹭吃蹭喝吧？”
　　乔皙笑起来：“怎么会？桑桑，很高兴你能来。”
　　因为敏感时期，明骏并没有请工作上有关系的好友，因此虽然明沈两家走得近，但沈桑桑也并不在邀请之列。
　　韩书言拍了拍沈桑桑的脑袋，温声道：“你先进去坐，我和乔皙说几句话。”
　　沈桑桑乖乖地进去了。
　　韩书言重新看向乔皙，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笑意：“乔皙，你还记得十年前，你刚转学到附中的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乔皙有些疑惑：“什么？”
　　韩书言笑起来：“那个时候我说过，二十年之后，你会是那间教室里最有成就的人，还记得么？”
　　乔皙反应过来。
　　她当然记得。
　　彼时她刚从家乡来到北京，面对陌生的繁华大都市和出身优越的新同学们，的确是怀着几分忐忑和自卑的。
　　那时身边的同学们，大多都是小小年纪便游历过十数个国家、小学时便掌握了第二三门外语、初中时就已经拿过编程比赛的全国大奖。
　　那时的乔皙为自己狭窄的眼界、为自己尚不标准的法语发音、为自己在同学中的格格不入而自卑。
　　可是韩书言告诉她——
　　“所有你以为的差距，在真正的实力面前，都会一点点被抹平。”
　　“比起家世出身带来的差距，刻在基因里的差距才是最不可弥补、也最不可逾越的。”
　　隔了十年的滔滔时光，再回想起自己初入陌生环境时的惶惶然，乔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韩书言说得没错，当初挡在她面前的那一座座大山，现在再回过头看，原来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土丘而已。
　　可哪怕真的只是小土丘，乔皙还是十分感激，在自己的年少岁月里，曾有一个少年那样真诚地安慰过自己。
　　“哇！韩同学！”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瞬间将两人之间原本有些伤感的气氛冲得荡然无存。
　　是子瑜。
　　她抱着小胖咕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一脸八卦兮兮的盯住了他。
　　韩书言笑着同她打招呼：“子瑜。”
　　盛子瑜一把拉住韩书言的袖子，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开口道：“你和沈桑桑怎么一起来的……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她怀里的小胖咕同样两眼放光的盯着韩书言，嘴里也在兴奋的“喔喔”出声。
　　韩书言笑起来，神情颇有几分无奈：“桑桑是独立摄影师，我和她在南非的时候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
　　盛子瑜瞪大了眼睛，哇哇大叫起来：“噢？你以前不是喜欢——”
　　好在乔皙及时地捂住了她的嘴。
　　她朝着韩书言尴尬笑道：“桑桑还在里面等你呢，你快进去吧。”
　　韩书言也笑笑，将手里的礼物递给乔皙，“新婚快乐。”
　　直到乔皙将手松开，盛子瑜才大喘了好几口气，“韩同学是渣男！”
　　乔皙：“……”
　　盛子瑜却是一副为她抱不平的模样：“他以前不是喜欢你的么？怎么能去喜欢沈桑桑呢？”
　　乔皙叹口气，十分无奈：“人家最多只是对我有过好感吧？现在发现了比我更好、更值得喜欢的女孩，有什么不对吗？”
　　盛子瑜扁着嘴，闷闷开口：“可是大家不是都说，十几岁时喜欢上的人，一辈子都会放在心里不会忘的吗……韩同学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移情别恋了呢？”
　　乔皙满脸的无奈：“菀菀还说她上学的时候每周都会换一个暗恋的男生呢……要真按你说的，这么多男生她心里放得下吗？”
　　盛子瑜：“……”
　　乔皙转而去拉小胖咕的小爪子，笑眯眯地开口道——
　　“我们小胖咕也有很多喜欢的小哥哥呀，之前小咕最喜欢睿睿哥哥，现在不就是最喜欢球球哥哥了么？”
　　“要是有了更好的小哥哥，我们小咕就不理他们了，是不是呀小咕？”
　　听到喜欢的小哥哥的名字，小胖咕瞬间眉开眼笑，挥舞着肉胳膊，开心的“呀”了一声。
　　***
　　婚宴过后，乔皙发了一条微博——
　　“明先生，请多多指教。”
　　配图是两人前一天领的结婚证内页。
　　糊了隐私信息，带了照片的那种。
　　这条微博一发，评论里瞬间就炸了——
　　“女神结婚了？怎么这么突然？？？”
　　“我还以为她上次说的‘老公’只是开玩笑的哎！”
　　“卧槽这就是上次那个寸头小白脸吧？好帅啊！我要有钱的话我也想要包养啊！”
　　“啊啊啊啊这也太特么帅了吧舔舔！难怪女神之前恋爱脑！如果是我我也想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而且这鼻子一看就……真的很大啊！活儿一定很好……啊啊啊啊实名羡慕皙皙女神！”
　　“等等！先别管大不大！你们难道没注意到他姓明吗？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这条评论，原本被大家乱歪关注点气得差点吐血的乔皙总算生出了几分欣慰。
　　“明”姓本来就不常见，再加上昨天乔皙在发布会上的那一番长篇大论为明屹说话，还有多年前的那一段“明明是男朋友”的告白视频，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当年的这对小情侣并没有分手，两人好好的还结婚了呢。
　　这条微博发出去半小时后，江若桐在她的微博底下留了评论——
　　“从高中时看着你们一路走来，真的很不容易，祝百年好合。”
　　这条评论一出，吃瓜群众都撑得吃不下瓜了。
　　大家都知道江若桐当年是在A大附中念的高中，有她这么一盖章，大家直接确定，结婚证照片上的这个大帅比，就是当年那个光芒耀眼的天才少年明屹。
　　有热心网友特意去考古，千辛万苦地翻出了明屹十年前IMO获奖时的采访照片。
　　虽然照片高糊，但那高昂着的下巴、用鼻孔看人的姿势、以及睥睨的眼神……大家再一次确认，从前的青皮脑袋小和尚，可不就是如今的这个寸头小白脸么？
　　“他……看起来有点欠欠的哎？”
　　“这欠揍的样子十年都没变，看来他过得很好，一定没受过什么坎坷，没被社会教做人。”
　　“欠揍归欠揍，但是……你们读书的时候难道不喜欢这么欠欠的又长得帅的男生吗？”
　　在此之前，如果他们的关系被曝出来，照着如今两人一个是世界顶尖科技公司的首席科学家，一个销声匿迹、默默无闻，势必会有网友觉得这一对是女强男弱。
　　虽然大表哥好像很乐意让全世界知道他吃软饭似的……但乔皙一点也不想要别人这样误解他。
　　经过乔皙昨天那么一通慷慨激昂的发言，大家再看到曾经的天才少年时，已经自动脑补出了一个甘于清贫，默默坚守着理想和星辰大海的形象。
　　这种悲情天才人设，立刻令吃瓜群众纷纷都心疼起来——
　　“皙皙女神你要是什么时候不想包养他了，记得通知我啊！我可以接盘的！”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我们一起筹钱云包养！”
　　“还有我！云老公安心研究数学！我偷电瓶车养你！”
　　乔皙看到这些，几乎要笑喷。
　　要是让那呆子知道除了自己，还有这么多人愿意包养他，他恐怕是要乐疯了吧？
　　当然，这人走得越久，乔皙的心里也就越不是滋味。
　　看着他在家待的时候给未出生的宝宝做的小鹿形状的小马扎、手工七彩小风筝、以及两人一同出去逛街买回来的、还未拆封的婴儿床……乔皙实在是难过极了。
　　等到她的肚子有五个月大的时候，孕妇的情绪愈加敏感脆弱，于是每天到了晚上，明家晚餐后的必备功课便是她和祝心音坐在桌边，婆媳两人一同数落着明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盛子瑜有时候来蹭饭，也会兴致勃勃地加入，每次都在乔皙耳边“叭叭叭”自家老公也成天不着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乔皙先前只是觉得奇怪，因为她时常都能在大院里看见子瑜的老公带着一对胖儿女出去，又是带去打预防针又是牵着一起去买螃蟹的，哪来的“成天不着家”？
　　后来还是胖虫虫说漏了嘴，乔皙这才知道，原来胖虫虫的爸爸就在保定工作，每周都能回家。
　　乔皙气得差点就要和子瑜绝交。
　　当然，绝交是不可能绝交的。
　　乔皙舍不得自己的小心肝虫胖胖。
　　这段时间来，胖虫虫每天从幼儿园放了学回家来，连自己的小书包都来不及放下，就先“吧嗒吧嗒”跑来找皙皙，将幼儿园每天中午发的、自己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酸奶带给她喝。
　　虽然肚子里已经揣了一只小胖啾，但乔皙觉得自己还是没有要和一个胖团子抢零食吃的道理。
　　她揉着胖虫虫的脸蛋，笑眯眯地问他：“虫虫是想要把酸奶给干妈肚子里的宝宝喝吗？”
　　可谁知虫虫的胖脸蛋上却是挂满了悲伤。
　　胖家伙的一双大眼睛里包着泪，看着她：“皙皙，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乔皙：“？？？”
　　乔皙被这胖家伙的虫言虫语弄得一头雾水，她只得给他拿了两个新鲜大芒果，削皮切丁后，正好拌上胖家伙带来的酸奶。
　　整整两碗芒果丁酸奶喂下去，打着饱嗝的胖虫虫才将事情的原委说了。
　　原来是上次参加婚宴后，胖虫虫知道了皙皙要嫁给那个骗他玩小鸡小兔游戏的叔叔，当下便觉得皙皙可怜极了。
　　那个坏蛋叔叔，肯定会每天晚上都逼着皙皙学习，就像欺负他那样欺负皙皙的！
　　唔……欺负？
　　陡然听到这两个字，乔皙的一张老脸瞬间就烧了起来，脸颊火辣辣的烧得厉害。
　　看着突然变成了粉红色的皙皙……胖虫虫将嘴里的勺子咬得“咔咔”响，满脸的若有所思。
　　吃过晚饭后，乔皙将胖虫虫送回了家。
　　在门口的时候乔皙正撞见了盛子瑜，盛子瑜一看她居然还抱着胖虫虫上小台阶，当下便吓得高声开口：“你快把他放下！”
　　对于身边所有人都将她视作了保护动物，乔皙十分无奈：“这么一点路，我还是能抱得动他的。”
　　在国外的那几年，乔皙养成了很好的健身习惯，如今怀孕了也没松懈。
　　她自觉身体结实得很，抱个胖家伙并不算什么。
　　盛子瑜朝着她吹胡子瞪眼睛：“你都是五个月的大肚婆了哎！要是真那么厉害那你都可以去看明——”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盛子瑜猛地捂住了嘴。
　　但乔皙仍然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后的那个“明”字。
　　她看向子瑜：“‘明’什么？”
　　盛子瑜结结巴巴道：“明、明天小葵花幼儿园的文艺汇演。”
　　乔皙慢吞吞的“哦”了一声，假装相信了。
　　盛子瑜偷偷松了一口气。
　　乔皙一路跟着胖虫虫进了家门，进去的时候正看见是盛子瑜的老公霍铮抱着怀里的小女儿喂香蕉泥。
　　看见她来，对方朝她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又继续去掰小胖咕的嘴了。
　　乔皙难得不避嫌地走到霍铮身边，试图将他怀里的小胖咕接过来，“我来喂她吧。”
　　霍铮愣了愣，但见怀里的胖萝莉一看到乔皙，便咧开嘴笑了，于是便将胖萝莉递给了乔皙，“麻烦你了。”
　　盛子瑜在一旁凑热闹：“小心小咕打你哦！”
　　乔皙笑了笑，挖了一小勺香蕉泥放到小胖咕嘴边，原本咧着嘴冲她笑的胖萝莉瞬间闭紧了嘴巴，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
　　……
　　乔皙没有硬掰，只是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怀里的小胖咕。
　　一时间，房间里的其他人也屏息凝神，只等着看她要使出什么大招来。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
　　看见大人们和胖哥哥突然就跟静止了一般，小胖咕犹犹豫豫地张开了嘴，不知该不该放声大哭。
　　说时迟那时快，就这么一张嘴的工夫，乔皙眼疾手快地将那一勺香蕉泥塞进了小胖咕的嘴里。
　　“唔？”
　　小胖咕猛地瞪大了眼睛。
　　大概是尝到了香蕉泥的甜美滋味，过了三秒，小胖咕砸吧两下小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盛子瑜悄悄地给乔皙竖起了大拇指。
　　一旁的霍铮也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乔皙突然转向霍铮，幽幽道：“子瑜都和我说了，明屹他们那边……”
　　盛子瑜：“？？？”
　　霍铮看向自家的小娇妻，很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怎么又给我说出去了？”
　　盛子瑜：“！！！”
　　乔皙看向了盛子瑜，挑了挑眉，“到底‘明’什么？”
　　霍铮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夫妻俩被套路了。
　　眼见瞒不住了，他只得叹口气，解释道：“下个月明屹他们那边有一个新卫星发射，可以邀请家属去发射中心……你月份大了，他不想让你去，所以让我们都瞒着。”
　　乔皙恍然大悟。
　　她离开的时候，子瑜还在就“你居然相信别的女人不相信我”这一命题对着自家老公大发脾气。
　　***
　　乔皙悄无声息的就去了卫星发射中心。
　　近些年来，她做事已经很有几分手段。
　　知道明屹并不愿意让自己去，于是她便直接通过明骏联系上了国防口的人，就趁着他们捎带其他家属当口儿，直接过去了。
　　组织家属的老师正是当初她和明屹结婚前，专程来给她政审的那位老师，一见这么个孕妇，哪里敢拦，只得认命地把机长休息室都腾出来给她休息，嘴里还不忘叮嘱——
　　“有什么不舒服赶紧跟我说，千万别忍着。”
　　当然，一路上乔皙的身体状况都好得很，不但身体状况好，连精神状态都出奇的好，红光满面。
　　因为她知道，明屹先前同她说过，自己做完这个项目就可以正式离职了。
　　过了脱密期后，他说不定还能去国外进修。
　　只是……乔皙万万没有想到，千里跋涉之后，自己看见的，是这么一个明屹。
　　乔皙进卧室房间的时候，此人正光着膀子躺在床上，一条大裤衩的屁股位置还破了个洞。
　　床边胡乱踢着几双球鞋和拖鞋，床头柜上的书乱糟糟地堆了一摞，最顶上的几本颤巍巍的，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床边书桌上的台灯还没关，上面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保亮着，旁边还放着拆开吃了一半的饼干，还摆了个大茶缸，里面残留着的浓茶显然是昨夜的还没倒。
　　乔皙想，如果不是房间里的空调温度打得低，这会儿她一定已经闻到臭味了。
　　她合上房门走进去，只是鼻子还不太适应冷空气，一进去便连连打了两个大喷嚏。
　　床上的男人被吵到，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道：“脏衣服在卫生间，你自己拿吧。”
　　乔皙挑了挑眉，直接一个箭步冲过去，揪住了正在熟睡的男人的耳朵：“还有人给你洗衣服？明屹你可真能啊！”
　　一听这声音，明屹在一瞬间惊醒了过来。
　　什么清洁阿姨……来的分明是他的小祖宗。
　　明屹任由她揪着，还十分顺从地从床上爬起来，将自己的耳朵凑到她的身边，生怕小祖宗闪着了腰。
　　他这一爬起来，印入乔皙眼帘的正是一张胡子拉渣，一看便是睡眠不足、甚至还有可能纵欲过度的脸。
　　乔皙瞬间就炸了，当即便冲着他的耳朵恶声恶气道：“说！哪个小狐狸精给你洗衣服？”
　　好哇！
　　难道这呆子也敢学别人家里一个、外面一个的做派？
　　明屹试图解释：“是清——”
　　“清？清清？”乔皙冷笑，“叫得这么亲热？”
　　明屹生怕自己的这位小祖宗摔着，两只手虚虚地护着她的腰身，解释道：“是清、清洁阿姨！”
　　乔皙将信将疑地停住了手。
　　“帮你洗衣服，怎么不帮你收拾房间？”
　　明屹将面前笨重的小祖宗搂进自己怀里，解释道：“一星期洗两次衣服，打扫房间一次。”
　　说着，他又摸了摸乔皙如今已经很明显的肚子，“五个月就有这么大了……你怎么这么虎？说都不说一声就跑来了？”
　　可惜乔皙并没有一孕傻三年，她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
　　看着此时此刻自己眼前的这套精装修的小公寓，面积虽然只有不到五十平，可给一个人住却是绰绰有余。
　　除此之外，房间里的空调、液晶电视、双开门大冰箱、微波炉、洗衣烘干一体机一应俱全，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
　　她看向明屹，挑了挑眉——
　　“衣服要去后院的水房里手洗？”
　　“一周只能洗一次热水澡？每次十五分钟？”
　　“平时只有猪肉白菜饺子吃？半个月才打一次牙祭？”
　　明屹彻底沉默了。
　　当年对着媳妇儿卖的那些惨，如今一桩桩一件件，全成了他现成的罪状。
　　但明屹自认自己当初说的并不全是谎话。
　　基地的确就建在大山里头，离最近的镇上都有二十多公里。
　　可基地这么现代化，国家这么保障基层科研人员的物质需求，这难怪也怪他吗？
　　憋了老半天，他也只能干巴巴的憋出一句来：“……社会主义好。”
　　乔皙这会儿看他，是从头到脚的看不顺眼。
　　她拧了一把他的胳膊，没好气道：“阿姨来你也不穿衣服？去，把衣服穿上。”
　　他明屹委屈巴巴的开口：“……阿姨都六十多了。”
　　他在旁边翻了半天，也只翻出来了几件上面破了好几个洞的老头衫。
　　乔皙从前是没进过男生宿舍，因此这会儿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她将围在自己身边动手动脚的男人赶走，“去，开窗户通通风。”
　　“哦。”明屹很听话的跑去开窗户，还不忘叮嘱她，“我来收拾，你别动手，乖乖歇着就行。”
　　乔皙哪里还能忍得下去，当即便直接挽起袖子动手，帮他收拾起了房间各处的垃圾。
　　明屹本想直接将她手里的东西抢过，但察觉到了自己小祖宗的怒气，他也只得在旁边试探道：“……你去喝口水？”
　　乔皙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不用上班吗？十点了怎么还在房间里？”
　　明屹没敢告诉小祖宗自己昨天刚和组里的人开会到凌晨四点，这会儿是来睡回笼觉的。
　　想了想，他只得含糊道：“我们上班时间比较弹性。”
　　乔皙不语，继续闷头收拾。
　　此刻明屹的生存欲十分强烈，因此只想了半小时便想明白了——
　　“是不是生气我不叫你来了？我、我是觉得你肚子不方便，路上吃不消。”
　　乔皙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道——
　　“我怎么敢生你的气？你不乐意我来，我敢说一句话么？”
　　明屹不敢说话。
　　见他像个闷葫芦似的放不出个屁来，乔皙更加阴阳怪气了：“我发了疯的想见你，所以就只能死皮赖脸地求别人把我捎来了呀。”
　　好了，明屹这会儿连呼吸都不敢了。
　　好在小哭包闹脾气，一直都有个规律：
　　但凡是闹得久，那就只是闹小脾气；但凡是闹大脾气，那绝对就闹不久。
　　果然，明屹小心翼翼的哄了一个上午，到了中午的时候，小哭包就乖乖地将手交给他，让他牵着自己去食堂吃饭了。
　　基地里的住宅楼、食堂和科研楼都是分开的，中间隔了道铁门，听说科研楼的每层都要刷卡，不是对应的项目人员，连其他楼层都进不去。
　　食堂挺大，吃饭的人倒是不多，大多是都是像她这样的家属。
　　明屹解释道：“大家有时候中午就在办公室泡点泡面吃。”
　　乔皙知道，这个人一定懒到连泡都不愿泡，直接就着矿泉水干啃。
　　吃过了午饭后，明屹陪着乔皙回了住处，哄着自家小哭包睡下了之后，这才去了办公室。
　　其实他们这边的准备工作基本上已经完成，剩下的都是走审批流程，这种事情自会有其他人操心。
　　下午的时候，明屹在办公室将先前的资料来回核对了好几遍后，便也下班了。
　　明屹从食堂里打了饭菜回去，却没想到，一推开住处的房门，一股香味便扑鼻而来。
　　看着餐桌上摆着的热腾腾的三菜一汤，以及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心肝小哭包，明屹震惊了。
　　“这……都哪儿来的？”
　　乔皙一脸哀怨的看着他：“你把你自己说得吃不饱穿不暖的，我的行李箱一大半装的都是吃的。”
　　明屹一瞬间几乎要热泪盈眶。
　　……老婆真好。
　　当然，有老婆的好，不仅仅体现在吃上面。
　　吃过了晚饭，明屹将碗洗了，又洗了个澡，然后便去卧室里找老婆。
　　乔皙收拾了一下午，将脏衣服全洗了晾了，床单也换了新的。
　　傍晚的时候，她甚至还去食堂那儿要了一把栀子花，找了个玻璃瓶子洗净插在卧室里。
　　这会儿整个房间里焕然一新，夜风一吹，有隐隐的暗香浮动在空气中。
　　明屹擦干了头发，爬上床，凑过去亲自家媳妇儿，“好香。”
　　乔皙一把拍开他有意无意蹭着自己胸的那只手，“别动手动脚。”
　　明屹灰心了两秒，然后又将脑袋往下移，将侧脸贴在了她的肚皮上，“小胖啾是不是会动了？”
　　乔皙照着他的手又是一拍，“它睡着了。”
　　明屹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
　　不过……
　　这人才安分了半分钟，便又没脸没皮的凑了过来，对着自家媳妇儿亲了好几口，声音里带了几分沙哑——
　　“它在睡觉的话，那……皙皙，五个月已经可以了。”


第80章 
　　后半夜的时候, 明屹将洗得干干净净的小甜包从浴室里抱出来。
　　乔皙这会儿倒是很乖地窝在他的怀里，声音软哒哒的：“大表哥, 皙皙胖了这么多，你还抱得动皙皙吗？”
　　明屹将怀里的人放在了卧室床上, 随即自己也爬上了床，在她唇上亲一口，然后笑着道：“皙皙胖成两百斤我都抱得动。”
　　原本还温柔小意的乔皙瞬间便黑了下脸来，“所以……你也觉得我胖了？”
　　可惜蠢直男并未注意到自家媳妇儿语气中的警告意味，只是美滋滋地借着这个机会表忠心，几乎用尽了自己毕生的语文水平造出了一个排比句——
　　“胖一点怎么了？哪怕皙皙秃了头、掉光了牙、成了个皱巴巴的丑老太婆, 我也喜欢得不得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抑扬顿挫，乔皙却险些被气晕了过去。
　　老太婆就算了，什么叫丑老太婆？
　　当下她便狠狠掐了一把明屹的胳膊，“走开走开，你怎么那么烦呀！”
　　明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刚才是踩中了心机小哭包的陷阱。
　　好在比起不要脸来, 心机小哭包半点也不是他的对手。
　　当下明屹便又亲了她一口，“说你胖就生气了？”
　　原本覆在她肚皮上的那只手一路往上移，然后停在了柔软的那一处，明屹轻声笑起来——
　　“我刚才检查了, 别的地方没胖, 肉全都长这儿了。”
　　乔皙又羞又臊, 当下便一个枕头迎面砸了过去。
　　明屹忍着笑接过枕头, 放到床的另一边, 然后终于正经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颊，然后道：“脸还是这么小的一张巴掌脸，就身上多了点肉，还都是衣服遮着的地方，怕什么？”
　　听到“巴掌脸”这三个字时，乔皙伸出去要打他的手已经收不回来了。
　　不过如同所有女人一般庸俗，此刻的乔皙早已经心花怒放，这一打倒不如说是轻飘飘的摸一下。
　　她面上仍是气呼呼的，可语气却是在撒着娇的：“你怎么那么讨人厌呀？”
　　明屹给她拉上被子，“刚才不是喊着累了？”
　　刚才被逼着跪了那么久，尽管有他从后面搂着，可毕竟这运动太耗费精力……乔皙这会儿的确是倦得很。
　　外面刚下了一场雨，于是明屹下床去开了半扇窗户，又将卧室里的灯关了，这才重新回到床上，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她乖乖的窝在明屹的怀里，一双又大又黑的眸子瞅着他，就像只家养小动物一般黏黏糊糊的腻着他撒娇：“今晚抱着皙皙睡好不好？”
　　往常乔皙总是不好提这样的要求，毕竟能看不能吃，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来说太残忍了。
　　不过……这会儿他刚解决好，抱抱她也不至于出什么事情吧？
　　只是，乔皙想当然的低估了男人的血气方刚。
　　毕竟从十九岁到二十六岁、在这一段男人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能硬起来的时光，明屹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因此，刚才那么几次清粥小菜，根本就不够他纾解的。
　　小哭包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明屹的火再次被拱了起来。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忍不住想，用手也是可以的，只是恐怕要费自家媳妇儿老半天劲儿了。
　　“大表哥。”正当明屹心猿意马着，一片黑暗中突然传来乔皙忧心忡忡的声音，“你要努力一点，不然就没有学上了。”
　　明屹眉头一皱，虽然身体深处还涌着滚烫的躁动，但他心中已经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来。
　　对于大表哥辞职之后的事情，乔皙想得十分长远。
　　等宝宝出生后，明屹多半是已经离职，到时候正好可以一边在家奶孩子，一边继续学业。
　　乔皙先前对国内的研究生学制并不了解，本以为也是和国外一样的申请制，可后来一打听，乔皙这才知道，什么申请制？她梦里的申请制！
　　原来国内的研究生，除了应届推免，其他都是要正儿八经考试的。
　　盛子瑜美滋滋的向她传授经验：“找个不用考数学的专业，英语政治随便考考就行啦！”
　　乔皙很怀疑她的说法：“……鱼鱼的政治随便考考？”
　　被这样质疑，盛子瑜很不高兴，当即便将脸一板，“怎么了嘛？我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是我老公教的，还考了第一名呢！”
　　乔皙只得捧场道：“学霸鱼鱼好棒！”
　　当然，学霸鱼鱼的建议乔皙是直接忽略了。
　　毕竟如果不让大表哥考数学的话，恐怕他的总分都凑不到一百分。
　　博士研究生倒是不需要政治考试。其实明屹本该是直接申博的，因为他们这个专业大多是直博，当年他从MIT本科毕业后，如果继续念下去的话，正是念的PhD。
　　但如今换到了国内，他没有硕士学位，如果以同等学力的身份报考博士，到时候又免不了要考政治。
　　乔皙很为大表哥的未来发愁。
　　至于明屹……原本这人装了一肚子的龌龊心思，这会儿被小哭包左一个“富强民主”、右一个“敬业友爱”瞬间弄得兴致全消，甚至还有几分冷感。
　　政治这种东西，既然拥有1鱼之力就可以考过，那小哭包还担心他干什么？随便看看不就行了。
　　他甚至怀疑是小哭包察觉出了自己的龌龊心思，所以才故意说这些东西泼他冷水的。
　　好在明屹从来都不会和一只小哭包计较。
　　第二天起床，看着熟睡中的小哭包，明屹已经不生气了，重新对着小哭包生出了满腔爱意。
　　六点半还早，他先跑去食堂排了半小时的队伍给媳妇儿买了甜豆腐脑回来后，便又换了衣服出门了。
　　因为之前在家时，乔皙嘴馋得很，每隔两天都要喝一次鲫鱼豆腐汤。
　　到了这边，明屹自觉不能在吃上亏待了小哭包，可食堂里没有鲫鱼，若要自己买的话，只能去三十公里以外的县城。
　　食堂师傅告诉明屹，鲫鱼很好养活，他若去买，可以多买一些带回来养着慢慢吃。
　　于是一大早，明屹便带着从食堂里借来的一个水箱，骑着从门卫大叔那里借来的摩托车，“突突突”的上路了。
　　基地里虽然条件优渥，可所有东西都是定例供应，十天半个月都翻不出半点花样来。
　　这会儿到了县城，明屹先找到水产市场，一口气先买了十几条鲫鱼，然后又骑着摩托车找到了一家花店，挑了一大把玫瑰和百合，让店家包装好，打算带回去给小哭包一个惊喜。
　　等待的间隙，外面突然走进来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手里都捏着个手机，笑眯眯地同明屹说话：“小哥小哥，这花是你帮客人送的吗？”
　　实在是莫名其妙。
　　放在从前，明屹是绝不会搭理这种问话的，但如今他即将要有自己的胖萝莉，推己及人，他如今也总是尽可能的对别人家的女儿温和一点。
　　念及此，明屹便将头上戴着的头盔摘下来，好声好气的答道：“给我老婆买的。”
　　此言一出，几个小女生纷纷都发出“哇”的赞叹声，“小哥你对老婆真好！”
　　恰在此时，花店老板将那一大捧包好的玫瑰百合递给明屹。
　　想象到自家媳妇儿见到花时的开心模样，明屹的嘴角不由得翘起来，“那当然。”
　　说着便付了钱，然后重新戴上头盔，跨上摩托走人了。
　　至于乔皙，在明屹骑着摩托车回来之前，她就已经先在一个著名的短视频分享平台上看见了这呆子。
　　po主配的介绍是——“今天逛街遇见了一个很帅的外卖小哥！！！”
　　乔皙好奇地点了进去，然后便看见了她家的大呆子胳膊底下夹着个摩托车头盔，对着镜头喜气洋洋道：“给我老婆买的！”
　　底下评论里有人将他认了出来，一本正经地点评——“来给老婆买发发的深情外卖小哥明先生”。
　　这人穿着一身蓝色的冲锋衣，手上拎着个头盔，摩托车后座上还绑了一个大箱子，当真是个外卖小哥的打扮……乔皙笑得几乎要将嘴里的豆腐脑喷出来。
　　偏偏明屹还对自己在网络上的二次走红一无所知，因此在走出卧室、猝不及防地看见那一大捧鲜花时，乔皙还不得不装出满脸惊喜的模样——
　　“哇！这是哪里来的花？”
　　虽然小哭包的反应早就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迎着小哭包装满了爱意和崇拜的眼神，明屹的心情还是不可抑制地愉悦了起来。
　　“喜欢呀？以后天天给你买。”
　　直到午睡前，明屹从床头拿了iPad，打算给媳妇儿进行每日一次的《甜甜起司猫》胎教环节，谁知道一解锁，便意外看见屏幕上出现了自己的脸。
　　……还挺帅的。
　　这是明屹的第一反应。
　　当然，等看完那个完整的二十秒视频后，瞪着屏幕中自己手上拿着的那一大捧花，明屹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行吧。
　　相识十年，明屹第一次知道，原来小哭包的演技这么好。
　　不过……
　　明屹心头突然浮现起一丝极其不妙的预感……
　　所以之前的那么多次，在卧室的大床上、在书房的长桌上、在浴室的浴缸里……小哭包每每哭得嗓子都哑了求着他别弄了、抑或是潮红着脸求他再用力点……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她装出来的？？？
　　生平第一次，明屹对自己的男性魅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当然，乔皙对大表哥此时此刻心中的所思所想一无所知。
　　见他陷入了沉默，她只怕大表哥会以为她刚才装惊喜的行为是在故意戏弄他，当下便拉着他的手，温温柔柔的哄了起来——
　　“皙皙也是无意中才看到这个视频的啦……你对皙皙这么好，大老远跑去给皙皙买花，就算之前已经知道了，可是亲眼看到，皙皙还是会很惊喜呀！”
　　乔皙自认这一番话足以将小和尚的毛顺得服服帖帖，当下便还伸出手指，轻轻地挠了挠他的掌心。
　　可谁知道……明屹一脸怀疑地看向小哭包：“为什么你会点进这个视频？”
　　说着，明屹便一字一句的将视频标题念了出来——
　　“今、天、逛、街、遇、见、了、一、个、很、帅、的、外、卖、小、哥。”
　　陡然被揭了老底，乔皙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看、看看帅哥怎么了嘛！
　　……她只是想让肚子里的宝宝长得漂亮一点嘛！
　　***
　　当然，“外卖小哥明先生”事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有些认出明屹来的网友还跑到乔皙的微博底下来问那是不是她家老公。
　　但因为在基地里、哪怕只是在住宅栋里，所有连接外网的设备往外发送的任何文字、图片、视频都会被系统监控并留存。
　　在这里，即时通讯工具像是微信、QQ之类的是完全禁止使用的，但上网看视频、浏览论坛又是被允许的。
　　换而言之，所有的电子设备在这里都成了个高级电视机，数据只能收不能发。
　　乔皙生怕自己无意间泄露了什么国家机密，连半条朋友圈都不敢发，就更别说是微博了。
　　因此那些关于外卖小哥的微博评论，她都权当做是没看见。
　　直到半个月后，一则极其吸引人眼球的报道横空出世——
　　“外卖小哥解出世界性数学难题？已被邀请参加国际数学家大会！”
　　当然，等大家纷纷被这个跌破人眼镜的标题吸引着点开正文后，才发现标题有一半在胡说八道。
　　第一，解出这个数学难题的不是外卖小哥，而是曾在国内名盛一时的数学天才，他只不过是被无聊网友抓拍到了一组外卖小哥look而已；
　　第二，发表的那篇论文解决的是泛函领域里的一个难题，虽然成果突出，但还算不上是世界性数学难题。
　　正因为并算不上是世界性数学难题，所以尽管一时间这篇论文受到理论数学界的诸多关注，但并没有得到什么大众媒体报道。
　　是以，乔皙还是在看到了这个“外卖小哥解开世界数学难题”的新闻后，才意识到了Scholze教授先前同她所说的那篇论文，终于成功发表，并引起了轰动。
　　此刻的明屹还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
　　运载火箭的总装总测工作已经完成，按计划这个月底就会送抵发射场完成首飞任务。
　　卫星发射前的准备工作繁冗复杂，丝毫都不能掉以轻心，这已经是他和同事连续工作的第五十四个小时。
　　乔皙在看完新闻后，当即便直接赶到了最近的县城里。
　　她的邮箱早已被塞爆，全是Scholze教授发来的邮件，手机一开机就被打得死机重启了……也全都是来找明屹的。
　　乔皙直接买了一张新电话卡，然后给Scholze教授拨了国际长途过去。
　　乔皙已经看过了那篇论文，此刻整个人都像是处在云雾里。
　　她觉得难以置信：“教授，那篇论文70%以上都是您的工作……为什么Ming是第一作者？我把他的手稿发给您的本意不是这个。”
　　电话那头的Scholze教授却笑得云淡风轻：“整个框架都是七年前Ming和我一起搭建出来的……几年前我碰到了瓶颈，所以将这个问题搁置了。”
　　“是Ming的手稿给了我新的思路……Sissie，是他先走出了九十九步，我只是帮他走完这剩下的一步而已。”
　　没等她再说话，Scholze教授又笑起来，道：“29号的国际数学家大会邀请他参加，为他在泛函领域做出的突出贡献……你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参加？”
　　乔皙再从县城赶回基地的时候，明屹已经知道了论文的事情。
　　没有她预料当中的欣喜模样，明屹沉默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言不发。
　　见他这么一副沉默的样子，没来由的，乔皙有些心虚。
　　她慢吞吞地往他身前挪了几步，有些不安的小声开口道：“你的手稿……是我发给Scholze教授的。”
　　明屹没吭声，像是听见了她的话，又像是发着呆。
　　乔皙越发的不安起来：“你怪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吗？”
　　过了好一会儿，明屹才缓过神来。
　　看着面前满脸忐忑不安的小哭包，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脸，哑声道：“我怪你干什么？”
　　明屹是真的有几分恍惚了。
　　这种感觉……该怎么说呢？
　　明屹本以为，七年的时间，他早已被整个世界远远抛在身后了。
　　这话说出来，旁人听见大概是要笑的。
　　不过是数学而已，怎么会是整个世界呢？
　　可毫无疑问，数学，的的确确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明屹仰躺在了沙发上，一只胳膊抬起来挡住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低笑了一声。
　　明亮的灯光下，乔皙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脸上一片濡湿。
　　男人低低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极轻微的哽咽——
　　“我以为……我还要等很久。”
　　他本以为，他离开的这七年，世界早已将自己抛弃。
　　他本以为，他还要花费许多的时间与精力，耗费无数的耐心和等待，才能再等到这个世界对他的承认。
　　乔皙站在一旁，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七年的时光兜转，错位的人生和命运终于复原。
　　她终于回到他的身边，他终于能完成自己未竟的梦想。
　　就在这一刻，乔皙突然感觉到了腹中传来一阵强烈的胎动。
　　她脸上浮现出一分惊喜之色，当下便走到明屹跟前，拉过他的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轻声道：“宝宝在动。”
　　明屹也回过神来。
　　他将耳朵轻轻贴在了她的小腹上。
　　也许是感知到了父母的情绪，宝宝还在一下、又一下的用力踢着妈妈的肚子。
　　乔皙的一只手抚着肚子，另一只手则放在了明屹的脑袋上，轻轻地抚着他头上又短又硬的头发。
　　“我想好了，”乔皙轻声开口道，“宝宝的名字。”
　　明屹抬起头来看她，“什么？”
　　乔皙轻笑起来，一字一句道：“泛函……宝宝的大名就叫泛函吧。”
　　***
　　明屹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北京的严司令耳朵里。
　　知道卫星发射的时间同在首尔办的国际数学家大会时间正好有冲突，严司令当即便大手一挥，道：“行了，既然人家都要辞职了，就放人家去参加那个什么数学会。”
　　张秘书只得提醒他道：“他是分系统的负责人和现场指挥，缺了他恐怕不行。”
　　“唔？”严司令皱着眉头想了想，“负责人也有副手，哪有什么缺谁不行的？小张，你这是对我们的体制不信任啊。”
　　张秘书尴尬的笑两声，又不得不再次提醒道：“他有脱密期的，您忘了？”
　　严司令敲着桌子，过了半晌才开口道——
　　“他的情况特殊，不是说解决了一个很大的数学难题？这也算是为国争光了……人家之前兢兢业业蹲那破地方干了七年，泄什么密？让他去让他去！”
　　就这样，在卫星发射的前一个星期，明屹接到了上级的通知。
　　意思就是，后续的所有事情不用管，他现在就可以撂挑子走人了。
　　没想到基地放人放得如此痛快，乔皙都有几分不敢相信了。
　　她在房间里收拾着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毕竟这七年来明屹的工资除了存起来，剩下的就都花在了Steam上。
　　就连球球和斑比，在她怀孕之后，哪怕两人相隔千里，可明屹还是生怕自己身上沾了弓形虫之类的，回到基地后，便将两条狗都寄养在了同事那里，打算等她生产完了再接回来。
　　乔皙挑挑拣拣，觉得能带走的，也不过就是几件还能穿的衣服，以及明屹堆在屋子里的书。
　　她先将衣服都收拾好了，又从卧室里探了个脑袋出去看明屹。
　　他这会儿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事情。
　　乔皙试探着开口道：“……我订27号的机票了？”
　　只是男人却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依旧一心一意的坐在那里发呆。
　　乔皙叹了口气，重新将脑袋缩回了房间。
　　直到晚上睡觉前，明屹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慌里慌张的走进卧室来，“忘了让你喝奶粉，先别睡，我这就去冲。”
　　乔皙这会儿已经洗漱好了，正躺在床上看杂志。
　　一听他这样说，她瞬间便扁起了嘴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你都不关心皙皙了。”
　　明屹自觉理亏。
　　这几天他心里乱糟糟的堆满了事，的确没照顾好小哭包。
　　见他这模样，乔皙也装不下去了，当下便笑出了声：“好啦！奶粉我自己喝过了，逗你玩的。”
　　她也没有那么金贵，哪里至于因为这种小事同他闹脾气？
　　明屹终于微微松一口气。
　　她将杂志放到一边，眼巴巴的瞅着面前的男人，“大表哥……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没料到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明屹一愣，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迟疑着开口道：“皙皙，能不能……陪我在这儿再留几天？”
　　乔皙笑起来。
　　她早就猜到了。
　　明屹在床边坐下，将她揽进怀里，然后轻声道：“数学家大会……以后应该还会有许多次机会。”
　　可卫星发射指挥现场，却是最后一次了。
　　***
　　卫星发射当天，下午三点的时候，基地就将所有的家属都聚集在了一起，带往距离发射场区两公里的指定观景台。
　　明屹凌晨五点半便去指挥中心了，出发前还特意叮嘱她：“我不在，你照顾好自己……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回来休息。”
　　那会儿她睡得正香，嫌弃他啰里啰嗦的惹人烦，都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就将他轰走了。
　　这会儿乔皙身处在一大堆家属当中，倒又开始想念起大表哥了。
　　如今乔皙的肚子已经十分明显，大家看她是孕妇，皆对她照顾有加，又是给小风扇又是给小马扎的。
　　旁边的一个大姐同乔皙说着话：“第几次来？”
　　乔皙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我们刚结婚。”
　　大姐看她一眼，笑起来：“一看就是还在蜜月。”
　　说着她又脸色一板，道：“你老公也真是，以后有的是机会，好好的折腾孕妇干什么？”
　　一听旁人说他不好，乔皙激动得立马维护他：“是我自己闹着要来的，和他没关系！”
　　话一说完，见这位大姐笑眯眯地盯着自己，乔皙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大姐又问：“孩子的名字起了没？”
　　乔皙笑的很温柔：“一个宝宝单字‘泛’，一个宝宝单字‘函’。”
　　大姐终于有几分惊讶了：“双胞胎呀？”
　　乔皙点点头，抚着鼓起来的肚皮，笑得眉眼弯弯。
　　有一只小的，一直躲在大的后面，先前在北京时她的肚子还太小，几次产检都没查出来。
　　还是昨天，她去附近的县医院检查时，医生听出来了两个胎心。
　　躲在后面的那只小坏蛋，将自己吓了好大一跳，那她只能去吓一吓它们的爸爸了。
　　晚上七点整，随着指挥中心的倒计时结束，发射指令传出。
　　“轰”的一声巨响自两公里以外的发射场区传来，周遭的空气似乎都被撕裂，即便已经做好了防护措施，乔皙依旧觉得耳膜被震得生疼。
　　火箭助燃剂产生的巨大热量迅速在空气中扩散，哪怕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依旧能感觉到热风扑面而来。
　　腹中的宝宝大概也被影响，十分不安地踢着妈妈的肚皮。
　　乔皙的手抚在肚皮上，甚至能感受到小家伙的脚丫正踢在她的掌心，一下又一下的。
　　“宝宝，嘘。”乔皙仰头望着望着加速升空，直奔天际的火箭，轻声开口，“我们要和爸爸回家啦。”
　　***
　　乔皙生产的前一天，明屹做了一个极其可怖的噩梦。
　　确切的说，是梦中梦。
　　在这个噩梦中，他的小哭包在产房里鬼哭狼嚎地生了三天三夜，他便也在病房外面守了整整三天三夜。
　　等到了第三天，晨光微熹的那一刻，产房里终于传来了两下响亮的啼哭声。
　　只是明屹紧绷着的神经依旧不敢放松，他一把抓住一个刚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小护士，满脸紧张的发问：“我媳妇儿还好吗？”
　　小护士点两下头，笑眯眯地说：“好着呢。”
　　明屹那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不过几分钟，又有一个护士一左一右抱着两个胖团子从手术室里出来，喜气洋洋地朝他开口：“大人还没出来，先看看孩子吧。”
　　明屹的心中突然就生出了几分不妙的预感：“这是……”
　　护士笑眯眯地开口道：“你以后可要好好对你媳妇儿，看，给你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呢！”
　　两个大胖小子……
　　大胖小子……
　　胖小子……
　　明屹浑身大汗的从梦中惊醒过来！
　　两个大胖小子！
　　清醒过来的明屹坐在床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暗暗的安慰着自己——
　　梦是反的，梦都是反的。
　　就在他心存庆幸的这当口，突然从隔壁房间传来了两声响亮的婴儿啼哭。
　　明屹还坐在床上苦苦思索着为何自己家里会有婴儿哭声时，卧室房门突然被推开，乔皙一左一右抱着两只胖团子走进来——
　　那姿势正和他刚才在那噩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难道他刚才做的不是梦？
　　小哭包真的生了？？？
　　只是他那向来善解人意的小哭包这会儿却是柳眉倒竖，将两只胖团子往他怀里一塞，然后凶巴巴道——
　　“都几点了还不起床！快带你两个儿子去洗澡！”
　　两个儿子……
　　个儿子……
　　儿子……
　　一夜之间多了两个大胖小子，明屹强忍住悲痛之情，打起精神背着两只胖团子去河边洗澡了。
　　这一切实在来得猝不及防，明屹一边拿着木刷用力洗刷着怀里的两只胖团子，一边发呆出着神，不明白为何是他来遭受这一切。
　　正当他神思恍惚着，突然刮起一阵妖风，猝不及防地便将他手里的两只胖团子齐齐刮走了。
　　紧接着，裹着两只胖团子的襁褓在河面上打了个水漂，然后便“咕咚咚”的沉了下去。
　　“！！！”
　　明屹回过神来，当即便“扑通”一声跳下了河，试图追回自己的儿子，“我的儿子！！！”
　　明屹突然就觉得很悲伤。
　　因为他还没来得及知道自己的两个大胖小子叫什么。
　　想到这里，明屹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就在此时，河神出现了。
　　看着这个站在河中、痛哭流涕的男人，河神缓缓开口道：“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明屹：“我的两个孩子掉进河里了。”
　　闻言，河神也十分同情他，当下便缓缓沉入了河底，不一会儿，河神捞起来两只小胖咕，问他：“这两只小胖咕，是你丢的吗？”
　　明屹：“！！！”
　　明屹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
　　他可是上过小学的人！
　　小学老师教过金斧子和银斧子的故事的！
　　按照套路，如果他现在冒领胖萝莉，恐怕什么都得不到。
　　但如果他说实话，到时候为了奖励他的诚实，河神不但会把他的两只大胖小子还回来，还会把两只胖萝莉也免费送给他！
　　这样想着，明屹便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不是。”
　　于是河神又缓缓沉入了河底，不一会儿，再次捞起了两只更加粉雕玉琢的胖萝莉，“这两颗小糖豆，是你丢的吗？”
　　明屹屏住呼吸，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激动之情，面上依旧是神色淡淡。
　　他摇了摇头，仍然否认道，“不是。”
　　河神第三次缓缓沉入河底，这回终于将明屹丢的那两只大胖小子捞起来了，“这两个总是你丢的孩子了吧？”
　　明屹压抑着心中的嫌弃之情，很沉稳的一点头：“对，这就是我丢的孩子。”
　　河神满意地点了点头，赞赏地看着他，“小伙子，你为人这么诚实，我决定奖励你。”
　　明屹紧紧抿着嘴，生怕自己下一刻就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说着，河神一挥手，瞬间明屹的面前便多出了四个襁褓来。
　　陡然多出了四只胖萝莉，明屹原本如同乌云一般沉重的心情陡然放晴起来。
　　他甚至心情愉悦地亲了亲怀里的讨人嫌胖小子，慈祥道：“以后不准欺负妹妹。”
　　说着明屹便去捡地上的襁褓。
　　只是，走近了一细看，明屹才终于发现……
　　说好的胖萝莉呢？？？
　　为什么……他现在有了六只长得一模一样的大胖小子？？？
　　明屹再次满身大汗从梦中惊醒过来。
　　这一回，是真的彻底清醒了。
　　身侧传来小哭包均匀清浅的呼吸声，明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又轻手轻脚的凑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还是鼓鼓的……
　　确定了刚才的一切都是场梦境后，明屹松了口气。
　　的确是梦，小哭包怀的明明只有一个，怎么可能会有两只大胖小子呢？
　　真是可笑！
　　但明屹此刻仍有些后怕。
　　他悄悄的坐起了身，一只手轻轻抚在乔皙的肚子上，然后低声道：“宝宝，你要是女孩，就别出声，你要是男孩，就叫两声。”
　　一片黑暗中，明屹静静地坐在床上，等待了五分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确定是女孩了，明屹放下心来，很满意地倒头睡下了。
　　而仅仅不到十二个小时后，原本正在院子里喂鱼的乔皙，突然扶着腰“唉哟”了两声。
　　她的羊水破了，要生了。
　　一个小时内，明家的老老小小全部赶到了医院产房外边。
　　明屹在外面急得团团转，跟个陀螺似的没停下来过。
　　祝心音看见他就心烦：“你给我出息点！皙皙锻炼得好，我们也没给把孩子喂得太胖，哪怕她生两个——”
　　说到这里，祝心音突然住嘴。
　　明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两个？两个什么？”
　　祝心音没再说话，一旁的菀菀接口道：“哪怕她生两个星期、两个月、两年都没问题！”
　　明屹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对劲，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
　　不过，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产房里便传来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生了！
　　不一会儿，小护士推开产房的门，抱着一个襁褓出来，冲着菀菀一顿挤眉弄眼，然后对着明屹道：“爸爸快来看，是个大胖小子。”
　　明屹瞬间变为暗屹：“？？？”
　　他身后的全家人都强忍着笑。
　　明屹心不在焉的看了看新鲜出炉的儿子。
　　就还行吧，勉强能入眼……不过他现在更想见自家媳妇儿。
　　胖小子被身后的太爷爷、爷爷、奶奶和姑姑传来传去，轮流观赏着。
　　菀菀笑眯眯的：“小胖啾，我是姑姑！”
　　明屹纠正她：“这不是小胖啾。”
　　想了想，他潦草的起了个小名：“叫小瓜吧。”
　　说完，他又全神贯注地盯着产房紧闭着的门。
　　好在很快，乔皙便被护士从里面推了出来。
　　“皙皙。”明屹跟上去，半蹲在她的床边，摸着她的额头，“难受不难受？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
　　“大表哥。”其实乔皙生完了依旧面色红润，显而易见精神很好，但这会儿她却委屈巴巴地咬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干了一件坏事，你能原谅我吗？”
　　能能能！
　　当然能！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哪怕现在小哭包想去放火玩，那他都会去给她买打火机的！
　　明屹按住她，“你先别说话……等休息好了，你想杀人放火我都陪你去。”
　　“没有那么严重啦。”乔皙眼巴巴的瞅着他， “就是有件事，我骗了你很久。”
　　说着，乔皙抬起了自己另外半边一直虚虚压着的胳膊，露出裹在襁褓中的一张小脸来。
　　陡然见了光，原本正啃着手指的小胖啾满脸新奇地瞪大了眼睛。
　　看着被抱到自己面前的小瓜哥哥，小胖啾“呀”了一声，咧着嘴笑了起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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