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色的你》 作者:长安夜雨   文案:   陆浔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常年顶着一张谁也不想讨好的性冷淡脸。   大三那年,陆家人为了哄他和世交家的千金相亲,请了一众亲朋好友作陪,发现被骗后,陆浔正想掀桌子走人,突然看到了夹在一堆名媛里格格不入的池乔,当即改口道:“订婚没问题,结婚对象得我说了算。”   错愕之余,莫名中奖的池乔当众回赠了他人生第一块铁板。   隔日遇见,池乔问:“你昨天那么说,是为了报复我?”   高高在上的陆少爷噎了好一会儿,别开脸答非所问:“反正不是喜欢你。”   玩世不恭陆少爷&软糯少女   主大学校园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校园   主角:池乔,陆浔 ┃ 配角:时豫 ┃ 其它: 第1章 第一朵   傍晚时分,Z市下起了暴雨。这雨来得毫无征兆,池乔从包中翻出遮阳伞,还没完全撑起来,伞就被呼啸而至的狂风掀翻了。   池乔此行是到福利院采访,福利院建在城郊,步行二十分钟才看得到公交站台。雨势磅礴,无论是折回福利院还是继续往公交站台赶,都免不了被雨水浇透,惦记着帆布包里装着学校的相机,环顾四周后,狼狈不堪的池乔快步跑向路边的铁皮屋。   还不到六点,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乌云压得低,雷声仿佛就炸在耳边。雨大滴大滴地落在铁皮屋的屋檐上,声音出奇的脆。这一带正拆迁,赶上雨天,连个人影都看不到,除去被狂风吹得忽明忽暗的路灯,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亮着一闪而过的光。   等了约莫一刻钟,雨势终于缓了,乌云一散,四周的光线逐渐亮了起来。池乔正想撑起遮阳伞离开,就听见了一道尖锐的刹车声。   五米外的三岔路口上,一辆黑色奔驰被七八辆摩托车逼停,奔驰还没停稳,混混们就跳下摩托车,围了过去。奔驰的车主没有下车,看到混混们打砸车窗,池乔拨通了110,压低声音报警,刚挂上电话,车窗就被砸破了。   年过五旬的司机被强行拽下车后,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跟着走下了车子,司机挡在年轻人身前,翻出钱包里所有的现金,赔着笑递了过去。   混混们不像是为财,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一把推开司机,扯住了年轻人的衣领。池乔觉得年轻人有点眼熟,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片刻,才发现是同校的陆浔。陆浔在Z大很出名,池乔是在女生们的八卦中认识他的。   陆浔像是去赴宴,三十五度的高温穿立领衬衣和整套的西装。他的皮肤很白,眉目也极为清秀,气质却远比同龄男生冷,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柔感。相对于不知所措的司机,陆浔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慌张,双手斜抄在西裤口袋里,漠然地望向扯住他的衣领大声叫骂的混混。   陆浔的气定神闲惹恼了混混们,扯他衣领的那人抬手打向他的脸,然而巴掌还没落下来,那人就被一直站在人群之外、全程没开过口的高个男人扯开了。高个男人应该是混混们的头,一个眼神扫过,众人便不再冲动,一齐安静了下来。   陆浔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高个男人声音低,听不清他们的交谈内容,隔了半分钟,一辆警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混混们指着陆浔的鼻子骂了几句,骑上摩托车,准备赶在警车开过来前离开。一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老鼠恰在此时贴着池乔的脚蹿到了路边,池乔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撞上了铁皮屋,这动静太大,陆浔、司机、混混们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池乔的手机就拿在手中,发现凶神恶煞的混混们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一阵心虚。   瞥见池乔脸上的不自然,两个混混立时瞪了过来,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说怪不得警察来得这么快。警车越开越近,池乔并不怵他们,垂下头只当没听到。   高个男人回头问同伴:“还不走?”   两个混混闻言朝池乔比了下中指,骂骂咧咧地发动了摩托车。   混混们一走,司机立刻过来道谢。比起混混的辱骂威胁,池乔更怕来自年长者的千恩万谢,立刻笑着摆手道:“顺手而已。”   发觉立在车前的陆浔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池乔回望了过去,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陆浔突然笑了一下,说:“多谢。”   陆浔的这句“多谢”毫无感谢的意思,笑里也有戏谑的成分,警察下车询问情况时,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让池乔摸不着头脑,做过笔录,她便离开了。   ……   隔天学校正式放暑假,池乔是本地人,家里的司机下午才来,她不急着收拾,拆了桶薯片,坐在椅子上看两个室友整理行李。   见老大把前一天塞进箱子的衣服一件件拉出来到镜子前面试,池乔问:“你这是干什么?”   老大选定了衣服,走到池乔的桌子前借她的口红:“我等下要去法学院把单反送给陆浔,他一直没交女朋友,万一我正好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对我一见钟情呢!”   “单反不是跟你老乡借的吗?”   “他跟朋友自驾游去了,让我交给跟他同班的陆浔。”   哪知陆浔临时有事把时间从中午改到了下午两点,老大订的高铁票也是下午两点,时间来不及,她只好饮恨把被有钱的单身帅哥一见钟情的机会送给池乔。   听到老大临走前说的那句“不用谢”,池乔哭笑不得,陆浔指定的地方离宿舍很远,两点钟是一天最热的时候,这种汗流浃背的跑腿机会,她并不稀罕要。   池乔赶到法学院的停车场时,陆浔已经在了,他正和一个高个男人并肩立在法桐树下聊天,停在旁边的白色奥迪R8应该就是他的。不同于前一日的西装革履,陆浔穿宽松的短袖短裤,颇有几分学生气。他旁边的高个男人却和大学校园格格不入,一看就不是学生。   走近一些,池乔讶异地发现和陆浔站在一起的男人正是昨天的高个混混头,两人看起来很熟络,应该是旧相识……   离得不远,所以池乔听得到高个混混头说:“我怕露馅,事先没和带去的人说是做戏给人看。”   陆浔扔了根烟过去:“挺逼真,我爸信了。”   感受到池乔的注视,陆浔回望了过来,他的气质干净清冷,看上去安安静静,但绝不是温和好相处的那类人。   若不是池乔的脸上满是偷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后,被当场抓包的惊讶错愕,陆浔或许不会认出她。她的不知所措逗乐了陆浔,他把手抄进运动裤口袋,倚着白色奥迪的门,冲她吹了下口哨。   陆浔原本是想表示自己不在意被她撞破,不料小姑娘却一脸受惊地快走几步,把手中的单反往他手中一掷,扭头就走。   “这是谁?”   待池乔跑出二十米,陆浔才收回目光,自顾自地一笑:“你没印象了?昨天报警抓你的那个。”   “这么巧?”   牛奶皮肤巴掌脸,谈不上惊艳却干净温柔的长相,再加上满身名牌,典型的玻璃花房里长大的小公主。陆浔侧头看向后视镜,他就那么像坏人?害小姑娘吓成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亲亲还在的宝宝=3=   没有通知的话每天下午两点更新,前十章每章六十六个小红包 第2章 第二朵   接连下了几天雨,气温始终徘徊在25℃,凉爽得不像夏天。念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池乔安排得很满,难得有一天空闲,她便没出门,窝在家里看电影。   晚上九点钟,池乔收到了李嫚的求助微信。大一开学时李嫚只在宿舍住了不到一个月就搬了出去,她习惯独来独往,跟池乔和另外两个室友没什么交集。   开始的时候,见李嫚出入有豪车接送,同学都以为她是富家千金,大一下半学期,李嫚不是富家千金,而是靠助学贷款来念大学,半年换了数位金。主的事情突然传了出来,本就看不惯她傲慢无礼的同学在背后指点之余,更不约而同地孤立她。在学校里,只有池乔愿意跟她讲话,李嫚也只搭理池乔。   不过两人私交不深,寥寥无几的微信记录里除了池乔通知不住校的她学校的各种事务和她回的“谢”,几乎没有多余的内容。   因此,当看到李嫚发来的“我被人扣着不放,你方便的话,能不能来帮我解围”时,池乔一头雾水地回了个“?”。   李嫚很快发了串地址和一间酒吧的名字过来,池乔盯着地址看了片刻,回了个电话过去,电话立刻就被挂断了,再打过去,通都没通。李嫚冷淡归冷淡,可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妖魔化,更没伤害过谁,刚开学的时候也曾帮过自己。她的家乡远在数千里外,在Z市应该没什么亲故,不然也不会向并不熟稔的自己求助。大家是同学,总不好坐视不理,池乔回了句“这就到”,便出了门。   池乔没怎么来过夜店,又搞不清楚状况,到了酒吧门口,难免有点怵。正值暑假,室友和关系要好的同学都回老家了,她犹豫了片刻,拨通了时豫的电话。时豫要去李嫚的姓名和酒吧地址后,说自己会解决,嘱咐池乔别进去,在门外等自己。   池乔“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按时豫说的,等在了酒吧外。哪知站了不到五分钟,李嫚就打了通电话过来,池乔赶紧按下接听,电话那头人声吵杂,李嫚说了句什么没听清,通话便断了。   池乔再次拨打时豫的号码,久久没人接听,她想了一下,走进了酒吧。   酒吧人声吵杂光线暗,池乔转了一大圈没找到李嫚,倒再次遇见了陆浔。他窝在卡座角落里拨弄手机,额发垂下来半遮着眼睛,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陆浔的同伴不少,气氛很是活跃,他是那群人里唯一没怎么开口没怎么笑的,众人说笑玩乐时却都有意识地看他的脸色捧着他。   陆浔很少来夜店,跟这群人也不熟,对他们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他不是会客套的脾气,懒得应酬奉承自己的人,正无聊着,忽然发觉有人在打量自己。看清站在不远处的竟是那个报警的小姑娘,意外之余,他勾过茶几上的酒杯,举起来遥遥地向她示意。   见池乔局促地立刻别过脸,一分钟前还在后悔来这儿的陆浔笑了,这间无趣的酒吧仿佛有了那么点意思,他转着手中的酒杯,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池乔穿白T恤,藏蓝色长裙,乌黑浓密的直发编成松散的麻花辫放在左肩上,完完全全的好学生模样,和这儿完全不搭。   一想起之前的事,池乔就满心尴尬,她正要离开这一区,无意中瞥见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把一个女孩按在地上,多看了一眼才发现被按在地上的竟是李嫚。池乔立刻赶过去,一把推开正要用高跟鞋踩李嫚的那个,拉起了她。   池乔生得纤瘦,长相又毫无攻击性,三个女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警告过她少管闲事后,便伸手去扯李嫚。面对推搡谩骂,李嫚仍旧一脸冷傲,片刻后,池乔才闹明白,李嫚今天陪男朋友出来玩,因为例假,不愿意多喝酒,男朋友嫌她当着朋友不给自己面子,先是让她滚,见她真的二话不说起身就走更觉丢脸,又逼她离开前留下自己买的衣服、首饰和包。   李嫚不爱搭理人,同来的几个女人早看她不顺眼,趁势教她“规矩”,池乔无力阻拦,只好看向李嫚的“男朋友”,这人放暑假前曾开着超跑到学校接过李嫚,池乔遇见过两次。   眼下他正和朋友谈笑风生,对发生在咫尺之外的欺辱视而不见。池乔正想报警,手机就响了,是时豫打回来的。   听说池乔独自进了酒吧,正往这儿赶的时豫无奈地一笑,让她把手机递给蒋浩。   “蒋浩是谁?”   听到这句,时豫更觉无奈:“是你同学的男朋友。”   池乔没挂电话,走到蒋浩身边,把手机递给了他,蒋浩看都懒得看池乔,隔了半晌才斜了她一眼。   “时豫让你接电话。”   周围太喧嚣,同一句话池乔说了两次蒋浩才接过电话,时豫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挂断电话后,蒋浩便收起了爱搭不理的态度,让那几个女人收手。   ……   见陆浔盯着同一个方向看了快半分钟,同伴好奇地问:“在看什么?”   “那边吵死了。”   同伴顺势望了过去,看到三五米外的那几个网红脸边扯着一个年轻女孩不放,边警告旁边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别管闲事,侧头询问陆浔:“我让她们滚远点?”   陆浔没应声,起身径直往那边走,刚走出几步,就见池乔接到一通电话后,走向旁边卡座的男人,三言两语的工夫,她便带着被打的女人离开了。   走出酒吧的时候,时豫还没到,池乔只好等在外面,李嫚看上去有些狼狈,怕她敏感,池乔没敢安慰,只问:“你住哪儿?等下送你回去。”   李嫚非常漂亮,是真真正正的冰山美人,哪怕被当众羞辱,脸上也看不出半分委屈,她扫了眼池乔左腕上的手表,声音冷硬地说:“我和蒋浩在一起本来就是为了钱,遇到这事纯属活该,不值得你可怜。”   见池乔发怔,临走前,李嫚又说:“我没别的意思,谢谢你和你的朋友。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李嫚走远后,池乔哭笑不得地转过头看酒吧门前的镜面玻璃,自己的脸上有明显的同情吗?哪知还没照到镜子,她就对上了陆浔的眼睛。   池乔的反应像极了遇到天敌的小动物,陆浔见状嗤地一笑,抬起右手,手心朝下地冲她招了招。   陆浔仿佛在叫小朋友过去吃糖,池乔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也猜不出他想做什么,便移开眼睛只当没看见,可他的存在感太强,害她又窘又不自在,幸而时豫的银灰保时捷及时停到了酒吧门前。   不等时豫下来,池乔便打开副驾驶的门,逃难一般地钻了进去。   “都找你呢,怎么出来了?”找过来的同伴见性子冷淡的陆浔脸上有笑意,有些纳罕,问,“笑什么呢?遇见朋友了?”   陆浔摁灭手中的烟,没有回答。   笑某位小公主接连帮了两个不知感恩的坏人。   陆浔目送银灰色保时捷转入另一条街,同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眯起眼睛辨认过车牌,“呦”了一声:“那是时豫的车,刚刚怎么没看见他。”   “那辆保时捷?”陆浔和时豫不认识,但都是Z大的,彼此知道。   “对,是他的车没错。”时豫隔三差五就来这条位于海边的酒吧街,出手阔绰面子大,常在附近混的都熟悉他。   陆浔的同伴当即拨通了时豫的号码,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不知道时豫在电话那头讲了什么,同伴笑着骂了句“重色轻友”,让他加把劲,早日拿下乔妹妹。   一整晚都没怎么说话的陆浔突然问:“谁是乔妹妹?”   “时豫喜欢的女孩,也是咱们Z大的,好像是新闻传播学院的,我没见过。时豫刚刚就是过来接她的,我早出来一步就见着了。”同伴一脸惋惜,八卦道,“时豫喜欢她好多年,但一直没追到,女孩不同意,他妈妈也不赞成。”   “为什么不赞成?”   同伴的小道消息向来多,见从不关心旁人私事的陆浔反常地主动问自己,他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说:“嫌他喜欢的那位乔妹妹穷呗。”   “穷?”她从头到脚都是名牌。   “她命挺苦的,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跟人跑了,好像是嫌她爸穷。她爸爸在秦家的工厂做保安,在她八岁的时候出事故死了,算因公殉职,秦家赔了几十万,都被她伯父伯母拿去买房子了。她伯父伯母特别不是东西,拿了她爸拿命换来的钱还对她不好,她爷爷奶奶也偏心。后来秦家人在医院遇到她被家人欺负,看她又可怜又招人喜欢,就收养她了。时家什么地位,秦家亲生的女儿时豫妈妈都未必看得上,更别说她了。”   “也是八岁啊……”   “什么也是八岁?”陆浔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同伴自然要问。   陆浔没答。他本以为像他们这样长大的人心都冷硬,原来也是有特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都双更了,你们忍心不留言吗! 第3章 第三朵   池乔一上车,时豫就打开了音响,放她喜欢的一部电影的插曲,两人认识十几年,彼此沉默着不讲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尽管谁也没明确地说过半句,但时豫的心思池乔了解,池乔的态度时豫也明白,从小一起长大,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意思,有太多种可以避免尴尬的方法。   因为池乔的抵触和拒绝,时豫反而不急着表白,他做什么都慢条斯理,有的是耐心,宁愿这么耗着。   这两年池乔有意避开时豫,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遇到什么事都找他帮忙,可两家来往密切,时常一起吃饭,他们又都在Z大念书,一个月总要见上几次面。   发现时豫把车子往海边开,池乔才开口:“怎么不是去我家的方向?”   时豫没答,转而问:“你连你同学的男朋友叫什么都不知道,就一个人往里面闯?”   “要是路上遇见这事儿,我一定不会理,多管闲事的危害前些天已经领教到了,可她开口要我帮,没出事还好,万一发生意外,会过意不去的。再说我给你打电话了啊,要是有人为难,可以报你的名字。”   时豫笑了:“真遇上难缠的,报我的名字有什么用。李嫚这样的女生咱们学校有一些,但用真名混的只有她一个。她不是一般人,你留点心。”   听到这句,池乔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李嫚向自己求助:“她是不是认识你?难怪会微信我帮忙。”   “见过,不认识。”顿了顿,时豫补充道,“我和蒋浩那圈不是一路人。”   池乔明白时豫的言下之意,却没作声。   时豫想到了什么,问:“李嫚怎么会知道咱们……你和她提过我?”   “没有。我跟她不熟。”   “那就是从我这儿知道的,认识我的都听说过你。”瞥见池乔脸上的不自在,时豫笑着舔了下嘴唇,“七个月,你有七个月没主动联系过我,这次还是为了不熟的人。”   时豫的语气里满是无奈,池乔生出了几分愧疚:“有那么久吗……”   “我没吃晚饭,饿着过来的,你请我吃火锅。”   不等池乔点头,时豫就把车开入了商业街的地下停车场,眼下已经快十一点了,他自然要提醒池乔给家人打电话。   “不用的,他们都回老家了,家里只有我在。”   听到这句,时豫又改了主意:“要么买点东西,去你家煮?”   他们一起回家煮火锅,被时豫妈妈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讲,池乔拒绝道:“来都来了,就在这儿吃。”   时家和秦家交好,知道时豫喜欢她后,两家人聚会时时豫妈妈的轻视和否定表达得很清楚,池乔也无意中听到过时豫妈妈和秦妈妈说自己有心机,秦妈妈为了维护自己,破例和时豫妈妈起了争执。   她八岁到秦家,十几年来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拿她当亲女儿、亲妹妹,虽然他们从没和她提过因她而起的那次争执和时妈妈的态度,她依旧不愿意让他们为难,毕竟秦家在生意上还要仰仗时家。   时豫的五官并不多么出色,可个子高气质好,从初中到大学一直都很受欢迎,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池乔不是没动心过,可对于不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习惯敬而远之。   两人已经很久没单独吃饭了,时豫的目光全程没离开过她,池乔不愿意和他对视,吃光时豫夹到自己碗里的东西,便只好用低头玩手机掩饰无措。   刷完微博,池乔又打开了微信,回过秦蔚的信息,才发现一个新的群聊。   Z大的大学生法律援助中心成立整好二十周年,学校准备开展为期四个月的普法活动,七月八月进社区,九月十月进中小学,最后把材料汇总,放到二十周年成果展上展示。法律援助中心的成员主要是法学院本科大三学生和研究生,因为七月八月放暑假,自愿留下的人不够多,本地的学生原则上都要参加。   这个群是为了筹备普法活动建立的,池乔负责拍照、写新闻稿、与报社的记者对接,是群里唯一的非法学生。   看到群里有人@她说欢迎新闻传播学院的学妹,池乔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表情刚发出去,马上有人问认不认识同院的某某,攀谈了几句后,带队老师出来提醒大家不要聊和活动无关的事,同时重申明天集合的时间。   一溜的“收到”之后,突然有人发了条“明天几点结束?”,停顿了几秒,有人反问“陆浔你也来?”   看到这句,池乔怔了一下才想起这位陆少爷也是法学院开学大三的本地生。   陆浔没答,再次问“几点?”   池乔点进他的头像,微信名就是“陆浔”,一看到这两个字,她的脑中就浮起了他懒洋洋的笑和招自己过去的样子,轻轻地“切”了一声,退出了微信。   ……   池乔的微信名是“乔小池”,头像是侧影,其实和本人不怎么像,她回笑脸的时候,陆浔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活动下午五点结束,他定了个四点的闹钟,起得来的话就去看看。   隔天下午两点钟活动就开始了,两个小时的普法讲座后有一个小时的咨询时间,池乔本以为不会有太多人咨询,哪知五点到了,还有十几位咨询者在排队。   来咨询的人里老年人居多,或是子女不赡养、或是买了三无保健品、或是陷入理财骗局,也有两名残疾人和一位想跟欠了一身赌债的丈夫离婚的妇女。   简单的解答后,同学们还要审查案件,带符合援助条件的当事人去所属法律援助工作站申请援助。   印了法律援助工作站电话号码的宣传册准备了一百份,因为来咨询的人数超出预计,远远不够发,拍好照片、写好新闻稿的池乔是活动现场唯一的闲人,便主动说帮忙回学校取。   带队老师问:“你会开车吗?会的话开我的车去。”   池乔摇了摇头,驾照虽然去年就拿了,但她很久没练,哪敢上路。   “那就别去了,宣传册重,打车不方便,”带队老师环顾四周,皱着眉说,“陆浔怎么没来?”   一个女生闻言接话道:“他一直昼夜颠倒,上午十一二点睡,傍晚起床,夜里不睡觉,这会儿肯定没起呢。”   老师“呵”了一声:“他几点睡几点起你还挺清楚。”   女生立刻红了脸,小声说:“陆浔从来不上下午的课,大家都知道的。”   老师离开后,听到旁边几个女生议论,池乔才知道,那几门安排在下午、陆浔从没上过的课他每一门都考进了专业前十,因此平时分虽然为0,平均下来也没挂科。   Z大是985,法学又是王牌专业之一,考进来的学生没有一个笨的,完全不上课就能拿到专业前十,真是神奇。   天一放晴,气温就飙回了三十五度,在室外待了一下午,整个人都被汗水泡透了,从学校带来的矿泉水喝光后,池乔正要去对街的小超市,就看到一辆银色SUV开了过来。   “咦,陆浔的车?”   此时已经五点一刻了,带队老师看到他停下车,走过去正要训人,就见他从车中拎出一摞宣传册后,又搬了一箱矿泉水下来。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原本皱着眉的老师立刻笑了。   陆浔叫了个男同学,一起把宣传册和矿泉水拎到咨询台前,然后回了车里。隔着车窗,他一下子就看到了立在人堆里的池乔,她不是特别漂亮的那种女生,却有一种让人感到宁静的气质。因为有她在,灼热的阳光、破旧的居民楼、窄小的空地、熙攘的人群、充斥在空气里的汗臭都不再令人烦躁,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送走最后一个咨询者,已经六点钟了,大家收拾现场的时候陆浔没有下车,离开前女生中最泼辣的那个走过去敲了敲他的车窗,嗔笑道:“陆少爷,你坐在车里吹着空调看我们女生在烈日下搬东西干粗活,不脸红吗?”   陆浔从不和女生废话,也不是好相处的脾气,听到这句话,离得近的几个女生纷纷看了过去。   陆浔一脸坦然:“我不是法援中心的成员,也不认为学校强制没兴趣的人参加合理。”   女生扬眉道:“你觉得不合理为什么要来,怕老师发现吗?”   陆浔没应声,似是有些不耐烦,另一个女生圆场道:“陆浔是来给咱们送温暖的。”   敲车窗的女生不会看人脸色,闻言哈哈一笑:“那还得谢谢陆少爷了,你这么好心,干脆送我们回家吧。”   在场的其他女生纷纷替她捏了把汗,本以为陆浔会不理会、直接离开,不料顿了几秒,他竟说:“上车。”   敲车窗的女生一脸意外地拉着两个女同学坐进了车子,车外就只剩下池乔和另一个女生了。   陆浔的车就停在公交站台旁,最后一个女生客套了两句也挤进后座后,等公交车的池乔后撤了几步,像是要和这辆车子划清界限。哪知车子却迟迟没有开走,池乔莫名其妙地侧头看去,陆浔正巧下车。   他背对着夕阳,双手斜抄在裤袋里,似笑非笑地说:“这位同学,客气什么,上车。”   池乔被他身后的阳光晃了眼,呆滞了片刻才举起手摆了摆,可没等她说出“不用”,那个大大咧咧的女生就走了下来,说了句“不用客气,这是我们班同学”,便连拖带拽地把池乔按进了后座,自己顺势坐进唯一空着的副驾驶。   这女生的意图太明显,而陆浔似乎毫不介意,除了池乔,后座上的另三个女生不约而同地想,陆浔也没看起来那么难相处。   听到陆浔问大家住址,池乔报了个最近的,本该第一个下车,哪知陆浔开上了高架后才望着后视镜对池乔说:“不好意思,你家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一整章都是男女主单独相处hhhhh 第4章 第四朵   车已经上了高架,池乔只好摇头表示没关系。车上一共五个女生,除了大大咧咧的那个,全是本地人,大家报出的地址都比建在郊区的学校近,原本最后一个目的地是学校,可陆浔下了高架后走了条生僻的路,率先停到了学校门外。   大大咧咧的女生嘀咕了一句“怎么我先到啊”,没有立刻下车,陆浔侧头望了女生一眼,池乔坐在驾驶座的正后方,看不到陆浔的表情,只见女生怔了怔,面露委屈地咬了下嘴唇,打开副驾驶的门走了下去。   车子最先到学校,池乔报的地址就变成了最后一个,其实那儿并不是她家,而是地铁站口。第二个第三个下车的女生家附近的交通都不便利,她便没跟着下车,哪知第四个女生住得更偏。池乔不喜欢和复杂的人来往,自然不想单独面对陆浔,就跟着第四个女生下了车。   听到池乔说“我也在这儿下”,陆浔嗤地一笑,仰起脸从后视镜看她,池乔望向后视镜,认认真真地补了句“谢谢”。她的眼仁大,小孩子一样漆黑明亮,看人的时候目光非常专注,被她这么一盯,陆浔竟生出了脸热的感觉,率先移开了眼睛:“客气了。”   这地方偏僻,没有地铁,最近的公交站台也要走一段,池乔在室外站了一下午,又热又累,不愿意再走,便翻出手机打车。   一拿出手机,池乔就傻了,这支手机根本不是她的,因为同款同色,所以跟同学拿混了。她解不开手机锁,也不熟悉手机的主人,自然没法打电话求助。一起下车的同学早走远了,她没带现金,没法乘公交车,只好站在原地等出租车,到家再付车费。   这附近太荒,等了一刻钟都没看到出租车经过,池乔再有耐性,也生出了急躁。正烦着,陆浔的车子开了回来。   陆浔停住车,降下车窗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错拿了别人的手机……”   “也没带钱?”见池乔点头,陆浔笑了,“这附近很难等到出租车,我送你,还是给你钱坐公交?”   陆浔这么问,显然是明白池乔不愿意乘他的车,虽然这个人让池乔觉得复杂,但听到这句,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仿佛之前是自己小家子气,顿了一秒,她说了句“麻烦你”,便上了车。   这条路上车辆不多,陆浔开得却远比之前慢,见池乔面露疑惑,他说:“车胎扎了,所以开回来修,修好再送你。”   “……”池乔十分后悔没借钱乘公交车。   Z市城东富、城西穷,最后一个下车的女生家就位于城西,池乔本以为陆浔要回城东,不料他一路向西开,她正想问缘由,又记起城西有间奔驰的4S店,去年曾陪秦妈妈过来保养过车子。   哪知陆浔并没去4S店,而是把车子停在了一个小区外的修车厂,这个位于城郊的小区不算旧,建成最多十余年,却吵杂脏乱。菜摊、水果摊、各种小吃摊随处可见,两元店的广告声、简陋的美发店的音乐声和洪亮的笑骂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下水道旁有随手倒的剩饭剩菜,垃圾堆到了垃圾桶外,在超过三十八度的酷暑天,自然臭气熏天。   无人看管的小孩子们在慢车道上追逐、疯跑,再加上慢车道被各种小摊占去了大半,电动车就被挤进了快车道。   一辆电动车险些被并行的桑塔纳刮倒,桑塔纳主人开窗骂“眼瞎找死”,骑电动车的妇女听到后干脆把电动车横到车头,高声和他对骂。妇女骂不过桑塔纳主人,拎起电动车的锁要砸车,被桑塔纳主人一把推开,听到妇女大声叫“撞了人还打人”,周围的居民和小贩立刻围成一圈瞧热闹,也有热心的在一旁劝架管闲事。   见池乔盯着吵嚷的人群看,陆浔问:“不习惯这儿?修车胎快,十几分钟就好。”   池乔突然笑了:“没,很熟悉很亲切。”   因为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城市底层赚钱不容易,难免斤斤计较,小时候爷爷给她买雪糕,因为雪糕是假的而小店主人不承认,也争执到大打出手、被路人围观过。   到秦家之前,池乔完全没见识过体面、雅致的生活,可回忆起童年,在父亲出意外前,不但没有苦,反而满是幸福。   修车厂里有条通身纯黑的大狗,大狗没有栓绳,见到陆浔立刻冲过来摇尾巴。   池乔正奇怪这狗为什么认识陆浔,就听到他问:“怕狗吗?”   黑狗讨好过陆浔,又凑到池乔脚边闻她,池乔拿脚尖逗了逗它,说:“不怕,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差不多的土狗。”   陆浔还没讲话,一个矮个儿少年就迎了出来:“陆哥,你怎么来了?”   “车胎扎了,”陆浔翻出烟盒,扔了根烟过去,自己却不抽,“有事儿急着走,先帮我补胎。”   少年搓了搓满是油污的手,笑得腼腆:“上百万的车我哪敢摸,我给扬哥打电话,让他来。”   知道人一时半刻来不了,陆浔俯身摸了下黑狗的头,说:“陪我吃饭去。”   听到这句,黑狗的尾巴摇得更欢,箭一样地冲了出去。陆浔走了几步,回头看向池乔:“走啊。”   “……”刚刚那句话不是对狗、而是对她说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的池乔无奈地跟了上去,听到陆浔问自己想吃什么,摇头说:“谢谢,我不饿。”   陆浔没再客套,走到熟食店买了两块酱牛肉,听到店主问切不切,他侧头问池乔:“真不饿?”   见池乔再次摇头,他说:“不切。”   付过钱,他拎着两块酱牛肉走到修车厂外的空地,双手一撑,坐到涂了白油漆的旧双杠上,把其中一块扔给急不可耐的黑狗,自己也咬了一大口。   陆浔看上去很饿,三口五口就把牛肉消灭掉了,扔掉塑料袋后,他拧开矿泉水瓶,一口气灌下大半瓶冰水,用手背抹了下嘴,扬手把剩下的扔进了三米外的垃圾桶。   发觉池乔盯着自己看,他说:“这是今天的第一顿。”   瞥见池乔脸上讶异,陆浔又解释道:“我四点才起床。”   池乔感到惊讶倒不是因为他到傍晚才吃第一顿饭,而是他的做派完全不像生于巨富之家——时家远比不上陆家有钱,但从小养尊处优,时豫对就餐环境要求很高,绝不肯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吃小店里买的东西,更不会把到车子随意扔到这么破的修车厂。   黑狗吃光牛肉后,陆浔正要回修车厂,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过电话,对池乔说:“朋友还没吃饭,等下才能过来补胎,这儿热,我们去餐馆等他?”   “……”池乔看了眼时间,再次后悔没借他的钱乘公交。   陆浔带着池乔和黑狗过了马路,临进餐馆前才说:“我这个朋友你也见过。”   池乔正疑惑为什么他的朋友自己会见过,隔着小餐馆的玻璃门就看到了那个高个混混,脚下不由地一滞。   瞥见池乔脸上的惧意,陆浔笑了。下雨那天敢报警、隔日又独闯酒吧,她的胆子并不小。对于那个什么李嫚的冷言冷脸,她只是哭笑不得、丝毫都没露出委屈、在意的表情,对自己的态度则是敬而远之,唯独见到没拿正眼瞧过她的章扬,会表现出畏惧的情绪。   “你为什么怕他?”   池乔没说话,她惧怕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类混混——她唯一的伯父就是这样的人。   高个混混看到陆浔,朝他招了下手,餐馆地方小,只有八张桌子,陆浔人高腿长,几步就走到桌前,回头向停步不前的池乔介绍:“这是章扬。”   章扬扫了池乔一眼,便转头问陆浔:“你今天开的哪辆车?”   陆浔回答后,章扬又说:“你这车扎一下开三四天没问题,你又不止一辆车,我正忙着,非得把我叫来。”   这个叫章扬的看上去比陆浔更冷,语气里也有些许不耐烦,陆浔却没恼,慢条斯理地说:“多大点事儿,有穷唠叨的空,早修好了。”   章扬从始至终没理会过池乔,她反而放松了下来,听到陆浔问自己吃什么,再次摇头说不用。   陆浔要了两份炒面,送上来时推了一盘给池乔:“这店朋友家开的,不是地沟油,吃不坏。”   池乔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只好说“谢谢”,三个人话都少,相对无言地吃完了这顿饭。离开时陆浔压了张一百块正要走,却被老板娘拦住了,老板娘说什么都不肯收他的钱。   听到老板娘说“你难得回来一次”,池乔很是奇怪。   回到修车厂,章扬脱掉白T恤,戴上手套,没好气地对陆浔说:“你站着干吗?过来帮忙。”   陆浔笑着骂了句“你今天吃错药了”,便走了过去。   两人一起动手,不到一刻钟车胎就补好了。离开的时候,陆浔没说谢也没给钱,只招呼池乔上车。   开出修车厂,瞥见池乔看窗外的街景,陆浔忽而说:“这儿的居民有一半是附中那边的老房子拆掉后迁过来的,包括章扬,都是我小时候的老邻居。”   池乔更觉疑惑,作为陆家三代单传的男孙,陆浔怎么可能和这些人是邻居?她无意打听旁人的隐私,陆浔不再说,她便不再问。   Z市百分之八十的工厂集中在西边的工业区,因此城西的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居住在此的几乎都是没什么经济能力的底层百姓,可同学们印象里永远高高在上、谁都不屑搭理的陆少爷到了这里,反而鲜活了起来。   陆浔一路往东开,把车子停在秦家别墅外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池乔道过谢,正要下车,突然听到他说:“陆浔。”   见池乔疑惑地扭头看向自己,陆浔补充道:“我的名字。”   池乔“哦”了一声:“我叫池乔。”   “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也有66个小红包-3-下章气一气陆浔hhhh 第5章 第五朵   池乔一进门,秦家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上午就从老家回来了,若不是学校活动多,往年池乔也会跟他们回去。   “你说六点回来,这都八点多了!给你打电话,手机还关着。联系你同学,她们都说不知道,我们快急死了!”秦蔚脾气急、语速快,池乔还没换好鞋,她早说了一串话。   “我手机和同学拿混了,又没带钱……”   秦妈妈性子温柔,最不喜欢秦蔚大着嗓门嚷嚷,用食指虚点了一下女儿,转头对池乔说:“给你留了汤和饭,还热着呢。”   池乔在室外站了一下午,累得腿软,说了句“我吃过了”,就上楼洗澡了。洗过澡,她直接瘫到了床上。   还没睡着,秦蔚就进来讲在老家遇见的稀罕事,池乔没力气陪她八卦,只好给闲得冒泡的她找事做——替自己换回手机。   秦蔚立马下楼拿自己的手机继续拨池乔的号码,池乔的手机许是没电了,一直到十点,电话才通。秦蔚和对方约好交换手机的时间,上楼找池乔的时候,她早睡着了。   池乔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已经是隔天九点钟了。洗漱好下楼的时候,秦家三人正等她吃早饭,秦蔚在缠着秦爸爸买车。   过年的时候秦爸爸曾许诺过给姐妹俩买车,条件是聪明用功的池乔拿到奖学金,散漫爱逃课的秦蔚不挂科。池乔节俭,舍不得秦爸爸花太多钱,她参加的活动虽然多,但乘地铁、公交车一样方便,便用对车没兴趣,不敢单独开的理由拒绝了。   对于买车,秦蔚却期待了很久,她是Z大美术学院的,跟池乔在一个校区,说池乔不敢开没关系,她来给妹妹当司机。姐妹俩有辆车,周末一起回家确实方便,不用再拎着大件行李挤地铁。秦蔚冒失,独自开车秦家夫妇不放心,有池乔在旁边要好多了,因此暑假前秦爸爸答应秦蔚有空去看车。   这两个月秦蔚一直在网上看资料,最终选定了奥迪TT,可秦爸爸这会儿又说大二就买车太早,大三再说。秦家夫妇是溺爱型家长,秦蔚在爸妈面前一贯任性,见爸爸说话不算话自然不依。池乔却敏感地察觉到秦爸爸突然反悔是因为经济紧张。   秦妈妈是高中美术老师,工作清闲,每个大小假期都会带着姐妹俩旅行。五一、十一这种短假国内游,寒暑假去国外,可今年不但五一没出门,暑假除了回秦爸爸的老家,也没做别的安排。   秦妈妈的爱好之一是打扮两个女儿,她时常亲自为两个女儿设计衣服、首饰,再找人做出来,也喜欢逛街,给女儿们买各种大牌,可最近几个月添置的东西比往年少了很多。   池乔走到沙发前打了个岔,成功转移掉秦蔚的注意力替秦爸爸解了围,看到秦爸爸明显地松了口气,她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不过做生意的资金紧张也正常,秦爸爸白手起家,三十年来经历过无数次起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秦妈妈一贯宠女儿,见秦蔚失望,便说自己暑假不怎么出门,车子可以给她开,秦妈妈的车比奥迪TT壕多了,秦蔚听到后立马就不噘嘴了。   秦蔚拿驾照比池乔晚,正是有兴趣的时候,听说池乔下午要去做兼职,她自告奋勇地牺牲掉午觉时间接送她。   高考之后,池乔一直在幼儿英语机构兼职,和外教一起陪小孩子们在英语环境下游戏。秦家对女儿们向来大方,衣服之类的都是秦妈妈额外买,池乔不像秦蔚那样喜欢社交,很少和同学聚餐,每个学期生活费都剩下很多,做兼职不止是为了薪水,也是因为喜欢忙碌的状态。   池乔的兼职时间是下午两点到五点,秦蔚送过她便没离开,在附近找了间奶茶店打游戏等她下班。   池乔下班后,秦蔚接了她去找同学换回手机后并不准备回家,她喜欢热闹,恨不得整日待在外面,跟池乔完全相反。秦爸爸秦妈妈管着秦蔚、不许她十点后回家的同时,也鼓励池乔多和朋友出去玩,秦蔚怕被爸妈唠叨,便让妹妹给他们打电话:“我带你出去吃好的,给妈妈打电话,说咱们不回去吃饭了。”   “吃什么好的,不会又去那家酒吧吧?”   秦蔚几个月前失恋,和朋友去酒吧买醉,被几个混混骚扰,后来酒吧老板出面赶走了混混。据她说酒吧老板特别Man特别帅,她当场一见钟情,失恋不治而愈。为了撩老板,她后来去了无数回,还拉着池乔去了一次,不过池乔去的那次没遇见老板,没见识到是如何Man如何帅。   “去什么酒吧,他都不理我的。我挖到了他的新窝点,这次假装偶遇!”   秦蔚车开得不熟,两次走错车道,绕了一大圈后一路往城西开。听到秦蔚第九十九次向自己回忆酒吧老板怎样冒着被混混们报复的危险替她解围,怎样冷着脸让他们滚,池乔直接捂上了耳朵。   其实池乔八岁刚到秦家的时候,一直是独生女的秦蔚非常抵触,除了大吵大闹说不要妹妹,她还不肯和池乔同桌吃饭,不准她进自己的房间,一听到爸爸妈妈夸池乔乖巧聪明成绩好就发脾气。后来秦蔚是怎么接纳的自己,池乔已经不记得了。过了适应期后,秦蔚非但不再担心爸妈被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妹妹抢走,更和池乔像亲生姐妹一样要好,两人之间完全没有秘密。   秦蔚车开得不稳,一下子快一下子慢,还会突然急刹车,池乔小时候有晕车的毛病,这些年车乘的多,原本好了,这下又被秦蔚的五毛钱车技勾了出来。   她怕真的吐出来,勒令秦蔚停止说她的酒吧老板,以手撑头闭目养神。耳朵清静后,车子一颠,池乔渐渐生出了困意,直到车子停下才睁开了眼睛。   她打了个哈欠,揉着太阳穴问:“这是哪儿?”   “修车厂。回老家的时候,这辆车的前门被亲戚家的熊孩子用石子划了个五角星,我打听到这间修车厂是我们扬扬家开的,他今天也在,所以过来补个漆,正好偶遇。”   “你要在这儿补漆?”这修车厂破得……有点眼熟,好像就是她昨天和陆浔来过的那个。   池乔开门下车,环顾四周后确定这就是昨天的那间修车厂。秦妈妈的这辆银色奔驰S350L是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时秦爸爸送的礼物,秦妈妈一直很爱惜,在这儿补漆……   没等池乔开口劝她别胡闹,秦蔚就走了进去,看到章扬,秦蔚立刻眉开眼笑地打招呼。   “章扬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好巧啊。”   发现章扬就是秦蔚喜欢的酒吧老板,池乔完完全全傻掉了,以致于没注意到陆浔也在。她满心错愕地想,这人当然不怕小流氓报复,因为他自己就是小流氓。   看到秦蔚,章扬有些不耐烦,追他的女孩虽然多,但最近几个月秦蔚出现的次数过于频繁,他没法不印象深刻。   “有事吗?”   “我朋友家在附近,我过来玩,车放楼下被人划了,路过这儿,看到有修车厂,就想过来补个漆。这间修车厂是你开的?哇,章扬哥,你好厉害,简直多才多艺。”   章扬没搭腔,径直走出去看车,秦蔚满眼都是喜欢的人,直到章扬离开才正眼瞧和他并肩而立的男生。   “陆浔!”认出陆浔后,秦蔚很是诧异,因为这位陆少爷实在不像是会出现在这儿的人。在陆浔的脸上看到疑惑,秦蔚笑着冲他招了招手,“陆学长你好,我叫秦蔚,也是Z大的,念美术学院,我们班有好多女生喜欢你。”   说完这句,秦蔚又向他介绍池乔:“这是我妹妹,咱们学校新闻传播学院的,我们是双胞胎。”   陆浔看了池乔一眼,笑笑:“认识。”   看到陆浔,池乔才从震惊中醒过神,冲他笑了笑。   秦蔚会错了意,一脸惊奇地说:“你认识我?章扬哥和你说过我?”   出去查看车子的章扬正巧走了回来,面无表情地说:“你去4S店吧,这边修不了。”   “4S店好贵的,我没那么多钱……这车是我妈妈的,如果报保险,她会知道的,我妈妈可凶了,一定骂死我。章扬哥,你帮我想想办法行不行?”   听到这句,池乔一阵无语。   章扬从不和纠缠他的女孩废话,他没应声,点了根烟,脸上的不耐烦更加明显。秦蔚虽然活泼外向,但家教良好,脸皮并不厚,自然有些难为情,正不知所措,就听到陆浔问:“车在哪儿?”   “外面那辆银色奔驰。”   陆浔看过车,说:“划得不深,应该用不着补漆,抛光就行。”   见陆浔戴手套、拎抛光机,秦蔚问:“你来?你会吗?”   “试试。”   如果车花了,妈妈真的会生气,秦蔚面露难色:“万一……”   “算我的。”陆浔把抛光机的插头扔给章扬,“插上。”   插好电,章扬跟着陆浔走了出去,心里没底的秦蔚也拽着池乔跟到了车前。天色渐晚,四周光线暗,陆浔再次查看过被石头划出的五角星,把手电筒扔给立在斜后方的池乔:“帮个忙。”   深陷在姐姐喜欢上街头小流氓的恐怖故事里的池乔接住手电筒,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陆浔侧头看向她,见池乔傻愣愣的,嗤地一笑,伸长了手、按下了她手中的手电筒开关。他的食指不经意地擦过了池乔的手背,细润清凉,和她给人的感觉很像。   手电筒的光束有些偏,这次陆浔没再出声支使,直接伸手虚握着池乔的手腕调整。虽有肢体接触,但这举动称不上冒犯,池乔并不抵触。   陆浔的动作轻且熟练,很快就搞定了,秦蔚拿过池乔手中的手电筒,仔细照了照,五角星的痕迹居然真的消失了。   “太谢谢了,多少钱?我请你们吃饭。”   章扬说了句“不用”,转身就走,许是不想见秦蔚,他进屋拿上钥匙,便骑着摩托离开了。秦蔚一脸失望,转头再次感谢陆浔。   “客气。”   “那个……陆学长,你能把章扬哥的微信给我吗?我有他手机号,但他的微信不是用那个号注册的。”   陆浔没说话。   陆浔虽不像章扬那样时刻冷着脸,可看着也不怎么好相处,秦蔚不敢再说一次,苦着脸望向池乔。   池乔头痛不已,和陆浔道过谢,便强扯着秦蔚上了车。回家的路上,她把章扬带着一群满口脏话的小混混砸陆浔车的事情告诉了秦蔚。姐妹俩无话不说,要不是秦蔚昨天才从老家回来,池乔早就把这些当稀罕事给她讲了。   哪知秦蔚竟完全不吃惊不在意,信誓旦旦地让池乔放心,还说扬扬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   这晚临睡前,池乔意外收到了陆浔的微信好友申请,备注上写“章扬微信”。池乔点过通过后,陆浔很快把章扬的微信推送给了她。除此之外,一句别的话都没有。   池乔坚信章扬不是正经人,原本不想把他的微信告诉姐姐,可记起章扬对秦蔚的态度,想着给了说不定能让她再被泼泼冷水,又改了主意。   半个多钟头后,陆浔收到了来自池乔的回复——一条语音信息,长达20秒。   陆浔正跟朋友吃饭,身边没有耳机,问了一圈没借到,便走出了餐馆。街边有些吵,他一直走了五百米才找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然而点开语音信息后,传出来的却是一道聒噪响亮的声音:“陆学长,我是秦蔚,你还有印象吗?谢谢,谢谢,太谢谢你啦,我有个小忙想请你帮……章扬不肯加我,你能拿到他的手机,帮我点通过吗?我保证绝不发信息骚扰他,我只是想看看他的朋友圈。”   “……”   作者有话要说: 章扬:这一对都不是好东西,一个卖友求荣,一个污蔑劳资是小流氓。   章扬和姐姐不是副cp,章扬是下本男配,喜欢陆浔的妹妹陆西宁。 第6章 第六朵   秦蔚等了许久,没等到陆浔回复,失望地躺在池乔的床上打了两个滚,正想把手机还给池乔,又看到了时豫发来的微信。   “他发二十条你才回一条,真不准备理他啦?”秦蔚跟时豫从小一起长大,兄妹一样要好,倒是很希望池乔和时豫能凑成一对。   池乔习惯早睡,很少熬夜,这会儿都快睡着了,听到这句,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秦蔚在章扬处碰了钉子,情绪低落,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往池乔那边躺了躺:“今天我能不能跟你睡?”   “能,但别再说你的扬扬。”   “那就说说时豫呗,你以前不是挺喜欢他的?他妈虽然讨厌,可他和他爸爸都挺好,只要你愿意跟他在一起,他妈肯定管不了他,我还挺想看他妈被气到的。”   “……我很困,你快点睡觉好不好?”   “有挑战的感情才有意思,比如我跟扬扬。爸爸十六岁到Z市,一穷二白,家里还有父母和四个弟弟妹妹要照顾,高中都没念,条件跟妈妈相差十万八千里。刚开始的时候,外公外婆也反对过,可现在他们疼女婿比疼女儿还多。”   听到这句,困意被搅散了大半的池乔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哭笑不得地说:“爸爸十几岁的时候虽然穷,但勤快正直,人品好,还很聪明,和你那个扬扬可不一样。”   “我们扬扬哪里不好?他也很正直的,从来没见他招惹过哪个女孩子,不像那些自作多情的油腻男。”   “……”   姐妹俩说了会闲话,反而越来越精神,池乔隔日还要去英语班兼职,怕睡不好会没精神,把秦蔚赶回了她的房间。然而没有秦蔚在旁边,过了习惯的时间,池乔一样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片刻,她干脆抱着枕头去找秦蔚。   秦蔚正窝在懒人沙发上吃薯片看综艺,见妹妹进来,问:“你还没睡着?”   “还不是因为你,我换个地方睡睡看。”   秦蔚看得正起劲,没空跟她讲话,只“嗯”了一声,调小了平板的声音。耳边有空调的轰鸣声、若有似无的电视节目声、秦蔚偶尔发出的笑声,池乔反而再次生出了困意。她正要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秦蔚突然大着嗓门“啊”了一声,跳到了床上,摇着池乔的胳膊说:“你醒醒!”   这动静害池乔心中一惊,她立刻坐起来问:“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章扬加我了!”   “……”池乔脾气再好,听到这句也生气了,“就这个?我差点被你吓死。”   秦蔚正准备发消息向章扬打招呼,忽然记起了什么,便想借池乔的手机问陆浔,可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惊醒的池乔正生气,坚决不肯借她手机做奇怪的事,秦蔚只好瞄了眼陆浔的微信号,自己加他。   好在陆浔很快就点了通过。   “陆学长,你好,我是秦蔚。”   陆浔久久没回,秦蔚又发了条过去:“真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扰你,你已经休息了吧?我是想问,是章扬自己加的我,还是学长你帮的忙?”   只隔了十几秒,秦蔚就收到了陆浔的回复——“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秦蔚怔了怔就明白了过来,其实她拿池乔的手机向陆浔道谢的时候只是随口一说,并不觉得对谁都爱搭不理的陆少爷会帮这种忙。   “陆浔居然真的帮我偷偷拿章扬的手机点通过,太不可思议了,他该不会是暗恋我吧?”话一出口,秦蔚就哈哈一笑,自己否认了,“他要是喜欢我,就不会帮我追章扬了。”   章扬的朋友圈只有寥寥几条,却连续三年在12月30日这天发了没有配字的图片,秦蔚很快就将他的朋友圈看了个遍,丢开手机、抱着枕头往床上一躺,分析道:“陆浔不应该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说不定是章扬对我也有点好感,但是害羞,所以让陆浔帮忙。”   被生生吵醒的池乔捶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没好气地说:“梦里什么都有。”   “加到了微信也算重大进展,”秦蔚心情大好地搂住池乔的肩,“我又不是故意的,别生气了,反正睡不着,收拾收拾出门,姐带你玩去。”   “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反正爸妈都睡了。”   见池乔不肯出门,秦蔚便摸出手机约了别人,怕她一个人大半夜开车出门危险,放心不下的池乔只得跟了出去。   爸妈的卧室在一楼,姐妹俩换好衣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怕惊醒爸妈,换鞋的时候,连走廊灯都没敢开。   “咱们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秦蔚一路将车子开到了海边的超五星酒店,停好车后,带着池乔去了位于酒店顶楼的酒吧。这间酒吧只对住客开放,安静人少,因此一踏进去,池乔就看到了时豫。   见池乔拿眼睛斜自己,秦蔚哈哈一笑,拽着她走了进去。   一见到时豫,秦蔚便毫不避讳地伸出了手:“人我替你约出来了,红包呢。”   时豫巴不得有人提醒池乔,所以并不介意被揭穿,笑着看向池乔说:“难得出来,别急着走,这间酒吧的露台视野好,四点多能看到海上日出。”   听到时豫给池乔要果汁,秦蔚说:“谁要来这儿喝果汁,我们都喝酒。拿出你口袋里所有的钱,请我们喝最贵的。”   秦蔚想一出是一出,时豫转头向池乔确认:“你喝酒,不喝果汁?”   池乔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当然喝酒。”   很长一段时间池乔都躲着时豫,见了面也刻意保持距离,突然这么一笑,把时豫看傻了。秦蔚正好在自拍,就把在自己身后相视而笑的两个人拍了下来,修过之后和其它图片一起发到朋友圈,配字是“不眠夜vs我哥、我妹”。   时豫看到秦蔚的朋友圈,指着三人同框的合照对秦蔚说:“这张不错,要是没有你就100分了。”   秦蔚才不生气,“切”了一声:“你给辛苦费,我立刻把自己P掉,发只有你们俩的给你。”   这话一出,时豫真的发了个红包给她:“好好P,我当屏保。”   池乔斜了他一眼,对秦蔚说:“把我也P掉。”   “这照片我已经买下来了,你说了不算。”   池乔不想和他斗嘴,低下头刷朋友圈,忽然看到陆浔发了张带定位的图片,时间是半分钟前。她“咦”了一声,把朋友圈举给秦蔚看:“你恩人也在这间酒店。”   正P图的秦蔚立刻去看陆浔的朋友圈,他的朋友圈是仅展示三天,只有这么一条,秦蔚本就想谢陆浔,立刻点下语音聊天,邀陆浔过来。   时豫有些意外:“法学院的陆浔?你怎么会认识他?”   “缘分。”秦蔚喝了口酒,对池乔说,“陆学长马上就来,他是扬扬的朋友,我得注意形象,别在他面前损我。”   约摸隔了一刻钟,陆浔就到了,这间酒店冷气足,他穿的是长袖衬衣和西裤,池乔见了,更后悔没带披肩出来。她一贯畏寒,身上又只穿了条无袖连衣裙,这会儿手指冷得像冰,加上没有熬夜的习惯,头昏昏沉沉,可不愿意扫时豫秦蔚的兴,麻烦他们送自己回去,就没说出口。   时豫在Z大念经管学院,跟陆浔不认识,但彼此听说过,交友圈也有重叠,打过招呼后,很快聊了起来。   池乔就坐在陆浔的对面,不刻意打量也会时不时瞥见他。这人真是怪,在城西破旧简陋的修车厂穿着T恤短裤替她们修车时,跟周围的人和环境没有丝毫的不协调感,这会儿往超五星酒店里一坐,俨然又是最骄矜高冷的贵公子。   时豫、陆浔的话都不多,但秦蔚天生擅于暖场,气氛还算热络,他们的话题对池乔来说很新鲜,她插不上嘴,便安静地听他们讲。   聊了一会儿,陆浔忽然叫来服务生,要他拿啤酒、生姜片、矿泉水、苏打水、蜂蜜、柠檬和电热杯给自己,服务生很快找来了陆浔要的东西。   陆浔边和时豫、秦蔚聊天,边把矿泉水和生姜片倒入电热杯里煮姜水,姜水煮好后,他把热姜水、苏打水和啤酒一齐倒入四只啤酒杯,分别加过两勺蜂蜜和一片柠檬调味,才推给同坐的三人。   秦蔚尝了一小口,问:“这是什么?”   “啤酒。”陆浔在发微信,所以答得敷衍。   陆浔关上微信的时候,池乔的手机恰好发出了提示音,她低头滑开手机,有条新信息提醒,点开后她怔了怔,微信竟是陆浔发来的——“这个喝了能暖和,鼻塞也能好”。   咦?关掉手机,池乔疑惑地看向对面的人,从踏进这间酒吧到现在,他好像都没正眼瞧过自己,是怎么知道自己被冷气冻到鼻塞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怜的时小豫啊QAQ下章全是男女主-3- 第7章 第七朵   之后的两周池乔都在英语班兼职,两次普法活动是由同专业其他本地同学去的。因为活动效果比预期好,法援中心决定在八月初组织一场特别活动,请领导和媒体参与进来,扩大影响力,让更多人知道弱势群体可以通过这样一个途径得到援助。   提前一周,法援中心就开了策划会,原本新闻传播学院的学生是轮流过来帮忙,因为特别活动需要的人多,策划会也要求池乔他们一起参加,看到群里的通知,回过“收到”,池乔便在英语班那边请了假。   策划会在法学院的活动中心开,学校离家远,正好这天秦爸爸要到附近办事,吃过午饭,池乔就蹭他的车提前到了学校。暑期绝大多数学生都回家了,学校门前的商业街很是冷清,会议是三点钟开始,池乔早到了一个钟头,便坐进了商业街的星巴克。   百无聊赖间,池乔发了条朋友圈,给外地的同学看平日里连电动车都挤不出去的商业街放假时空无一人的样子。   朋友圈刚发出去十几秒,微信就进了条新信息,是陆浔发来的——“你在学校附近?”   两人的上一条对话还是半个月前,陆浔告诉她喝掉啤酒能暖和,她回了个“多谢”,那天陆浔没待多久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并没跟他们一起等日出,之后也没再联系,倒是秦蔚,在章扬的酒吧遇见过他一次。   池乔还没把“在”发出去,陆浔又发了一条过来——“帮我买咖啡和午餐。”   看到这一条,池乔有些摸不着头脑,简直疑心陆浔发错了人,然而紧接着他就发了个红包过来。池乔没点红包,只问:“你要什么咖啡,什么午饭?”   “都行。”   “都行”约等于“随便”,她根本不了解他的口味,要怎么买……暑假一到,这条街的店关了百分之八十,现在又早已过了午餐时间,可选择的不多,池乔想了想,问:“拿铁和三明治可以吗?”   “美式,两个。”   隔了五秒钟,他解释道:“我刚起,今天的第一顿。”   记起之前他吃牛肉、喝冰矿泉水的样子,除了咖啡和三明治,池乔又替他买了瓶巴黎水。   买好这些,池乔拍了张照片发给陆浔:“还要别的吗?”   陆浔回了个“谢~”,再次发了个红包过来。   池乔仍是没点,那天陆浔从酒吧离开时,替他们三个结了账,而时豫开的酒似乎很贵。   刚把陆浔的午饭装进袋子,池乔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回头看到法学院的一个学姐和辅导员,池乔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坐了过去。   离三点还有半个钟头,池乔习惯早到,寒暄了几句后便想离开,法学院的学姐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对辅导员说:“单老师,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走吧?”   “才两点半,不是四点开始吗?”   “是三点。”   辅导员怔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同事打电话确认,挂上电话,她说:“四点开会。”   学姐笑了笑:“我们接到的通知是三点,可能学生早过去一个小时布置会场,今天院长和副院长都过来。”   辅导员没在意,“哦”了一声:“你们去吧,我再写会儿论文。”   法学院的活动中心离这个校门很近,池乔和学姐进会议室的时候才两点四十分,人不是很多,池乔又不是法学院的人,就选了后排角落的位置。除去少数热爱表现的学生,多数早来的人都优先选后排,因此三点差十分的时候,池乔周围已经满座了。   池乔同班的一个女生到得晚,只好坐到前排法学院的学长学姐中间,落座后还给池乔发了个哭哭的表情谴责她不帮自己留位置。   陆浔到的时候策划会已经开始了,法学院的院长和两个副院长坐在第一排,在前面主持会议的辅导员瞥见从后门进来的陆浔,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陆浔在后门略站了站,没找到池乔,便摸出手机给她发微信:“你在哪儿,举个手。”   池乔哪敢真举手,她看了眼前门,没人,便转头看向后门。见陆浔倚在后门左侧的墙上,她低头回:“倒数第二排,左手第四个。”   刚点下发送,陆浔就走过来,拍了拍坐在她左侧的男生的肩,那男生是法学院的,大概认识陆浔,意外之余,不情不愿地把座位让给了他,站起身挪到了倒数第四排唯一的空位。   这么一换动静太大,惹得附近几排的同学纷纷向后看,不止学生,连几个老师都接连望了过来。池乔就坐在陆浔身侧,难免要和他一起受人注视,很是不自在。   陆浔在这个时间出现还是第一次,本就惹人惊奇,更何况还支走同学——为了和一个新闻传播学院的女生坐在一起。   男生们还好,坐得近的法学院女生早摸出手机在各种群里八卦上了。除了高帅、脑子聪明、有钱到豪车随便换,陆浔还从不循规蹈矩——对二十岁上下的女孩来说,不规矩的男生比老实规矩的有魅力得多。   可惜陆浔非但从没对哪个女生表现出兴趣,更厌恶主动往他身边凑的,哪怕是美到让女生都流口水的院花校花。   眼下他主动坐到女生旁边,吃她买的东西、喝她递过去的水,自然会引起热议。   池乔不了解内情,只当不断有同学看向自己这边是因为某人迟到一刻钟还当众吃午饭。没人乐意被人围观,性格内敛的池乔尤其不习惯,她忍不住白了陆浔一眼,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非得闹这么大动静和她旁边的男生换位置?   可瞥见桌上的咖啡和三明治,她又觉得自己帮忙买了午饭,他坐过来顺理成章……说到底只怪她多管闲事,明明话都没讲过几句。   池乔正因为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烦恼,宿舍老大就发了条微信过来:“你跟陆浔是不是成了!!!!!!”   这串感叹号看得池乔眼晕,她一头雾水地回复道:“什么成了?”   “你们不是在恋爱?你居然不告诉我们!亏我把给他送相机的机会让给你!”   “……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他。”   老大接着发来了一张照片——拍的正是此时此刻她和陆浔坐在一起,看角度并不是同专业的那几个同学的作品。   “法学院的学姐发这张照片问我认不认识你!你不认识他为啥给他买星爸爸!太不够意思了,必须让妹夫请我们喝一学期星爸爸!”   瞥见陆浔看自己的手机,心虚不已的池乔赶紧捂上屏幕,转头瞪他。   陆浔第一次见她露出气恼的表情,觉得有趣,笑了:“你瞪我干吗?我欠你钱?”   他一出声,前排的同学又纷纷回头,池乔一阵崩溃,赶紧把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他别讲话。   发觉除了沉静之外她还有可爱的一面,缺觉带来的烦躁一扫而空,陆浔心情愉悦地拧开巴黎水喝了一口,忽而记起自己还真欠她钱。   院长们都忙,待了不到一个钟头就离开了,池乔在星巴克遇见的辅导员进来的时候,主任正给大家分配具体任务,看到她进来,眉头一皱,本想训人,碍着有学生在,压着火气、语气平和地问:“你怎么才来?”   拎着电脑包的单老师一脸茫然:“不是四点开会吗?我提前十分钟……”   听到这句,主任强压下的火气蹭得蹿了上来:“院长都走了,你忙自己的去吧。”   单老师怔了一下,看向坐在第一排的、法学院的另一个姓刘的辅导员:“你昨天告诉我四点开会,我两点多还打电话问过你。”   刘老师一脸莫名其妙:“单老师,你记错了,我跟你说的是三点。”   主任有些不耐烦,让单老师赶紧找个地方坐下,然后问众人:“我刚刚讲到哪儿了?”   单老师脾气大,咽不下这口气,顶着主任的瞪视,冲刘老师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聪明?有意思吗?一次又一次!我忍你很久了!”   刘老师笑得无辜:“单老师,你冷静一下,开会呢!”   “跟谁装傻呢你!我一点钟就等在学校外的咖啡店了,中间遇见了一堆学生,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正好有两个在旁边。”说完这句,单老师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到和池乔同来的女生身上。   女生立刻低下头,抿着嘴巴不敢讲话,单老师脾气虽然爆,但人不坏,无意为难学生,便收回目光,转而找在场的另一个非法学院学生。   学生们哪见过辅导员闹矛盾,会议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发现单老师看向自己后,池乔犹豫不决地咬了下嘴唇。   回忆起单老师进来后池乔的表情,赶在她做出决定前,陆浔举起了手、用玩笑的口气高声说:“我证明,单老师接到的通知是四点。”   单老师和刘老师同时诧异地看向他,主任则一脸忍无可忍,在场的其他老师赶在主任发飙前,把单老师劝出了会议室。   隔了三五分钟,策划会才重回正轨,瞥见池乔疑惑地盯着自己看,陆浔笑了笑,低头给她发微信。   “单老师我们班的。”   其实呢,他是怕,某个小公主不站出来自责、站出来又再一次因为好心没好报后悔。 第8章 第八朵   被单老师这么一打岔,分配好任务后,主任没做长篇大论的总结,直接散会了。   陆浔讨厌挤,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拎起钥匙和只喝了一口的巴黎水先于众人走出了阶梯教室。池乔也怕挤,所以慢吞吞地收拾包,磨蹭到了最后。   察觉到经过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自己,别扭之余,池乔又有些莫名其妙。她背起包走出会议室,刚推开活动中心的玻璃门,就见到陆浔的白色奥迪R8停在十米之外的台阶下,因为车窗降了下来,所以看得清他正咬着吸管讲电话。   盛夏时节,五点钟的阳光依旧炙热,陆浔戴烟灰色的墨镜,拿电话的那只手手肘抵在车窗上,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晃着墨绿色的玻璃瓶。如果不是在城西见过这个人的另一面,池乔大概会以为他是沉迷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   在学校里开两座的跑车本就高调,陆浔人又惹眼,来来往往的学生老师想忽略他都难。发现一些同学的目光在自己和陆浔之间来回穿梭,原本摸不着头脑的池乔终于明白了过来,她快步走下台阶,正想假装没看到他直接离开,哪知陆浔竟发动车子,开到了她身边。   “上来。”   “有事吗?”   “你不是要回家?一个方向。”见池乔站着不动,一脸警惕,陆浔嗤地一笑,“你帮我买午饭,我送你一段,客气什么。”   听到这话,池乔忽而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多正常的礼尚往来,何必在意旁人的捕风捉影。   池乔一坐进副驾驶,陆浔便说:“刘老师的爸爸是你们新闻传播学院的刘副院长。”   听到这话,池乔面色一沉,食指划着包上的铜片,垂下眼睛低声说:“单老师给刘老师打电话问时间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刘老师说的确实是四点……”   “几点不重要,别说迟到一个小时,缺席又怎么样?主任念叨几句不就忘了。”十字路口的红灯一亮,陆浔就停下了车子,侧头看池乔,“可当着那么多学生,为了一芝麻大的事儿吵闹就不一样了,无论刘老师有没有挖坑等单老师跳,主任首先讨厌的都会是单老师。打小算盘的和不顾大局的,在领导眼中,后者更不值得信任。”   见池乔的脸上仍有愧疚,陆浔继续说:“单老师人不错,但这种半点亏都不能吃、半分气都存不住的性格,今天不掉坑,明天也得成活靶子。”   池乔正要出声反驳,又听到他说:“不过这性格我喜欢,为了个破工作憋屈自己,不值当。”   听到这句,池乔笑了笑:“我也喜欢。她没有为难我们,没有为了证明自己点我们的名字……你人真好,愿意站出来帮自己的老师说话。”   虽然用得是那种人人都听得出真假的玩笑口吻。   “……”   陆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他从不管不相干的人的闲事,更不是路见不平会出声的好人。   Z大的这个校区在城郊,两人的家都在城东,本该上高架的,陆浔却绕了半个Z市走滨海大道,说是不堵车、沿途风景好。   这么一绕,几乎多出了一个钟头的车程,好在陆浔的车技远比秦蔚好,不至于勾出她晕车的毛病来。   暮色西沉,海面被夕阳染红了大半,这一路的景色的确好。而浪费一个钟头、绕路看海上夕阳的作派,也和身边这位整日无所事事、四处游荡的少爷很搭。   两人话都少,陆浔想和池乔聊天,可没有跟女生相处的经验,思索了半天只想出了一句“晚饭吃什么”,如果聊得投机,也可以顺势邀请她一起吃晚饭,然而还没开口问,他就记起自己才刚吃过饭,吃的东西还是她买的……   实在找不出话题,陆浔干脆打开了电台。正换频道,手机突然响了,陆浔随口说:“帮我接一下。”   池乔滑到接听,本要递给他,看到陆浔的眼神示意,只好直接把手机举到他的耳边。就不能开蓝牙么?非得她帮忙……真是少爷脾气。   池乔的指尖抵在陆浔的耳后,如此细微的接触却让他莫名地心情愉悦,然而下一秒他就敛起了笑,问:“在哪间医院?”   “我就到。”挂上电话,陆浔空出一只手去按导航,“老邻居的儿子出车祸了,我去医院送点钱。”   池乔刚想说“你把我放路边”,又听到陆浔说:“我送了钱就走,最多一刻钟。”   接到电话后,陆浔开得比之前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院。停好车,他又打了通电话,问清位置,带着池乔找到了ICU外。   这位吴阿姨的儿子晚上送外卖的时候被车子撞倒,司机逃逸,抢救之后命是保了下来,但他没有医疗保险,住在ICU每天至少一万,家底早被掏空了,亲戚朋友东拼西凑又维持了几天,实在想不出办法的时候,有人提起了陆浔。   陆浔小时候就住吴阿姨隔壁,没少吃她做的饭,可这十几年断了联系,偶尔见到,也就打声招呼而已。一见面就借钱,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吴阿姨有些难以启齿,啜泣着说实在没办法了才麻烦他,陆浔打断了她:“您该早点找我的。”   陆浔跟着吴阿姨去缴费,临走前让池乔在原地等自己。   吴阿姨有个三岁的孙子,小孩子不懂事,哪知道家里出了天大的事,缠着妈妈要玩具,吴阿姨的儿媳正满心绝望,听到儿子吵嚷,哄劝警告后都无用,重重打了他四五下,小孩子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等在ICU外的重病患家属个个睡眠不足、心情灰败,听到小孩子的哭闹声,自然要不耐烦。   池乔近来一直在英语班和外教一起陪小孩子们做游戏,对付这么大的小朋友最有办法。她从包里翻出在咖啡店买的棒棒糖,三言两句就哄好了他。   陆浔回到ICU外的时候,池乔正半蹲着给吴阿姨的孙子擦眼泪,柔声细气地告诉他大人们心情不好,小宝宝要乖巧,不可以再任性。陆浔没立刻叫池乔,只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她。   他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帮吴阿姨不过是因为小的时候受过她的恩惠,遇上了自然要还,对她的遭遇并没有多少怜悯之感。可他喜欢温柔纯善的人,喜欢这个人永远软糯柔和的神态和语气。   他见过许多柔顺貌美的女人,她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装着笑脸讨好奉迎,因为这些人,他一度非常厌恶和抵触学校里主动示好的各种漂亮女生。   认识池乔后他才知道,原来女性的温柔也可以不带任何目的性和功利心。   除了吴阿姨的家人,其他老邻居也会每天到医院看一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四五十年的老邻居,感情上和亲人无异。   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女孩来医院送饭,见到陆浔,立刻迎了过来。听到有人叫陆浔的名字,池乔也回头看向他。   陆浔与小时候的朋友们打了个招呼,走到池乔身边,说:“可以回去了。”   一个短发女生瞥见池乔,打量了片刻,走过来问:“陆浔,这是谁啊?”   陆浔笑了笑:“小学妹。”   “学妹”这个词原本没什么不妥,可不知是语气还是神态的原因,从陆浔的口中说出,有种说不出的暧昧,害池乔有些不自在。   片刻后,在短发女生的脸上发现敌意,池乔立刻就不别扭了——原来陆少爷在拿自己挡桃花。   短发女生问:“你最近忙什么呢?微信都不回。我们都还没吃饭,等下一起吃吧。”   陆浔生性冷淡,小时候的朋友里和他真正要好的就只有章扬,章扬这几日不在Z市,没有他在,陆浔并不想同他们吃饭,然而余光瞥见池乔,他又改了主意。   “好。”答完这句,陆浔看向池乔,“你也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陆浔:挡什么桃花,鬼知道这个短头发喜欢谁继续66个小红包 第9章 第九朵   这医院建在新区,离家比学校还远,交通也不方便,吃一顿饭再被陆浔送说不定比自己打车到家更早,然而池乔并不乐意和一个不熟的人以及一群不认识的人吃饭,笑着拒绝道:“不了,你有事我就自己回去。”   “你赶时间?”   不等池乔说话,陆浔又对那群人说:“我要送她回家,饭改天吃。”   这么一来,池乔反倒过意不去了。再三表示可以自己回去、陆浔依旧要送她后,她只好说:“我没什么事,不赶时间。”   “那就吃了晚饭一起走。”   电梯一到,一群人就走了进去,三个男生和陆浔商量去哪儿吃、吃什么,短发女生则一脸不悦地再次打量池乔。   被人无间断地盯着,池乔忽而领会到了陆浔邀自己一同吃饭的目的,他是想让自己继续帮忙挡桃花?这人可真是复杂。   陆浔的车是两座的,他带池乔走,其他人打车,约在商业街见。医院附近不好打车,陆浔和池乔自然先到。   说定的那间铁板烧店是厨师现场做菜,里头油烟大,陆浔便让池乔等在外面,进去订好位子,又走了出来。   “你爱吃什么?”   “嗯?”   “找个地方先吃点。”   已经快七点了,小丫头八成早饿了,他都不习惯和他们吃饭,更何况完全不认识他们的池乔。   池乔不明白陆浔的意思:“为什么先吃?”   “人多吃不好。”   池乔没再多问,脸上却有疑惑,陆浔知道她在奇怪什么,可没法解释。他只是找不到别的理由和她待着而已。   陆浔不了解池乔的口味,问她她又说随便,他便带着她进了隔壁的寿司店。池乔从小就瘦,倒不是因为挑食,而是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喜好,爱吃的和不爱吃的仅仅是吃一口与吃两口的区别。   池乔吃了一枚芒果军舰、一枚天妇罗卷和一枚火炙三文鱼就说饱了,双人拼盘剩了百分之八十,陆浔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便硬着头皮自己吃。   池乔啜着梅酒诧异地看陆浔吃东西,这人明明挺瘦的,为什么这么能吃?不是两个钟头前才吃过饭……不过他塞得快归快,吃相倒是非常好,虽不是斯文的那种,却会让看的人产生食欲。   碟子里还剩最后一枚海草军舰的时候,池乔放下玻璃杯,伸手去拿,正巧和陆浔的手叠在了一起。   陆浔顿了顿才收回手,怕池乔不好意思,低头喝了口乌龙茶:“你吃,我讨厌吃草。”   两个人离开寿司店的时候,陆浔的朋友刚好到了,一看到他们,短发女生就对陆浔说:“吴阿姨这事谢谢你,这顿我来请。”   陆浔没推辞。两个人都撑到了,菜做好后,池乔礼貌性地吃了几口,陆浔则只喝冰可乐。   短发女生见了,扬起脸问:“陆浔你怎么不吃?吃不惯我们普通人喜欢的东西?”   陆浔咬着吸管看向她,隔了两秒才说:“我去医院前刚吃过。”   短发女生笑着念叨他:“你又睡到傍晚?你这生活习惯简直反人类。”   陆浔没说话,短发女生知道他一贯话少,并不介意,又看向池乔:“我小学的时候跟陆浔同班,是班长,他小时候成绩好,但不守纪律,总打架,他转学前老师一直让我看着他……我是师大外国语学院的,大三。”   池乔冲她笑了笑:“我是Z大的,大二。”   听到这句,短发女生沉默了片刻,才“哦”了一声:“你是他大学学妹啊,我还以为是小学中学的。”   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朋友里除了陆浔,便只有她学习好,她本以为傍着富二代的美女成绩都没法看,可Z大是985,Z师大只是211……   短发女生再三说这顿她请,陆浔便没跟她抢。结过账,短发女生说:“陆浔,我有事要跟你说。”   意外之余,陆浔说:“你讲。”   短发女生看了眼池乔,池乔正要走开,陆浔却拽住了她。   陆浔怕池乔误会,也不觉得短发女生会说什么不可以让旁人听的事,见她迟迟不开口,便问:“什么事?”   短发女生支吾了片刻才说:“我听说,你妈妈前一段给小果妈妈打电话了,还问你现在的情况……”   听到这一句,本就没什么表情的陆浔脸色更冷,出声打断她:“赶时间,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陆浔的情绪很是不好,虽然之前两人也没怎么说话,但池乔完全感觉得出不熟找不到话题和心情差不想讲话的分别。   他的不高兴应该和他妈妈有关吧?陆家家大业大,算得上Z市首富,被人津津乐道的却是陆浔爸爸的私生活。   刚进Z大的时候池乔就听秦蔚八卦过,陆浔爸爸生性风流,原配忍无可忍,早在三十年前就同他离了婚,离婚后他虽没再结过婚,红颜知己却无数。除去原配生的大女儿外,他还有三个和不同女人生的女儿,到了四十多岁,才有了陆浔这个儿子。   据说陆老板非常溺爱唯一的儿子,要什么给什么,被儿子当众拆台也毫不介意。以至于陆浔说话做事从不看人的脸色,不高兴了谁的面子都不给。   可接触过之后,池乔觉得陆浔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乖张,虽然称不上温和脾气好,但也不是特别难相处。   车子开进小区后,听到池乔说“谢谢”,陆浔笑了笑:“该我说对不起,又耽误你时间了。”   池乔嘴上说“哪有”,心里想的却是再也不能图方便让这个人送了,两次乘他的车,都恨不得绕了整个Z市才回到家。   陆浔一直把车开到秦家别墅外,池乔下车后,他也跟着走了下去。池乔背上包正要上台阶,见陆浔立在原处没动,莫名其妙地看向他——这是在等她请他进去喝茶?可她和秦蔚都没带过男生回家……   发现池乔回头看自己,陆浔嗤地一笑:“你走你的,我抽根烟。”   池乔“哦”了一声,再次和他说再见,哪知还没敲,门就开了。迎面见到时豫妈妈,池乔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神色如常地叫“阿姨”。   时豫妈妈冷淡地“嗯”了一声,瞥见陆浔和他的车,怔了怔,意味深长地看向池乔:“男朋友吗?”   池乔还没说话,出来送时豫妈妈的秦妈妈便解围道:“你同学送你回来?叫他进来坐坐啊。”   隔着几层台阶,池乔替秦妈妈和陆浔介绍:“这是法学院的学长陆浔,这是我妈妈。”   陆浔看也没看时豫妈妈,熄掉刚点燃的烟,恭恭敬敬地向秦妈妈问好:“阿姨好,我还有事,改天再来拜访。”   有长辈在,陆浔不好多留,冲池乔挥了下手,就上车离开了。   弄明白送池乔回来的是谁后,知道池乔一直在躲儿子的时豫妈妈有些不是滋味——她既不愿意儿子跟池乔扯上关系,又觉得儿子比谁都出色,池乔没资格不搭理。   池乔进门的时候,时豫妈妈冷笑了一声,说:“陆家的这个,倒是跟你挺配的。”   池乔正想说话,见秦妈妈蹙着眉,怕她为难,便忍着气只当没听到,换鞋上楼了。洗过澡下楼时,见秦妈妈脸色不好地坐在沙发上,池乔本要过去,却被秦蔚拉开了:“妈妈和时豫他妈吵架了,心情不好。”   “因为我吗?”秦妈妈和时豫妈妈仅有的两次争吵都是因为她。   时豫妈妈从小就家境优渥,习惯了高高在上被人捧着,偶尔会说几句让人难堪的话,秦爸爸白手起家,这些年在生意上处处要仰仗时家,大多时候都会让着她,毕竟时豫和他爸爸人都很好……   秦蔚咳了一声,用新鲜出炉的八卦转移话题:“时豫他妈刚刚说,陆浔是他爸花了两千万从他妈手里买来的,十二年前的两千万呢!陆浔他爸提的条件是,他妈妈收了钱就不能再出现,他妈妈为了钱二话不说就卖掉儿子离开了,他那时候八岁。”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小时候不认识,是经历相似 第10章 第十朵   池乔很是意外:“真的假的?”   “不知道,时豫他妈虽然烦,可不至于造谣吧。一岁二岁三岁还不记事就算了,八岁的时候已经是大孩子了,被亲生妈妈抛弃,也太惨了。”秦蔚坐到书房的沙发上,抱着靠枕给朋友发微信,“和我八卦陆浔爸爸情史的姐姐是陆家的远亲,要不要问问她?”   “打探人家隐私不太好吧?”   “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不算隐私,因为认识他,所以有点好奇……你不好奇吗?”   池乔并不喜欢议论旁人,然而莫名其妙的,对于陆浔她充满了好奇。   秦蔚朋友多消息广,很快就搜集到了一堆真假难辨的八卦。总结起来就是陆浔爸爸虽然花心,但对给他生了孩子的女人都很照顾,只有陆浔妈妈例外——当初她脚踏两条船,怀孕了不确定是谁的,所以直到陆浔八岁,五十岁的陆老板才把他认回来。   那时候陆浔妈妈已经结婚了,有丈夫有女儿,把陆浔扔给他外婆照顾,后来外婆病故,他便跟舅舅舅妈生活,陆老板来要儿子后,收到钱陆浔妈妈和舅舅一家就搬离了旧居,还卖掉了房子,去了异地。   陆浔刚到陆家的半年间,数次跑回去,找不到家人,在邻居家住两天,就只好跟着陆家人回去。   “难怪陆浔会和我们扬扬是朋友。陆浔爸爸可真奇怪,自己养了一堆女人,还嫌别人脚踏两条船。”   池乔的关注点却是陆浔:“如果这些是真的,那么小就被家人丢下,真的可怜。”   “可怜什么,妈妈贪财不要他,还不如回陆家,反正有他爸疼他——每次见他他都开不一样的车,学校里的男生哪个不羡慕他,他要算可怜,别人都没法活了。”   “给很多钱不等于疼他。”如果有父亲的关心,他怎么会昼夜颠倒、顿顿胡乱凑合。   “那怎么才叫疼?我有个朋友的爸爸是很出名的中医,说陆浔妹妹的妈妈最近正背着陆浔爸爸吃中药调理身体,想再生个儿子。陆浔他爸都六十多了,家里又没皇位要继承,这女人也真是拼。”说完这句,秦蔚自顾自地笑了,“哦,他家还真有皇位要继承。女儿怎么了!咱爸以前也喜欢儿子,现在成天说女孩就是比男孩好……”   在怎么才叫疼的问题上,池乔并不想同秦蔚争辩,因为她没有同样的经历,根本不会明白。别说外人,就是在亲生爷爷奶奶的眼中,她能被秦家收养也是交了天大的好运。她的确是很幸运,如果没有秦妈妈一时的好心,她跟着嫌弃自己的伯父伯母,别说Z大了,中学都未必念得完。   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是她见过最好的人,可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一辈子生活在城市底层,也希望自己的爸爸能够回来。   秦爸爸秦妈妈这样和善有耐心,初到秦家的时候,她也一样不安、一样每天躲在被子里哭,因为秦蔚的排斥,也因为被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像丢包袱般地抛弃。   她那时候什么都没见过,连一支冰淇淋也觉得奢侈,食物掉到地上会习惯性地捡起来吃、不会用刀叉,不会用花洒……做什么都会被还没接受她的秦蔚嘲笑,不小心打翻秦妈妈放在茶几上的香水,惴惴不安、吃不下睡不着整整两天才哭着去道歉。   知道爷爷奶奶伯父伯母把自己当负担,知道如果被秦爸爸秦妈妈赶走的话将无处可去,最初的那段时间,她不敢做错一件事、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秦爸爸秦妈妈会像伯母那样厌恶自己。   八岁早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会敏感会担忧,可又太年幼,没有自己决定未来的能力,失去至亲的庇护,拥有再漂亮的房子和衣服,也不可能不惶恐。   她所谓的妈妈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因为嫌贫爱富离开了她和爸爸,对她来说,和陌生人无异,所以对八岁的陆浔来说,从未谋面的爸爸又能带来多少安全感?他找回陆浔不过是因为需要一个儿子,而不是想要照顾他。不然陆浔也不会一次次跑回去。   她和陆浔其实很像,他们的确非常幸运,但不值得被羡慕。   回到房间的时候,池乔拿起洗澡前丢在床上的手机,才发现半个多钟头前陆浔发过微信给自己。   他发了张照片过来,问照片上的蓝牙耳机是不是她的。   池乔去衣帽间翻了下包,发现自己的蓝牙耳机真的不在包里,很是讶异——她的包明明有拉链,也没有把耳机翻出来过,怎么会掉到陆浔的车上?   “是我的耳机。”   陆浔正和几个朋友打台球,听到手机提示音,滑开后见是池乔发来的,说了句“这局算我输”,把球杆一扔,坐到了沙发上。   “你明天有空吗?我去送给你。”——这句话发出去一秒,陆浔就点了撤回。   “你有时间到我这儿拿。”——池乔回过上一条就去洗内衣了,再拿起手机,就只看到了这一条。   如果送到她家去,八成见一面、说两句话她就要回家,让她到自己这儿拿可就不同了。   “你在哪儿?”   “上次那家酒店。”   那家酒店在海边,离得太远,可去做兼职来回要乘很久的地铁,她习惯用耳机听音乐……犹豫了片刻,池乔问:“你什么时候在?”   “早八点到晚六点,每天。”   “每天?你一直住酒店?”   “嗯。”   收到陆浔的回复,池乔才想起来,上次在酒吧秦蔚还是时豫曾说过,这间酒店就是陆家开的。   “好的,等有时间了我联系你。”   看到“有时间”这个不确定的词,陆浔突然觉得自己在犯傻,为了和小丫头见一面,他算来算去,还顺走了人家的耳机,简直像中邪了。他是最最怕麻烦的人,可因为想见她,想听她说话,这一段时间他绕了那么多圈子,还去参加毫无意义的活动和会议……   他们其实很像,都在还没懂事的时候,就经历了人生百态、世事炎凉,都被至亲厌弃过,都孤苦无依过。他本以为这样长大的心都冷硬,比如他和章扬,可池乔是例外,她和他们像,也不像。   想起那张干净又温柔的脸,陆浔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喜欢上了她。学校里的男生遇到喜欢的人,多半会表白、送花、献殷勤吧?可小丫头根本不喜欢他,他也不习惯、或者说本能地抵触同另一个人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   他需要冷静一下。   ……   池乔原本准备晚点再去找陆浔拿耳机,哪知两天后她就被迫去了陆浔常住的酒店——时豫跟他妈妈吵架,离家出走、也住进了同一间酒店。旁人说什么时豫都不搭理,池乔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劝。   一上出租车,她就给陆浔发了条微信,说正好有事经过,问他在不在,可直到下车,陆浔也没回复。池乔本想给陆浔打电话,看到手机上的时间,记起他一觉睡到傍晚的习惯,只好先去找时大少爷。   作者有话要说: 陆浔的真实情况和传言有出入,他的内心比外表冷,不喜欢和人过于亲近,需要时豫来助攻hhh作者:身为男主要有出息,多冷静几天,下章别出现。   陆浔:凭什么!女朋友和男配在眼皮子底下互动,这都能忍的,还是男人?   送六十六只小红包-3- 第11章 第十一朵   时豫妈妈气冲冲地从秦家回去的当晚,就把撞见池乔和陆浔的事告诉了时豫。虽觉得可能性不大,时豫仍是立刻给池乔打了电话。   明白时豫的想法和时豫妈妈的态度后,池乔一直在回避他,信息都很少回,更不会接电话。时豫按捺不住,转而给秦蔚打了电话。   秦蔚对时豫妈妈向来没好感,添油加醋地说了来龙去脉,以致于时豫挂上电话就和妈妈吵了起来,当晚便离开了家。   时豫妈妈对老公对外人厉害,唯独拿儿子没办法,隔了两天不见他回来,又打不通他的电话,心急如焚间,只好舍弃面子给秦妈妈打电话求助。   问过秦蔚之后,知道这事跟她有关,秦妈妈自然要数落女儿,秦蔚拿自己的手机打不通时豫的电话,又拿池乔的打,一样找不到他。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交友圈有太多重叠,秦蔚挨个儿给时豫的朋友打电话,终于问出了他的下落。事情虽然是秦蔚惹出来的,归根到底却是因为池乔。一味的逃避不是办法,在秦蔚的劝说下,池乔最终决定去找时豫,当面同他讲清楚。   两个人跟秦蔚都要好,秦蔚自然希望他们在一起,池乔离开家前,秦蔚还在劝她别在意时豫妈妈。池乔的性格好归好,可也有倔的一面,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打开门见到池乔,时豫眼睛一亮,心情一下子就好了,瞥见他神情的变化,池乔的负疚感更重。   她没立刻进去,站在门边皱眉看向他:“你怎么不回家?”   时豫开学大四,大了池乔两岁多,表面上又冷又拽,可从小顺风顺水、被身边的人捧着长大,难免心思单纯。见池乔不肯进来,他干脆伸手去拉她。   关上房门后,池乔抽出胳膊,不悦地白了时豫一眼。时豫毫不介意地咧嘴一笑,招呼池乔坐沙发,自己则坐到了床上:“我要是回家了,就等不到你了。”   见池乔准备开口说话,知道她不会说自己爱听的,时豫抢先说:“我出来的时候没带钱包证件,也没开车,走着去找朋友借的钱,入住也是朋友帮忙办的,现在身无分文,快饿死了,你请我吃饭。”   “饿死了就回家。”   什么都不带,车也不开是为了表明决心吗?借钱都要住超五星酒店,这就是时大少爷认知里的自立……   两人相识十几年,时豫太了解池乔,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低头说:“我开学就实习了,不用去学校,可以找工作,找到工作就租房子从酒店搬出去。”   看到池乔咬嘴唇,熟悉她一切小动作的时豫立刻收起严肃的表情,笑着打岔:“你最近一直兼职,发工资了没?”   “发了,我还存了一点,等下取出来给你。”   “呦,你还有存款啊?谁要跟你借钱了,你请我吃饭。”他把过去借出去的钱往回收三成,一时半会儿也不用为了钱发愁。   “……你要吃什么?”   时豫想了一下:“没车,不走远了,就在这间酒店吃。”   时豫从衣柜里翻出两件衣服,拎着往洗手间走:“我换个衣服,你等一下。”   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大概也没带换洗衣服,因为没关的衣柜里挂着一溜商标都没剪的新衣服。Z大虽是名校,但没毕业的大四学生能找到的工作薪水不会高,按时豫宁愿扔也绝不自己动手洗的习惯,一个月几千块别说租房吃饭,怕是买衣服都不够。   池乔本以为时豫要去自助餐厅吃东西,哪知他选的却是西餐厅。这两日他情绪差,没好好吃饭,这会儿饿了,一块牛排没吃饱,又要了一块。不算其他东西和服务费,单这两块牛排就吃掉了她一千多块。   池乔平时有多节俭时豫自然知道,可莫名其妙的,她越是小气,他就越爱哄她为自己花钱,事后再想办法三五倍的补上。   吃第二块牛排之前,时豫打开关了数日的手机,拍了张照发朋友圈。刚发出去,就有朋友调侃:“豫哥不是落魄了吗?”   “有人请。”   “别是乔妹妹吧,满汉全席也没见你拍过。”   时豫懒得回,关上手机切了块肉递到池乔嘴边,池乔正心疼自己的钱包,哪里吃得下,气鼓鼓地偏过头说:“我不饿。”   牛肉应声掉到了桌上,时豫笑着逗她:“呀,一百块没了。”   “……”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钟头,待时豫吃好了,池乔才正式同他谈:“时豫,你这样我压力很大。”   时豫一早就猜到她要说什么,本想再开个玩笑岔过去,可看见池乔的脸色,一时间怎么也笑不出来,隔了片刻,才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谁给你压力了?我愿意怎么着,和你没关系。”   “我跟你没可能的,对不起,这话我应该早点说。”其实她早想说,但次次还没说出口,就被时豫堵了回去。   “因为我妈,还是因为从没喜欢过我?”   后半句问得奇怪,害池乔肿怔了一秒:“都有。”   她傻掉的这一秒,让时豫的情绪重新好了起来。   时豫端起杯子喝了口红茶,隔了良久才说:“怪我没早点和你说。”   当初他忍着不说,是怕影响她高考。他和秦蔚不在乎,可池乔在乎,她不光在乎自己的成绩,还在乎秦蔚的,要没有池乔盯着,秦蔚怎么可能进得了Z大美院。   当初秦蔚排斥她的时候,就因为秦叔叔随口和秦蔚说了句接妹妹回家是为了陪你玩陪你读书,池乔便每天认认真真地督促过去书都不带回家的秦蔚写作业,坚持了整整九年。秦蔚再懒散,也受不了池乔不声不响地抱着书和作业本立在她眼前。   无论谁待她好,她都要想办法还,从不肯骄纵放松半点,她其实不是特别聪明,能考上Z大全凭刻苦,所以他不愿意分她的心,想等她念了大学再说破,可没想到高中还没毕业,她就开始躲着他,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妈妈看出他的心思,对她说了什么……   偷偷喜欢过时豫这件事,池乔连秦蔚都没说过,她完完全全没料到时豫竟是知道的,斟酌了半晌,终于说:“我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我只拿你当哥哥。你要能想明白,咱们就还是朋友。”   “不然呢,你要跟我绝交?”   池乔不知道该怎么答,小的时候太馋,偷偷喝了一盒伯母买给堂弟的酸奶,晚饭的时候伯母当着全家骂她,大声责问“谁买的你就喝”,从那之后她便记住了,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再渴望也不能碰。   时豫那么好,她怎么可能完全不动心,可他就像小时候的那盒酸奶,压根不应该属于她。高中时功课太紧张,她本就没多少旖旎的心思,被时豫妈妈一搅,半点都不剩了,偷偷伤心过一段后,再看到时豫,便只想敬而远之。或许那只是依赖和好感,算不上真正的喜欢。   等不到池乔回答,时豫笑着再次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不傻啊你,天快黑了,赶紧回家吧。”   ……   陆浔醒来的时候差一刻钟到六点,他拧开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喝掉半瓶才摸起丢在枕边的手机。   他看过时间正要起床,忽然从一堆信息里瞥见了池乔的,点进去看到她说就在附近,便回了通电话给她,电话没通。   等待回复的时间,陆浔扫了眼朋友圈,意外刷到了时豫发的那条,调侃时豫的那位正好跟他也认识,刚看见两人的对话,池乔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结束通话后,正要离开酒店的池乔再次走进了电梯。   陆浔的房门开着,许是在等她。她跟陆浔不算熟,怕不方便,便没进去,立在外面敲了敲门。   “傻站着干吗,进来啊。”没等池乔走进来,他又问,“你到这儿来是为了找时豫?”   池乔闻言一怔:“你怎么会知道?”   陆浔走到门边,双手斜插进裤袋,微微俯身看了她片刻:“你这一脸伤心的,不会是因为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早安,有锁章看着难受,一写完就提前更新了-3-   池乔:我没伤心啊?   陆浔:哼。   这本也是一周六更,明天休息不更,周六早晨八点更新-3-   捂脸推荐自己的完结文,专栏里2017的南瓜、十万、八千和2018的与你有关 第12章 第十二朵   池乔下意识地看向玄关处的镜子:“我哪有?”   陆浔微不可闻地“呵”了一声,走回了屋内,坐到了沙发上。他住的是海景套房,面积足有一百余平,露台的视野也远比普通房间好。   陆浔的态度让池乔摸不着头脑,只好问:“我的耳机呢?”   陆浔起身找耳机,再次对池乔说:“进来坐。”   这房间不算脏,却算得上乱,陆浔在外间翻找了片刻,没找到耳机,又去了内间。沙发上扔着陆浔的几件衣服,池乔没法坐,只好站着等。   片刻后,陆浔从内间出来,见池乔站在茶几边,将沙发上的衣服一股脑抄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扔到了书桌后的转椅上。   而后他坐回沙发上,拎起池乔的耳机,说:“你的。”   池乔说了句“谢谢”,伸手去拿,陆浔却突然把耳机换到另一只手中,害她扑了个空。   见池乔疑惑地看向自己,陆浔说:“我还没吃饭呢。”   陆浔这人,池乔原本就捉摸不透,眼下觉得他尤为奇怪,她想了一下,说:“谢谢你帮我保管耳机,我请你吃晚饭?”   “你要请我吃什么?”楼下西餐厅的牛排吗?以前怎么没看出她这么大方。   池乔说要请他吃晚饭,不过是顺着他之前的话客气一下,并非真想和他共进晚餐,听到这句,自然傻了,隔了两秒才说:“你想吃什么?”   “你会做饭吗?”   “不怎么会。”   “那就帮我煮碗面吧。”   “嗯?”   “西红柿鸡蛋面就行。”   池乔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正想开口拒绝,拿回耳机离开,他的手机刚好响了。   陆浔的手机还在床上,和池乔说了句“等我一下”,便走进了里间接电话。   陆浔没关门,池乔自然能听得到他讲电话。听到他说“这周不回家,我发烧了,会传染妹妹”,她突然想起秦蔚说现在跟着陆浔爸爸住在大宅的女人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有个六岁还是七岁的女儿,那女人挺有心机,在陆浔爸爸明确五个儿女已经足够了,不想再生的情况下,还背着他寻求生儿子的中药方。   这么说起来,他真的挺可怜,生病了不但无人关心,还怕传染年幼的妹妹不敢回家,难怪刚刚那么奇怪。   见陆浔挂断电话走了出来,本想离开的池乔出于同情,耐着性子说:“你想吃什么面?我去楼下餐厅买。”   “不想吃外面买的。”   虽然觉得陆浔这么随意指使不熟的同学有点没礼貌,可生病的人不想吃外面的东西好像也有情可原,而且生病了身边没有亲人照顾确实惨……池乔环顾四周,说:“这儿没有厨房,没法做饭。”   “煮面一个电饭煲就行,去超市买。”说完这句,陆浔从转椅上的衣服堆里翻出了一条运动裤、一件黑T恤,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有一面墙是玻璃的,所以看得到他刷牙,陆浔的动作很快,刷牙洗脸一共只用了不到两分钟,见他没擦脸就一把脱掉了身上的烟灰背心,池乔怔住了,正要收回目光别开脸,他就看了过来。   看到池乔脸上的惊慌失措和红晕,陆浔嗤地一笑,心中的别扭感减轻了些许,他按了一下手边的开关,降下了玻璃墙的百叶窗。   不过三五分钟,陆浔就走了出来,他抽了几张纸巾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水,拎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说:“走吧。”   “你也去超市吗?”   “要买的东西多,你自己能拿掉?”   “你可以开车吗?”池乔看向他挂着水珠的发梢,不是发烧了吗……   “为什么不能开?”   不等池乔再讲话,陆浔就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这个度假酒店在城郊,离最近的大型超市路途虽然远,但沿途不堵车,陆浔开得又快,一刻钟就到了。   买过电饭煲和碗筷案板之类的东西,两人又去楼上挑选食材,从醒来到现在,陆浔还没吃过饭,看什么都有食欲,拿了一堆牛排骨、腊肠和鸡翅。   看到他往购物车里塞各种肉类,池乔好心提醒道:“发烧不可以吃太油腻的东西。”   “谁发烧了?”话一出口,明白过来的陆浔就笑了,“我不想回家,随口说的。”   “你为什么不想回家?”   “我爸整天唠唠叨叨,烦。”发现池乔蹙起了眉头,陆浔问,“你生谁气呢?”   “……”生她自己的气,傻子一样凭脑补同情别人。   买了肉和米,就不能煮面了,秦家一直是保姆做饭,池乔只会简单的粥和泡面,回去的路上便用手机看电饭煲菜谱。   见她进电梯的时候仍旧盯着屏幕看,立在她身后的陆浔伸手抽走了她的手机:“做饭能有多难,怎么着都能熟,等下我教你。”   回到房间,池乔才知道陆浔的教仅是口头上的,听到他嫌弃自己切的土豆丁太大,池乔忍着气往小了切。秦蔚一直说她的性格太软、不知道怎么拒绝人,这样容易吃亏被欺负,她以前没觉得,眼下简直十二分的赞同。这个人真的好讨厌,她为什么要饿着肚子被他当丫鬟使唤?   隔着玻璃墙看池乔立在洗手池前切土豆,陆浔之前的别扭却一扫而空,请顿破牛排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可是小姑娘第一次做正经的饭。   这个念头一出来,陆浔怔住了,他从来不是幼稚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无聊的想法,这是在嫉妒吗?因为一块牛排……当初章扬为了陆西宁穷折腾的时候他是怎么笑话他的来着?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和一个小姑娘较劲儿,心智一贯比同龄男生成熟的陆浔很是羞愧,他走进洗手间,接过池乔手中的菜刀,示意她出去等:“你这速度,做好得明天早晨了。”   陆浔的刀功很娴熟,不到两分钟就切好了土豆、胡萝卜和腊肠,然后动作利落地洗米、腌肉、调酱汁,最后把所有食材一一加进电饭煲。明白了他为什么嫌弃自己笨手笨脚的同时,池乔却搞不懂为什么明明会做饭,陆浔还要折腾自己。   陆浔洗过手,便走出洗手间、打电话要香槟。香槟和冰桶很快就送了过来,他拎着香槟和杯子坐到了景色绝佳的露台上,侧头招呼池乔坐过去:“起码得四十分钟才能吃上饭,过来待会儿。”   又累又饿的池乔正满腹情绪,只当没听见,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陆浔笑了笑,没勉强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   香槟还没入口,他就想起等下要送池乔回去,便没喝。   不经意间看到陆浔转着香槟杯望着远处出神儿,池乔忽而想起去找李嫚、意外在酒吧遇到他的那日,那么热闹的气氛,被一大堆人捧着,他依旧窝在角落,话都懒得说。明明不喜欢,却没有离开,是因为讨厌孤单、不想一个人吗?   所以他莫名其妙地非拉着自己在没有厨房的酒店客房里做饭,也是这个原因?池乔发觉秦蔚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有一丢丢圣母,片刻前还在生气,脑补了一下竟又生出了同情心。   坐到露台上,池乔才发现除了远处的海景,还能看到楼下的泳池。天一黑,泳池旁便有乐队表演和自助的水果甜点鸡尾酒,见池乔似乎挺感兴趣,陆浔说:“饭还没好,下去凑凑热闹,吃点东西?”   “不用,在这儿也能看到表演。”   陆浔把没动的那杯香槟推给了池乔,池乔端起香槟杯正要喝,突然听到他问:“你不愿意下去,是怕遇到时豫,被他误会吗?”   “嗯?”   见池乔怔着,陆浔又问:“你喜欢时豫吗?”   说来也巧,时豫离家出走的当天他就知道了,因为时豫离开家的时候没带钱,便跟之前借过他钱的几个朋友要,他借出的钱对还在念书的学生来说数额挺大,那些人一时半刻还不上,又知道时少爷落了难,只好给他打电话,从他这儿借了还时豫。   在八卦上,男人和女人差不多,他还没问,就有人把时豫离家出走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因为跟池乔有关,他便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从中学时代起,时豫就交待过周围的人池乔是他妹,谁也不准追。   进了大学,发现时豫自己追上了,大家才知道他不是什么好哥哥,而是一直存着私心。听到旁人说池乔其实也喜欢时豫,陆浔并没太当回事,外头关于他自己的传闻乱七八糟一大堆,有几个是真的?可时豫才住进酒店两天,池乔就上赶子过来送爱心,他没法不在意。   他大概是真的喜欢上她了,所以想弄清楚她喜不喜欢别人。不过,他已经想明白了,她喜不喜欢别人,他都不会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下章两个人会有重大突破hhhhh 第13章 第十三朵   池乔脸颊微红,似是恼了:“你怎么会这么问?”   她的表情、回答全在陆浔的意料之中,他上半身微微前倾,离池乔更近了一些:“好奇。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作为交换。”   “什么?”   “关于我,你有没有什么好奇的?”   “没有。”池乔别开脸,答得干脆。   其实有,但是涉及隐私,问不出口,所以这个人为什么这么讨厌?明明连朋友都不算,竟然直接问她喜不喜欢时豫。   “真没有?那就等有了再问。先回答我,你是不喜欢时豫,还是喜欢他、但碍着某些原因才不理他?”   池乔脾气再好,听到这句也急了,咬着嘴唇瞪向他。陆浔见了,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朝她笑:“对不住,不知道你会这么介意。”   陆浔笑起来懒洋洋的,像小时候爱捉弄女同学的坏男孩,让人恨得牙痒痒,可又没法真的跟他生气。   陆浔起身晃了晃脖子,去看了眼电饭煲:“还得二十分钟,饿死了,找点东西吃。”   他翻找了一圈,只找到两盒不知道怎么来的巧克力和马卡龙,一回头看到池乔气鼓鼓地坐在露台上,忍不住想笑。其实他刚刚那样追问她,并不是真的非得要答案,而是想逗着她玩,想看她气结脸红。他小学的时候都没幼稚地惹过哪个小女生,没想到念了大学,反而倒回去了。   至于时豫,短暂的别扭后,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因为时家反对就避而不见,就算喜欢、喜欢过,程度也不会深。   陆浔把巧克力和马卡龙放到露台的圆木桌上,自己去冰箱里拿可乐。回来的时候见池乔没动,把两个盒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这香槟不甜,配这个正好,当夜宵。”   池乔不爱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便掀开了马卡龙的盒子:“什么夜宵,我晚饭还没吃。”   “你在西餐厅没吃东西?”   “你怎么知道……”   池乔不是另一个人的微信好友,自然看不全他和时豫的对话。瞥见池乔脸上的疑问和警惕,陆浔拿起一颗巧克力,整个放进嘴里,又拧开可乐瓶,灌了一大口,而后推到她手边,示意她试一试。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特别甜腻,光是看他吃,池乔就觉得牙痛,转而捏起一枚巧克力色的马卡龙,尝了一口。   这马卡龙意外的好吃,没有齁甜,馅儿的味道也很清新,池乔正想推给陆浔尝,一张粉白的卡片就从盒子里掉了出来,她本以为是产品介绍,打开一看竟是女孩子写的情书,没细瞧便合上递给了陆浔:“这卡片你没看到吗?好像约你今晚见面。”   陆浔接过来扫了一眼,直接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不是我的,应该是谁送给章扬的。”   听到这句,池乔又把卡片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秦蔚这几天□□叨做饭团送给章扬,我拍给她看,让她知道做得再精美,章扬也不会吃。”   池乔再次打开卡片仔细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陆浔的名字,怎么可能是章扬的……   见池乔看自己,陆浔咽下口中的可乐,嗤地一笑:“你还真好骗。”   “……”   池乔喝掉第二杯香槟,陆浔吃下半盒巧克力后,饭终于好了,米饭和肉挺香挺软,土豆和胡萝卜却没怎么熟。幸而两人都饿透了,不怎么挑,池乔吃了半碗的时候,陆浔已经去盛第三次了。   吃过饭,出于礼貌,池乔起身去收碗,大少爷这次竟没再心安理得地指使她,拿开她手中的碗筷,说等下会有人收,更拎起车钥匙准备送她回家。   鉴于前两次的经历,想早点到家的池乔哪敢再让陆浔送,立刻就拒绝了。   陆浔正要讲话,手机忽而响了,看到来显号码,他皱了下眉头,才按下接听。挂上电话后,陆浔说:“我有点事,你先去一楼等我,等下送你回家。”   “你有事忙,我自己回去就好,这边打车很方便。”   “我一刻钟就好,本来也准备去你家附近。”   “这么晚了你不要休息吗?”话一出口池乔立刻想起这人长期昼夜颠倒,对他来说,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陆浔一直把池乔送进电梯,电梯门闭合前他突然从裤袋里摸出了她的耳机,池乔还没来得及伸手接,电梯门就合上了……   耳机没拿到,池乔只好等在一楼大厅,已经九点钟了,她不敢喝咖啡,便要了杯气泡水,才喝了一口,就看到章扬走了进来。   在池乔的印象里,章扬似乎从没正眼看过自己,于是只犹豫了一秒,她就坐回了沙发上,没过去跟他打招呼。   章扬立在大厅打了许久电话,然后皱着眉头走到了咖啡吧这边,他的第六感很强,池乔刚看向他,他就回看了过来。   见章扬大步走了过来,对小混混始终没什么好感的池乔莫名地生出了紧张感。   “池乔,你是来找陆浔的吗?”   池乔一脸意外地笑了笑:“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呀?”   章扬不喜欢聊无关紧要的事,不答反问:“你今天见过陆浔吗?”   “见过的,他让我在这儿等他。”   “他在哪个房间?他的电话打不通。”   池乔说过陆浔的房间号,随口问:“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住哪儿?”   “他闲得慌,会看心情换房间住。”   陆浔说有事,就是要等章扬吧?什么一刻钟就下来,已经快半个钟头了,章扬才刚到……池乔不愿意再等,便跟章扬一起进了电梯,准备拿回耳机自己打车回家。   章扬话少,两人全程零交流,池乔反而松了口气,省得绞尽脑汁找话题。敲开陆浔的房门后,章扬、池乔和过来开门的司机同时一愣。   司机率先认出了章扬,随后才记起了池乔,陆浔听到门处的声音,走过来看到他们,怔了一秒,无视司机讶然的表情,把章扬和池乔介绍给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和跟父亲过来的年轻女人。   “两个朋友。”   被司机盯着瞧的章扬脸上都浮起了不自在,陆浔反倒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出乎池乔的意料,作为Z市人尽皆知的富豪,陆浔爸爸非但不高冷,还有点絮叨,笑着反复说儿子不听他的管,还要靠朋友多劝劝,年轻人不爱惜身体,常年这样作息不规律有百害而无一利。   见陆浔不耐烦,陆浔爸爸自顾自地笑了:“你看,一说他他就不乐意。”   池乔待了片刻才知道,陆浔爸爸大晚上过来是因为在电话里听儿子说他发烧了,不放心,特地带着家庭医生来探病。   知道“发烧”是陆浔为了不回家随口扯得谎,陆浔爸爸也没生气,反倒是陆浔嫌烦,率先出声赶人。   “那我们先走了,你们玩。”见儿子不乐意了,陆浔爸爸很快就带着年轻女人、家庭医生还有司机离开了。   这分明就是溺爱、又拿儿子没办法的普通家长,哪里是她脑补中的那种只用钱关心的冷漠父亲……不过那个年轻女人看起来倒和传闻中没什么差别,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似乎在关心陆浔,但细想想又有点像明褒暗贬。   一行人一离开,陆浔便问:“你们怎么一起上来了?”   “你昨天让我过来找你,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就上来了……那女人的舅舅认识我,这怎么办?”   “随他们去。”陆浔回里间翻找了一通,出来时说,“我忘了你要来,东西不在这儿,晚两天给你。”   章扬还有别的事,抱怨过陆浔不靠谱,便和陆浔、池乔一起离开了房间。听到他们的对话,池乔才知道陆浔爸爸现在用的这位司机就是那个年轻女人的舅舅。   所以刚刚章扬打不通陆浔的电话,其实是陆浔故意不接吧,因为司机在……那么说,她无意中害他之前做的事暴露了,从这儿回去之后,司机会告诉年轻女人,年轻女人又会告诉陆浔爸爸吧……   虽然猜不出陆浔为什么让章扬带人砸车,但肯定是因为跟这位年轻女人不和,还相机的那次陆浔好像和章扬说过“挺逼真,我爸信了”……   池乔脑补了一路豪门宅斗,话都没说过几句,她不喜欢太复杂的人,可又觉得愧疚。这一次陆浔没在路上耽搁,直接将她送回了家。   池乔下车后,陆浔同上次一样跟着走了下来,池乔和他说过再见,转身上了台阶。敲门之前,实在过意不去的池乔犹豫了片刻,又走了回来。   刚点燃烟的陆浔见她回来,意外之余,笑着问:“有事?”   “那个……”涉及家事和隐私,立场尴尬的池乔支吾了几句,委婉地问,“我是不是给你惹了麻烦?”   陆浔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什么?”   “我以为你说的有事就是等章扬,所以才告诉他房间号,我不知道你爸爸的司机在,他认出章扬了,你会不会有麻烦?”   陆浔怔了片刻,忽然笑了:“你发了一路呆,难道就是在惦记这事儿?”   见池乔点头,陆浔的心中冉起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他完全没想到池乔会一直想着这件事,更不知道她会关心他。他让章扬带人砸车,是因为烦透了那女人整日无事生非,这是个心血来潮的举动,非但不严密,还漏洞百出,他根本没用脑子设计,只是想回敬她一下而已。   她或许早就发现了,或许早和他爸告状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刚刚章扬自己撞上去,她这会儿估计挺得意,但那又怎么样,他爸只会装糊涂,问都不会问他,她期盼的事情不可能实现。遇上了其实更好,正好让她知道他爸在乎的是什么,她要是够聪明,说不定以后就不再折腾了。   他大概猜得到池乔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其实没她想的那么复杂,可他也不愿意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讲给她听。   陆浔熄掉烟,低下头,贴近她,笑着问:“你在担心我?”   池乔不知道该怎么答,其实说过意不去应该更恰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麻烦已经替他惹了,除了道歉,也没什么好说。   两人离得近,气息交错,池乔身上的香气令陆浔心动不已,望着这张干净而温柔的脸,看清她眼中的无措,陆浔突然伸手扶住她的后颈,垂头吻了上去。 第14章 第十四朵   带着烟草味的亲吻落下来的时候,池乔整个人都是懵的,脑中空白了数秒。   陆浔的嘴唇在池乔的嘴巴上停留了片刻,没舍得放开,也没再深入。因为抵触,过去他很少搭理女孩子,第一次知道竟还有这样柔软清甜的触感。   章扬是面冷话少但容易心软的那种人,他则正好相反,看起来比章扬好说话,哪天高兴了还会跟不怎么熟悉的人开开玩笑,可心是冷的,也讨厌跟旁人太亲近,有章扬这么一个朋友都嫌多,不觉得有什么孤单,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希望了解一个女孩,也愿意把全部的自己摊开了给她。   他觉得眼下应该讲点什么,然而还没想到要说什么,一记耳光就落了下来。这是池乔第一次打人,也是陆浔第一次挨打,一声脆响过后,两人同时怔住了。   池乔率先反应过来,她大力挥掉陆浔扶在自己后颈上的手,转身就跑回了家。   池乔一贯温软,打人是气急了之后下意识的举动,回过神儿后反而有些怵,瞥见她惊怒交加、要哭不哭的模样,陆浔先是一笑,等彻底明白过来、想叫住她道歉的时候,人已跑上台阶、躲进家门了。   陆浔的第一反应是追过去道歉解释,记起上次送她回来,她并没邀请自己进去,只好立在车前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再打直接变成了不在服务区,陆浔转而发微信,他没什么跟人道歉的经验,犹豫了半晌、删删改改,最终只有一句“对不起,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然而点下“发送”后,显示的却是“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这是被她删掉了?陆浔一阵头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池乔一口气跑上了楼,招呼都没和秦妈妈秦蔚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浔身上的烟草味和肥皂味似乎还没散掉,害她的心脏一直砰砰跳个不停。   秦妈妈知道池乔出门是去找时豫了,见她脸色不对,又罕见地不理人直接回房间,放心不下,跟到了楼上。   池乔正乱着,听到敲门声,本不想应声,可秦蔚从来都是直接进,会敲门的一定是秦爸爸或秦妈妈,她不能不搭理长辈,只好去开门。   看清池乔的脸色,秦妈妈放下手上的汤碗,坐到床边问:“你见到时豫了吗?”   池乔点了点头:“我劝了,他不肯回家。”   见池乔一脸委屈,秦妈妈又问:“你跟他吵架了?”   “没有啊。”   秦妈妈了解池乔的性子,知道她不主动说,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温和地笑了笑:“你已经劝过了,时豫回不回家认错都跟咱们没关系了,别胡思乱想,把杏仁粥喝了再去洗澡。”   秦妈妈离开后,池乔没有立刻洗澡,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发呆,听到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她头都没回,便说:“我要睡了,不想说话。”   秦蔚自动忽略了这句,蹲到池乔的床边,从下到上仰视她:“你这是怎么了?时豫给你气受了?”   姐妹俩虽然无话不说,可池乔实在不愿意提刚刚的事,便摇了摇头,用食指轻轻点了下秦蔚的额头:“你快回你房间,我困了,要睡觉。”   池乔鲜少有这样的时候,秦蔚“哦”一声,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背:“那明天再说吧。”   秦蔚离开后,池乔在床上趴了许久才去洗澡,回来后看到手机震,心中惊了一下,又记起自己第一时间拉黑了那个人。   她捡起手机看了一眼,才知道电话是时豫打来的,除了这一通,他之前还打了几次过来。手机刚停止震动,时豫又发来了微信。池乔看了一眼,懒得敲字,便拨了回去。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通了,时豫问:“你不是六点钟就走了,怎么刚刚才回家?”   时豫本想送池乔回来,但他离开家的时候没把车开出来,送也只能打车,见池乔执意不肯,便没坚持。   “去了别的地方。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到家的?秦蔚给你打电话了?”   “她刚骂了我一顿,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了。她说你回家的时候情绪很差……因为我吗?”   怕时豫会错意,更难死心,池乔立刻澄清:“我哪有情绪差,秦蔚的话也能信?很晚了,我要睡了,再见。”   时豫轻声笑:“我也睡,晚安。”   挂上电话,池乔正要充电,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看到陌生号码,她没多想,哪知滑到接听后,电话那头竟然是陆浔。   陆浔咳了一声,说:“是我。你别挂电话,我先……”   “道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通话就断了,听到嘟嘟声,陆浔无奈极了——这下可怎么办。   在接到这通电话前,池乔简直疑心之前的事是她的幻觉,可听到陆浔的声音,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再次坏了起来。这人真的太坏了,看她性格软,料定她被欺负了也不会声张,就做这么过分的事。   亏学校里的女生们还说他高冷、难接近……难怪陆浔爸爸会说陆浔只愿意讨好自己的脾气很像他年轻的时候——只愿意讨好自己,不就是只顾自己高兴,不管别人乐不乐意吗?何止是像,这轻佻的性格根本就和他三妻四妾的爸爸一模一样!   池乔从没和谁起过争执,更何况是动手,她本有些后悔打了陆浔,这一刻却委屈得只恨自己没多打他几下,她真的再也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   隔了约莫半个钟头,秦蔚举着手机推门而入,因为懊恼失了眠的池乔坐起来问:“怎么了?”   “陆浔找你。”   听到这句,池乔立刻跳下床,光着脚跑到门边,拿过秦蔚的手机直接挂断了通话,并拉黑了陆浔的手机号码,删除了他的微信。   发现池乔删掉了陆浔的微信还不够,又要删章扬的,秦蔚立刻抢回了自己的手机:“你干什么?这是我的手机!你和陆浔怎么了?”   “没怎么,这个人你以后不要理,他不是好东西。”   ……   电话被挂断后,陆浔更觉无奈,他从没为了什么后悔过,眼下想补救却想不出办法。   隔了一会儿,他就收到了秦蔚的短信:“乔乔刚刚拿我的手机把你拉黑了,她说你不是好东西,让我不要理。你怎么惹的她?她是我妹,谁都别想欺负她!章扬哥的朋友也不行。”   “我没想欺负她,帮我跟她说,我道歉。”   “你没欺负她为什么要道歉?我妹妹就是一只小包子,从没拉黑过谁,也从没说过谁不是好东西。”   ……这只小包子一定也从没打过谁,他可真荣幸。 第15章 第十五朵   这晚一直到凌晨两点,习惯早睡的池乔也没能睡着,一闭上眼睛,她的脑中就会浮现讨厌的人和场景。   她翻出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和微博,反而越玩越清醒,刚点开视频网站准备看综艺,就听到楼下传来了一声闷响,这动静太大,楼板仿佛都跟着颤了颤。   池乔吓了一跳,立刻跳下床下楼去看发生了什么。还没走下楼梯,她就看到秦妈妈正艰难地把躺在地上的秦爸爸往沙发上搬。   池乔快走几步过去帮忙,秦爸爸中年发福,母女俩都瘦,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搬上了沙发。   闻到浓郁的酒味,池乔问:“爸爸又去喝酒了?”   秦妈妈“嗯”了一声,帮秦爸爸调整了一下睡姿,让他尽可能舒服一些。   这已经是这一周第三次秦爸爸醉到不省人事被送回来了,秦爸爸习惯很好,从不抽烟,没有应酬的时候也很少喝酒,人胖沙发窄,秦爸爸蜷在沙发上,看起来很难受。   “睡沙发明天起来后背和脖子会痛的,怎么不让爸爸去卧室睡?”   “他被送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叫都叫不醒,我把他扶到沙发上都不容易,怎么可能再去卧室?都这个时间了,你还没睡?”   “下楼喝水。”桌上有新泡的茶,应该是秦妈妈给秦爸爸醒酒的,池乔倒了一杯,边喝边问,“你为什么也没睡?”   “我这一夜都睡不成了,得在这儿看着爸爸,刚打了个瞌睡,他就从沙发上掉下来了。”   看到秦妈妈脸上的倦意,池乔说:“我正好不困,可以在这儿看着爸爸,你去睡吧。”   秦妈妈揉了揉太阳穴:“困劲儿过去了,回卧室也睡不着,你快上楼吧。”   每次秦爸爸醉酒,秦妈妈都整夜不睡照顾他,池乔知道自己留下也帮不上忙,便放下玻璃杯说:“那我上去啦。”   池乔正要起身,忽然听到秦爸爸说了句梦话,回头看到他眉心的川字,她忍不住问:“爸爸的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秦妈妈“嗯”了一声:“不是他的公司,是他的一个朋友破产了。前些年咱们家的资金链差点断掉的时候,这个人帮过你爸爸,半年前他周转不开,要你爸爸替他担保,你爸爸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这一垮,因为咱们是担保人,那些债务就转移到了咱们身上。”   “很多吗?”   秦妈妈叹了口气:“很多。”   不想孩子们跟着担忧,秦妈妈又笑了笑,说:“也不是没有办法,他欠了十几亿,但还有栋楼,那栋楼大概值十亿,现在楼被法院封了,如果能找到人买下来,会按比例分给债主们,咱们就只要替他还一点点。”   “能找到人买吗?”   “就算暂时没人买,如果有银行愿意贷款,拿这栋楼抵押,先抽一笔钱出来也是可以的。法院那边说,只要有银行肯贷款,也可以解封,今天爸爸就是跟银行的人吃饭。”   可是看秦爸爸的样子,事情似乎并不顺利……   知道池乔心思重,秦妈妈又说:“数额大,银行谨慎一点也是正常的,这家银行不行还有别家,总会有办法的。等这件事解决,爸爸也准备放个假,咱们一家人出去玩半个月。”   池乔点了点头。客厅空调凉,她去卧室给秦妈妈拿了条薄毯,而后才回到楼上。   之后的几天,池乔留意观察了一下,秦爸爸秦妈妈的脸色越来越差,恐怕这次家里真的遇到了危机。虽然觉得秦爸爸会解决,跟着担心也没用,池乔仍是没法不在意,连没心没肺的秦蔚都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把她拉到一旁询问。   ……   隔了两天,法学院开会,仍是为了准备活动,陆浔牺牲睡眠过去找池乔,结果她请假了。那只小包子在躲他?   他刚到陆家的时候不愿意跟人说话,爸爸以为他是拘谨,一再对他说,他辛苦半辈子挣下这份家业,就是为了能按自己的意愿活。作为他的儿子,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哄自己高兴第一。   虽然他不待见半路出现的父亲,但在这一点上,他跟他完全相似。到陆家之前,哪怕穷到肉和糖都不能想吃就吃,小孩子时代的他也没看过谁的脸色,更没为了得到什么讨好过谁。   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自己的感受第一,觉得讨厌谁的面子都不给——这个性格不是没害他吃过亏,因为不愿意委屈自己,他从没觉得有问题。可正是因为这样的思维、行为方式,他动心了就直接亲了,没多考虑,如今人家不理他了,他反思了几日,真的后悔了。   其实就是能见到池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错全在他,但某些男生那卑躬屈膝求女生垂青的模样他看着就别扭,更学不出来。   真是难办。   ……   连着一周,池乔除了去英语班打工便留在家里陪妈妈、看书。秦蔚的性格像爸爸,心最最宽,知道了家里的境遇,只愁了一下下,就说有栋楼呢不要怕。秦爸爸也是一样豁达,愁归愁,但饭没少吃,也不失眠,还反过来笑话秦妈妈没出息、不能承事儿。   池乔觉得自己才是全家最没出息的那个,隔了这么久,明知道陆浔不会去开两点开始的会,仍是不敢去学校。   法援中心的这个活动其实她很有兴趣,因为怕遇到某个人不参加,真的笨。轻佻混蛋的那个是陆浔,不知廉耻的也是他,她作为被欺负的一方,为什么要躲着他?这次就算了,下次活动一定去参加,真的遇见他也绝不跑,她又没做错什么。   哪知做足了心理建设,隔天傍晚意外遇到陆浔的时候,池乔的第一反应仍是转身逃跑。   秦妈妈原本不喜欢应酬,可家里最近遇到了大难题,想着多出门可以有机会认识一些有钱的阔太太,说不定能遇到想投资、愿意买下那栋楼的人,接到朋友的电话,她立刻答应了去参加聚会。   临出门的时候,这位朋友又打了通电话说她的婆婆不舒服,要陪着去医院,自己就不去了,秦妈妈不愿意浪费机会,又怕谁都不认识尴尬,于是叫上了两个女儿同去。   聚会的地点在远郊的一栋别墅,秦妈妈顺利和其他太太们聊起来后,秦蔚便拉着池乔出去练车,前几日她撞到了路牙石,左前轮直接爆胎了,秦爸爸秦妈妈担心她毛手毛脚,禁止她再独自开车出门。   这地方偏远,人少车稀,练车正合适。秦蔚和池乔刚走出别墅的前院,迎面就遇上了正停车的陆浔。   陆浔的头发原本是很浅的亚麻色,一周不见,又换成了奶奶灰。秦蔚最喜欢这个颜色,一直想染,一见到他就要奔过去,却被池乔拉住了。   “你干嘛?他的头发真的好好看,我去问问哪里做的。不过也是因为人够帅,换个丑的,顶着这种颜色的头发说不定像妖怪。”   “跟你说了别再理他。”   秦蔚这才记起之前的事:“所以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我替你骂他。”   秦蔚嗓门大,说这话的时候陆浔又刚好走近,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池乔一看到他,就本能地想跑,然而却被秦蔚拉着,走不掉。   秦蔚的架势很像家长带小学生去学校理论,听到她问自己干了什么,陆浔没答,只笑着看向池乔。   池乔垂下眼睛不看他,板着脸强行拉走了秦蔚,之后的半个钟头,她都和秦蔚形影不离。   对陆浔来说,在这儿遇到简直是意外之喜,自然不能错过,可小包子一直粘着姐姐,他想道歉,根本找不到机会。   考虑了片刻,他给章扬打了通电话,报了个电话号码给他,让他给这个号打电话。   章扬摸不着头脑,问:“这是谁的号,我要说什么?”   “随便,多说一会儿,至少十分钟,回头谢你。”   ……   秦蔚正练车,电话一震,看到来显,傻了一秒正要尖叫,想起身边的池乔最讨厌章扬,便忍着跳起来的冲动,把正震动的手机放进口袋,说:“我去下洗手间,你在这儿等我。”   “我也去,谁打来的电话?”   “骚扰电话。那什么,你别去了,我很快就回来,趁这儿没人你也练练车,那么久不开,快不会了吧。”   池乔懒得来回走,便同意了。   秦蔚离开后,池乔回了几条微信,打开副驾驶的门,走下了车子。她正要坐进驾驶座,一只手就从后面关上了刚开了一半的车门。   一回头看到陆浔,池乔吓了一跳。   陆浔怕池乔抵触,后退一步,站到社交距离外,笑着说:“你别害怕,我就是想道歉。”   “谁害怕了?”   池乔嘴上倔着,脸上却有明显的紧张。   “你不怕我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跑?”陆浔敛去笑意,郑重地说,“上次的事情我道歉。”   “哪有什么上次!我和你不熟。不想跟垃圾讲话行不行?”   陆浔怔了怔才明白池乔口中的垃圾是指自己,又是这种小动物遇到天敌的反应,明明紧张的要死还不断逞强,真的好可爱。   陆浔很想笑,可担心道歉的诚意被她质疑,生生忍住了。 第16章 第十六朵   秦蔚一口气跑到妹妹看不见的地方的时候,手机已经不震了。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回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到章扬在电话那头“喂”,秦蔚按着心脏咳了一声,捏着嗓子问:“章扬哥,你找我有事儿吗?”   然而章扬说的却是:“请问你哪位?”   秦蔚怔了一下才说:“我是秦蔚啊,你之前不是给我打过电话?”   章扬半晌没作声,秦蔚想了一下,也觉得他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的可能性不大,惊喜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应该是他误碰到了自己的号码吧。咦?要先存了号码才能误碰,大大的惊喜没了,小小的高兴还是有的。   两个人一直不说话不是办法,秦蔚只好说:“那章扬哥,你忙吧,我挂啦?”   一直沉默的章扬突然说:“你是池乔的姐姐吧?”   “是呀!”   “你是不是和池乔在一起?”   “刚刚是,后来我看到你的电话,就出来接了。你给我打电话是要找池乔吗?”   “不找她。这个电话是陆浔让我给你打的,他让我多打一会儿,你喜欢听什么歌,我给你放。”   秦蔚刚想说歌名,就反应过来陆浔这是在调虎离山,跟男神一起听歌的机会虽然难得,但妹妹也只有一个。   “章扬哥,听歌的机会能保留到明天吗?”   章扬没有回答,秦蔚纠结了片刻,道过“再见”便挂断了电话。   秦蔚回来得远比陆浔想象中快,陆浔不想听她吵嚷,远远地看到她过来,和池乔说了句“晚点我再找你”,就先一步离开了。   秦蔚没抓到陆浔,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陆浔也太心机了!他支走我是为了单独和你说话吧?你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一见他就躲?”   池乔并不怕被秦蔚知道这件事,可她猜得到秦蔚的反应,知道陆浔干了什么,秦蔚一定会马上去骂他,她们俩的性格不同,遇到事情的处理方式也不一样,池乔生性内敛,不愿意姐姐去骂陆浔,只好转移话题道:“喜欢你的男生那么多,你非得追着一个不理自己的不放。”   “那些人腻腻歪歪的,怎么能跟我们扬扬比!再说了,扬扬这种大帅比,整个Z大都找不出第二个。他要在Z大,还有陆浔什么事儿!”   “你的扬扬也得能考上啊!”   除了性格,池乔觉得她和秦蔚的审美也截然不同,比如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小混混,也不觉得陆浔的头发哪里好看。   姐妹俩练完车回到别墅的时候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保姆们正忙着撤下茶点,开晚饭。   秦蔚性格活泼善于交际,什么话题都能聊,往秦妈妈旁边一坐,很快就和不认识的阿姨们聊起了养生,池乔则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杂志翻。   陆浔是被大姑骗来的,大姑说他没回家的这一个月,奶奶念叨了他上百次,要他周末一定到别墅来陪奶奶吃饭。   陆奶奶十七岁便生了陆浔爸爸,接着又生了两个女儿,陆浔刚回陆家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快七十了。见陆浔不适应不吃饭,老太太每天都亲自下厨为他做三餐,中午陆浔在学校,她就做了再送到学校去。   虽然觉得老太太特别看重自己是因为重男轻女,而自己恰好是唯一的男孙,陆浔却不愿意伤老人的心,定期会到远郊的别墅陪老太太吃饭。   如果已经有点糊涂了的老太太不是一见到他就问什么时候结婚,不说不想结婚也先给她生个曾孙之类的话,陆浔或许会来得更频繁一些。   一进别墅,见到满屋子的人,陆浔虽然觉得奇怪,但没多想,这别墅是他爸买给奶奶养老的,大姑一家常年住在这儿照顾老人。奶奶和大姑喜欢热闹,经常叫亲朋好友来家里打牌吃饭。不过这一晚家里的客人却是平日里的三五倍。   陆浔不喜欢和人吃饭,准备陪奶奶说说话,赶在开饭前离开。听到他要走,陆浔的姐姐说了实话:“你是今天的男主角,你走了,这戏还怎么唱下去。”   “什么戏,你们叫我来不是要我相亲吧?”陆浔不傻,听到这句立刻明白了为什么楼下除了太太们,还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   瞥见陆浔脸上的不耐烦,大姑立刻给陆姐姐使了个眼色,让她少说话:“相什么亲,就是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顺便认识几个朋友。”   “陆浔又不是三岁小孩,蒙他有什么意思,”陆姐姐“切”了一声,对弟弟说,“爸看上于叔叔家的女儿了,想你们认识认识。爸爸说于小姐在英国念书,如果你和她发展的顺利,大学毕业后可以去英国读研。他说他早想送你出去,可你习惯太差,没人管着他不放心,如果和于小姐成了,正好有人照顾你。”   陆浔“呵”了一声:“两年计划都有了,他是不是还说晚点结婚没关系,先给他生个孙子出来?”   “那倒没有,只说了七十岁之前能见到孙子就行。”   听到最感兴趣的话题,陆奶奶突然不糊涂了,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高声说:“那可不行!离他七十还有五六年呢,他能等我不能。”   这本是一家人说笑,陆浔听了却莫名烦躁,不等楼下叫开饭,便和奶奶说有事先走,等家里清静的时候再回来吃饭。   陆浔脾气拧,不高兴了谁都哄不住,见他拎起钥匙就往楼下走,大姑瞪了陆姐姐一眼,跟了过去。   陆姐姐冷笑了一声,自顾自地低头看手机。   大姑一路笑着挽留,陆浔只当没听到,径直下了楼。他不傻,自然明白平时并不多话的大姐为什么突然多嘴。他有两个姐姐两个妹妹,就连最小的那个都比普通的六岁孩子有心计。   无论是真心的还是开玩笑,“不想太早结婚没关系,先生个孩子出来”,这话都让他烦透了。这个家的人和事都让他烦透了。   陆浔一走到一楼,太太们立刻看向了他,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注视,他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心中的烦躁却更加明显。   陆浔正要开门出去,忽而瞥见了坐在门边翻杂志的池乔。一秒钟的意外后,他停住了脚步。   终于追到他的大姑见他停下,赶紧低声做最后的劝说:“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别听你姐姐乱说,什么相不相亲。奶奶想你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走,她得多伤心!”   陆浔在别墅外遇见池乔和秦蔚的时候,只当她们有亲友住这个小区,完全没料到她们恰是来奶奶家做客。他进门的时候,她们还在外头,留意一看才发现池乔的养母也在。   瞥见同时看到自己的池乔下意识地拿杂志挡脸,陆浔嗤地一笑,转身坐到了角落的沙发上。   见小祖宗终于肯留下,大姑松了一口气之余,伸出食指咬牙切齿地点过陆浔的额头,才去厨房催开饭。   陆浔知道,家里为了他相亲请了这么多人过来,如果他走了,不止没礼貌、害整个陆家丢脸,也会得罪于家。爸爸再纵容他,知道了也会头痛,大姐了解他的性格,所以才故意说出来。   可随便他走了谁为难谁称意,他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池乔正不自在,手机突然进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这儿吵死了,你跟我走。”   池乔怔了一秒,下意识地看向陆浔,正巧看到陆少爷隔着半个客厅朝自己笑。   她白了他一眼,正准备把这个号码也拉黑,就见他用手指点了点手机。   池乔低头一看,他居然又发了一条过来:“你饿不饿?跟我走,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当赔罪。”   池乔没回也没再看他,转而拉了拉秦蔚的袖子,低声说:“陆浔也在这儿,他怎么会在?”   一直和太太们聊天的秦蔚闻言环顾四周,看到陆浔,朝他比了撸袖子的动作,而后对妹妹说:“我也是刚刚听说,这儿就是陆浔他奶奶家,他家今天叫这么一堆人过来吃饭,就是为了他和于家的千金相亲。”   “……” 第17章 第十七朵   池乔的心中浮起了一丝别扭,没有回复陆浔。陆浔相亲原本不关她的事,可那天晚上他的举动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微妙了起来,以至于这么两条普通的信息,在她看来也有了暧昧的意味。   池乔的不回复完全在陆浔的意料之内,他低头笑笑,把手机收回裤袋看向她。池乔终于明白了陆浔为什么单单和章扬要好,他这副无赖到极点的样子,和小混混简直太搭了。   满屋子的人和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探寻目光让陆浔厌恶不已,如果不是那只被他盯着的小动物的反应太有趣,他连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陆浔觉得池乔讨厌自己也不是没道理,莫名其妙的,她越是如临大敌,他就越想欺负她,看她吃惊、发脾气,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眼下他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看起来委屈极了,明明十分窘迫却努力装作不在意,整整一刻钟,杂志都没翻过页,嘴巴倒咬过三次。   池乔很想离开,但秦妈妈和秦蔚显然不准备走,而陆浔的奶奶家在郊区,最近的公交站台恐怕在一公里外,地铁更是没有。   客人多,晚饭开了三桌。陆家人和于家人安排在同一桌,陆浔只当没听到大姑叫自己坐过去,拎起椅子径直走向池乔这桌。他本想直接坐到池乔旁边,瞥见她紧张兮兮的表情,忍着笑转而坐到了她的对面。   陆浔大姑走过来拉他过去:“你怎么不跟奶奶坐?”   “挤。”   陆浔大姑深知侄子的脾气有多拗,不好当着外人多劝,只笑着说:“那也要先过去和于家的叔叔阿姨打个招呼,于小姐难得回国,正好认识一下。”   “你们成天催我交女朋友,怎么还当着我喜欢的女孩让我认识别人?”   大姑一怔:“你喜欢的女孩?”   陆浔不再说话,笑着看向池乔。   同桌人的目光一齐投了过来,正喝水的池乔直接傻掉了。秦蔚一脸讶异地看过妹妹又看陆浔,秦妈妈怔了一下,想起陆浔曾送过池乔回家,就不觉得奇怪了。   于家太太最是八面玲珑,隔着桌子听到这话,面上非但没露半点情绪,更笑着看向池乔问:“你是陆浔的朋友?”   瞬间变成整栋别墅的焦点的池乔只窘了一秒,就镇定了下来,她决定不给陆浔面子,垂下眼睛板着脸说:“我们是只见过几次的校友,根本不熟。”   众人又看向陆浔,见性格一贯乖张的他丝毫不恼,纳罕之余,只当看上去安静内敛的池乔是在害羞。   赶在所有人再次打量池乔前,陆浔望着盯住池乔不放的一干陆家人说:“都别看了成吗?我这还没追到呢,人再被你们吓跑了。”   陆浔爸爸没什么门第观念,自己找的女朋友做什么的都有,给陆浔姑姑的原话便是儿子习惯太差,女孩子随便什么条件,能管住他就行。   见池乔拿眼睛瞪陆浔,陆浔还笑着不在意,陆浔大姑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合适,可小祖宗真是不省心,什么时候说这话不行,非得凑着于家人在的时候,这下可算把人家得罪光了。   出乎大姑的意料,陆浔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怕家里因为于家对他喜欢的女孩有成见,向来谁的面子都不给的他晚餐后竟主动送于家人离开,亲朋好友们个个知道他的脾气,都看得出难得态度恭敬的陆浔的用意,也算是挽回了于家的面子。   饭后陆浔的奶奶和大姑不断挽留,不明就里的秦妈妈便留下多坐了一会儿。听到陆家长辈跟妈妈打听自己的各种情况,满心气恼的池乔翻出手机掩饰情绪。   秦蔚性子急,按捺不住地发了条微信给池乔:“什么鬼?你和陆浔的事儿居然瞒着我!怪不得你最近一提起他就怪怪的,亏我每次恋爱都和你说!”   池乔怕现在就告诉秦蔚以她的性格会闹出笑话,打了一行字又删掉了,转而回:“我也想知道这是什么鬼。”   陆浔送走于家人回来,见奶奶和大姑拖着秦家母女三人不放,走过去坐到了沙发把上。   听到奶奶说她年纪大了,怕等不到唯一的孙子结婚,能看他订婚也行。本在看手机的陆浔突然开口说:“订婚行啊,但结婚对象得我说了算。”   听到这句,陆浔大姑笑着说:“当然你说了算,这个家谁做得了你的主。”   被众人盯着的池乔终于急了,瞪向正望着自己的陆浔说:“你订婚关我什么事?为什么看着我说?”   见大孙子被女孩子当众训斥还不着急不还嘴,陆奶奶有点不乐意,陆浔大姑却觉得侄子这种性格,就得找个脾气更差的压着他。   听到一贯温软的小女儿突然这么说话,秦妈妈很是意外,她看了池乔一眼,起身告辞。   见家人再次挽留,陆浔直接站起来对秦妈妈说:“阿姨,我送你们出去。”   直到上了秦妈妈的车,池乔也没再看陆浔一眼。陆浔离开后,听到妈妈问自己和他怎么回事,池乔蹙着眉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秦妈妈柔和地笑了笑:“你不认识他上次为什么让他送你回来?除了时豫,我还没见你和哪个男生走得近过。他是不是在追你?”   “没有。”   秦蔚插嘴道:“妈你别问了,她连我都不说,我正因为这个生气呢!”   秦妈妈顿了顿,又说:“我和爸爸早就说过,你们和谁交朋友我们都不干涉,只要对方人品好,上进就行。这个陆浔相貌很不错,能考上Z大成绩也不会差。就是吧……”   秦妈妈很少说人是非,斟酌了一下措辞才继续说:“他家的情况太复杂了,他上面有几个姐姐来着?好像还有妹妹呢。他爸爸女朋友一大堆,在这种风气的家庭里长大,他本人对婚姻的忠诚度很难高,而且他家似乎很重男轻女……我有个朋友,老公有钱之后非想要儿子,他们女儿都二十多了,她自己生不出,她老公就从外面抱回来一个,说是做的试管婴儿,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嫁到这样的人家隐患太多了,你性格又不够强,陆浔看着主意倒是特别大,男孩子追人的时候脾气都好,恋爱结婚后可就不一定了……”   秦妈妈很少讲这么多,池乔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却一阵头痛,说:“我跟他真的没关系,他根本就是不想相亲拿我挡枪。我开学才大二,怎么就说到结婚了……”   “这不是陆浔的奶奶先提的订婚吗……”   秦蔚性格活泼,追她的男孩子一直没断过,她初中时就有了第一个男朋友。对于大女儿的早恋,秦妈妈一开始很担心,连着几个月都睡不好,想了各种办法阻止,可统统没用。后来索性不管了,秦蔚反而很快就和小男生说再见了。想起池乔还不到二十岁,秦妈妈觉得现在担心这些确实太早,再说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学生时代的恋爱能谈出结果。想着这些,见池乔不乐意,秦妈妈便岔开了话题,不再提了。   对于妹妹的隐瞒,秦蔚很是伤心,本想等池乔过来向自己解释,哪知她一回家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池乔出来,性子急的秦蔚只好冷着脸去她房间审问。   池乔正抱着膝盖坐在单人沙发上生闷气,看到姐姐,不等她问,就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了秦蔚。   出乎池乔的意料,恋爱经验丰富的秦蔚并没有表露出她想象中的反应,而是笑着戳了下她的额头,说:“不就亲一下吗,多大事儿,你还不好意思说,连我都瞒着!我初吻还是初中的时候。”   见妹妹面露诧异地看向自己,秦蔚笑了:“主要是陆浔颜值在线,要是他长得丑,这就恶心了,我非得打死他。”   “长得不丑就可以轻佻随便吗?”   见池乔急了,秦蔚敛住笑意摇头说:“不可以。那我现在就打电话替你骂他?”   “你千万别插手!我已经自己打过他了。”   “你也会打人?知道为什么陆浔单单逮着你逗吗?”秦蔚坐到妹妹对面,摸起她桌上的雪碧,边拧瓶盖边说,“因为你一看就很好欺负。别说他了,我都喜欢欺负你。你这只小包子软软的白白的,谁见了不想捏一下?。时豫明知道你抠门,不也整天哄着你给他买东西?陆浔也未必是有恶意,逗你玩而已。他下次见了你,说不定还会继续,你要不喜欢,我找他说说去?”   听到这话,池乔很是生气。但秦蔚说的没错,因为长相软脾气软,说话的声音细细小小没什么气势,从小到大班上的男生都爱欺负她,抢她的东西看她着急。不过他们没有恶意,只是开开玩笑,不会做出格的举动,秦蔚所谓的欺负也不过是看她好说话、犯懒的时候央她跑腿而已,时豫是会哄她买很贵的东西,可事后会补偿的。陆浔就不同了。   之前的事情已经让她那么抵触了,他明明知道自己反感,还因为她看起来好欺负,不想相亲就拿她当借口挡枪,就是算准了她再生气都不敢怎么样。真的太过分了。她和秦蔚性格不同,不觉得亲一下、被当众误会不算事,更不愿意再有下一次。   秦蔚走后,池乔窝在沙发上考虑了许久,给陆浔打了通电话。   接到池乔的电话,陆浔有些意外,他正巧在章扬的酒吧,人声吵杂,听不清池乔在讲什么,便说:“你等下,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顿了一秒,他又改主意了,问:“你在家吗?我手机快没电了,去找你吧。”   池乔挂断电话,想了一下,发了条短信给陆浔:“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第18章 第十八朵   陆浔很快把章扬酒吧的地址发了过来,池乔已经洗过澡换上睡衣了,出门自然要重新收拾,她动作快,只用了二十分钟,可刚推开房门发现秦爸爸秦妈妈还在客厅,又退了回来。   眼下已经快十一点了,见她出门秦家爸妈一定会问,再闹出动静被秦蔚发现,说不定要跟着去。受了委屈要姐姐带着去理论,陆浔更会看扁她。   池乔等了半个钟头,待秦妈妈关上电视,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刚走出家门,就看到陆浔的车子停在外头,池乔怔了一下,走下了台阶。   陆浔这一次开的是SUV,这车高,车载音响声音大,他一时间没有留意到池乔走近。靠驾驶座这侧的车窗降了下来,陆浔的胳膊垂在车窗外,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车门,他人高瘦白皙,手也瘦、白、修长,天生一副仗势欺人的少爷相,池乔咬了下嘴唇,出声叫他:“陆浔。”   听到这句,正出神的陆浔回头看向她,见她一本正经地皱着眉头,嗤地一笑,推开车门,踩着脚踏走了下来。   “当着一堆人呲哒我两次还没解气?”   “你今天在那么多人面前胡说,是在报复我吗?”   陆浔本想说“我是怕你误会我和于小姐”,听到后一句,转而问:“我报复你?”   “不然呢?你为什么当众让我难堪,是觉得我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随便拿来挡枪吗?”   陆浔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拿在手里把玩,隔了片刻才说:“你觉得我需要你挡什么?为什么报复你?”   “因为我上次害你家司机看到章扬,还有打你。你不想相亲,所以拿我糊弄你家人。”   陆浔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嗯”了一声,点头表示赞成:“你说的对。两个原因都有,反正就不是喜欢你。”   因为家人,这一晚陆浔的心情原本差到极点,接到池乔的电话,又高兴了起来,等了许久不见她来,耐不住自己赶了过来。   他猜到池乔会发脾气。她脸皮薄,他当着那么多人示好,她肯定会生气,却没想到她居然以为他当众说喜欢她是别有用心。   她之前怎么骂他他都没生气,他以为那是气话,到现在才明白她是真这么认为,真觉得他是一个心思复杂、算计家人争家产、随便亲女孩、拿好欺负的女孩挡枪的垃圾。   如果她因为他亲她,他当众表白生气,他会耐着性子解释,哪怕他过去从不屑于为自己辩白。可她讨厌的、瞧不上的不是某个行为某句话,而是他这个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浔把断成三截的烟随手丢进垃圾桶,看着池乔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了句“对不起”。   陆浔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凶没不讲道理,池乔的心中反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情绪,直到他坐进车子、开远了,池乔才分辨出自己是在过意不去。刚才的她是不是有点过分?有点咄咄逼人?   她大概真的是只包子,这人做了那么讨厌的事,她不过说了他几句,就生出了悔意。   池乔性格温和,几乎没和谁争执过,因为陆浔烦恼了大半日。隔天晚上,这一段日日出去应酬的秦爸爸罕有地出现在了饭桌上,家里的气氛远比平常凝重,向来心宽的秦爸爸只吃了半碗饭就进了书房。   秦家父母不想孩子们跟着担忧,秦蔚和池乔问了数次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岔开了话题。饭后,秦蔚悄悄下楼偷听了一个钟头,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回二楼,她便对等消息的池乔说:“让爸爸担保的那王八蛋看楼卖不出去、银行又不肯贷款,跑了。”   “吴叔叔跑了?他去哪儿了?”   “他不接电话,联系不上。有人说他去云南了,想从那边去缅甸。他看卖楼没戏,直接跑了,咱家可惨了。他这一垮,被连累到倾家荡产的人那么多,抓不到他,就来找爸爸。他从方叔叔那边借了两千万,方叔叔来找爸爸,要不出钱,就拿爸爸的信用卡刷了辆一百多万的车。王八蛋跑路前跟高利贷借了八十万,说是有个人想买楼,他拿钱去送礼疏通关系,爸爸信了,又替他担保,结果他拿到八十万就消失了。为了还这笔钱,妈妈把她全部存款都拿出来了,又跟外公外婆拿了十万。”   池乔心中一紧,问:“他跑了,楼还在,等抽出钱来,这八十万和车的钱还能还回来吗?”   “你不懂,联系不上本人,他的财产,比如那栋楼就不能动,按程序几年都清算不完。八十万和一百多万只是零头,他的债主们可不愿意等,他跑了的消息一散出去,明天就会一起来找爸爸。”瞥见妹妹的表情,秦蔚又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咱们跟着担心也没用。”   “姓吴的这一跑,多少人要陪着他死,谁甘心破产?肯定会盯着爸爸不放,想榨点钱出来。咱们最近少出门,你兼职的地方最好请假,关系到身家性命,万一他们做偏激的事儿呢!”   秦蔚的性格和秦爸爸一样,虽然爱说爱咋呼,却也聪明细心,因而遇到事情,姐姐说的话池乔都会听。   池乔请了假,连续三四天都待在家中没有出门,向来待不住的秦蔚也是一样。她们没再问父母事情的进展,但事态有多严峻,从家中的气氛就能察觉出来。   其实这样的危机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她们初中的时候秦爸爸的资金链就出过问题,他为了一线生机,拿仅有的钱报了Z大的EMBA,上这个课程的都是成功人士,路演的时候如果讲的项目足够吸引人,可以拉来同学的投资。当年秦爸爸就是抓住路演的机会,又有这位吴叔叔的帮忙才起死回生。   没到秦家生活之前,池乔一直觉得富人生活得很轻松,看到秦爸爸的艰辛才知道,想要过得更轻松,就要承受更多的压力。所以哪怕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秦家父母对她视如己出,在学习上她也从不敢懈怠,更不会随便挥霍。   她跟秦蔚都考进了名校,哪怕这次家里真的破产,她们毕业后找到不错的工作,一家人也不会太辛苦。想过最坏的结果,池乔反而不担心了。   学校法援中心周末两天要去本省的贫困县做普法活动,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都会去,池乔是学新闻的,自然想参加。可秦蔚怕不安全,让她最近少出门,她不愿意给秦家爸妈添麻烦,很是犹豫。群里让有意愿参加的同学在周四前报名,她迟迟都没决定。   周三晚上,秦爸爸还没回家,就打电话要母女三人去餐厅等自己下班,说已经订好了位置。   那间餐厅很贵,在路上池乔和秦蔚听秦妈妈说起才知道,前天晚上秦爸爸请银行的人吃饭时正好在同间酒店遇到了陆浔爸爸,陆浔爸爸不知道为什么竟认识他,还主动坐过来聊了几句。银行那边原本一再说还要考虑,隔天上午居然就打来电话说贷款的事情没问题,应该是看在陆浔爸爸的面子上。   敲定了贷款的事,秦爸爸立刻联系了吴叔叔老家的亲戚,让他的亲戚尝试找他,到今天下午,知道事情有了转机的吴叔叔终于开机,道过歉后,说自己这两天就赶回来。   “对咱们来说天大的事,人家一句话就能解决。”松了一口气之余,面对池乔,听说了池乔并不愿意搭理陆浔的秦爸爸又有点羞愧尴尬。   池乔并不觉得这是负担,她初中时秦家闹危机,时豫妈妈曾说秦家就不该收养她,沾了穷气所以不顺利,这话秦妈妈从没对她提过,她偶然听到,一直记到现在。陆浔爸爸肯帮忙,大概是误会了她和陆浔的关系,哪怕是阴差阳错,这次也全靠陆浔家帮忙,她是不是该去谢谢他?   这晚从餐厅回来,池乔想给陆浔打电话,可不知道从何说起,犹豫了半天都没拨下号码。打开微信看到法援中心的群里有消息,就点了进去。   群里公布了周末去贫困县的同学的名单,问有没有缺漏,知道家里的事情解决了,池乔第一时间就报名了。点进名单,有她的名字,却没陆浔的。   陆浔恰好也在看这份名单,看到池乔的名字,他沉默了一刻钟,最终给私下微信他确认的同学回了个“不去”。   周六早晨,参加活动的同学要到学校集合,乘大巴一起去贫困县。八点集合,池乔七点半就到了,吃过自带的早饭,她便坐进了大巴。正要戴上耳机补觉,她就听到后排的同学说:“我去,陆浔也来了?”   旁边的同学闻言往窗外看了一眼:“陆少爷准备开跑车去?”   转头看到陆浔的车停在十几米外,池乔犹豫了一下,走下了大巴。   走过去的路上想好说辞后,她敲了敲驾驶座那侧的车窗,不料车窗降下来,坐在里面的却不是陆浔,而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   池乔说了句抱歉,正要离开,就见陆浔走了过来,陆浔看了池乔一眼,把手中的东西拿给漂亮女孩,又叮嘱道:“你小心开,这车我还没给别人开过。”   待漂亮女孩把车开走,陆浔才看向立在原地的池乔,他面无表情地问:“你找我?”   池乔点了点头:“来谢你。”   “谢我什么?”   池乔简明扼要地说了事情的经过,陆浔有点讶异。这事他完全不知道,八成是他爸听他大姑说了池乔,刻意打听的,这老头可真是没话说。   顿了顿,陆浔问:“这忙帮得还挺大,你准备怎么谢我?”   池乔没说话,她向来不喜欢欠人情,别人对她好一分,她一定要还三分回去,可看到刚刚的女孩子,她准备好的话没法说了。   等不到池乔回答,陆浔忽而说:“那是我妹,陆西宁。等下不得乘大巴么,她送我到学校来。”   乘地铁、打车不就好了,还让妹妹送,真是少爷……池乔咬了下嘴巴,说:“如果你以后有需要,比如不想相亲什么的,可以再拿我挡枪。”   陆浔怔了一下,笑了。他俯身凑近池乔,盯着她看了片刻,沉声问:“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以后可以随便欺负你?” 第19章 第十九朵   看着陆浔近在咫尺的嘴唇, 池乔不由地记起了他皮肤的温度和身上浅淡的烟草味, 脸上一热,皱眉瞪向他。   池乔脸上的红晕让一个钟头前还没决定好要不要过来的陆浔瞬间心情大好。见她一脸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浔补充道:“以后每周六陪我回家吃饭, 每两周跟我去看一次奶奶。”   池乔想了一下, 说:“这些可以。过分的事情不能做。”   陆浔直起身, 双手抄进裤袋, 目光笔直地看着池乔笑:“什么叫过分的事儿?你举个例子。”   确定陆浔是故意的, 原本觉得质问过他就算扯平了, 他爸爸帮了自己家,就应该还回来的池乔再次感到气结。那天晚上她一定是眼花了,才会误会自己的话刺伤了他。   看到池乔的脸上出现熟悉的戒备,陆浔移开眼睛说:“走吧,车上要没位置了。”   池乔快走几步,和陆浔拉开距离。上了大巴后, 之前的位置已经被别人占了, 她环顾四周,找了个前后左右都有人的空位,坐了下去。   走在后面的陆浔慢条斯理地上了车, 他侧头看了池乔一眼,见有同学跟他招手,就坐了过去。余光瞥见斜后方的池乔像是松了口气, 陆浔低头笑笑, 摸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她:“我就这么招你烦?”   看到这句, 池乔又一次生出了过意不去的感觉,她也不是那么讨厌他,而是不想再因为他被车上的老师同学们盯着瞧。   池乔想了片刻,回复道:“每周六陪你回家吃饭,每两周跟你去看你奶奶,这个说定了。不过如果和我兼职的时间冲突,可能要请假。”   看到“请假”,陆浔笑着回头看向池乔。陆浔是整辆大巴的焦点,他一回头,池乔周围的几个女生不自觉地调整了坐姿,池乔透明惯了,不想引人注意,立刻别过脸避开他,向窗外看去。   贫困县离Z市有六个多小时的车程,秦家别墅离学校远,池乔五点多就起床了,大巴一开出城区上了高速,她便闭上眼睛补眠。   接近十一点的时候,大巴驶入了服务区。池乔并不饿,就没去餐厅,买了蛋黄肉粽、饼干和可乐。同学们大多还没回来,车上只有零星几个人,池乔坐回位置上翻出手机正要给家人打电话,陆浔突然走到了她旁边。   “我要睡觉,你跟我换。”不等池乔反应,陆浔便拎起她,自己坐到了窗边,见她傻站在旁边,他拍了拍左侧的位置,“坐。”   池乔只好坐了下来:“你为什么不坐自己的位置?”   “我在学校比在家里更需要你。”   说完这句,陆浔便不问自取地拿过了池乔的肉粽和饼干。他吃饭向来快,没等池乔想明白他需要自己什么,肉粽和饼干已经没了,可乐也被他一口气喝掉了半瓶。   “……那是我的午饭。”   陆浔把自己的双肩包打开放到她腿上:“全给你。要没你喜欢的,想吃什么我打电话让同学给你带。”   池乔看了眼他的背包:“你带了这么多吃的,为什么非得吃我的?”   “都是别人给的。”   池乔又细看了一眼他背包里的食物,会买这些的一定是女生,所以少爷是需要自己挡桃花?   哪怕很不希望在学校和陆浔扯上关系,但被人打量几眼、八卦几句总好过秦家破产,谁让阴差阳错帮了他们的偏偏是这位陆少爷呢。   背包里有池乔喜欢的半熟芝士蛋糕,她拿出一枚玫瑰味的正要吃,就瞥见一个女生目光不善地看向自己。蛋糕难道是这位女生给陆浔的?池乔把东西放回陆浔的背包,侧头瞪了他一眼。他的手肘撑在车窗上,手抵着头,眼睛闭着,似是睡着了,可她瞪向他的时候,他的嘴角分明弯了弯。   池乔不敢再吃陆浔双肩包里的东西,又怕路上会饿,只好下车再买,她起身的时候,仍旧闭着眼的陆浔说:“帮我买两瓶矿泉水。”   “……”   池乔再回到车上的时候陆浔已经睡着了,许是嫌光线强,他随手拿了她的披肩遮脸,车上冷气凉,池乔又畏冷,想要回披肩,可叫了两声陆浔没反应,只好把他的双肩包抱在怀里挡风。   车还没开,同学们都在聊天,很是吵杂。什么样的地方都能睡着,什么东西都吃得香,身边的这位真不是一般人。   陆浔盖着池乔的灰粉色披肩睡着后,两个同是新闻传播学院的女生先后给她发了微信,其中一个直白地问:“你跟陆浔好上啦?”   池乔刚打出“没有,不熟”,就记起陆少爷要自己帮他挡桃花,只好删掉这几个字,权当没看见。   池乔偶尔会晕车,怕乘几个钟头大巴会不舒服,事先吃了晕车药,因此也很快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车子已经驶入了另一个服务区,直起身后,池乔立刻发现自己的鼻子塞住了,正气陆浔拿走自己的披肩,又发现披肩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回了她的身上,除了披肩,她还盖着一件黑色的男士连帽外套,外套上的味道有点熟悉,应该是陆浔的。所以他有外套为什么还要抢她的披肩?   陆浔的包在座位上,人却不见了,池乔吸了一下塞住的鼻子,下车找热水缓解不适。这个地方离贫困县仅有不到一个钟头的车程,服务区明显比上一个破旧很多。陆浔正坐在小超市门前的石阶上跟几个男生聊天,他身高腿长本就显眼,短袖又是姜黄色的,乍一看去,与周围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   池乔没往小超市走,先去了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手机响了,见是陆浔打来的,她抬起头看向了他。   陆浔挂断电话,隔着十几米说:“过来。”   他正用一次性纸杯喝咖啡,见池乔走近,把手边的那杯速溶奶茶递给了她。听到池乔时不时地抽鼻子,陆浔嗤地一笑:“我说我好好的怎么感冒了,原来是被你传染的。”   “还不是因为你拿走我的披肩?”   “我不知道你也睡觉,我包里有外套,你翻一下就能找到。”   “你有外套为什么盖我的?”   “你的比较香。”   “嗯?”   几个坐得不远不近的男生听到这句立马起哄,陆浔抬起脚踹了一下其中一个,笑着骂了句什么,这些人跟他关系挺好,并不恼。   池乔虽然不高兴,但当着恩人的朋友,却不能不给他面子,只好低头喝奶茶。喝了一口才发现里面不是奶茶,而是热水。   见她打开塑料盖往里看,陆浔解释道:“这个超市卖的都是假货。”   池乔看了眼奶茶杯子,觉得图案确实有些粗糙,看到陆浔把一次性纸杯里的咖啡一口气喝光,她诧异地问:“假的你还喝?”   “困得头疼。”   陆浔习惯从上午十一点一直睡到傍晚,眼下才三点多,他已经醒了两回。他把喝空的纸杯扔进垃圾桶,站起身轻拍了一下池乔的后背:“回车上。”   池乔跟着陆浔走了几步,忽而感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回头望去,才发觉一直和起哄的那几个人坐在一起、却始终没吭声的那个男生有点眼熟,发现池乔回看过来,那个男生毫不避讳地和她对视了两秒,才移开眼、微不可闻地“切”了一声。   直到上了车,池乔才记起,这人跟时豫关系很好,刚进Z大的时候,时豫带她和秦蔚熟悉校园,吃饭的时候,这人也在。   池乔正要落座,陆浔忽然拿过她手中的奶茶杯,咬着吸管喝了口热水,拿杯子的时候触到池乔微微冰冷的手,陆浔抬头看了眼头上的空调出风口,起身跟她换了个位置,让她坐到窗边。   池乔正自顾自地出神儿,直到陆浔把奶茶杯还回来、看到吸管上的牙印,她才问:“你怎么喝我的水?”   “渴了。”   这人看上去干干净净,怎么能不讲究到咬她用过的吸管……这个念头一出,池乔再次想起了他吻过自己的事儿。她的喜怒一贯写在脸上,思维一发散,立刻被陆浔看了出来。见陆浔笑得不怀好意,池乔忽而嫌弃起了手中的奶茶杯,连暖手都不肯,直接丢给了陆浔。   见她发呆,陆浔大致猜得出缘由,正要说话,池乔的手机响了,恰是时豫打来的。   见池乔犹豫着不接,陆浔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问:“要么我委屈一下帮你一把?”   “什么?”   陆浔没说话,拧开杯盖喝了口热水,含在嘴里没立刻咽,见他左腮鼓鼓地朝自己笑,摸不着头脑的池乔再次问:“你帮我什么?”   “帮你接电话。”陆浔咽下热水,凑到池乔耳边,压低声音问,“你是真想还我情,还是想拿我当枪?”   池乔刚想反驳,又记起自己也这么恶意揣测过他,便没作声。   陆浔见状一笑:“我不像你那么小气,不介意帮你。”   “谢谢,不用。”池乔白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挂断了时豫的电话。   时豫很快发了微信过来:“乔乔,你和陆浔?”   “嗯。”   池乔只回了一个字,可从小一起长大,时豫一定能明白她这是肯定的意思。等了许久不见时豫再回复,松了一口气之余,池乔也有些难过,倒不是因为还喜欢、还留恋,而是因为从小到大时豫对她太好,她却只能用远离回报。   时豫不知是为了向她证明决心,还是为了跟妈妈赌气,至今没有回家。他找了个公司实习,还在外面租了房子。入住的第一天,他拍过照片给她看,四五十平的单身公寓,条件在普通学生看来还算不错,对衣、食、住、行样样挑剔的时少爷来说却真的很糟。   如果他能对她失望、死心、早些回家,还真是要多谢陆浔帮忙。   池乔正胡思乱想,陆浔忽然摘下左侧的耳机塞到了她的耳朵里,池乔正要躲开,就听到了熟悉的歌声,想了片刻才记起是陈奕迅的《K歌之王》,她侧头看向陆浔,只见他又闭上眼睛睡觉了。   ……   车子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接近五点了,学校在县城的宾馆订了房间,给大家留了一个钟头休整,六点钟准时到自助餐厅吃饭、开会。   这次活动陆浔没有报名,不在名单上,学校没有订他的房间。听到单老师要替自己安排,陆浔立刻说:“我是来旅游的,不能占你们的经费,自己办入住。”   单老师性子直爽,看了池乔一眼,调侃道:“什么旅游,你是来谈恋爱的吧。”   周围的同学一阵哄笑,陆浔也不否认,笑着拿包里的证件开房间。学校安排两人一间,房间集中在二层和三层,因为二层三层的房间订光了,陆浔便住进了五楼。   池乔没有和同院的女生分在一起,与她同住的是法学院的一个短发学姐。短发学姐一放下东西就进了浴室,洗过澡出来,她打量着正收拾东西的池乔问:“你是陆浔女朋友?”   池乔笑笑没说话,学姐从包里翻出两个苹果,递给池乔一个:“洗过的。我们之前还以为陆浔对异性没兴趣呢,你的照片已经在我们班级群里传开了。”   池乔接过苹果,说了句“谢谢”。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她的名字说不定都会和陆浔绑在一起……   晚饭和开会布置任务的时候,陆浔都没出现,他一贯散漫,又一早说明了是来旅游的,没人觉得奇怪。除了Z大的师生,这次活动还有媒体参与,池乔被分给一个报社的记者当助理,这位记者眼下有别的工作,明天下午才到,池乔记下她的号码,加了微信。   快散会的时候,池乔的手机突然收到了陆浔发来的微信:“你忙什么呢?我买了晚饭,饿的话过来吃。”   池乔没理他,隔了几分钟,陆浔又发了张照片过来,居然是她此时此刻的侧影。池乔环顾四周,没看到他,便问:“你怎么拍到我的?”   “同学主动拍了发给我的。这种会有什么好开的?你还拿纸、笔记得那么认真。你记了什么,拍下来给我看看。”   “无聊。”   “这儿什么都没有,是够无聊的。”   “你不想参加活动,为什么要来?”   陆浔半晌没回,池乔便丢开了手机。会议结束后,同屋的短发女生特地过来问池乔要不要跟他们去吃烧烤,池乔谢绝了他们,独自回了房间。   洗过澡后,池乔躺到了床上。乘了一天车,脖子和后背一起发酸,她本想早睡,无奈疲惫的只有身体,精神远比平时亢奋。   反正躺着也睡不着,她便拿出手机,看明天要跟随的那个记者的朋友圈,以便提前了解她的性格脾气。看了一圈才知道,这位记者小有名气,微博和公众号的关注都挺多,池乔正看她写的文章,陆浔又发了条微信过来。   “还不是因为你在。”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池乔看不明白,便点进了两人的对话。上一条是两个钟头前她发给陆浔的。她发的是“你不想参加活动,为什么要来?”,陆浔答的是“还不是因为你在”。   池乔怔了怔,盯着这句话看了好一会儿。还没分辨出陆浔的意思,她又听到了敲门声。池乔以为是同屋的学姐没带门卡,立刻跳下床去开门,哪知门外一个人都没有,门把上倒挂着一只塑料袋。   池乔把塑料袋拿进房间,看到里面的那盒玫瑰味半熟芝士蛋糕,才知道东西是陆浔送的,除了各种食物,塑料袋里还有一张门卡,房间号是506,是陆浔的?   池乔正准备微信陆浔告诉他他的门卡落在塑料袋里了,他就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怕丢,门卡放你这儿一张备用。别瞎想。”   ……在看到最后三个字前,她完全没多想。   隔天早晨七点钟集合。普法讲座的地点在县高中礼堂,除了讲座,操场上还设立了几个咨询点。陆浔夜里不睡觉,到的比谁都早,众人忙着布置场地的时候,他戴着耳机坐在后排桌子上喝牛奶。许是习惯了大少爷什么都不管,忙不过来也没人麻烦他,倒是池乔,因为好说话,一个早晨被各种认识、不认识的人叫过去帮忙。   法学院的一个高个女生央池乔回宾馆拿宣传册,见池乔应允了,她又翻出门卡说:“能不能顺便去我的房间帮我拿充电宝?”   池乔愣了一下,点头说“好”,高个女生笑着向她道谢,“谢”字还没落下,就见一直坐在礼堂后排的陆浔走过来问:“充电宝是吧?门卡给我,我替你拿。”   陆浔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高个女生却很是尴尬,她把门卡收回口袋,摆手说:“我手机还有百分之五十的电,不用了。”   陆浔把喝空的牛奶盒扔进垃圾桶,抄着口袋问:“宣传册拿80本够吗?”   女生先说了个“够”,又改口道:“等下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回宾馆,顺道一起拿。”   直到上午的讲座结束,都没人再指使池乔。没到午饭时间,陆浔便回宾馆睡觉了,临走前,他把池乔拉到一边,交待她别再当傻子。哪知池乔并不领情:“反正我也没事做。”   “不是说不能帮忙,是不要惯自以为聪明、指使别人干跑腿的活儿、自己留在老师跟前装积极的人的坏毛病。”   听到这句,池乔笑了:“你说话的口气和秦蔚一模一样。”   “这说明她比你聪明。”   “我们妈妈说,吃点亏不是坏事。”   陆浔很是无奈:“你愿意当傻子就当吧,你们这边结束的时候我差不多睡醒,你帮我买晚饭。”   ……除了口气一模一样,陆浔不让她管别人闲事、自己却使唤得理所当然的讨厌劲儿也和秦蔚没差。   吃过午饭,池乔便去汽车站接那位记者姐姐了。这位记者的文章写的热血,本人却挺冷淡,池乔话少不爱聊天,相对于自来熟的,更愿意和冷淡敬业的人相处。   记者到了宾馆稍作休整,就跟着池乔到了县高中,下午的讲座已经结束了,正是咨询时间,上午来听讲座的大多是当地政府组织的人,咨询的很少,下午就不同了,来问什么的都有,符合援助条件的会给一张表格,做进一步的跟踪。   池乔帮记者姐姐拍过照片,采集过素材,又跟着她分别采访参与活动的校领导、老师、学生以及过来听讲座的当地居民和求助者。当地的方言难懂,幸而Z大的本地生也过来帮忙了。   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后,记者便去一边打电话了,池乔正看单反里的照片,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走了过来,怯怯地问:“姐姐,这边可以免费打官司吗?”   池乔抬头看向她和她牵着的小男孩,问:“你要打什么官司?”   “我爸爸从工地的楼上摔下来,瘫痪了,工头跑了,没有赔钱。”   池乔大致询问了一下她的家庭情况,听到她说爸爸瘫痪后,家里靠妈妈打工维持生计,觉得符合援助条件,便说:“可以的,现在人多,你坐一下,等会儿我带你过去登记。”   记者打完电话回来,见到衣服脏兮兮的瘦弱小女孩和她牵着的年幼弟弟,随口问了两句,来了兴趣。   “你多大了?”   “我十岁,弟弟两岁半。”   “你念书了吗?”   “二年级的时候爸爸瘫痪,就回家了。”   “你为什么辍学?”   “妈妈照顾爸爸,打工赚钱,我照顾弟弟。”   记者脸上的兴趣更浓,问:“你辍学是因为家里生了弟弟,你要留在家里照顾他?”   小女孩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因为妈妈要出门赚钱,没人照顾爸爸、看弟弟。”   “你爸妈有了弟弟之后还疼你吗?他们有没有打过你?”   这些问题似乎让小女孩无所适从,顿了顿,她才摇了摇头。   “没有吗?你看不好弟弟的时候也没打骂过你?”   两岁的小男孩似乎待不住了,拽着姐姐的手要去别处,小女孩一边费力地抱起弟弟安抚,一边说:“弟弟摔跟头的时候骂过我,打了手心。”   瞥见小女孩脸上越来越明显的紧张,不明白这位记者姐姐为什么要引导她说这些的池乔出声提醒道:“陈老师,她是来咨询能不能替她爸爸讨要赔偿金的,我觉得她家条件很符合。”   听到这句,小女孩似乎想起了自己找过来的目的,小声说:“妈妈说,今年多赚些钱,去外地找包工头,要到钱她就可以在家照顾爸爸和弟弟,让我上学了。”   记者“嗯”了一声,对池乔说:“符合的话你就去给她拿张表。”   池乔闻言便去了咨询台,她一走远,记者又问小女孩:“你在家带弟弟的时候看着别的小朋友去学校,心里难不难过?” 第20章 第二十朵   池乔拿着表格回来的时候, 小女孩和她弟弟已经不在了,她问正低头整理东西的记者姐姐:“小姑娘呢?”   “不就在哪儿吗?”记者把录音笔放进背包, 抬头看了一眼, “咦, 什么时候走的?”   池乔到县高中门外找小女孩的间隙, 记者早背起包找当地人聊天去了。小女孩突然走了, 是因为那些问题让她不舒服、让她觉得这个奇怪的大人不可能帮到自己吧?   池乔回忆了一下, 小女孩在开口问她能不能免费打官司之前, 带着弟弟在附近徘徊了起码一个钟头,她会问出那句话,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吧?出身贫苦、不被家人重视的小孩子因为从小受到的呵斥和否定远比关爱和肯定多, 大多缺乏自信,过去的她就是。   小时候的她非但不敢主动和陌生人讲话,连被衣着光鲜、看上去环境优渥的人直视都会感到难为情。   爸爸过世后, 爷爷奶奶也不是完全不疼她,可被生活压弯了腰、为了生计在外奔波赔笑的人, 能有多少耐心留给年幼的孙女?打骂孩子未必是不爱, 而是生活压力大的家长的情绪宣泄。池乔不明白这位记者为什么要引导小姑娘说出父母苛待她、不爱她, 却看得出她完全不关心小姑娘家中的困难,热情提问仅仅是把小姑娘的境遇当成写作素材。   县高中的操场上有那么多Z大的老师同学在,犹豫了那么久的小姑娘偏偏走过来向她求助, 因为这个, 最终也没找到小姑娘的池乔很是自责。   池乔虽然不爱说话, 性格却并不冷淡, 可因为小姑娘的事情,她对记者的态度冷了不少。记者根本不在意一个学生对自己热不热络,工作一结束,她便同本地干部以及Z大带队的领导老师吃饭去了。   池乔在宾馆的自助餐厅吃过饭,到附近的小餐馆打包了一份盖浇饭、一份炒面去五楼送给陆浔。她学陆浔把饭挂到门把上,敲了几下门,便离开了。   临进电梯的时候,池乔回头看了一眼,见大少爷迟迟没出来开门,怕他没有听到,她再次走回去敲了敲,仍是没人应。   池乔摸出手机给陆浔发了条微信,说饭买好了、就放在门外,等了片刻不见回复,她转而给他打了通电话,哪知陆浔的电话也打不通。   池乔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过半了,莫非他自己出去吃饭了?   担心把两份饭挂在门把上会被宾馆的服务员清走,不习惯浪费食物的池乔再次敲门确定陆浔不在里面后,给他发了条微信,说过要进他的房间放晚饭,便翻出他的门卡刷开了门。   陆浔住的是套房,但这间宾馆条件有限,所谓的套房也不过是卧房之外有个类似走道的窄小空间,摆了一张双人沙发,电视机和洗手间在外间、不在卧房而已。   池乔把两份饭放到外间的茶几上,正要转身离开,裸着上身、仅穿了一条牛仔裤的陆浔就从内间走了出来。他的眉头紧皱着,头发乱糟糟地翘起了一小撮儿,像是刚刚被人从睡梦中吵醒。   内间外间的窗帘都拉得严丝合缝,唯一的光源是半开着的房门,室内光线暗,陆浔一时间没看清,以为断断续续地敲了半天门又直接刷卡进来的是打扫房间的服务员,语气烦躁地问:“谁让你进来的?我说了‘不用’你没听到?”   “我,我真没听到。”池乔尴尬极了,赶紧解释道,“我敲了门,没听到你回答,还给你发了信息打了电话,以为你出去了,怕饭放在外面会被当垃圾扔掉才开门放进来的。”   听到池乔的声音,头痛欲裂的陆浔愣了一下,侧头看向她。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睡觉,都七点多了……我先走了。”池乔虽然说了“不好意思”,语气里却有埋怨的意思。   大脑恢复正常运转后,陆浔嗤地一笑,叫住了她:“怪我刚刚声音不够大。你跑什么,来都来了,坐会儿再走。”   也就是池乔,换一个人把他折腾醒,他早往外轰了。   听到陆浔说怪他自己,池乔觉得自己有点小气,便坐到了沙发上:“你怎么睡到这个时间,平时不是六点起吗?”   “偶尔会多睡会儿。”陆浔拎起茶几上的矿泉水喝了几口,走到外间的窗边拉开了窗帘。   夏季的七点钟天还大亮,窗帘一拉开,室内的光线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池乔这才看清陆浔没穿上衣,他的皮肤很白,肌肉感虽不强,可窄腰宽肩,瘦却结实。   池乔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见她飞快地移开了眼睛,陆浔先是不解,待明白过来,只觉得好笑。小包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为什么动不动就大惊小怪地脸红。   到底是男生的房间,陆浔又刚起床,她留在这儿不方便。池乔正要告辞,就见陆浔走了过来,他突然单腿跪在沙发上,右手撑在她的身侧,压了下来。   发觉陆浔整个人逼向自己,池乔傻了一秒、绷直了后背,赶在两人的头挨到一起前往旁边挪了一大截。   “你想干什么!”   “你坐着我的衣服了。”   池乔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确坐在陆浔的T恤上。陆浔拎起T恤站起身,却没立刻穿,笑吟吟地看着池乔问:“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池乔疑心他是在故意逗自己,拿个衣服而已,为什么要做这种暧昧的举动?便白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某人有前科。”   她其实很想知道那天晚上陆浔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越轨的举动,可这话问不出口。   听到这句,陆浔笑了,他拿了盒牛奶给池乔:“你坐一坐,我很快好,等下一起出门,你请我喝咖啡。”   “我为什么要请你喝咖啡?”   “因为你吵醒我,害我头痛。”   池乔很想走,可唯恐被陆浔误会她自作多情、胡思乱想,只好留了下来。   陆浔很快就收拾好自己走了出来,他喝过矿泉水,打开两只塑料饭盒,看到土豆牛肉盖饭和牛肉炒面,笑了。大概是他在修车厂吃饭时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她误会了他的口味。小包子虽然不爱讲话,其实心很细,会默默记住周围人的喜好,尽量照顾,连惹她讨厌的自己都不例外。   陆浔把两份饭吃掉大半,拿上手机和池乔去了宾馆大厅。大厅里零星摆着几张桌子,陆浔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问池乔喝什么。池乔怕睡不好,说不喝咖啡,其它随便。   点过咖啡和玫瑰乌梅茶,陆浔一派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看街景。隔着玻璃窗,来往的人总会多看他几眼,连过来送咖啡的服务员,在他说“谢谢”的时候都露出了羞涩的笑。   池乔记得第一次看到陆浔是大一上半学期、开运动会的时候,室友拉着她去法学院的看台看帅哥,许是她们闹得动静太大,带着耳机的陆浔很快回看了过来,只是那么面无表情地一望,包括她在内,几个女生都红了脸。   长得好看的男生不少,可好看到对视一眼就脸红心跳的,池乔只见过陆浔一个。   陆浔眼睛望着街景,嘴上却问:“你总看我干吗?”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以为你性格很冷,完全没想到是这样。”   “你第一次见我不是章扬砸车那天吗?我记得我对你笑了、也道谢了,冷冰冰不理人的那个好像是你。我哪样?”   “不是那次。在那之前我就见过你,也知道你的名字。”   学校里认识他的人多,这个陆浔一直都知道,并不稀罕。可听到池乔说很早就认识他,感觉却大不相同。至于他哪样,池乔没答,他也没再问,不用想就知道问了也听不到好话。   两人话都少,找不到话题,便各自安静地坐着,偶尔有Z大的同学走过,自然会看向他们。仅过了一天,池乔就不再怕、或者说习惯被人打量了,对于“陆浔女朋友”这个身份,她适应得远比想象中好。   秦蔚朋友多、消息广,从旁人嘴里知道陆浔成了自己妹夫,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池乔。一看到秦蔚的来电,池乔立刻猜到了姐姐为什么打来,她看了眼对桌的陆浔,挂断了电话,打开微信、给秦蔚发了条消息:“在外面,回去再和你说。”   关上对话框,无意中看到记者的公众号更新了,池乔顺手点了进去,看过内容,她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第21章 第二十一朵   陆浔往黑咖啡中加了半袋糖, 没放奶, 见池乔变了脸色, 放下杯子, 问:“谁打来的电话, 时豫?”   池乔没理他, 继续往下翻。记者在公众号里写她最近正在做偏远农村地区女性生存现状调查, 其中一个重要的项目就是女性受教育权利的实现情况,看到她拿下午那个小姑娘作为例子, 抹去了小姑娘父亲工伤瘫痪、没获得赔偿,家中存款耗尽、母亲为了生计打工, 无法兼顾儿子和老公的背景,只说在弟弟出生后,刚上二年级的小姑娘便辍学回家带弟弟,更时不时遭到父母的责骂, 甚至挨打。   除此之外, 记者还附上了小姑娘和她弟弟的照片,虽然是侧脸, 但熟悉他们的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看到记者在文章的最后写小女孩对学校的渴望让她很痛心, 但这种现象在当地并不少见,深入了解之后, 除了痛心, 她也感到无力, 池乔一阵气结。   文章刚发出来半个钟头, 已经有了百余条评论, 大多在骂重男轻女、把女儿当佣人的父母没有人性,在个别的愿意资助、求联系方式的评论下,还有人回复“这种情况穷地方太多了,帮不过来,小心资助的钱被用到弟弟身上”。   翻过留言,池乔又去看记者的微博,她果然也把这篇文章发到了微博上。池乔没看微博评论,直接把描写小女孩的那段截图发给记者,问:“陈记者,这是你写的?”   池乔之前都是叫“陈老师”,看到这句,记者立刻明白了她的态度,回复道:“有什么问题?”   “下午那个小姑娘是因为父亲工伤瘫痪,母亲没法一边赚钱一边照顾丈夫和幼子才辍学的,并不是因为有了弟弟,也没有受到苛待,这些情况你都是清楚的。哪怕你不断地刻意引导她,她也从没明确说过父母有打骂行为。而且她说等家里情况好转就会继续上学的时候,你也在场的。”   “我写出的一切都是基于事实,录了音的。我做贫困地区女性生存现状调查是为了引起社会关注,为弱势群体做点事,没有任何功利心。不知道我哪里冲撞了你,不过你还年轻,又是名校学生,气盛是难免的,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   记者的话不但滴水不漏、礼貌又风度,还不留痕迹地往她和池乔有过节上引导,许是为了防止池乔截图。   池乔知道再这么说下去不会有结果,想了一下,回复道:“我不清楚你做这个调查是为了什么,也不清楚你有没有功利心,但是知道你不断追问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她父母是不是只疼弟弟不疼她,会让原本准备申请法律援助的她对我们失去信心,也知道你曲解事实的报道有可能会对她的家庭造成二次伤害、让他们被周围的人指点。我正巧在写有关记者职业操守的论文,在把别人的苦难加工成写作素材这方面,你的事例非常生动。我之前问过小姑娘她的妈妈在哪里打工,明天就会去采访她。你能理解年轻气盛、不介意我把你写进论文就好。”   等了片刻不见记者回复,池乔点进了她的公众号,之前的文章居然已经删掉了,微博也是一样。池乔没想到记者会删的这么快,她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删了就算了,本想让记者宽心,再次发微信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把她拉黑了。   坐在对面冷眼看池乔发了半个多钟头微信的陆浔见她突然笑了,以为她和某人的关系破冰了,伸手拿起她刚放到桌上的手机,直接点开了微信。   正低头喝玫瑰乌梅茶的池乔见状很是不解:“你为什么翻我的微信?”   陆浔冷着脸说:“你刚刚笑得像个傻子,怕你被人骗。”   “什么被人骗?”   池乔看过的消息会随手删除,微信界面很清爽,陆浔一眼就看到了她和记者的对话。弄明白之前那通挂断的电话不是时豫打来的,和她聊微信的也不是时豫,陆浔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他随手点进了她和记者的对话,想掩饰尴尬,然而池乔和记者的对话却让他很是意外。   “我还以为除了跟我厉害,你对谁都软呢。这人怎么得罪你了?”   “她没得罪我。”池乔抢回手机,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了陆浔听。   陆浔性子冷,一向没什么同情心,听完经过,笑着问:“你真准备去采访那个小女孩写论文?”   “我是要去找她,不过是为了替她爸爸申请法律援助,才没工夫和这位陈记者较真。吃晚饭的时候,我问了你同学,他们说之前有相似的案例,当事人拿到了三十万的赔偿,这些钱足够他们一家还清欠债、在县城开一间小店了。”   瞥见陆浔的表情,池乔问:“你笑什么?”   “笑你连拿到赔偿怎么用都替人家想好了。”喝掉一整杯黑咖啡,陆浔的头疼缓解了大半,只剩太阳穴还隐隐作痛,他曲起食指轻敲太阳穴,继续说,“你因为管闲事吃亏,暑假还没过完,我已经见过两次了。”   池乔沉默了片刻,低头喝了口玫瑰乌梅茶,而后说:“我跟秦蔚都是大一,怕学校里的同学奇怪,秦蔚一直说她和我是双胞胎。其实她比我大六个月,我是秦家领养的……也不能算领养,我到秦家的时候已经八岁了,而且没有改姓。”   没在陆浔脸上看到意外,池乔反倒有些意外:“秦蔚是好心,不过这件事我并不介意被人知道。我原来的家条件不好,爸爸妈妈都没念过什么书,很早就出来打工,结婚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只办了酒席,没领证。后来我妈妈嫌家里穷,跟有钱人跑了,据说她挺漂亮的,不过我没见过,因为怕爸爸伤心,有关她的东西都被奶奶偷偷丢掉了。”   “我爸爸因为这件事受了很大的刺激,本来不怎么上进的人,为了多赚钱打两份工,后来因为过度疲劳,出了事故没抢救过来。其实这个意外工厂的责任不大,可我大伯带人去闹,秦蔚爸爸人好,看我们可怜,多给了一倍赔偿。”   “刚拿到这笔钱的时候,我爷爷说这些全是我的,谁也不能动,可禁不住大伯伯母闹,给他们拿去买房子了。我没有爸妈,爷爷奶奶觉得可怜,一开始对我比堂弟好,伯母气他们偏心,拿离婚要挟。我妈妈跑了,爷爷奶奶怕伯父伯母的婚姻也不顺,当着伯母的面,总是凶我偏堂弟,后来奶奶生病住院,伯父伯母和爷爷都要工作,让我请假陪护。秦蔚妈妈到医院探望病人,正巧遇到伯母骂我。她看到又瘦又脏的我,觉得很可怜,回去后打听到我的境遇,就说要收养我。”   “我那时候太小了,很怕陌生人,秦蔚爸爸来问要不要跟他回家给他当女儿的时候,我坚持说自己有爸爸,不要新爸爸,无论爷爷奶奶怎么哄怎么骂,都不肯走。秦蔚爸爸本来就不想再多一个孩子,要不是秦蔚妈妈坚持,我不会到秦家。他们怕我抵触,说不是收养,不要改姓秦,是到他们家陪姐姐一起读书,我当时信了,后来才知道其实秦家爸爸妈妈是觉得我爸爸的死他们有责任,不忍心看我受苦。”   “如果不是秦蔚妈妈的好心,我不知道现在的人生会是什么样,也不知道能不能读完中学,Z大是一定考不上的。我的命真的好,遇到这么好的一家人。那位陈记者大概从小就很顺利,不清楚自己随手的一个举动,可能会改变别人的一生。”   “对我来说去找她只是帮一个小忙,对小姑娘和她的家人来说,却有可能是改变命运的机会。那个小姑娘最先问的是我,陈记者问她问题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也没有制止。我去找她,哪怕帮不上忙也没关系,因为如果不去,以后想起来会内疚的。”   就像去酒吧找李嫚,事后李嫚的态度怎样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可如果不去,真的出了事,她会后悔愧疚的。她真的真的太幸运了,也明白别人的帮助不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如今有了能力,遇上了总想也帮一下别人。   池乔会和自己说她的身世,除了意外,陆浔也有种别样的感受,形容不出,大概他不习惯也不愿意和旁人谈自己,所以受宠若惊于池乔的信任。   隔了一会儿,陆浔才问:“你妈妈现在什么状况?”   “我不清楚,很早之前听奶奶说,她另嫁后住得不远,有邻居遇见过她。”   “你对她好奇吗?想不想再见她?”   “完全不好奇,也没想过去找她。我不记事的时候她就离开了,所以对我来说,她从来没出现过,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没见过她的照片。”   “聪明。”陆浔笑着伸长了手,摸了摸池乔的头,“你真要去找那个小女孩的话,我闲着也是闲着,陪你一起。”   没等池乔再讲话,他又说:“不过这事得先和学校说,以防那个记者针对你。”   “和谁说?”   “越级不好,先去找辅导员,让辅导员和上面汇报。”陆浔站起身,“去找单老师吧,我跟你一起,这样的事刘老师不会管。”   听到池乔说谢谢,陆浔没搭茬,顿了顿,他突然说:“那个时豫,以后你不要再理。” 第22章 第二十二朵   池乔怔了一下, 问:“为什么?”   因为他讨厌自己别别扭扭、疑神疑鬼。陆浔别开脸, 看着街景说:“大家都以为你是我女朋友。”   池乔想了一下才明白了陆浔的意思, 她轻哼了一声,说:“我是准备疏远时豫,但那是我和他的事儿,不是为了谁的面子。”   “谁是为了面子?”   “那你是为了什么?”   见池乔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等回答, 和她对视了片刻, 生出了脸热的感觉的陆浔抬起手用食指戳了下她的额头:“自己想。傻子。”   “你才傻子。咦,你的脸怎么红了?”   陆浔拽惯了,非常讨厌这种别别扭扭的感觉, 说了个“热”, 便率先走向了楼梯间。   哪里热了?空调开着, 她还冷呢。池乔怔了一下, 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不过很快又否定了,别人就算了, 陆浔怎么可能呢。   单老师和别人住一个房间,陆浔怕不方便,就没敲门, 站在三楼走道的窗边给她打了通电话,把她叫了出来。   看到陆浔和池乔并肩站在一起, 单老师扶了下眼镜, 问:“找我什么事?大少爷受不了这个穷地方了, 想请假提前走?”   不等池乔开口, 陆浔便说了事情经过,听到班会都从来不参加的大少爷要主动去献爱心,单老师笑着看向池乔:“虽然当老师的不应该鼓励学生恋爱,但你对他是正向影响,挺好,挺好。再加把劲儿,好好管管他,让他开学别再缺下午的课。”   池乔只笑不说话。   单老师换掉玩笑口吻,正色道:“这事儿我知道了,明天和主任说,要真帮到了那家人,回头当先进事迹放到二十周年成果展上表彰。陈记者那边不要担心,现在的媒体就这样,她能把咱们学校的学生怎么着。”   从酒店出来,陆浔问:“那女孩的妈妈在哪儿工作?”   “白天在超市,晚上在饭店。”   超市离县高中很近,所以小女孩才会带着弟弟在附近玩儿,晚上打工的饭店却挺远,陆浔和池乔在已经打烊了的超市外等了半晌没看到出租车,只好往更繁华的街区走。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条街的店铺不多,仅剩一间没有关门,不过也不营业了,卷帘门拉到一半,老板似乎在清点货物。   路灯本就少,又坏了两盏,四周的光线很暗,只有零星几辆车开过。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说话。池乔正低头出神儿,走在左侧的陆浔突然牵住了她的手。   池乔吓了一跳,使劲儿往外抽:“你干什么?”   见池乔挣扎,陆浔怕她一脚踩进井盖坏掉的窨井里,干脆单手环住她的腰,强行把她拎了过去。站定之后,他松开手,示意池乔回头看:“怕你掉进去。”   池乔有一点点近视,恰好这晚没戴隐形,她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下,瞥见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窨井盖,后怕和羞愧之余,低声说“谢谢”。   陆浔斜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想干吗?”   池乔咬了咬嘴巴,没说话。陆浔嗤地一笑:“又想说我有前科?”   池乔扬起脸瞪他,四周没什么光亮,陆浔笑着垂头看她,莫名其妙的,池乔觉得,此时此刻和某一晚的气氛很像。她迟疑了一下,发脾气道:“井盖坏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啊,男女有别懂不懂?你一直都这么随便吗?”   “你一路发呆,我直接说,等你反应过来,早一脚踩进去了。什么叫随便?”   “随便拉女生的手,还有随便……亲别人。”   瞥见池乔认认真真生气的样子,陆浔笑了:“我只亲过你,只拉过你,也算随便?”   听到这句话,池乔怔住了,一直想问的问题终于脱口而出:“你之前为什么突然亲我,又不是喝醉了。”   “因为想亲你。”   “嗯?”   陆浔没再看她,微微低下头,一路走,一路踢地上的石子:“那个陈记者未必多么坏,就是自私、冷漠、没有同情心。她看到一个素材,想以此吸引眼球、发发感慨,完全不会考虑她问的问题会不会刺伤别人,也不会考虑小女孩会不会因为她的问题离开。我其实也是这种人,想做什么就直接做,没想过别人乐不乐意。”   “你和她不一样。”陆浔其实还挺好的,可想亲是什么意思……   池乔的脸上藏不住事儿,发现她在胡思乱想,陆浔岔开了话题:“她这样的记者还挺多,我也遇到过。大一报道那天,有记者到学校采访,问新生选了什么专业,为什么而选。问到我的时候,我说随便选的,她关上录音笔,问得更具体——‘是因为觉得学法律有前途,收入高吗’,我说不是,她再次引导后没收到想要的答案,干脆说‘你能不能回答是因为认为学法律好找工作’,然后打开录音笔等我复述。”   陆浔一笑:“那人眼神不好,我浑身上下,哪个地方像是会愁找工作的?”   “有正义感的记者其实占多数,我以后绝不会的。”   “你毕业后准备做新闻?那还不得天天管闲事儿。”   两人找到小饭店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了,客人不多,只有两桌,有个女人在收拾桌上的碗碟。小饭店里有台电视机,那个小姑娘就坐在条凳上仰头看电视,她的弟弟已经睡着了,正躺在她怀里。   “就是他们?”   池乔点了点头,笑了:“还挺顺利。”   陆浔停住脚步:“我不进去了,在这儿等你。”   池乔“嗯”了一声,自己走了进去,她白皙漂亮,衣着精致,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刚踏进小饭店便吸引了食客的注意。   陆浔倚在门边,点了根烟,看池乔走到小姑娘旁边,半蹲下来,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膝盖,温柔地冲她笑了笑。不知道她跟小姑娘说了什么,小姑娘马上起身叫来了妈妈。   听池乔说明来意后,正收拾桌子的女人原本木然的脸上露出了希冀,然后不断追问着池乔什么。池乔从包里翻出申请法律援助的表格,坐到餐桌前耐着性子替她们填。   为什么现场那么多人,那个小女孩会单单去找池乔,陆浔大概猜得到。因为她看起来最柔软最温和,绝不会轻视任何人。   在底层挣扎的人往往更多疑,更难相信会交上好运,今天若是换别人主动找上门,很有可能会被这个妈妈当成想骗钱的骗子,可池乔就非常容易被人信任,陆浔觉得,心思再复杂的人也不会怀疑她的动机,她天生就有种纯良的气质。   那个妈妈拉着池乔不断询问,池乔走出小饭店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钟头后了。遥遥地看到她出来,立在路灯下的陆浔挂断电话,走了过来。   “我爸的朋友在这儿有工厂,薪水不高,但是有免费的职工托儿所。你去问问那女孩的妈妈,如果她愿意,这两天就可以去上班。这种案子再顺利,从起诉到执行至少也得半年。”   池乔一脸惊喜:“这么快就替她找到工作了?你好厉害。如果弟弟进了托儿所,姐姐就可以去上学了。”   “这有什么可厉害的。”   池乔转身跑回了小饭店,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女孩的妈妈,女孩妈妈很是意外,直说觉得在做梦。听说替她找工作的人就在门外,她执意要出来道谢,池乔和她走出小饭店时,陆浔却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池乔找了一圈没看到他,疑惑之余,翻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还没拨号,就看到了他刚刚发来的消息:“在三叉路口等你。”   池乔跟小姑娘和她妈妈道过再见,快步去找陆浔,见他站在路灯下抽烟,从背后拍了他一下:“你怎么走了?”   “不想和陌生人说没用的话。”他不喜欢客套和被人感激。   “那我就替他们和你说谢谢。”   “用不着,我不是为了他们。”   池乔正要讲话,忽而飘起了雨。   两个人躲到路边的屋檐下,想等雨停了再去打车,然而雨却越下越大。等了快半个钟头,陆浔不耐烦了:“前面有个小旅馆,看着破了点,也比傻站着好。这个时间,这地方根本没人出门,去哪儿打车?将就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第23章 第二十三朵   池乔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 知道没有别的选择,便“嗯”了一声:“这雨说不定要下一整夜。”   陆浔先一步走下台阶, 池乔紧跟着走进了雨里。雨滴落得紧, 池乔的头发和衣服很快就被打湿了。小旅馆离这儿仅有两三百米的样子, 可这么走过去,别说衣服, 运动鞋也要湿透的。   陆浔嫌池乔走太慢,回身拉住了她的手,察觉到她的挣扎,他无奈地一笑,松开手、改拉胳膊。被陆浔一路拽着跑上小旅馆前的台阶的时候, 池乔T恤和牛仔裤湿了大半,她侧头看了眼陆浔,他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推开小旅馆的门, 浓重的烟味立刻扑面而来。小旅馆的一楼是几乎满座的网吧, 一眼看过去, 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居多, 有通宵打游戏的学生、也有赤膊纹身、满口脏话的混混。   池乔皮肤白,又清秀, 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突然走进一个大学生模样的漂亮女孩, 自然引人注意。   一个没穿上衣的花臂男冲她吹了声口哨, 池乔下意识看过去, 对上那人赤、裸、裸的目光, 一阵恶心。   陆浔回头瞪向那个人, 而后拍了下池乔的背,嘱咐道:“你去楼梯那边等我。”   池乔点了点头,转身往楼梯处走,走了两步,记起上次那个短发班长说陆浔小时候总打架,她又觉得不放心,退回来低声说:“这些人看上去都不怎么正经,你别理他们,万一起了冲突,我们俩不是本地人……”   陆浔嗤地一笑:“知道。”   楼梯处的烟味淡了不少,池乔刚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就看到一个半醉的高胖男人摇摇晃晃地从二楼走了下来。那男人经过池乔旁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池乔不由地紧张了起来,正想折回去找陆浔,幸而有对不知道是不是中学生的小情侣勾肩搭背地从楼上走了下来,楼梯下了一半,他们突然停住,站在楼梯上旁若无人地吻得难舍难分。   高胖男人的注意力立刻转到了这对小情侣身上,松了一口气之余,池乔无比尴尬地垂下眼睛,看几乎湿透了的鞋尖。   池乔等了快十分钟,陆浔才拎着一只塑料袋走过来,在这十分钟里,除了醉汉和小情侣,她还看到了两个手臂上有针孔、在室内戴墨镜、哈气连天、面色灰暗的疑似瘾君子。因此,见到陆浔,终于安心了的池乔也有点委屈,嗔怒道:“怎么这么久?”   “买了点东西,这地方比我想象得还破。”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了三楼,看到陆浔用钥匙打开房门后径直走了进去,池乔站在门外问:“我的房间在哪里?”   陆浔从塑料袋里翻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说:“就这儿。”   池乔走进房间,陆浔喝过水,把矿泉水瓶往桌上一放,走到门边,关上了房门。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离开的池乔只好出声赶人:“我要休息了。”   “这儿的床不能睡,楼下买不到床单,我买了几块一次性桌布,你盖到床上凑合一晚。”   在外头站了一天的池乔累极了,哪怕这房间里满是霉味,她大概也能睡得着,可陆浔不走,她怎么洗漱怎么睡……   “谢谢,我自己铺,你早点回你的房间休息吧。”   “我只开了这一间。”   “只,只剩下这一间了?”   发现池乔一脸戒备地盯着自己看,陆浔无奈地一笑,拉过放在墙边的椅子,坐了上去:“这破地方的生意要是那么好,老板能把一楼改成网吧吗?”   “还有房间,你为什么只开一间?”   “我们俩开两间,被人知道你一个人住,你能睡得着,我也不放心。”   池乔还没说话,门处就传来了晃门把的声音,想起楼下遇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池乔一阵紧张。   门外的人再次晃了几下门把,又从门缝里塞了几张卡片进来。池乔眯起眼睛往地上一看,居然是写着电话号码的色、情、卡片……   除了鱼龙混杂、有霉味,这间小旅舍也不隔音,隔壁的那几个男人应该在喝酒打牌,本地口音的叫骂声从上楼到现在就没断过。如果一个人待着,她肯定会怕,可这房间那么小,陆浔在,她也一样没法睡觉,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外头站一夜。   瞥见池乔脸上的纠结,陆浔解释道:“我都是白天睡觉,床给你,我有这把椅子就够了。”   记起陆浔昼夜颠倒的习惯,池乔稍稍放下了心。   陆浔站起身,从塑料袋里翻出一次性桌布,扔了一张给池乔:“傻站着干吗,你不是要睡觉吗?一起收拾床。”   池乔把包放到桌子上,走过去和他一起铺床,把被子抱起来的时候,被单也跟着掀了起来,床单看上去还算干净,下面的床垫却不怎么样,不止有头发,食物碎屑、还有一小块干掉变色的血迹。   血迹的形状和位置让池乔不由地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那对看上去年纪很小的情侣,想起陆浔也在,她尴尬不已地立刻把床单盖了回去。   陆浔佯装没注意到床垫上有什么痕迹,放下没铺好的桌布,转身去了洗手间。池乔刚收拾好床,他就拿着吹风机走了回来。找到床边的插座后,陆浔坐到床上,拍了拍身侧,示意池乔过去。   “干,干什么?”   “你衣服湿着不难受?”   池乔这才明白过来:“谢谢,我自己来。”   “别总胡思乱想行不行?”陆浔打开吹风机,站在离池乔一米远的地方,伸长了胳膊替她吹头发和后背。   怕他的胳膊这么一直伸着会累,池乔主动靠近了一些。吹风机里的暖风无限放大了池乔身上的香气,陆浔屏住呼吸也闻得见。他别开脸,又吹了两下,把吹风机放到床上,躲到了一边:“后背差不多了。”   池乔说过谢谢,捡起吹风机自己吹能轻松够到的别处。全部吹干后,她犹豫了一下,问坐在椅子上的陆浔:“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   “你后背没湿?”   陆浔没搭话,一把脱掉身上的T恤,扔到床上吹。虽然此前也见过陆浔裸上身,池乔仍是觉得别扭,便起身往洗手间走。   陆浔没抬头,却猜到了她要去洗漱,提醒道:“塑料袋里有牙刷毛巾。”   池乔本想用手捧着水随便洗洗脸、漱漱口,再拿纸巾擦一擦,听到这话,从塑料袋里找出牙刷、塑料杯、肥皂和毛巾,惊喜之余,生出了洗个热水澡的念头。然而走到洗手间,发现瓷砖上的污渍,又想着陆浔在外头,她就只简单地擦洗了一下。   池乔动作慢,走出洗手间的时候陆浔早吹干上衣,穿好坐回椅子上了,怕池乔难为情,他把桌椅掉转了方向,背对床而坐。   听到池乔从洗手间走了出来,他说:“早点睡吧,天一亮就走。”   池乔“嗯”了一声,从包里翻出随身带的披肩当被子,坐到了床上。隔壁的笑骂声一直没断过,加上陆浔在,一贯保守的池乔总觉得和男生共处一室躺着尴尬,折腾了好一会儿,都没真正睡下。   听到身后的动静,陆浔问:“你翻来翻去的不累吗?”   “这地方奇奇怪怪的,还不如在原来的地方站一夜呢。”   听出池乔话里的抱怨,在哪儿都能待的陆浔很是无奈,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好心没好报的时候。   他站起身,咳了一声,给池乔留够整理自己的时间后才转身往床边走。瞥见径直走向自己的陆浔一言不发地坐到床上,正襟危坐的池乔不由自主地生出了紧张感。   又一次看到她如临大敌的模样,陆浔忍着笑探过身,把手中的耳机塞到了她的耳朵里:“这房间太小太闷,我出去透口气。我不走远,就在门外,你放心睡。”   不等池乔说话,陆浔就把手机留给她,起身走了出去。   带上耳机后,隔壁传来的噪音减弱了许多,陆浔替她选的是摇篮曲,还留下了手机。   他这一走,池乔立刻生出了愧疚心。陆浔不带手机,就那么在外头站一夜,会很累很无聊吧?今天是她要出来找小姑娘的,被大雨困在这儿也是她连累的陆浔。住惯了超五星酒店海景套房的少爷都没抱怨,她还有什么好矫情的,之前的小脾气真是来的莫名其妙……   池乔在床上躺了半晌都没睡着,犹豫了一下,披上披肩,理了理头发,去门外找陆浔。   池乔动作轻,打开门的时候正出神儿的陆浔并没听到。见陆浔倚在半旧的楼梯上抽烟,池乔忽而满心感动,她以前总觉得他会和章扬混在一起,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刚刚见识到真正的流氓混混后,才意识到之前对他偏见太深。   在这么一个脏乱的异乡小旅馆,眼前的这个人给了她全部的安全感,如果真有一个这样的男朋友,其实也挺不错的。   不经意间扫到池乔,见她裹着披肩站在房门内怯怯地看着自己,陆浔怔了一下,摁灭烟,笑着问:“有事?”   因为刚刚那个念头,乍一听到陆浔说话,池乔脸上一红,轻声说:“你快进来吧,总不能在外头站一夜啊。” 第24章 第二十四朵   池乔习惯照顾人、迁就人、被人亏欠, 旁人的照顾和迁就对她来说却是负担,谁对她好一分, 她一定要还三分回去才安心……陆浔不知道这种个性是怎么养成的,却有点……他思索了片刻,才想到准确的形容词,他有点心疼。   周围的人过得怎么样, 陆浔从没放在心上过, 此刻的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   “这儿挺好,累了再进去,你先睡。”见池乔没有过来的意思, 陷入陌生情绪的陆浔重新点了根烟。   池乔点了点头:“那我先睡了, 门不反锁, 你累了就进来休息。”   重新关上门后, 没了心理负担的池乔很快便睡着了。这一天她过得太忙碌, 身心俱疲,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也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 她望着天花板呆滞了半分钟, 才记起这儿是什么地方。   陆浔正背对着床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一双长腿搭在桌子上。听到身后的动静, 他坐直了身子、收起腿,问:“几点了?”   池乔怔了怔才想起陆浔的手机在自己这里,她在床上摸了两下, 找到他的手机看过时间, 说:“七点一刻。”   听到池乔起身下床了, 陆浔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晃了晃脖子,问:“泡面吃不吃?”   “不吃,你最好也别吃,这边的电热壶不知道干不干净。”   “那就去外面。”   池乔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陆浔连收拾都不用,从池乔起床到两人出门,只隔了不到十分钟。   陆浔退房的时候,池乔先一步走出了小旅馆,她呼吸了一口没有烟味和霉味的新鲜空气,想起自己连累陆浔平白无故吃苦,回头对推门出来的陆浔说:“这次真是对不起,晚上请你吃饭。”   陆浔把手抄进口袋,脚步轻快地走下了台阶:“这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回去请我吃顿好的。”   “……好呀。”   看到池乔的神色,陆浔笑了:“不去餐厅,你做饭给我吃。小气劲儿。”   又让她做饭?她宁可请顿贵的。   雨下了一整夜,地面还没干,空气里浮着微腥的泥土气,路上看不到出租车,池乔问过本地人公交车站在哪儿后,对等在路边的陆浔说:“要走十几分钟,然后乘半个钟头公交车,你饿的话,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   “都行。”   两人随便进了间小餐馆,折腾了这一场,池乔早饿了,食欲远比平常好,很快就吃光了一碗馄饨。抬头看到食欲一向好的陆浔几乎没动碗中的食物,她问:“你吃不惯?”   “不饿。”   “你之前不是要吃泡面?”   “是想帮你泡。”   池乔见过陆浔吃街边小摊上的东西,所以知道他不是嫌弃这里的环境,他的作息和旁人不同,大概是在她睡觉的时候自己吃过了。   池乔还有些饿,见陆浔不吃,便拿起了他没动的茶叶蛋。吃过早餐,两人悠哉地走到公交站台,等车的时候,池乔问:“你是不是没怎么乘过公交车?”   “上个月还乘过。”   池乔有些意外,家里还没给秦蔚买车,可她嫌弃公交车和地铁又挤又臭,出门不是让朋友接送,就是打车。时豫更是几乎没乘过公交车,有限的几回都是陪她,第一次连怎么给钱都不清楚。   看到池乔脸上的疑惑,陆浔说:“我乘的是早晨五点半的第一班,车上街上都没人,坐在上面看风景挺不错,等哪天你也闲着没事做,我带你体验一次。”   “凌晨五点钟我肯定在睡觉,不会闲着没事做。”   陆浔忽然侧头看向她:“我不要你请吃饭了,回去后找一天咱们乘1路绕着城转一圈,我请你吃早饭。”   有一堆豪车,还拉人乘公交打发时间,少爷的爱好真是特别,池乔不乐意,便只笑不说话。   两人回到宾馆时,老师和同学们刚好往外走,池乔一夜未归,跟她同屋的法学院学姐冲他们打招呼时,笑得格外暧昧。短短两三日,池乔竟已经习惯了她和陆浔的关系被人误解,只尴尬了一下,就回了个笑。   等电梯时,他们刚好遇到了单老师。难得见到陆浔,单老师派任务道:“今天事情多,你也过来帮忙。”   “你找别人吧,我帮不了忙。”   单老师一听这话就来气:“你有手有脚,怎么帮不了忙?”   “我病了,得休息。”   “发烧八十度?”   单老师虽然生气,对陆浔还是偏爱的,她瞪了他一眼,没再勉强,转而对池乔说:“你也管管他!”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池乔仍是只笑不说话。   单老师一走,池乔便看向陆浔:“你病了?”   陆浔没答,只问:“你留下休息,还是去帮忙?”   “去帮忙,我昨天也睡了几个小时,不是完全没休息。”   陆浔没再说话,池乔只乘到二楼,电梯一到,便回头跟整个人靠在金属扶手上的他挥手道再见。   在县高中,池乔不可避免地遇到了陈记者,陈记者看都不看她,另找了一个学生当助手。她对自己什么态度,池乔并不放在心上,明天一早他们就离开了,这一天比前一天更忙碌。   池乔替小女孩一家咨询了实际提供法律援助的当地律师,帮忙约好当面咨询的时间,便去忙别的了。   从县高中回来时已经接近七点钟了,池乔拿出手机翻了翻,没看到陆浔支使她做事的微信和电话,反而有点不习惯。   昨天的事到底欠了他的情,她便主动打了通电话给他,问要不要帮忙买晚饭。   电话响到最后一声也无人接听,以为陆浔又在睡觉,池乔便没再打第二次。不想刚把手机装回包中,他就打了回来。   “你起床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带晚饭?”   “起了,不用。”   池乔“哦”了一声,想不出再说什么,便说:“那我去吃饭了。”   陆浔“嗯”了一声,池乔正要挂断,又听到他说:“帮我打包一碗面。”   “……好。”   “不要牛肉面。”   池乔吃过饭,在附近找了间面馆,看过菜单,微信陆浔:“排骨面还是鸡汤面?”   久久没等到陆浔回复,想着他胃口一贯好,池乔干脆两种各要一份。   池乔把陆浔的晚饭送到五楼,敲了好一会儿没人应门,只好把打包袋放到地上,翻出手机打电话,电话刚响了一声,陆浔就打开了门。   “怎么这么半天才开?”   “在睡觉。”   陆浔开过门,就径直走了回去,仰躺到了沙发上。   原本准备不进门、把晚饭递给陆浔就走的池乔看了眼仍在地上的打包袋,忍着吐槽的冲动,弯腰拎起来给大少爷送进房间。   见陆浔懒散地躺在沙发上,池乔没好气地问:“放茶几上可以吗?”   “谢了。”   茶几上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大堆,池乔稍微收拾了一下,清出地方放打包袋,看到喝空的矿泉水瓶旁边的退烧药,池乔怔了一下,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少了一片,问:“你真病了?”   “头有点疼,躺躺就好。”   “你现在多少度?”   “不知道。刚刚有点烫,现在差不多好了。”   池乔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他旁边半蹲下来,犹豫了一秒,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还在发烧,有体温计吗?”见陆浔摇头,池乔又说,“你买药的时候为什么不买体温计?连自己多少度都不知道,怎么能胡乱吃药?”   “药是客房送来的。”陆浔抬起手,捉起池乔已经放下了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你别吵,给我睡觉。”   发觉池乔往外抽手,完全不想讲话的陆浔微微蹙起眉头,说:“别动,你的手凉,帮我冰额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你自己的手不是更凉?”虽然讨厌陆浔的随便,可想着他生病了, 池乔就没计较, 隔了片刻, 才动作轻柔地抽回了手。   陆浔个子高,这么仰躺在窄小的沙发上,看上去很不舒服。池乔一向心软, 于是关心道:“你今天吃过饭吗?发烧为什么不和我说?”   “没吃。躺躺就好, 有什么好说的。”他倒不多难受, 就是困、没劲儿,从早晨回来一直睡到现在, 依旧昏昏沉沉、睁不开眼。   其实池乔敲第一下的时候他就听到了, 就是头晕到站不起来。从坐起来到走到门边, 他恨不得用了五分钟, 所以给她开过门,连里间都嫌远,直接睡到了外间的沙发上。   陆浔病着的时候谁都不想见, 更怕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也就是池乔, 换个人这么一直吵一直问,他早往外轰了。   他很少生病, 上一次似乎还是两年前,症状和这次差不多, 睡了两天烧退掉后便是嗓子疼, 吃了一盒药就痊愈了。   这会儿他完完全全不想讲话, 可是半蹲在茶几前的小包子不断问他各种问题。陆浔有点无奈, 可怪不了池乔,是他自己把她招来的,她难得主动联系他一回,他哪舍得不理她。   池乔的手又凉又香,覆在他的额头上,顿时舒服了不少,头痛都缓解了些许。可惜小包子不乐意,一副被欺负了的委屈模样。其实他正病着,半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单纯喜欢她的体温和味道而已。   “你是从早晨到现在都没吃过饭吗?一天了呢。”池乔突然记起陆浔早餐时就一副没胃口的样子,应该是当时就觉得不舒服了,“所以你和单老师说病了、要休息是真的?你之前也用发烧骗过你家人,我早晨还以为你是不想帮忙,随口撒谎……”   见陆浔闭着眼睛不讲话,池乔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明显比片刻前更烫了,他的手很冷,手冷应该是体温正升高的症状,一整天没吃饭、乱吃药,还不理她,这是昏迷了吗?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跟你关系好的那几个男生住哪个房间?我去叫他们帮忙送你去医院。”   池乔翻出手机正要问同屋的姐姐,就见陆浔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他无奈地一笑:“不用去医院,我生病习惯自己待着,多睡两天就好。”   见半蹲在地上的小包子仰着脸看自己,陆浔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再次解释:“着凉而已,去医院来回折腾,不如多休息。”   昨天一起淋雨后,陆浔先给她吹衣服后给他自己,后来她睡觉,他一直在外头站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房间,着凉加疲劳,这才病的吧?池乔有些自责,回头看到茶几上的三只空矿泉水瓶和没动的两份面,对陆浔说:“不去医院也要吃点东西啊。”   陆浔闻声打开了打包袋,一份排骨面,一份鸡汤面,都很油腻。他的上一顿饭还是前一天傍晚池乔买的盖饭和炒面,本就没有胃口,隔了二十多个钟头没吃东西,看到油腻腻的肉汤面只觉得反胃,可瞥见池乔盯着自己,陆浔硬着头皮端起鸡汤面吃了几口。   “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不用麻烦,你回去休息吧。真缺什么我打电话让客房送。”   池乔“哦”了一声,说了句“你先吃”,就离开了。   勉强吃下去的几口面害陆浔直犯恶心,他这会儿闻不了饭味,起身回了内间。   陆浔越是不愿意麻烦人,池乔就越觉得愧疚,除了愧疚,听到他说生病了习惯自己待着,她还有一点点心疼。小时候每次秦蔚生病都折腾得全家人仰马翻,她怕验血怕打针怕吃药,做什么都要提条件,秦家爸妈最惯女儿,要什么都给买,有了池乔后,就给她也买一份,以致于在池乔的印象里,秦蔚生病总伴随着一大堆零食和玩具。   池乔从小就瘦,体质远不如秦蔚,生病的次数比她多得多,秦妈妈总比着秦蔚夸她乖巧,其实池乔也怕打针吃药,可小时候生病,听奶奶抱怨医药费贵、被伯母嫌弃传染堂弟的记忆太深,她只怕给秦家爸妈添麻烦添负担,哪敢再撒娇耍赖。   陆浔的爸爸看上去挺疼他,听到他说发烧,马上带了家庭医生来探望,就像秦妈妈也疼她,听到她咳一声都要请假带她去医院一样。可他们这种小时候被怠慢过的,明白生病了会给周围的人带来麻烦,就再也不能像秦蔚那样心安理得地撒娇耍赖要旁人优待、照顾。   池乔去药店买了药和体温计,又去超市买了些矿泉水,回到五楼的时候怕打扰陆浔休息,没有敲,拿门卡自己打开了门。   看到沙发空着,外间没人,池乔怔了一下,轻轻关上房门,走了进去。内间的门关了一半,池乔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听,没听到动静,便推开门看了看。   陆浔躺在床上,完全没察觉到她进来,应该是睡着了。下过暴雨,天气没之前热了,可仍在三十度上下,陆浔许是觉得冷,空调没开,还盖着被。   池乔把手中的东西放到外间的茶几上,把矿泉水倒入电热壶烧。等待水烧开的间隙,她把已经冷透了的两份面盖好装回打包袋,放到了门外,打开外间的窗户透气。   发现面几乎没动,知道陆浔没吃什么东西,池乔又给客房打了通电话,让他们半个钟头后送白粥和素菜过来。   做好这些后,她兑了杯温水,拿上体温计进了内间。陆浔睡得沉,池乔没有立刻叫醒他,把水杯和体温计放到床头柜上,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眼下他的额头远比她走前烫了许多,池乔不敢再等,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叫“陆浔,醒醒”。   隔了许久,陆浔才醒过来,看到池乔,他迟疑了片刻,按着眉心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本来就是出门给你买药,你额头很烫,先量体温。”   隔了两秒,陆浔才接过池乔递来的水杯和温度计。他早渴了,一口气就喝光了整杯水,池乔见状立刻拿起他放到床头柜上的空杯子,用哄小朋友的语气说:“体温是一定要量的,我再倒杯水给你,你别喝太猛,发烧的时候容易吐。”   陆浔目送池乔去外间倒水,心中浮起了一阵莫名的情绪,他不是缺人照顾,而是本就喜欢一个人待着,不舒服的时候更不愿意有人在旁边絮叨。他喜欢池乔,可高烧到睡不醒的时候情愿自己躺着。   不习惯是真的不习惯,但不妨碍内心被触动。   池乔很快走了回来,把水杯递给陆浔的时候再次嘱咐:“你慢慢喝。”   陆浔只喝了半杯就放下了杯子,正要道谢让她回去休息,又听到池乔问:“你怎么还不量体温?”   不用量也能肯定他正发着烧,根本没必要,可池乔拔掉体温计的盖子,拿出来对着光看了一眼,递到了他的手边。   陆浔过去一直以为只要他不乐意,谁也强迫不了他,此时此刻才明白那是没遇到比他还拧的。他犟不过池乔,只好接过体温计,夹到了腋下。   陆浔病着不愿意讲话,整个人比往常沉静了许多,池乔忽而记起自己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气质干净清冷、安安静静。其实他远比寻常男生话少,和她最初的印象差别不大,是偶尔唐突的举动让她一直抱有偏见。   陆浔看着池乔不说话,害她很是不自在,便暂时去了外间。离开前,她特地叮嘱:“体温计一定要量够五分钟才行。”   池乔找不到事做,便收拾了一下茶几和沙发,把空矿泉水瓶丢进垃圾桶,将随意丢在沙发上的衣服折好放到一边。做完这些事,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七分钟了,走进内间问温度,却发现陆浔还夹着体温计。   “你怎么还没拿出来?”   “不是你让我量够时间?”   莫名其妙的,池乔觉得眼前的陆浔有点乖。然而看到体温计上的温度,她却吓了一跳,声音少有的大了起来:“三十九度六,这得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陆浔最受不了女人一惊一乍,可池乔不同,她吃惊的样子很可爱。   陆浔的头晕的厉害,便靠到床头,说:“再吃片退烧药就行。”   听到这一句,池乔才想起自己买了一堆药,她快步走到外间拿来塑料袋,坐到陆浔床边,问:“你上一次吃退烧药是什么时候?药店的大夫说至少要隔四个钟头。”   “不知道,”见池乔皱眉,陆浔随口诌道,“中午吃的。”   池乔拿出一颗退烧片放到药盒上,又问:“你的嗓子痛不痛?有没有鼻塞流鼻涕?”   “都没有。”   “只发烧?那个大夫说如果没有这两种症状,也没验血,抗病毒和消炎的药就要一起吃。”池乔把用不上的感冒药和糖浆放到一边,找出抗生素和抗病毒口服液,分别打开药盒看说明书。   池乔做什么都专注,连看说明书也是,她不但看得仔细,嘴巴还轻声读了两次“成人一次两粒,一日三次”,陆浔静静地看她忙活,心中再次浮起了陌生的情绪。   池乔研究过说明书,把吸管插入口服液,和三粒药一起拿给陆浔,发觉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她脸上一红,嗔怒道:“你总看我干吗?”   陆浔嗤的一笑:“我又想亲你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朵   瞥见池乔瞪大了眼睛, 陆浔忍住笑正色道:“想亲, 但不敢, 怕挨打。”   池乔咬了一下嘴巴,瞪着他说:“你发高烧、说胡话,我不跟你计较, 没有下一次了。”   陆浔端起水杯吃过药, 又低头喝口服液,他以前从没喝过这种,尝了一口就皱眉头:“这是什么怪味儿?”   如果陆浔不说之前的那句话, 池乔或许会看在他烧到快四十度的份上哄哄他, 然而眼下她满心都是气恼和别扭,冷哼了一声, 负气说:“你又不是三岁小孩, 还怕药苦,爱喝不喝。”   陆浔不是怕苦, 而是这口服液又甜又咸又涩, 味道太奇怪, 引得他再次生出了恶心的感觉。   池乔嘴上说爱喝不喝,却时不时地瞟向他,她好心买回来,陆浔不想惹她不高兴, 屏住呼吸一口气喝了下去。整个食道被讨厌的味道占据, 陆浔一阵反胃, 瞥见他的神色, 冷着脸的池乔递上了一粒薄荷糖。   陆浔不爱吃薄荷糖,却还是接过来含在了嘴里,在今天之前,他完全没料到自己这样的人会被一只小包子管住。   看着陆浔吃过药,池乔收拾了一下东西,往外间走,见陆浔要下床送她,回头说:“你睡你的,我不走,就在外面。”   听到这话,以为池乔送过药就会回去休息的陆浔很是意外,想问她为什么不走,又怕她误会自己赶人,最终没有开口。他病着的时候不喜欢讲话、不习惯有第二个人在,可也舍不得赶喜欢的女生走。   池乔坐到外间的沙发上,百无聊赖间打开了手机,室友学姐恰好发了微信过来:“你今天回来吗?你不回来的话我就叫几个同学到我们房间通宵打牌看剧。”   已经九点多钟了,陆浔烧到39.6,万一她回去后他昏倒了没人知道怎么办……反正她昨晚也没回房间,室友学姐和陆浔的其他同学已经误会了,今天回不回去都解释不清。   于是,池乔回复了句:“你们好好玩。”   池乔脸皮的一贯薄,想得再开,看到室友学姐随后发来的暧昧表情,也没法不难为情。刷了会儿微博,门铃响了,池乔怕影响陆浔休息,快步走到门边,是来送餐的服务员。除了一盆白粥,还有四样素菜,看上去还算清淡。   池乔把白粥和小菜留在茶几上,走到内间的门边,打开一条缝,往里面看了一眼,陆浔已经睡着了,她想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烫,半个钟头前吃下去的退烧药似乎没起效果。   她也有过高烧不退的时候,如果再过一个钟头还这样,无论如何都要叫陆浔的朋友上来,帮忙把他送到医院去。   想起高烧的时候冰额头可以帮助退热,池乔去外间找了一圈,嫌宾馆的毛巾不卫生,她只好解下系在包上的手帕,到洗手间浸湿后覆在了陆浔的额头上。   她用手背触了下他垂在被子外的手背,发觉不像之前那么冰了,稍稍松了口气——手脚暖和起来似乎是体温正在下降的表现。   池乔正要离开,手突然被陆浔握住了,意外之余她回头一看,陆浔的眼睛仍旧闭着,根本没醒,所以这是下意识的举动?怕吵醒陆浔,池乔不敢用力往外抽,只好一点一点地掰他的手指。   掰开最后一根的时候,她突然听到陆浔说“别闹”,抬头一看,他的眼睛仍闭着。就在池乔疑心自己幻听了的时候,陆浔扶着额头上的手帕半坐了起来。   池乔脸上一红,问:“你没睡着?”   “刚醒。”陆浔起身下床,去了洗手间。   池乔不知道他所谓的刚醒是指什么时候,略微有些尴尬,从吃过药到现在一共半个多钟头,也就是说他刚睡着就被她吵醒了……   池乔回到外间的时候,陆浔已经从洗手间出来、坐到沙发上了,他掀开白瓷盆的盖子,拿放在托盘上的勺子搅了一下,问池乔:“你要的?还热呢,吃不吃?”   “我吃过晚饭了。”   身体稍稍舒服了一些后,陆浔有了一点食欲,听到池乔说不吃,便给自己盛了一碗粥,顺手拿起池乔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翻她的朋友圈打发时间,看到跟她住一个房间的女同学刚发了一张在房间里聚众打牌的照片,他皱眉看向池乔:“她怎么把一大堆人招到你们房间去了?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地儿。”   难怪池乔留在他这儿不离开,原来是她的地方被别人占了。小包子的性格也太容易被人欺负了。   见陆浔起身找他的手机准备打电话,池乔拦住了他:“你要给谁打电话?”   “这都几点了,我让他们走。”   池乔赶紧解释:“学姐人挺好的,她事先问过我回不回去,我说了不回去,她才叫人过去玩的。”   陆浔怔了怔:“你为什么不回去?”   池乔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在:“你高烧不退,我怕你晕倒没人知道。”   “你在我这儿过夜,不怕被人误会?”陆浔把碗放到桌上,望着池乔笑,“干吗对我这么好?”   池乔支吾了一声,立刻解释道:“你生病是因为陪我去找小女孩淋了雨又没休息好,我有责任的。”   不等陆浔说话,池乔又说:“秦蔚和别的朋友生病,我也是这么照顾的。”   讲完这句,她仍觉得没说服力,补充道:“就是时豫……”   “有他什么事儿。”听到这个名字,陆浔忍不住出声打断,他往沙发上一靠,盯着神色略微慌乱的池乔看了一会儿,笑了,“我没那么自作多情,你不讲这么一大堆,我也不会误会你喜欢我。”   见池乔怔住了,陆浔起身走到她身边,拍了一下她的头:“十点了,你去里面睡觉吧,我在外面坐坐。”   “你不要睡了?”   “我从早晨一直睡到现在。”其实他病着的时候最长睡过两天两夜,可惦记着池乔在这儿,睡不踏实。   池乔正不自在,不想与陆浔同室,听到这话,便没推辞,直接去了卧室。   他说不会误会她喜欢他是什么意思?是真这么认为,还是反话?好好的为什么要说什么她喜欢他。池乔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不对,她为什么这么在意陆浔误不误会,为什么要慌张和此地无银?   想了片刻,她终于发觉,她对陆浔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池乔正乱着,忽而听到了敲门声,陆浔没进来,隔着门说:“我出去转转,你可以趁这会儿洗澡。”   前一天她在小旅馆就没洗澡,今天还没来得及回自己的房间,又发现陆浔发烧了。八月的天气,每日在外奔波,两天不洗澡真的挺难受,如果陆浔不提,她是准备忍到明早回自己的房间洗的。   听到开门的声音,想着陆浔在发烧,池乔拿上床头柜上的体温计快步走了出去:“你不用出去的,我一刻钟就好……我去洗澡,你量体温。”   碍着陆浔在外面,池乔只用了十分钟便出来了,她边拿纸巾擦头发边问:“多少度。”   “三十八度六。”   “降下来了?”池乔松了一口气,指了指里间的门,“那我先去睡觉了,你过一个小时再量量看,如果烧还不退,隔四个小时再吃一次退烧药。”   “你是九点半吃的,十点半,十一点半,十二点半,一点半,”池乔掰着手指头认真数了两回,才说,“如果烧不退,你两点之后再吃一次药,别喝冷水,有事叫我。”   陆浔目送池乔走进内间、关上房门,半晌没说话,他最烦他爸的絮叨,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喜欢上一个比他爸还能唠叨的女孩。   池乔刚坐到床上,踢掉鞋子,门就开了,她脸上一惊,问不敲门直接进的陆浔:“你干吗?”   陆浔把吹风机往床上一丢,又走到书桌前,从背包里翻出一件干净T恤、拎起椅子上的毛巾,一股脑扔给池乔:“我能干什么?你头发这么一直滴水,到明天也干不了。凑合用我的毛巾,T恤给你当睡衣。”   临走前,他又说:“你放心睡吧,我不会再进来了。”   听到池乔轻声说“谢谢、晚安”,陆浔忽然意识到自己也絮叨上了,这毛病于他来说非常可怕,他一时间接受不了,想不出是被他爸还是被池乔传染的。   这样一个发着高烧的夜晚,他没独自昏睡,吃了药,量了体温,坐在喜欢的女孩的门外发呆,每一件都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池乔脱掉连衣裙,换上陆浔的T恤,躺到了被子里,闻到有些熟悉的肥皂和烟草味,她才意识到这是陆浔的枕头陆浔的被子陆浔的床,不由地脸上发烫。   辗转反侧好一会儿没睡着,她给秦蔚发了条微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现原来挺讨厌的人有很多优点。”   秦蔚很快就回复了过来:“同一件事,陆浔以前干是混蛋不要脸,现在就是又撩又苏是不是?这不代表他有很多你以前没发现的优点,而是恋爱滤镜!我妹妹和校草恋上了,我居然是听别人说才知道的,你太气人了,我这次是真伤心了!你明天回来是不是?这事儿没完。”   见池乔许久没回,秦蔚又发了视频邀请过来,池乔点了拒绝,把脸埋到陆浔的被子里,默默地想,又没有恋爱,单恋滤镜还差不多…… 第27章 第二十七朵   在外颠簸了几日, 池乔身体很累,精神却因为胡思乱想远比往常兴奋, 她在床上来回翻到凌晨才睡着, 可五点不到就醒了。   想着陆浔在发烧, 她没再多躺, 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和肩, 整理过头发、换上自己的衣服, 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门边, 打开了一条缝,从内往外看。   外间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卫生间,一片昏暗中, 仰躺在沙发上的陆浔并没在睡觉。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没留意到内间门处的动静。直到池乔走近了,他才侧头看向她:“天还没亮, 不睡了?”   池乔“嗯”了一声,半蹲下来问:“你的烧退了吗?”   陆浔坐起身来,捉起她的手往自己额头上摁, 不答反问:“退了吗?”   池乔大力抽出手,皱眉嗔怒道:“你又来!”   陆浔晃了晃脖子,懒洋洋地笑了笑:“你之前不也是这样试我的体温?”   池乔懒得跟他争,就没搭话。陆浔的额头摸起来似乎退热了, 可她不放心, 仍是从茶几上的一大堆杂物中翻出体温计, 让陆浔再量量看。   池乔洗漱好,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一派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的陆浔仍夹着体温计,看到她走过来,他才像交作业一般把体温计递给她。   “怕你说我糊弄,到五分钟也没敢拿出来。”   听到这话,池乔一阵心虚,为了撇清嫌疑,佯装不在意:“你有没有退烧,关我什么事儿?体温又不是替我量的。”   “不关你的事儿,你为什么像看小孩一样看着我?”   池乔语塞了片刻,才想出理由:“还不是因为你生病和陪我去找小女孩有关,不然我才不要管。”   陆浔笑笑,往后一仰,把手垫在脖子上,一言不发地看向她。池乔正对着光看体温计,她眯起眼睛,把体温计捏在食指和拇指间,微微转动,看了十几秒,莞尔笑道:“37度2,差不多不烧了,中午才出发,你把抗生素和口服液吃了,再睡一会儿。”   陆浔仍是没说话,目光随着池乔转,看她把温度计收到塑料管里、用电热壶烧开水、把开水和矿泉水倒入杯子兑成温水。   池乔把装着两片药的塑料盖,口服液和水杯一起递给陆浔的时候,他迟了两秒,才伸手去接。   “抗生素是一日两次,抗病毒口服液是一日三次。中午的时候你别忘了喝口服液,傍晚的时候我们应该还在车上,我会提醒你。就是彻底退烧了,药也得再吃三天。”   听完这一大堆,陆浔笑了,发个烧而已,小包子倒比他更上心,或许她自己生病,也不会这么仔细。有人欺负她、使唤她她不计较,为了个不认识的小女孩却丝毫不怕和那位陈记者起争执,她的性格真是又傻又奇怪,让人看不明白。   陆浔吃过药,把杯子放到茶几上,起身问:“饿了没,出去吃早饭吧。”   “你还是别出门了,37度2也算发烧的,低烧。”   “低烧也得吃饭,”瞥见池乔皱眉,从没服过谁管的陆浔破例保证道,“吃饱了我就回来睡觉,中午不会忘了吃药。”   陆浔很少吃药,偶尔吃一次效果格外好,隔了一夜就基本没事了。两人走出宾馆的时候刚五点,天还没大亮,街边的早餐店门倒是开了,但食物还没出锅。   这地方经济虽然落后,但风景挺不错,空气也远比Z市好。两人都不爱说话,也没刻意找话题,并肩走在窄窄的街道上。   路边的柿子树和石榴树都结了果,可没到成熟的季节,还青涩着,走了许久,两人才找到一间卖包子、油条和豆腐脑的小店,便坐了进去。   陆浔前一天几乎没吃过东西,烧一退就有了胃口,眼下早饿了,包子要了两笼,油条要了一堆,豆腐脑三碗。   连着两夜没睡好,池乔倒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勺豆腐脑就饱了,掰了一小根油条捏在手里看陆浔吃。   陆浔平时话就少,吃饭的时候更不会开口,百无聊赖间,池乔环顾早餐店,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儿。   “我小时候没出过远门,七岁那年暑假才第一次离开Z市。我爸爸有个开货车的朋友去S市跑长途,他就带着我乘朋友的货车旅游。我那时候晕车很厉害,一路走一路吐,晕车虽然难受,但可以出门玩还是很高兴,不用写作业,还可以喝汽水,一直吃外面的饭。”   “我爸爸同时做两份工作,很辛苦,他把薪水都存起来,想攥够钱开个店。他赚的不少,却很节俭,烟都抽最便宜的那种散的,出门连矿泉水都不舍得买,拿最大的可乐瓶自己带凉白开。他唯独对我大方,每次看到我盯着橱窗里的裙子或娃娃看,都想都不想就买给我。我小时候比现在还瘦,不爱吃奶奶做的吃饭,倒很喜欢外头的东西,我们唯一的那次旅行,路边小店的鸡汁豆脑我一口气吃了两碗,我爸爸舍不得给自己买,就跟店家要了只碗,拿热水泡自己带的烧饼……”   回过神儿后,发现陆浔盯着自己看,池乔问:“你看我干吗?”   “觉得有意思,等你继续说。”   池乔叹了口气,丢掉手中的油条:“不想说了,你小时候呢,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我小时候没什么值得说的。”陆浔从不和任何人谈自己,他吃掉碗里最后一口,抽了张纸巾擦嘴,“吃好了?回去吧。”   两人散步一样地走回了宾馆,陆浔回五楼补觉,池乔回自己的房间换了件衣服,便和老师同学去县高中忙收尾的事了,午饭她仍是和同学在自助餐厅吃,刚找到位子坐下,就收到了陆浔发来的微信。   陆浔把喝空的口服液瓶子拍下来发给了她,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话。   池乔本不想回,把手机收回包里后,忍不住又翻出来问:“你发这个给我干吗?”   “给你看。”   “药又不是为我吃的。”   一顿饭吃完,池乔才收到陆浔的回复——“就是为你吃的。”   怕池乔不明白,隔了两秒,他又补充道:“为了发图片给你看,才吃的。”   ……好像她有多关心他一样,非亲非故,他吃不吃药关她什么事?明明挺莫名其妙的一件事,却让池乔生出了小小的雀跃。   集合时间是一点半,吃过午饭,大家就各自回房间收拾东西了,池乔收拾得快,拎着箱子和同屋的学姐道过别,便下楼去找大巴,她本想上了大巴给陆浔打电话,哪知他早坐在上面了。   还不到一点,司机都不在车上,整辆大巴只有陆浔一个人,见坐最后一排的他朝自己招手,池乔放好行李箱,走上去、坐到了他的身侧。   她本想问他吃没吃饭、还烧不烧,话到嘴边,怕有关心过头的嫌疑,又咽了回去,不料陆浔一见她坐下,就把额头往她手边歪了歪。   “干什么?”   “你不是讨厌我拉你的手,帮我看看退烧了没。”   “你没有体温计吗?”嘴上这样说,池乔还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试过自己的额头,她说:“好像完全正常了。”   听到这句话,靠窗坐的陆浔往后一仰,戴上耳机、闭着眼睛说:“那我睡觉了,到地方前都别叫我。”   池乔“嗯”了一声才发现,陆浔抵在车窗上的那只胳膊的手腕上系着她的手帕……   发觉池乔拽自己的左手腕,陆浔闭着眼睛挥掉了她的爪子:“你这条手帕挺适合我的,送我了。你昨天穿过的那件T恤在我包里,赔给你。”   她的手帕是秦蔚去日本玩的时候买的,奶白的底子上浮着樱花粉的蝴蝶结和波点,右下角还绣着一只小小的黑猫咪,非常典型的日系少女风,系在陆浔的手腕上居然非但不显得娘,还和他的黑T恤挺配……可再配再好看也是她的。   “我要你的T恤干吗?”   陆浔把系手帕的那只胳膊高举过头不让池乔扯,睁开眼睛,单手从背包里翻出自己的T恤塞到池乔怀里:“给你剪手帕。布多,你改成围巾都够,亏不了。别吵,我要睡觉。”   她拿一块几十元的手帕换了件三千块的T恤,是没亏,但不问自取真的好讨厌……   回到Z市已经是傍晚了,大部分老师同学都不回学校,大巴往学校开前,在主城区也停了一次,陆浔跟池乔一起下了车,不顾她的反对,把她送回了家。   陆浔目送池乔走上台阶,赶在她按门铃前说:“后天下午我来接你。”   池乔回过头,问双手插在裤袋里的陆浔:“你为什么来接我?”   “跟我回家吃饭啊。”   池乔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我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   池乔“嗯”了一声:“再见。”   “后天见。”   池乔一进门,就被等在门后的秦蔚揪住了。为了等池乔,秦家人还没吃饭,秦蔚冲叫她们吃饭的爸妈说了句“等一下”,便把妹妹拽上了楼。   池乔刚把行李搬回房间,就听到叉着腰的秦蔚问:“说吧,虽然我未必会原谅你。”   “你别闹,根本没在一起。”   “没在一起?谣言啊?”   池乔打开行李箱,边收拾边说:“没在一起,但也不是谣言,陆浔说学校里骚扰他的女生太多了,他想要清静,让我帮他挡桃花,而且他家里总催他相亲,他也挺烦的。”   “你凭什么替他挡桃花?你又不欠他的!”话一出口,秦蔚又想起陆浔爸爸帮家里渡过了危机,一时语塞,隔了片刻才说,“一码归一码,也不能这么欺负你啊。”   “也不算欺负,这么一来,我正好不要再烦时豫的事了。”   秦蔚正要说话,看到池乔手上的T恤,眼睛一亮,抢到了自己手里:“嗷~我上个月跟你说想要这个,准备存钱买,你还记得呢?别以为送我礼物我就原谅你。”   “什么?”   秦蔚想要的东西很多,经常和她说准备存钱买这个买那个,她根本没留意过。哦,她会知道这件T恤的价格,大概就是听秦蔚念叨过。   这T恤是男女同款,秦蔚又一贯喜欢买大码,乍一看到,便以为是妹妹买来哄自己的,拿到手里才想起池乔不是去旅行,而是去贫困县了……   “这不会是陆浔的吧?他的衣服怎么会在你这儿?”   池乔一阵头痛,抢过衣服塞进了衣柜:“装错了。”   秦蔚眯起眼睛看了妹妹片刻:“脸红什么,你喜欢上他了?怪不得昨天说什么优点缺点。你完了你完了!”   池乔不怕被秦蔚知道,可很怕秦蔚四处嚷嚷的性格。   “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没有真在一起,我也不算喜欢他,一点点好感而已。你千万别和别人说。”说完这句,池乔犹不放心,再次嘱咐道,“别让学校里的人知道我和他不是真的男女朋友,更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对他有好感。”   秦蔚“哼”了一声,说:“你放心。可我不能白保密,吃完饭你陪我去章扬的酒吧。” 第28章 第二十八朵   秦蔚倒不是想要池乔陪她玩, 池乔容易大惊小怪,看到她喝太多酒会阻止,看到她和陌生人聊天会在一旁不断提醒别泄露个人信息,跟池乔一起根本玩不尽兴。但如果池乔不跟着,有爸妈在,超过九点钟, 她连家门都出不了。   在学校的时候,爸妈打电话查岗,秦蔚随口扯个谎就能糊弄过去,放寒暑假时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她向来待不住,一吃过晚饭,便催着池乔早点换衣服陪她出门。   池乔从小就有分寸, 有她在旁边, 听到姐妹俩要出门和朋友吃夜宵, 秦家爸妈便没阻拦。   坐进秦妈妈的车子,完全不想出门池乔抱怨道:“大小姐,你为什么非得今天出来,我坐了一下午车,累得后背疼, 本来想早点睡的。那个章扬都不理你,你还总追着他跑。”   “我成功的几率小于百分之一, 他理不理我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小于百分之一, 还折腾什么?”   “享受喜欢一个人的过程啊。初中高中的时候我特别容易喜欢上一个人, 谈了几段恋爱、了解了大部分男生是什么德性后,再遇到能让我动心的就太难了。”   “喜欢上章扬后,我的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冒粉色的泡泡,就算他不理我,我能看到他、能和他说一两句话也高兴。上次陆浔使坏让他给我打电话,那个电话让我高兴了好几天呢。”   记起这件事,池乔忍不住问:“你说陆浔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秦蔚怔了一下才明白池乔的意思,“你是想问他为什么时不时做越界的动作、说越界的话吗?”   见池乔点头,秦蔚笑了:“这是在逗你呀。我以前就说过,你这种腼腆乖巧的女孩男生最爱逗,就像对很多女生来说,章扬那种难啃的骨头最能激起征服欲一样。章扬油盐不进没关系,反正在撩他的过程中我也开心到了。陆浔看你发脾气说不定也挺开心,或者他其实喜欢你。”   瞥见池乔听到最后一句时神色的变化,秦蔚空出握方向盘的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是不是会不由自主地猜陆浔这样说、那样做是不是代表喜欢你?暧昧期很有趣,过程也挺享受,但不适合你这种死心眼的傻孩子。”   池乔斜了姐姐一眼:“你好好开车,我每次乘你的车都提心吊胆的。”   秦蔚重新握住方向盘后,池乔又问:“时豫最近有没有联系你?他回家了没有。”   “没,刚知道你和陆浔在一起的时候,他想去那个县城找你来着,被我劝下来了,你不提我都忘了,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工夫才劝住他,你必须请我吃饭!他说你总是戴有色眼镜看他,觉得他只会享乐,没担当。”   池乔想反驳,可仔细想想,时豫说的好像也没错,她正出神儿,又听到秦蔚说:“说起时豫,我发现你只是看着软,才不是死心眼,比我冷静多了,完全不需要我担心。”   池乔一直不喜欢夜店,不过章扬性格强势,也讨厌某些龌龊的事,之前秦蔚被混混骚扰,他就出面阻止过,因而他的酒吧相对于别的夜店倒还算安全。   秦蔚还约了别的朋友,她的朋友到的早,占了最醒目的位置,以便秦蔚能第一时间看到章扬,章扬如果经过,也没法不看到她。   秦蔚运气好,她和池乔刚坐下,不是日日都来的章扬就推门进来了,看到池乔这个稀客,章扬有些意外,便多看了她一眼,不过他为人冷淡,完全没有要过来打招呼的意思。   瞥见章扬,池乔主动笑了笑,章扬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扬了扬下巴就算打招呼了。   或许是因为对陆浔的观点变了,连带着章扬,池乔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池乔想了一下,拍了张章扬的背影发给了陆浔,顺便问他有没有再发烧,陆浔许是在忙,没有立刻回。   正和朋友聊天的秦蔚回头瞥见妹妹的手机屏幕,指点道:“别总主动联系他,就是他先联系你,也不能有求必应。我上赶子追扬扬,那是因为本来就没戏,你可千万别主动,没好处。”   “谁要主动啦。”在池乔看来,喜不喜欢陆浔都是她自己的事儿,她没想着让他知道、跟他在一起,也不想和秦蔚那样把恋爱当消遣,她喜欢一个人更习惯默默把他放在心里。不需要爱得死去活来,默默关注,多看一眼就能让她满足。   秦蔚的朋友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池乔正想问秦蔚什么时候走,一个拖着行李箱的高个女孩便问旁边的服务生章扬在什么地方。   听到这女孩让服务员把章扬叫出来,秦蔚立刻警觉地戳了戳池乔,高个女孩眼睛细长,眼尾微微上扬,鼻子高挺,肤色略黑,脸型比一般女孩有棱角,一看就挺有性格。   章扬隔了许久才出来,高个女孩等得不耐烦,见到他时口气不怎么好,招呼都不打,便直接问:“你知道陆浔在哪儿吗?他的电话打不通。”   章扬对谁都冷,面无表情地说:“好像去外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   高个女孩爆了句粗,不再理会章扬,直接坐到了池乔秦蔚隔壁的空桌上低头打电话,秦蔚本以为这是自己的情敌,没成想是妹妹的,不时地瞟向池乔。   章扬对池乔虽不热络,却让服务生送了杯牛油果梨汁给她,听到什么都没捞到的秦蔚嚷嚷,池乔没说话,也没再提要离开,用吸管搅着果汁,抬眼看向高个女孩。   那女孩腿长个子高,身材一流,五官略带攻击性。她算不上第一眼美女,但气质独特,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不到半个钟头的工夫,已经有三个男人过来搭讪了,她不知是心情差,还是性格本身就直接,冷着脸让他们滚。   又隔了一刻钟,高个女生放在桌上的手机终于震了起来,她看了眼来显,立刻按下接听,一出声便是抱怨,可她此刻的语气和跟章扬、服务生讲话时截然不同。   “你怎么才接啊?我站在路边给你打了三个小时电话!”   “那混蛋打我,我离家出走了,没地方去。我在章扬的酒吧,快饿死了,你来接我。”   “我出来的时候没带钱,拿什么打车?我之前打不通你的电话,也不知道你在哪儿,只能拖着箱子步行到章扬的酒吧找你,现在脚都快断了,你赶紧来。”   “好吧好吧,你把地址给我……哎呀,那么长我记不住,你用扣扣发给我。我快到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下来接我,替我付车费。”   挂断电话,高个女孩的脸上立马阴转晴,她没立刻走,从随身的包里翻出镜子和口红,仔细地补过妆,才收起东西,拉上行李箱离开。   她还没走远,秦蔚便“切”了一声,对池乔说:“亏你还总嫌我爱露腿,这才叫真爱露好不好?大腿根都没盖上!穿透光白T恤,胸衣选黑色,我去,要不要骚得这么明显?不过这种在外人面前拽拽的屌屌的、单对着一个人撒娇耍赖的套路男人都挺吃的。”   池乔嫌秦蔚用词粗俗,白了她一眼。   秦蔚拉过池乔的牛油果梨汁,大大地喝了一口,叮嘱道:“小包子你可要淡定,心里再酸也要装出无所谓来,千万别拈酸吃醋给咱们老秦家丢脸。”   池乔一脸冷淡地说:“关我什么事儿。”   嘴上这样说,池乔的心里却很是不舒服,片刻之前她还以为陆浔对她来说和当初的时豫差不多。时豫的异性缘从小就好,可她从没因为谁不高兴过。   她明明没想过和陆浔真的在一起,遇见别的女孩子投奔陆浔,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池乔正出神儿,手机进了条微信,恰是陆浔发来的。   “手机没电,刚打开,你在章扬的酒吧?我这边有点事儿,暂时走不开,一个小时后去找你。”   池乔在感情上一贯冷静,再满心别扭,也明白自己没有责怪陆浔的立场,更不愿意被他看出来,便回复道:“不用,我和秦蔚一起来的,马上就走,你有事先忙。”   “就你们俩?太晚了,你还是等我。”   “我们自己开了车,不用送,谢谢啦。”怕被陆浔看出端倪,池乔还特地配了个微笑的表情。   “你怎么突然跟我客气上了?”   池乔怔了一下,她已经很注意了,情绪变化为什么还是被陆浔看出来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朵   “我哪有, 一直都是这样呀。”   “你是一直对别人客气, 跟我凶着呢。”   池乔打了一行字, 又删掉了, 点开朋友圈从上到下翻了一遍想转移注意力,可还是忍不住纠结刚刚那个女生和陆浔的关系。   秦蔚说话做事一贯只看亲疏远近,因为高个女孩疑似妹妹的情敌,她便将她离家出走投奔陆浔的行为定义为厚着脸皮粘人。池乔的内心远比姐姐成熟, 从不会因为和自己有利益冲突去否定谁,可莫名其妙的,听到姐姐那么说,她嘴上让她别乱讲,私心里却觉得那女生不断让陆浔来接的行为有点讨厌。   这个想法一出来, 池乔立刻捶了两下自己的脑袋,如果人家和陆浔的关系特别好, 像刚刚那样半撒娇半抱怨地要他过来又有什么问题, 陆浔本来就没有女朋友……   不, 没有如果,他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对学校里的女生, 陆浔向来冷淡, 话都懒得说, 唯独在她面前不同, 她曾偷偷地以为自己是唯一的例外, 可真傻。要是陆浔不愿意收留刚刚那个女孩, 根本就不会给她回电话, 他一直是做事看心情、不想理谁就绝不给面子的那种……   胡思乱想了一通后,池乔的情绪差到了极点,她心情一差就想躲到被子里,正要叫秦蔚回家,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就走过来,敲了敲她们的桌子。   池乔一抬头,那女孩立刻冲她笑:“我没认错人吧?小姐姐你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对不对?”   见池乔傻愣愣地看着自己,女孩补充道:“我是陆西宁。”   酒吧里光线暗,听到这个名字,池乔才明白为什么自己觉得这个女孩那么眼熟——这是陆浔的妹妹,前几天在学校集合时,她曾送过陆浔。   池乔下意识地想说自己不是陆浔的女朋友,话还没出口,她又想起陆浔为了逃避相亲,和陆家人说他们在恋爱,便只笑没否认。   “小姐姐,这边没位子了,我能跟你们坐吗?”   “当然能,我们只有两个人。”池乔起身拉开了空着的椅子,替她和秦蔚介绍。   秦蔚从小就爱美色,对帅哥美女一贯热络,见到小小年纪就称得上大美人的陆西宁,立刻笑着搭讪:“你皮肤真好。你和你哥哥五官没一点相似处,完全看不出是兄妹,我远远地见过一次你爸爸,你跟他也不像的。”   “我像我妈,陆浔像他妈,我们运气好,都不像我爸。”   “你是一个人过来的,还是等朋友?”池乔准备走,正好可以把桌子让给陆西宁。   “没朋友要等,我心情不好,自己过来喝一杯。正好遇上,请你们喝酒。”陆西宁抬手叫来服务生,让他开瓶最贵的酒,记章扬账上。   见服务生迟疑,她问:“你是新来的吧?怕我是骗子就给章扬打电话,我叫陆西宁。”   服务生隔了半晌才回来,送过来的却不是最贵的酒,而是一瓶草莓牛奶,陆西宁“切”了一声,把牛奶丢掉一边,秦蔚见状问:“你们这儿什么时候卖牛奶了?餐单上没有啊。”   “我们不卖,这是老板去外面买的,让我拿给陆小姐。”   陆西宁很是不高兴,秦蔚却一脸花痴地赞扬道:“扬扬果然是外冷内暖,看着好兄弟的妹妹,不让小姑娘喝酒。”   “你喜欢章扬?”   秦蔚点了点头:“我是章扬哥的脑残粉。”   “爱情果然会让人盲目,他为了省下一瓶酒,宁愿出门买这个,分明是小气,哪里暖了。”陆西宁拎起草莓牛奶,丢进了桌下的垃圾桶。   陆西宁有一点小任性小嚣张,可她年纪小、又漂亮,不但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挺可爱。   听到隔壁桌的两个女孩讨论章扬,说为什么今天他明明在,却不出来,陆西宁主动搭话道:“因为他前任来了,他躲着不敢出来。我有他休息室的钥匙,你们要不要?”   隔壁桌的女孩闻言立刻一脸兴奋,收下钥匙后又问章扬的休息室在哪儿,秦蔚本想同去参观章扬的私人空间,已经站起来了,惦记着章扬的前任,又凑到陆西宁脸前问:“章扬的前女友在这儿?哪一个是?我很好奇他喜欢什么样的。”   陆西宁点了下自己的鼻子,慵慵懒懒地说:“就是我啊。据我所知,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前任,而且他很早之前就把我甩了,当初我又哭又闹他也没回头,鬼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瞥见秦蔚和池乔脸上的震惊,陆西宁笑了笑:“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   “你现在多大?”   “十八岁,我念书早,开学大二,是音乐学院的。”   秦蔚傻笑了一下:“你只比我小一岁啊,还以为你是高中生呢。”   因为漂亮,不断有人过来跟陆西宁搭讪,陆西宁一直不搭理,直到有两个气质挺好的男生叫出了她的名字,说她是钢琴系系花。   那两个男生也是音乐学院的,难得遇到校友,陆西宁便和他们聊了起来,聊得投机,她很快又同池乔秦蔚道别,去了他们那桌。   她刚离开,章扬就拎着一枚挂着粉色小兔和白色毛球的钥匙走了过来。   没看到陆西宁,他便问向池乔:“陆西宁呢?”   池乔指了下不远处:“和两个学长聊天呢。”   看到陆西宁和一桌陌生男女喝酒,章扬黑着脸走了过去。秦蔚见状立刻伸长了脖子瞧热闹,可酒吧音乐声大,离得不远也听不太清,大概就是章扬不准陆西宁喝酒,陆西宁反问他不请自己喝,为什么还不许别人请自己喝。   章扬没耐性,见陆西宁不听,直接拽起她来要送她回家,陆西宁抽不出胳膊,对准章扬的膝盖狠狠踢了一脚,光是远远看着,池乔都觉得膝盖疼。   章扬气场强,略带匪气,陆西宁的那两个学长又斯文,脸上虽然不高兴,却不敢站起来干涉。然而陆西宁无人帮忙,章扬依旧拿她没办法。   瞥见向来面无表情的章扬气急败坏地走回来,池乔觉得他一定很在意、甚至还喜欢着陆浔妹妹。   走到池乔秦蔚这桌的时候,章扬突然停了下来,池乔有点怕他,见他一脸烦躁,没敢和他搭话,正想冲他笑一笑,就听到正拨号的他把电话放到耳边,口气糟糕地问:“陆浔你在哪儿?”   “你立刻到我这儿来,你妹妹正跟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在这儿喝酒,她不听我的,你过来管管她,把她带走。”   陆浔在电话那头不知说了句什么,章扬张口就骂他,他气极了,正要挂电话,扭头看了眼正准备和那些人离开的陆西宁,忍着气把电话递给池乔:“麻烦你,让陆浔过来管管他妹妹。”   “我?”池乔怔了一下,“为什么让我说?”   “你的话他有可能听。”   池乔还没来得及细想,章扬就把电话递到了她耳边,听到陆浔在电话那边“喂”,池乔接过电话,轻咳了一声,说:“是我。”   “你在章扬旁边?”陆浔似乎有些意外,又问,“我妹妹跟什么人在一起?”   “她同校的两个男生,刚刚认识的。”听到陆浔问他们是不是正经人,一贯不会撒谎的池乔瞟了眼正盯着自己看的章扬,轻咳了一声,决定实话实说,“看起来挺斯文的,他们那桌人好像都是学音乐的,四个男生,两个女生。”   陆浔嗤地一笑,说:“你跟章扬讲,我连自己都管不好,更管不了别人,他要真不放心,就自己看着好了。”   挂上电话,池乔把这话复述给章扬听,章扬听完一脚踹翻了旁边的两把椅子。他拿起电话,准备再给陆浔打一通,还没拨号,陆西宁就走了过来。   “我要走了,还我钥匙。”   章扬收起电话,冷着脸往身侧的桌上一靠:“我怎么知道你钥匙在哪儿,你给的谁就跟谁要。”   池乔下意识看了眼隔壁桌,被陆西宁撺掇的那两个女生早不见了,桌子都清空给了新的客人……   陆西宁瞪了他几秒,又笑了:“本来就是你休息室的钥匙,不给就算,我也不需要。”   说完这句,陆西宁转身就走,章扬望了眼等在门边的那群男女,踢了下桌子,跟了过去。   直到章扬一路小跑地追出了门,秦蔚才收回目光,咬着吸管,呆呆地说:“章扬二十一,也就比陆浔妹妹大三岁,怎么跟亲爹怕女儿被坏小子拐走似的。这是余情未了吧?那为什么要甩了人家,那么漂亮。”   “你还好吧?他自己才像坏人,还好意思说人家不三不四,那两个音乐学院的男生看着比他正经多了。”   “那俩一脸阴柔相,哪能跟我们扬扬比。我没事,本来也没希望,今天真是没白来。”   “果然喜欢这件事会把人变成傻子,我以前以为章扬就只有一个表情呢。”再次确认姐姐没事,池乔又问,“章扬为什么让我和陆浔说啊?”   “是会把人变成傻子,你就是,这还用问吗。”   见妹妹愣着,秦蔚又说:“还不就是代表他喜欢你吗,章扬都看出来了。”   池乔抿起嘴巴,忍不住笑了:“会不会是章扬也误会我和陆浔是男女朋友了?”   秦蔚嘴上说无所谓,却有些心不在焉:“也有这个可能。”   听到这句,正暗自高兴的池乔立刻敛去了笑意。她摸起手机看时间,正巧看到了陆浔发来的信息——“你们别急着走,我很快过去。”   不见池乔回,他又发了一条过来:“我妹有章扬管,我去是因为你。”   池乔又重新高兴了起来,除了能把人变傻、让一颗心忽上忽下,喜欢这件事原来也有甜甜甜的时候。   ……   看到池乔发来的“嗯”,陆浔笑了,正准备打电话催徐灿赶紧过来,就见一辆出租车停到了三五米外,见徐灿打开后座的门下了车,陆浔走过去付了钱,问往下搬行李的她:“你又惹什么事儿了?”   听到这句,徐灿扔下行李,飞奔过来抱住陆浔哭了起来。她的T恤领口敞,这么一抱,内衣的黑色蕾丝带子立刻露了出来,陆浔个子又高,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到她整片后背,他蹙着眉别开脸,用一根手指推开她,不耐烦道:“有话说话,这是干什么。” 第30章 第三十朵   徐灿松开环在陆浔腰上的手, 撸起垂到小臂的T恤袖子, 露出布满青紫痕迹和红点的胳膊:“你看看老东西打我打得多狠!我腰上和屁股上也有伤,疼得走不了路, 不知道骨头有没有事儿。”   陆浔后退两步,进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侧头点了根烟, 没应声。   “喂!陆浔!我挨打你怎么没反应, 都不帮我骂老混蛋。”   徐灿是什么性格, 陆浔非常了解,他吐出口中的烟, 似笑非笑地问:“你也揍他了吧?”   徐灿抹掉眼泪,得意地一笑:“那是当然,他伤得也不轻。我跟他打架的时候头撞到墙了,后脑勺鼓了个包,现在恶心得厉害, 有可能是脑震荡,你赶紧带我去医院检查。“徐灿把后脑勺伸到陆浔眼前, 扒开头发给他看, 陆浔看了一眼, 确实有个挺大的包。   “我都残废了, 因为找不到你, 拉着箱子走到章扬的酒吧, 每走一步腰和屁股都疼, 可算明白什么叫人鱼走在刀尖上了。”   陆浔被徐灿吵得头疼, 边给章扬打电话,边看向徐灿:“残废了还那么多话?”   徐灿先是笑着比了个闭嘴的手势,听到陆浔问章扬在哪儿,让章扬带她去医院,立刻气急败坏地上前抢了陆浔的电话。   “你发什么疯?手机还我。”   “你又没死,为什么让别人带我去医院?我看见章扬那张死人脸就烦。”   “那好,我给你钱,你自己去。”   徐灿的眼泪说来就来,扬起脸瞪他:“陆浔,你烦我、把我当包袱了是不是?你有没有良心,小时候老东西揍你,都是谁替你挡棍子?”   陆浔最不吃这套,他拿回自己的手机,相对于徐灿的大呼小叫,轻描淡写地说:“没有。”   听到陆浔说他没有良心,徐灿反而笑了:“行,我明白了!怪我,怪我不该来找你。”   陆浔从钱包里抽出信、用、卡,递到她手里:“给你朋友打电话,让他们带你去医院。我有事先走了。”   徐灿冷笑了一声:“我没朋友。知道陆少爷钱多,留着给我买棺材吧。”   陆浔收回信、用、卡,面无表情地说:“你拿死吓唬谁?我凭什么给你买棺材。你混成现在这样是自己作的,没人对不起你。念不下去书,就出去找份正经工作,端盘子扫大街也能养活自己,用不着住在你爸家,三天两头跟他打架。”   徐灿了解陆浔的脾气,要是他不拿自己当回事儿,一个字也不会多说,是以她又高兴了起来:“我之前上班,辛辛苦苦一个月,拿回来的钱还没捂热,就被老东西抢去送姘头了。你养我呗,有你这样的弟弟,我还找什么工作?”   “谁是你弟?”瞥见徐灿渐渐肿起来的胳膊,陆浔摁灭手中的烟,抬手看了眼表,“我给你开个房间放行李,然后跟你去医院。房间我只给你开一周,你养好伤就走。至于你找不找工作、以后怎么过都和我没关系,没有下一次。”   徐灿“切”了一声:“有钱了就不认姐姐了?我爸和你妈没离婚的时候,你成天跟在我后头叫姐姐,我带你的时间比你妈还多,三岁四岁五岁六岁,咱们一个房间住了四年,你是真不记得还是失忆了?”   正往酒店大厅走的陆浔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她,冷着脸说:“我和你说过,别再提以前。”   徐灿笑着托起行李跟上了他:“我明白,穷过的人进了上流社会都不愿意再让人知道从前。”   陆浔懒得反驳,径直走向前台开房间。徐灿本就显眼,打扮得又和五星酒店的环境格格不入,她的白T恤透光,站在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堂,黑色内衣的轮廓远比在昏暗的酒吧明显。她挨个儿瞪过打量自己的人,对走过来的陆浔抱怨道:“对面那两个人一直看我,烦死了。”   陆浔坐到大堂的沙发上,把门卡往桌上一放,示意徐灿过来拿:“你把行李送上去,再换件正常衣服跟我去医院。”   “你不跟我一起?”见陆浔不说话,徐灿没再勉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这衣服怎么了?现在就流行下半身消失,网上都说,怪女生穿得暴露的人其实是自己有歪心思。”   陆浔没理她,招来服务员要咖啡,余光瞥见趿着廉价人字拖的徐灿在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中艰难地把行李搬进电梯,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没什么良心。   小时候徐灿对他挺不错,他的确欠她情,如今一看到她就头疼,倒不是因为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太多次,也不全是因为徐灿存着超越普通朋友关系的小心思,而是他不愿意再接触充满负能量的人和事。   一看见她,他就会回忆起泥沼一般的过去。他用心读书,考进名校,不是为了前途,而是为了摆脱身后的阴影、去积极向上的环境、和阳光上进的人相处。尽管他满心阴沉,可喜欢的却是池乔那样纯白温暖,永远不抱怨的人。   一面怨恨身处底层的父母烂泥扶不上墙,一面活成父母的模样,徐灿和她周围的人都是如此。就算他没回陆家,也一定不会这样活,池乔更不会,哪怕她没有被秦家收养,哪怕她考不进Z大,也绝不会堕落。   傍晚的时候,他刚把池乔送回家,才隔了几个钟头,就控制不住地想见她,陆浔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都这样。可他已经完全打消了去酒吧找池乔的念头,徐灿的出现让他满心烦躁,他不愿意带着负能量去找她,也想早点还清当年欠徐灿的情,从此不再来往。徐灿一直存着小心思,他们还是别再见面的好。   冰咖啡送上后,陆浔一口气喝掉半杯,头疼稍稍缓解,便给章扬打了通电话。能让章扬失态的人和事极少,他那个不省心的妹妹就是其中一个,眼下章扬正在气头上,陆浔赔着笑说了半晌好话,章扬才答应帮忙。   挂上电话,陆浔接着拨通了池乔的号码。   电话一通,他还没出声,池乔便问:“你到了吗?酒吧人太多,你别进来了,我和秦蔚这就出去。”   听到小包子软软的声音,陆浔有点后悔没过去找她:“我这边有点事儿,有个朋友受伤了,我带她去医院检查,就不过去了。都这个点儿了,你赶紧回家,在外面待了那么多天,还不累吗?”   池乔顿了一下,才“哦”了一声:“你忙,我们正要回家。”   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陆浔总觉得池乔的语气里有失落,是因为他爽约吗?哪怕极有可能是他的错觉,这个发现也让陆浔的情绪好了起来:“我后天去找你。”   池乔支吾了一声,没再说话。隔了半分钟,她问:“你怎么还不挂电话?”   陆浔嗤地一笑:“我在等你挂呢。”   其实是舍不得挂,不说话,听她的呼吸心情也好。可惜这话一出,池乔立刻就道别、挂电话了,对于女孩子,陆浔真是没什么经验,连闲聊拖时间都想不出该说什么。   ……   见池乔放下电话后有点呆,已经满血复活了的秦蔚捏了根薯条,一脸疑惑地问:“怎么回事,陆浔不来了?”   “本来也不想他来。他说有朋友受伤了,要带着去医院。”   “这就口是心非上了?”秦蔚咬着薯条朝池乔笑,“应该是刚刚那位满嘴脏话的大长腿,她在电话里和陆浔说她被谁打了来着。她那样的我见过几个,估计高中都没念完,这种又野蛮又性感的小太妹,对成绩优异的名校男生挺有吸引力的,她们身上的气质咱们学校的女生没有。相反的,章扬这种混社会的,就喜欢陆浔妹妹那种清纯小女生。”   池乔没搭话,催着姐姐收拾东西离开。姐妹俩拉着手走到停车场,竟发现章扬立在秦妈妈的银色奔驰旁抽烟。   怕秦蔚误会,章扬熄掉烟,解释道:“陆浔不放心,让我送你们回去。”   秦蔚想替妹妹套话,装傻道:“他不放心我?我跟他很熟吗。”   “池乔跟他说过坐你开的车害怕。”   听到这句,秦蔚看向妹妹:“你跟陆浔很熟吗,居然跟他吐槽我?”   池乔低着头说:“不熟。随口说的。”   章扬伸手要秦蔚手中的钥匙,秦蔚想了一下,还是给他了。见章扬坐进驾驶座,池乔才结束出神儿,和姐姐一起钻进后座:“都这么晚了,哪能麻烦你,秦蔚车开得比以前熟练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可以。”   章扬懒得说客套话,只当没听见,直接发动了车子。   章扬和池乔都不想讲话,秦蔚的心里也有点乱,但她最怕冷场,习惯性地找话说:“刚刚拉着行李找陆浔的是谁啊?还挺漂亮的。”   “她算什么漂亮。”   章扬答非所问,秦蔚只好继续装傻替妹妹套话:“她和你也很熟的样子,你跟陆浔是小时候的邻居,她也是你们青梅竹马的朋友吗?”   听到“青梅竹马”,章扬从后视镜看了眼正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的池乔,怕她误会,他破例多说了一句:“陆浔妈妈和她爸爸结过婚,离婚前一起生活过几年,她比陆浔大一岁,算是他姐姐。”   这句话并没有让池乔结束纠结,他们一起生活应该是在陆浔八岁前,而那个女生之前跟陆浔打电话的语气,分明是对着喜欢的人撒娇,而不是对弟弟,不过这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姐妹俩到家的时候,秦妈妈还等在客厅,一见她们进门,秦妈妈便佯装生气地对池乔说:“都已经凌晨了!秦蔚不靠谱,你怎么也跟她一样了?说好十一点前回来的,你们两个女孩子那么晚不回家,我和爸爸担心死了。”   秦妈妈向来温和,见池乔不说话,立刻放缓语气:“我是怕你被秦蔚带坏,你们快开学了,咱们就不去远的地方了,去你爸爸朋友的度假山庄住几天,后天上午出发。”   “后天呀……”   “你有事吗?那晚一天走也没事儿,反正是开车去。”   池乔摇了摇头:“我没事的。” 第31章 第三十一朵   池乔生活习惯好、心无杂念, 没有特殊情况十一点前一定睡觉,她向来自律, 绝从不会像秦蔚那样平时上课不听、书都不翻, 到考试前一周开夜车背整本,是以这样的整夜失眠,在她的记忆里还是头一次。   起初她还有些困意, 到了凌晨五点,反而比平时更精神,就是注意力很难集中、身体酸痛。算上这一夜,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怎么睡觉了,前两夜是和陆浔在一起,这次是因为陆浔,都是和这个人有关。   秦家爸妈和秦蔚还在睡觉,整栋房子静悄悄的, 满心烦恼的池乔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上阁楼旁的露台吹冷风。立秋之后, 日出渐晚,五点多钟的Z市还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下, 池乔吹着青草味的晨风,望着不远处还未熄灭的霓虹灯发呆,无奈地想,哪怕是不求结果的单向恋爱, 也真的折磨人。   同一时间, 陆浔正坐在路灯下的石墩上抽烟。   带徐灿去过医院再回到酒店, 已经凌晨三点钟了,她的胳膊和后脑勺都做了检查,看着挺吓人,实际没什么大问题。陆浔知道,如果跟她住同一间酒店,一天会被她烦一百次,于是连夜回了陆家大宅。   他不想在家待,便出来闲逛,逛到一间百货公司外面,不经意间看到珠宝橱窗里有只白色的小绵羊,软绵绵的很像池乔,觉得可爱,想买给她,便坐到橱窗外等开门。   天色刚亮起来,整座城市的霓虹灯和路灯就一齐熄灭了,陆浔的作息和旁人相反,独自看过无数次昼夜交替,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生出了哄池乔陪他一起看日出灯灭的念头。   被过来过去的环卫工盯着看,陆浔才意识到,坐在这儿等商场开门的行为有点傻,他站起身准备换个地方待,想了一下又不知道该去哪儿,重新点了根烟,再次坐到了石墩上。   陆浔很少逛商场,本以为七八点钟就会开门,不料竟是九点半。九点一刻,除了陆浔,商场大门前还聚集着一批或年轻或年长的女性,陆浔本就高帅出众,又是唯一的男性,自然要被人盯着瞧。   陆浔一面嫌弃自己的行为,一面期待等下和池乔见面。有东西要送她,就不要等到后一天回家吃饭了。   他不耐烦挤,商场开门后,等了一根烟的时间才慢条斯理地走进去。听到他要橱窗里的小绵羊玩偶,柜员笑着说:“那个是展示品,不卖。”   “多少钱都不卖?”   对于美人和帅哥,大家都习惯优待,柜员想了一下,说:“如果先生购买我们的产品,我可以试着帮你申请把玩偶当赠品。”   “买什么都行?”   得到肯定后,陆浔低下头一件件地看柜台里的各种首饰,看到一条项链上坠着一朵镶了碎钻的花,抬头对柜员说:“要这个。”   “这是我们夏季主推的蔷薇系列。”   陆浔结过账,柜员仔细清理过小羊,装到纸袋里,系上蝴蝶结交给了他。陆浔步行走到秦家别墅楼下,给池乔打了通电话。   五点钟分外精神的池乔,到了九点多钟突然困得睁不开眼睛,她刚睡着没多久,就接到了陆浔的电话。   听到池乔略哑的声音,陆浔笑了:“你还没起床?”   头痛不已的池乔难免有些起床气,略微不耐烦地说:“刚睡下。”   “这是午觉,还是你昨晚没睡?”   池乔没答,只问:“你有事吗?”   “我在你家楼下,有东西给你。”   池乔在电话那头“啊”了一声,听出刚刚她语气里的不耐烦的陆浔说:“不急,你再睡会儿,我找个地方吃饭。”   池乔哪好意思让他等,立刻说:“我这就下楼。”   挂断电话,她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漱,更穿着睡衣。她飞奔到洗手间照了下镜子,接连三天没睡好,脸肿、眼圈黑,老了不止五岁。   池乔懊恼地洗过脸、换过衣服,把散在肩头的长发高高地束到脑后,看上去终于清爽了一些。   下楼走出家门,池乔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香樟树下的陆浔,十一点钟的阳光正炽烈,她怕晒,抬手挡在额头上,快步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池乔微微垂下头,不好意思直视陆浔的脸,不认识的时候她也觉得他好看,但现在和以前不同了……   “给你的。”   陆浔递来的纸袋上印着某珠宝品牌的logo,里面装的却是白色绵羊玩偶,池乔楸住小羊浅棕色的耳朵莞尔一笑:“可爱的。”   “我路过橱窗,看到这个,觉得像你。”   其实不是路过,而是在橱窗外等了快五个钟头,片刻前他还觉得这事儿做得莫名其妙,看到池乔笑,又觉得值了。   “哦,还有这个。”陆浔从裤袋里翻出装项链的盒子,递给了池乔,“那只羊是非卖品,不单卖。”   池乔接过盒子,打开看到里头的项链,一脸诧异地问:“你为了拿到这只小羊,买了这条项链?”   陆浔“嗯”了一声。蔷薇花也像她,小小的、香香的、白色的那种。   池乔第一次见人为了一只毛绒娃娃买钻石项链。   “这个挺贵的吧?你为什么送我礼物?是因为我在你生病的时候照顾你吗?真的没必要,本来就是我害你生病的,你太客……”   这句“你太客气了”还没说完,陆浔便打断了她:“不是。”   瞥见池乔脸上的疑惑,陆浔微微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解释:“我想送你,所以就送了,哪有那么多理由。”   听到这句话,池乔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怕被陆浔看出端倪,把头垂得更低:“你还没吃饭?”   “嗯。”陆浔直起身说,“我该回家睡觉了,睡前想来看看你。”   因为想在睡前看到她,所以没等到明天见面时送礼物。   池乔一边努力思考这句话的意思,一边随口说:“晚安。”   说完她又觉得不对,现在是中午来着……于是立刻改口道:“好梦。”   池乔此刻的样子有点呆,陆浔忍不住笑了,说了句“傻不傻”,摸了下她的头发,就转身离开了。池乔没看到他的车,拿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脸,追过去问:“你怎么来的?”   “走着过来的。”   “你是要去吃饭吗?要不我请你吃。”见陆浔回头,池乔又补充道,“当谢你送我礼物。”   陆浔嗤地一笑:“你就非得给每件事都找个理由?”   ……不然呢,难道直接说因为不舍得他就这么离开,想多待一会儿,所以请他吃饭吗?   池乔还没想出这话怎么接,陆浔的电话就响了,两人离得近,所以池乔大概听得到他的通话内容。   如果她没猜错,电话应该是那个高个女孩打来的,好像是那个女孩在酒店惹了什么麻烦,和谁吵架了,要陆浔过去帮她。   陆浔静静地听电话那头的女孩说完,沉着脸问:“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对方好像哭了,陆浔眉头微皱,不耐烦地打断她:“知道了,我这就到。”   挂上电话,陆浔对抱着小绵羊等他的池乔说:“我有事,先回去了,这顿饭记下,晚点一起吃。”   没听到池乔应声,他又说:“我明天来接你。” 第32章 第三十二朵   池乔没说话, 抬起手冲陆浔挥了挥,转身回家了。   走上台阶后,她忍不住回头看了陆浔一眼, 见他没像前几次那样站在原地等她进门再离开,心中的酸意更加明显。   高个女孩离家出走后拖着行李去找陆浔, 就住在陆浔住的酒店, 想到陆浔饭都不吃就急着去给她解决麻烦, 想象着两人见面后她会冲他哭着撒娇,方才的雀跃和羞涩一扫而空。回到卧室, 池乔把玩偶和项链放进衣柜, 整个人钻进了被子里。   折腾了这一圈, 池乔算是彻底睡不着了,胡思乱想了许久,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这样纠结——陆浔的言行举止太暧昧, 让她总是忍不住地猜测他是不是有点喜欢自己,所以那个女孩出现后, 她才会如此别扭。如果他从未有过越界的举动,她何至于此……   他说想送她东西、睡前想看她,这就是在玩暧昧吧?秦蔚一直说暧昧比恋爱更有趣,怪她不够大方, 玩不起。理智上她觉得陆浔没什么问题,心中却忍不住埋怨。   池乔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只会越陷越深, 当天晚上便催促秦家爸妈和秦蔚收拾东西, 隔天上午, 一家人就去了秦爸爸朋友的度假山庄。车子开出Z市城区,池乔才给陆浔发信息:“我要去外地几天,下午不能跟你回家吃饭了,抱歉。”   陆浔隔了片刻才回复过来:“你去哪儿?”   “跟家人去山上的度假村。”   “好好玩。到地方给我打电话。”   池乔没回复,到了目的地,怕自己没出息,干脆关上了手机。平复了三天后,她不再失眠和胡思乱想,打开手机看到陆浔发来的信息,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了。   信息只有两条,她刚到度假村那天傍晚,陆浔发了条“我刚起,你到了吗?”,几个钟头后,他又问“怎么关机了?”,除此之外,还有十几通来自他的未接来电。   池乔不会撒谎,想不出该怎么同陆浔说自己为什么关机,正纠结,听到秦蔚敲门叫她下楼吃饭,便丢开手机,推门出去了。   一家人正吃饭,秦蔚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扫了眼屏幕,“咦”了一声,问妹妹:“陆浔给我打电话,是因为你没带手机出来吧?”   见姐姐把手机递了过来,池乔迟疑了片刻才拿到手中、起身走出餐厅。按下接听后,等了两秒,没听到陆浔出声,她只好主动问:“喂,你找我?”   陆浔“嗯”了一声,隔了片刻才问:“还在外面玩?”   “是呀。”   “挺好的?”   “挺好。”   “没什么,联系不上,怕你遇到事儿了。”   陆浔不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信息,池乔反而过意不去,主动说:“山里信号不好。”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自己在犯蠢,房间里的信号是很差,但仅仅是没有4G,打电话发短信都是可以的。走出房间,4G信号非常流畅,秦蔚这几天闲着没事做,往朋友圈发了很多自拍,而陆浔是可以看到秦蔚的朋友圈的。池乔一直没开机,没看姐姐的朋友圈,可秦蔚P图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照片里还有她来着……   电话那头的陆浔大概听出了她的尴尬,主动说了结束语:“你好好玩,我出门吃饭了。”   挂上电话,池乔捶了下自己的脑袋,真是笨的没边儿了。她决定正常起来,下次陆浔再发信息、打电话过来,就立刻回复、接听,然而一家人在度假村住了将近半个月,直到他们回了Z市,陆浔都没有再联系过她。   从度假村回来,离开学便只有两天了,秦蔚被父母约束了一整个暑假,早不耐烦了,以回去预习功课、适应开学节奏为由提前去学校,她本想拉上池乔一起走,见池乔不肯,问清缘由,她简直无言以对。   “我当你最近一直别别扭扭的是为了什么呢!多大点事儿。女孩子在暧昧阶段淡定、高冷是对的,千万别主动搭理陆浔。我初中的那个初恋,当时不是班草么,班里好多女孩喜欢他,他同时喜欢我和另一个女生,我跟情敌竞争了一段,冷静下来一想,凭什么呀,就不理他了。”   “他本来是我们两个都喜欢,两个都撩,后来我一退出,他马上觉得难受,就不搭理那一个了,还要死要活地挽回我。无论男女,人都这样,容易得到的不当回事儿,失去的才最最好。你千万沉住气,别让他知道你吃醋、你介意。他那个什么姐姐越黏他,你就越高冷。”   “我什么时候和别人竞争了,不关陆浔的事,是我自己胡思乱想。”池乔不愿意用心机、技巧来处理和陆浔的关系。   “那不就更简单了,既然你们没什么,想联系他就联系,烦他了就不搭理,还纠结什么?”   可是超过十天没联系,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陆浔看出她的回避,所以也不想理她了吧?   池乔磨蹭到正式上课前一天才回学校,收拾好宿舍后,她和室友去领新书,远远地就看到陆浔的那辆白色R8停在自修室外。   陆浔正倚在车门上和两个男生聊天,路过的人,不论老师还是学生,男生还是女生,都会不自觉地打量他。他在学校里被普通男生一衬,反而比在外面更出众。   室友“咦”了一声,那句“这不是你家陆浔吗”才说了一半,就被池乔捂住了嘴巴。瞥见五十外的陆浔看了过来,莫名其妙的,池乔一阵心虚腿软,交待过室友替她领书,便飞快地逃走了。   室友替池乔领了书,午饭时间,她便请她吃饭,哪知还没走上她们常去的那个食堂的台阶,池乔就看到陆浔站在食堂外的石栏旁。在池乔的印象里,似乎谁说过,陆浔从不在学校吃午饭,因为要回去睡觉……   这次没等室友看到陆浔,池乔就拖着她的手跑开了。听到室友一脸诧异地问她躲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没出息到一见到陆浔就腿软,她明明很想大大方方地走上去和他打招呼来着。   开学第一节 课是新闻采访学,池乔一贯是上课认真听讲,从不期末突击的好学生,便选了视野最好的第三排。   前一天晚上她们宿舍三人出去吃小龙虾,是踩着熄灯的点回去的。一个暑假没见,老大和小幺聊到天快亮了才睡,这会儿困得睁不开眼,准备上课补觉,便去了后排。   新闻采访学是大课,两个班一起上,池乔刚坐下,隔壁班一个见过、但叫不上名字的男生就坐到她的身侧。在池乔的印象里,这人课都不经常上,突然坐到前排,很是奇怪,况且她们宿舍的人来得早,前排有很多空位。   见男生看都不看她,也没有要和她聊天的意思,池乔便只当他不存在。   上课铃打响的时候,池乔正看教材,突然听到教室的后排传来了起哄声。她回头一看,陆浔居然从阶梯教室的后门走了进来。他步履轻快地跑下一层层台阶,径直走到了第三排,在池乔咚咚咚地心跳声里,陆浔曲起手指敲了下桌子,对池乔旁边的男生说了句“多谢”。   那男生反应过来后,摘下耳机,冲陆浔笑笑,站起身来拍了下他的肩,去了后排。陆浔看也不看池乔,面无表情地坐到了她的右手边。   两个班的学生大多认识陆浔,但池乔和陆浔在一起的事情,只有极少数人暑假的时候听法学院的学长学姐们说了,这会儿见到他们坐到一起,知情的自然疯狂地向旁边的同学科普,教室里一时间窃窃私语声不断,直到老师走到讲台前、连敲了两次桌子警告,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池乔的手机关了静音,但看得到微信提示,她不用想也知道信息是室友们发来的。她本不想看手机,可跟陆浔这么并肩僵坐着更可怕,只好摸起手机以此掩饰心中的忐忑。   小幺:“你昨天不是说和陆浔不熟吗?”   老大:“开学第一节 课,陆浔就在咱班上?你瞒着我们还不算,再三问你你还撒谎,太不够意思了!看在妹夫来咱们学院上课的份上,暂时不和你计较,午饭我来安排。”   池乔关上微信,偷偷瞟了陆浔一眼,见他正视老师,非但没看自己的手机,更连眼角都没夹自己,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这是在等她主动打招呼?   池乔正咬着签字笔想开场白,陆浔突然抽走了她手上的笔,翻开她的记事簿,唰唰唰地写下了一行字。   他把记事簿递还回来后,池乔垂眸一看,上面写得居然是:“你再跑一个给我看看。”   池乔想了一下才回复道:“我什么时候跑了……”   瞥见这句,陆浔侧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拿过笔和记事簿,又写了起来,隔了半晌不见他停笔,池乔伸长脖子看了看,陆浔居然在记老师的板书……   池乔正摸不着头脑,就听到认真记笔记的陆浔沉声说:“你看我干吗,好好听讲。”   “……”   她的笔和记事簿都在他手里,想认真听讲、记笔记都不行,只好从笔袋里翻出一根记号笔,打开书划概念。   两节新闻采访学后是两节马克思,陆浔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上课铃一响,老大微信池乔:“这学期的课,陆浔准备在咱们班上了?”   池乔刚回了个“我怎么知道他”,就收到了陆浔写的纸条:“这门课不用听,我哪儿惹你烦了?说来听听。” 第33章 第三十三朵   池乔迟疑了片刻, 回:“我什么时候烦你了?”   “我什么时候跑了”、“我什么时候烦你了”,这回答简直让陆浔没脾气,不接电话、不回信息、见了他就跑——躲他躲得这么明显,现在居然一副快要被他逼哭了的模样。   陆浔一直瞧不上对着喜欢的女孩卑躬屈膝的男人,明知道人家不想理自己, 还一遍遍打电话、发得不到回复的信息, 太没有意义, 倒不如面对面地问清楚。所以之后的十天他没有再联系她, 忍到开学、等在她会路过的地方。   等池乔出现的时候, 陆浔居然罕有地生出了紧张的感觉,不是他放不下面子, 而是做不出来死缠烂打的事儿,如果她明确表示不想再联系, 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没想到她没有视而不见、也没有态度强硬的拒绝,而是拔腿就跑。   见陆浔一脸高冷地不回应,池乔心生委屈,又添了一句:“你不也一样很久没联系我吗?”   看到这句,陆浔诧异地侧头看向池乔, 瞥见池乔咬着嘴唇一脸委屈, 他哭笑不得。本想回“知道你不想理我,怕烦到你”,落笔的时候又觉得这话有怨妇抱怨渣男的嫌疑, 碍着面子, 改成了:“手机信号不好。”   看到陆浔说信号不好, 池乔先是摸不着头脑,待记起十几天前他们最后一次通电话时她说过“山里信号不好”,只觉得这人小气极了,她随口说的一句话,居然记了半个月。   没等池乔回复,陆浔又问:“那么说,你不讨厌我?”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也不是说话不算数,嘴上答应随便我欺负,又临场溜走?”   什么叫随便他欺负,池乔白了陆浔一眼,回:“我说话一直算数的。”   “既然不觉得我碍眼,你之前的话也算数,那中午请我吃饭。就我跟你。”   池乔说过“好”,隔了半晌又反应了过来,她为什么要为了证明她没有讨厌他而请他吃饭,她上次要请他吃饭,他自己不肯去来着。   看到池乔一脸不乐意地在记事簿上补充“我不请你,各刷各的卡”,陆浔无奈归无奈,阴沉了半个月的情绪却一下子就转晴了。管她是因为什么突然变脸,好了就行。陆浔不想被池乔看出他的欣喜,然而脸上的笑意却止不住,只好拧开桌上的矿泉水瓶,拿喝水掩饰。   心情压抑了许久的池乔也满心雀跃,虽然想起那个高个女生,她还是有些不快。   还有二十分钟就下课了,她听不进课,便把记事簿抢了回来,陆浔居然把上两节课的笔记完完整整地写了下来,个别地方还标了重点,原来心不在焉、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的只有她一个人。幸而现在不是高中,不然她这种傻透了的一定会因为某个人影响成绩。   原本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池乔心情一好,立刻悄悄摸起手机跟室友们说中午先别安排,她有事,周末请她们吃大餐。这话一出,她自然被老大小幺骂了一顿。   下课铃一响,陆浔就拎起矿泉水站了起来,见池乔面露疑惑,他俯身对她耳语道:“这老师太聒噪,完全是在强、奸我的耳朵,你跟不跟我去后排?”   见池乔红着脸瞪他,陆浔一笑:“那我自己去了。”   这个老师的性格确实不太好,课讲得无趣,又特别爱小题大做地点名训人……陆浔挨得太近,池乔往后撤了撤,说:“你又不是我们班的,不想听可以走,中午在五餐见。”   陆浔没应声,拍了拍她的头,边摸出手机发微信,边往倒数第四排走。   “我不走,怕你跑。”——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池乔诧异地回头看向陆浔,他刚好坐到了上课前替他占座的那个男生身侧,那男生笑着问了句什么,他比了个搞定的手势。池乔猜他们在说自己,有点恼又有点小小的高兴,复杂到连她自己都理不清。   上课铃一响,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老大就发了陆浔的背影给池乔看,说戴着耳机趴在桌上睡觉的他很像乖乖等主人下课的大狗,池乔忍不住想回头看他,可被这么多同学盯着,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好竖起手机假装照镜子。   上完上午的课,和陆浔走到第五食堂,池乔才知道少爷因为怕挤,不怎么在学校食堂吃饭,根本没有饭卡。   “你替我刷卡,我转钱给你?”   池乔自然摇头说不用,陆浔顺势说:“那你帮我付饭钱,我给你买咖啡,这也算各刷各的卡。”   不到七点就吃了早饭的陆浔早饿了,没怎么说话,埋头吃掉了一份饭、一碗面,才拿过池乔手边的纸巾,擦着嘴看她吃蛋包饭。   蛋包饭上的晚,池乔才吃了一小半,见陆浔盯着自己看,满心不自在:“你别总看我行不行?”   “这儿到处都是人,我不看你就得看别人。”   “那你就看别人呗,我被你盯着吃不下去。”   “知道了,小祖宗。”陆浔站起身,晃了晃脖子,“你怎么就单对我厉害。”   “你叫我什么?再说一遍。”   池乔简直疑心自己听错了,可食堂人声吵杂,陆浔似乎没听到她说话,她还在等他复述刚刚那句话,他早走出食堂,站到石栏旁等她了。   吃过午饭,两人顶着炽热的阳光、穿过半个学校去了步行街的星巴克,见哈欠连天的陆浔没像往常那样要美式,池乔才想起,他下午不上课、要睡觉。   哈欠会传染,为了保证下午听讲的精神,之前池乔都是吃过饭就立刻回宿舍午睡,她后知后觉地想,自己为什么要跟着陆浔出来?   步行街到宿舍有差不多半个钟头的步程,下午第一节 课两点钟开始,眼下已经十二点五十了,午觉肯定是睡不成了……莫名其妙的,自从早晨陆浔出现后,她的大脑就像不运转了一样。   “你住宿舍吗?”   “不住。”   和池乔猜的一样,宿舍人多床窄,少爷怎么可能住得惯。见陆浔又打了个哈欠,池乔问:“你不是习惯十一点多睡觉吗?这都一点了。”   “嗯。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那为什么还不回去睡觉?”   陆浔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咱们再待半个小时,一点半我送你去教学楼。你几点钟下课?”   “五点十分。”   陆浔算了下时间,不够来回折腾了,便说:“我借同学的床睡一会儿,五点接你下课。”   瞥见池乔脸上的疑惑,陆浔补充道:“跟我回家吃饭。”   因为没有午睡,一整个下午池乔都精神恍惚,第四节 课差二十分钟下课时,她才意识到跟陆浔回去吃饭,穿白T恤、牛仔短裤是不是不太合适?便给陆浔发了条微信,说晚一个钟头见。   隔了五分钟,陆浔才回复过来:“我正好再睡会儿。”   他两点才去朋友的宿舍睡觉,就算晚一个钟头见面,这一天也没睡到四个钟头,男生可真是随意,她跟朋友关系再好,也不会借人家的床睡觉。 第四节 课的下课铃一打,池乔就收拾好书,飞快地回到宿舍洗头发,还换了件秦妈妈挑得略老气、但华丽正式的连衣裙。   吹干头发、收拾好东西,刚好六点整,池乔给陆浔打了通电话,电话一通,她便问:“我差不多了,你在哪儿?”   “你楼下。”   “唉?”   池乔走到窗边,从上往下看,陆浔当真就立在她们宿舍楼下,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嚼口香糖,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却好看到让她心头一跳。   陆浔的第六感很强,池乔刚看过来,不知道她的宿舍在几楼的他抬头扫了两眼,就找到了那颗小小的脑袋。他挂上电话,跟她招了下手,把手机收回裤袋。   池乔怕他等,拎起包一路飞奔到一楼,怕被陆浔看出来,她立在拐角处平息了一下呼吸,才走了出去。   走近后见陆浔盯着自己看,池乔脸上一红,垂下头说:“不是要去你家吃饭吗,怕穿短袖短裤给你丢人……答应了帮你,所以要敬业。”   陆浔用口香糖吹了个泡泡,迟了两秒才笑着说:“我家只有我,你穿什么都丢不了人。”   “啊?”   “我是让你跟我回我家吃饭,不是去我爸、我奶奶家吃饭。”他不喜欢多待的地方,为什么要带喜欢的女孩去?不过他也是存心误导,怕说太明白了池乔会拒绝。   “……”   知道池乔脑袋转得慢,赶在她想明白反悔前,陆浔上前拽住她的胳膊,连拖带拉地带着她走出了学校东门。   出了校门,池乔才反应过来:“你的车呢?”   “不想开,扔学校了,今天乘地铁。”   “……我以为你开车,所以穿了高跟鞋。”   陆浔带着她径直走入最近的地铁站口:“你穿了高跟鞋为什么还是比我矮一大截?”   直到被陆浔拽上地铁,池乔才想到如果他们不是和陆浔家人吃饭,只有两个人,为什么不在学校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吃,而舍近求远地去他的住处呢?   “我们去你家吃什么?”   “不知道,随你做。”   “还要我做?”   这个时间地铁站人多,两人挤上地铁后,陆浔顾不上回答,换了数次位置,才把池乔护在臂弯里。两人离得太近,几乎贴在了一起,池乔简直分不清耳边的心跳声是自己的,还是陆浔的。   陆浔的下巴正好抵在池乔的头顶,他抽了下鼻子,笑道:“你还洗头发了?”   “我是……”   “你是敬业。”陆浔替池乔找了个理由,不等她再开口,又说,“你别左右扭,我困得头疼,再休息会儿。今天过得乱七八糟的。”   前一刻还在调整姿势,想要和他错开一点距离的池乔听到这话,果真不再动了。她想,不止陆浔,今天她也过得乱七八糟的,可是……真的很开心。 第34章 第三十四朵   Z大的这个校区在郊外,是这条线的第二站, 开学第一天, 很多同学结伴去主城区逛街、聚会,因此车厢里几乎全是Z大的学生。   池乔站在柱子边, 双手抱着柱子越过陆浔的胳膊往外看,左边那对情侣两人共用一个位置, 女生坐在男生的腿上、抱着他的脖子旁若无人地不时亲吻,池乔非常抵触这种在公共场合亲热的行为,然而地铁到站时车厢一晃,她也撞到了陆浔的身上。   陆浔右手握着柱子、左手抄在牛仔裤口袋里, 正闭着眼睛休息。被池乔这么一撞,他本能地把左手从裤袋中抽出, 单手抱住了她。这一站无人下, 倒是有不少人上来,地铁再次启动时,车厢内的空间更小。   陆浔抱得紧,池乔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右侧的那几个女生不知道是不是认识陆浔,从上车到现在一直瞟着他们窃窃私语,池乔一阵脸红,无奈手抬不起来没法推他,只好仰起头低声叫仍旧闭着眼睛的陆浔:“你醒醒, 放开我。”   陆浔闻声睁开了眼睛, 打了个哈欠, 低头看向池乔。一仰一低间,两人的鼻尖短暂地蹭了一下,池乔飞快地移开脸,皱眉说:“你快点放手。”   陆浔松开池乔,把左手重新抄进裤子口袋,头却没有抬起来。两人离得太近,池乔别开脸,额头却只好抵在他的肩上,而陆浔这么低着头,嘴巴鼻子也自然而然地贴上了她的头发和耳朵。   池乔可以清楚地听到陆浔的呼吸声,闻到他身上干净的肥皂香,地铁里的空调很凉,她向来怕冷,这会儿手心居然浸满了汗。   她艰难地抬起手,推开陆浔的脸,仰头问:“你现在住在哪儿?还是上次的酒店吗?”   “不是。”   陆浔报了个地址,池乔踮起脚尖看了眼线路图,皱眉说:“还有好多站呢。”   “学校这边的地铁平时也这么挤?”   “平时还好,从学校那站上可以找到位子,今天特别挤。你以前没乘过?”   陆浔摇了摇头,他只喜欢早班的公交车,地铁又挤又闷,能看的只有人。   见他否认,穿不惯高跟鞋、小腿酸痛不已的池乔轮流抬了抬脚,抱怨道:“被你的心血来潮害死了。”   陆浔嗤地一笑,再次垂下头,在池乔耳边说:“我觉得挺好,这么挤着多暖和,我特满足。”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怀好意,池乔立刻后退了一步,陆浔像是一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先一步抬手圈住了她,同时对站在她身后、险些被她撞到的人说了声“对不住”。   不等池乔开口,陆浔就收回自己的手、抬起头,一脸正派地说:“人多,别闹。”   “……”   两人走出地铁站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见陆浔换了住处,池乔问:“你总换地方住,收拾东西不麻烦吗?”   “没总换,一直住同一个酒店,最多换房间,我东西不多。”   “那你怎么到这儿住了?”这地方离他长住的酒店很远。   “怕麻烦。”   “什么麻烦?”   池乔很少打探他的事儿,听到这句,陆浔有些意外,可还是回答道:“有个朋友惹了事儿没地方住,我给她在之前的酒店开了几天房。不想住太近被她烦,等她走了再回去。”   听到这话,池乔有些高兴,所以陆浔并不是特别喜欢那个女孩,只是因为小时候做过姐弟,才不得不照顾?   见陆浔盯着自己看,怕被他看出小心思,池乔转移话题道:“好饿,咱们吃什么?”   “我住的地方能做饭,先去超市买东西。”   池乔本就穿不了太久高跟鞋,又在地铁上站了一个钟头,不怎么愿意折腾,听到她喊累,陆浔改口说:“你先去我那儿休息,我去超市买东西。”   陆浔住的是酒店式公寓,两层一共七十平,楼下是客厅、洗手间、开放式厨房,楼上是带衣帽间的卧室。小小的很温馨,池乔一见就说喜欢。   陆浔随口说:“你喜欢?那我长租。”   见池乔愣愣地看向自己,陆浔疑心她前一段突然不理自己是因为送小羊和项链的举动太明显,决定耐着性子慢慢周旋,干脆岔开了话题:“你想吃什么,我去超市买。”   “什么都行。”池乔脚疼得厉害,没等陆浔找来一次性拖鞋,就脱去高跟鞋,光脚走进了客厅。   准备外出采购的陆浔没进门,站在门边交待过她冰箱里有饮料和水果便直接离开了。   前一天还以为她和陆浔就那么不再联系了,现在却到了他的住处,这感觉奇妙极了。房间很干净,桌上连空矿泉水瓶都没有,垃圾桶也清空了,陆浔不在的时候应该有人进来打扫过,但他的衣物和私人物品都还在原处。   池乔进洗手间洗手,擦干手后挨个儿看陆浔摆在洗手台上的物品,每一件,就连他牙膏的口味都让她感到新奇。架子上搭着一条很大的浴巾,看颜色应该是他自带的,池乔抱起来闻了闻,熟悉的肥皂香,莫名地让她感到亲切。   陆浔拎着两大袋东西回来的时候,池乔正削苹果,见她举到自己脸前问吃不吃,陆浔低头咬住,而后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洗手间洗手。   他比池乔更饿,洗过手,水都没擦干,就拿着苹果三口五口啃得只剩下一枚果核了。楼下的超市可以加工生鲜,陆浔买了两只梭子蟹炒成香辣蟹、又打包了椒盐皮皮虾、蒜蓉粉丝扇贝以及一盒素春卷。   “刚做好,趁热吃,我去煮泡面。”   陆浔捏了块香辣蟹边吃边拎起塑料袋往厨房走,已经休息够了的池乔见状起身说:“我去煮泡面,你吃两包够不够?”   陆浔没客气,把塑料袋递给她后,走到茶几前端起蒜蓉粉丝扇贝跟着池乔去了厨房,靠在橱柜上看她煮水、挤调料包。   “你干吗站在这儿看着我?”   陆浔没答,自己吃掉两个扇贝后,又捏起一个送到池乔嘴边,见池乔摇头说不吃,他便放回了盘子里。   池乔之前也跟陆浔一起煮过饭,可那时她气恼地怪大少爷把自己当丫鬟支使,全然不像现在这样怀着满心雀跃替他煮面。   她以前总嫌弃秦蔚恋爱的时候不理智,可现在的她比秦蔚还夸张,无论是陆浔咬着苹果洗手,直接用手捏香辣蟹吃,还是他吃过扇贝懒得找纸巾、低头舔去食指和拇指上的油,她都觉得好看极了,可爱极了。这和变着花样夸章扬的秦蔚还有什么区别……   泡面煮好后,两人才发现只有锅没有碗,陆浔把锅端到茶几上,把筷子递给池乔:“你先吃,剩下的我吃。”   池乔哪好意思让陆浔吃自己剩下的,把椒盐皮皮虾和春卷折到一处,用打包盒盛自己的泡面。   吃过饭已经九点钟了,池乔迅速地收拾过茶几、洗过锅,便准备回学校。陆浔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宿舍楼是十点关吧?已经九点半了,从这边乘地铁要一个小时,回了学校也进不去宿舍楼。你留下,明早一起去学校。”   记起宿舍楼的关门时间,池乔心中一惊,语气埋怨地问陆浔:“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我不知道你还准备回去住。”   这话说的,就好像她愿意同他出来吃饭,就等于准备留下过夜一样……池乔有点恼,咬了下嘴唇,说:“我当然要回去!进不了宿舍就去二十四小时自修室。”   见池乔皱着眉头一脸防备,陆浔才明白过来她在担心什么。完完全全是误会,他连半点坏心思都没有,单纯地想和她待在一起而已。他晚上不睡觉,楼上可以整个让给她,明天早点起,乘最早班的公交车回学校,再一起吃个早饭,他想做的只有这些。   陆浔本就不喜欢解释,况且这种事越解释越显得此地无银,便拉开抽屉找到车钥匙,对池乔说:“地铁赶不及,我开车送你回去。”   “你的车不是留在学校了吗?”话一出口,池乔立刻想起,陆浔并不是只有一辆车。   两人走出房间,陆浔让池乔等在路边,自己去地下停车场拿车。站在路边等他的空隙,池乔满心懊恼。她是怕陆浔看轻她,把她当成随便和男生过夜的那种女孩……   可真的对着他生了气,她又后悔了,仿佛是自己在小题大做一样。   陆浔将一辆池乔没见过的跑车停到路边,降下车窗招呼她上去,池乔坐进副驾驶后,陆浔立刻发动车子,往学校开。   “这个点路上不堵,开快点来得及。”说完这句,陆浔就打开了收音机。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相对沉默是常态,可池乔担心陆浔不高兴,第一次刻意找话说:“你晚上不睡觉,都做什么?”   “自己在家待着的时间多,偶尔找朋友玩,或者开车满城转。”   “总是一个人,不会觉得孤单吗?”   “以前不。”   “现在会?”   陆浔笑笑,没回答。会,所以想你留下。   陆浔把车子开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十点刚过五分,池乔长得乖巧,宿管阿姨没多为难,立刻开了门。向宿管阿姨道过谢,池乔才记起刚刚急着下车叫门,没有和陆浔说再见。   没等上楼,她便站在一楼拐角处给陆浔发微信:“谢谢你送我回来,开车小心,到了告诉我。”   等了许久不见他回,明知道他在开车,池乔还是有点难过,便走到没人的地方,给姐姐打电话。   秦蔚没回宿舍,在学校附近开了间房,跟几个朋友打牌,听妹妹说完来龙去脉,她无语道:“陆浔要是真的色,之前就不会被人议论性取向了好不好。”   “我不是因为这个,是觉得他的态度太随便,我不想被他当成随便的人。而且,他今天的说法做法和你讲过的骗女生开房的套路一模一样,可我也不是怀疑他……”   “所以你在纠结什么?”   “他对我的态度啊,为什么总说暧昧的话……”   “喜欢你呗。”   “可是都没有表白啊。”   “你喜欢他也没有表白啊。”   “这又不一样。”她是害羞,陆浔哪有半点害羞的样子?做越界的举动、说越界的话,又没有明确说喜欢她,她才会觉得他没认真,把自己当作可以随便逗着玩的人。   秦蔚脾气急,不愿意说车轱辘话,直接问:“你不是只想默默喜欢他,没准备在一起吗?如果是这样,你管他什么态度。”   没等池乔开口,她又说:“如果你想当他女朋友,我帮你。周末约上章扬、陆浔、陆浔妹妹、陆浔那个什么姐姐,再叫几个朋友,咱们露营去。我趁这个机会清醒清醒,你也能搞清楚陆浔和他那个姐姐到底什么关系。”   乍一听这话,池乔只觉得秦蔚在异想天开:“你去哪儿约陆浔的姐姐妹妹?别闹。”   “想约怎么都能约到,离周五还有好几天呢,你慢慢考虑。”   挂上和秦蔚的通话,陆浔刚好回了信息过来——“赶紧睡,别瞎琢磨,我脸皮厚,不会生你气。”   池乔没料到陆浔会看出她发脾气之后的过意不去,她好像不再只想默默喜欢他了。在地铁上那么被他抱着,其实她不生气、还有点高兴的,如果他是她的男朋友的话。   池乔犹豫了一下,回了通电话过去。   陆浔有点意外,电话一通便问:“东西落在我这儿了?”   “没有啊。”   “那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池乔找不出理由,便反问道:“谁瞎琢磨了?我哪儿惹你生气了?”   陆浔笑了:“是我瞎琢磨,是我惹得你。早点睡,晚安。”   “晚安。”   在这之前,池乔从不知道,她的心脏竟可以柔软成现在这样。 第35章 第三十五朵   隔天上午池乔仍是四节课, 她很担心陆浔再过来会影响自己听讲, 可他真的没出现, 她又有隐隐有些失落。   午饭的时候,没收到他的信息和电话, 池乔忍不住想微信他问有没有来上课, 是不是回去睡觉了, 午饭吃了吗,翻出手机还没点开微信她又犹豫了, 昨天晚上就是她主动发得信息, 主动打得电话,没说几句他就一直催她睡觉来着。   下午只有两节课,老大和小幺都是外地人,放过暑假回来,自然想去市中心逛逛。这两天池乔一直被她们念叨, 午饭请她们吃过烤肉, 又请她们喝下午茶,三个人分别拍了照片发到了朋友圈。连时豫都点赞了她们的合照, 陆浔也没出现。   老大和小幺商量着看场电影再回去,池乔翻了两遍和陆浔的微信记录, 听到她们问自己想看什么片子, 心不在焉地说:“没我想看的, 我先回学校了。”   老大和小幺会意地一笑, 异口同声地问:“回去约会吧?”   “我是去图书馆。”   挥别了室友们, 池乔就乘地铁回了学校, 刚走出地铁站,她竟收到了另一个室友李嫚的信息,看到她说今天刚到Z市,池乔才记起昨天上课李嫚一直没出现。   李嫚说买了份礼物给她,放在宿管那边了,当为上次的事道谢。看到李嫚说除了男人送,她从没自己买过这么贵的牌子,希望别嫌弃,池乔拿到她送的香水,回复道:“我也没买过,很喜欢。”   把香水放回书柜,池乔滑开微信,想第一时间跟陆浔分享这件事,可看到两人空了一整天的消息记录,她咬了下嘴巴,转而告诉了秦蔚。   昨天还黏了她一整天,今天连一条信息都没有,怪不得秦蔚说忽冷忽热的男生最最讨厌。   看到池乔说李嫚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漠,懒得打字的秦蔚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切,整个Z大的女生都瞧不上她,也就只有你这个小傻子愿意搭理,上次我要在家,根本不会让你去。”   池乔被她数落惯了,转而说起了陆浔不联系她的事儿,问陆浔是不是因为她昨天非要回学校,生气了。   听出妹妹语气里的自怨自艾,秦蔚无语道:“他之前一直无缝隙联系你,突然有一天不出现,你是不是特别失落?明明原来嫌他烦,怎么就失落了?”   没等池乔回答,她又发了一条过来:“这都是常见的套路,陆浔比你有心机多了,傻子。我之前成天抓住你说章扬,你是不是烦得要死?我现在也是一听到‘陆浔’就头痛,周末去露营,成就成,不成你和我一样拉倒。”   之前秦蔚一提章扬她就捂耳朵,现在倒换过来,秦蔚倒比当时的她有耐心多了。池乔不想待在宿舍不停看手机、胡思乱想,干脆把手机留在宿舍,带上书去图书馆背单词。   图书馆的位置不好找,池乔从一楼走到四楼,才找到空位。单词还没背到十个,她忽然听到对面的两个女生小声说:“那是陆浔吧。”   “听说他有女朋友了。”   “什么时候?”   池乔心中一动,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杯草莓白巧星冰乐就从天而降、落到了她面前。   见池乔抬头,拎着一杯美式的陆浔朝她笑了一下,用手指了下阅览室的门。池乔想站起来,却又被他按了回去。   陆浔拉过她的记事本和签字笔,唰唰写下一行字,丢下笔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走出了阅览室。   池乔看向记事本,上面写着:“你背你的,我在外面等你。”   被对面的两个女生盯着看,池乔哪里还背得下去,很快把书收进包里,拿上星冰乐走出了阅览室。   陆浔正坐在阅览室外的塑料椅上咬着吸管看手机,池乔走近了才瞥见,他的屏幕上竟是自己的照片。   “你什么时候拍的?为什么拍我?”   池乔想拿过他的手机看,陆浔却抬起手把手机举到头顶,笑着不给她。   池乔哼了一声:“你是初中生吗?小学、初中的时候,我们班的男生就爱抢我的作业,像这样举得高高的不给我,高中时男生们都不这样了。”   陆浔冷着脸问:“哪个男生?”   “不是一个,我们班坏小子特别多,高中后成熟了就不这样了。”   陆浔没说话,池乔看上去甜甜软软的,男生们喜欢她,爱欺负她太正常了。什么高中后成熟了,是时豫和学校的男生们特别交待过别招惹她吧?池乔是Z大附中的,当初他爸也想送他进这间学校来着,可他正叛逆,非得和他爸对着干,去了离家远、能寄宿的师大附中。   真后悔,要是他中学的时候就认识她,还有时豫什么事儿,小包子轮得到时豫保护吗。陆浔觉得因为陈年旧事满心不快非常愚蠢,可就是高兴不起来。一想到时豫在池乔的身上贴过他的标签,他就不痛快。   “你怎么也在这儿?来看书吗?”   “来找你。”   池乔捧着星冰乐喝了一口,突然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傻,要不是特意来找自己,陆浔怎么会买这么甜腻的粉色饮料,不过她也不怎么喜欢这个,甜过头了。   “你来找我有事儿吗?”   陆浔没答,把手上的咖啡放到旁边的塑料椅上,转而问:“你怎么出来了?回去背单词,我在外面等你。”   “不背了。”   “你来图书馆多久了?”   “十分钟。”   陆浔有些无奈:“我怕影响你上课,忍了一天没敢联系你,下次是不是得九点后、等你用完功再找你?”   听到这句,池乔怔住了,原来他不联系她是因为这个?亏她猜了一整天,简直像转着圈儿咬自己尾巴的笨猫。她就知道,陆浔才不是什么心机深、玩套路。   因为面前这个人的一句话,她压抑了一整天的坏情绪一下子就化成了草莓白巧克力一般的甜,喜欢一个人可真奇妙。   “你真不看书了?”   “刚开学,六级还早。”   陆浔嗤地一笑,起身说:“陪我吃饭去。”   听到这句,池乔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也没吃晚饭……   这个时间只有一个食堂还开了,池乔心情一好,立马觉得饿了,建议道:“我们去外面吃吧,北门有个夜市,一到晚上好吃的很多,我最喜欢炒饼和烤鸡架。铁板炒饭也不错,老板每天都带两大桶饭,拿铁铲在很大的锅里炒,一锅卖给很多人,不过他家要排队。”   池乔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雀跃,陆浔笑了,问:“你今天心情特别好,为什么?”   要是秦蔚喜欢的人这么问,她一定先让他猜,最后再说“笨,是因为你呀”,池乔从小就羡慕秦蔚的性格,这会儿更觉得自己没用,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不由自主地转移话题道:“李嫚给我买了礼物。”   “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这么高兴?”   “香水。她其实不是高冷,是特别敏感,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怕别人瞧不上她的行为,才先一步不理人。她怕我客套不要她的礼物,没有直接给我,是放在宿管阿姨那边的。”   “我帮她解围,她脸上冷冰冰的,可并没有恶意。她的私生活虽然不好评价,但从没妨碍过同学。对别人怀有善意,对方原来是能感觉到的。你还记得贫困县的小姑娘吗,你给她妈妈介绍工作,她妈妈前几天发薪水,跟我要地址,说要做牛肉酱寄给我们。”   “不稀罕。”   嘴上这么说,陆浔的眼里却带着笑。见池乔噘嘴,他问:“你想让我鼓励你继续管闲事儿?”   “我哪有多管闲事,加上你,总共才三次。”   “两个月三次还不够多?”   但是三次都有很好的结果,尤其是陆浔……如果她不打110,这学校这么大,他怎么可能注意到她呢?   陆浔习惯上完上午的课就离开学校,睡醒了傍晚也会回来上选修课。在这个学校待了两年,北门的夜市一直听说,他还真没去过。他不喜欢排队,也不挑食,能填饱肚子就行,不会在好不好吃上浪费时间,可难得池乔高兴,排就排吧。   听说陆浔从没吃过北门这边的东西,池乔很是诧异,要不是老板们只能晚上出摊,她和室友们早饭午饭也会来这儿找食物,食堂的口味完全不能和路边摊比。   夜市很长,两人从头逛到尾,陆浔把池乔介绍给他的小吃买了个遍,又买了两瓶可乐,拎着一堆打包袋,坐到了空无一人的公交站台的木椅上。   已经立秋了,可夏天的尾巴还在,依旧有蝉鸣、蛙叫和带着花草香气的风,池乔满心愉悦地想,不用在一起,能这样一直当朋友就很好。   接下来的两天,陆浔当真过了晚上八点钟才找她,给她留够看书的时间。池乔不再纠结,上课、用功的间隙也会主动联系陆浔。周五上午,接到姐姐的电话,她才记起露营的事儿。   池乔宅惯了,听姐姐说陆西宁带了十几个音乐学院的男生女生过来联谊,佩服姐姐居然真的和陆西宁搭上线了之余,她也生出了不去的念头。   姐姐带一堆人、陆西宁带一堆人,浩浩荡荡几十个……和一堆陌生人爬山、野营,还不如约陆浔去图书馆。   然而话一出口,池乔就被秦蔚骂了一顿,秦蔚组织大家去露营,有百分之五十是为了她。池乔不敢再说不去,挂上电话,便问陆浔的意见。   陆浔对这种活动不抵触也没兴趣,可池乔要去,他自然一口答应了。池乔已经不在意徐灿和陆浔的关系了,秦蔚问要不要联系徐灿的时候,她立刻摇头说不要。   哪知周六一早他们在学校等章扬时,竟偶遇了徐灿。   远远地看到徐灿,站在车边的陆浔头疼地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有事?”   徐灿没答,越过陆浔的肩看向他的车:“你在你们学校挺有名?我刚刚随便找了个人问,他就告诉我你的车子停在哪儿了。”   见池乔盯着不远处的陆浔和徐灿看,秦蔚推开车门,跳下车子,走到了两人跟前。池乔还没来及阻止她,就看到姐姐笑着问徐灿:“这位美女,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在章扬哥的酒吧见过。”   徐灿冷淡地斜了她一眼,没搭茬,仰起头继续瞪陆浔。   秦蔚才不介意旁人的态度,继续笑脸相迎:“我们学校和音乐学院联谊,要去露营两天一夜,什么都有,就缺美女,你去不去?”   徐灿仍旧不理秦蔚,只问陆浔:“你去吗?”   “……”   “你要去和音乐学院的联谊?我也去。” 第36章 第三十六朵   不等陆浔开口, 徐灿就大步走到了他的车边, 陆浔的车没锁,她谁也不认识, 谁也不屑理,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众人正站在车外聊天, 除了秦蔚, 人人都把池乔看作陆浔的女朋友, 陆浔在学校一贯不怎么搭理女生, 看出徐灿和陆浔的关系不一般,在场的同学都下意识地看向池乔。   秦蔚走回池乔的身边, 悄声说:“我不想你再胡思乱想, 所以把她也叫上了,在背后猜不如亲眼看,真的不行就及时止损。”   池乔倒不会误会陆浔和徐灿的关系, 可徐灿一有事就找陆浔帮忙, 陆浔脸上不耐烦, 却一直有求必应, 这已经让她觉得心中发酸了,更何况徐灿对陆浔有特殊的感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陆浔不可能不知道。知道徐灿喜欢自己还不拒绝、继续来往,以陆浔的性格, 真的不太寻常。   陆浔或许不喜欢她, 但对他来说徐灿一定是特别的……   要爬的山离Z大近, 陆西宁前一晚和秦蔚约定九点在Z大南门见,可她一贯丢三落四,已经出发了又发现充电宝没带,折回去拿费了点时间,晚了半个钟头才到。   然而陆西宁和她的同学都到了,还不见章扬的踪影,秦蔚打不通章扬的电话,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出发。   听说章扬没来,陆西宁一脸不耐烦地催促道:“等他干吗?咱们走。再不走来不及吃午饭了。”   Z大的同学已经等了快一个钟头,更不耐烦,秦蔚没有办法,只好给章扬发了条信息,把目的地告诉他,让他想来随时来,然后招呼众人出发。   池乔一直跟姐姐以及另外几个女生在一起,陆浔站在男生堆里,和男生聊着天,眼睛却不时看向池乔,见池乔一次也没回望自己,他翻出手机正要给她发微信,就听到秦蔚叫大家上车、出发。   人多车少,陆浔特地开了座位多的SUV过来,他向来不喜欢旁人碰自己的车,望了眼副驾驶上的徐灿,蹙眉把自己的钥匙交给相熟的男同学,跟他换了车。   在场的Z大学生个个知道陆浔和池乔的关系,自觉地把陆浔车子的副驾驶空了出来,池乔正要上姐姐那辆车,忽而听到陆浔叫自己,回头看到他换了车,怔了怔才想到原因,便挥别姐姐,走了过去。   发现坐进驾驶座的不是陆浔而是别的男生,徐灿自然不依,立刻开门下车,然而陆浔那辆车早开远了。徐灿忍着气重新坐进副驾驶,不断拨打陆浔的号码,却统统被他挂断了。   陆浔开的这辆车除了池乔,坐的都是男生,池乔向来安静,当着一众不熟悉的人,更不愿意插嘴,除了听男生们天南海北地吹牛,便是看陆浔挂电话。   目的地离Z大不远,只用了不到一个钟头,车队就开上了半山腰。秦蔚的组织能力从小就强,从约人到租车、租帐篷、租场地都是她一手操办的,露营地点选在Z市近来最火的萤火虫谷,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在野外烧烤、露营、喝酒、看萤火虫、数星星,就算突然变天,附近也有度假酒店。   池乔原本对露营毫无兴趣,到了地方,发觉景色远比她想象得好,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秦蔚租的露营地在整个萤火虫谷视野最开阔的湖边,一到地方,男生们便忙着支帐篷,女生们则准备烧烤食材。   陆浔一停住车,池乔便说:“我去找秦蔚了。”   估摸着徐灿马上就会杀过来,陆浔没留她,笑着说:“我忙完就过去找你。”   池乔“嗯”了一声,推门下车去找姐姐,她还没同姐姐的朋友们打招呼,就见徐灿快步走向陆浔,陆浔正往车下搬啤酒,没等直起身,就被徐灿打了一拳。   陆浔直起腰,先往池乔的方向看了一眼,池乔正垂着头、倒是秦蔚磕着瓜子、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和徐灿看。   陆浔这才明白秦蔚拉徐灿同来是刻意的,一阵头痛地收回目光、看向徐灿:“你跟我来。”   “她们都以为陆浔的这位姐姐是他前女友,我要不是听章扬说,也会这么猜。”见池乔一言不发地穿火腿肠,秦蔚叹了口气,说,“本来呢,今天是有两个目的,我原先以为自己无所谓,上次看到陆浔妹妹和他,还是有点难受的,本来想今天死心后,在音乐学院的小哥哥里找个顺眼的转移注意力,可章扬没来……想撞南墙都撞不到,真惨。”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你和陆浔这么暧昧下去没结果,我也摸不透他为什么还不跟你表白,我帮你把关,他要只是想逗你、没认真,你千万听我的。咱们老秦家的人,说断就断,绝不能拖泥带水。”   如果就这么不再理陆浔,池乔是舍不得的,可她也摸不准为什么陆浔迟迟不说清楚,他们最近明明经常单独相处。   陆西宁一直在车上打电话,最后一个下车,她跟秦蔚聊得来,收拾过私人物品,便背上包过来找秦蔚,问有没有要帮忙的。   秦蔚拿了两只一次性手套给陆西宁,让她穿牛羊肉,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的都是章扬。她们明知道对方是喜欢章扬的人和章扬的前任,还能这么一起聊他,池乔又惊奇、又羡慕她们直爽的性格,她想象了一下自己和徐灿聊陆浔,只觉得完全不可能。   这念头一出,徐灿竟真的走了过来,这么一堆人里,徐灿唯一认识的便是陆西宁,自然过来找她。她拿起塑料桌上的苏打水,大大咧咧地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边拧盖子边问陆西宁:“你哥怎么会参加这种联谊,是你把他叫来的吗?”   陆浔从不和任何人说自己的事,陆西宁很小的时候就看到过徐灿来找哥哥,因为哥哥身边没什么女孩子,徐灿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她一直以为徐灿和哥哥有感情纠葛,直到跟章扬在一起,听章扬说起,才知道徐灿和陆浔的真实关系。   知道徐灿喜欢哥哥,估摸着她还不知道哥哥和池乔的事,陆西宁怕她乱讲话,害大家难堪,笑着出言提醒道:“我哥是什么人,平时根本不理我。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他是陪他女朋友来的。”   “他女朋友”这几个字害徐灿一下子就怔住了,陆西宁丢开手中的肉串,走过去笑着替池乔和徐灿介绍:“这是陆浔的女朋友,也就是我嫂子,这是我跟陆浔的姐姐。他没和你们说起过对方吗?”   听到“这是我跟陆浔的姐姐”,女生们的八卦心立刻就熄灭了,原来这是陆浔的姐姐啊,刚刚的阵势也太像前任打上门了……   池乔冲徐灿莞尔一笑:“你好,我叫池乔。”   那日在酒吧,徐灿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眼下她盯着池乔从头到脚看了两遍,负气问:“什么女朋友?我从没听陆浔提起过。”   陆西宁闻言立刻救场道:“你没听他说过吗?我爸都知道了,我奶奶、我大姑也见过池乔姐姐,我还以为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呢。”   徐灿冷哼一声,口气不善地问池乔:“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没等池乔说话,知道妹妹不会撒谎的秦蔚便抢先说:“陆浔姐姐,你要好奇的话,去问你弟弟呀,当众问第一次见面的女生这么直接的问题不太礼貌吧?”   秦蔚一直觉得为了男人起争执特别傻,更觉得女人不能为难女人,说过这句后,便缓和了语气拉徐灿入伙帮忙准备烧烤食材。   徐灿咬了下嘴巴,接过秦蔚递来的东西,一边出神儿,一边木然地帮忙切食材。陆西宁觉得徐灿状态不对,立刻微信陆浔过来救场,秦蔚最擅于活跃气氛,陆西宁发信息的工夫,话题早转移开了。   女生们讨论起了学校里的事儿,中学都没念完的徐灿全程一言不发,她心里本就不好受,夹在一群名校生里、听她们聊天更觉得格格不入,远远地看到陆浔走过来,内心最敏感的地方被戳中,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看到她哭,包括池乔、秦蔚、陆西宁在内的女生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没反应过来,陆浔就走了过来。   徐灿的性格比男人还刚强,在陆浔的记忆里,她被她爸打到走不了路,也只是红了眼圈,从没这么哭过,他看了池乔一眼,跟她打过招呼,便一把拉过徐灿,问:“怎么了?”   徐灿甩开他的手,哭着跑远了。陆浔看向妹妹,陆西宁的脸上还留着讶异,摇头说:“我不知道,刚刚还好好的,突然就哭了。”   陆浔一阵头痛,转头对池乔说:“这是……我姐,我去看看她,一会儿找你。”   陆浔走远后,秦蔚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陆西宁:“我刚刚的口气很坏吗?后来也笑着招呼她了来着,这是被我欺负哭的吗?”   陆西宁放下手中的东西,说:“不可能吧,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隔了不到十分钟,陆西宁就回来了,她笑着对池乔说:“我哥送徐灿姐回去了,他让我跟你说,送完她就回来找你。”   池乔笑了笑,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他回不回来和我没关系,不用和我说。”   秦蔚看了眼池乔,见她神色如常,当着一堆同学,没有多说,待把全部食材准备好,才把妹妹拉到一边,对她说:“我觉得那女人特别有心机,对着你咄咄逼人,一见陆浔来了,立马变脸哭了,跟演戏似的,段位太高了。我瞧着陆浔倒未必多喜欢她,但是拿她没办法,如果是我,遇到这种倒不怕,闲着无聊过过招儿呗,可你不喜欢吧?你肯定喜欢简单的关系。”   “我不想跟他们过招,挺没意思的。”说完这句,池乔便转移话题道,“这地方好漂亮啊,我们下次再带爸妈来。” 第37章 第三十七朵   直到坐进车子, 徐灿仍在哭。陆浔把纸巾递到她手边,便一言不发地看向车窗外。   徐灿扔开纸巾, 红着眼睛瞪陆浔:“你不是不愿意理我吗?那就别管我, 我不需要。”   陆浔向来不吃这套:“那正好, 你下车吧。”   徐灿又要动手, 拳头还没砸到陆浔身上,就被他挡开了, 见他皱着眉点烟, 徐灿抽泣着问:“你们是不是都看不起我?”   “你想多了, 都忙着呢, 没空看不起你。”   “她们说的我都听不懂……你妹妹说你有女朋友了?你就喜欢那样的啊?也没多漂亮, 身材也一般般。”   陆浔不想同旁人谈论池乔,只说:“你所认为的漂亮和我所认为的不是一回事儿,就像你追求的时尚我看不懂、她们讲的话你听不懂一样, 审美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徐灿仍旧想问池乔:“你喜欢她什么?学习好、斯斯文文、心地善良?命好而已。”   “这话再说最后一遍, 没有人亏欠你, 是你自己不努力,就算和你有一样的境遇, 我也不会变成你现在这样,她也不会, 所以我喜欢她。你想找工作,或者学个技术, 我可以帮你, 最后一次。无论你过得好还是不好, 以后都别再来找我,不再来往是为你好,原因你明白的。”   “我现在送你回市区,路上还有点时间,你自己考虑。”   说完这段话,陆浔就摁灭了烟,发动了车子,直到徐灿下车,两人都没再说话。徐灿下车后,陆浔立刻往回赶,倒车的时候看到徐灿站在原处愣愣地看着自己,陆浔有些无奈,换作以前,随便徐灿哭得多惨,他都只会当看不见,怎么就心软管起她的闲事了呢?大概和池乔在一起久了,被她传染了。   还没开回去,陆浔就收到了徐灿的信息:“我想回学校。”   说好了不再联系,陆浔自然不会回复,他想了一下,给爸爸的秘书打了通电话,让他联系徐灿,帮徐灿找个职高、中专类的学校,选个合适的专业。   挂上电话,他又拨通了池乔的号码,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忙,并没有接。   从市区到萤火虫谷很远,一来一回三个钟头,陆浔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平时这个时候他早睡下了,因为和旁人作息不同,他在附近的酒店订了房间,睡前想去找池乔,可电话打不通,找了一圈人也没瞧见。   陆浔一贯不讲究吃什么,接过朋友递来的面包和火腿肠,吃完后又喝了半瓶矿泉水,午饭就算对付过去了。   他问了一堆人,终于打听到池乔在湖边的木屋餐厅吃东西,走过去的时候池乔正跟秦蔚以及一堆音乐学校的男生女生聊天,她正喝橙汁,双手捧着的玻璃杯比她的脸还大,无论旁人说什么,她都专注地听,很少插话,乖巧又可爱。   陆浔没走过去,隔着三五米看她,池乔反应慢,许久才察觉到他的注视、抬起头看他,陆浔朝她笑笑,又招手让她过来,可池乔面无表情地迟疑了许久,才起身走了过来。   余光看见正吃薯条的秦蔚一副看戏的模样,陆浔心生疑惑,然而池乔一走到他面前,他的眼里心里又只剩下她了。   “有事吗?”   陆浔先是一怔,继而又笑了:“你不高兴了?为什么?”   池乔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可这柔和是为了证明没生气、不在意刻意装出来的,陆浔太熟悉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有啊,我哪有。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再三否认后,她又问了一次,“你找我有事吗?”   “睡前过来看看你。”   池乔垂着头好一会儿没讲话,见她神色有所缓和,陆浔正要问到底怎么了,秦蔚就隔着老远冲池乔喊:“乔乔,你要的泡面和轰炸肉条上来了,再不吃要泡坏了。”   “我去吃东西了。”   陆浔“嗯”了一声:“我睡醒再找你。”   池乔没有应声,转头就去找姐姐了。陆浔有些摸不着头脑,池乔之前也这么突然不理他过,第一次是因为他亲了她,第二次莫名其妙地跟他客气,不过很快就好了,开学前那次应该是因为他送了玩偶和项链,把喜欢表现得太明显,这次……他是真的猜不出了。   女孩子的心思陆浔实在弄不懂,向来是他给旁人脸色看,何曾像现在这样想讨好却找不到门路过。   陆浔这一觉睡得不好,两点睡的,六点不到就醒了。他洗过澡、换过衣服,用纸杯泡了杯速溶咖啡,头脑稍微清爽了一些,便出门去找池乔。   陆浔还没走出酒店,迎面就看到了陆西宁和她的几个同学。他冲她点了下头,就算打过招呼了,脚步并未停顿。陆西宁犹豫了一下,就撇开同学追了上来。   “池乔姐姐有没有跟你发脾气?”   “她从来不发脾气。”陆浔先是觉得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正要走,记起池乔中午时的冷淡,又说,“但她不高兴了,你知道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徐灿姐!你没和池乔姐姐讲徐灿姐是谁吧?你们学校都传徐灿姐是你的前女友……她到底哭什么呢?你一哭你就撇下池乔姐走了,池乔姐当然生气了。”   “我帮你传话,跟她说你送完徐灿姐就回来,她当时就冷着脸说‘你回不回来不用和她说’。我怕大家误会徐灿姐和你的关系,她会没面子,已经说了她是你跟我的姐姐,但是徐灿姐那样子,根本不像咱们家的人。池乔姐肯定吃醋了。”   “吃醋?”   直到陆西宁走远了,陆浔还在回味这个词。在他看来,池乔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是被动接受,他每次冒进,她都会惊恐地缩回自己的壳里,过很久才能恢复,所以他只敢一步一步地来,让她慢慢习惯,在不知不觉中适应他们。   小包子为了他吃醋,这也太扯了,可今天他确实没做任何会惹到她的事儿……   天还没黑,路边已经能看到零星的萤火虫了,陆浔找了半晌,没看到池乔,倒遇见秦蔚了,没等他开口,秦蔚便说:“你是在找我妹妹吗?她不想看到你。”   回忆起秦蔚一整天似乎都在看戏,觉得她只会撺掇池乔不理自己的陆浔没有应声。   秦蔚完全不介意陆浔理不理他,只说:“我妹妹看着软,看着包子,其实可有主见了,她要是不愿意理谁了,说再多都没用。时豫就是个例子。你是又帅又有钱,可她不在乎这些,只看谁对她好。她的身世她已经告诉你了对吧?她还是个缺吃少穿、被家人欺负的小不点的时候,我爸爸要带她回家,许诺买玩具、漂亮衣服、零食给她,她都不理的,坚持说自己有爸爸。你连最起码的面子都不给她,没事就气她,她当然不想再搭理你了。”   “我怎么气她了?”   “你说呢,你当着一堆人,追着别的女生跑了,她能高兴吗?之前她要请你吃饭,你为了去找那个女生,也走了。你一边逗着她、玩暧昧,一边对离家出走投奔你的女孩有求必应,你让她怎么想?哎……”   秦蔚还没说完,陆浔就大步走开了,秦蔚原本是想点一点陆浔,看看他的反应套点话,不行就算,还有戏就帮妹妹一把,见陆浔理都不理自己,窝火极了,当即就给妹妹发了一大段语音吐槽陆浔,让池乔不准再听他哄。   收到姐姐的信息,池乔并没有第一时间听,因为一个音乐学院的男生正向她献殷勤,之前时豫交待过学校的男生不准骚扰她,是以她拒绝男生的经验非常少,只好爱搭不理。   陆浔找到他们的时候,那个男生正邀请她去他们学校听演奏会,一抬头见到有人盯着自己看,那男生愣了愣——陆浔的表情虽然淡淡的,看起来却很不好惹。   男生问池乔:“你朋友吗?”   不等池乔开口,陆浔便替她答:“男朋友。”   男生尴尬了两秒,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连秦蔚都那样说,池乔不高兴一定是因为徐灿,以池乔的性格,绝不会在乎面不面子,那么就是因为吃醋了……   确认了这件事,不可思议之余,陆浔的笑意怎么都止不住。被那个男生纠缠,池乔原本只是头痛,见到陆浔,又变成烦闷了。见到他笑,原本以自己和陆浔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没有立场因为他追着哪个女生离开生气为理由,劝自己不要怪陆浔,渐渐疏远他就好的池乔控制不住地恼怒了起来,没好气地问:“你笑什么?”   陆浔板起脸,答:“我什么时候笑了?我生气呢,刚刚那人缠着你不放,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以后你睡不睡觉、要去做什么也不用特地告诉我。”   池乔不再装无所谓,不再忍着气客套,陆浔反倒觉得高兴。他走到池乔跟前,笑着说:“我还没死呢,就有人敢骚扰你,你当然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我跟你又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有没有人骚扰我,都不关你的事。”四目相对间,池乔率先移开了眼睛,坐到了湖边的木椅上。   陆浔跟了过去,半蹲到池乔面前,双手撑在她两侧,看着她的眼睛笑:“你是不是喜欢我?”   见池乔瞪大了眼睛,他又说:“巧了,我也喜欢你。”   “什,什么啊?”   时豫从没明确的说过“我喜欢你”,所以池乔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表白,她生性害羞,一时间如坐针毡,偏偏陆浔圈着她,她想逃也逃不走,只好移开眼睛。   “中午的事情,如果你生气,我道歉,我不知道你会在意我、会介意徐灿,不然一定不会就那么走了。徐灿算是我姐姐,她的爸爸和我的……和我的妈妈结过婚。”   陆浔已经有十几年没说过“妈妈”这个词了,这两个音节一发出来,他很不适应,一些说不出的情绪涌了上来,便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我中午的时候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她不会再找我。要不是遇见你,我可能不会管她,是你让我改了主意。我小时候的事,你上次问过,我没说。我从没跟谁说过,你想不想听?”   陆浔牵起了池乔的手,放到嘴边,还没亲,她就一脸惊恐地挣脱开了。陆浔又握上去,这次只是单纯的牵着,池乔犹豫了一下,没再挣扎。   陆浔站起身,坐到她身侧,牵着她的手,看着幽深的湖水和像星星一样闪烁的萤火虫说:“你还没回答呢。”   池乔脸上发烫,隔了片刻才细声细气地问:“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38章 第三十八朵   池乔红着脸蹙眉说:“才不是!”   她知道这样扭扭捏捏地口是心非一点都不可爱, 如果秦蔚被这么问一定不会这样窘迫。秦蔚最会撩男生,从来都是让男生脸红,哪像她这么没用, 总是被陆浔欺负得不知所措。   陆浔太熟悉池乔,听到她否认, 看到她的表情,才敢相信她最近几次的忽冷忽热和小别扭都是因为吃醋。   这怎么可能呢, 诧异之余, 陆浔兴奋得恨不得立刻围着湖跑两圈。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从没遇上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也没有值得伤心的, 在遇上池乔之前, 他的情绪长年无波无澜。   陆浔已经解释过了, 也说过不再联系, 理智上池乔可以理解, 可仍旧有些不快,她以前从不知道自己这么小气,希望喜欢的人眼中只有自己。   见到陆浔盯着自己笑,池乔心中小小的不快逐渐放大, 没好气儿地说:“你好烦,笑什么笑?”   “觉得我烦, 还因为我吃醋?”   “谁吃醋了?”   “那好好地为什么不理我?”   池乔不会撒谎, 一见到陆浔脑筋就转的慢, 支吾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   陆浔最爱逗池乔、看她着急。可怕她恼羞成怒,赶在她抽回手前,俯身低头、怀着满心温柔地吻了一下她的无名指。   “是我吃醋了,受不了你跟别人单独说话。”   听到这句,池乔有些意外,可还无措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不到她开口,陆浔又说:“你不高兴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就那么冷着脸不理人,要不是听人说,我还以为你有多讨厌我呢。”   “从今往后,不乐意了就直接说,不要憋在心里委屈自己,除了我,对别人也是。无论你讨厌谁、看不惯谁都可以直接不搭理,不用为了面子客套,不用怕得罪人,我在你身后站着呢。”   听到这句,池乔心中的小别扭终于消失了,扬起脸笑着斜了陆浔一眼:“可我就只看你烦。”   “我哪儿惹你烦了?”   不等池乔说话,她的手机就响了,是秦蔚打来的,问她在哪儿,说烧烤架子支上了,让她过去吃。   见陆浔摆手,池乔找了个借口,说自己累了、不去帐篷那边玩通宵了,准备去酒店开个房间休息。   “好不容易出来玩,休息什么呀?你见到陆浔没有?你听我的,千万别理他!”   “……”池乔看了眼陆浔,尴尬不已地调小了手机音量。   见池乔不回答,秦蔚又问:“你怎么不说话,不会正和陆浔在一起吧?”   “我……没有啊。”   来的人多,秦蔚是组织者,说两句话的时间有七八个人叫她,若不是忙到昏头转向,她早从池乔的语气里听出破绽了。   “没有就好,你休息够了就来帐篷这边找我们喝酒,师大也有一批人在这边露营,帅哥多着呢,等你来了我给你介绍。千万别理陆浔。”   池乔还没听姐姐发来的语音,怕秦蔚在语音里也讲了陆浔,挂上电话后,她更不敢当着陆浔的面听了。   池乔冲陆浔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肚子好饿,找个地方吃饭吧。”   人全都集中在湖的另一岸,天黑下来后,这附近便只剩下他们俩了,除了虫鸣蛙叫,再没别的声响,因此秦蔚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到了陆浔的耳朵里。秦蔚说什么他完全不放在心上,可池乔小心翼翼怕他不高兴的模样却让他有点感慨。   “饿了?去帐篷那边吃饭吧。”从这边远远地望过去,帐篷所在的那一岸热闹极了。   池乔却摇了摇头:“不去了,人太多,去你住的酒店。”   “你是不是有点怕你姐姐?”   “她讲的话你都听到啦?秦蔚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随口一说……”   “怪我。她刚刚和我说你吃醋了,我嫌她话太多、太吵,没理她。”他向来是不耐烦了直接走,从不考虑别人会不会没面子,直到刚刚才反应过来,如果他怠慢秦蔚,他的小包子就会左右为难。   “她真和你这么说了?你别听她胡说,我什么时候吃醋了……”被陆浔盯着看,说这话的池乔有些心虚。   “手机给我。”   池乔还沉浸在被姐姐出卖的愤懑里,陆浔早从她的裤袋里摸出了手机,又捏起她的拇指解开了锁。点进她的微信,他立刻听到了秦蔚发来的语言,长达三十秒,全是控诉他的,比如玩暧昧、逗池乔玩儿、当着一堆人不给面子、态度随意、不知悔改等等。   池乔听了一阵头疼,瞥见陆浔越听脸上的笑意越浓,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诧异之余,她稍稍放下了心,干笑道:“那个……你能不能忘掉,当没听到?”   “能。但在那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你是真以为我在逗你玩儿,迟迟没表白是因为只想暧昧?”   池乔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   “我以为我喜不喜欢你,傻子都能看出来。你现在还那么想吗?”说完这句,陆浔才记起,池乔喜欢他,他也没看出来。回头想想,要是池乔真的对他连好感都没有,会愿意成天跟他在一块吗……他也傻,被她传染、跟她傻到一块了。   池乔先摇了摇头,又说:“我不知道。”   陆浔有点无奈,他喜欢做,不喜欢说,可不清清楚楚地解释,眼前的小包子显然不会完全信任他。   “我没立刻表白,是怕再把你吓到见我就跑,想循序渐进,让你慢慢接受我。这样讲,你相信吗?”如果还不信,他该怎么说……   池乔没作声,往陆浔身边凑了凑,抬起手握住了他右手的小指。   莫名其妙的,这个动作让陆浔的心脏变得柔软而湿润。他反手牵住她:“走吧,带你吃饭去。”   刚刚陆浔也拉她的手了来着,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感觉大不相同,一种从未有过的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一路蔓延,一直蹿到了她的心里头。   池乔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走在她前面的陆浔身上,以至于到了帐篷附近才回过神儿来。发觉池乔想逃走,陆浔问:“真就这么怕秦蔚?”   怕倒是不怕,可就这么牵着手出现在姐姐面前,姐姐会不高兴、气她没有事先告诉她的。   “回去后我请你们吃饭。因为你不理她,她才生气的,所以说气话。她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平时都夸你来着。”   陆浔根本无所谓秦蔚怎么看他,怕池乔为难而已。走到帐篷前,他放开了池乔的手,让她去找陆西宁吃东西,而后抄起两罐啤酒走向了秦蔚。   秦蔚正跟人喝酒聊天,见到陆浔走近,只当他是找不到妹妹,折回来问自己,眼睛一翻,准备不搭理。   陆浔拍了下离她最近的那个男生的肩,那男生不是Z大的,并不认识陆浔,他对秦蔚有兴趣,正准备要联系方式,自然不情愿。可陆浔的气场太强,和他对视了一眼,男生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来。   见陆浔坐了下来,本想扮高冷的秦蔚忍不住说:“我不知道池乔在哪儿,就是知道也不想跟你说。”   陆浔一笑,拉过秦蔚面前的塑料杯倒满一杯,递到她手里,秦蔚下意识地接了过去,正纳闷,就见他打开另一瓶啤酒,瓶口略低地碰了碰她的塑料杯,先于她喝了一口。   秦蔚本就不是小气脾气,懵了一下后,立刻消气了:“客气了。”   远远地看到池乔走过来,秦蔚把妹妹指给陆浔看:“乔乔过来了。”   池乔放心不下,过来看姐姐和陆浔在说什么。见陆浔回身去牵池乔的手,而池乔没有反抗,秦蔚又懵了。   反应过来后,她点着池乔说了个“你……”后,起身要妹妹跟自己到一边去。   猜到秦蔚要兴师问罪,陆浔突然说:“你们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不小心听到了。我的错,以后你跟我讲话,我会听完。”   她吐槽的那些他都听到了?这就尴尬了……秦蔚的气势立马减掉大半,夹起尾巴回过头,再次对陆浔说:“客气了客气了。”   把池乔拉到一边后,秦蔚完全忘了自己要训妹妹什么,一开口便问:“我刚刚电话里说的,他都听到了?”   “你的语音他也听到了……”   秦蔚倒抽了一口气,崩溃道:“你为什么给他听,这才哪到哪儿,胳膊肘就往外拐。被他哄两句你就不气了?还手拉手,你们这是在一起了?矜持呢!”   “他说之前没讲清楚是怕我不喜欢他,表白起反效果。”   秦蔚“切”了一声:“花言巧语。以前不敢,现在怎么敢了?”   “还不是你告诉他我吃醋什么的……”   秦蔚噎了一下,更加气短:“那不是为了帮你么。”   池乔一笑,拖着姐姐的手去找陆浔:“饿死了,去吃东西。”   她确实挺饿,也爱吃烧烤,可不知是不是太兴奋,吃什么都尝不出味儿。秦蔚朋友多,片刻后就去了另一堆,陆浔靠近池乔,低声问:“这儿太吵,去我那儿吧?”   刚刚互相表明心迹,池乔也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陆浔待在一起,便点了点头,两人牵着手刚走过帐篷区,就看到章扬停下车子,走了过来。   章扬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秒,便问陆浔:“你妹妹她们在前面?”   陆浔“嗯”了一声,脚步不停地牵着池乔往酒店走,池乔“哎”了一声,提议道:“我们回去看看吧?”   “看什么?”   “看章扬啊,”池乔翻出手机给秦蔚发过微信,才继续说,“我有点担心秦蔚,你不担心你妹妹吗?”   陆浔摇头说:“我连自己都管不好,没空担心别人。”   陆浔似乎的确不怎么关心陆西宁跟什么人来往,正常的哥哥应该担心妹妹吧?秦蔚刚刚还提醒她要注意分寸,别被陆浔欺负来着。   在池乔看来,陆浔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凉薄,大概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间或多或少都会有间隙。   跟着陆浔进了他的房间,没等他插好门卡、打开灯,池乔便问:“你不是要告诉我你小时候的事儿吗?”   听到这话,陆浔把门卡放到手边的进门柜上,在一片黑暗中低头看向她,见池乔仰着脸,似乎在等他回答,他忍不住抬起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比他想象得还细腻还柔软,从脸颊、到鼻尖、再到下巴,他缓而轻地摩挲了一遍,感觉到池乔紧张到绷直了身体,他放弃了吻上去的想法,用指腹代替嘴巴、轻抚她的嘴唇。   “以后再说。多好的晚上,提不高兴的事儿干吗。”   池乔的后背抵在进门柜上,短短半分钟间,已经腻出了汗,她有点想闹脾气——好像又被陆浔忽悠了呢。 第39章 第三十九朵   察觉到因为难为情不断后撤的池乔上半身微微往前倾了倾,陆浔意识到了什么, 抬手去摸进门柜——进门柜的抽屉上有金属把手, 他怎么就忽略了呢。   “咯着了?”陆浔的手抚上了池乔的后背。   隔了两秒, 池乔才“嗯”了一声, 陆浔的右手在她被咯到的地方停留了片刻,便下移到牛仔裤的边缘, 沿着她的脊椎一寸一寸地向上轻抚, 到了蝴蝶骨的位置,陆浔忽而收紧手臂,把池乔圈入了怀中。   两人之间原本还有一拳的空隙,这会儿完完全全贴到了一起,池乔并不讨厌这样的接触, 可还不习惯,羞涩使然,本能地左右挣了挣。陆浔抬起左手扶上了她的腰,见她似乎不是特别抵触,又收紧了一些,这下池乔的脸完全埋在了他的肩窝里。   陆浔一松开按在蝴蝶骨上的右手,池乔的上半身立刻后仰,想和他错开些许,陆浔没再勉强, 转而扶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抬起头看向自己。   没开灯, 一片黑暗里, 陆浔只勉强看得清她小巧的鼻尖和黑亮的眼睛, 而这个动作却让池乔记起了他吻下来的那晚。   隔了一个多月,他们竟然在一起了……大一刚开学,她就听说过陆浔,那么遥不可及的一个人,居然成了她的男朋友,回头想一想,真是奇妙。   那么说,从现在开始,她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池乔毫无经验恋爱经验,“男朋友”这个词于她来说很是新奇。   发觉池乔在走神,陆浔有点无奈,捏了一下她的腰,待她回神看过来,他缓缓垂下头,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池乔攥了攥衬衣的下摆,背后腻出了更多的汗,她不好意思直视陆浔,垂下眼睛看两人鼻尖之间的空隙,陆浔略微一动,她的心脏就跳得厉害。   就在池乔以为陆浔要亲下来的时候,他的嘴唇却擦过她的鼻尖,落到了耳垂上,声音里带着笑意,悄声问:“你怎么这么矮?”   “嗯?”   没等池乔反应过来,陆浔的左手便放开她的腰,捉起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脖子上:“我低头低得脖子酸,你给我揉揉。”   池乔明白了过来,别开脸嗔怒道:“谁让你低头?我为什么要帮你揉?”   陆浔笑着抬起头:“又别扭上了?不是你矮,怪我太高了行不行?”   瞥见池乔噘起了嘴,他又说:“你吃太少了,所以才又矮又瘦,以后一日三餐跟着我吃,营养跟上了,说不定还能再长高点。”   池乔脾气好,开得起玩笑,从不会因为一句话跟谁生气,对着陆浔,却不由自主地想使性子。听到这话,不悦道:“长不了,我初一的时候就这么高了!你快点开灯。”   陆浔闻言放开她,摸起门卡、打开了灯,在黑暗里待久了,灯光一亮,除了眼睛不适应,池乔更不好意思直视陆浔。   “你要不要去洗澡?”   “嗯?”   见池乔似乎被这句话惊到了,陆浔嗤地一笑,把手抄进牛仔裤口袋,以示自己不会再做什么。   “你出汗了,要不要洗澡换衣服?”   听到这话,池乔才惊觉衬衣完全被后背的汗浸透,贴在了皮肤上,她体温低,又安静不爱动,印象里连上体育课都没出过这么多的汗,一时间窘极了。   陆浔的背包扔在沙发上,他走过去拣了件T恤给她,池乔没接,转而说:“我带了换洗衣服,在包里,我洗澡,你去帮我拿。”   陆浔渴了,拎起桌上的可乐问池乔喝不喝,见她摇头,就拧开盖自己喝,池乔盯着他看了片刻,只觉得他的侧脸好看到无法形容,不认识的时候,她也觉得他挺帅,可和普通帅哥没什么分别,只会让她赏心悦目,丝毫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动。   看到陆浔喝可乐,池乔才发觉自己口干舌燥,她环顾四周,发现唯二的两瓶矿泉水都空了,只好走到陆浔身边,拉了拉他的小臂,要他正喝着的可乐。   陆浔把可乐递给她,问:“渴了?”   见池乔点头,他说:“我去拿你的包,顺便带水和吃的过来,你想吃什么?”   池乔刚刚并没吃什么,正饿着,便说:“什么都行。”   陆浔一离开,池乔立刻进浴室洗澡,脱下衣服的时候她低头闻了闻,在山上待了一整天,衬衣上有汗味、灰尘味、烧烤的油烟味,实在不怎么好闻,刚刚离得那么近,不知道陆浔闻到了没有,真是丢人……   池乔洗了很久,洗好时才记起没有换洗衣服,只住一天,陆浔没有带浴巾,只拿了一条毛巾过来,池乔不愿意用酒店备下的浴巾,将就着用陆浔的毛巾擦了擦头发和身体,等了片刻,有些耐不住,便隔着门叫陆浔的名字。   叫了几声没人应,池乔打开门,伸出头往外看了看,陆浔还没回来。浴室里水蒸气重,闷得厉害,瞥见搭在沙发把手上的T恤,池乔再次往外看,确定陆浔不在房间后,她飞快地跑出浴室拿起他的衣服套到了身上。   已经入秋了,夜间的山里连二十度都没有,陆浔便带了件长袖。池乔正卷袖子,他突然推门进来了。   见池乔穿着自己的衣服,光着腿和脚站在地毯上,陆浔立在门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门都忘了关。   瞥见他的目光,池乔下意识地拉了拉T恤下摆,走过去关上门,伸手拿陆浔手上的包:“我换衣服。”   “别换了,穿着吧,你穿黑色好看。”陆浔这才留意到,池乔的腿很漂亮,瘦白且直。   池乔脸上一红,白了他一眼。   烧烤油多味重,凉了不好吃,陆浔便没拿,跟同学要了泡面和火腿肠,见除了这两样,还有块草莓慕斯,池乔有些惊喜:“这个哪儿来的?”   陆浔拧开矿泉水递给她,随口说:“别人给的。”   “是女孩子吧?”听秦蔚说,今天有几个女孩子打听陆浔来着,同来的这么多男生里,他是最出众的一个,有些人并不在意对方有没有女朋友,看上了就出手,甚至觉得追有女朋友的男生更有意思。   “吃醋了?”   “才没有。”   池乔完全不会介意,因为陆浔一直被人追,她已经习惯了,反正他谁也不搭理。但别的女生给陆浔的,她也不愿意吃,便放下草莓慕斯,抱起矿泉水瓶喝水。   陆浔分辨得出池乔是不是真心无所谓,却仍旧逗她道:“非得嘴硬?这是陆西宁给我的,有男生追她,临时下山买的。”   “章扬知道吗?”   听到这句,陆浔笑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也会八卦。”   不等池乔讲话,他便脱下上衣,从自己的包中翻出运动裤,往洗手间走:“烧点水,等下泡面。”   陆浔傍晚睡醒时已经洗过澡了,可找到池乔前抽了烟,便想再洗一回,他动作快,走出浴室的时候池乔还没吃完手上的草莓慕斯。   没有勺子,池乔只好小口小口地舔,瞥见她唇边的奶油,陆浔走过去替她抹掉,又吮了吮食指,看着池乔笑:“还挺好吃。”   见陆浔仍旧光着上身,池乔问:“你怎么不穿衣服?”   没等陆浔回答,她便想起来他唯一带的换洗衣服在自己身上:“我去换下来给你。”   “不用,长袖热。”陆浔给客房打了通电话,让人拿他换下来的衣服清洗、烘干,明早送回来。   水已经烧开了,陆浔撕开泡面的塑料皮,动作利落地泡了两杯,等待面泡好的空隙,陆浔关上灯,走到阳台上,朝还在吃东西的池乔招了招手:“过来。”   “你为什么关灯?”   陆浔没答,再次说:“过来。”   池乔放下手中的食物走了过去。她之前没到过阳台,走到窗边才发现视野居然这么好,不止整片湖尽收眼底,帐篷旁的篝火、远处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也看得清清楚楚。   “难怪你关灯。真漂亮,山里的星星和月亮都比城区亮。”   陆浔没应声,伸手揽住池乔的腰,把她带到了自己跟前。池乔的嘴边再次蹭上了草莓慕斯,陆浔用拇指替她揩掉,拂去她额前的碎发,目光专注地看向她。   只对视了片刻,池乔便红着脸别开了脸,陆浔喜欢看她害羞,嗤地一笑,终于开口:“你还会不会跑?”   “什么?”   “我是在问,你以后还会不会见到我掉头跑?”   他一直都不喜欢跟人太亲密,所以一起玩的人再多,唯一当作朋友的也只有章扬。而和家里的姐姐妹妹们,同父异母的原因,有利益冲突,天生不适合多来往。比如陆西宁,他管得多了,她妈妈反而要往坏了想。   可想好了、认定了,除非池乔主动离开,他再也不会变。   池乔似乎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跑?”   “不跑就好。”陆浔垂下头,轻声说,“我关灯是怕你难为情。”   池乔想问他什么意思,话还没出口,陆浔就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下来。   陆浔在她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见池乔一直傻愣愣地看着自己,陆浔松开手,转而亲了亲她的眼睛:“小傻包子,什么都不懂。”   池乔想说“难道你很懂”,可陆浔扶着她的后颈,再次吻住了她的嘴巴。发现池乔仍旧傻傻地看着自己,陆浔无奈地用手蒙上了她的眼睛。   视觉失去后,唇上的触感顿时加深了,池乔看不到东西,只好伸手抱住了陆浔的腰。   被池乔抱着与抱着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陆浔更喜欢前者,而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回应他。大约是太过紧张,池乔指间的力道很大,于是吮够了她的嘴唇,陆浔便放弃了进一步撬开她嘴巴的想法,他侧头亲了亲她的脖子,欣赏了一下她的表情,笑着说:“面泡好了,吃完睡觉吧。” 第40章 第四十朵   池乔早饭吃了半个甜甜圈, 午饭因为陆浔和徐灿走了, 心塞到没胃口, 几乎没吃东西, 这会儿胃早疼了, 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她被一种陌生的情绪塞满, 整个人轻飘飘的,饿归饿,却吃不下东西。   不止是吃不下东西, 她恐怕也睡不着、看不进喜欢的书和电影, 听不进最爱的音乐——这感觉有点像高考结束后,有时间玩了, 却因为精神太兴奋,什么都做不下去。   见她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塑料叉子, 陆浔问:“不想吃这个?我让客房送饭菜过来?”   “不要,我不饿。”   陆浔的胃口从小就好, 完全不明白池乔这种喊饿的时候吃不掉一只汉堡, 没胃口了连着两顿只吃几口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没勉强她, 拉过她的泡面,把两碗都吃光后, 接过池乔递来的纸巾, 笑着说:“回去后要研究一下怎么饲养你, 这也太瘦太难喂了。”   池乔白了他一眼:“你自己不也一样瘦。”   陆浔虽然瘦, 可完全不是池乔那种瘦弱,而是少年感十足的清瘦,听到这句,他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还敢犟嘴,我是动的多消耗快,你是吃太少营养跟不上。”   池乔懒得跟他争,起身把两杯泡面的汤倒掉,纸盒丢进垃圾桶。她洗过手,翻出包里的换洗衣服,去洗手间把陆浔的上衣换了下来。   “你把衣服穿上,太冷了,会着凉。”虽然已经见过很多次,看到陆浔光着上身,她仍旧会胡思乱想不自在。   陆浔套上T恤,嫌长袖热,便把胳膊伸到池乔脸前,一派少爷相地让她给自己卷袖子。   池乔刚卷好,陆浔便握住了她的手,和之前的牵手不同,他把她的整只手都包裹在了自己大大的手掌里,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很轻微的动作,却害得她再次绷直了背。   陆浔望着池乔许久都没说话,两人话都少,待在一起的时候时常安静地并肩坐着,池乔丝毫不会觉得别扭尴尬,可这么手被他握着、人被他盯着瞧,她难免如坐针毡,蹙眉嗔怪道:“你总看我干吗?”   “觉得你好看啊。”这么温柔安静的人,从今往后就归他了,他见过的女性不算少,可真正从内柔和到外的,只有池乔。无论逆境、顺境都不堕落、不抱怨,愿意从他人角度考虑的,也只有她。   池乔同样觉得陆浔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可哪怕说开了、真正在一起了,她也不好意思这么直白地盯着他看,这人脸皮真厚。   “你就没有害羞的时候吗?”   “你试试啊。”   “试什么?”   陆浔刚吃过方便面,嫌弃自己满嘴味精味儿,便嚼了两粒口香糖,见池乔一脸懵懂,他上身前倾,凑到了她的脸前,嘴唇停在了离她仅有两指宽的地方。陆浔的鼻梁高,两人的鼻尖自然而然地碰到了一起,等了片刻不见他动,池乔完全摸不着头脑,两人呼出的气息混在一起,分不出你我,什么都不做,已经让她不知所措了。   陆浔嗤得一笑,突然用口香糖吹了个泡泡,泡泡破裂的瞬间,池乔惊到猛地眨了下眼。陆浔往后一仰,靠到椅背上,一脸无奈:“我刚刚是在等你亲我。”   瞥见池乔拿眼瞪他,他又笑着说:“你主动亲我,我大概会脸红。”   池乔撇了撇嘴,当她是傻子吗,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脸红,她才不要上当。   “你困不困?”不等池乔说话,陆浔又说,“不困的话一起看电影。”   “困了。”其实还不到十点钟,可她平常很少运动,在外面走了一天,尤为乏困。   “那睡吧。”陆浔拎起矿泉水瓶喝了口水,起身去关掉顶灯和走廊灯,仅留了一盏洗手间的。   室内的光线一暗,看到被陆浔睡过的、凌乱的床,池乔才意识到她要在陆浔的房间过夜。才刚在一起,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要么,我在隔壁再开一间?”   “不用。咱们之前又不是没在一个房间凑合过,我相信你是正派人,不害怕。”   “……”听到这话池乔虽然无语,可她也相信陆浔,刚刚那么说只是碍着矜持,秦蔚一直让她端着点,别太快被陆浔骗去。   刚想到秦蔚,池乔就收到了她发来的微信,怕语音再被陆浔听去,秦蔚这次发来的是文字消息:“你在哪儿?快十点了,别和陆浔待太晚。”   秦蔚时常夜不归宿,跟一堆男生女生喝酒打牌,管池乔的时候倒是一派保守家长的架势,她一直说自己保护得好自己,而池乔看着太软,容易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   每次听到秦蔚说这话池乔都不服气,可也知道姐姐是为自己好。   迟疑了片刻,池乔回了个“知道”,人却坐到了陆浔的床上——他们以前也同处一室过,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看到她的回复后,秦蔚再次问:“你现在在哪儿?”   “酒店。”   “在陆浔的房间?”   池乔怕说实话被秦蔚训,不说实话秦蔚会过来,便没再回。秦蔚等了片刻,干脆打了通电话过来,接通后第一句就问:“陆浔在不在你旁边?”   池乔看了坐在沙发上的陆浔一眼,把通话音量调到最小:“不在啊。”   听到这话,秦蔚不再压低音量,大着嗓门说:“你在自己开的房间吗?”   “嗯,要睡觉了。”   “你在哪个房间,房间号报给我。”   “……”   没等池乔想出该怎么糊弄,秦蔚又说:“你说了我也记不住,还是把门牌号微信发给我吧,我再玩会儿,天亮前回去睡,帐篷太冷了。”   “哦。”   池乔刚挂上电话,陆浔就走过来要她的身份证。   “你要我的身份证干吗?”   “你姐不是要过来睡觉,帮你们开房间。”   池乔从包里翻出身份证交给他,待陆浔走出了房间,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之前说一起过夜,她怕被陆浔看轻,有点犹豫,现在真的要走,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舍得和他分开。   一刻钟后,回到房间的陆浔看到池乔抱着她的包等在沙发上,问:“你怎么还没睡?”   “不是要换房间么。”   “换什么房间,”陆浔走到沙发旁,拿过池乔的包放到背后,“你就在我这儿待着。”   她也想的,可要是被秦蔚知道了,非得被念叨死。   “我开了两间,不在同一层。你姐姐的门卡我放在一楼服务台了,你发信息跟她说房间号的时候,告诉她一声。她玩通宵,明天肯定睡到中午,你待在我这儿,跟我一起吃过午饭,等我睡了再去我给你开的那个房间。”   “可是我跟她分别住两个房间她会奇怪的。”   听到这句,陆浔无奈地笑了:“你连编瞎话都不会?她喝了那么多酒,回来后肯定得闹动静,你说想好好睡觉,不愿意被她吵不就行了。”   秦蔚睡相差,在家的时候,池乔的确不愿意跟她同住,可秦蔚也知道她节俭惯了,舍不得因为这个原因开两间。不过秦蔚每次喝了酒,隔天反应都会变迟钝,或许也不会多想。池乔决定瞒着姐姐留下来,她向来是乖巧不说谎的好孩子,这一刻莫名生出了离经叛道的兴奋。   “会撒谎很光荣吗?”池乔坐回床上,抱着被子说,“我要睡觉了。”   陆浔“嗯”了一声,进了洗手间,出来后却没去沙发那边,径直坐到了床上。见陆浔掀开被子躺了下来,正抱着枕头给姐姐发信息的池乔一脸警惕地问:“你干什么?”   陆浔这侧的枕头被池乔抱在怀中,他只好把手垫在后脑勺上:“睡觉啊。”   “你晚上不是不睡觉吗?”   “你中午突然不理我,吓得我没睡好。”   “那我还气得没吃午饭呢。”   听到这话,陆浔怔了一秒,眼中有了笑意:“你不是没吃醋吗?”   再次想起中午的事,池乔一阵不快,便没作声。她从不是小气、爱纠结的人,可不知道怎么了,理智上觉得陆浔说了不会再联系自己就不该烦恼,然而记起他追着徐灿离开的情景,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生气。   陆浔熟悉池乔的一切表情,盯着她看了一秒,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问:“又气上了?”   不等池乔解释,他便说:“和徐灿成一家人的时候我三岁,她四岁,她爸和我妈拜拜的时候我六岁,她七岁,一共三年多,印象最深的就是挨揍,第二个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我妈也不知道怎么跟她爸混到一起的,她爸的工作是干二十四小时,休息四十八小时,他不在的那二十四小时还好,休息的两天两夜,巴掌大的家里从没断过人,他招朋友过来打牌,空啤酒瓶和烟蒂扔得满地都是……从我记事起,我妈跟他的关系就不好,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妈会给我和徐灿做饭,他在的那两天,她就躲出去,把我交给徐灿。徐灿爸赢钱了就给我们几块钱,让我们买几个烧饼,给他带一个,剩下的自己吃。”   “那时候我们上幼儿园,没人接送,自己上学放学,烧饼和生黄瓜生番茄就是一顿饭。可要是他输了钱,心情差了,饭吃不上,还得给他当出气筒。我被他揍了也不敢告诉我妈,我妈知道了只会跟他吵架打架。她早想离婚,可徐灿爸不肯,还说她在外面有野男人。”   “我跟徐灿有时候会偷拿她爸放在桌上的钱,买零食一起吃。无论谁拿的,被她爸发现了,她都说是她,因为她爸揍她揍得没那么厉害。”   “后来我妈攥够了钱,拿钱换了离婚证,我跟徐灿就再没见过了。重新遇到是高中后,她已经离开学校半年了,她从小就脾气大、不能吃亏,长大了成绩差,跟一帮小混混小太妹混在一起,成天惹事,家都不怎么回。”   “她第一次找我帮忙,是几个朋友打群架受伤,没钱去医院,第二次是朋友怀孕了,没钱处理掉。小时候她给我买过糖、买过巧克力,我们分过一个肉包子,这些我都还记得,可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早还够了,再帮下去只会让她产生不切实际的想法。就算你不出现,我也一样会跟她划清界限,反而是因为你,被你传染了心软的毛病,我才管她最后一回。她今天说她想再回学校,我帮了,无论之后她能不能给自己找到出路,都跟我没关系了。”   “希望可以。”   “你不生气了?”   “谁生气了。”是秦蔚和她说,徐灿这种类型的女孩对男生很有吸引力,她才胡思乱想的。如果陆浔只是因为小时候的感情帮她,对她没有别的想法,那徐灿喜不喜欢他、他还会不会再帮她,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不生气了,闲着也是闲着,”陆浔强拉着池乔跟他一起躺下,“要不要试试我会不会害羞?” 第41章 第四十一朵   没等被迫仰躺到床上的池乔反应过来, 陆浔就翻身将她压到了身下。顶灯早关了, 陆浔嫌光线暗, 看不清女朋友的脸,伸手打开了左侧的壁灯。   壁灯昏黄的光将两人的面部线条勾勒得非常好看,陆浔撑起上半身,抬手拂去池乔脸颊上的碎发,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 觉得有趣极了:“吓着了?”   秦妈妈和秦蔚都没给池乔科普过此类知识, 因此对于男女之事,她至今懵懵懂懂,于她来说, 这个姿势可怕极了。可担心被之前就说过她什么都不懂的陆浔笑话没见过世面,她只好逞强说:“没有啊, 谁吓着了。”   池乔紧不紧张、是不是在胡思乱想, 陆浔一眼就看得出,可他佯装不知道,笑着说:“真不怕?那抱着我。”   池乔迟疑了片刻才伸手虚虚地揽住了陆浔的腰, 陆浔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垂下眼睛不肯跟自己对视, 嗤地一笑,垂下头去吻她的脖子。方才在阳台上,他就亲过这里, 只有短短的一瞬, 却牢牢记住了细嫩柔滑的触感。   眼下有的是时间, 陆浔一寸一寸地亲吻她的脖子,没放过任何地方,池乔虚揽在陆浔腰上的胳膊不断收紧,察觉到他开始吮吸自己的锁骨,终于耐不住,开口拒绝:“陆浔,你放开我,我要休息了。”   陆浔隔了两秒才停住,他怕压到池乔,这么撑着上半身垂头亲她,不但脖子发酸,也没法跟她挨得更近。他抱着池乔翻滚了一圈,换她压在自己身上。   姿势一变,两人的上半身完全贴到了一起,池乔的脸颊不由地更烫,她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本就没什么力气,仅剩的一点仿佛被抽空了,努力了半晌也没爬起来,陆浔搭在她后背上的右手轻轻一压,她更是完全伏到了他的身上。   “你干什么?”池乔这下是真的恼了,才在一起几个钟头,也太快了……   “不是不怕吗?”陆浔笑了,“承认怕得要死我就放开你。”   池乔犟着不说话,两人挨在一起,她吸入的空气满是陆浔的气息,心里再气再害羞,她也没法否认她其实喜欢他的眉眼他的气味、喜欢被他这样缠着、也喜欢抱着他跟他腻在一起。   见池乔不搭理自己,陆浔又换了个条件:“不承认就算,你亲我一下,我们就各睡各的。”   怎么会有陆浔这种人……池乔白了他一眼,别开脸再也不肯看他。然而一秒钟后,陆浔就扶着她的脖子,迫使她吻了下去。被这样揽住腰、扶住后颈,池乔根本动弹不了,两人贴得太紧,呼吸都不顺畅,她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喘息。   陆浔的舌尖挤进来时,池乔的大脑一片空白。陆浔也没有经验,难免青涩,但探究了片刻,他很快便领会了。   隔了许久,池乔才回过神儿来,不知不觉间,两人又翻滚了一圈,她再次被陆浔压到了身下。长长的亲吻结束后,池乔不好意思睁开眼睛,只听得到陆浔轻微的喘息声。   陆浔松开圈着池乔的胳膊,垂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躺到了一边,笑着问:“生气了?”   池乔睁开眼才发现壁灯早被陆浔关掉了,黑暗不足以掩饰她矛盾的情绪,她只好拉过被子,蒙到头顶。   没听到池乔的回答,陆浔便把手伸进被子里搜寻她的手,终于握住后,他仰躺着侧头看向她:“你快出来,蒙着头怎么呼吸。”   等了片刻,他才听到池乔说:“我都是这么睡觉的。”   “又撒谎,我见过你睡觉。”   隔了一分钟,池乔才钻出来,问:“你怎么还躺在这儿?”   “今天没睡好,再躺一会儿,等你睡着了就起来。”对上池乔黑亮的眼睛,陆浔一笑,“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很保守,不会做越界的事儿。”   “……”刚刚那样还不算越界吗?他们根本不熟的时候,他就亲了她来着,居然有脸说自己保守。   陆浔其实没在哄她,他说不会做越界的事儿是真心的,不是因为保守,而是舍不得。把一个人放在心上,自然而然会把她的感受放在自己前头。除了池乔,他只把已经不愿意再提起的那个人看得比自己重过。   池乔倦了,很快就睡着了,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陆浔莫名地觉得安心,可惜她住在学校,不然以后每天晚上都可以这么待在一起。   他没睡好,但常年昼夜颠倒,人疲惫,却睡不着,躺了一会儿便起床了。   隔天早晨,天还没大亮池乔就醒了,陆浔洗过澡,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见她坐起来,问:“这么早就不睡了?”   “嗯。”   池乔理了理头发,下床踩着拖鞋去了洗手间,想第一时间整理好自己,以免刚起床的邋遢模样被陆浔看去。   她认真地刷过牙齿、洗过脸,照了片刻镜子,确认没问题了才走出去,有了喜欢的人后,她格外注意自己的仪表。   陆浔有点头疼,便问池乔要不要出去散步,这边景色好,难得过来,池乔便点了点头。   晨风一吹,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立刻清明了,池乔和陆浔牵着手,往帐篷那边走。从阳台看,湖边离酒店不远,可真正走过去至少要二十分钟。   山间的清晨连二十度都没有,刚走出两百米,穿着短袖的池乔就连打了两个喷嚏,陆浔一样没有外套,便松开她的手、把她揽入了怀中。瞥见池乔脸上的难色,他笑了笑:“除了你和我,他们昨天都通宵了,这个时间还睡着呢,遇不到。”   从酒店逛到湖边,再走回来,他们当真没遇到认识的人,回到酒店,两人便去自助餐厅吃早饭。起床时没什么胃口,走了一圈,池乔终于觉得饿了,见她吃过煎蛋又拿炒米粉,陆浔把自己面前没动的水果粥放到了她的手边。   他喝了口冰豆浆,说:“以后每天早晨六点半,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我带你晨跑,然后一起吃饭。你就是总不活动,才没胃口的。”   听到这话,池乔自然要抗议,可陆浔只当没听见:“明天开始,六点半我准时等在你楼下,随你下不下来。”   “……”这是成心不让她睡觉吗。   吃过早饭,池乔便挥别陆浔,去秦蔚的房间找她了。秦蔚果然还在睡觉,她前一晚喝了太多酒,一进房间池乔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秦蔚还穿着昨晚的衣服,显然没洗澡。池乔烧了壶开水,叫醒姐姐,让她喝过热水再睡。   秦蔚睡得死,好一会儿才有反应,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光,又跟池乔要,池乔怕她喝太急会吐,给她挪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去陆浔给她开的那个房间了。   秦蔚一直睡到下午才去找池乔,她的眼睛和脸都肿了,见池乔蹙眉准备念叨自己,她抢先说:“我再也不喝酒了,难受死了。你跟陆浔怎么样?”   “挺好的。”怕说太多被姐姐看出端倪,池乔转而问,“你怎么喝这么多?”   “章扬和陆西宁彻底掰了,奇了怪了,男神和他喜欢的人掰了,我不但没高兴,还替他难受。”   “为什么呀?”   “不知道,他们俩昨天单独聊了很久,聊完脸色都不好,章扬看起来比陆西宁还难受,也不知道他搞什么,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人家,可就是冷着脸端架子。”   “那你呢?”   “我决定撤了呀,本来就没戏。昨天有两个男生跟我要号码,其中一个长得还不错,可我想冷静冷静,没理。”   午饭池乔是跟秦蔚一起吃的,秦蔚本意是想叫陆浔一起,陆浔不愿意跟旁人吃饭,推说要睡觉,拒绝了。   午饭之后大家就陆续离开了。池乔吃过饭,给陆浔打包了一份,送到了他的房间,两人待了一会儿,陆浔要她陪自己一起睡,怕被姐姐发现,池乔执意不肯。   秦蔚还没从宿醉中缓过劲儿来,吃过饭便回房间午睡了。睡过午觉,她打了通电话给妹妹,说自己和朋友要离开,问池乔要不要一起走,池乔自然是要留下等陆浔睡醒的。   送姐姐和她的朋友离开后,没了顾虑的池乔立刻收拾东西准备退房、去陆浔那里,哪知陆西宁居然找了过来。   “池乔姐,有空聊几句吗?”   池乔不像秦蔚那样自来熟,跟陆西宁话都没讲过几句,自然有些意外:“有的,进来坐。”   陆西宁坐到沙发上,接过池乔递来的饮料,道过谢后,又说:“我其实是有事找你帮忙。”   “你说。”   “我妈知道我跟陆浔在一起,让我叫他晚上去我家吃饭,我爸爸也在。”见池乔怔着,陆西宁笑了笑,“我家的事儿我哥跟你说过没有?就算他没跟你提,你大概也听别人说过。我爸爸女人多孩子多,三妻四妾的,我和陆浔、几个姐姐妹妹偶尔还会见面,我妈妈和他们妈妈是从不碰面的,所以大到各种节日,小到周末,我爸都是每家轮流待,排班一样。”   池乔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笑了笑。   “是不是很毁三观?”陆西宁看上去明显情绪不佳,自嘲地一笑,“我哥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还要争宠,他是被巴结的那个……你要是不为难,就帮我叫他,你叫他,他说不定会答应的,我去说,还得看他脸色。”   池乔向来心软,瞥见陆西宁的眼圈微红,眼皮肿着,知道她哭过,便说:“他在睡觉,等他醒了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我这样冒昧地来找你帮忙,你一定觉得特别奇怪吧?我也不知道我妈今天为什么叫他去,要是平时,我就直接拒绝了,反正就算我和他说,他也不会理。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不想再被我妈念叨。” 第42章 第四十二朵   和陆西宁又聊了几句, 送她离开后, 池乔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到一楼大厅退房。办好退房手续,她便乘电梯去了陆浔的房间。   池乔刷开陆浔的房门, 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才四点钟,陆浔自然还在睡觉。室内一片漆黑,池乔拿手机照亮,走到沙发前,放下手中的包, 坐到了沙发上。   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够轻了, 可陆浔睡眠浅, 还是被她吵醒了。陆浔翻了个身, 半坐起来, 皱眉看向池乔。室内一盏灯都没开,窗帘也拉得严丝合缝, 除了池乔的手机屏幕,几乎没有半点光亮, 隔了足足半分钟,陆浔才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认出坐在沙发上的是女朋友。   池乔站起身, 眯着眼睛看向陆浔:“你醒了?我吵到你了吗?对不起……”   “过来。”陆浔拍了拍床, 因为没睡饱, 他的声音略哑。   池乔放下包和手机, 走了过去,还没坐到床上,就被陆浔拦腰一抱,被迫仰躺到了床上。   “几点了?”   “四点一刻,你要起床吗?”   陆浔收紧环在池乔腰上的胳膊,吻着她的耳垂说:“才四点,陪我再睡会儿。”   池乔左右挣了挣,想坐起来:“我去把手机拿过来。”   陆浔从枕边摸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用我的。”   池乔没有办法,只好踢掉脚上的鞋子,侧躺到床上。陆浔从背后抱住她,用拇指解开手机锁,把脸贴在她的脖子上,声音嗡嗡地笑道:“刚刚我一睁眼,看到有个黑影坐在沙发上,没反应过来是你,还以为是……”   他还没说完,池乔就捂住了耳朵:“别说这个,你快点睡,我六点钟叫你起来。”   陆浔自下而上,一寸一寸地亲吻她的肩,除了痒,还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池乔打了个寒颤,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缩了缩脖子,问:“你还睡不睡?”   陆浔没应声,吮够了她的后颈才说:“睡。我困着呢,你别叫我,让我睡到自然醒,要是晚了,咱们就再住一天,明天早晨从这边回学校。”   多住一天倒是没问题,早起一个钟头就可以,可她答应了陆西宁……池乔怕现在说会害陆浔彻底醒神儿、再也睡不着,仍是准备六点钟叫醒他。   陆浔很快就再次睡了过去,他的嘴巴就贴在池乔的脖子上,鼻子呼出的热气全数喷在她的肩窝处,池乔侧躺着用手机看综艺,眼睛很快就酸了,想换个姿势,可背后的陆浔抱得太紧,睡熟了之后又把腿压到了她的腿上,简直把她当成了抱抱熊。   感受到池乔的挣扎,陆浔下意识抱得更紧,池乔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手机也掉到了地毯上。她舍不得强行推醒他,只好忍着。然而地毯上的手机熄灭后,唯一的光源也没了,池乔从小就畏黑,睡觉习惯留一盏灯,她努力翻转过身体,和陆浔面对面。直到躲到了他的怀里、抱住了他的手臂,她才停止胡思乱想。   周围太黑,被子太暖,作息一贯规律的池乔居然也渐渐地睡着了,再醒来时天都黑了。池乔揉着眼睛坐起身,只觉得口干舌燥、头脑昏沉。   陆浔从洗手间出来,瞥见她醒了,坐到床边,捏起她额前的长发,在指间绕着玩儿:“我吵醒你了?”   “我怎么睡着了?比不睡还难受。”池乔光着脚跳下床,去茶几上找水喝,喝过水,稍稍清醒了一些,她立刻想起了陆西宁,“几点了?”   陆浔捡起手机看了一眼:“六点半。回城区还是再住一天?”   “已经六点半了?”她居然睡了两个钟头……   池乔找到自己的手机,滑开后果然收到了来自陆西宁的信息,陆西宁还等在附近没离开——如果陆浔去她家吃饭,正好一起回去。   池乔给路西宁回过信息,便转向陆浔:“下午你妹妹来找我,说她妈妈请你到她家去吃晚饭,就今天,你爸爸也去。”   陆浔很是意外,走过来拿起池乔喝剩的半瓶矿泉水,问:“她妈叫我去她家吃饭?为什么她不直接跟我说。”   “你那时候在睡觉。她也怕她叫你你不肯去。”   陆浔喝光瓶中的水,往沙发上一坐,脚搭在茶几上,转着空塑料瓶笑:“她知道自己叫不动我,觉得你能管住我,所以找你帮忙?”   “她是心情差,不想看你脸色,所以让我转答,我怎么管得住你。你去吗?只是吃个晚饭。”怕陆浔不答应,受人之托的池乔进一步劝说道,“陆西宁说,如果她请不到你,她妈妈会念叨她……她看起来心情很差,好像哭过,可能是因为章扬。我姐说,她和章扬闹翻了……”   “不想去,她妈和你上次在酒店见到的那位半斤八两,我上一次见她好像是五年前,走在街上都未必能认出来。去她家吃什么饭。”   不等池乔回答,陆浔又说:“她和章扬成天穷折腾,愿意在一起就继续好,不愿意了就干脆点。”   话一出口,陆浔立马觉得自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过去他是真的看不上谈个恋爱谈得要死要活的人,最近被池乔冷了几次,惊觉自己也没什么出息,似乎没资格再瞧章扬的笑话了。   池乔没作声,低头给陆西宁发消息,说很抱歉,自己帮不上忙。   陆西宁很快便回复了过来:“他要是答应了我才意外,麻烦你了。”   瞥见池乔扁着嘴发信息,陆浔很是无奈:“手机给我。”   “你要我手机干什么?”嘴上这样说,一贯柔顺的池乔还是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陆浔打开微信,扫了一遍池乔和陆西宁的对话,抬头问:“我不去她家吃饭,你跟她说什么抱歉。”   “客套话。”   “别人的事儿你比自己的还上心。”陆浔拿池乔的手机给妹妹打了通电话,听说她还没走,便让她在一楼大厅等自己,等下一起去她家。   陆浔挂上电话,见池乔一脸惊奇地望着自己,把她的手机往茶几上一丢,起身换衣服:“看我干吗?”   “你不是不去吗?”   “我是说不想去,没说不去。”   见他换衣服,池乔也开始收拾东西、整理自己:“不想去为什么还答应?”   “你说呢。怕你不高兴呗,”陆浔换好衣服,走过来弹了下池乔的额头,“你太小瞧自己了,你说的话我还真不敢不听。”   没等池乔再开口,陆浔又坐到沙发把手上,指使她替自己收拾东西,池乔非但没再次嫌他讨厌,反而满心甜蜜。   池乔怕陆西宁等,很快就收拾好她和陆浔的东西,催着陆浔下楼。陆浔没想到她管闲事竟管到了自己家,哭笑不得。   他们一下电梯,独自等在沙发区的陆西宁就站了起来,把给陆浔准备的冰咖啡递到他手中,又给了池乔一杯热柠檬水。   池乔睡太久,到现在头还隐隐作痛,便就着陆浔的手喝了两口他的黑咖啡。   “我先回学校把池乔送到宿舍,再去你家。”   “已经快七点了,你们学校和我家是两个方向,绕这么一大圈再回去,至少十点才能到。”陆西宁看向池乔,“池乔姐姐,你也一起去吧,我妈妈还问我你爱吃什么菜,我问过秦蔚姐,已经让我妈妈准备了。”   池乔正要点头答应,却听到陆浔说:“她不去。”   陆浔虽然猜不到陆西宁妈妈叫自己过去吃饭具体是为了什么,可明白肯定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这个家破事一大堆,他自己都不愿意回去,更不想带着池乔一起。他爸老婆孩子一大堆,为了多分一点钱和利,每个人都在算计,他嫌丢脸,很不愿意被喜欢的人看到。   池乔似乎有些意外,随即笑着说:“都这个时间了,让长辈等不好,你们回家吧,我自己打车回学校。”   陆西宁为难了一秒便说:“天都黑了,这地方那么偏,你自己回去怎么行,饭什么时候吃都行,你们回学校吧,我跟我妈妈说一声。”   池乔正要开口推说自己不用送,陆西宁已经走到别处给妈妈打电话了,陆浔盯着池乔看了片刻,瞥见她脸上的愧疚,快步走到妹妹身边,抽走了她的手机,挂断了还没接通的电话。   “不回学校了,直接从这边去你家。在你家附近找个地方让池乔吃饭,我跟你回去。”   “你为什么不带池乔姐一起去?我妈妈真邀请她了,爸上次也说想见她,向我抱怨跟你提了好多次,可你自己不回家,也不带女朋友回去。”   “你觉得光荣吗?”见陆西宁似是没明白,陆浔再次问,“这个家,让你觉得光荣吗?”   陆西宁瞬间敛住笑意:“明白了。”   陆浔和妹妹走回沙发区的时候,池乔正抱着柠檬水发呆。池乔不擅于掩饰情绪,什么都写在脸上,瞥见她出神儿,陆浔大致猜得到她在胡思乱想什么,他犹豫了一瞬,就改了主意。   陆浔把车钥匙扔给妹妹,让她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自己坐到池乔旁边,揽住她问:“想不想跟我回家?”   池乔回过神儿,略微不自然地笑了笑:“不想,我去你家干吗?”   “我想跟你回家,也想带你回家。可是呢,今天要回的不是我家。”话一出口,陆浔又想起来,因为那个女人在,陆家大宅也不算他的家,他迟疑了两秒,说,“你要不嫌我爸烦,就跟我一起去陆西宁家吃个饭。”   既然在一起了,藏着掖着不是办法,总得让她了解全部的他。 第43章 第四十三朵   其实池乔并不是想跟陆浔回去吃饭, 他们还在念书,在一起又才一天, 远没到见家长的地步, 去见他的爸爸和阿姨, 对池乔来说反而是负担。她失落仅是因为陆浔不问她的意见就斩钉截铁地替她拒绝。   池乔的情绪本就是一闪而过,陆浔解释完立刻便不别扭了, 听到他问自己,她想了想, 莞尔一笑:“我去不去都可以, 听你的。要不我跟你们一起走, 在你妹妹家附近逛逛,找个地方等你?”   周末一过, 萤火虫谷的绝大部分游客都离开了,天黑人少, 她独自打车下山回学校确实有点怕,让长辈空等更是不礼貌, 如果陆浔觉得不方便带她同去,她跟他们一起离开, 等在陆西宁家附近最好。   陆浔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换作别的女孩,男朋友和家人吃饭, 让她等在外面, 很可能要觉得委屈, 池乔却完全不会。陆浔的脾气从小就冷硬, 唯独池乔这样的能让他柔软下来。   陆浔牵起池乔的手:“一起去,吃完饭立刻走。”   陆西宁刚拿到驾照,正有兴趣,不肯让出驾驶座,陆浔便和池乔一起坐进了后排。池乔询问要不要买礼物,陆浔和陆西宁异口同声地说“不用”,池乔便没再多言,一路上安静地坐在陆浔身边,听他和陆西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陆西宁的家在靠近闹市区的海边,交通便利风景好,是Z市最贵的住宅区之一。三层加四层的叠加别墅,面积不算特别大,却装修得富丽堂皇,陆浔也是第一次来。   他们三个进门的时候,陆西宁妈妈就等在入室花园。陆西宁的妈妈刚满四十岁,看起来很年轻,她的眉眼和陆西宁非常像,可打扮得过于艳丽,漂亮归漂亮,气质却远比不上陆西宁。   陆浔爸爸有推不掉的应酬,人还没到。陆西宁的妈妈对陆浔和池乔很是热络,笑着招呼他们到餐厅去。   除了陆西宁和她妈妈,陆西宁的外公外婆也住在这里。已经八点多了,陆西宁妈妈便说不等陆浔爸爸,大家先吃饭。陆西宁的外公外婆已经吃过饭了,饭桌上只有陆西宁妈妈和三个年轻人。   陆西宁回到自己家里,远不如在外头活泼爽朗,比池乔更文静。陆浔话也少,于是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陆西宁妈妈一个人讲话。   一顿饭下来,听到陆西宁妈妈抱怨,池乔才知道,陆浔爸爸如今跟上次见的那位年轻女人同住大宅,与陆西宁的妈妈,以及陆浔姐姐的妈妈虽然每周末、过年过节都一起吃饭,但所有的交流基本都是为了孩子,感情上几乎是划清了界限。   套够了近乎后,陆西宁妈妈便开始讲上次那个年轻女人的坏话,说她心机深,野心重,本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她非要无风起浪。   陆浔回大宅比较频繁,和那个年轻女人接触得最多,陆西宁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陆浔跟那个女人不和,添油加醋地为陆浔抱不平。   “她就是仗着年轻,不断跟你爸爸吹耳边风,把你说成不成器的二世祖。二世祖能凭自己考上Z大吗?她舅舅给你爸爸当司机,哥哥在你爸爸公司上班,一家子远亲近亲都靠着陆家,一人说一句,你爸爸不信也信了。”   陆浔的确厌恶那一位,但也同样不喜欢陆西宁的妈妈,他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全程一言不发。见陆浔抬起手腕看时间,陆西宁妈妈又说了一堆话,大意是以后多走动,她最看不得小孩子被欺负,受了委屈尽管和她说。   听到妈妈说若不是为了女儿,若不是怕女儿受委屈,她早和旁人结婚了,哪用像现在这样跟那一位生闲气,陆西宁微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   陆西宁家的阿姨做得菜很好吃,一大桌菜里也有几样是池乔喜欢的,可就着这些话,池乔胃口缺缺,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别的不知道,可陆西宁妈妈说在这个家里没人真心为陆浔打算却是真的,爸爸孩子一大堆,有偏爱,却也有间隙,而妈妈早就消失了……   陆西宁的妈妈说了那个年轻女人一大车坏话,无论那个人是好是坏,跟陆浔合不来都是一定的,难怪他一直住在酒店,宁可撒谎说发烧了也不肯回家。   陆浔全程不搭茬,陆西宁的妈妈唱了一整顿饭的独角戏,脸上挂不住,渐渐地也没那么热络了。待她说完最后一句,陆浔牵着池乔的手站了起来:“明天有课,我们先回学校了。”   陆西宁妈妈皱了下眉,正要说话,门铃响了,阿姨过去开门,是陆浔的爸爸。   看清来人,陆西宁妈妈已经冷下来的脸再次漾起了笑,起身说:“你总不来,我怕小孩子们饿,就跟他们先吃了,锅里温着汤,你还喝不喝?”   “光和人谈事儿了,喝了几口酒,饭没吃,给我盛碗饭。”陆浔爸爸放下包,一抬头看到陆浔,“呦”了一声,对陆西宁的妈妈笑道,“我叫他他不理,倒愿意带着女朋友到你这儿来。”   陆西宁妈妈笑着说:“宁宁叫来的,她跟哥哥最好,平常我说话她不听,就愿意听哥哥的。我正和陆浔说,以后每周过来吃饭,常在外头吃没营养。”   陆浔爸爸闻言有些意外,看向陆浔:“我打电话让你回家,你接都不接……听说你带宁宁露营去了?”   陆浔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我们回学校了,再晚宿舍就关门了。”   “急什么。每回都一见我就走,我说话还不如你妹管用。”   一直没开口的陆西宁忽而说:“我说话也不管用,陆浔只听池乔姐的。”   听到这话,陆浔爸爸看了池乔两眼,忽而一笑:“你就是池乔?咱们之前见过吧?”   池乔闻言站起身,冲陆浔爸爸笑了笑:“叔叔好。”   “我上次碰巧遇到你爸爸了,他那边的麻烦解决了吗?”   “谢谢您,解决了。”   陆浔爸爸坐到池乔对面,饶有兴致地问她读什么专业,哪年生的,有没有意向出国念书等一堆问题。见他只关心儿子、对陆浔女朋友的兴趣都比对陆西宁还大,陆西宁妈妈很是不舒服。   她原本是想拉拢陆浔,共同对付住大宅的那位——她关心没有母亲照拂的陆浔、让女儿和哥哥亲近,而那位自私自利、一味排挤陆浔,高下立见。没想到陆浔不识好歹不理人,这已经让她满心气恼了,再亲眼见到陆西宁倍受忽视,更觉无法忍受,不愿再装下去,冷着脸转身上了楼。   陆西宁妈妈关门的声音太大,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心情不佳,陆浔略显不耐烦地再次和爸爸说要走,陆浔爸爸看了眼楼上,说:“去吧,下周记得带池乔到你奶奶家吃饭,我也去。”   说完这句,陆浔爸爸就上楼去找陆西宁妈妈了,陆西宁面露尴尬地起身要送他们下楼,陆浔朝她笑笑:“不用送,跟我客气什么。”   陆西宁妈妈和陆浔爸爸就站在四楼落地窗前,窗户半开着,是以池乔和陆浔一走出单元,就听到了陆西宁妈妈的数落声,似乎是在说陆浔不懂礼貌,不识好人心。   池乔有点生气,陆西宁妈妈会和陆浔爸爸这样说,既是气陆浔不接她的话、不给她面子,也是看准了陆浔不会把她对他说了多少挑唆的话告诉爸爸。   直到走到车子前,一直没开口的陆浔才问:“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去吃点东西?”   池乔完全没有胃口:“挺饱的,不去了。已经九点半了,最快也得十点半到宿舍,再晚阿姨就不给进了。”   陆浔没再勉强,解开车锁,坐进了车子。池乔坐进副驾驶,刚系好安全带,就收到了陆西宁发来的微信:“池乔姐,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真不知道我妈会这样。我哥估计连我都不愿意理了,过几天,等他不烦了,你帮我跟他说说。”   “我会的,没关系,谢谢招待。”   回复完这条,池乔偷偷瞟了陆浔一眼,他平常话也少,也不爱笑,可她却看得出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有多糟糕。别说陆西宁了,他一定也不想理她了,都怪她多事,答应陆西宁叫他过来吃饭。   他一早就说了不想来,说了陆西宁妈妈和上次在酒店遇到的年轻女人半斤八两,她为什么还劝他,为什么要答应陆西宁?   陆浔同意过来的时候,她还有一丢丢窃喜,因为他谁的面子都不给,唯独听她的,回头想想,真是幼稚。池乔满心悔意,除了章扬和她,陆浔身边似乎没有其他亲近的人,她应该以他的感受为先才对,管什么其他人。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上都没怎么讲话,等红灯的时候陆浔侧头看了池乔两眼,见她垂着头抱着怀里的包发呆,只当她是被他家混乱的关系惊到了,一时间自尊心作祟,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陆西宁的妈比他想象中的更没话说,当着他喜欢的女孩,什么丢人事都往外抖,别说面子了,里子都没给他留半点儿,真是够够的。穷折腾有什么用,他爸那样精明的人,谁能哄得住?陆西宁妈妈也好,那一位也好,心思都一样浅显,自以为聪明而已。   宿舍楼那边开不进车,陆浔便把车子停在了平常停的地方,步行送池乔回宿舍。两人下了车,走了一百米也没讲话,池乔更加肯定陆浔是生气了。   她咬了咬嘴唇,细声细气地问:“你晚饭好像没怎么吃东西,要不我们去北门那边买吃的?”   陆浔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二十了,晚半个小时求情有用,再晚宿管肯定要记你名字了。”   “那你饿着怎么办?”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先送你回去,再找地方吃饭。”   池乔“哦”了一声,再也想不出别的话说。   走到池乔宿舍楼下,陆浔伸手摸了摸池乔的头发:“快进去吧。”   池乔舍不得跟陆浔分开,如果他开口,她或许会答应不回宿舍,明早跟他一起到学校……可是磨蹭了许久,陆浔也没挽留。   “你怎么还不回宿舍?”   池乔满心失落地抱着包冲陆浔挥了挥爪子:“我进去了,再见。”   陆浔“嗯”了一声,把手伸到牛仔裤口袋中找烟。池乔越想越觉得他就是生自己的气了,以陆浔的脾气,会不会就这么不理她了?她要不要道歉,可该怎么道歉?今天的事儿这么尴尬,他肯定不乐意再提。   快走到宿舍楼门边的时候,池乔忽然回过头:“陆浔。”   陆浔正侧头点烟,听到她叫自己,收起打火机,问:“怎么了?”   池乔支吾了半天,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好说:“晚安。”   陆浔朝她笑了笑:“傻不傻,快回去吧。”   池乔在宿舍楼前磨叽了太久,宿管阿姨看到她跟一个男生腻了好半天,放她进去的时候远不如上次好说话,更语气严厉地说“下不为例”。   池乔正沮丧,完全没把宿管的话放在心上。一楼走廊尽头有扇窗户,能看到外头,池乔快步走过去,想从窗户再看陆浔几眼。她走到窗边的时候,陆浔刚好经过。   十点钟宿舍楼关门,眼下已经十点过半了,校园里除了巡逻的保安和晚归的老师,几乎没人了,陆浔身材高瘦,独自走在夜幕里,显得尤为孤单。   池乔一贯安静,从没心血来潮过,这一刻隔着窗子看到陆浔,心中腾起了一股莫名的冲动。她一路跑回宿舍门前,宿管阿姨正要落锁,见她又回来,问:“怎么了?”   “我有事要出去。”   宿管阿姨大着嗓门说:“这怎么行?十点后不能进出!”   怕陆浔走远,池乔没再同她多说,直接跑了出去。宿舍门边到陆浔刚刚的位置有三五百米的位置,片刻工夫,陆浔又走出一大段,池乔跑到拐角处,终于看到他的身影。可他身高腿长,很不好追。   这个时间的校园太安静,池乔不敢大声叫他,只好硬着头皮全速跑。终于追到陆浔的时候,她从后头抱住了他的胳膊,喘得话都说不出。   陆浔正出神儿,没留意身后的动静,突然被人抱住胳膊,自然惊到了,食指还被撞掉的烟头烫了一下。他皱着眉回过头,看到池乔,愣住了:“你怎么又出来了?”   听到这一句,莫名其妙的,池乔委屈极了,她忍着眼泪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瞥见池乔眼中的泪光,陆浔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我生什么气?”   池乔没作声,唯恐陆浔笑话自己,垂下头忍了又忍,才把眼泪忍回去:“从你妹妹家回来,一路上你都没理我。我非要你去,你生气了是不是?”   在听到这句话之前,陆浔还以为池乔一直不说话,是被他家乱七八糟的事儿惊到了,他很想问她后不后悔,可是说不出口,因为自尊心,也因为害怕听到不想听的回答。   隔了许久许久,陆浔都没说话,他完全没想到,池乔一路垂头丧气是因为担心自己生她的气。   没等到陆浔否认,池乔更觉得委屈,瞥见她咬着嘴巴拼命忍眼泪,陆浔觉得又好笑又可爱,笑话她的话还没说出口,他的鼻子便没由来地发酸。   “我要是生气了,你准备怎么赔?”   池乔闻言一怔,她仰头看了看陆浔,瞥见他眼里的笑意,终于放下心来,她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想了一下,两手抱住他的胳膊,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脸颊。 第44章 第四十四朵   这一下把陆浔亲愣了,他看了池乔好一会儿, 笑了。池乔的两只手仍抱着陆浔的胳膊, 因为难为情, 脸也贴了上去, 不肯再看他。   陆浔的心脏软成一片, 声音也跟着柔和了起来:“都这个点了,你是怎么出来的?”   听到这句,池乔才想起宿管, 她心中一惊,再也顾不上害羞, 抬起头一脸为难地说:“直接跑出来的……宿管阿姨好像生气了,这下完了,她肯定会上报辅导员的。”   先晚归、再强行出门, 比夜不归宿更严重,Z大原则上不准学生走读, 陆浔是例外。夜不归宿虽然查到要上报, 但并不是天天查,每个月随机两次。早知道刚刚就不回来了……   陆浔看着池乔笑:“我送你回去, 帮你说情。”   “你是男生, 去说情不是更糟?今天值班的这位宿管阿姨特别保守,见到男生站在门前和女生说几句话都会咳嗽,牵个手、抱一下她更看不惯, 你之前送我, 她八成看到了, 对我态度不怎么好。”   “那怎么办呀?”   池乔咬着嘴巴不说话。她宁可去24小时自修室坐一晚上,也不要现在回去被宿管用奇怪的眼神盯着看。她想跟陆浔去他那里,可陆浔不先提议,“去你的地方过夜”这样的话她才不要主动说。   陆浔耐心十足地等池乔先开口,等了半晌,确定逼不出想听的话,便抽出胳膊,牵起她的手往新闻传播学院的女生宿舍走。   “怕什么,我送你进去,你们辅导员叫什么?我找人跟辅导员说说。”   听到这话,池乔一阵气恼,却不肯让陆浔看出来:“我不回宿舍了,去找秦蔚。她们美术学院的宿舍管得松,她跟阿姨的关系也好。”   秦蔚交集能力强,时常和阿姨聊天、塞小礼物,是以她经常夜不归宿,却从没被上报过,现在去找秦蔚,秦蔚应该有办法让阿姨放她进去,她去秦蔚的宿舍睡一晚也是可以的。   陆浔“嗯”了一声:“也行。”   池乔抽出手,转头往秦蔚宿舍走,她一转身,片刻前还一本正经的陆浔就笑了:“池乔。”   陆浔声音低,池乔正不高兴,只当没听见,抱着包大步大步地朝前走,待他升高声音又叫了一声,她才不得不回头:“有事吗?”   见陆浔抄着口袋朝自己笑,池乔更加生气。   “过来。”陆浔把手从口袋中抽出,手心朝下朝她招了招。   陆浔时常对她做这个动作,池乔一贯柔顺,这一刻却倔着不肯动——她又不是小狗,才不要招招手就跑过去。   “有事吗?”   看到池乔微蹙的眉头,陆浔不再逗她,忽而风一般地全速向她跑去。池乔走了半分钟的距离,陆浔只用三四秒,以至于她还没看清,就已经被他紧紧地揽入了怀中。   “跟我走。”   “去哪儿?”   “你想去的地方。”陆浔垂下头看她,“刚刚逗你玩呢,都亲我了,想跟我回去怎么就不愿意说?”   池乔想否认,可陆浔早把她看穿了,再嘴硬也挽不回面子,便只噘了噘嘴:“无聊。”   陆浔也觉得自己挺无聊,时间宝贵,赶紧把她抓回去亲亲抱抱多好,明知道她保守羞涩,大半夜的非得站在寒风里惹她生气。可他就爱看她言不由衷、不知所措,还有被拆穿后气鼓鼓地跺脚。   他拿手去戳她还鼓着的腮:“小时候没机会幼稚,见着你一起补回来了。”   听到这话,正低头生闷气的池乔一下子就消了气,更倍感心疼。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怜惜,陆浔很是无奈,他的意思是小时候没遇见过喜欢的人,看到周围的男生故意欺负中意的女生,只觉得智障,如今才领会到这种犯傻的乐趣。   面对女朋友旺盛的同情心,从不认为自己哪里悲惨的陆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收紧了揽住她的手臂:“小傻包子。”   “你为什么总叫我包子?”   “你姐姐先叫的,还挺贴切。”瞥见池乔瞪自己,陆浔又改口道,“小倔包子。”   池乔不再理他,见他带自己往停车场走,问:“我们不去北门买夜宵吗?”   陆浔转头飞快地吻了下她的额头,声音里有完全不想遮掩的渴望:“先回车里,我等不及想亲你。”   这次露营人多车少,陆浔便开了辆能装货能带人的路虎过来,这车前排的两个座位离得太远,陆浔便解开车锁,拉着池乔坐进了后座。才关上车门,池乔的手机就响了,是室友老大打来的。   “刚刚宿管阿姨来了,问我们你是不是不在宿舍。”   宿管阿姨虽然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是哪个宿舍的,但手中有贴了学生证件照的花名册,只要耐着性子一个个对,肯定能找出她的所有信息。池乔已经做好明天被辅导员叫去谈话的准备了,听到这话,便淡定地说:“我今天不回去了。”   “知道。刚刚被问的时候,我正傻着不知道怎么替你糊弄过去,幸亏小幺反应快,说你在隔壁宿舍玩,问宿管阿姨是不是有事找你,她可以帮忙去叫,宿管阿姨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出去把316的赛赛带来了,两人的演技可逼真了,赛赛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宿管阿姨居然信了。”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池乔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太谢谢了,明天中午请你们和赛赛吃饭。”   见池乔挂断了电话,陆浔说:“她们喜欢什么,你去挑,我买三份当谢礼。”   没等池乔应声,他又补充道:“挑贵的,以后你跟我住的时候多,会经常麻烦她们。”   池乔从小就是遵守校规的好学生,迟到都从没有过,这次为了陆浔强行跑出来,于她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可他明明知道她着急,还故意逗她,池乔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委屈,听到这话,便瞪着他说:“不用的,再没有下次了。”   陆浔贴近池乔,拿鼻尖蹭着她的耳后问:“这话真心的?”   池乔没作声,她的脖子痒极了,觉得这人讨厌极了,可又舍不得挣脱开。   陆浔嗤地一笑,用指腹摩挲她的脸颊:“承认喜欢我、承认想跟我待在一起就这么难?十分钟前还泪眼汪汪地问我有没有生气,还没赔够,一转头又跟我闹。也就只有你,成天给我委屈受。”   之前她是以为陆浔生气了,才满腹愧疚。现在看来,他哪有半点坏情绪?还是一样的讨厌。明明是他故意气她,居然颠倒黑白。池乔的嘴巴一贯笨,想不出该怎么反驳,再次羡慕起了伶牙俐齿的姐姐。   没等池乔再说话,一道手电筒的光束就投射了过来,她反应慢,直到被陆浔扑倒在后座上,也没警惕起来,边推他边问:“你干什么?”   陆浔嘘了一声:“保安过来巡逻了。”   抬起头看到越来越近的光束,池乔立刻紧张了起来。他们这个时间不回宿舍、单独在车里,就算保安不带他们去值班室问话,隔天这事也会传出去,陆浔本人比他的车更扎眼,真被发现,明天半个学校都会知道。   偏偏陆浔还不老实,不止亲吻,手也自锁骨向下缓缓探索。池乔又急又气,怕闹出动静引起保安的注意,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只好默默承受。   保安走到窗边的时候,用手电筒往车内照了照,陆浔的动作停止了一瞬,不等保安转身走远,他又吻了下来。池乔一动不动地任他揉捏,隔了许久、确定保安不会再回来了,才动手推他。   “你疯了吗?”池乔负气在黑暗中坐起身,背对着陆浔整理衣服,一抬眼却发现后座右窗的挡光板是降下来的。她打开后座的顶灯看向另一侧,也是一样。   后座的车窗贴了反光膜,挡光板再拉下来,只要不开灯,躲在座椅后面,保安拿手电筒照再久也发现不了他们……瞥见陆浔笑,池乔才知道他又是故意的。   赶在池乔发脾气前,解锁了新领域的陆浔便牵起她的手吻了一下:“饿了吧?去找东西吃。”   然而推开车门他们才发现外头竟飘起了雨,北门夜市的小贩一下雨就收摊,陆浔便坐进了驾驶座,回去再点外卖。   雨越下越大,他们回到陆浔租住的酒店式公寓时,地下车库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水,池乔一下车,鞋子立马就湿透了。去电梯间要趟过一大片水,陆浔回头问要不要他背,池乔摇了摇头,牵着他的手,一起走了过去。   一进公寓,受不了黏湿的池乔立刻奔向洗手间,用花洒冲过脚、洗好鞋子才走了出去。陆浔正坐在沙发上看外卖app,见池乔出来,便问:“想吃什么?”   池乔看了眼风雨交加的窗外,说:“雨这么大,骑车送餐路上不安全。别点外卖了,这边有什么,随便吃点吧。”   见陆浔有些诧异地看向自己,池乔问:“你是想说我圣母吗?”   秦蔚就经常这么说。前些年家里住高层,电梯坏了她不忍心害人家爬二十层送餐,不让秦蔚点外卖,秦蔚只好跟她一起下楼吃饭,边走楼梯边骂她圣母。   陆浔放下手机,拍了拍沙发,示意她过去:“那我饿怎么办,吃你行吗?”   这句话害池乔联想到了车内的事儿,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转身去厨房翻冰箱,只剩下两包泡面一只鸡蛋了,陆浔一个人都未必够吃。   池乔立在厨房煮面的时候,陆浔快速地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他边擦头边看池乔往锅里放鸡蛋。   “上次你过来,我完全没看出来你喜欢我。”   “那是你傻。”话一出口,池乔立刻后悔不该说这句会让他得意的话。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池乔不答反问:“你呢?”   “我可就早了,具体什么时候不知道,我不喜欢你会随便亲你吗?”成功收到一记白眼后,陆浔笑着继续说,“和你、秦蔚、时豫喝酒那次你没看出来?我一直以为我喜不喜欢你,你是知道的,我对你和对别人明显不一样。我不喜欢你,帮你姐修什么车?为什么为了和你多待会儿,绕整个城,送一堆人回家?”   “我怎么会知道。你不是承认了是想拿我挡枪……”嘴上这么说,想起认识陆浔后的一件一件小事,知道那些暧昧的举动不是为了逗她、不是因为轻佻,池乔满心甜蜜,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明明一开始觉得你讨厌来着。”   “你现在不也整天嫌我讨厌?”   池乔一关火,陆浔便把泡面端到了落地窗边的木桌上。   陆浔把唯一的筷子递给池乔:“你先吃。”   池乔晚饭几乎没吃东西,这会儿早饿透了,她知道陆浔也是一样。这两包泡面一颗鸡蛋还不够陆浔一个人吃,她象征性地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说饱了。   “猫吃的都比你多。”陆浔捡起池乔的筷子,拉过玻璃锅,低头吃了起来。   池乔托着腮看陆浔吃面,突然想起了爸爸。小时候每到发工资,爸爸都会给她买平常舍不得买的好吃的,或是一只满黄的螃蟹,或是一小碟虾,或是一小块蛋糕,或是很贵的稀罕水果。爸爸总说他不爱吃,只爱看她吃。其实她知道他是舍不得多买,可想不明白那么好吃的东西,他是怎么忍住不吃的。   窗外下着暴雨,两人坐在一张小小的圆桌前,池乔饿着肚子看喜欢的人吃热气腾腾的泡面和荷包蛋,心中溢满了幸福感。   她终于明白了爸爸,因为此时此刻的幸福,比独享一满壳的蟹黄还要多十倍。 第45章 第四十五朵   陆浔吃完面, 端起玻璃锅去厨房清洗, 池乔则去浴室洗澡。从萤火虫谷回来, 她的包里就只剩下脏衣服了,只好拿陆浔的衣服当睡衣。   这公寓不大, 楼上一整层全用作卧室, 角落隔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当衣帽间。许是因为没有母亲在身边照顾, 从小自己打理一切,陆浔的生活能力很强,虽然也会乱丢衣服, 但无论做饭、洗碗、收拾屋子, 他都远比同龄人利落。   衣帽间里挂着的一排T恤是按颜色排序的,记起陆浔夸她穿黑色好看,池乔特地选了件黑色短袖。前一天她还不好意思穿着他的衣服四处晃, 眼下考虑的却是哪件更好看,有过亲密举动之后, 池乔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速度快到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要是被秦蔚知道他们刚确立关系就连续两天一起过夜,她一定会被骂死。   池乔慢吞吞地洗过澡,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 陆浔居然不在客厅, 她在一楼转了一圈没看到他,满心奇怪地上楼找手机给他打电话, 却见他正半躺在床上翻书。   “你怎么在这儿?还以为你出门了。”   “等你。”陆浔合上手中的书, 放回床头柜上。   见池乔傻站在楼梯边上不过来, 猜到她又在联想,陆浔揉着太阳穴笑:“等着哄你睡觉,你睡着我就下去。”   “哄我睡觉?”   陆浔摸起放在枕边的手表看了一眼:“这个地方离学校远,明天六点钟就得起床。”   已经十二点多了,池乔居然完全没有困意,和陆浔待久了,她原本良好、规律的作息变得乱七八糟。瞥见床头柜上的两本书,池乔有点意外:“你还喜欢看书啊?”   “一般,睡前随便翻翻。”   秦妈妈也要求她和秦蔚每天阅读,秦蔚酷爱各种漫画和小言,时常被秦妈妈数落。刚到秦家时,池乔很是拘谨,无论秦妈妈说什么,她都当作任务一般严格执行,倒是读过一段时间名著,但中学后课业紧张,她学得吃力,每天做题到凌晨,觉都不够睡,这个习惯就中止了。   见池乔捡起两本书坐到床边翻,陆浔再次催:“赶紧睡,你明天早上四节课。”   “我还不困。”   陆浔抢下她手中的书,把手撑在她的大腿边,侧过身沉声问:“你怎么才能困?”   瞥见池乔再次绷直了背,陆浔嗤地一笑,躺回了原来的地方,随口问:“我给你讲故事行不行?”   “好呀。”意外了一秒,池乔便欣然躺下了,“没人给我讲过睡前故事,我小的时候爸爸晚上要工作,经常不在家,都是我奶奶带我。她说我小时候很乖很好带,自己躺着吃手,吃着吃着就睡着了,很少哭,也不用抱。我堂弟就不是,他睡觉的时候必须被人抱着,不但要抱,还得边抱边走。他特别厉害,睡得再香,抱他的人一坐下他立马就能知道,下一秒就睁开眼睛哭,把我奶奶和他妈妈折腾坏了。你小时候乖不乖?有人给你讲故事吗?”   池乔对陆浔充满了好奇,有关他的一切都想知道。   陆浔没有回答,隔了两秒才说:“不讲故事了,想不出来。我给你读书吧,你想听哪本?”   他手边的两本书都是从学校图书馆借的,一本《随园食单》,一本中英文对照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池乔睡不着的原因,除了傍晚六点才起,还有肚子饿,自然不会自我折磨选《随园食单》。   陆浔嫌译本不够传神,低声读原版: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And often is his gold complexion dimm'd;……”   陆家太有钱,陆浔的做派又太容易给人留下玩世不恭的印象,直到他读书给自己听,池乔才惊觉,他能考进985,绝不是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她不够聪明,真的是拼了命才考出高分,上次听法学院的女生们议论,连安排在下午、从没上过的课,陆浔都能考进专业前十,真是不公平。   瞥见池乔盯着自己看,陆浔合上书,问:“你到底睡不睡?怕影响你睡觉,我一直忍着没做想做的事儿。”   池乔赶紧闭上眼睛,把被子拉到下巴上:“我就是有点好奇,你都不上课,为什么成绩还挺好。”   “我是不上下午的课,不是不用功。”他聪明,却也比普通人用功。幼年经历过无法选择人生的困顿,哪敢不拼命读书。   “你都什么时候用功,考前吗?”   “你睡着的时候。”陆浔扔开书,俯下身看池乔,“你真不睡了是吧?”   陆浔的脸就垂在她的眼前,鼻尖挨鼻尖的距离,池乔犹豫了一下,仰头亲了一下他的嘴巴,闭上眼睛,说:“睡。”   陆浔在她耳边轻声一笑,怕收不住手,克制住冲动,吻了下她的额头便想下楼。   听到动静,池乔闭着眼睛说:“我下午睡太久,不怎么困,你继续给我读。”   “……”   陆浔坐到床边的单人沙发上,随便翻开一页继续读。不知道是不是恋爱滤镜,池乔觉得他的嗓音好听极了。她学英语只是为了考试,因为害羞不敢跟人对话,口语一直欠佳,以后也要多练习。   陆浔读了一刻钟,轻声叫了池乔两次,见她没反应,便放下书下楼了。他一走,池乔就睁开了眼睛,她仍旧完完全全没有困意,方才怕被陆浔念,才装睡的。   认识陆浔后,池乔已经领略了不止一次彻夜无眠,她怕隔天上课没精神,可越怕越睡不着,翻来覆去到凌晨两点多,终于坐了起来。   池乔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楼梯处,从上往下看陆浔,他正倚在沙发床上看书,许是怕影响她睡觉,他把顶灯关了,只留一盏落地灯。见陆浔戴着眼镜,池乔才知道他居然近视,明明在一起前就频繁接触,她仍是时时刻刻能从他身上发现新奇的地方。   陆浔合上书,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出来,想上楼去看看池乔,拧瓶盖的时候视线往楼梯处一扫,惊觉她正托着腮、坐在楼梯上看自己,陆浔略感讶异地眯了眯眼。   发现陆浔看了回来,池乔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见他拎着可乐走向楼梯处,她干脆自己走了下来。   “什么时候醒的?”   “就没睡着过。”池乔伸手去拿陆浔手中的冰可乐。   “……你坐在那儿多久了?”   “好一会儿了。”池乔仰头看向他的眼镜,“你居然近视,以前都没发现。”   离得近才发现,陆浔眼镜上细细的金属边居然是玫瑰金的,他的皮肤比女生还白,带这种颜色的眼镜却奇异地完全不觉得阴柔。   “只有两百度。”见池乔一脸惊奇,陆浔笑了,“我近视是什么了不起的发现吗?”   池乔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浔笑着说了句“小傻包子”,坐回沙发上,合上专业书,拍了拍旁边:“过来。”   池乔顺从地坐了过去,蜷起膝盖翻看他的专业书:“你们专业要背的是不是超级多?”   “理解为主。”池乔蜷成一团的模样看得陆浔满心温柔,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她的头发,问,“不睡了?”   池乔“嗯”了一声,她望了眼窗外:“不下雨了?这个时间外面还有吃的吗?我好饿。”   陆浔看了眼时间:“我知道几个24小时营业的,都不怎么好吃。已经四点了,再忍会儿,天亮了带你吃好吃的。”   “你平时晚上都怎么过?一个人不无聊吗?”   “能干的事儿多了,看书、看夜场电影、在家待着、开车四处转。你要真不睡了,我就带你出去转转。”   池乔立刻跳下沙发去换衣服。隔了五分钟,两人便一起出门了。   池乔第一次这个时间出门,夜晚的Z市和白天的截然不同,白日里喧闹的城市沉寂了下来,夜风一吹,她更觉得清醒。   九月的夜间凉,池乔特意披了件陆浔的外套。陆浔把车子开到海边,问池乔:“你有驾照吧?”   池乔点了点头:“开得不好。”   “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练车。”   陆浔开得是白色奥迪,这车内部空间小,陆浔习惯懒散地靠在车座上,见池乔挺直了后背犹嫌不够,上身还微微前倾,陆浔笑了:“你是太紧张了,还是腿短?”   池乔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烦?”   池乔绕着滨海大道开了两圈天就亮了,路上的车一多起来,她立刻把驾驶位还给了陆浔,陆浔绕了大半个城,带池乔吃早餐。   陆浔选的茶楼本就贵,他又点了海参小米粥、甜橙燕窝以及一大堆点心,池乔算了下价格,心疼不已地拉着他的袖子说吃不掉,让他别再加了。   陆浔合上菜单,看着她笑:“别给我丢人,难得听你喊饿,早餐能多贵。之前总带你吃路边摊,一顿像样的都没有。不喜欢的就不动,打包回去给你同学当早饭。”   池乔已经饿过头了,怕陆浔又嫌她吃的少,硬着头皮吃了两块点心一碗粥,他点的东西大部分都没动。   把打包好的点心帮池乔送到宿舍,陆浔却没立刻走:“你困不困?”   池乔打了个哈欠:“刚刚还不觉得,现在有点头疼,把这些送到楼上我就去买咖啡。”   “别喝咖啡,困了就睡,等下我跟你去教室,帮你记笔记。”   池乔闻言立刻摆手说“不用”,陆浔仍是跟她一起去了教室,替她记了一上午笔记,到午饭前才回去睡觉。   这天下午,池乔下了第二节 课,跟同学换教室的时候,意外在教学楼下看到了一辆黑色奔驰S600,这车看着眼熟,她想了一下才记起这就是章扬砸的那辆,这辆车的车牌是一溜9,想记错都难。   一看见池乔,司机就下车替陆浔爸爸打开了后座的门,陆浔爸爸走下车,远远地冲池乔笑了笑,池乔怔了一下,走了过去。   “叔叔好,陆浔回去睡觉了,不在学校。”   “知道。”陆浔爸爸远比陆浔爱笑,“我办事路过,过来找你聊聊。” 第46章 第四十六朵   池乔下午还有两节课要上, 犹豫了一下, 才点头说“好”。   坐进陆浔爸爸的车,池乔更觉得拘谨。作为Z市人尽皆知的成功商人, 陆浔爸爸脸上虽然一直笑咪咪的, 于池乔来说, 却难免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离学校约摸两公里的地方有家五星酒店, 池乔之前路过时从没留意过, 下车后无意中看到门头,才发现这酒店居然是陆家的。   池乔跟着陆浔爸爸坐进了一楼大厅的咖啡区,陆浔爸爸一过来, 酒店经理立刻下楼, 亲自接待。听到酒店经理问自己想喝什么,池乔说:“水就可以。”   在教室睡了一上午、回宿舍睡了一个钟头后,池乔仍旧头疼困倦, 下午上课前泡了一大杯黑咖啡灌下去才觉得清醒了一些。池乔很怕今晚再失眠,咖啡和茶统统不敢碰。   经理离开后,陆浔爸爸笑着问池乔:“你有点怕我?”   酒店里的空调开得足,穿着短袖的池乔嫌冷, 正抱着玻璃杯暖手, 听到这话,抬头看了陆浔爸爸一眼,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便只笑了笑。   “你怕不怕陆浔?”   池乔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问, 摇了摇头:“不怕的。”   “他那个脾气, 你都不怕,怕我干什么?我还怕他呢。”   见池乔面露惊奇,陆浔爸爸继续说:“我是真怕他,找你聊天就是想问问他的情况,他嫌我烦,把我拉黑了,我想给他发信息都发不出去。”   “您还给他发信息啊?”   “经常发,他从没回过,也不接我电话。我想找他只能发信息。他之前一直住酒店,突然不住了,现在住在哪儿?平时都做什么?”   聊过这几句后,拘谨感一下子就没了,池乔说了个大概的地址,又说:“就是上课、睡觉、晚上看看书。”   “他还是白天睡觉,晚上自己待着?”见池乔点头,陆浔爸爸又说,“听宁宁说,陆浔很听你的话?你该劝劝他,昼夜颠倒对身体不好,现在感觉不出,过几年就知道了。”   池乔低头喝了口水,只笑不说话。她也觉得昼夜颠倒对身体不好,但是并不想利用男女朋友的关系、或者他喜欢自己去约束陆浔。她自己都不喜欢被人管着,怎么能仗着刚在一起,去逼陆浔改变生活方式。经过去陆西宁家吃晚饭,她再也不肯随便劝他了。   陆浔爸爸阅人无数,聊了几句便看出池乔温顺归温顺,却很有主见,不会轻易被说服,就没再多说,转而问:“你有出国念书的打算吗?”   “暂时没想过。”   她适应能力比不上秦蔚,不太愿意离开家乡,去完全陌生的环境,出国念书比在国内花销大,她也不愿意麻烦秦家爸妈。秦家爸妈越是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她越是没法心安理得地给他们添负担。   她的计划是本科毕业在国内读研究生,然后工作,如果想留学,可以工作几年存点钱再去。   “我有打算给陆浔转学到美国,他一个人我不放心,你愿意和他一起去最好,他这作息,出国都不用倒时差了。”   池乔怔住了:“为什么要转学?”   陆浔爸爸一笑:“这是我的想法。陆浔要是不愿意,谁也做不了他的主。你们学校挺不错,如果有推荐信,转学的选择面还是很广的,可以去更好的平台,对你们未来的发展也有利,这件事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陆浔爸爸是怕陆浔不答应,所以先来劝自己,让自己再去劝他吗?跟陆浔一起转学到美国,听起来也太不切实际了……   没等池乔想明白,陆浔爸爸又笑着换了话题:“陆浔不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对我,对他奶奶都不愿意亲近,可我们心里很疼他。外头都说我疼他是因为他是唯一的儿子,有这个原因,但只是一小部分,他的姐姐妹妹都有妈妈照顾……他聪明、上进、不浮躁、没有功利心、没有优越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这非常难得,家里这么多孩子,唯独他最像我。”   又聊了片刻后,陆浔爸爸跟池乔要了她的微信号:“以后多联系,我跟你见面的事儿别和陆浔说,他知道了肯定发脾气。他初中的时候跟学校教数学的班主任关系好,偶尔会到班主任家吃饭。他那时候更不愿意理我,我去找班主任聊,让她帮忙劝劝陆浔多和家人沟通,陆浔知道后气坏了。”   池乔“嗯”了一声:“叔叔放心,我不会说的。”   陆浔爸爸约了人谈事,加好池乔的微信、记下她的手机号码后便让司机送她回学校了。陆浔爸爸的司机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舅舅了,换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男人。   池乔回到学校的时候第三节 课刚好下课,坐进教室后,满足过室友们的好奇心,她便点开手机,发了个“抱住”的表情给陆浔,问:“马上要选选修课了,你要不要跟我选一样的?”   眼下才四点多钟,陆浔还没醒,自然不会回信息,池乔等了片刻,正要关上微信听讲,陆浔的爸爸居然发了条信息给她。   看到他发给自己的“熬夜十大危害”,池乔正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怎么回,陆浔爸爸又发了一条过来:“帮我把这个转给陆浔看。”   池乔回了个微笑的表情,满心无奈地转给了陆浔,说出去谁会信,身家惊人的陆董事长也会和寻常长辈一样,给儿子发危言耸听的养生知识。   池乔把这条转发给陆浔后,便专心听讲了。第四节 课五点十分下课,陆浔习惯六点醒,他中午离开前要池乔等他一起吃晚饭,下课后池乔便没跟室友们一起去食堂,回到宿舍整理了一下自己,便拿上书去图书馆看上午没听的那几节课的笔记了。   池乔一坐进图书馆,便把位置发给了陆浔,看完笔记,她正要打开英语书背单词,就收到了他回复的信息。   “为什么给我发这个?”   池乔想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熬夜十大危害”:“不为什么,随手一转。”   “我一睁眼看到这个,还以为是我爸发的,想想又不对,我嫌他烦,上个月就把他删了。”   “……你醒了?”   “刚醒,一小时后到,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一个小时后是八点,十点钟宿舍关门,除了周末,以后他们每天最多只能在一起两个钟头……   陆浔过来后,因为时间有限,他们没去远的地方,就在附近的小餐厅吃烤肉。吃过饭,两人从小餐馆出来,陆浔忽然问:“学校里的同学谈恋爱都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池乔想了一下,说,“一起吃饭,上选修课,泡图书馆,逛超市,看电影,散步?”   “没意思。”   池乔噘了噘嘴:“那什么有意思?”   “我之前去停车场拿车,路过小树林,看到过带女朋友往没灯的地方钻的。”陆浔看着池乔笑,“要么咱俩去体验一下。”   小树林里五步一对情侣的事池乔也知道,老大无聊的时候还拉着小幺去围观过。不止小树林,她找不到图书馆座位的时候,去空教室,也遇到过不开灯、在里面亲热的情侣,不但尴尬,还被那个男生呵斥,因此一直反感在公众场所过分亲热的行为。   听到这话,她立刻白了陆浔一眼:“我单词没背完,要去图书馆。”   陆浔一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揽住她低声问:“可我现在很想亲你怎么办?”   眼下已经九点钟了,去他的地方肯定来不及了,池乔想了一下,红着脸垂下眼睛说:“明天。明天我下午就两节课,三点半下课,乘地铁去你那里,等你睡醒。”   陆浔六点钟醒,从六点到十点,他们可以多待两个钟头。   陆浔本是拿话逗她,没想到池乔会认认真真地回答,他哭笑不得地吻了一下她的眉心:“傻子。”   学校附近都是同学,池乔觉得这么被陆浔揽在怀里有些难为情,挣脱开来,两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见陆浔侧头盯着自己看,她问:“你看我做什么?”   “我爸今天来找你了?”   “嗯?”池乔一脸惊奇,“你怎么会知道?”   “我来见你前,他打电话跟我说的。”   “……他不让我告诉你,自己居然先说。你不是不接他电话吗?”   “他爱夸大其词,十次有三五次不接而已。他心虚,怕你跟我说了我会发火,所以先告诉我。他对着我夸了你一大通,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就没生气。”陆浔用食指轻点了一下池乔的额头,“他不让你告诉我,你就真瞒着?怎么这么听话。”   “我答应了保密,就要做到啊……你爸爸都说我什么了?”   陆浔不答反问:“我爸都和你说我什么了?”   池乔想了一下,原样复述道:“他说你聪明、上进、不浮躁、没有功利心、没有优越感,在你们这样的家庭非常难得。”   见陆浔一脸嫌弃,池乔哈哈一笑,继续说:“你爸爸还说,在那么多子女里,唯独你最像他。”   听到这句,陆浔立刻不淡定了:“我哪儿像他了?”   “你长得是不怎么像你爸爸。”   “别的地方也不像!”说完这句,陆浔沉吟了片刻,把一直想说、可碍着自尊没有说的话说出了口,“我和他不一样,我对女性没有特殊爱好,从小冰清玉洁到大。”   池乔第一次听到男生用这个词形容自己,乐不可支地说:“你才二十岁,一辈子长着呢,现在不,以后可说不定。”   这本是玩笑话,一抬头发现陆浔没笑,也没反驳,只皱眉看向自己,池乔自觉失言,赶紧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温声软语地朝他笑:“我知道的。”   陆浔的眉间一下子就舒展开了:“去图书馆吧。” 第47章 第四十七朵   吃饭前池乔把书留在了图书馆, 不用担心没位子。离寝室关门还有一个钟头, 可以背四十分钟单词,再慢慢往回走。   池乔想和陆浔一起在图书馆看书,特意提醒他带书。陆浔倒是带了书,可戴上眼镜后只看女朋友,翻都不翻。   被他这么盯着看, 池乔专注不下来, 在演草本上写:“你看我干吗?”   陆浔懒得拿笔, 用手机回:“我看我的, 你看你的, 碍着你什么了?”   “你不用看书吗?”   “我在人多的地方看不进书。”   池乔正要嫌弃他毛病多,一抬头却不经意瞥见斜前方的两个女生正边往陆浔这边看, 边低声议论着什么。刚开学, 学业压力小,大家都比较闲, 所以有八卦心,别说陆浔, 这下她也看不进书了。   池乔正想收起书提前离开,陆浔曲起食指扣了扣桌面, 压低声音问:“你平时也这个效率?”   没等池乔回答, 他又问:“你半个小时能背多少单词?”   “能背很多,就是容易忘, 要反复记。”   “现在做六级真题太早, 最后一个月足够了。你每周背一篇阅读理解出来, 单词、语感、作文都有了。”见池乔面露疑惑,陆浔扶了下眼镜,“你听我的不会错。”   陆浔选了一篇给池乔,说下周一前她要是能背出来就有礼物。这话秦妈妈过去常对秦蔚说,而池乔从小就勤奋,完全不需要家长盯着,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哄她用功。嘴上说才不稀罕礼物,她却忍不住满心雀跃。   陆浔不想池乔因为他不断分心,懈怠已久的池乔也怕学业落下,努力集中注意力,背完第一段才离开图书馆。   陆浔什么都不做也惹人注意,池乔不愿意被人侧目,两人一路从图书馆走到宿舍,没像别的男生女生那样依依惜别,便直接说了再见。   目送池乔走进宿舍楼,陆浔才转身去拿车,他的一天才刚开始,他的小姑娘却要去睡觉了。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待在一起,无论做什么、聊什么,时间都过得飞快。若不是为了见池乔,过去他上完上午的课,没有特别的事,傍晚不会再来学校。加上堵车,一来一回他要在路上耗费三个钟头,只为一起吃顿饭,待一小会儿——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乐此不疲地挥霍时间。   陆浔刚走到拐角处,手机就响了,电话是池乔打来的,刚按下接听,她便说:“你往左边看。”   陆浔转头看向左边,茫然了一秒便看到了站在窗口冲自己挥手的池乔。   “昨天晚上我也等在这儿看你了,你路过的时候完全不知道。”   “傻不傻?”嘴上这么说,陆浔却三步两步跨过草丛,站到窗子外,隔着玻璃用食指点她的额头。   怕学生晚上十点后从走廊这边进出,这扇窗子一直锁着,两人面对面也只好继续打电话。   池乔甜甜地一笑,曲起手指敲了敲玻璃窗:“都十点了,你回去吧。”   “不急。你不是想看我吗,等你看够了再走。”   “你爸爸说,想给你转到美国的大学去,还问我要不要一起,你会去吗?”   “他说的?”陆浔只当他爸爸心血来潮,并没在意,“高中的时候我是挺想出国,现在不了。”   那时候他是想离这个家远远的,可他爸嫌他习惯差,不放心,执意不答应。他知道没有经济能力就没资格要自由,只能听人安排,说了一次被拒绝,便再也没提过。回头想想,幸好没去,去了就遇不上池乔了。   被宿舍在窗边的女生们打量了几次,池乔便不好意思了,隔着窗子冲陆浔挥了挥手:“我上楼了,你到了告诉我。”   池乔本想回到宿舍再背一段英语,可两个室友正坐在一起看剧,声音开得大,她便直接去洗漱,准备早点睡觉。   前一夜没睡,这一天过得浑浑噩噩,洗过脸、喝过牛奶,池乔早已经哈欠连天了,跟室友们聊了几句,她便躺到了床上。她的习惯一向很好,睡前从不玩手机,现在却忍不住给陆浔发信息,问他到没到家。   陆浔没立刻回,隔了一刻钟才打了通电话过来,说自己刚停住车。听到池乔讲电话,原本在看剧的老大和小幺立刻凑过来八卦。   池乔生性羞涩,不肯被她们偷听,立刻爬下床、披上衣服去楼梯间。隔着电话听到她的喘息,陆浔问:“你在干吗?”   “老大和小幺在宿舍,我到楼梯间来了。”   信号突然中断了,隔了几秒,通话才恢复,陆浔解释道:“我在电梯里。”   “你晚上准备做什么?”   “洗澡,看书。”一整个上午陆浔都在池乔的班上替她记笔记,自己倒落下了。   池乔想不出该说什么了,她向来不会找话题,可又舍不得挂电话,考虑了片刻,说:“你给我读书吧?”   “读什么?”   “昨天那个,或者别的也行,随便什么都行,我睡不着,你要是不忙,以后每天给我读书。”   陆浔“嗤”地一笑,从口袋里摸出门卡开门:“才一天,就惯出坏毛病了?”   不等池乔开口,他又说:“行啊,我以后每天哄你睡,可不能白哄,你拿什么换?”   “我明天只有两节课,下了课去找你,做饭给你吃。”   “还有呢?”   “还有什么?”   “我每天给你读书,你做一顿饭就完了?”陆浔把钥匙扔到茶几上,倚在沙发上说,“以后周五周六别回宿舍,跟我走。”   池乔迟疑了一下才说:“我和秦蔚两周回一次家,不回家的时候去你哪儿。”   陆浔算了一下:“你们上周去露营了,这周要回家?”   听到池乔“嗯”了一声,陆浔又问:“非得回去?你回家还不如在学校呢。”   “我可以周六一早再回家,周五不回宿舍跟你待在一起,但周六得在秦蔚起床前就回学校,不然她就要发现了。”   陆浔忽而一笑:“你又脸红了?”   池乔吃了一惊,抬起手用手背冰发烫的脸颊,嘴上却说:“谁脸红啦。”   “快回宿舍去,我洗个澡再打给你。”   陆浔洗澡向来快,池乔刚躺到床上,他就打来了电话,读过书后,两人互相道过“晚安”,池乔却仍旧舍不得睡。陆浔还醒着,她总是忍不住想联系他,过去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自制力居然这么差。   怕隔天上课没精神,想着要早睡,这一晚池乔却拖到了凌晨一点才睡着。五点钟她醒来喝水,喝过水本要继续睡,想到陆浔,池乔试着发了条微信过去:“在干吗?”   陆浔很快就回复了过来:“你这个点就醒了?”   “起来喝水。”   “今天不停喊头痛的不是你?放下手机再睡会儿。”   池乔听话地立刻放下手机,可困归困,一醒神儿就再难睡着。干脆躺着用手机看菜谱,琢磨下午给陆浔做什么菜。   她截图了两样发给陆浔,问:“这两个你喜欢吃吗?看起来不难做。”   陆浔不答反问:“睡不着了?”   “嗯。天快亮了。”   隔了片刻,陆浔才回:“随便吃点,我明天搬家。”   “搬回原来的酒店吗?”   “那边太远了,搬到学校附近的酒店。”   过去陆浔有的是时间,住得再远也没关系,早点出发绝不会耽误早上的课,现在却不同了。其实不止池乔,这一段他也专注不起来。陆家再有钱,他能靠的也只有自己,池乔也是一样,他们没有随意挥霍时间的资格,为了多在一起,只能想办法挤时间。 第48章 第四十八朵   凌晨一点睡, 五点钟就醒,前一夜还通宵了, 这天上午池乔打了四节课哈欠,可精神却是亢奋的。她每时每刻、没有一秒不在想陆浔,克制了无数次,才没在上课的时候给他发信息。   池乔念的是文科, 相对轻松, 考前背一背就不会挂科,可想拿奖学金、想保送, 不但要用功,还得积极参加各种实践活动。学校最近要拍校庆纪录片,请了报社帮忙, 换作之前, 池乔一定会争取, 可最近她无心做其他事, 满脑子都是跟陆浔在一起,便没参加。   大一的时候, 池乔一直保持周一到周五在图书馆自习,周六周末休息, 比起只有考前用功的室友们似乎挺辛苦, 可相对高中的时候实在轻松太多了,起码可以在十一点前睡觉, 周末两天也能逛街追剧。用功五天后休息的那两天, 远比每天轻轻松松地玩令人期待, 可陆浔出现后,她的好习惯完全被打破了。   着急归着急,更多的是快乐,这种满心雀跃,眼前的一切都骤然美好了起来的感觉池乔还是第一次体验,连走在路上都觉得身轻如燕。整个上午再次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池乔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放纵下去,下周一定要收收心、调整过来。   今天是周二,算起来她还可以再放纵五天半。   陆浔上午最后一节课十一点十分下课,池乔则是第三节 没课,一二四五节有课。没课的那一个钟头,她本想去陆浔的教室找他,哪知和另外几个同学被辅导员叫去帮忙了。 第四节 课一下课,池乔便想利用十分钟的课间去停车场找陆浔,她上课的教学楼在半山腰上,动作再快也要五分钟才能到,她发了条微信给陆浔,让他立刻去停车场等自己,没等他回,便走出教室,一路往停车场跑。   Z大的这个校区在郊外,面积很大,陆浔上课的教学楼在学校的另一头,离停车场比半山腰还远,池乔一口气跑到他的车边,没看见陆浔,便想打电话催。哪知刚滑开手机,陆浔就打了过来。   “我刚刚没看微信,现在在你上课的教室楼下呢,你站着别动,我过去找你。”   “……”   离上课还有四分钟,池乔自然没法站着不动。她没挂电话,边跑边确定陆浔的位置,跑了两分钟,两人终于在山脚下看到了彼此。   见不爱运动的池乔跑得直喘,陆浔笑了:“想见我就打电话,我去找你。自己乱跑什么。”   冲动过后、回过神来的池乔也觉得自己傻,为了看一眼男朋友,山上山下的来回折腾。   还有不到两分钟就上课了,她不敢停下,边往教室走边问陆浔:“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说呢。”   是为了睡前看她一眼吗?她其实也是想看一眼睡前的他。陆浔把手中的巧克力给她:“别人给的。”   池乔看了一眼,一盒海盐的,一盒甜杏酒心的,明显是女生口味。陆浔熟悉池乔的每一个小表情,见她的嘴角微微往下垂了垂,立刻说:“这是辅导员给的,之前她朋友结婚,找我借过车。都知道我跟你好了,早没人给我送吃的了。”   池乔扬起脸朝他笑:“我下了课给你送。”   “你别折腾,我睡醒收拾了行李就来找你,今天搬到附近来。你以后下午没课,来找我就方便了。”   “我今天要去的,再放松五天半,下周一开始我就要好好学习了。”   说这话时,池乔信誓旦旦的表情可爱极了,陆浔嗤地一笑:“真的呀?那这几天你别回宿舍,跟我住行不行?”   池乔表情一滞,垂下眼睛似乎在思索。陆浔只是随口逗她,没想到她居然当真了,他正要说话,上课铃突然打响了。   教室在三楼,还站在一楼大厅的池乔顾不上说话,朝陆浔挥了下手,直接抱着巧克力往楼上跑,陆浔慢悠悠地跟着她上了楼,从后门看她。池乔落了坐,把巧克力分给室友,拿手当扇子,扇了两下脸颊,忽然回过头,看了过来。   发现陆浔就立在后门处,池乔讶异了一秒,拿起桌上的手机示意他看,陆浔不想引人侧目、影响池乔上课,用手比了个“知道”便离开了。   “一直不回宿舍不太好,我会被室友们当成奇怪的人的。今天、周四、周五和你住,周三在宿舍,周六回家,周日和你住,下周一开始我就要好好用功了!”   看到这条,过去脸上从来都看不出情绪的陆浔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原本就说周六回家,周二、周四、周五、周日跟他住,只有周三待在宿舍,这和一直跟着他有分别吗?陆浔第一次发现,掩耳盗铃是个如此可爱的词。   “好好上课,别总犯傻。”   …… 第五节 课刚好十二点下课,这个时间食堂人不但多,好吃的菜也早没了,池乔便跟着室友们去了学校外的步行街。   步行街新开了家烫饭店,老大吃过一次觉得好,便拉着池乔和小幺再次过来。池乔对汤泡饭没兴趣,也不爱吃老大力荐的酸汤肥牛,便随便点了份骨汤三鲜。   哪知骨汤三鲜泡饭远比她想象中好吃,汤里完全没有味精味,香醇浓郁,丝毫不油腻,米饭软而不烂,配的肉丸、鹌鹑蛋、火腿和笋片、金针菇等蔬菜也足够新鲜。   池乔饭量不大,也吃光了菜和汤,只剩下半份米饭。把这间店推荐给秦蔚后,她咬着可乐里的吸管说:“这个好像不难做,要不下午我不做可乐鸡翅和糖醋排骨了,做这个。”   老大咽下口中的饭,笑道:“什么菜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亲手做的。陆浔那种整天住酒店的少爷,吃够了外面的鲍参翅肚,没有感受过家庭温暖,突然有人给他做饭,再难吃他也感动。”   老大嗓门高,这话一出,不但周围的食客,连路过的老板娘都看向了她们,池乔一阵脸红。   昨天池乔带回宿舍的早餐太壕,老大和小幺便执意以为早餐就吃燕窝和海参鲍鱼的陆浔顿顿都这么奢侈,感叹了一整天贫穷限制了她们对上流社会的想象,任池乔怎么说都不肯信。   下午要上课,学生们大多午饭在食堂吃,晚上才出来,加上这间店是新开的,这会儿的食客并不多。   老板娘正清闲,便坐过来询问她们三个这里的烫饭合不合口味。   “好吃的,”说完这句,小幺笑着看向池乔,“你不是要给陆浔做泡饭吗?问问老板娘卖不卖未加工的配料,不然你下了课去超市,还得大包小包挤地铁。”   池乔觉得这倒是挺方便,可以省去逛超市的时间,还能多选几样食材,每种少买一些,不用担心吃不掉浪费。   池乔正要问老板娘卖不卖配料,却听到老大说:“你本来就是白富美,现在又跟陆浔好了,还挤什么地铁?像你们这样的,要搁在小说里,都得配司机。少爷自己睡觉的时候,就让管家和司机接送女朋友。”   瞥见隔壁桌的食客和老板娘一齐看向自己,池乔红着脸低声嗔怒道:“你小声点,别提他的名字行不行?”   老大一贯大大咧咧,哈哈一笑:“你现在可出名着呢,知道他的都认识你,提不提名字一个效果。”   坐在池乔对面的老板娘看了她片刻,问:“你们说的陆浔,是很有钱的陆家的那个吗?今年大三,念法律?”   听到这话,池乔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他?”   老板娘迟疑了一下,说:“我听过来吃饭的女生讲的,说他人很帅。” 第49章 第四十九朵   听到旁人夸自己的男朋友, 池乔仿佛自己被夸一般,下意识地谦虚道:“还好啦,也没有很帅。”   “有照片吗?”看到池乔脸上的疑惑, 老板娘笑着补充道, “有点好奇。”   听到这话,池乔才发觉,自己的手机里居然没有陆浔的照片, 便摇了摇头。   “陆浔的照片网上就能看到。”老大摸起手机随便一搜,找到了一个八陆浔到底有多少辆豪车的帖子。   池乔饶有兴趣地拿过来看了两眼, 看到有人酸陆浔的车、嘲讽他的身世, 她立刻把手机还给了老大:“无聊的人真多。”   老板娘将目光从手机上收回,再次冲池乔笑:“你是不是想买配料?”   见池乔点头,老板娘热情地招呼她跟自己去后厨。这间店不大, 装修得却很温馨,和老板娘本人的气质很搭, 后厨和前面一样干净整洁, 明明生意一般, 却请了三个人。   池乔原本只是想随便买一些蔬菜和丸子,老板娘却殷勤地问她想要哪种汤底。   “汤也单独卖?”   “这边还有蒸好的米饭, 我给你分别打包好, 你拿回去煮一煮就行。我们这边的汤底都是真材实料熬的,有鸡汤、牛肉汤和骨头汤, 每样来一份?”   池乔摆手说不用, 她只想煮一锅, 像上次那样和陆浔一起分着吃,一种汤底就足够了。她想了一下,决定不冒险,还是用中午吃过的骨头汤。   听到池乔要四人份的汤,老板娘额外送了两根筒骨,转身又推荐别的菜。池乔不擅于跟生人聊天,无论买什么,都不喜欢卖家过于殷勤,只说自己看就好。   池乔挑了鱼丸、肉丸、鹌鹑蛋、对虾、关东煮、牛肉片和各色蔬菜,见她拿油面筋和油炸藕合,老板娘又让帮厨的大妈切冬瓜,说冬瓜清火,执意让池乔拿两份。   池乔挑了快二十样,另加四人份的汤和三人份的米饭,听到老板娘说“一共五十块”,她怔了怔,才付钱说“谢谢”。   汤、饭和菜装满了两只塑料袋,老板娘亲自送池乔出去,问:“你们宿舍可以煮东西吗?”   “不可以。”   “那你准备在哪儿煮,你男朋友家?”   池乔觉得这问题于陌生人来说有些冒犯,就没回答。见她不说话,老板娘便没多问,转而说:“我们这儿除了烫饭,还能预定菜,比如你们想吃糖醋排骨,可以提前一天定。”   从烫饭店出来,小幺问:“这两大包多少钱?”   “五十。”   “这么便宜?”小幺看向老大,“咱们也买了借隔壁的电饭煲自己煮吧?米饭都是现成,往锅里一扔就行。”   “明天吧,中午才吃过,晚上不想再吃。”   池乔看了眼手中的塑料袋:“是挺便宜,光两根筒骨、六只对虾和一盒酱牛肉片都不止五十。这家店这么小,来吃饭的人也不多,除了老板娘,后厨还有三个人,收不回成本吧?”   “这么真材实料的,一份饭才十五,肯定收不回本。趁还没倒闭,咱们最近多来吃。”   “隔壁那家牛肉面,刚开的时候也是十五一碗,牛肉块比面还多,等出名了人多了,就变成三五粒牛肉粒了,这家估计也是这个套路。”   “这个老板娘看着挺有钱,感觉是阔太太在家无聊,开个店当消遣。”小幺笑着看向池乔,“你要跟陆浔结婚了,以后就也变成有钱又有闲的贵妇了。”   池乔闻言一笑:“我才不要当闲到打听陌生人在哪里做饭的贵妇。”   池乔把塑料袋放回宿舍,上完下午的两节课便去找陆浔了。到陆浔租的小公寓时才四点钟,他自然在睡觉,池乔轻手轻脚地放下东西,查看了一下塑料袋里的食材才发现,把汤烧热了,将这些已经切好的蔬菜和肉往锅里一倒就行,和煮泡面一样简单,根本不算做饭。   池乔有点后悔,虽然自己一样样准备起来麻烦,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亲手煮有自己味道的饭更有意思。她想了一下,决定除了骨汤泡饭,再用对虾和鸡蛋蒸一碗蛋羹。   陆浔睡眠浅,听到楼下的动静,很快就醒了,他本想下楼喝水,抱一抱池乔就上楼继续睡,然而真的看到她,他又觉得平常多是在学校见面,难得有同处一室的时间,用来睡觉太浪费。   “我吵醒你了?你饿不饿,要不要现在吃饭?”   “才四点,吃什么饭。”陆浔拧开矿泉水瓶,一口气喝掉半瓶,牵起池乔的手说,“困得睁不开眼,陪我上去睡会儿。”   “我不要这个时间睡觉,晚上会失眠的。”嘴上这样讲,听到陆浔说她在下面自己睡不着,池乔还是顺从地被他牵上了楼。   池乔本想坐在他身边,不料刚走到楼上,就被陆浔压到了床上。   陆浔拂去池乔脸上的碎发,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问:“我有多久没亲你了?”   “一天半。”而他们确定关系还不足72个小时。   “才一天半?”他怎么觉得他已经忍了一百回了,“我搬到学校附近去,选个大点的房间,以后下了课就过去,不在外面四处逛,想做什么都不用担心被围观。”   池乔移开眼睛不看他,用手轻轻推了推陆浔的肩:“我才不要。你快起来,我的骨头要断了。”   陆浔略微撑起胳膊,人却没起来,吻住池乔的瞬间,他的手放开她的脸颊,一路下移,覆到了她的胸前。发觉池乔没再像在车里那样剧烈挣扎,陆浔用尾指勾开她前扣,把整只手都探进了她的衣服里。   陆浔的掌心很热,皮肤和皮肤的直接接触简直要把池乔弄疯,在这件事上,她从小就迟钝,远比同龄人晚熟,从暑假时的那个突如而来的吻到这三天来的亲密接触,陆浔一次次地撕破她的防线,她刚刚说服自己接受,他又得寸进尺。   而这一刻她是真的生气了:“不可以这样。”   听出池乔声音里的不悦,陆浔立刻收了手,他本想说“抱歉”,看到她认真的蹙着眉,又忍不住笑了:“不可以哪样?说出来听听。”   听到这句,池乔更觉气结,咬着嘴巴不肯说话。   “你不愿意说,我猜不到,那怎么改?”陆浔的掌心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他从池乔的身上翻下,侧躺到床上看她,“你也太瘦了。”   池乔再傻也听得出陆浔是在说自己哪里瘦,她用力推了他一下,说了句“你好烦”,就背过了身去。这人实在是太坏太轻佻了,他就是道歉,她也不要立刻理他。   然而等了许久,池乔都没听到陆浔讲话,最初的恼怒过后,不见陆浔回应,她又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又隔了一会儿,池乔忍不住回头去看陆浔,却见他正笑着看向自己,哪有半分不高兴的样子。陆浔伸手捏了捏池乔不自觉噘起的嘴巴,问:“真生气了?”   “这儿不可以?”陆浔不敢再逗池乔,左手掠过她的胸前,停在了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扳过来、和自己面对面,“放这儿总可以吧。不闹了,快点睡。”   “……”明明每次都是他过分,最后却总变成她在闹。   陆浔的怀中太暖,闻着他的气味,前一夜没睡好、不敢再白天睡觉的池乔居然又一次睡着了,而陆浔反倒渐渐没了困意。   池乔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喉咙发干,看了眼正半躺在旁边打游戏的陆浔,小声说:“要喝水。”   陆浔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把手机放到她手中,说了句“帮我打”,便下床去楼下拿水。   池乔从没玩过这种几个小人互相打的游戏,一头雾水地问:“怎么打?”   “随便按。”   池乔还没研究出按哪儿,陆浔的小人就倒地不起了,陆浔的队友似乎是他的朋友,立刻发消息问:“大少爷,你搞什么?”   陆浔拎着矿泉水瓶坐回床上,接过手机回复到:“刚是女朋友,有事,退了。”   池乔离得近,看到这一句,心中莫名一甜——老大说她怀孕的嫂子肚子疼、要生了,叫她哥送她到医院,她哥正玩游戏,头都不抬地说再忍忍、等他打完这一局。   “六点多了,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煮饭。”   池乔的语气比平常更温柔,陆浔有些意外:“不生气了?还想等下带你去吃大餐当赔罪呢。”   “我生什么气?”   见池乔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陆浔乐不可支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是属金鱼的?转头就忘。你这记性挺好,就不用我跪地哄了。”   池乔很少生气,气过了也很快就忘,听到这句,才记起睡前的事,脸上一红,撇嘴道:“我买了好多东西,给你煮好吃的,不用出去了。我去煮饭了。”   陆浔嘴上说要赔罪,其实并没当回事儿,可池乔脾气太软,这一刻反倒害他生出了愧疚感,听到她说“给你煮好吃的”,他的心中更是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感动。   明知道池乔害羞,还那么欺负她,他刚刚好像是过分了点。陆浔有点无奈,他做事习惯由着性子来,很少管别人高不高兴,偏偏喜欢上了池乔这样的。池乔的脾气但凡硬一点,他也不会为了一点小事自我反省。他过去只知道自己遇硬则硬,服不了软,现在才明白那是没遇到软的。池乔简直是老天派下来打磨他脾气的。   陆浔走到楼下,对正立在厨房忙碌的池乔说:“我去洗澡,吃过饭你替我收拾行李,收拾好咱们就走。”   “你的行李为什么要我收拾?你跟秦蔚一样,就会欺负我。”   “喜欢你才欺负你。”   这话一出,陆浔立刻收到了一记白眼。听着虽然讨厌,可包括睡前的那次,比起生理上的好奇,他其实更想看她脸红吃惊,就像支使她做这做那,不是因为懒得自己动手,而是喜欢看她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   陆浔立在洗手间的门边,遥遥地看池乔立在厨房为他煮饭,他满心温柔地想,这种容易受惊的小包子,以后要小心翼翼地对待。   材料都是现成的,陆浔从洗手间出来,烫饭就出锅了。听到池乔说准备吃饭,陆浔随便擦了两下头发,便凑到锅边看,见到这锅烫饭,陆浔笑了:“你要给我煮的好吃的,就是这锅剩饭?”   “怎么是剩饭?这叫烫饭。”汤和菜已经差不多了,池乔把米饭也倒了进去。   “这盒白饭难道不是上顿剩下的?”见池乔瞪自己,陆浔又改口道,“我最喜欢吃煮剩饭。小时候家里穷,上顿没吃完的饭和菜舍不得扔,隔天早晨扔锅里一起煮,我还没桌子高的时候,就能吃两碗。”   旁人就算了,哪怕是真的,天生一副少爷相的陆浔说“小时候家里穷”,都很有喜感。   池乔莞尔一笑:“你吃什么不是两碗?中午我选菜,本来想选你喜欢的,突然发现,咱们一起吃过那么多次饭,我居然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因为你好像什么都爱吃。”   “我也没发现你爱吃什么,好像什么都不爱吃。”   池乔一关火,陆浔便把锅端到了桌子边,他拿勺子尝了一口,夸过池乔厨艺有进步,又说:“我小时候喜欢这么吃原来不是因为没吃过好东西。”   池乔午饭吃得多,晚饭半碗就饱了,放下勺子托着腮看陆浔吃饭,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容易不理智,无论他做什么她都觉得好看,连刚起床头发乱着、睡眼惺忪的样子都别有一种颓颓的美感。   池乔本想煮三人份,可配料太多,加上白饭膨胀,足足一大锅,比起虾仁蒸蛋,陆浔显然更喜欢泡饭,吃掉了大半。   池乔不习惯浪费,再次强调这不是剩饭后,硬着头皮吃陆浔没动的蒸蛋。   陆浔的东西不多,不到半个钟头就收拾好了,离开前见池乔拍照,他问:“拍什么呢?”   “拍这屋子啊,以后看到照片就能想起来有趣的回忆。”   陆浔不是恋旧的人,理解不了和他截然相反的池乔,说了句“傻不傻”,就拖起箱子牵着她走了出去。   八点钟不算堵,只用了一个钟头,陆浔就把车子开进了学校附近的酒店。   酒店前面有片湖,虽是人工的,面积却很大,每到周末就有人过来野餐,放风筝。这酒店是三年前建成的,设施很新,装修的也比海边的那间更豪华,可地处郊区、位置相对偏僻,住客并不多,每种房型都有空余。   陆浔贪新鲜,住海边的酒店时,一个房间至多住两周,那间酒店在景区,住客远比这边多,哪儿空着他就住哪儿,没刻意挑过,眼下带着池乔却不同了。   女孩子东西多,来回换地方不方便,还是选定一个房间长住比较好。他看了眼手机,见时间还早,就央经理带着他们一间一间地挨个儿看套房,让池乔选个最喜欢的。   这间酒店的套房有五种,从五十几平到两百多平,池乔看了一圈,最终选了八十九平的湖景房。这间不大不小刚刚好,家具和内饰也是她喜欢的风格。   经理走后,池乔笑着问陆浔:“一直住酒店会不会太奢侈?”   “不住也是空着。”   “这边离学校近好多,你以前为什么住远的?”   陆浔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出来,坐到了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就因为太近了才不想住,总待在一个地方多没劲。”   所以现在搬过来是为了能多点时间和她待在一起……池乔满心雀跃地四处看,看过洗手间,又去迷你吧前研究咖啡机。   陆浔走到她身后,抬起手腕给她看时间:“快十一点了,睡觉去。”   池乔不敢再熬夜,立刻放下咖啡豆去了洗手间。她刚洗过澡,就被正煮咖啡的陆浔叫到餐桌边喝牛奶。   牛奶有些烫,池乔吹了好一会儿,才捧起来小口小口地喝,见陆浔端着黑咖啡坐过来,她忽而叹了口气:“我喝的是睡前牛奶,你喝的是醒神的咖啡。”   陆浔等着她继续说,可这句之后就没了下文。   池乔整个人蜷在椅子上,捧着杯子喝了足足半个钟头,杯中的牛奶还剩一半。   陆浔看了眼她的杯子,无奈道:“饭不好好吃就算了,一小杯牛奶你还准备喝到明天?”   “我舍不得喝完,”见陆浔看向自己,池乔低下头小声说,“喝完就要去睡觉了,你还醒着,我舍不得睡觉。”   陆浔心中一软,伸长了手去揉池乔的头发,其实他也一样,想到她还醒着,就舍不得睡觉。   “要不我把作息正过来。”   池乔有些讶异,把牛奶杯放到桌上,问:“你之前为什么白天睡觉,晚上醒着?”   “我大学前的暑假住在我爸家,觉得他们烦,就白天睡觉,等他们睡着了再起来。后来发现深夜比白天适合我,可以安安静静地自己待着,自己住了就没调过来。”   “我也更喜欢晚上,可白天要上课。等放寒假的时候我陪你白天睡,晚上醒着。现在你能不能陪我?”池乔掰着手指头算给陆浔听,“我们每个人睡七个小时,一天就没了十四个小时,剩下的十个小时还要上课、做别的事……如果你把作息正过来,我们每天就多了七个小时可以联系。”   陆浔“嗤”地一笑:“换个时间睡觉而已,你想我改,说一句不就得了,这么算来算去的傻不傻?”   池乔完全没有想到劝服陆浔这么容易,她正要开口,又听到他说:“这两年多我都是白天睡,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起码得一个星期,你得躺旁边陪着我。” 第50章 第五十朵   调整一下作息而已, 多大点事儿, 陆浔不过是在替掩耳盗铃的小傻子找明天也留下的借口。池乔却像接到任务般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天不回宿舍了, 周六回家吃个午饭, 傍晚前就回来陪你。等下周你适应了,我再搬走。”   不等陆浔再开口, 池乔便跳下椅子,两手抱住他的胳膊摇:“咖啡别喝了, 现在就去睡, 说不定就睡着了呢?”   陆浔把手中的咖啡杯放到桌上, 起身被池乔一路拉到卧室。他下午已经睡过觉了,又喝了大半杯黑咖啡, 原本准备这一晚照旧看书看电影,明天在学校待一整个白天, 晚上再睡,可被香香软软的女朋友往床边拉, 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   池乔拖着陆浔的手走到床边, 坐进被子里催他赶紧躺下, 瞥见陆浔脸上的笑, 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奇怪。她脸上一红,放开陆浔的胳膊, 躺进了被子里:“我困,要睡了。”   陆浔轻笑了一声, 他怕热, 就没掀开被子, 直接躺到了被子上面。池乔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男朋友在目不转睛地看自己,忍不住出声催他:“你睡不着的话就试试闭上眼睛数绵羊。”   “今天不要我帮你读书了?”   “不用。”她之前央他睡前读书给自己听是舍不得挂电话,想听着他的声音睡,又找不到话题。而此时此刻陆浔就躺在她的身边,闭上眼睛也能闻到他的气味、感受到他的体温。   陆浔话少,听到池乔说不用,“嗯”了一声,便不再讲话了。池乔下午睡了两个钟头,跟陆浔躺在一起精神又不自觉地兴奋,数了二十分钟绵羊也没生出困意,便睁开眼睛看向身侧的陆浔。   见陆浔正半躺着用手机看无声的《海贼王》,池乔拉了拉他的手臂,扁着嘴说:“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睡着?”   陆浔丢开手机,伸了个懒腰:“吵着你了?”   不等池乔回答,他便俯身吻了一下她的眉心,蹭着她的耳朵说:“我去客厅,你赶紧睡。”   陆浔正要下床,池乔忽而坐起来抱住了他的腰:“你今天下午只睡了不到四个钟头,和午觉差不多,试试看,说不定就睡着了呢。”   陆浔回过头看着她笑:“我是怕躺你旁边会忍不住做影响你睡觉的事儿。”   池乔“哦”了一声,自己躺下了,她把被子拉高,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头:“你要是困了随时过来睡。”   陆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起身去了客厅。   池乔辗转反侧许久都没睡着,摸起手机一看,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便下床去找陆浔。陆浔没在看书,正倚在沙发上看电视,池乔转头看向电视机,还是《海贼王》。   “你这是醒了,还是没睡着?”   “没睡着。”池乔挨着陆浔坐到沙发上。   “我还没正过来,你自己倒乱了。”陆浔伸手找遥控器,“睡不着就算,一起看电影,你想看什么?”   “随便。”   陆浔用遥控器换了一圈,没看到感兴趣的,池乔便提议道:“看《夜访吸血鬼》吧。”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几百年前的片子了。”嘴上这样说,陆浔还是搜索了这部片子。   “秦蔚推荐的,她说这部电影是颜控的圣经,反派是汤姆克鲁斯演的,因为太帅了,是反派也可爱。可我胆子小,一直都没看。”   “你还是颜控?”   “有一点点。”池乔轻咳了一声,垂下眼睛说,“但是跟你在一起不全是因为你好看。”   陆浔饶有兴致地看向她:“那是因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一开始明明还觉得讨厌来着。”她刚一入校就跟室友们去看过传说中的陆浔,帅是帅的,但除了赏心悦目,帅哥对她来说并没有过多的吸引力,是什么时候变的呢?仔细想想,第一次生出愧疚感是在误会了他拿自己挡枪之后,第一次觉得亲切和依赖是在那间混乱的网吧小旅馆,回头想一想,人生真是奇妙,她居然会跟传说中的陆浔谈恋爱。   陆浔完全不是颜控,大概是见过的阔太太和名媛太多,对于美色已经免疫了。再加上父亲对美女的喜爱一直让他由衷地反感和抵触,除了麻烦,主动示好的女孩不会让他生出别的感觉,遇上心机深的,更会感到厌烦。   池乔是个例外,初见的时候没觉得那么那么漂亮,只是干净温柔、举止可爱,如今她的眼角眉梢、背影侧脸,耳朵上的那粒小小的红痣,每一处于他来说都漂亮美好。   这片子不怎么吓人,可池乔胆子小,看到某些镜头还是非常不适,怕被陆浔笑话,听到他问“怕不怕”,她摇头说:“这有什么好怕的?”   “不怕你抓我胳膊干吗?”   池乔闻言去看陆浔的手臂,他的皮肤白,被她抓出的红痕格外明显。放开陆浔的胳膊后,遇到血腥的镜头,池乔只好抱着膝盖闭上眼睛。她愤愤不平地想,又被秦蔚骗了,什么帅都帅瞎了,完全不恐怖。   她闭着眼睛莫名其妙地就睡着了,醒来时头枕在陆浔的大腿上、脚蜷在沙发上、手紧拽着陆浔的T恤。见她睁眼,正看书的陆浔低头说:“你睡着后我把你抱到床上去,你左右翻、拽着我的手不放,回到沙发上又老实了。”   池乔的睡相一直很好,大概是被吸血的镜头吓到做噩梦,才想抓着陆浔不放,她嫌丢脸,坐起身来转移话题:“好饿,几点了?回学校吃饭吧。”   “六点半。”陆浔一个姿势固定了几个钟头,腿自然麻了,起身晃了晃脖子,“不去学校,楼下有个自助餐厅。”   池乔睡得不好,略显憔悴,在洗手间磨蹭了二十分钟才出来,陆浔则是五分钟搞定,两人坐进一楼的自助餐厅时,还不到七点。   自助餐厅的早餐种类多,中西餐兼备,东西也新鲜,可口味一般。餐厅人不多,算上她和陆浔只有五位食客。池乔拿了一个奶酪紫薯吐司卷、一枚煎蛋和一杯鸳鸯奶茶坐到最大的那扇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湖光山色说:“以前都不知道这边的景色居然这么好,难怪你爸爸要在离主城区那么远的地方建酒店。”   “这块地是白送的,不然得赔死。”   又一晚没睡好,池乔有点恶心,奶酪吐司卷又甜腻,她咬了一口便放下了,捧着用金字印了酒店名字的白瓷杯看向窗外,一脸欣喜地再次说:“这儿真漂亮,每天住好奢侈。”   陆浔以前遇到的女孩,或矜持或心机,绝不会像池乔这样心里想什么,脸上便写着什么,于他来说,喜欢、又被这样一个简单纯粹的女孩喜欢,才是真的奢侈。   被陆浔嫌弃吃得少,池乔喝掉了鸳鸯奶茶后,在离开自助餐厅前硬着头皮吃光了鸡蛋。离八点还有半个多钟头,陆浔便没开车,要池乔跟自己走着去学校,权当锻炼身体。这一路风景好,别说人了,车都稀少,空气也远比主城区好,池乔原本觉得远两公里外的学校遥不可及,走走停停,居然没觉得累就到了。   池乔第一节 没课,挥别陆浔,便回宿舍收拾东西了。她前一天没准备周三也跟陆浔住,连换洗衣服都没带,整理好旅行包后,见室友们别有深意地看着自己笑,脸上一红,再三解释说是为了替男朋友调整作息。   池乔下午一二节也没课,原本打算上完上午的课便跟着陆浔回酒店,把旅行包送过去、顺便补眠,到下午第三节 课前再回学校,哪知上午的体育课出了意外——老大误跳了没有沙子的沙坑,把脚崴了。   老大疼得直哭,脚腕更是当场就肿了。池乔和小幺把她送到医务室后,校医见她的脚踝肿得太厉害,怀疑骨头有问题,建议她们去大医院。池乔本想打电话给陆浔,稍稍缓过劲儿的老大执意说不敢劳烦陆大少爷,三个人便打车去了最近的三甲医院。   所幸老大的脚踝只是轻微骨裂。在医院处理完,把老大送回宿舍后,已经两点钟了,三个人都没吃午饭。医生建议多喝富含钙质的骨汤、鸡汤和鱼汤,池乔想起烫饭店的阿姨曾说过她那边可以预定菜,便让小幺留下照看老大,自己去了校外。   这个时间烫饭店一个食客都没有,老板娘倒是在。看到池乔进门,老板娘一脸惊喜意外。不等池乔开口,她便笑着起身迎了出来,主动问:“昨天你煮饭给你男朋友吃了吗?他喜不喜欢?”   对于陌生人过分热情地问东问西,池乔有些抵触,只简明扼要地说:“很喜欢。”   “你这个时间过来,是没吃午饭,还是准备再买了东西回去自己煮?”   “都不是。我室友摔伤了,需要喝骨头汤和鸡汤、鱼汤,请问您这儿可以订吗?我大概要订一周的。”   “哦。”老板娘似乎很是失望,顿了顿才说,“能的,你只要一种,还是每天换不同的?”   “换不同的吧。”池乔随意坐到一张桌子前,摸出手机搜骨裂病人吃什么好,又跟老板娘要了一张纸,列了一张单子出来。   池乔把单子递给老板娘:“先订一周的,我每天中午过来拿。”   “你对同学还真好。”   “她们对我也好的。”   说完这句,池乔忽而想到了陆浔,又接着搜索安神助眠的食物。住在酒店没法自己煮,倒不如在这边订,反正每天中午也要过来拿老大的汤。她选定几款汤和菜,把手机递给老板娘看:“请问这些可以订吗?”   看到菜谱上写着“改善睡眠”,老板娘问:“你睡眠不好?”   池乔摇了摇头:“是我男朋友。” 第51章 第五十一朵   “你男朋友这个年纪就失眠啊?”   “也不算失眠, 他之前常年昼夜颠倒, 最近在调整作息。”池乔指了指菜谱上的莲子百合瘦肉汤,“先要这个吧,柏子仁炖猪心、合欢花蒸猪肝之类的太奇怪了。”   “昼夜颠倒伤肝的, 还会降低免疫力, 一定要劝他改。你把你的微信留给我, 我这就让人熬汤, 熬好告诉你。”   池乔和老板娘说过“谢谢”, 又说:“两种汤都先定一个星期的,麻烦您算算多少钱。”   老板娘没算, 随口说: “一百。”   “啊?”池乔一脸讶异地付了钱。   因为室友受伤, 下午的课池乔请了假, 她给小幺打了通电话,听说老大正躺在床上磕着瓜子追剧, 不需要她回去, 转而联系陆浔。   池乔看了眼时间, 第一节 课刚好下课,便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一通,她便问:“你在教室上课吗?”   “在。你回来了, 还是在医院?”陆浔的声音懒洋洋的, “要不要我去接你们。”   “早回来了, 我正在学校外面订汤。你是不是很困?我就在星爸爸附近, 等下买了美式第三节 课前送到你教室去。”   “你第三节 不是有课, 来回跑什么。”   “我请假了。”之前陆浔没有回答, 池乔又问了一次,“你是不是很困?我睡不饱的时候整个人都懵懵的,反应也迟钝。”   陆浔没有那么娇气,调个作息而已,哪有什么适不适应的,可他喜欢被池乔嘘寒问暖,顿了顿,便说:“困,头疼。”   “要么我不买咖啡了?买热牛奶给你,等下我没什么事儿,去你们班帮你记笔记,你先趴在桌上休息一下?”   陆浔嗤地一笑,“嗯”了一声。   池乔看了眼时间:“我在外面待一会儿,第二节 课下课去找你。”   烫饭店里没有食客,比教室里还安静,老板娘依稀听到了池乔和陆浔的对话,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把小票递给池乔,关切道:“你要买热牛奶吗?我这边有。”   池乔没想到这边连牛奶都有,拒绝道:“不用麻烦,隔壁店就有卖。”   “你别急着走,等一下。”老板娘只当没听到,快步走向后厨。   池乔一头雾水地等了好一会儿,老板娘才走出来,把手中的保温杯递给她。   “我常年失眠,玫瑰花是护肝、抗抑郁的,很适合睡眠不好的人,我在热牛奶里加了玫瑰原浆,给你男朋友喝。这个保温杯是没用过的,新的。这个不收钱,你以后常来就好。”   这保温杯池乔有同款,要三百多,老板娘太殷切,害她摸不着头脑,便没接:“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之前外带的食材和今天订的汤,你收的这么便宜,我已经过意不去了。”   在池乔的脸上看出戒备,老板娘说:“我只有一个儿子,跟他爸爸生活……我平常就一个人,闲着无聊,才过来开店的,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我儿子也在上大学,和你们差不多大,我见不着他,看着你们也高兴。”   所以这阿姨是离婚独居、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为了排遣孤独才到大学校园边开店,才对儿子的同龄人分外照顾的?   池乔一贯心软,态度顿时缓和了,接过保温杯说:“谢谢啦,但这个不能白拿,牛奶就算了,保温杯挺贵的。”   老板娘执意不收钱,池乔只好把保温杯装进包里。   陆浔上课的教学楼离这个校门近,池乔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离下课还有一刻钟,便等在教室外面。   等了片刻,她忍不住踮起脚尖从后门的窗户往里看,陆浔就坐在最后一排,池乔一伸脑袋,后面正看着窗外走神的男生立刻笑着用胳膊肘捅了陆浔一下,示意他往外看。   侧头看到池乔,意外之余,陆浔弯了弯嘴角,作势要站起来,那颗小脑袋却一下子就不见了,下一秒他桌上的手机便震了起来。   消息是池乔发来的:“你别出来,马上就下课了。”   陆浔看了眼正背对着大家板书的老师,示意旁边的同学让个空,拎起书和手机快步从后门走出了教室。   看到抱膝坐在楼梯上的池乔,他满心温柔地走了过去,坐到了她身边:“累了?”   池乔连着几夜没睡好,上午又和小幺一起搀着老大去医院,跑前跑后几个钟头。回来后午觉都没睡,便去校外的烫饭店订汤了,眼下不止腿软,还困倦到像是和外界隔了一层玻璃,整个人都懵懵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直接坐到脏兮兮的楼梯上。   她歪头枕到陆浔的肩上,揉着太阳穴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想现在就回去睡。”   “那就回去,我下节课上不上无所谓。”   陆浔轻轻推开她的脑袋,坐到下一层台阶上,拍着自己的肩说:“上来,我背你。”   “这是学校,怎么行。”   陆浔回身拉住池乔的胳膊,直接将她背了起来:“都上课呢,没人。”   池乔不知道教学楼里有没有监控,还是觉得不妥,可这么被陆浔背着太舒服,她舍不得下来,便抱住他的脖子说:“上一次这么被人背着还是十几年前,我肚子疼,我爸爸背着我去医院。”   没等陆浔开口,池乔又把头枕到了他的肩上,她太喜欢陆浔身上的味道,忍不住吻了吻他的脖子。   这动作池乔还是第一次做,陆浔的脖子又敏感,立刻停住脚步,回头看她:“又不老实?”   见男朋友瞪自己,池乔立刻缩了缩脖子,笑着说:“我再也不敢了。”   陆浔抱紧了她继续下楼,池乔枕着他的肩闭上了眼睛,只恨三层楼太短。   两人都不愿意被围观,一走出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陆浔便放下了池乔。两人往停车场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早晨是步行来的学校,车子留在了酒店……   “酒店太远了,我走不动了。”   “你找个地方待着等我,我去拿车。”   池乔想了一下:“还是不回去了,你现在肯定很困,回去看到床,直接睡着了怎么办。我们在体育场的看台上休息一会儿,等下在学校附近吃了晚饭再走回去,就当散步了。”   体育场就在附近,池乔拉着陆浔坐到看台上,她有点想靠在陆浔身上,可体育场人多,不好意思,便把手肘抵在膝盖上,托着腮说:“这边能看到山和湖,视野好空气好,大一的时候,我心血来潮了会早起坐过来背单词,还看到过你呢。”   “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又不认识我的,遇见了也不会留意。”池乔歪着脑袋冲陆浔笑,“我们班有女生喜欢你,会在群里发你的照片,我好像还拍过你和你旁边的男生给她们看呢。”   池乔没敢说,班上的女生是喜欢yy陆浔和别的帅哥暧昧,她无聊的时候,也跟着吃过瓜,现在想想,真是神奇。   第一次见陆浔带女孩子,足球场上的几个认识他的男生立刻叫着他的名字起哄。   陆浔比了个闭嘴的手势,见他们还不消停,和池乔说了一声,便跑了过去。   那群男生不知道和陆浔说了什么,他抬脚就踹,再回来时拎了两瓶可乐。看到他拧可乐瓶,池乔才记起包中的玫瑰牛奶,立刻拿出来递给陆浔:“这个给你喝。”   “这是什么?”   “玫瑰牛奶,牛奶是助眠的,玫瑰是护肝的。”   陆浔喝了一口嫌甜腻,本想放下,看到池乔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只好硬着头皮又喝了大半:“剩下的给你,这是小女孩喝的。”   池乔尝了一口,扁嘴道:“明明挺好喝的……我还给你订了一星期的莲子百合瘦肉汤呢,也是安神助眠的。”   “……”陆浔笑得很是无奈,“傻不傻,我换个时间睡觉,安什么神。”   “你不是说头痛什么的吗?”   他那是趁机撒娇呢,“撒娇”这个词一浮出,陆浔立刻被自己恶心到了,可除此之外,好像找不到第二个更贴切的词来形容他想被喜欢的人关切注意的心态,对他嘘寒问暖的人一直挺多,他除了嫌烦没有别的感觉,只有池乔是例外。   听到足球场上的男生大声叫陆浔一起玩,池乔说:“你去吧。”   “不去,陪你坐会儿就吃饭去。”   “我想看你踢球。”陆浔气质太清冷,只有在这个地方能见到他飞扬跋扈的一面。   陆浔把刚拧开的可乐递给池乔:“那我去了?”   池乔正要点头,手机进了条微信,是陆浔的爸爸发来的:“池乔,你好。陆浔这两天怎么样?”   “他挺好的。”   回复完这条,池乔仰起头看陆浔:“你爸爸发信息给我问你好不好,我能告诉他你以后准备晚上睡觉吗?”   “他想知道我好不好,为什么给你发?你说呗,只要不怕他以后每天都给你发。”   怕陆浔不高兴,池乔笑着说:“那我不说了。”   话音刚落,陆浔爸爸又发了一条过来:“中秋节你们回来吃饭,随便陆浔来不来,你一定到。”   站着的陆浔居高临下地看到这条,不等池乔回复,便拿过池乔的手机回了条语音过去:“知道了。你有事打我电话,给她发什么?”   陆浔爸爸很快回复了过来:“我找池乔,不找你。”   见陆浔似是准备拉黑他爸,池乔赶紧抢回了手机:“这样多不好。”   “还不是怕你烦。”   听到足球场上的男生们再次叫自己,陆浔交代过池乔别喝太多冰可乐,便跑下了看台。   陆浔一跑进足球场,便和男生们说了句什么,惹得那群人立刻看着池乔哄笑,池乔被他们盯得脸上发烫,想问陆浔在胡说八道什么,然而电话打出去才发现他的手机就留在位置上。   其中有个男生嗓门大,离得那么远,也大概能听到他说:“行行行,等下我们都不动,让你踢十个八个进去。”   所以陆浔刚刚是要他们给他留面子?因为她在看?她以前居然没看出陆浔有这样幼稚的一面。   大家一起放水,陆浔很快就踢进了一球,见他转头得意地朝自己招手,池乔用食指轻划脸颊,比了个羞羞的手势。   没等看到陆浔的回应,她的手机又进了一条微信。池乔本以为是陆浔爸爸发来的,点进去才发现是烫饭店的老板娘。   “你朋友和男朋友的汤都炖好了,你过来拿,还是我送到学校去?”   池乔订的是明天中午拿,没想到老板娘这时候就炖好了,她道过“谢谢”,又回:“不用麻烦,我等下自己去拿。我室友的骨头汤打包,莲子百合瘦肉汤不用,等下我和他一起去你那边吃晚饭的时候喝。” 第52章 第五十二朵   老板娘不知道是不是在忙, 隔了很久才回复过来:“等下你男朋友也过来吗?你们想吃什么,大概几点到, 我这就去准备。”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本来就是小餐厅, 他们当然是到地方再点。池乔再次觉得老板娘莫名其妙,只说:“不用麻烦的。”   陆浔玩到了快六点钟才招手要池乔下去。池乔走下看台时,男生们正嚷嚷着要陆少爷请顿大餐, 陆浔说了句“改天”, 就牵着池乔的手离开了。日暮西沉,远处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了粉红色, 初秋的风有怡人的凉爽和桂花的甜,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好,眼前的一切都让池乔觉得无比美好, 不由自主地就想笑。   陆浔垂眸看向池乔, 问:“傻乐什么?”   “桂花一开, 整个学校都又香又甜。”   “这也值得高兴?”陆浔用力吸了一口气, 还真挺甜挺香。   池乔轻轻“哼”了一声,仰头看到陆浔鬓角上的汗珠,从包中翻出一张纸巾递给他。陆浔没接, 歪头央女朋友替自己擦。   池乔替他擦过鬓角和额头,摇了摇他的胳膊,问:“我们去吃上次的烫饭吧?老板娘刚刚微信我, 说你和老大的汤都熬好了。”   陆浔接过池乔手中的纸巾, 擦去脖子上的汗, 扔进手边的垃圾桶,说:“都行,我饿死了。”   两人牵着手走到学校外的步行街,走进烫饭店的时候老板娘并不在。这间小店布置得温馨,东西也精致好吃,刚开业半个月便吸引了许多回头客,池乔和陆浔走进去的时候几乎满座,只有靠近后厨的一个位置空着,上面摆着一碟梅子酱排骨,一份牛油果鲜虾沙拉,显然是有人的。   陆浔刚踢了一场球,眼下正饿着,不乐意等位,便和池乔说拿了汤去别处吃,池乔正要去后厨问,原本在后面切菜的老阿姨便先一步迎了过来,说靠近后厨的那个位置是老板娘给他们留的。   池乔有些意外,落座后指着桌上的排骨和沙拉问:“这是?”   “老板娘说送给你们吃。”老阿姨回身去后厨拿汤,老大的牛骨汤在保温桶里,陆浔的那份则盛在陶瓷汤碗里。   汤碗很大,简直有三人份,陆浔尝了一口,抬手摸了摸替自己订汤的池乔的头:“挺好喝。”   喝了几口汤,他又吃排骨,意外的好吃,便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这不是我要的,老板娘送的……你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吗?”陆浔对沙拉没兴趣,池乔便拉过来自己吃,“我吃这个就能饱,你的汤里有菜有肉,还有梅子排骨,都不用点烫饭了。”   “我得吃饭。不过喝了一肚子汤不想再吃泡饭了,等下再去买点别的。”   陆浔吃完排骨和汤,又扫空了池乔剩下的半份沙拉,从运动裤口袋里摸出钱包要结账,听到老阿姨说不用付钱,他看向池乔:“你给过了?”   “只预付了汤的。”池乔低声说,“你和老大的汤各订了一个星期的,可老板娘只收了一百,我觉得这汤一天就得一百。盛汤的保温桶和下午的保温杯、牛奶都没收钱,排骨和沙拉也是送的……保温杯是新的,三百多呢,这个保温桶好像也是新的……而且我也没要老板娘帮忙留位置,她热情的好奇怪。”   “可能是看你好骗,准备混熟了把你拐走卖掉。”陆浔并没在意,他从钱包里拿了六百块出来,压到了汤碗下面,牵着池乔走出了小吃店。   池乔回宿舍把汤送给老大,不想陆浔等太久,听到她说疼痛减轻了很多,便拿上旅行包,飞快地跑下了楼。   陆浔正立在花坛边嚼口香糖,见到女朋友像宠物见到主人般摇着尾巴扑向自己,他不由地笑出了声,接下池乔手中的行李、揽住她的肩问:“带了什么这么重?”   “这周要帮你调整作息,要一直住在你那里,以后偶尔也会过去啊。”   “只是偶尔?”   池乔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一红,低着头转移话题道:“你是不是还没饱,想吃什么?咱们去北门买点吃的再回去吧。”   “不去,想亲你,先回去。”   听到池乔喊累,陆浔本想走到没人的地方背她,可手里有只硕大的旅行袋,只好在校门外拦了辆出租车。两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池乔这一天上过体育课、搀着室友去过医院,疑心身上的味道不好闻,记起陆浔说想亲自己,一进房间,不等他打开灯,便从旅行包里翻出换洗衣物逃进了洗手间。   洗过澡后,池乔又手洗了内衣,可内衣裤挂出来被陆浔看到太羞耻,她便想拿吹风机吹干了,直接收到收纳袋里。   陆浔等得不耐烦,在外头问怎么还不出来,池乔连说两次“就好”,还是没出去,陆浔又等了片刻,干脆推门走了进去。   看到他进来,池乔一惊,下意识地把半干的胸衣和内裤藏到背后,蹙眉问:“你怎么进来了?”   “怎么这么久?”侧头看了眼池乔背在身后的手,陆浔笑着问,“藏什么呢?”   “女生的东西。你快点出去!”   池乔不这么说,陆浔还不好奇,他身高手长,走近了一下子就把池乔藏着的东西抢到了手里。看清手中的这套奶白色内衣裤,陆浔立刻怔住了,池乔红着脸抢回来,推了他一下:“你烦不烦!”   陆浔回过神儿,轻咳了一声,拦腰抱住正往外逃的女朋友,发觉她挣扎,干脆把她抱到了洗手台上。洗手台高,池乔坐在上面,刚好可以平视陆浔,可她又羞又气,垂下眼睛不肯看他。   “小傻包子,你抬头看看我。”见池乔噘着嘴不理也不看他,陆浔捉起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颊上,“是不是挺烫的?我好不容易脸红一回,你不看别后悔。”   池乔闻言看向他,分明一丝红晕也没有,气恼道:“骗人。”   陆浔靠近池乔,揽住她的腰说:“我耳朵比脸热,你看红没红。”   池乔侧头看向他的耳朵,还没看清,嘴巴就被他吻住了。陆浔的舌头轻车熟路地钻进了她的嘴巴中,池乔的注意力全在这上头,隔了许久才发觉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进了她的衣服里,正贴在她的脊背上,她进浴室的时候忘记了拿干净的胸衣,整片背都光着。   察觉到池乔反应过来后的抗拒,陆浔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池乔有点恼,可酥酥麻麻的感觉并不十分讨厌,犹豫之间,陆浔已经先一步放开了她。   陆浔的手离开了池乔的后背,又抚上了她的脸,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要她看向自己:“又害羞了?”   “你……”   池乔想说“你应该先问我介不介意”,可话还没出口,陆浔便先说:“你不松口,我绝不会做越界的事儿。”   ……这还不够越界吗。   见池乔不说话,陆浔笑了:“我这么亲你、抱着你,你就一丁点都不喜欢?”   有一点点喜欢,可她没法说出来。池乔咬了咬嘴巴,推开陆浔,跳下洗手台跑了出去。陆浔隔了许久都没出来,池乔等了许久不见他出来,正要问,就听到他说:“我要洗澡,帮我拿衣服进来。”   咦,刚刚没在洗澡吗?池乔有点疑惑,找到干净的衣裤走到洗手间门边敲了敲门。陆浔从里面打开了门,余光瞥见他穿着衣服,池乔才敢正视:“你刚刚在干吗?我还以为你洗澡了呢。”   对上女朋友清澈的眼睛,陆浔别开了脸,接过她手中的衣服,把她探进来的脑袋推到门外:“傻不傻。”   “……”   陆浔洗澡向来快,他走出浴室的时候,池乔正往衣柜里挂自己的衣服。把自己的衣服和陆浔的挂在一起,把自己的书放到陆浔的书旁,把自己的鞋子挨着陆浔的放,这感觉很奇妙。   见池乔回过头,一脸惊奇地向他比两人鞋子的大小,陆浔嗤地一笑,他本想带她出去走走,但持续两年多的作息骤然改变,还是有些不适应,便打电话叫客房送餐。   除了红烧牛尾、上汤娃娃菜、时蔬汤和米饭,陆浔还要了一瓶香槟和一盒花。套房的外间有张四人位的圆形餐桌,门铃一响,陆浔去开门,池乔则等在了桌边。   五星酒店的菜口味乏善可陈,摆盘却漂亮,两菜一汤占满了不算小的桌子。陆浔让服务生把香槟冰进冰桶,自己坐到餐桌前吃饭。看到那盒花,池乔一脸惊喜讶异,白色的绸缎盒子里装满了粉色的花,除了玫瑰和绣球,另外两种池乔都叫不出名字,一只粉色的兔子躺在花的中央,见池乔喜欢,陆浔说:“明天让他们送里面放小绵羊的。”   “兔子就很可爱。”池乔想了一下,转身吻了吻陆浔的脸颊,“我好久没收到花了。”   听到这话,陆浔却不乐意了,放下手中的筷子问:“谁还送过你花,时豫吗?”   池乔没想到陆浔会突然提时豫,怔了一下,说:“秦妈妈送过,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   陆浔“哦”了一声,问:“你十六岁生日,时豫都送什么了?”   池乔迟疑了片刻,说:“我不记得了。”   见陆浔不说话了,她又补充道:“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从小一起长大,时豫送过她很多东西,娃娃、巧克力、手表、水晶项链……具体哪一年送了什么,她还真不记得了。   陆浔以前就知道池乔和时豫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短暂的纠结后,很快就不介意了,可那是刚喜欢池乔,没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眼下突然记起时豫曾在外头放话池乔归他所有、记起时豫前一段为了池乔离家出走、记起池乔请时豫吃贵的要死的牛排,并且在他问有没有喜欢过时豫的时候没有明确否认,陆浔满心别扭。   看出陆浔的情绪,池乔咬了咬嘴巴想开口解释,她斟酌了半晌才组织好说辞,然而刚把“时豫”两个字说出口,陆浔就打断了她:“这汤还行,你喝点。”   池乔就着陆浔递来的碗喝了口汤,又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我以前……”   “我知道。”陆浔再次打断她。   池乔观察了一下陆浔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你在生气吗?”   “这有什么可气的。”陆浔没料到自己也会口是心非,可对着小姑娘承认吃醋太丢人了,只好转移话题,“香槟差不多了,帮我倒一杯。” 第53章 第五十三朵   不知是喝掉了大半瓶香槟, 还是超过二十四个钟头没睡过觉倦了,陆浔这一晚睡得比池乔还快。惊奇之余,池乔趴在陆浔的身侧看了许久他的睡颜, 才睡了过去。   陆浔不到十点钟就睡着了, 醒来时天还黑着,他摸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差一刻钟到五点。陆浔刚想坐起来, 却发现胸前压着一颗小脑袋,他抬手揉了揉池乔的头发,见她睡得沉, 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脑袋挪到了枕头上,哪知她的手还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这种被小动物依赖的感觉很奇妙, 陆浔便躺回了枕头上,又把池乔的脑袋搬回了自己的胸前,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后背。不知不觉间, 他再次睡着了。   池乔定了六点半的闹钟,睁开眼睛发现陆浔还在睡, 她立刻关上闹钟,跑进了洗手间——这边离学校近,七点钟起床时间也宽裕, 可她不愿意被男朋友看到蓬头垢面的一面, 宁愿早起半个钟头, 整理好自己再叫他起床。   陆浔再次醒来的时候池乔正煮咖啡, 听到动静, 她回过头来冲他甜甜地一笑:“早安。”   陆浔起身下床,用手抓了下乱糟糟的头发,光脚走到池乔身边,懒懒地坐到单人沙发上,从背后揽住女朋友的腰,声音略哑地说:“头痛,去冰箱帮我拿冰水。”   池乔左右挣了挣,转过身抬手用指腹给陆浔揉太阳穴:“你一下子就改了睡眠时间,肯定会不舒服,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池乔的手指凉,这么揉自然是舒服的,其实和改作息无关,陆浔平常起床头也会疼上一阵,他却没有说穿。在池乔看来,陆浔改作息是为了她,他头痛不适她自然要负责。替陆浔揉过太阳穴,池乔又殷勤地给他倒了杯温水,让他先喝水再喝咖啡。   陆浔喝过咖啡便去洗漱了,他动作快,两人七点一刻便走出了房间。酒店离学校近,在自助餐厅悠哉地吃过早饭后,他们才步行去学校。   周四上午池乔只有两节课,第二节 课的上课铃刚打响,前一天才和陆浔爸爸发过微信的池乔又一次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池乔,你好。听说陆浔现在下午也上课了,他是不是不再昼夜颠倒,和正常人一样晚上睡觉了?”   池乔很是意外,才一天,陆浔爸爸居然就知道了,她想了一下,回复道:“是呀,陆浔告诉您的吗?”   “他哪可能主动和我说,是你们老师和酒店经理告诉我的。谢谢你,朋友刚刚送了几箱很好的螃蟹,你和陆浔晚上回来吃饭,再拿些回去给你家人。”   池乔又和陆浔爸爸客套了几句,见他执意要他们回去吃饭,只好把聊天记录截图发给陆浔看。   陆浔隔了片刻才回:“他烦死了,你别理他。”   池乔觉得陆浔有点过分:“你为什么总这样呀?你爸爸那么忙,可好像比普通父亲更关心儿子。”   “……他没事就跟我周围的人打听我,然后要求我周围的人劝我做我不愿意的事儿,要不我也不会拉黑他。”   不等池乔回复,陆浔又发了一条过来:“我跟我爸的关系你不明白,不要站在他的立场替他说话。”   察觉到陆浔似乎不高兴了,池乔有点委屈,顿了顿才回:“我知道了。”   老大不愿意请假,早晨穿着拖鞋扶着小幺的胳膊坚持到教学楼上课,上午的课结束后,小幺陪老大回宿舍,池乔去烫饭店给老大拿汤、顺便买三人的午餐。   老板娘刚好在店里,一看到池乔进来,便执意要把六百块还给她。   池乔自然不肯收:“这是我男朋友付的,你给我的那些东西,算起来六百还不够呢。开店做生意总有成本啊,你一直这样不收钱,我会有负担的,以后都不好再来了。”   陌生人的过度热情让池乔有些不自在,她不会掩藏情绪,心里的想法全写在脸上。老板娘看出来后,欲言又止间,终于收下了钱,池乔拿上外卖和汤离开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因为陆浔上午的那条信息,池乔一整天心情都不佳,上完下午的课从教学楼出来,正要和小幺回宿舍,她就看到了陆浔的车。   陆浔这一日开的是银色奔驰SUV,池乔记得暑假他送自己和几个女生回家的那次,车胎被扎的正是这一辆,从那之后,还是第一次见他开这辆车。   看见池乔,陆浔开门下车,站在车外冲小幺点了下头,招手叫池乔过去。池乔和小幺道过别,抱着书走到了车边。   池乔坐上车、系好安全带,一抬头发现陆浔正盯着自己看,问:“你看我干什么?”   “怎么不高兴了?”   池乔下意识看向后视镜,嘴上说:“没有啊。”   见陆浔看着自己不说话,她问:“不是要五点半在宿舍楼下见吗,怎么这个时间来找我?”   陆浔没答,只问:“你因为什么不高兴?”   池乔别扭了一会儿才说:“我哪有,不高兴的不是你吗。”   终于弄明白池乔为什么噘嘴后,陆浔哭笑不得。他不过是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站在他爸的立场上说话,并没有责怪池乔的意思,气也气他爸多事。那条信息口气不好了吗?以后和这只小包子说话是不是都得注意语气?   陆浔抬手揉了揉池乔的头发:“我带你回家吃螃蟹。”   “你不是嫌你爸爸烦、不愿意回去吗?”   “我是不喜欢他整天拐弯抹角,有事不直接和我说。”   池乔觉得陆浔并不是讨厌他爸爸,而是讨厌他爸爸这种不给自由空间的关心方式,他越是因为反感抵触不搭理爸爸,他爸爸就越爱拐外抹角四处跟儿子周围的人打听他的情况——这两人其实没有大的矛盾,就是缺乏沟通。   可担心陆浔不乐意提,看出了哪里不对,池乔也不敢再插嘴。   陆家大宅离学校很远,池乔有些拘谨,便问陆浔陆西宁今天会不会回去,有个熟悉的人在,她会放松一些。   “除了我爸、小妹妹和她妈,其他姐姐、妹妹不会在,家里也没她们的房间,她们只会去我奶奶家。过年什么的,她们也是各自在各自的家,我爸爸去她们那边吃饭。”   听陆浔说,池乔这才弄明白,陆浔爸爸并不是传言中的三妻四妾,同一段时间他只跟一个女朋友同住,跟其他孩子的母亲在感情上已经划清了界限,仅是为了女儿才定期见面、吃饭,除此之外,就只是按月给生活费而已。对于给他生过孩子的前妻、前女友,哪怕对方有了新的恋情,他也很照顾。   比她想象中略好,可是依旧混乱,同父异母的孩子多、陆浔爸爸没有结婚、陆家又家大业大,陆浔这些姐妹的妈妈势必会为了争取更多的财产生事,比如陆西宁的妈妈。   陆浔家在城东的近郊,车子一开出闹市区,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便一直跟着他们,陆浔嫌烦,几次加速想甩开它,它依旧紧追在左后侧。陆浔隐隐觉得不对,想赶在过桥前停下。看出陆浔准备停车,黑色商务车猛地加速逼近,撞向他们的车尾,被追尾的瞬间,陆浔不断打方向盘,池乔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车子就猛得一震,撞到了桥墩上。   “你没事吧?”   池乔被巨大的撞击声惊到了,回过神时发现陆浔在检查她的胳膊和腿,试着动了动脖子,说:“我没事,你呢?”   “没事。”   陆浔嘴上这样说,右手看起来却不对劲儿,池乔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右手腕,见他皱眉,问:“扭到了?”   陆浔再次说“没事”,拿出手机下车给他爸爸打电话。池乔跟着他走下了车子,才发现副驾驶这一侧,因为被那辆一直跟在左侧的黑色商务车逼得撞向了桥墩,这个车门和后半部分都严重变形了。幸而这车远比普通车敦厚、安全性好,否则车毁的同时,他们绝不会毫发无损。   听到陆浔和他爸说那辆商务车仅是想吓吓他们,真想要命,他们早连人带车被撞进海里了,池乔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陆浔爸爸让他先报警,说自己马上就过来,待陆浔报完警,池乔问:“怎么回事啊?”   “可能我爸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拿我吓他。以前也遇到过。”说完这句,陆浔再次从上到下的检查池乔有没有受伤,确认她身体没事儿,他又低声安抚她,让她别怕。   警车刚开到不久,陆浔爸爸的车子也停了过来,陆浔爸爸问了陆浔几句,便让他带着池乔乘自己的车先回家。   过了桥,车子开了三五分钟就到了陆家大宅。陆家大宅在Z市城东海边最贵的别墅区,比附近的普通独栋别墅大三四倍,车子开进前院后,司机去后院停车,陆浔则带着池乔进了客厅。   到秦家生活后,池乔也跟着秦妈妈去过一些成功人士的别墅做客,可在家里装电梯的,池乔还是第一次见。   陆家别墅很大,可陆浔不常回来,只有陆浔爸爸、小妹妹和她妈妈三个人住。进门后,陆浔摸了摸迎出来的妹妹的头,没搭理她妈妈,便直接牵着池乔进了电梯。   “你们家一共才四层,为什么装电梯?”   “这得问我爸。”   整个四楼都是陆浔的地方,四楼之上还有阁楼,阁楼只能从电梯上。陆浔念高中后住在学校不怎么回来,房间定期有人打扫,非常整洁。   陆浔带着池乔进了他的卧室,让她坐在单人沙发上,自己坐床尾,池乔看了眼他的手腕,问:“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不严重。”   刚刚撞过车,陆浔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话比平时更少,池乔看着柔弱,遇到事情反而比普通女孩冷静,不到半个钟头的工夫,已经平静了下来,便没话找话地说:“你家好冷清。”   “我刚来的时候,我爸还不认识楼下那位,这房子只有大姐和他住。后来老大结婚了,有两年只有我和我爸住,我奶奶偶尔会过来。”   池乔“哦”了一声,又找了些别的话题。隔了一会儿,陆浔爸爸回来了,招呼过池乔后,他便把陆浔叫到了书房。   ……   池乔不在,小幺便去烫饭店替老大拿汤,见到小幺,老板娘以为自己太过殷切,惹得池乔厌烦,心中一沉,问:“今天怎么是你过来,你同学呢?”   “她跟她男朋友出去玩,出车祸了。”   听到车祸,老板娘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声音颤抖地问:“人呢?他们人在哪儿?”   老板娘的反应让小幺很是奇怪,小幺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车好像坏了,人没事。她要有事,就不会打电话给我,提醒我记得拿汤了。”   “她没事,陆浔呢?”   “陆浔也没事吧,车好像坏得挺严重。”   小幺离开后,老板娘坐立难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昨夜她犹豫了一整晚也没下定决心,听到车祸,终于不再纠结,给池乔发了信息过去。   “你和陆浔遇到车祸了?没事吧?受没受伤?”   陆浔和他爸爸在书房谈了很久都没出来,池乔依旧等在陆浔的房间,其间陆浔的小妹妹跑上来过一次,躲在卧室门后看池乔,问她是不是哥哥的女朋友。   池乔最喜欢漂亮的小姑娘,本想逗她玩,她却害羞跑掉了。看到老板娘发来的信息,池乔疑惑了片刻,回复道:“我们没事,谢谢关心。您是怎么知道的?”   “陆浔呢,他还好吧?”   这条更让池乔感到奇怪,她还没回复,老板娘又发了一条过来:“陆浔在不在你身边,你现在方不方便接电话?”   池乔一头雾水地发了一堆问号过去,片刻后,老板娘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池乔刚点下接听,她便再次问:“陆浔在不在你身边?”   “不在,你有事儿吗?”   “我观察了你很久,看得出来,你是个性格很好的孩子,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请问什么事?”   “我找你的事情你先别和陆浔说……”   池乔越听越摸不着头脑,不等老板娘说完,便问:“你认识陆浔?”   老板娘沉默了两秒才说:“我是他妈妈,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我?”   池乔隔了好一会儿才重复道:“你是他……妈妈?”   “你先别告诉他,我很多年没见过他,不知道他会怎么想。”说完这句,老板娘再次问,“他和你说过我吗?”   “……没怎么说过。” 第54章 第五十四朵   陆浔妈妈再次沉默了下来,池乔正懵着, 陆浔回来了。   陆浔往床上一坐, 问:“跟谁打电话呢?”   听到陆浔的声音, 陆浔妈妈立刻说:“池乔, 我明天再约你,我找你的事, 你千万别告诉他。”   池乔云里雾里地说了个“好”, 陆浔妈妈就挂断了电话。   见池乔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陆浔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说:“过来。”   池乔顺从地坐了过去, 陆浔捉起她的右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满眼都是温柔:“吓着了?”   池乔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陆浔吓着她的不是刚刚的车祸,而是校门外烫饭店的老板娘打电话说她是他的妈妈……   池乔正犹豫, 陆浔书桌上的座机响了,陆浔放开池乔的手,推了推她:“去帮我接。”   池乔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打电话的陆浔爸爸, 说家庭医生来了,让池乔和陆浔下楼。隔着电话听到爸爸说的话, 陆浔起身走到书桌旁, 拿过电话问:“开饭了吗?没开饭就让王叔叔上来, 我们到吃饭再下去。”   陆浔挂上电话后, 池乔问:“我们一直在上面会不会不礼貌?”   “没事儿。”   陆浔带着池乔离开卧室,去四楼的小客厅等家庭医生,隔了不到两分钟,陆浔爸爸就同家庭医生、保姆一起走下了电梯。   保姆把果盘和花茶放到小客厅的茶几上,陆浔爸爸边招呼池乔坐过来吃东西,边责怪儿子不知道招待池乔,连水都不给人家倒。   家庭医生检查过陆浔的手腕,说没大碍,又恭维车毁成那样、人毫发无损是陆浔福气大,陆浔爸爸的注意力全在儿子身上,跟家庭医生客套了几句,就请他回去了。   陆浔不愿意下楼,家庭医生走后,陆浔爸爸便在四楼同他和池乔聊天,陆浔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陆浔爸爸再次问:“如果陆浔转学到美国,你有没有意向跟他一起去?”   池乔怔了一下,说:“我挺喜欢现在的环境的,没想过出国。陆浔要转学吗?”   “没,随便问问。”   晚饭的时候,陆浔爸爸拿出了二十年的茅台配螃蟹,他给自己和陆浔各倒了一大杯,又给小妹妹的妈妈和池乔各倒了一小杯。池乔不会喝酒,尝不出这酒哪里香醇,本不想喝,可陆浔爸爸不断劝,陆浔也说蟹肉寒凉,喝一小杯可以暖胃,她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下去,哪知刚喝掉,陆浔爸爸又倒了一杯。   陆浔的车坏了,晚饭后陆浔爸爸让司机送他们回去。第二杯喝完,池乔已经觉得晕了,怕失态才强撑着一一和陆浔的爸爸、阿姨、妹妹道别,钻进后座后,车门一关,她就把头歪到了陆浔的肩上。   “还不到十点就困了?”   “我好像醉了,整个人都飘飘的,头也很晕。”   听到这话,陆浔很是惊奇:“你的杯子那么小,两杯连半两都没有,也能醉?我喝了半斤都没事儿。”   “我又不是你。”池乔仰起头蹙眉看向他。   看清池乔的神态,陆浔才信了她的话,他觉得半两就晕的小醉包子可爱极了,回到酒店房间后,试了试她原本抗拒的亲昵动作,发现这个状态的池乔反应更慢,满心稀奇地忘记了和爸爸在书房说的烦恼事。   喝了一点酒,池乔这一晚睡得远比前几日好,隔日起来,持续了一周的困倦感终于消失了。周五下午没课,她本想同陆浔到主城区看电影吃饭,周六上午再回家,可秦蔚不肯,非要周五傍晚就回去,池乔向来争不过她,只好同陆浔说周六吃过午饭就回来,后面的一天半两人一起度周末,一分钟也不分开。   上午最后一节课时,池乔收到了烫饭店老板娘的微信,看到内容,她意外也不意外。   “池乔,你中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池乔犹豫了片刻,回了个“好”。   “你十二点下课对吗?我在校门外等你。”   下课后,池乔和两个室友一起回了宿舍,把书和笔袋放回去,才往校门处走。刚出了校门,陆浔妈妈就从一辆停在五米外的白色宝马上走了下来,招手要池乔过去。   池乔坐进了她的副驾驶,听到她问自己想吃什么菜,拒绝道:“饭就不吃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儿直接说。”   陆浔妈妈笑了笑:“我姓何,你叫我何阿姨就好。”   不等池乔再说话,她就发动了车子,把池乔带到了一家食客不多,却安静清幽的素菜馆。   点过菜后,她边招呼池乔喝茶,边说:“我找你来,是想请你帮忙。我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很想见陆浔,可是怕他恨我,不敢直接出现。看的出来,你性格好,也很善良,我从第一次见你就想找你聊聊,犹豫到昨天才说。”   池乔两手捧着白瓷杯,问:“您找我帮什么忙?”   陆浔妈妈不答反问:“你对我和他的事了解多少?”   “听别人说过一点儿。”   “陆浔小时候是跟我生活,后来我把他丢给他爸爸,他一定很恨我。你能不能帮我探探他的口风,帮我问他如果妈妈回来,他会不会原谅。”   “这个……我不知道怎么问。”   陆浔妈妈沉默了一下,又东拉西扯地问陆浔的近况,池乔满心复杂,问三句,答一句,可无论她说什么,只要是有关陆浔的,陆浔妈妈都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顿饭,池乔如坐针毡,完全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分别前,陆浔妈妈再次请她帮自己试探陆浔,想知道自己在陆浔心里还有没有位置。   在池乔的印象里,陆浔连提都不肯提“妈妈”这个词,预感到他不会乐意说这个话题,她只好说:“如果有适当的机会,我就替您问,平常我们不聊这些的。”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陆浔妈妈却喜出望外:“我不急,你不为难就好。我在你们学校附近开店,原本只是想远远地看看他就好,可居然遇到了你,这真的是缘分……陆浔小时候跟着我吃了很多苦,这些年我一直一个人,给他存了一点钱,想补偿他。”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因为什么离开,可陆浔既然不愿意提,就一定是被妈妈伤了心。池乔知道自己不该惹麻烦,可莫名其妙的,看到陆浔妈妈笑着忍眼泪,就心软了。   她纠结了许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和陆浔说,隔天早晨吃饭时,忍不住问姐姐的意见。   听池乔说过前因后果,正吃生煎包的秦蔚很是无语,放下筷子说:“陆浔他爸他妈都找你打听他?这是什么情况……也就是看你软,好支使。”   “所以我应不应该帮陆浔妈妈?你千万保密呀。只是旁敲侧击地问陆浔会不会原谅他妈妈倒是没什么,他顶多不高兴,我犹豫的是,他妈妈肯定不止想知道这个,我帮忙问了这个,她八成还会让我帮忙约陆浔见面,如果陆浔生气,再帮忙劝什么的……我很怕陆浔因为这个讨厌我。别人一提到他妈妈他就变脸色,我之前就见过的。”   秦蔚想了一下,问:“你妈妈要回头来找你,你会理吗?”   “不会。”池乔答得斩钉截铁,“可这不一样,我对我的生母没有半点印象,没有一丝感情,因为她伤害了我爸,我非常抵触她。而陆浔从小和他妈妈一起生活,是有感情的,就像我爷爷奶奶,哪怕他们后来把我当负担,可小时候也疼过我,怨恨归怨恨,亲情是抹不掉的。”   “这事真的难办。帮忙吧,陆浔他妈百分百会得寸进尺,让你撮合他们恢复母子关系,等陆浔知道了,肯定要嫌你多事,气你帮他妈妈瞒着他。你现在就和他原原本本的说,又没法遵守对他妈妈的承诺,到时候里外不是人。你们才刚在一起,感情根本经不起风浪。”   “不帮忙、当什么都不知道吧,这可是你男朋友的亲妈!陆浔的心再硬,也未必会真的一辈子不再见她,万一你跟陆浔成了,这就是未来婆婆,得罪不起的。”   “所以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早就说了你性格太软会吃亏。”   陆浔妈妈的事情还没想出该怎么办,池乔又遇到了更尴尬的事——许久没联系的时豫跟他妈妈一起过来了。   收到秦蔚的微信,池乔回复道:“我不下楼了,就说我不在家。”   “你都有男朋友了,怕什么。时豫好像是专程来找你的,从小一起长大,多大点事儿,说开了还是朋友。”   池乔纠结了一下,仍旧说:“还是算了,你和妈妈别说漏了,我不在家。”   这句还没发出去,她的房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正是时豫。 第55章 第五十五朵   从小一起长大, 时豫太熟悉池乔, 瞥见她脸上的惊愕, 他无奈地一笑,拉开她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上去。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我哪有……”   池乔的脸上藏不住事,满满都是不知所措和不自然, 时豫平复了一下情绪,用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幸亏我听了秦蔚的,冷静了一个月才过来找你, 当时要真去了贫困县, 知道你把跟我说话都当负担,非得伤心死。”   听到这句,池乔不由地生出了愧疚感,她并不是讨厌时豫,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他的关系。她也想继续跟时豫做朋友的, 可实在太怕给他错觉, 害他继续纠结。池乔再次羡慕起了秦蔚, 追秦蔚的男孩子一直挺多,可她每回都能处理得很好, 从不会为了类似的事情烦恼。   “你跟陆浔相处得怎么样?”不等池乔回答,时豫又说, “幸亏大四要实习, 不用回学校, 不然还要亲眼看你们在一起。”   池乔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尴尬地笑了笑,支吾了一会儿,问:“你回家了吗?”   池乔原本是想转移话题,这话问出口后才记起,时豫离家出走根本就是因为她,而时豫会和他妈妈同来,肯定是和好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可真是蠢。   “回去了,就昨天。”快中秋了,总不好继续闹下去,让他爸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说完这句,看到池乔咬着嘴巴一脸为难,时豫哭笑不得:“随便聊几句,怎么跟逼你、欺负你似的?”   “时豫,真的对不起……”   “你是对不起我,我长那么大还是头一回这么伤心。光道歉有什么用,你准备怎么赔?”   时豫脸上虽然在笑,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却再次翻涌了上来。他聪明、家境好、性格阳光,从小便顺风顺水,在这件事之前,可以说没遇过一丝风浪。听朋友说池乔和陆浔在一起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他们,可秦蔚抱着他的胳膊不让去,还说,那有什么用。   没认识陆浔之前,池乔已经在躲着他了,就算真去找他们、和陆浔打一架,除了把关系弄得更僵更尴尬,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又有什么用。时豫当时就明白秦蔚是对的,但太难了,哪怕明知徒劳,他也想做最后的争取,要他直接放弃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孩真的太难了。   池乔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要么……我请你吃饭,很贵的那种?”   话一出口,她立马记起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人,不可以单独和时豫吃饭,陆浔要不高兴的,便补充道:“叫上秦蔚,她前几天还要我请她吃饭来着。我再去问问陆浔,要是他有空,我们就四个人一起。”   “看着你和陆浔,我吃不下去。”见池乔呆了呆,时豫不再逗她,转而问最想知道的,“你喜欢陆浔什么?长得帅?”   池乔下意识便想说“不知道”,可对方是时豫,她考虑了片刻,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我能理解他,他也能理解我。”   而他们的很多感受,像时豫和秦蔚这种在健康、阳光的家庭氛围中长大的孩子是体会不到的,除了理解,她对陆浔还有心疼。   时豫低头笑笑,隔了一会儿才说:“饭就不吃了,你以后能像以前那样拿我当哥哥就行,别一听到我的名字就想躲,出息呢。”   “我本来就没出息。”池乔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有些伤感,小时候他们多好,秦蔚还没接受她的时候,是时豫一直安慰她,让她别太拘束。如果没有他,刚到秦家的日子会更难熬,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时豫轻咳了一声,又问:“你和陆浔撞车了?”   “你怎么会知道?”池乔很是意外,压低声音说,“我没和家里说,怕他们担心,你一定帮我保密。”   “我听人说的。陆浔爸爸有个不怎么赚钱的工厂,前一段两亿卖给了一家公司,签的协议是分六次、两年内结清,可只给了第一次那家公司就利用合同漏洞赖了,后来才知道,从一开始对方就在做局。两亿对陆浔爸爸来说不算大事,主要是被人明着坑丢人,立了那么多年的威一下子就没了。他本来没准备就这么算了,放话要追究到底,所以对方故意撞陆浔的车警告他。”   “要放以前,咱们这儿没人敢这样恶心陆家,陆浔爸爸能把企业做到现在的规模,肯定有上面的支持,而支持他的人最近出了问题,估计……陆浔爸爸就算跟那个人没有明面上的牵扯,不会被牵连,他每年的利润那么大,那么多人眼馋着,没了靠山也难说的。我听说他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往外转移资产了,也是未雨绸缪,他的大女儿和大女婿现在已经在美国了,还有个女儿和她妈妈今年初去了英国。”   所以陆浔爸爸两次提到让陆浔转学,是因为这个?陆浔会去吗……   见池乔愣愣的,时豫立刻说:“我的意思是让你和陆浔注意些,最近别四处去。”   池乔顿了顿才说:“我知道了。”   临近中秋,之前秦爸爸秦妈妈给时家送了些秦爸爸老家的特产,时豫和他妈妈是来回礼的,略坐了坐,便赶在午饭前离开了。时豫把车子开出秦家别墅的小区时,意外遇到了陆浔的那辆白色奥迪R8,时豫正想停下车,陆浔的车子先停了。   时豫和妈妈交代了一声,降下车窗看向陆浔:“这么巧?”   陆浔一笑:“过来接池乔。”   时豫正要说话,陆浔摸了根烟出来,从车窗扔给了时豫:“路窄,停不住车,先走了。”   时豫冲他挥了下手:“回学校找你喝酒。”   这小区家家户户都是两辆车起,地方小车多,陆浔转了一圈没找到地方停,而后备箱里有螃蟹和两瓶红酒、两瓶白酒,他懒得把车停到小区外、搬着东西走一大段路,便等在车里,隔了半个钟头,才等到空位。   陆浔这次过来没事先和池乔说,是想看她吓一跳,也是怕她不肯让他送酒和螃蟹,除了这些,他还为了早点接她回酒店。   陆浔进门的时候,秦家正准备吃饭,见到他,秦家三口很是意外,边招呼陆浔进门喝茶、责怪他太客气、带这么名贵的酒,边叫池乔下楼。   看到陆浔,池乔讶异极了,当着家人又有些羞涩,坐到沙发前,悄声问陆浔怎么突然过来了。   “来接你。一整个上午,微信都没给我发过。”陆浔不是黏人的个性,原本不觉得一上午不联系有什么,可看到时豫,难免要联想。   “好久没回来,和家人聊天、收拾东西了。”宿舍和酒店两边住的话,之前带的衣服就有些不够。   陆浔“嗯”了一声,正要说话,秦爸爸坐了过来,跟他聊天。秦蔚虽然交过几个男朋友,可刚上大学,离谈婚论嫁还早,自然不会往家里带,是以陆浔是第一个上门的“女儿的男朋友”。秦爸爸秦妈妈没有接待过“准女婿”,加上之前家里的大危机是在陆家的帮助下解决的,自然异常热情,听说陆浔已经吃过饭了,依旧招呼他等下再一起吃点。   秦爸爸和陆浔聊天的空隙,秦蔚拉池乔去看陆浔带来的大闸蟹,说这么大的蟹王有钱也难买,池乔嫌她大惊小怪,笑道:“有什么稀奇的,咱家昨天晚上吃的螃蟹也挺大的。”   “能一样吗,昨天吃的公蟹还没陆浔带的母蟹大。”   池乔还没应声,就收到了小幺的微信。   “我去烫饭店拿汤,老板娘非要我带一套化妆品给你,好像挺贵的,她为什么送你化妆品?我放你桌上了哈。”   池乔看了眼小幺发来的图片,很是讶异,这种贵妇牌她这个年纪根本用不上……   她迟疑了一下,给陆浔妈妈发了条信息:“何阿姨,谢谢您的礼物,这牌子很好,可我不用的。”   陆浔妈妈很快回复了过来:“你要不用,就拿给你妈妈,小东西,不用有负担。”   池乔不知道该怎么回,打了一行又删掉了,陆浔妈妈又问:“陆浔周末是在哪儿过的?”   “他现在在我家。”   “他在你家吃饭呀?那真是麻烦你爸妈了。”   陆浔妈妈虽然没问有没有替她试探陆浔,池乔的心理负担仍旧重,她原本在担心陆浔会不会出国,收到陆浔妈妈的礼物,烦恼又添了一重。   见陆浔离开沙发往厨房这边走,正和陆浔妈妈发微信的池乔一阵心虚,回了个微笑的表情后,立马删掉了和陆浔妈妈的聊天记录。   池乔的情绪全写在脸上,远远地瞧见女朋友删微信,陆浔状似无意地问:“跟谁聊天呢?”   “没啊,没聊天,随便看看朋友圈。”   池乔不会撒谎,说这话的时候,额头上简直写着“在骗人”,连正馋螃蟹的秦蔚都看出了端倪,背对着陆浔用口型问“怎么了”。   因为陆浔来了,午饭加了菜,还得晚一些才能吃午饭,池乔灵机一动,转移话题道:“你要不要去我房间看看?”   见陆浔点头,池乔便和秦家爸妈说了一声,带他上了楼。要放在平时,陆浔对池乔的房间自然有兴趣,可因为时豫来过,池乔先是一上午没联系他,现在又如此反常,他没法不多想。   走进二楼池乔的房间后,陆浔并没像池乔想象中那样四处参观,而是坐到她的床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陆浔原本是想等她自己交待,哪知她垂眸为难了一会儿,一开口说的却是:“你记得学校门外的烫饭店吗?就是老板娘不怎么收钱,还一直送东西的那家。”   “嗯。”   “你猜她为什么开赔钱的店?”   陆浔以为池乔在转移话题,绷紧了嘴角不说话。   陆浔不接茬,池乔也只好硬着头皮傻笑:“她是为了见儿子。她儿子在咱们学校念书,常年跟爸爸生活,她很多年没见到了,很挂念他,所以过来开店。你觉得感人吗?”   陆浔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闲的吧。”   “……”听到这句,池乔更不知道该怎么打探了,只好微信秦蔚求助。   看完池乔发来的微信,秦蔚很是无语:“你还收陆浔妈妈的东西了?如果陆浔恨他妈妈,搞不好连你一起不理。”   池乔发了个哭泣的表情:“又不是我收的,现在怎么办,好怕直接问他会生气。”   这句刚发出去,陆浔便开口了:“池乔。”   “嗯?”   “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池乔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说:“没有啊。”   因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之前一直纠结陆浔妈妈的事儿、没留意陆浔的她才发觉男朋友似乎有些不对劲,看起来不怎么高兴,不,是很不高兴……   她瞒着他偷偷和他妈妈联系的事儿被发现了吗?池乔一阵心虚,反问道:“什么瞒着你?”   陆浔没说话,恰逢秦妈妈上楼叫两人吃饭,两人便走了下去。这顿饭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吃好,见池乔没怎么动饭,不断低头发信息,陆浔的情绪更坏,然而还得维持表面的客气,回答秦家爸妈的问题。   除了池乔,秦蔚也在发信息:“陆浔知道了怎么办?这还用问吗,男朋友和婆婆,必须得罪一个,肯定是婆婆啊。婆婆生气,男朋友不一定不再是你的男朋友;要是陆浔生气了,他妈肯定就不是你的婆婆了。”   “……”   吃过饭,池乔便谎称学校有活动,跟陆浔一起离开了。坐进陆浔的车里,她冲一脸冷峻的陆浔傻笑了一下,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这语气分明是生气了……池乔不再纠结,咬着嘴唇说:“我有件事要和你说,你先答应别凶我。”   看到池乔的表情,陆浔心中一沉,竟生出了不想面对的畏惧之感,语气冷硬地出声打断她:“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池乔咬着手指后悔不已地想,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搭理陆浔妈妈的,好好地管什么闲事!陆浔果然生气了,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又想起,她和陆浔撞车的事情跟秦蔚都没提过,可时豫却知道了。她偷偷瞟了陆浔一眼,见他脸色沉郁地推开车门到外头抽烟,委屈不已地想,陆浔生气好可怕,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池乔斟酌了片刻,才跟着陆浔走下车,站到他的身侧拉着他的袖子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你妈妈来找我,我真的为难死了。对我来说,你肯定比她重要,可她是你妈妈呀,我怎么好完全不理。” 第56章 第五十六朵   陆浔疑惑地看了池乔片刻:“你在说什么?我妈妈?”   他这个反应, 倒让池乔疑惑了, 她心中一惊,不自觉地咬嘴唇:“你不是因为这个生气的吗?”   见陆浔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她又两手抱住他的胳膊, 心虚不已地追问:“烫饭店的老板娘是你妈妈, 这个你不知道啊?”   陆浔再次问:“你在说什么?”   “不是因为这个,你为什么不高兴?”池乔为难不已,那么说是她想错了、害老板娘没有缓冲地提前暴露了……   陆浔不愿意说是因为时豫, 没有回答,见池乔咳嗽, 他才记起烟没熄。这几日降温, 外面冷,陆浔扔掉烟, 带着池乔回了车里。   两人都只问不答,气氛有些奇怪, 池乔满心委屈, 想了下措辞, 主动开口:“之前我也觉得烫饭店的老板娘怪,不是收很少的钱,就是干脆不收钱, 我们撞车之后,她听我的室友说了这件事, 很紧张地打来电话问, 说她是你妈妈, 怕你对她有心结,不敢直接找你,让我保密……昨天她还来找我,我们一起吃了午饭,她问了很多有关你的事,还说你小时候跟着她吃了苦,现在很想补偿,可怕你不原谅她,让我先别告诉你,帮她试试口风,问如果妈妈回来,你会不会原谅。”   陆浔好一会儿没说话,发动车子开出了五百米才问:“你确定那个人是我妈?”   十二年没见,妈妈对他来说非常遥远,乍一听到这些,陆浔的第一反应就是搞错人了。   池乔点了点头:“之前不觉得,昨天吃饭的时候仔细看了看,你挺像她的。”   秦妈妈、时豫妈妈因为生活富足,家境优渥,看上去远比同龄人年轻,可一样有钱的陆浔妈妈却不是,她说自己二十二岁就生了陆浔,那么现在不过四十出头,虽然衣着考究,可已经有些老态了,眼角和眉心的皱纹也多,几乎看不出年轻时的美貌,大概是常年失眠造成的。   见陆浔不说话,池乔又说:“应该没可能是骗子,骗子都是为了骗钱,她一直送我们吃的,昨天请我吃午饭,今天还让我室友带了套化妆品给我。”   怕陆浔误会自己,池乔接着澄清道:“你妈妈请我吃饭、送我礼物,对我来说是很大的负担,因为怕你生气。你爸爸联系我你都不高兴,何况是她,可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我又担心你生气,又因为帮不到她过意不去。让我打探你的意思,这话她只提过一次,刚刚联系我的时候也没催,但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上,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问你。”   沉默了许久,陆浔才说:“这事和你没关系,你不用放在心上。”   这句话之后,一直到回了酒店,陆浔也没再开口。池乔沮丧极了,再次懊恼自己太笨,明明有一百种解决办法,每次都选最糟的,怪她沉不住气,见到陆浔不高兴,就心虚地认为他是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生自己的气?   池乔很想问,可陆浔全程冷着脸不讲话,她不敢同他说话。   进了房间,陆浔径直坐到了落地窗前出神儿,坐了约莫一刻钟,他起身找水喝,一转头才发现池乔抱膝坐在沙发上,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陆浔没去开冰箱,转而坐到了她的身侧,揉了揉她的头发,口气柔和地问:“你不午睡了?”   “要去睡的。”说完这句,以为陆浔想一个人静静的池乔便起身去了内间,其实她倒不怎么困,只是午饭几乎没吃,现在很饿。   原本池乔是想在家吃了午饭就回来,午睡之后和陆浔一起看闲书、去学校附近吃晚饭,散散步、看场电影,明天一整天哪儿也不去,两个人窝在房间里,看书、看电视、聊天,或者各做各的事,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过了中秋假,她就要开始用功了,可以无所事事黏着陆浔的时间越来越少,奢侈到一刻钟也舍不得浪费,然而因为沉不住气,连累陆浔心情差,这些计划都泡汤了。   池乔又饿又后悔,只好钻进被子里,期待一觉醒来陆浔就不再生气。哪知她刚闭上眼睛,陆浔就躺了过来。   陆浔仰躺在床上不说话,池乔原本背对着他侧躺着,迟疑了一秒,便转过身抱住他的腰,把头枕在他的胳膊上。   陆浔把手覆在她的手上,问:“怎么这么凉?”   “饿的。”   “……谁让你午饭的时候不吃,一直发信息?”   “还不是因为你看起来不高兴,问我是不是瞒了你什么。我以为我和你妈妈吃饭、联系的事情被你知道了,想不出怎么办,只好发微信求助秦蔚。”   “你吃饭的时候是在跟秦蔚聊天?”   池乔点了点头,扬起脸看向他:“你并不知道你妈妈的事儿,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不高兴?”   陆浔顿了一下,问:“你饿怎么不早说?”   “不敢,你都不理我。”   瞥见池乔脸上的委屈,陆浔嗤地一笑:“你还怕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你不讲话的时候太冷了……”池乔翻了个身,趴到陆浔身侧,撑起上身看向他,“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答应了你妈妈要保密。”留意到陆浔一听到“妈妈”这个词就皱眉,池乔没敢问他准不准备原谅妈妈。   陆浔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问:“想吃什么?”   池乔想了一下:“想吃炒饭。”   陆浔没让酒店送,摸起手机点外卖,除了炒饭,他还点了些别的小吃和甜点。误会池乔在见了时豫后对着自己眼神闪躲、全程心不在焉,脑补她边吃饭边跟时豫发信息商量和自己分手,午饭的时候陆浔其实也没吃几口,可知道让池乔反常的不是时豫,而是消失了十二年的妈妈,陆浔更加没了胃口。   外卖陆续送来后,池乔便拉着陆浔到外间的餐桌旁吃饭,陆浔点得多,食物摆了一桌子,池乔这会儿胃口好,可也吃不掉这么许多,吃到好吃的,便送到嘴边让陆浔尝。   陆浔给客房打了通电话,让人送了瓶红酒过来。酒送来后,他倒了两杯放到桌上醒,摆手没吃池乔递过来的椒盐轰炸排骨,又说:“这酒不错,等下找部电影一起喝。”   池乔吃掉手中的排骨,摇头说:“我不会喝红酒,香槟还行。香槟甜甜的好喝,红酒又酸又涩,还容易醉。”   “咱们今天明天都住这儿,醉了怕什么。”   池乔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可听到陆浔说,还是有点脸红,她饭量小,每样吃几口就饱了,陆浔点了太多样,食物剩下大半。池乔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说留在桌上晚饭继续吃。   陆浔拿起两杯酒坐到了沙发上,示意池乔也过去:“这些油腻腻的,凉了怎么吃,晚饭喂你别的。留在桌上有味儿,你真饱了?我叫人来收走。”   陆浔情绪正差,整个人冷冷的,话少笑也少,对着池乔还好些,给客房打电话的时候,态度尤为冷淡。池乔有心弥补,虽然喝不出这些贵的要死的酒好在哪里,待来收拾的人离开,仍是坐到了陆浔旁边,抱起杯子乖乖陪他喝红酒。   陆浔手中的酒杯放到茶几上,一手揽着池乔的肩,一手找遥控器,问女朋友:“你想看什么?”   池乔想了一下:“看海贼王。”   她的脸上有明显的讨好,陆浔不由地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以前怎么没见你怕我。”   “你以前都没板过脸。”见陆浔笑了,池乔松了一口气,抱着杯子喝了一小口。   陆浔正要说话,池乔的手机进了条微信,陆浔看了一眼,见是“何阿姨”发来的,拿起来看。   “池乔,你明天有没有空,到我家来吃饭,阿姨下厨给你做香辣蟹,你室友要有空,也可以叫她们一起过来。”   见陆浔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池乔一阵紧张,探头去看微信内容,她迟疑了片刻,顺势问:“你妈妈好像真的很想你,她对我都那么好,她为了你在学校附近开店……”   陆浔的眼睛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面无表情地看向池乔,他的表情于池乔来说太陌生,害她一阵委屈,顿了顿,她垂下眼睛说:“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们之前的事,不该随便替你妈妈说话的。你妈妈也只是让我帮忙问你会不会原谅她。”   陆浔又在怪她站在别人的立场说话了吧?池乔有些难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从一开始就不该管的。   “你说什么对不起,没你的事儿。好好的一个周末,搅得乱七八糟的。”陆浔叹了口气,放软了口气侧头看着池乔笑,“不高兴了?晚上带你吃好吃的。”   池乔抬起眼睛正要说话,却看到他点进了妈妈的头像,把她从自己的微信里删除了,删完微信,陆浔又去翻她的通讯录,找到“何阿姨”,删除并且阻止此号码来电。   把手机还给池乔后,瞥见她欲言又止,陆浔笑笑:“不管这人是不是骗子,和你,和我都没关系。我早就没有妈妈了,谈不上原不原谅。”   池乔怔了一下,才说“哦”,她知道陆浔心情差,便打开电视换到海贼王,又抱着红酒陪他喝。看出女朋友的小心翼翼,原本正烦躁的陆浔满心温柔地拿掉了池乔手中的酒杯:“你不喜欢喝就别喝了。”   池乔喝得急,两杯之后,再次觉得头晕,便把脑袋歪到陆浔的肩上:“我好像又醉了,脸颊好烫。”   陆浔诧异地看向池乔,见她呆呆地用手背冰脸,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时豫,知道女朋友变成小醉包子会迟钝,陆浔状似无意地问:“你今天上午见到时豫了?”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池乔只是头晕、脸颊烫、整个人轻飘飘的, 思维其实很清晰,听到这话立刻怔住了, 隔了两秒才说:“你怎么会知道?”   “在小区外遇到的。”陆浔拿起茶几上的红酒,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池乔有些疑惑, 时豫明明离开了好一会儿,陆浔才到的,他们是怎么遇上的?见池乔发着呆不讲话, 陆浔冷着脸眯了眯眼睛。   池乔的思维虽然清晰,脑筋转得却慢, 结束愣神, 正想说话, 一抬头看见陆浔的表情, 犹疑了片刻,问:“你之前不高兴,是因为时豫吗?”   “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陆浔最要面子, 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只是看到时豫离开,就脑补出女朋友的反常和他有关,更不愿意被池乔知道在车里的时候他打断她, 是以为她要提分手。   池乔抱着膝盖歪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陆浔看, 陆浔正心虚, 被她看得不自在, 正要起身去洗手间, 池乔忽而慢悠悠地说:“你就是不高兴了啊, 在我家的时候是,到我房间的时候也是,从我家出来、到我说你妈妈的事情之前,你一直一直都生着气。对哦,你还问我是不是有事瞒着你,什么事儿啊?”   “……”陆浔顿了顿才说,“你看都不敢看我,我当然会奇怪。我就是不知道你在心虚什么,才会那么问。”   池乔一贯好糊弄,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问出了最担心的事儿:“你会转学到美国吗?你大姐和大姐夫是不是已经去了?还有个姐姐和她妈妈去了英国?”   陆浔以为这些是他爸爸告诉池乔的,没在意,只说:“嗯。我爸之后也会带小妹妹和她妈妈去,我不去。”   “那陆西宁和她妈妈呢?”   “最近没联系,不知道她们,就算她们不走,我爸去美国前也会安排好她们。”   大姐会和姐夫去美国是因为已经结婚了,本就不跟她妈妈住,她妈妈和爸爸离婚后不久就再婚了,而大姐夫家庭普通,一直在替爸爸打理公司。去美国后爸爸还是要跟小妹妹和她妈妈住,所以二姐和她妈妈选择去英国,如果陆西宁和她妈妈出国,多半会选择美国之外的国家,就算也去美国,也不会跟他们住一个城市——这些阿姨从不碰面,不约而同地刻意躲着对方,不知道是不是怕尴尬。   “你家人都离开,Z市不就只剩你一个人了?”   “我爸是换个地方投资,不是不回来,他已经六十多了,过几年也该退休了。”陆浔看着池乔笑,“他们都走了不是挺好,我一个人留下多清静,毕业后要想出去,就带上你一起。”   这还是陆浔第一次和她说以后,念书时感情不稳定,绝大多数毕业就分手,虽然秦蔚一直说陆浔妈妈是她未来的婆婆,可陆浔太好了,各个方面都是。对于和陆浔的感情,因为父母和时豫妈妈,池乔深知喜欢越不过现实,没什么梦幻的憧憬,也没考虑过未来,听到陆浔把自己归入了他的计划里,意外之余,满满都是感动。   陆浔先说了“以后”,池乔便也问起了他之前从没问过的事:“你以后想做什么,去你爸爸那边上班吗?”   “不去,他那边太烦。”   大姐、大姐夫都在爸爸的公司任职,小妹妹妈妈的哥哥、舅舅、一大堆远亲近亲也在,他们各自培养了一批人,拉拢爸爸的亲信——陆浔本来就对做生意没兴趣,有这两拨人在,更不愿意跟着掺和,玩三足鼎立。   爸爸明确表示过大姐夫能力不错,退休后如果儿子没兴趣接,就不找职业经理人,让大姐夫管理公司,但绝多大数财产还是要给儿子的。作为唯一的婚生子女,大姐对此很是不服,只要见面,总要撺掇陆浔做让爸爸失望的事儿,以期给唯一弟弟树立一个不争气的二世祖形象,陆浔心知肚明,但懒得搭理。   哪怕是最没存在感的二姐和陆西宁,爸爸也会安排好她们的未来,保证她们拥有最奢华的生活。如果大姐夫打理公司,就算绝大部分财产留给陆浔,大姐一家得到的也远比二姐、陆西宁和小妹妹的总和多,陆浔能理解她的不平衡,可觉得为了这些挖空心思,日夜算计不值得。   他们这种家庭,未来会怎么样不好说,陆浔从小穷着长大,对物质看得比一般人淡,穷的时候没见得多惨,有钱了也没觉得多幸福,他们爱怎么样随便,他不会把精力放在哄他爸、争家产上,姐姐妹妹阿姨一大堆,只有自己靠得住。   陆浔倚到沙发背上,伸手拂去池乔额前的碎发,又去捏她红红的脸颊:“你以后想做什么?”   比起陆浔,池乔的目标更明确:“读完研究生进报社或者电视台,做新闻。你呢?去做律师吗,我还以为你爸爸会要求你做他的接班人。”   “不一定,我没还想过。我爸倒是希望,我不肯,他那一大摊子,想想就心累。他怎么连我大姐、大姐夫、妹妹去了哪儿都跟你说……除了这些,还说什么了?让你劝我走?”   撞车那天,在书房里,陆浔爸爸和他说了一车话,分析现在的局势,想儿子跟自己一起离开,而陆浔巴不得一个人留下,第一时间拒绝了。   池乔怕陆浔又误会自己替他爸爸说话,赶紧解释道:“没有,从你家回来,他没再联系过我,这些是听时豫说的。”   发觉陆浔听到这话后表情不对,池乔意识到了什么,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闲聊的时候说起撞车来,提醒我和你注意安全。”   这话一出,陆浔立刻拧起了眉头,瞥见池乔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他冷声问:“我们家的事儿,时豫倒挺清楚,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他有打听别人家事的爱好。”   旁人把自己的家事说给女朋友听,陆浔本来就不乐意,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女朋友的追求者。池乔不愿意搭理时豫,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时豫的妈妈不同意?暑假的时候送池乔回家,时豫妈妈的态度他亲眼见过。那天之后,时豫紧接着就离家出走了,池乔还去酒店送温暖,花了上千块给他买牛排。陆浔当时只是有点小小的别扭,莫名其妙的,这一刻,他的别扭无限放大了。   见陆浔不高兴了,池乔下意识地替时豫澄清:“时豫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不是那种八卦的人……”   陆浔看向池乔,面无表情地问:“你觉得他挺好,他又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不理他了?”   这语气这态度让池乔有点委屈,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撇了撇:“你怎么会这么问?”   话一出口,陆浔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他没料到自己会小心眼到跟自己的小姑娘计较,看到池乔的表情,又有点心疼,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去了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发现池乔就站在门外,陆浔有点意外:“你怎么站在这儿?”   这样的陆浔让池乔有些生气,她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对话,觉得陆浔可能误会了,决定解释清楚再不理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时豫,因为他之前对我不一样?”   “我跟他不熟,谈不上喜不喜欢。”听到后一句,陆浔又问,“他对你怎么不一样了?”   池乔咬了下嘴唇,说:“我跟时豫小时候就认识,我刚换了环境不适应,他人很好,一直安慰我照顾我,所以就算我跟他完全没可能,除了躲着他,真的见了面,我也没法完全不搭理。我内向,容易被欺负,小时候是有一些依赖他,我当时以为那算喜欢,现在明白了其实不算。他妈妈一表现出对我的反感,我就立刻不再找他了。今天之前,我至少一个月没和他联系过,上次去酒店找他,也只是因为他离家出走跟我有关系。我不喜欢他,他离家出走对我来说完全是负担,我比谁都希望他早点回家,早点忘了这事儿,把我当普通朋友。”   听完这段话,陆浔的别扭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他会不确定,是因为之前问过池乔喜不喜欢时豫,而她的态度模棱两可,委委屈屈得太像被时豫妈妈棒打鸳鸯的小可怜了。他可以接受女朋友少喜欢、甚至不那么喜欢自己,但受不了她心里有别人。   陆浔笑了笑,想嘴硬说“我又没吃时豫的醋,你讲那么多干什么”,可没等他替自己找回面子,池乔就转身进了卧室,更“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陆浔站到门边,轻轻扣门:“生气了?”   “生气的不是你吗?”池乔越想越委屈,陆浔莫名其妙地从中午冷脸到现在,既然看到她会不高兴,那就不要看了。   陆浔又敲了几下门,见池乔不理自己,便直接走了进去,池乔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看得他忍不住发笑。陆浔坐到被子上,放软了声音说:“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你自己知道。”   池乔鲜少用这么不悦的口气跟人说话,见女朋友真的不高兴了,陆浔纠结了一下,决定舍弃面子:“我那不是生气,是吃醋。”   听到这两个字,池乔把眼睛露了出来,看向陆浔:“你吃什么醋?我和时豫见面吗?”   陆浔有些难为情,别开脸“嗯”了一声,隔了许久,又说:“现在不了,但还有点嫉妒。”   这只小包子是他的,该由他来保护她长大,时豫凭什么从小就认识她,凭什么不让别人追她。他的女朋友,有时豫什么事儿啊。 第58章 第五十八朵   池乔觉得陆浔这副嫌丢脸、移开眼睛不好意思看她的模样可爱极了, 有点想抱住他的脖子亲一亲他的脸颊,可记起这大半天的冷淡,她还是有点委屈,便忍住了冲动。   两人相对无言地待了片刻, 陆浔突然掀起被子躺了进来,池乔的心脏随之猛地一缩。陆浔怕热, 平常跟她睡在一起多是躺在被子上, 很少像此时此刻这样贴着她躺过来。   池乔的睡衣是长袖连衣裙, 这么躺着, 裙子早卷到大腿上了, 她正想拉一拉,手就被陆浔握住了。   陆浔侧头看向池乔:“咱们一起睡, 睡醒了你就忘了、不噘嘴了。”   这是在欺负她忘性大,不用哄就能自己好吗?池乔轻轻挣了挣, 抽出自己的手, 扁着嘴问:“我觉得你是在糊弄我,在我家小区外遇到了时豫, 就能嫉妒到一直不理我?”   卧室的窗户拉着纱帘, 光线暗, 池乔的眼睛显得尤为黑亮,陆浔绝不肯承认他是被自己的脑补气到了, 更不肯让女朋友知道, 他会为了暑假的那顿牛排吃醋。   陆浔被池乔盯得耳根发烫, 抬手覆上了她亮晶晶的眼睛:“一直讲话什么时候能睡着?”   “你在旁边我睡不着。”   池乔还没拉下陆浔的手, 嘴巴就被他吻住了。陆浔松开手、池乔的视觉恢复的同时,又被他翻身压住了。   酒店送来的那瓶红酒,池乔喝了两杯,剩下的全被陆浔喝掉了,两人周身浅淡的酒气完全分不清是谁散发出来的,陆浔喝得不多,并没醉,可酒精会让人兴奋,更何况是精力旺盛的二十岁。   池乔的头本就有些晕,这样深而长久的亲吻更让她一种缺氧的感觉,一直到陆浔覆在她胸前的手加大了力度,她才觉察到。陆浔握得远比之前紧,酸痛之余,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池乔恍然了片刻才记起要推开他,可不等她推,陆浔的手又一路下移,贴到了她的小腹上。   陆浔轻咬着她的耳垂说:“你到处都凉丝丝的,怪不得总喊冷。”   他口鼻中呼出的热气全数喷在了池乔的耳后和脖子上,酥麻之余便是痒,池乔缩了缩脖子,想说话,喉咙却莫名其妙地发不出声响,努力了半晌才嘀咕道:“你走开,你皮肤太热,贴着难受。”   池乔畏寒,体温低,秦蔚手心热,夏天的时候总爱抱着她凉凉的胳膊降温,她很不喜欢。可陆浔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不是热,而是暖和,很奇异的感觉。   陆浔闻言当真翻了个身,侧躺到了一边,手却没移开,摩挲着池乔小腹上的皮肤,望着她笑:“真难受?这口是心非的毛病,原来是你传染我的。”   池乔脸皮薄,听到这话自然有些恼,红着脸去拨他的手,陆浔松开手,扶住她的脑后又吻了上去,这一次比上一次更长久,昏昏沉沉间,察觉到陆浔抚上了自己的大腿,池乔一惊,使劲儿推了推他。   然而她越推、陆浔上移得便越迅猛,他终于触到她腿间的时候,池乔简直觉得自己要疯了。   池乔推不开陆浔,只好说“你不可以这样”,然而隔了很久很久,陆浔才放开她。挣脱开后,池乔下意识地跳下床逃进了洗手间,哪怕看不到陆浔,记起方才的事儿,她也觉得难为情。   池乔生性羞涩保守,秦妈妈又传统,从没对她和秦蔚说起过这件事。秦蔚接触的男生多、看过爱情动作片,倒不至于像妹妹一样懵懂,她几次拉池乔看片、想给她科普相关知识,池乔都不肯。所以已经念了大学,对于男女之事,池乔也只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并不完全明白。陆浔方才的举动在她看来,非常非常严重。   池乔正坐在马桶上发呆,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扣响了,见女朋友不回应,陆浔笑了一声,隔着门问:“吓着了?”   在语气在池乔听来有些轻佻,她更觉恼怒,就没理他。   “你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你等一下……”听到后一句,池乔不敢再不应声,她飞快地整理好睡裙和头发,打开浴室的门,低头走了出去。   她的头低着,不肯看陆浔的脸,擦肩而过的时候,视线却不经意地落到了他牛仔裤的腰带处,刚刚抵在她的大腿上不断冲、撞的那个地方还没变回原样,她之前只大概听秦蔚讲过男生的这种反应,并没留心,到现在才彻底领悟了含义。   离开洗手间前,陆浔抬起手似乎想摸她的头,池乔有些嫌弃,避开了。刚刚她跳下床的时候没顾得上穿鞋,在洗手间冰凉的瓷砖上站了好一会儿,凉意从脚底一路蔓延到小腹。察觉到小腹隐隐作痛,池乔本想去被子里暖一暖,可床上一片狼藉,被子掉到了地上,床单也拧在了一起……   趁着陆浔没走出洗手间,池乔飞速地整理好床,趿着拖鞋去了外间,她用电壶烧开水,装到玻璃杯里喝下去暖肚子,一杯水喝掉大半,陆浔才从洗手间出来。   他洗了澡,头发没吹,只拿浴巾随便擦了擦,发梢还在滴水。坐到沙发上的时候,见池乔无意识地往一旁挪了挪,陆浔看着她笑:“真吓着了?”   池乔仍旧不好意思看他,垂着眼睛蹙眉道:“你还说!”   陆浔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四点多了,换衣服,等下带你吃饭去。”   他的身上有干净的肥皂香,池乔闻了,只觉得自己不够清爽,一言不发地起身去了洗手间。她磨磨蹭蹭地洗完澡、换过衣服已经是一个钟头后了,陆浔喝了酒不能开车,便叫了酒店的车,带池乔去远在城市另一头的海边吃饭、看落日。   因为妈妈的事情,他心情不怎么好,原本不想出门,可接连两次惹恼女朋友,哪敢不费心哄哄。   池乔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在害羞,从出门到坐进车子再到车子开到海边,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话,陆浔了解她的脾气,知道她气不长久,并不慌,把胳膊肘撑在后座的车窗上,全程注视着她。   池乔被陆浔看了一路,想凶他让他不许看,碍着前面有司机,只白了他一眼。陆浔脸皮厚,丝毫都不介意,反而握住了她的手。   海边的这间餐厅不大,却因位置好,出名的贵和难订,陆浔爸爸喜欢在这边宴客,常年包着最好的包间。原本他今晚要用,陆浔打电话说要带池乔过来吃饭,陆浔爸爸便把宴客地点改到了自家酒店。   这个餐厅临海而建,陆浔爸爸包下的又是最好的一间,临水的两面皆是落地窗,会给人飘在海上的错觉。   两人到的时候,厨师和服务生已经在了,看到桌上的花,走在前面的池乔终于回头看向陆浔:“干吗来这儿呀?”   “东西好吃,还能看海上落日,你不喜欢吗?”   透过落地窗往外看,夕阳正逐渐把远处的海面染成玫瑰色,拿这样的景致佐餐,又奢侈又浪漫。   这包间有百余平,装修得十分考究,连杯盏也比五星酒店的更精致。菜是中西餐合璧的,既有刺身、牛排,也有烤鸭、松鼠鳜鱼,池乔之前也跟着秦爸爸吃过人均上千的餐厅,可不知是那时人太多,还是现在饿,眼前的菜似乎要好吃很多。   房间大,除了他们,还有一个厨师四个服务生,池乔忘性大,已经消了气,可当着五个陌生人,仍是不好意思和男朋友讲话,只低头专心吃。   最后一道需要现场烹饪的菜端上来后,厨师就离开了。陆浔知道池乔容易拘谨,便让服务生们也一起离开。人都走掉后,池乔才笑着说:“这里好吃的,也漂亮。”   陆浔已经来了很多次,不怎么稀罕海景,吃饭的时候目光一直在女朋友身上,便说:“你晚饭是吃得比平常多,明天闲,你要喜欢,再过来吃。”   池乔摇头说“不要”:“偶尔来已经很奢侈了。”   “你请时豫吃的牛排不也一样贵。”   “……”   池乔说明白后,陆浔立刻就不在意了,这句不过是随口的调侃,怕女朋友误会自己小心眼,陆浔转移话题道:“这地方是我爸包下来的,一天吃三顿也没关系,他买单。就算没他,你喜欢,我倾家荡产也请你吃。”   不等池乔讲话,陆浔又说:“我第一次吃肯德基大概四岁,那时候我妈跟徐灿爸还没离婚,她发了工资,带我和徐灿吃汉堡喝可乐,吃完汉堡,她问我们还要不要尝尝炸鸡,其实我们都没吃饱,但心疼钱,就说不要。她还是给我们买了,除了炸鸡,还有薯条和冰淇淋,对当时的我来说,这是很奢侈的快乐,到现在还记得。所以眼下的高兴比钱重要,能记住就是值得的。”   听到这些,池乔才记起他妈妈的事,陆浔看着没事,可知道妈妈回来,心中一定不像表面这样平静,她居然还跟他闹别扭……池乔有点后悔下午的抗拒,她并不觉得在男女之事上女孩是吃亏的一方,可天生羞涩,推开他是本能的反应,要是没忘了陆浔正低落,或许她就忍着了……   “陆浔。”   “嗯?”   池乔抱起餐桌上的那盒花,起身去牵陆浔的手:“你吃饱了吗?这边好漂亮,我们去栈桥上走走,散散心吧。”   陆浔嗤地一笑,抬手去揉她的头发:“这就不生气了?你该任性点,总这么乖,我都不好意思欺负你了。”   “……”   见池乔又想噘嘴,陆浔拎起手边的外套、牵起了女朋友的手:“去散步。” 第59章 第五十九朵   陆浔准备一个人在酒店过中秋节,池乔既找不到借口不回家, 也舍不得丢下他, 让他孤孤单单地过节。   池乔正为难着,陆浔替她收拾了几样东西, 拎起车钥匙,把她送回了家。   中秋节这天,秦妈妈闲来无事, 带两个女儿一起做月饼。秦蔚没有耐心, 也不喜欢厨房,待了十分钟就回房打游戏去了。池乔原本也没什么兴趣, 可看到秦妈妈找的食谱上的成品图好看, 想着做给陆浔吃, 便积极了起来。   母女俩在厨房折腾了一下午,最终做了四种出来, 紫薯皮的芝士馅, 南瓜皮的红豆馅, 玫瑰皮的鲜花馅和抹茶皮的椰蓉馅,粉、绿、黄、紫,摆在一起比食谱上精修过的成品图还好看。池乔把亲手做的挑出来摆到白瓷盘子里,拍下来微信给陆浔看。   “我做的!”   陆浔发了个惊奇的表情:“小傻包子还会做月饼。”   “你想吃吗?四种颜色四种馅,紫薯芝士、南瓜红豆、玫瑰、抹茶椰蓉,你喜欢哪个?”   “都喜欢。”   “那我明天给你带到学校去, 不过现在刚烤出来挺好吃, 馅儿也软, 放到明天口感可能会变差。”   “我不挑。”   陆浔确实不挑食,吃什么都挺香,但池乔仍是想把最好的拿给他尝。秦家七点开饭,眼下才四点,还有三个钟头,乘地铁送到酒店再回来好像也来得及……   池乔从自己做的月饼里每种拣出一个最好的,放到塑料饭盒里,想着吃月饼的时候喝解腻的普洱茶最好,又转身去泡玫瑰普洱茶。   池乔泡茶的时候,秦蔚正好进厨房,一回头发现姐姐拍了自己的那盒月榜发到朋友圈后,又捏起玫瑰的往嘴巴里放,池乔立刻扑过去抢了下来。   见妹妹边仔细地检查月饼有没有被她捏出指印,边噘嘴让她去吃妈妈做的,秦蔚有点吃醋,“切”了一声,问:“你准备留着这些明天带给陆浔?”   池乔把月饼放回饭盒,点头说:“我现在就出去送给他,晚饭前回来。”   秦蔚“啧啧”了两声:“这也就是刚在一起,热恋期过去,一天不发信息也记不起来。”   池乔把玫瑰普洱茶倒进保温杯,拿上饭盒、跟妈妈说了一声便要出门,秦妈妈听到池乔要去找陆浔,又给她带了两只石榴和几个刚烤好的鲜肉月饼。看到石榴,池乔怕在酒店不好剥,放下东西回到厨房剥了满满一碗,装到了玻璃饭盒里。   中秋只放一天假,外地来的上班族和学生不会回家,这个时间的地铁很是拥挤,池乔背着两个饭盒、一只保温杯挤上地铁,连扶的地方都找不到,却满心雀跃地期待着陆浔打开门看到她后讶异惊喜的模样。   在地铁上耗了一个钟头,到学校附近的时候已经五点半了,从学校到酒店还有一段距离,没法回家过节的外地学生很多乘车去主城区吃饭逛街,出租车不好打,池乔等了半晌没等到,想打给陆浔要他接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背着沉重的包步行到酒店——她太想看陆浔意外的表情了。   然而站到房间外,按了半晌门铃也不见陆浔开。池乔拿自己的房卡刷开门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失望之余,立刻打给了陆浔。电话没通,池乔只好放下包坐在客厅等,隔了一刻钟,陆浔才回电话过来。   “吃饭了吗?”   “没有。你在哪儿?”   “在家。”陆浔本不想回去,因为除了爸爸妹妹,一起吃饭的还有他不想看到的那个女人,可爸爸不停打电话催,他不愿意大过节的给爸爸添堵。   没等池乔说话,听出她语气里的情绪的陆浔又问:“怎么不高兴了?”   “我在酒店……”   “你在酒店?想陪我吃晚饭?”   “不是,是想给你送我做的月饼。”   陆浔“嗤”地一笑,光是听声音,他都能想象出他的小包子此刻垂头丧气的模样:“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你。”   “不用了,今天中秋节,你在家吧。我也得赶紧回去,我家七点吃饭,我不按时回去,他们要饿着肚子等我的。”   “待着别动,我马上出门。我不去找你,你的嘴不得噘得更高?”   听到这话,池乔下意识地看了眼客厅的装饰镜,陆浔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噘嘴?   已经接近六点钟了,陆家大宅离学校远,就算不堵车,陆浔最快也得七点钟到酒店,池乔不想让家人等自己吃饭,陆浔又执意要来,她想了一下,让他去秦家别墅等,自己也第一时间往回赶。   池乔打不到车,再次步行到地铁站乘地铁,走出地铁站的时候,她意外看到陆浔站在天桥下等自己。陆浔正喝可乐,见到女朋友,把插着吸管的可乐举到她嘴边,接过了她手中的包。   池乔来回赶了快三个钟头的路,早渴了,就着陆浔的手喝了一大口可乐。陆浔示意池乔接过易拉罐,空出手来揽住了女朋友的肩,笑着问低头咕噜咕噜喝汽水的女朋友:“你包里装了砖头吗?这么重。”   “给你的月饼、石榴,还有玫瑰普洱茶。”   陆浔闻言看了眼她的包,瞥见保温杯,不由地想笑:“你带茶叶就行,泡好了装杯子里多沉。”   “我傻。”池乔满心沮丧,她本是想给陆浔惊喜,结果害他晚饭前从家里跑出来……温暖没送成,两个人还来回折腾。   “我听秦蔚说,你四点钟就出门了?”   “你怎么会见到她?”   “我等在你家门外,遇见她出来扔垃圾。”   初秋天黑得早,离七点还有一刻钟,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接过家里的电话,说完马上就到家,池乔拉着陆浔坐到了小区外的街心公园的一棵桂花树下。   嗅到甜甜的香气,池乔的心情再次好了起来,笑着对陆浔说:“是不是超级甜?那么多花里,我最喜欢桂花的香味。”   陆浔抬手捏了捏池乔的脸颊:“没你甜。”   知道池乔赶着回家,不等她说,他便从她的包里拿出了她做的那盒月饼,就着普洱茶,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陆浔吃东西一向快,月饼个头又小,十分钟的时间,便吃光了四只,又尝了一口鲜肉的。   池乔一脸期待地看向他:“好吃吗?鲜肉的是我妈烤的。”   陆浔揉着她的头发赞许道:“我们小包子出息了。”   陆浔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催促道:“赶紧回家吧。”   池乔舍不得和他分开,虽然明天一早就回学校,两人又能随时见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爱黏着陆浔的,过去明明觉得把恋爱放在第一位的人没出息来着……   陆浔许诺过隔天早晨来接她和秦蔚,池乔才起身。磨磨蹭蹭地走到别墅外,和陆浔道过再见,刚走上台阶的池乔又跑了下来,趁着四周没人,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吻了吻立在车旁的陆浔的脸颊,笑盈盈地说:“中秋节快乐,你到家之后记得告诉我。”   池乔再次跑上台阶后,进门前回头看向陆浔,见他还立在原处,摆了摆手让他早些回去,陆浔比了个“知道”的手势,却没上车。池乔知道再磨叽下去就没头儿了,便抑制住跑回去抱抱他的念头,回家了。   一直到吃过晚饭,池乔都没收到陆浔的信息,打开微信正想问他有没有到家,却收到了陆浔爸爸的问好。   “池乔,中秋快乐。”   “叔叔,中秋快乐。”   “陆浔现在跟你在一起?他一直是个很孤独的人,谢谢你陪着他。”   看到这句,池乔的眼睛莫名其妙地发酸,隔了片刻才问陆浔:“你还没回家吗?”   陆浔很快就回复了过来:“你吃好了?”   “刚吃完。”   “出来,带你到海边放烟花去。”   看到这句,池乔心中一动,跑到窗前一看,陆浔的车子居然还在,她和爸妈姐姐说了一声,顾不上梳头发,披了件外套便跑了出去。   这一晚,两人在外头玩到十点半,池乔舍不得丢下陆浔回家,便以海边离学校近,离秦家别墅远为借口,让秦蔚替自己和爸妈说先回学校了,又央她帮自己把东西收拾到学校去,自然被秦蔚教训了一通。   隔天便回学校上课了,池乔决定收收心开始用功,和陆浔约定好上课的时候不发信息,中午各自休息,上完下午的课再见面。   建立新的习惯,一开始总是最难熬的,好不容易忍到最后一节课,池乔发过信息和陆浔约定在宿舍楼下见,便催着室友们赶紧收拾东西,早点回宿舍了。   哪知走到宿舍楼下,她却看到了陆浔的妈妈。 第60章 第六十朵   看到陆浔的妈妈, 池乔的好心情顿时消失了一半, 她为难了片刻,主动走了过去, 笑得有些不自然地问好道:“何阿姨, 你好。”   池乔的脸上藏不住事儿,陆浔妈妈看出她的不自然, 猜到是因为拉黑了自己,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池乔,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   池乔很不想和她聊, 可如果不是她沉不住气,毫无铺垫地把这件事合盘告诉陆浔,或许不会变成这样……   纠结了片刻,心存愧疚的池乔便让室友们先回去, 转头对陆浔妈妈说:“我们去哪儿聊?”   “你刚下课饿了吧?想吃什么,阿姨请你吃。”   “我不饿,”顿了顿,池乔又说, “和陆浔说好一起吃饭。”   陆浔妈妈点了点头, 没再勉强:“那随便找个地方坐坐。”   烫饭店价格便宜东西好吃, 生意逐渐好了起来, 这个时间人最多, 没法说话。池乔和陆浔妈妈便坐进了校门外的星巴克。   池乔过意不去, 让陆浔妈妈坐着等, 自己去排队买,前一段作息混乱,好不容易调整过来,她不敢再这个时间喝咖啡,便要了两杯果茶。拿到果茶后,她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座位前,递了一杯给陆浔妈妈。   陆浔妈妈说了句“谢谢”,又微笑着问:“跟我见面很为难?陆浔不让你再和我联系?”   池乔闻言怔住了,她表现得很明显吗……顿了顿,池乔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摇头说“没有”。   陆浔妈妈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池乔这样温和柔顺的女孩,不可能莫名其妙地拉黑她,唯一的可能就是把这事儿告诉了陆浔,陆浔做的。   “池乔,你别紧张,别有负担,本来就是我麻烦你,无论陆浔接不接受我,都和你没关系。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不会受不了,就是想知道,除了不愿意我再找你,他还说什么了?”   池乔咬着吸管沉默了片刻,蹙眉说:“这事儿怪我,陆浔因为别的事儿不高兴,问我是不是瞒着他什么,我一心虚,就问他是不是知道你回来了……要是事先铺垫一下,或许会好很多。”   顿了顿,见陆浔妈妈一脸渴求地看着自己,池乔只好实话实说:“他听说你回来了,开始很诧异,再三问我确不确定。后来又说确不确定都和他没关系,他早就没有妈妈了,谈不上原不原谅。”   陆浔妈妈嘴上说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不会受不了,听到池乔的复述,却怔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尴尬地笑。   她是不是又做错了?是不是不该说?早知道买饮料的时候问问秦蔚、让她想怎么说了。池乔既懊恼又不忍,轻咳了一声,补救道:“陆浔说的应该是气话,嘴上这样说,心里未必真这么想。”   毕竟他还记得小时候妈妈带自己吃汉堡的事情……   陆浔妈妈许久没说话,池乔惦记着约了陆浔,想离开,可正愣神的陆浔妈妈满眼悲哀,她不好意思直接告辞。   陆浔妈妈突然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地絮叨道:“他不是嘴硬,就是那么想的。陆浔从小就话少,不像别的小孩子那样爱叽叽喳喳,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说出来的都是真心的,他心里就是那么想的。”   池乔也觉得陆浔不像是在口是心非,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便没作声。   “不怪他,怪我。我和他爸爸分手的时候,不知道有了他,他爸爸那时候早已经离婚了,我念大学,我们那时候的大学,不像现在这么容易考。我是抱着和他结婚的想法在一起的,可他不是。是我天真吧,差了二十岁,人家什么都经历过,哪那么容易认真。我年轻的时候挺漂亮,陆浔就像我,陆浔爸爸朋友的儿子,条件很好,追我,我在陆浔爸爸那边失望了,就跟他分手,和那个人好了。才好了两个月,却发现怀孕了,那个人就不要我了。我家里知道这事儿,差点把我赶出去。”   “我和陆浔爸爸恋爱的时候缺了很多课,他总开好车来学校接我,送我东西,在学校里也招眼,同学发现我怀孕,就到老师那边举报。缺课、挂科、怀孕,这些加在一起,我就被开除了。”   “我本来不想要陆浔的,和家里闹了很久别扭,准备去打胎的时候他已经会动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孩子,就狠了狠心,把他生了出来。我家境不好,陆浔外公走的早,有个弟弟,陆浔外婆一个人拉扯我们姐弟俩长大,我弟弟成绩一般,远不如我,陆浔外婆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她供我上学不容易,出了这事儿,直接气病了,嫌我丢人,不准我再回去。”   “我原本想去找陆浔爸爸,可发现他已经有了新女朋友,我从小就要强,决定谁也不靠,自己生自己养。”陆浔妈妈垂头拭了拭眼角的泪,“真的很难,我受了很多很多苦,回头想想,都不知道是怎么撑下来的。最后快生陆浔的时候,还是陆浔外婆心软,找到我、把我带回了家。”   “陆浔出生后,我恢复了几个月,就去找工作了。我不怕吃苦,拼命工作,那两年过得还算不错,也存了些钱,可后来我弟弟结婚,很快有了孩子,家里的房子就那么大,一家几口挤在一起……弟妹不高兴,弟弟为难,陆浔外婆同时带两个孩子辛苦,邻居们也指指点点。为了不再拖累家人,我随便相了几次亲就结婚了。”   “对方离异带孩子,条件普通,但保证了会对我和陆浔好,我以为后半生可以过平静的生活,再努力一点,就可以供陆浔读书,给他更好的生活。谁知道结婚后才发现对方人品坏,爱喝酒打牌,喝醉了、打牌输了就没轻没重地打孩子。结婚半年,我就跟他提了离婚。他跟我要十万,说我不给,他就不放过陆浔和我的家人,我做两份工作,凑了两年多才凑齐这笔钱。”   “离婚后,我带着陆浔租房子,白天他上学我上班,学校放学早,就让他自己去外婆家。他特别乖,也聪明,不要人管,不挑食,不乱要零食玩具,放了学就自己回家自己写作业,从不让人催,安安静静地也不会吵到舅舅一家。我本来想着以后不结婚了,就这么和儿子过,努力几年,买个小房子。可是陆浔外婆突然病了,癌症,才五十多岁就没了。陆浔外婆操劳了半辈子,就指望儿女有出息,可我不争气,弟弟也平平庸庸……”   “陆浔外婆走后,我得了焦虑症,睡不着觉,大把大把掉头发。心情不好、急躁了就打陆浔,其实他挺乖的,比谁家的孩子都乖,成绩也很好,可我几乎每天都打他。他八岁那年在学校传染了流感,后来又发展成脑膜炎,住了一周医院也不见好。因为颅内压高,他一直哭着喊头疼头疼,医生也说这病很危险。陆浔舅舅舅妈都要上班,还得照顾自己的孩子,也怕陆浔渲染表弟,只能抽空来送饭,谁也帮不了我。我又要陪他,又不能一直请假,请假太多被辞退了,拿什么给他治病,买营养品?我白天去上班的时候,只能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让隔壁床的家属和护士照顾他。”   陆浔妈妈抽泣着说:“我那时候真的是太累、太辛苦、完全崩溃了,才会去找陆浔爸爸。陆浔爸爸没有儿子,知道后非常非常高兴,说要补偿我。陆浔和他不亲,他想亲自教他培养他,为了他,还让当时跟他住的女人搬出大宅。陆浔爸爸没逼着我彻底离开,只说在陆浔愿意亲近他前,一年半载间我最好不要出现,是我自己想逃走,想换个地方重新生活。我那时候心理出了问题,总觉得这辈子之所以不幸,是错在生下陆浔。”   “陆浔爸爸给了我一笔钱,我带着钱,和弟弟一家去了Z市。其实一开始我没想要钱,是想把陆浔丢给他爸爸就离开,我不是像外头说的那样为了钱卖儿子。是想丢下他,想活得轻松点,这样他也不用再跟着我吃苦了。”   “这些年我一直一个人,带着陆浔舅舅在Z市做生意,每日每夜地赚钱,就怕闲下来会想起他……现在想想,我过得不好,和他有什么关系,他那么听话,跟着我受了多少苦,挨了多少打,我是错在念书的时候把恋爱看得太重,幻想通过结婚改变处境,一次是这样,两次也是这样,陆浔有什么错……我存了点钱,这次回来是想补偿他,他小时候跟着我,真的太可怜了。”   池乔原本觉得陆浔妈妈情有可原,听到后面的话,皱眉问:“你把陆浔扔给他爸爸的时候,他还在生病住院啊?”   见陆浔妈妈点头,因为心疼八岁的陆浔,池乔没法再同情陆浔妈妈,便准备离开,然而“先走一步”还没说出口,就见陆浔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看到妈妈和池乔后,陆浔大步向她们走了过来,离桌子还有两三米的时候,他放缓了脚步,停顿了片刻,才最终拉开池乔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陆浔妈妈正哭着,一抬头看到儿子,惊讶极了,想说话,嘴巴张了张,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   池乔也很是紧张,支吾了两声,正要开口,却听到陆浔说:“我和她说几句话。”   听到这话,池乔回过了神儿,乖巧地“嗯”了一声:“我出去等你。”   池乔走远后,一直注视着儿子的陆浔妈妈勉强笑了笑,说:“我叫她出来,你生气了吧?”   “是,所以从今往后不要再骚扰她了。”   听到这话,陆浔妈妈立刻点了点头:“我不找她了,你别生她气,她也为难的。”   陆浔本想说完“别再找池乔”就离开,莫名其妙的,他没有立刻起身。   陆浔看了妈妈好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她似乎调整好了情绪想说什么,因为不愿意听,他腾地站了起来:“希望你说到做到,我先走了。”   “陆浔。”赶在儿子离开前,陆浔妈妈叫了他一声,见他真的回头,到了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转而问,“我听人说,你爸爸最近挺难的?”   陆浔“嗯”了一声。   “会不会影响到你啊?我……”   陆浔妈妈还没把“我一直在给你存钱”说出来,陆浔就打断了她:“会影响到我,我也得受着。他意气风发的时候,没亏待过我。”   听到“亏待”,陆浔妈妈眼眶一酸,怕被儿子看见,别过了头,然而等情绪过去,陆浔早走远了。 第61章 第六十一朵   池乔正立在咖啡店外发呆, 突然有人从后头牵住了她的手,她心中一惊, 回头看去,是陆浔。   陆浔没什么表情, 沉默着一路牵着池乔的手回到了酒店, 池乔原本准备同陆浔一起吃过晚饭就回宿舍,见他心情不好,便没出声提醒。   进了房间后, 陆浔和池乔说了句“晚点带你去吃饭”,径直去了露台, 透过纱帘和玻璃门, 池乔看到他背对着自己倚在栏杆上。隔了半个钟头,不见陆浔回来, 池乔走到迷你吧,煮了杯热奶茶,装到马克杯里,送到露台给陆浔。   秋季昼夜温差大, 太阳一落山, 气温就降到了二十度之下,郊外风野, 一推开露台的移门, 穿衬衣的池乔就冻得缩了缩脖子, 而陆浔穿得还是短袖。   见他望着远处的山和湖愣神, 完全没发现自己走近, 记起陆浔妈妈说哪怕他一直比别的孩子乖,也经常因为情绪差迁怒他,池乔心中一酸,把杯子放到桌子上,从背后抱住了他。   被风吹了半个钟头,陆浔的身上冷透了,忽而被一个软软暖暖的小包子抱住,他的胸中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感受,熄灭指间的烟,回过头满眼温柔的看向池乔:“饿了?”   从背后抱陆浔的时候不觉得,被他这么一看,池乔有些不好意思了,松开手、拿起桌上的马克杯递给了他:“快进去吧,外面太冷了,你身上好凉。”   陆浔把烟蒂扔到垃圾桶里,接过杯子揽住池乔:“想吃什么?”   “牛肉面。多放胡椒,吃着暖和,我给你煮。”   “去哪儿煮?”   “上次经理带我们看套房,两百多平的那种有厨房,可以借用吗?”在陆浔走出咖啡店前,池乔一直很担心他气自己又和他妈妈见面,见他提也不提,愧疚之余,有心补偿,除了煮热热的牛肉面给他吃,想不出别的办法。   陆浔喝了口奶茶,笑了:“今天不回去了?”   “明天再回宿舍,我的书都在包里,也可以在这儿看。”   两人去附近的超市买食材,池乔没煮过牛肉面,回来的路上,一直窝在副驾驶上看菜谱。陆浔开了收音机,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丝毫看不出情绪。   两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别说陆浔,池乔都饿透了。牛肉一焯熟,香味就弥漫了出来。为了节省时间,池乔跟经理要了只高压锅,把焯好的牛肉、西红柿和姜葱、香料一齐丢了进去,炖了二十分钟,牛腩便软烂到入口即化了。   陆浔性子冷淡,从不是爱感慨的人,莫名其妙的,食物的温暖和香气,以及池乔在厨房忙碌的背影让他想起了妈妈。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沉而缓慢地说:“在我的印象里,我妈一直很忙。她聪明,念过大学,不甘心一辈子做简单的工作,为了早点摆脱困境,除了上班、做家务,还会抽空考证。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时间不够用,以至于我跟她说话,她都没空听。很多时候,我缠着她多讲两句,她也会着急,我知道她不容易,就控制自己、保持安静。从小习惯了,到长大了也不怎么爱讲话。”   “她不是不疼我,动不动就发脾气是因为压力大,凶过了打过了会抱着我边哭边道歉,也会挤出时间给我做好吃的、陪我玩。我不怪她,她在外面上班要跟人赔笑脸,回家又怕给外婆和舅舅舅妈添麻烦,有情绪只能对着我发泄。她没难么累的时候,会让我待在厨房陪她做饭,她一边忙,一边给我讲故事。水浒、西游记、童话,连她煮的排骨面有多香,我都还记得呢。爱这个字,对我来说很肉麻,可我小时候,真的很爱、很依赖她。”   “要是别人把我扔了,我外婆我舅舅什么的,我不会气,拿我换钱也没关系。可她不行。我直到被她丢下了,还一直担心她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再被徐灿爸那样的人欺负……就因为全心全意地依赖过她,把她当作过家,我现在才没法原谅她。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池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踟蹰了片刻,放下手中的筷子,走过去抱住了陆浔。   “你吃那么多东西,为什么还这么瘦?”相对无言了好一会儿,池乔突然仰头看向陆浔,笑盈盈地说,“我想把你养胖。”   陆浔闻言一怔,眼眶微微发酸,回过神后,他抬手摸了摸池乔的头发:“巧了,我也是。”   ……   转眼就进入了十一月,隔了一个多月,池乔终于磨合好了恋爱和学业的节奏,周一到周四泡图书馆、住宿舍,周五周六周日陪陆浔住酒店,两人一起在客厅的书桌上看书,两周回一次家。   许是不能时时刻刻待在一起,过了秦蔚说的刚在一起的新鲜劲,池乔依旧喜欢黏着陆浔。   到了该回家的一周,周五傍晚才到家的池乔,周六吃过午饭就准备找借口回学校。她帮保姆一起把餐桌上的碗筷收到厨房,正准备上楼收拾东西,秦爸爸就把她叫到了沙发前。   做生意的人大多有喝茶的习惯,秦爸爸边煮水烫紫砂杯,边招呼池乔坐下说话。   “朋友刚送来的茶,你尝尝看。”   “您有事儿和我说?”   “也没什么,就听人说了点陆浔爸爸的事儿,他最近挺麻烦,陆浔和你说过没?”   “我听时豫说过一点,陆浔没跟我提过。”   “他爸爸之前和那谁走得近,现在被牵连,有人想趁机搞垮他,从中得利。听说他爸爸把百分之八十的资产都转移到国外了,也是有先见之明,就算国内的公司申请了破产,也动摇不到根本。但按现在的发展,陆浔爸爸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掉了,查不出问题只是破产还好,万一有问题,坐牢都有可能。他的其他子女都出国了,陆浔呢,会不会走?”   秦爸爸了解池乔的性格,知道她死心眼,所以提前打预防针。   池乔摇了摇头:“他不会,他之前说准备留下来。”   “如果陆浔爸爸的公司真到申请破产的地步,陆浔不走也没法安心在学校读书。”   秦家的朋友里也有原先身家十几亿,最后破产了的,债务不清,除了本人,子女的人身安全也会受到威胁,这种情况池乔不止见过一次,虽然秦爸爸没说明白,她也大概了解。   这件事压在池乔的心上,原本去找陆浔同住的雀跃所剩无几。傍晚回到学校见到他,池乔很想问他会不会出国,可知道他不喜欢说家事,不想他不高兴,还是忍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陆浔,见他同往常没什么分别,稍稍放心了一些,如果家里出问题,肯定会担心的。   然而隔了一个多星期,陆浔突然被他爸爸叫回了家,收到他说临时有事要回家、晚饭不一起吃的信息时,池乔莫名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一晚一直到十一点钟,陆浔也没联系她,池乔惴惴不安地等到十一点半,终于耐不住,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去楼梯间给陆浔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听到池乔的声音,陆浔笑了笑,问:“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你回信息。”   “我没注意时间,接到电话才看到你发的微信。”   “你在干吗?”   “没干吗。”陆浔沉默了一下,突然说,“池乔。”   “嗯?”没由来的,池乔的心脏猛地一跳。   “我爸被限制出境了,有点麻烦……如果我去美国,你跟不跟我走?” 第62章 第六十二朵   听到这句, 池乔的脑子一下子就乱了,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陆浔没开卧室的顶灯,在一片黑暗里坐了四个多钟头, 听觉远比平时敏锐,能清楚地从女朋友的呼吸声中分辨出她的不安, 他轻笑了一声, 安慰道:“赶紧睡吧,见面再说。”   池乔乖巧地“哦”了一声, 机械地答:“你也早点睡,快十二点了呢。”   “好。晚安。”   “晚安。”   两人互相道了晚安,可是这一晚,谁也没睡着。回到宿舍后,池乔辗转反侧到两点钟都毫无困意, 怕影响室友休息, 便披上外套去了宿舍楼顶层。   十一月的夜间很冷,一推开天台的门,寒风立刻灌了进来, 池乔裹紧羊绒大衣,坐到了天台的石阶上。吹了片刻冷风,胸中的憋闷感终于缓解了些许。   仰头看了会儿星星, 池乔才记起了陆浔抛出的选择题——要不要跟他去美国?她很喜欢他, 想跟他有以后, 哪怕十八九岁考虑终身还早, 但她真的想不出, 还有谁会比陆浔好。   可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和学校,她从来都不是聪明的学生,花光了所有天赋和努力才考上Z大,让她丢下现在的家人、同学、熟悉的环境、满意的专业转学去美国,她真的没有勇气。   换作秦蔚,大概会为了喜欢的人抛下一切,然而她不行。好好的大学不念了,转学到美国去,如果申请不到满意的大学满意的专业呢?对身世坎坷的她来说,能衣食无忧地念大学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好运,哪敢孤注一掷?她和秦蔚、和时豫这样从小环境优渥的人不同,她根本就没有任性的资格。   以她的履历,转学去美国,能够拿到奖学金的几率很小,出国念书需要一大笔钱,就算陆浔是她的男朋友,她也不愿意用他爸爸的钱读书、生活。秦家爸妈待她视如己出没错,可她怎么能因为不愿意和男朋友分开,让他们拿出一大笔钱支持自己留学?   池乔胡思乱想了许久,又记起陆浔妈妈曾说,她这一生的不幸是错在念书的时候把恋爱看得太重,幻想通过结婚改变处境……   要是她现在不是大二,而是已经大学毕业就好了,她可以先和陆浔去美国,申请不到合适的学校就先工作,做不下去了再回国考研,起码有退路。而现在跟着他离开,就只能依附陆家,寄人篱下、靠别人生活的惶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比起暂时分开,她更不愿意和陆浔变成这种附属关系。   可是如果不去,他们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想见就见了吧?光是想象一下,池乔都觉得难以忍受。   隔天上午池乔第三节 没课,她等不到傍晚见面,买了两杯咖啡去了陆浔上课的教学楼,哪知陆浔竟不在。池乔打了通电话给他,才知道他还在陆家大宅,没来学校。   一直到午休时间,他们才见面。两人都是一夜未眠,困意倒没几分,头却懵懵的,他们不约而同地不愿意到吵闹的地方,便没去人多的食堂,步行到酒店吃午餐。   池乔的胸口正堵着,丝毫没有食欲,陆浔见状笑了笑:“多大点事儿,值得不吃饭?”   池乔本想强颜欢笑,一开口,眼泪就莫名其妙地流了出来,她嫌丢脸,低头掩饰,可陆浔早看见了,隔着桌子伸手替她擦眼泪。   池乔咬了咬嘴巴,问:“你去了美国,会不会不理我?”   她原本想问的是,如果她不跟他走,他们会不会分手。可“分手”这两个字,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只是想一想,就难过得厉害。   听到这句,陆浔立刻明白了池乔的选择,他有些失望,可这个答案是一早就预料到的。他尚且做不到为了她留下,怎么能要求她离乡背井,抛下现在的一切,跟自己去全新的环境。   他也可以留下,但如果最坏的情况出现,就得休学、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知道要躲多久,也没法联系池乔——外头都知道池乔是他的女朋友,如果他不走,为了找出他来,那些人不会放过她,她也会有麻烦有危险。   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看多了兴衰,太明白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现在不走,预料不到之后的情形,万一要三年五载呢?他吃过苦,把前程看得重,也明白有能力保证喜欢的女孩的未来,才是真正对她负责。   对于出国,陆浔没有丝毫的犹豫,可也真的难受,一是不愿意和池乔分开,二是不忍心撇下爸爸,哪怕就算他留下,也帮不到他什么,不如趁早离开,让爸爸心安。   陆浔从小就冷漠,轻易不会把谁放在心上,可放进去了,就会把她看的比自己更重,看起来是池乔爱黏着他,其实在心理上,他更依赖池乔。他看重的人不多,父亲、女朋友、唯一的朋友,只有这么三个。刚刚在一起就要面临分离,陆浔知道池乔难过,可最难过的其实是他。   替池乔擦过眼泪,陆浔故作轻松地一笑,反问道:“隔一个太平洋,十几个小时的时差,你会不会不理我?”   见池乔摇头,陆浔牵起她的手说:“只有你不要我,我不会不要你。”   陆浔一贯内敛,很少拿好听的话哄她,听到这一句,池乔脸上一红,破涕为笑。她在天台吹了一整夜冷风,直到刚刚才意识到头昏脑胀不是因为缺觉,而是感冒了。   池乔叫住服务生,要了杯姜茶,服务生走后,她转头问陆浔:“你要去美国的话,准备什么时候走?”   “随时,签证大一办的。”   池乔心中一沉,刚刚好转的情绪再次坏了下来:“随时是什么时候?”   按现在的情形,他自然是越早离开越好,他爸就是没走成。学校方面会有人替他安排妥当,但有池乔在……陆浔考虑了片刻,说:“我之后就不上课了,没什么事儿,陪你一周。”   陪一周的意思是,一周后要走?池乔明白他急着离开的原因,咬了咬嘴唇,勉强一笑:“好啊,那你每天陪我上课吧?”   陆浔没有说话,为了池乔好,眼下他们不能太招摇。顿了顿,陆浔说:“我陪你上课你能听得进去?我在酒店等你。”   池乔有点失望,她不可能一周不上课,可剩下来的时间太少,一分一秒都珍贵,舍不得浪费。她性格柔顺,不会勉强人,心里不乐意,嘴上却说:“好,我一下课就回来。”   女朋友太乖巧,陆浔反而心疼,他抬手揉了揉池乔的头发,说:“要不了三个月就寒假了,你可以过来找我。寒假过了还有暑假,等你毕业了也能过来读书,或者要不了那么久,我爸的事儿就解决了。我还有两年毕业,毕业了就回来。”   池乔又高兴了起来,算起来也可以一直见面,这样的结果比她昨夜胡思乱想的情形要好很多,她掰着手指头算:“寒暑假都算上,我们一年可以见三个月,就算你毕业不回来,如果我能保研,大四就可以比较清闲,就算你不回来,我也可以去找你的。”   听到陆浔“嗯”了一声,池乔又说:“我同学里也有和高中时的男朋友异地的。他们每天都视频好几个小时,开着视频各做各的事儿,一起看书,累了就聊两句,我们也这样吧?”   “好。”   池乔彻底高兴了起来,接过服务员送来的热姜茶,捧着杯子想,等陆浔离开,除了上课,她还可以去兼职,像大一的时候那样。她已经存了一点点钱,加上兼职和奖学金,寒暑假去美国,机票是可以自己负担的,还可以省下钱给陆浔买礼物。   反正无论多辛苦,她都不要和陆浔分开。 第63章 第六十三朵   隔天陆浔就订好了机票, 定在一周后的周一离开, 陆浔把离开的时间发给池乔的时候, 已经接受了异国恋、并设想了种种美好的她还是难过了。   陆浔不再来学校,坐实了陆家出问题的传言。同学们说什么的都有,流传最广的就是陆少爷带着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去国外了,池乔因此再次成为了学校的焦点。   这些目光虽然带着好奇和探究, 倒没什么恶意, 池乔并不在意,每天一下课,就带着书和吃的去酒店找传说中在国外逍遥的陆浔。   两人谁也没提即将到来的分开, 一起吃过饭, 池乔便在外间的书桌上做六级真题、背单词,陆浔陪在一旁看闲书、打游戏, 池乔完成学习计划后, 一起看部电影或者综艺再休息。   隔天六点钟, 两人同时醒来,在一起时间一长,生物钟都相似。在楼下的自助餐厅吃过早饭,陆浔和池乔便去酒店外的湖边晨跑一个钟头, 而后池乔独自去学校。   陆浔确定离开后, 就有意识地避免和池乔同时出现在学校, 池乔开始并不明白, 只当陆浔是不想在学校露面, 后来秦蔚特地提醒她不要让旁人知道还同陆浔有联系, 以免受到陆浔爸爸的牵连,池乔才领悟到陆浔是在保护自己。   周五下午没课,上午的课一结束,池乔便收拾了东西去了酒店。进门的时候,陆浔正打电话,池乔把手中的旅行袋放到沙发上,听了两句通话内容,原来电话那头是陆浔的爸爸。   陆浔挂上电话,看了眼沙发上硕大的旅行袋,笑着问:“你带了什么?包这么大?”   “空的。”周一陆浔一离开,她以后也不会再来这边,住了两个月,陆续在这边放了一些衣物日用品,离开的时候自然要收拾走。   陆浔怔了一下,很快明白了为什么池乔要带空的旅行包来,便也开口说了离开的话题:“我下周一走,我爸让我周末下午回家,跟他和奶奶吃顿饭,你也一起去吧,小妹妹和她妈已经在美国了,家里只有我爸,很安静。”   池乔低头想了一下:“我不去了,周末你要回家的话,我也回家。”   倒不是嫌去陆家大宅别扭,而是不愿意看着陆浔走,她怕忍不住哭出来,叫陆浔和陆叔叔笑话。   陆浔舍不得浪费一天,沉默了片刻,他一贯内敛,情绪都在心里,便没有勉强女朋友送,只解释道:“我爸爸这边的麻烦说不准什么时候能结束,我回不来,他出不去,这一走,不知道哪天能再见,他让我陪他吃顿饭,周一他开车送我去机场。”   池乔点了点头:“应该的,反正咱们两个多月后又见面了。”   陆浔揉了揉她的头发,没说话。   池乔把旅行包放进衣柜,回头问:“你的行李收拾了吗?”   陆浔坐到沙发把手上:“我没什么行李,一个双肩包就够了。”   池乔笑了:“什么都不带,到地方再买新的吗?真是少爷习惯。还是带个箱子吧,我帮你收拾,万一刚过去要忙几天,来不及买呢。”   陆浔“嗯”了一声,其实他根本不用自己买衣服和日用品,这种琐碎的事一直有人替他打理,但池乔愿意收拾,他就带着好了。   还不到十二点,不急着吃饭,想到周日中午就要同陆浔分开,相处的时间只剩下两天,池乔就有点难过,她有意识地给自己找事情做,搬出放在进门柜里的行李箱,打开放到沙发旁,开始替陆浔收拾衣服。   陆浔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坐回沙发把上看池乔收拾。衣柜里有一堆陆浔爸爸的助理前不久刚送来的秋冬款,吊牌都没拆。秋冬的衣服厚,箱子装不下所有,看到池乔把这些没穿过的衣服一件件拿过来问“这个要不要带”,陆浔忽而说:“衣服有什么好装的。除了你,别的其实都不需要带走。”   瞥见池乔怔住了,陆浔把手中的可乐放到茶几上,牵起了女朋友的手:“饿了吧?下楼吃午饭。”   被陆浔一打断,涌起来的情绪一下子又搅散了,池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还在这儿吃吗?周末了,出去玩吧?”   “去哪儿玩?”没等池乔开口,陆浔便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你不准备六级了?哪儿都不去,下楼吃过饭回来午睡、做题背单词。”   池乔以为他是不愿意露面,乖巧地“哦”了一声。陆浔没有午睡的习惯,池乔有,在一起后,陆浔把颠倒的作息调整了回来,池乔则渐渐习惯了午休时看书做题,以便挤出更多晚上的时间,同陆浔待在一起。   这一日,因为不断走神,听到陆浔说午饭后回来午睡做题,在楼下吃过饭,回到房间后,池乔便真的躺到了床上。陆浔毫无困意,却跟着女朋友一起睡下了。   陆浔一躺下,池乔便习惯性地挤到他身侧,抓着他的衣襟转向他,陆浔也侧过身,把手搭在她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像哄小朋友睡觉一样。   池乔闭了会儿眼睛,睡不着,忽而想起忘了把礼物给陆浔,她坐起身,光着脚跳下床,从包里拿出一只盒子。知道陆浔要离开的那天中午,她就去买了两条皮质银手绳,一红一黑的情侣款,她一直节俭,从没自己买过大牌,两根手绳用掉了快四千块,陆浔离开后她就要去英语班继续兼职,不然凑不够寒假去美国找他的往返机票。   池乔不愿意提分开的话题,所以买了许多天,一直没有拿出来。   除了过生日时爸爸送的手表,陆浔从不戴任何饰品,对此一窍不通,见到手绳,怔了一下,问:“这是什么?”   池乔有点脸红:“戴手腕上的绳子。”   陆浔把两根都拿了起来:“情侣款?”   “嗯。”   陆浔猜不出饰品的价格,却认得这牌子,笑着说:“挺贵吧?再也不笑话我们小包子抠门了。”   池乔噘了噘嘴,说:“这种不是很贵。”   陆浔笑笑:“巧了,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池乔给他挑的本是黑的,不料陆浔却拿起了红色的戴到手腕上,他的皮肤白,戴这种颜色很好看,池乔便把那句“这是我的”咽了回去,戴上了黑色的。   这一日,他们仍是像往常那样安静的学习、看电影、吃饭、同眠。周六上午,也是和之前的周末一样,早晨一起吃早餐、晨跑,上午各自学习、看书,只不过以前的周六下午,他们会去主城区逛一逛,池乔本以为陆浔不方便出门,他们不会外出,哪知午饭前,陆浔问:“你现在还不饿的话,我们出去吃?”   池乔愣了愣,问:“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池乔自然不会提他家的事,点了点头,说:“我不饿,出去再决定要吃什么。”   陆浔把车子开到主城区,两人吃了顿潮汕火锅,池乔想去看电影,陆浔却说:“先去楼下商场。”   池乔从没见过陆浔逛商场,只当他是要买带到国外的东西,不料他却把她带到了买珠宝的柜台,见他低头看了会儿钻石戒指的区域,指了指一枚一克拉的钻戒让柜员拿出来,池乔诧异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问:“你看戒指干什么?”   “礼尚往来。”怕池乔误会了有负担,陆浔笑着说,“不是求婚戒指,是也想送你一件能随时戴在身上、随时想起我的东西。”   “我不戴戒指的。”池乔强行拉走陆浔,走远了才说,“而且也太贵了。”   “有多贵?”   “知道你有钱,但是……”池乔本想说全新的环境、多留些钱在身上没坏处,话到嘴边又改口道,“在学校戴钻戒,会被同学盯着看的,而且你也送过我可以一直戴的呀。”   “秦蔚妈妈把你和秦蔚打扮得本来就挺富家千金,”听到后一句,他又问,“可以一直戴的?我没送过你什么吧?”   陆浔没有浪漫细胞,不擅长讲甜言蜜语,也记不起来要送礼物,在他的印象里,在一起后只送过池乔两次花。   “送过呀,一件T恤,一只小绵羊,还有一条蔷薇花项链。”   陆浔这才记起来,他笑了笑:“没见你戴过。”   “回去后就戴,会一直戴的。”   周末池乔休息不学习,吃过晚饭回到酒店后,两人便坐到客厅看电视。在这个房间住了两个月,不知不觉间,池乔已经把它当作和陆浔的小窝了,明天中午就要离开,临别的情绪又多了一分。   她愣了会儿神,再看向电视机时忽然瞥见了激、情画面,下意识地别开了脸,陆浔原本不觉得这剧情有什么出格,瞥见池乔的反应,陆浔笑着凑近她,对上了她的眼睛:“不就是亲一亲嘴和脖子吗,更过分的咱俩都做过,有什么不好意思看的?”   池乔瞪向他:“你烦不烦?”   陆浔一笑,轻车熟路地吻了下来,赶在他压下来前,池乔抱住了他的脖子。陆浔的手在绵软的胸前待够了,又一路下探。陆浔正要收手时,池乔突然说:“没关系的……”   陆浔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什么没关系?”   池乔的脸颊一片绯红,瞪了陆浔一眼,又飞快地别开了脸。陆浔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有些诧异,又觉得他的小包子傻。他动作温柔地替她理好衣服,系上扣子,笑着说:“我耐心多着呢,你还小,等养大点再动手。”   池乔难为情极了,推开陆浔钻进洗手间洗澡,一直到睡觉都不肯再理他。   陆浔洗过澡,躺到床上,见池乔看都不肯再看自己,乐不可支地说:“之前我要怎么着,你不肯,是我道歉我哄你。怎么换了我不肯,还是你生气我道歉?知道咱俩不平等,但也不能差别大成这样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听到陆浔把刚刚的事情说成自己求欢被拒,池乔更觉得难堪。   她正要起身下床,手忽而被陆浔牵住了,陆浔收起玩笑的口气,说:“明天中午就分开了,咱们不闹,早点睡,明天早起,一起乘早班公交车,我有礼物送你。”   “什么礼物?”之前他说也有礼物要给她,池乔还以为是指带她买戒指。   “睡觉,明天就知道了。”   隔天凌晨五点钟,天还黑着,池乔就被陆浔叫了起来,听到陆浔说收拾东西现在就退房,池乔虽然摸不着头脑,却照做了。   池乔做事利落,很快就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收进了旅行袋。陆浔的东西多,空箱子只有一个,听到陆浔说拿不下就不要了,节俭惯了的池乔舍不得,噘嘴说:“这些衣服鞋子那么贵,你不要就送我。”   “送你你又没法穿,不需要的东西本身就是负累。”瞥见女朋友不高兴了,陆浔哭笑不得地改口道,“行行行,都拿走,反正有地方放。”   陆浔又跟经理要了一只巨大的空箱子,勉强把所有东西都塞了进去。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吃过早餐,退了房,两人带着两只箱子、一只旅行袋走出酒店的时候,很像来Z市旅行的游客,然而和打车到飞机场、车站的游客不同,陆浔带着池乔去公交车站等车。   “我们为什么要乘公交车?”   “一直想带你乘最早班的608路,你磨磨蹭蹭地收衣服,第一班和日出赶不上了,趁着路上人和车都不多,就看看风景吧。”   池乔完全领会不到陆浔带着她和一堆行李乘公交车的用意,直到看见与海面相接的早霞和人车稀少的街景。这座城市刚刚睡醒,没有她熟悉的车水马龙和喧嚣,另有一种风情。   “我以前时常一个人乘最早班,整辆车只有我。”   趴在车窗上的池乔回过头朝她笑:“等你回来,我陪你一起。”   隔了片刻,陆浔才“嗯”了一声。   下了公交车,两人拖着行李走了一段,陆浔带着池乔走进了一座公寓楼。   “这是什么地方?”   陆浔带着池乔到了十七楼,打开十七楼的一间公寓,示意池乔进来。池乔走进去看了看,是一间精装修的酒店式公寓,面积不大,精装修的,配了家具和电梯,看上去没人住过。   “喜欢吗?”   池乔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点了点头,仰起脸看向身后的陆浔:“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送你的礼物。”   “礼物?”池乔四处看了看,“在哪儿?”   “我已经交了全款,下周会有人打电话给你,带你去签合同、办房产证,别忘带身份证。”   “你把这房子送我?我要房子干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喜欢这种?这个没我租的那套大,只有六十平,地段也一般,不贵。”   虽然地段一般,面积小,刚满二十岁的陆浔却用尽了手里全部的钱,这笔钱是陆浔爸爸私下给他的,美国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用不着,这是让他放在手里应急的。   “一套房子,怎么可能不贵……我不需要的。”   “你有房子吗?”   池乔摇了摇头:“可是……”   “没有不就结了。”秦家爸妈人再好,池乔和秦蔚也毕竟不同,虽然池乔没说过,但陆浔比谁都知道,她没有安全感,曾经的他也没有,所以他想在走前给她安全感——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   见池乔傻站着,陆浔拿脚踢了踢行李:“这两箱衣服鞋子就留在这儿吧,放衣柜里。这房子是你的,遇到事儿了就卖了应急,不用问我。”   池乔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说“反正有地方放”。   从小公寓出来,陆浔带池乔去了海边的那间她说奢侈的餐厅,两人吃过午饭,陆浔就把池乔送回了秦家。   走到秦家别墅前,陆浔把手中的旅行包递给池乔:“进去吧,你为什么这个时间回家,明天就上课了。”   池乔顿了顿才说:“本来这周就该回家的,明早和秦蔚一起回学校。”   因为太难过了,所以想在家里躲一躲。   陆浔“嗯”了一声,又说:“你进去吧。”   每次都是陆浔看着她回去,这一走至少要三个月才能见到,池乔自然不舍得:“你先走,你走了我再进去。”   陆浔故作轻松地一笑,摸了摸她的头:“你明天真不来送我?”   池乔垂下眼睛,摇了摇头:“我明天要上课。”   陆浔自然知道她在找借口,却没戳穿,只说:“好,那我先走了?”   “嗯。”   池乔目送陆浔离开,一进家就躲到了卧室里,对于要不要去送陆浔,她一直犹豫不决,纠结了一整晚,还是决定不去,她太没出息了,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自己一定忍不住眼泪,要哭的。   隔天上飞机前,陆浔收到了池乔发来的照片,是她戴着他送的蔷薇项链的自拍:“到你回来都不摘了。”   “傻不傻。”发出这句话的瞬间,陆浔的鼻子不由地发酸,照片里的小包子在笑,可他知道以她那么软的个性,一定难过着呢。   是他连累的。   隔了片刻,陆浔问:“在家,还是在学校?”   看到这句话,难过到躲在家没出门的池乔有些讶异,居然又被他看穿了……   池乔没回答,只说:“到了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知道。”   “一有空就给我发信息,没空的时候也得发。”   “好。”   “寒假见。”   “寒假见。”   看到这条,池乔的坏情绪一下子就消失了,她放下手机、去洗手间用凉水冰了冰红肿的眼睛,收拾了一下自己,拿上书回了学校。还有二十天就要考六级了,她必须考出高分,考完她就去做兼职,同时准备期末考试,考完试就能见到陆浔了。   然而让池乔没有想到的是,没等到寒假,陆浔就联系不上了。 第64章 第六十四朵   四年。   挂断电话后, 池乔一脸为难, 室友见状问:“谁打来的?”   “报社的池主任。”   “就那个很欣赏你,和你一个姓的美女主任?”   池乔点了点头:“池主任的公公写了一本小说,准备自费出版, 上周她把这本小说拿给我和其他几个人看。刚刚她打电话约我们几个明天晚上和出版社的编辑吃饭,饭后开座谈会,让我们每个人讲一讲意见,她公公按照我们的意见修改。”   “这不是坏事啊,还能认识人, 咱们以后要做记者,人脉多重要。你为什么皱眉头?”   “她公公那小说写的……我不会说恭维话,这种应酬不适合我。”池乔很不想去, 可也不会拒绝。   “写得很难看吗?”   “她公公年轻的时候是学者,理工科的。后来下海经商, 生意做得很大。现在退休了, 闲来无事又去写小说了,乡土题材。”   “哇, 跨度这么大?”   池乔咬着奶茶的吸管笑了笑,智商再高、再成功的人都会有短板, 这位傅老先生的短板大概就是写作,她明天可不可以找借口不去……   Z大的硕博楼是两人宿舍,条件比本科宿舍略好一些, 池乔大四确定被保送后, 不愿意闲着, 便去报社实习。她从没为了出风头越级递过报告,每次都留到最晚、默默整理器材,因为话不多,刚开始她在一众实习生里并不起眼,时间久了,能力就慢慢突显了出来——无论采访对象是名流还是需要帮助的人,总能很快接受她、对她打开心扉。作为记者,能让被采访者感到愉悦和舒适,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天赋。   池乔在报社实习了半年后,这位很欣赏她的池主任便建议她先工作一年,明白了自己的短板,再带着目的地回学校念书。池乔听从了她的建议,向学校申请了延迟一年入学,到本科毕业后的第二年才读研一。   研一的课程紧张,每天平均要上半天课,算上大四,池乔已经两年没有正经读书了,开学后她便不再去报社坐班,转为特约记者,大部分时间待在学校。   下午没课,和室友一起吃过午饭后,池乔没回宿舍,让室友替自己把书带回去,独自乘地铁去主城区给秦妈妈挑生日礼物。大三的时候,秦蔚去香港的大学交流了一年,毕业后就直接申请了那所大学的研究生。念完研究生后,秦蔚留在了香港工作,原本打算待够七年、拿到永久居民身份证再考虑回不回来,不料才半年就改了主意。   香港房租贵,秦蔚刚毕业,薪水只有一万多,她吃不了苦,不肯住老房子,跟两个朋友合租了一套离工作地十万八千里的新小区,这一万多全付了房租和交通费,半年来靠着向父母和妹妹乞讨度日。   她租住的房子只有不到七十平,却有三个卧室,秦蔚住的那间虽是最大的,也只摆得下一张1.2米的单人床和一个小小的衣柜,连放只椅子的空间都没有。看到秦蔚发来的图片,池乔就预感到姐姐撑不到一年,哪知一个月都不到,秦蔚就萌生了回来的想法。   一踏上地铁,池乔便接到了姐姐的电话。秦蔚正穷着,央池乔替自己帮妈妈买礼物,听完她的诸多要求,池乔忍不住打断道:“你知道你欠了我多少钱吗?我这一年的工资被你借走了百分之八十,现在也穷着呢。你背了一身债,还送什么新款大衣。我挑一件礼物,和妈妈说是咱俩合送的。”   “说合送的,妈妈肯定知道我没出钱,我后天到,还没跟爸妈说以后都不走了,我跟他们说这次是特地回来过中秋、还有给妈妈过生日的,你别说漏了哈。”   “……他们本来就希望你回来,知道了肯定高兴,为什么要瞒着?”   “姐不要面子啊?要是和他们说,我回来是因为看繁体字看到眼快瞎了,他们肯定要数落我不能吃苦。礼物你还是单独给我买一份,我那房间已经在让朋友帮忙转租了,马上就有钱了,到时候第一个还你!”   “……你还跟谁借钱了?”   “没谁,除了你和爸妈,就只有时豫了,人家小时总有钱着呢,不用还。”   池乔本科毕业后便不愿意要秦家爸妈的生活费了,原本存的钱足够研一的生活费,打算等研二后课少了再去报社兼职赚稿费,被秦蔚这么一搅合,存款所剩无几,只好微信池主任,问她最近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池乔脾气软,虽然不认为姐姐有打肿脸充胖子的必要,可既然姐姐不想在爸妈面前丢脸,她也只好买两份礼物,池乔看了眼账户余额,在商场逛了许久,也没选到合适的礼物。   她在珠宝柜台看中了一对九百多块的耳钉,拍下来正要询问秦蔚满不满意,忽而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   看到身后那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女孩,池乔怔了许久,直到她走近了、自报家门说自己是“陆西宁”,池乔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笑着说:“好久不见。”   “池乔姐,你有空吗,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池乔和陆西宁没见过几次,唯一的联系就是陆浔,池乔猜到陆西宁要跟自己聊陆浔,她并不想说这个人,可不会拒绝人,陆西宁又天生活泼自来熟,没等池乔想出怎么脱身,就被她拉到了商场负一层的甜品店。   工作日的下午,甜品店没什么人,池乔午饭吃得不多,挤了一个钟头地铁、逛了两个钟头早饿了,又不知道该和四年未见、等同陌生人的陆西宁说什么,便耐着性子看菜单。   陆西宁也不急,待池乔要了红豆沙圆子、把菜单还给服务生,才说:“我哥回来了,昨天到的,正倒时差。”   池乔喝了口水,微笑着说:“是吗。”   陆西宁观察了一下池乔的神色,问:“你怎么不吃惊啊?”   “我之前就听人说了。”这一个星期内,陆西宁已经是第三个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人了,第一个是陆浔的妈妈,第二个是时豫。   没从池乔的脸上看出半点赌气的神色和情绪的起伏,陆西宁暗暗替哥哥叹了口气,他这次怕是要凉。   “我们家出事你知道吧?本来呢,我们家的孩子就是表面客气的关系,谁也不了解谁,这事儿一出,谁是人谁是鬼,分得清清楚楚。”   池乔“嗯”了一声:“听说了一点儿。”   陆浔走后半个月,陆浔爸爸就被查出了经济问题、失去了自由,后来判了五年,进去后表现良好,不到三年就出来、去美国了。而陆浔是在离开快两个月的时候不再联系她的。   一开始,陆浔只是逐渐冷淡,她发过去的消息很久不回,通电话和视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她以为是异地没有话题,想着寒假见了面或许会好,哪知会完全失去联系。   发现打不通陆浔电话的时候她诧异极了,还去找章扬问知不知道他的消息,章扬显然是知道的,却怎么都不肯告诉她,只说以陆浔的性格,如果不想联系她、她做什么都没用。   和她一样着急的还有陆浔妈妈,虽然章扬说了,陆浔好着呢,她们却忍不住胡思乱想。刚失去联系的时候,池乔太难过,每一天都在后悔没选择和陆浔一起走,等知道了他真的挺好,已经冷静下来的她只觉得幸好当初没头脑发热地放弃现有的一切跟他去美国。   这样天差地别的心理转变,池乔大概用了快两年的时间,其间的煎熬和度日如年,她已经不想再回顾了。   她是后来才听陆浔妈妈说,陆浔大姐和大姐夫知道父亲躲不过牢狱之灾后,立马变了脸,不再给陆浔提供生活费和住所,不帮他找学校。他们迅速侵吞了陆浔爸爸转移到美国的巨额资产,陆浔没有学历和经济来源,又换了全新的环境,处境可想而知。   其他女儿虽然也因此受到了影响,但多年来,她们的妈妈各自积攒了不少财富和房产,可以继续过富足的生活。   陆浔妈妈知道后心疼极了,辗转了很多途径联系上了陆浔,想给他一笔钱,可他那时已经度过了最难的一段,自己找到了学校,不肯要。   池乔本以为他或是遭遇了人身安全威胁、怕连累她,或是移情别恋,听到这个原因,反倒放下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联系自己,是出于面子,不想被她知道他窘迫的情况,还是疲于生活和前途,没有心情再考虑恋爱的事,又或者两者都有。无论怎样,这样的分手方式都是最残忍的,比移情别恋更折磨人。   “你知道多少?我大姐的事儿你听说过吗?”见池乔点头,陆西宁还是说,“除了陆浔,我爸爸最疼我大姐,第一个孩子、又是婚生,总归是不同的。况且我爸离婚后,他前妻再婚,大姐一直是跟他生活的,相处得也多。小时候,陆浔还没回来,我一直觉得,爸爸的心里只有大姐姐。”   “大姐姐得到的比我们多多了,感情上和经济上都是,可是她还是不高兴,觉得是我们抢走了爸爸,尤其在陆浔出现后,她有了危机感,隔三差五就闹。我们爸爸在外头厉害,在家里其实特别惯孩子,对大姐是,对陆浔也是。大姐每次闹,他都用钱和关注补偿,时间久了,大姐更觉得自己被亏欠,爸爸欠她的,我们也欠她的。其实连陆浔都是在爸爸离婚了好多年后才出生的,我,妹妹更是,她爸妈分开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谁比她好过了?”   “大姐夫是所谓的凤凰男,他们结婚后,大姐不断要各种东西,爸爸每次都给,次数多了,就明确说以后想要儿子来继承。她的不满别说爸爸,连我们都看得出来,我一直不喜欢她,觉得她把财产看得太重,可爸爸觉得我们这种家庭,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间,这样明争暗夺是正常的,不认为大姐和姐夫心术不正,更没想到,他坐牢后不能再控制这个家,大姐和姐夫会做得那么绝。”   “我和陆浔没多亲,这种关系,原本也亲不起来,可也不忍心看他那么惨,我妈那个人……她不肯帮陆浔,我手里的钱也不多,跟章扬凑了点,可我哥不要。他就是这种性格,再难也不肯低头。不过他嘴上什么都不说,谁对他好他都记在心里了,他原本看都懒得看我,经过这事,如今也有哥哥的样子了。”   “我昨天听到他跟人打电话问你的情况……他肯定没忘了你,他要面子,肯定不会告诉你当时为什么不联系,我想帮他一下,又怕他生气嫌我多事,谁知道居然遇上了。”   池乔知道陆西宁是好心,笑着说:“谢谢你告诉我。”   “那你还生他气吗?我爸爸出来后就去了美国,我大姐帮着大姐夫搬空陆家也没落着好,她那个性格,结婚多年,大姐夫早受够了,爸爸还没出事的时候,他们就经常吵架,她没了爸爸这个靠山,大姐夫更没顾忌,爸爸到美国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谈离婚了。”   “大姐夫自以为很有能力,其实他那点人脉和道行哪能跟白手起家、经历过无数起伏的爸爸比,爸爸到美国才一年,就把他搞垮了。收回来了不少,也损失了不少,现在陆家的大部分资产都转到了陆浔名下。我大姐呢,爸爸气了她半年多,一开始说再也不管她,可到底还是最疼她的……前不久她哭着抱怨不公平,说了很多从小到大受的委屈,爸爸就心软了,公司的事情虽然不再让她插手了,可生活上没亏待她和她的孩子。”陆西宁笑得无奈,“爸爸偏爱了她四十年,她还不知足,那我们算什么呢。”   池乔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旁人的家事,便没说话。陆西宁很快回过神来,换上了明媚的笑容,再次问:“你还生哥哥的气吗?他那时候真的挺难的,虽然他没说过,但想也想得出来。”   池乔摇了摇头:“我跟他一共在一起几个月,相处的时间不多,都隔了那么久了,早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好气的。”   “……”陆西宁看了池乔片刻,确定她不是在口是心非,只觉得她不生气比生气更可怕。   ……   隔天傍晚,池主任派了辆车到学校接池乔,池乔想了一夜的借口不攻自破,只好硬着头皮上车去了酒店。   所谓的座谈会比池乔想象得要正式许多,酒店的包间坐了三桌人,作协主席和Z大文学院的院长都来了,同池主任,以及她先生一家坐在主桌。池乔一早就听旁人说过池主任的夫家很有权势,她先生生意做得大、非常非常有钱,原来这些传言都是真的。   不过池主任一定没看过她公公写的小说……她分管的人数多、版面多,还同时运营3个公众微信号,每天都工作12个小时以上,没时间看这些也是正常的……   来的路上,池乔原本还担心想不出说什么,坐到包间里才发现自己是认真过头了,根本没有挨个儿提意见的环节,酒过三巡,作协主席和文学院长便开始赞美傅老先生文章写得好,说他年轻的时候不该选择理工科,更不该下海经商,若是早点投身文学,说不定茅盾文学奖、人民文学奖都拿了。   见池主任听得认真,更满脸认同地连连点头,一直很崇拜她的池乔更加肯定她一定没看写了什么,倒是池主任的先生一脸煎熬地坐在旁边,毫无顾忌地翻了两次白眼。   池乔喝了点红酒,脸颊微烫,用手背冰了没效果,便想出去透气,秦蔚正好打了电话过来。   池乔起身走出包间接电话,电话一通,秦蔚便开始说她男朋友的坏话,她男朋友是她高中暗恋过的男神,高中的时候没在一起,待秦蔚去了香港,倒和这位远在北京的高中男神凑成了一对,异地恋容易出问题,秦蔚时常打电话诉苦。   池乔听了一会儿,嫌头痛,准备开口打断,她忽而觉得身后有人在看自己,转身看过去,看到站在五米外的那个人,怔了许久许久,直到那个人走过来,她才认出来——是陆浔。   还没想通的那两年,池乔设想过无数再次相遇的画面,可出乎她的意料,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毫无波澜,唯一的念头就是,陆浔看上去已经有大人的模样了。   不对,他们都是大人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朵   陆浔站到池乔面前的时候, 秦蔚还在诉苦:“我都回来了,他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他在北京的工作也没多好。”   “先这样, 等下打给你。”   池乔准备结束通话,听到电话那头的秦蔚问她在忙什么, 刚想说遇到熟人了, 又觉得用这个词形容陆浔有些怪,便说了句“晚点告诉你”, 挂断了电话。   到昨天为止,已经有三个人告诉她陆浔回来的消息,她不确定陆浔会不会找她,却知道两人有可能遇上, 早就做足了心理建设,真的见了面,却还是免不了局促。   二十四岁, 穿着西装也显得太年轻。池乔不是会客套的人,冲陆浔笑了笑, 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陆浔不愿意跟池乔客套, 同样也是忘了要说什么, 便只看着她不讲话。   陆浔的神情害本就局促的池乔生出了别样的情绪, 她垂下眼睛躲开他的注视,隔了片刻才抬起头再次冲他笑:“这么巧。”   这句话一出, 气氛立马变了, 倒真有点像老同学见面, 陆浔终于开口:“本来想明天去找你, 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   池乔正想不出怎么接,池主任恰好出来打公事电话,见到她,随口问:“怎么出来这么久?”   池乔顺势答:“池主任,我这就进去。”   而后,她看向陆浔:“我先回去了,改天聊。”   陆浔也有应酬,“嗯”了一声:“你先忙。”   池乔转头朝包间走,莫名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在注视她,走进包间、回身关门的时候,池乔用余光扫了一眼,陆浔果然还站在原处。她想了一下,没回头,只当作没留意。   池乔的胃口一向不大,坐回位置上后,因为不断出神,不知不觉间倒吃下了很多东西,回过神儿后,胃胀得难受。她招手叫服务生,要了杯助消化的普洱茶,茶送来的时候,手机进了条短信。这两年已经没人看短信了,池乔正准备把短信提示划掉,忽而发现不是广告信息。   “我这边结束了,在外面等你。”   池乔还愣着,又收到了第二条:“陆浔。”   池乔奇怪了一秒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的号码,又想起来,因为一直没离开Z市,她的手机号码根本没换过。考虑了片刻,池乔只当没看到这两条。   饭后,傅老先生又挨个问他们意见,快问到池乔的时候,池主任的先生终于不耐烦了,再三催父亲走,逃过一劫的池乔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不太想见陆浔,磨磨蹭蹭到最后,同伴开门的时候往外看了一眼,见门外并没有陆浔,才三下两下地把东西收进包,背上走了出去。   从收到陆浔的短信到离开包间,隔了整整一个钟头,没收到她的回复,他应该早离开了。池乔走出酒店大堂的时候,池主任正和她的先生、公公立在台阶下送客,瞥见池乔,和人说着话的池主任叫住了她:“你等等,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跟我们的车走吧。”   已经十点多了,的确挺晚,这个酒店离秦家别墅近,池乔不想麻烦人,便说:“不用麻烦的,池主任,我今天不回学校,家就在附近。”   池主任问过池乔家的住址,见离这儿只有十分钟的步程,便没再勉强,只说:“不是和你说了很多次,叫我池西西就好。”   池乔笑着向她道别:“我先走了,西西姐。”   池西西才二十七岁,外表又显小,一口一个池主任,的确是把她叫老了。池乔只比池西西小四五岁,这一年最羡慕的人便是她。二十七岁就被总编如此器重、亲自培养,成了最年轻的主任,如果不出意外,过几年现任副总退休,池西西说不定会成为报社最年轻的副总,这种晋升速度,在他们这种党报单位并不多见。   在事业上,池乔原本没什么进取心,看到池西西,忽而有了人生目标,觉得为了前男友烦恼了一整晚的自己实在没出息。哪知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看到了前男友。   十月初的白日气温有二十度,穿短袖都行,到了晚上,冷风连毛衣都能穿透,池乔只在连衣裙外罩了件披肩,小腿露在外面,冻得牙齿打颤,陆浔反倒脱去了西装外套,只穿一件衬衣。   待瞥见他半卷着袖子,池乔更觉讶异,问走过来的陆浔:“你不冷?”   陆浔不答反问:“你冷?”   池乔摇了摇头,他却仍是打开后座的门,把西装外套拿了出来。池乔没接陆浔递来的外套:“我不冷,不用麻烦。”   陆浔没再多说,只问:“你回家,还是回学校?”   “回家。太晚了,我先走了。”   “我送你。”陆浔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同司机说了一声,拎着外套先一步往秦家别墅的方向走。   “……”池乔只好跟上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五十米,谁都没想出该说什么,池乔又一次打破沉默:“太晚了,你回去吧,挺近的,我走走就到了。”   “我喝了点酒,吹吹风。”   “哦。”   陆浔的酒量很好,这一晚明明没喝多少,却罕有地半醉了。他的头有些晕,思维虽然清晰,回来前想好的说辞却一句都记不起来了。就算记得起来,大概也说不出,他原本以为池乔不会理他,会生气或者表露出其他情绪,没料到会是现在这样。她太淡然,他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两人之间差了三步的距离,陆浔停下脚步等池乔,问:“我刚刚发的短信你看到了没?”   “什么短信?没留意。”   陆浔盯着池乔看了片刻,笑了,他本想说“你撒谎的技术比以前好了不少”,又觉得眼下的关系不能太随便,转而问:“听说你去年没念研究生,今年才入学,为什么?”   “遇到了不错的工作机会,研究生晚点念也没关系。”   陆浔点了点头,又问:“刚开学忙不忙?”   “还好。”   “有时间的话,明天一起吃饭?”   池乔没说话,隔了许久才说:“下周一,不,下周二吧。”   陆浔完完全全没想到约她吃饭居然这么容易,他本以为就算池乔面上看着无所谓,至少要抵触他一段时间的。莫名其妙的,这一刻他有点难过,比被拒绝更难过。陆浔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喝多了,有机会单独见面、吃饭,进展比他想象中快那么多,明明该高兴才对。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问:“你这周忙?”   池乔只笑不说话,她是想把卖掉那套小公寓的钱交给陆浔。知道陆浔要回来后,她立刻把那套房子挂到了中介出售。过户改成陆浔的名字她也想过,但觉得过程太麻烦,陆浔也未必肯要,倒不如卖掉后直接把钱给他。   这四年Z市房价涨得飞快,这种酒店式公寓比普通住宅楼便宜,位置也不是太好,六十平标一百五十万也很快卖了出去,陆浔当初买下它的时候只用了九十几万。买家这周会付全款,那么下周她就可以把钱还给陆浔。   秦家别墅离得不远,两人很快走到了楼下,陆浔仰头看向池乔房间的窗口,似乎有些感慨,池乔脚步没停,道过别便抬脚上了台阶。   她正要按下门铃,突然听到陆浔叫了声“池乔”,池乔顿了顿,回过头看向他。   “你能原谅我吗?”   这个语气、这句话完全不像是池乔印象里的陆浔会说的,池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了怔才浅浅一笑,说:“十几岁的事,有什么好气的。”   这句话把陆浔想说的全部堵了回去,直到池乔再次道别、按下门铃进了门,他也只说了个“再见”。   买家原本定了周三签合同,周二下午,中介突然打来电话,说有人愿意多出十万块买这套房子,池乔想了一下,让中介先问第一个买家,如果他愿意多付,还是优先卖给他。第一个买家负气不买了,池乔便让中介催愿意出一百六十万的人签合同、付全款。   合同周五就签了,对方先说周日付全款,到了周日又说临时出差晚几天,池乔约了陆浔周二见面,不想再因为这件事多找他一次,只好打电话给时豫借钱。   接到电话的时候,时豫还没起,没等池乔说话,便问:“秦蔚中午到,你是约我给她接风的?”   “不是,是找你借钱的。”   “嗯?”认识十几年,这还是池乔第一次开口借钱。   “我临时周转一下,几天就还你。”   听到这话,时豫嗤地一笑:“这话你是跟秦蔚学的吧?连语气都一模一样。你要多少钱。”   “一百六十万……有点多,周二前就要,你凑不出就算了,我不是非得要。” 第66章 第六十六朵   从不借钱的池乔一下子要这么多, 时豫更觉意外,立刻坐了起来:“你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就是陆浔回来了。”跟时豫借这么多钱, 自然要清楚地告诉他准备把钱用在哪儿,“几年前他离开的时候给过我一套小房子,我得还给他。那房子我卖了160万, 卖家过几天就给我, 我约了陆浔后天见面, 想先把钱给他……”   “陆浔给过你一套房子?”时豫很是惊讶, 在他的朋友圈,不是没人送喜欢的女孩房子, 可那是工作后有了经济能力,四年前他们还在念书……   池乔“嗯”了一声, 再次说:“一百六十万太多了, 你要没有,我等几天再给他也一样的。”   “你早说几天就好了, 两天之内我还真拿不出这么多现金。”做生意的人, 哪会让钱闲在手里,“我找朋友借,明天给你。”   “你还要借啊, 不用了。”   “又不多, 他们也常找我借。”   “谢谢, 中午我请你和秦蔚吃饭。”   “秦蔚十一点多到?我记得她好像打过电话让我接她, 我昨天晚上喝多了, 现在还不能开车,你开我的车,咱们一起接她去?”   池乔说了句“好”:“我十点前到。”   时豫本想睡到中午,看了眼时间,立刻起床洗澡换衣服,刚吹好头发,池乔就到了。   大学毕业后,时豫就搬出来一个人住了,现在帮他爸爸做事,时叔叔说如果儿子靠谱,再过三五年就开始享受退休生活。   时豫边刮胡子,边支使池乔替他煮水冲咖啡,时豫应酬多总喝酒,这两年胃不好,别说咖啡,茶都不能随便喝,池乔听到自然要问:“你不是不喝咖啡的吗?”   “困。昨天喝完酒又打牌,天亮了才回来睡觉。”从镜子里瞥见池乔撇嘴,他又说,“这不是没办法吗,两样都是我最烦的。”   池乔把煮沸的水倒入手冲壶,替时豫冲咖啡:“秦爸爸也整天说最不喜欢应酬,可一周有一半在外面喝酒,大半辈子都这样。最讨厌你们这种做生意的,生活习惯差死了。”   时豫放下剃须刀,走过来坐到沙发上,端起咖啡杯,挑眉问:“你喜欢什么样儿的?你们当记者的,应酬不比我们少,在大学里工作,不想一辈子只教书,也免不了人情世故。”   池乔不爱抬杠,看了眼时间,催促道:“你快点喝,喝完我们赶紧出发。”   时豫却完全不着急:“没事儿,让秦蔚等一会儿。”   “……”他们三个一起长大,唯一守时的只有她,时豫和秦蔚是标准的少爷小姐脾气,完全不在乎旁人着不着急。   周末的上午街上车多人多,上高架前池乔和时豫在一个路口被堵了三十分钟,结果到机场的时候,等了快一个钟头才看到秦蔚——秦蔚猜到时豫不会准时来,特地说早了两个钟头。   无语之余,池乔再次感慨时少爷和秦小姐不喜欢对方真是太可惜了,这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秦蔚一上车就嚷嚷着要吃贵的:“你们不知道我有多惨,成天抱着字典认繁体字都不算,还饥寒交迫。”   “贵的没有,凑合吃川菜吧,你还我钱之前,我也穷着呢。”   池乔随口说的这句话,时豫却上了心,隔天给了她两张卡,一张一百六十万,一张两万块,池乔自然不肯收那张两万的。   池乔刚把卡推给时豫,他又放回了她的手里:“你指望秦蔚还钱,还不如直接喝西北风实际。你这一年又不工作,没钱怎么过。也不白给你,有空帮我翻译点材料、写广告文案。”   “我手里还有点钱,也可以找兼职。”嘴上这样说,池乔还是把两张卡收到了包里,她最不喜欢推来推去,隔几天直接还时豫一百六十二万就好。   池乔把陆浔约到了学校旁的星巴克见面,中午一点钟见,她吃了饭再过去,下午两点还有课,就不用跟他待太久,给了卡就走。   池乔习惯早到,室友正好想买咖啡,两人在食堂吃过午饭,便一起去了星巴克。到地方的时候才十二点三十五分,陆浔居然已经在了,他人显眼,明明坐在角落,池乔进门的时候却一眼就看到了。   他穿烟灰色的V领薄衫,牛仔裤,相对上次见,气质又不同了,俨然是学校里的学长。陆浔的脖子修长,侧脸线条精致,穿V领最能突显出外貌优势。室友同样一眼就望到了他,低声问池乔:“哇,这人是咱们学校的吗?比校草帅多了,简直像明星。”   室友本科不是在Z大念的,又比池乔低一届,自然不会知道这是四年前的Z大校草,四年虽然一晃就过来了,可真的沧海桑田,当年认识陆浔的同学全毕业了,她那时候才大一,现在都替导师监考本科生了。   陆浔许是没想到她会提前半个钟头到,一直望向窗外出神儿,并没往门边看,池乔买过咖啡,挥别室友,才坐到他的对面。   看到她,陆浔怔了一下,抬手看表,离一点还有一刻钟,他冲池乔笑笑:“到这么早?”   “吃过饭就过来了,下午还有课。”   池乔这是在表明自己没空多待,陆浔听得出来,但不明白既然不想见他,为什么答应得那么爽快。   “你吃饭了吗?”   陆浔摇头:“还没。”   他原本以为池乔约他这个时间见面是要一起吃饭的。   陆浔来学校找自己,出于礼貌自然要请他吃饭,池乔便说:“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不用,还不饿。”陆浔原先是饿的,现在是真的没胃口了。   池乔一贯是周道的脾气,陆浔说不饿,她仍旧去买了一盒三明治、一瓶巴黎水、一块蛋糕回来。   陆浔不是矫情的性格,虽然没胃口,池乔已经买了回来,他就拆开包装吃了,他和四年前一样白皙,或许国外饮食不同,人比过去壮实了一些,却还是偏瘦。   看到他放下三明治去拧巴黎水的瓶盖,池乔突然记起很久之前也替他买过这两样,那时候真的没想到会跟他变成现在的关系。   看陆浔吃得差不多了,池乔把卡递到他的手边,说:“你还记得你当时放到我名下的房子吗?现在升值了,我卖了一百六十万,钱在这张卡里。”   池乔说这是他当时放在她名下的房子,而不是送给她的,现在还钱也显得理所应当。   陆浔正喝水,看到这张卡动作一滞,捏起来看了一眼,问:“这里面有一百六十万?”   见池乔点头,他又问:“你哪来的钱?”   “这是卖房子的钱啊。”   陆浔没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答应见面,就是为了给我钱?”   池乔只笑不说话。   看到这个笑,陆浔立刻觉得这话问得多余,她不是为了给他钱、撇清关系,难道还是约他过来追忆往事的?明知道池乔是无意识的,片刻前看到她拿着巴黎水和三明治走过来,他仍是心中一动。   陆浔沉默了许久,久到池乔再次生出了局促感,他才收起了卡,说:“买的时候还没一百万,升值了挺多,改天请你吃饭。”   池乔笑了笑:“好,我两点钟上课,还得回宿舍,先走了。”   陆浔没像她想象中那样说“我送你”,只点了点头。   拿着咖啡起身的时候,池乔又说:“你……何阿姨还在原来的地方开店,店面扩大了三倍,不过不卖烫饭,改卖奶茶和甜点了,生意好得不得了,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她挺惦记你的。”   四年前还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敢说这话,唯恐陆浔误会她站在别人的立场说话,可如今身份转变,作为何阿姨的朋友,替她说话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再也不用担心陆浔生气。前几年因为她们都不确定陆浔在美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联系不上了,池乔和陆浔妈妈日夜担忧、互相安慰,倒变成了无话不说、相互关心的关系。   听到这话,陆浔有些意外,顿了顿才说:“今天还有事,以后吧。”   池乔没再多说,道别后便拿上咖啡离开了,走出咖啡店的时候池乔又望了陆浔一眼,他仍旧望向窗外出神儿,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莫名其妙的,池乔有些唏嘘难过,可经历过仿佛呼吸都不顺畅的心痛,如今的她已经可以很快调整好情绪了。   就是因为这个人,她才领教了锤心刺骨的难过,才明白了原来伤心的时候,心脏是真真切切会感受到疼痛的。秦蔚第一次失恋的时候,曾边哭边说,分一次手人就长大了,那时候她们才十五六岁,听到这话,池乔只觉得秦蔚是从小家境太优渥、太顺风顺水、没见识过人间疾苦,才会为了一个幼稚的小男生哭哭啼啼。   轮到她自己,再回忆起秦蔚的话,才知道了当初不懂的那个是自己,没经历过同样的事儿,就没资格笑别人脆弱,起码在失恋上,秦蔚要比她坚强多了。   如果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分一次手就长大了,这话说得真对。   ……   欠了时豫一百六十万,池乔有压力,催了又催,周四的时候,中介才终于说买家周五有空,签了合同就可以付全款,请她把公寓里的物品搬出去。   那套公寓里没有她的东西,只有陆浔四年前临走时留下的衣服和鞋子,池乔下意识地想打给陆浔询问一下他还要不要,这个念头很快又打消了,陆少爷只穿当季新款,四年前是,四年后也是,过时了的东西实在没必要再去问他。   池乔本想签了合同再去公寓收拾东西,没想到却在中介的店里见到了陆浔,得知陆浔就是愿意多出十万的买家,池乔比中介更惊讶。   “你为什么要买?想要回去,跟我说一声就好了。”   “见你的时候想说的,忘了。”   “你当时告诉我要想,还折腾这些干什么,我直接过户给你就好啦。”   陆浔看了眼中介拟好的合同,没签:“我也是这么想的,直接过户就好了。”   中介忙乎了半个月,抽成眼看就要到手,听说两人认识,要直接过户,皱眉道:“不是,我忙得要死,你们这闹着玩呢?”   陆浔没看他,斜靠到桌子上,从口袋里摸了根烟,侧头点燃了才说:“中介费照给,我没时间,过户你帮忙办一下。”   过户办得很快,隔一周从房产交易中心出来,询问过池乔,听到她说不用自己送后,陆浔便先驾车离开了。   目送陆浔的车子消失在拐角处,池乔才记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时豫的一百六十万还在陆浔那里,把房子改回他的名字,他应该还她钱的。 第67章 第六十七朵   池乔想给陆浔打电话,却发现没有他的号码, 他之前发过的信息她嫌看着碍眼, 当时就删除了。池乔转而打电话给中介, 询问陆浔的手机号,哪知拨通了才知道, 中介给她的是陆浔助理的号码。   陆浔的助理不肯给她陆浔的号码, 池乔再三问,他只好说,几乎每天都有年轻女孩子打电话给他,自称是陆浔的朋友,要陆浔的联系方式、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他刚开始不知道,给了,被陆浔骂得很惨。   “既然您是他的朋友, 手机号码还是自己问他要比较好。”   “……”池乔有点着急,一百六十万不是小数,她已经借了一周了, 更何况这些钱还是时豫替她跟朋友借的。   池乔站在路边跟时豫打了通电话, 时豫正开会, 挂断后微信问:“怎么了?我开会呢。”   “我借你的钱, 之前说上周就还你, 我给忘了, 真的对不起, 你和你的朋友说一下, 我给利息。我这边出了点麻烦,可能得晚两天给你。”   “没事,不给都行。我前两天倒腾开了,钱已经还他们了。你遇着什么麻烦了,把钱给陆浔了,房子没卖掉?”时豫原本以为陆浔不会收钱,有点意外,“你跟他见面都说什么了?”   要真是钱给了陆浔,房子没卖掉池乔根本不着急,起码可以等下一个买家,不用急着去找陆浔要钱。池乔有些懊恼,她不该节外生枝跟时豫借钱先给陆浔的,她从不是爱折腾的人,这事做得简直多此一举。怕什么偏偏来什么,她借钱本是不想跟陆浔再见面,这下好了,还得想办法找他去。   陆浔临走前说要去小公寓看看,问她要不要同去收拾东西,他今天不用去公司,可以一起吃午饭,再把她和她的东西送回家。在得知陆浔要回来、准备卖房子还他钱之前,池乔已经两年没去过那间小公寓了,根本没有什么私人物品,更不想再和陆浔接触,便一口回绝了。   池乔想了一下,决定先去小公寓看看,如果陆浔在最好,如果他不在,就再给他的助理打一通电话,留下姓名,让他转告陆浔尽快联系自己。   小公寓离房产交易中心不远,池乔怕陆浔离开,打了个车,半个钟头后就到了。到了公寓楼下,池乔才记起来自己把楼梯卡给了陆浔,只好走楼梯上去,公寓在十七楼,她一向不爱运动,边往上爬边骂自己没事找事地犯蠢,终于爬上十七楼,站到公寓门外,按了半晌门铃,又敲了片刻,根本没人在。   池乔沮丧极了,再次问自己为什么要瞎折腾,周围的人,无论是家人、朋友,还是老师、同学、同事,个个夸她性格稳妥、做事有条理,每个人都觉得把事情托付给她做不用操心。她长到这么大,干得所有莫名其妙的事情,都和陆浔有关系,没有一件例外。   池乔平复了一下喘息,走到电梯间,等电梯的空隙,再次给陆浔的助理打电话。对方许是在吃午饭,接到电话有些不耐烦,一百六十万不是小数,池乔想尽快还给时豫,讲过一次后,觉得陆浔的助理心不在焉,再次重复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陆浔,麻烦你一见到他就和他说,我叫池乔,池塘的池,姓乔的乔,我的电话陆浔应该有的。”   这话还没说完,电梯门就开了,听到最后一句,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陆浔问:“你跟谁打电话呢?”   一抬头看到陆浔,池乔怔了一下,眉开眼笑地对电话那头的助理说:“不用麻烦了,我遇到他了。”   挂断电话,池乔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这笑容和陆浔回来后看到的都不同,不再是客套的、生疏的,而是发自内心的欣喜。陆浔一时间有些恍然,隔了片刻,才问:“你找我?”   池乔点了点头,想说“我的一百六十万在你那里”,又觉得直接谈钱太直白,斟酌了一下措辞,问:“我上次给你的卡还在吗?”   顿了顿,陆浔才问:“什么卡?”   没等池乔说话,拎着两只塑料袋的陆浔便离开了电梯间,径直往公寓门边走。见他打开门往里走,池乔只好跟过去,说:“那天在星巴克,我给了你一张卡,卡里有一百六十万,是卖房子的钱,你还记得吧,那张卡在你这儿吗?”   陆浔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到餐桌上,背对着池乔问:“你不是把房子直接过户给我了,我又没给你钱,哪来的一百六十万?”   “……”大少爷该不会是把这件事给忘了吧?池乔有点着急,转到他面前,仰视着他说,“原本有人要出一百五十万买,后来你不是要加十万嘛。我不知道要加十万的就是你,想着能多卖十万也挺好的,正好你来学校找我,我就想先借钱给你,省得再跑一趟。”   “你为了少见我一次,宁可借一百六十万?你跟谁借的,秦蔚爸妈?”   池乔没有回答,只说:“那张卡呢,我得去还钱。”   “好像随手放哪儿了,我不记得了。先吃饭,吃完饭找,找到就给你。”   “……”谢天谢地,少爷只是想不起来随手放到哪儿了,不是忘了她给过钱这件事。   陆浔从塑料袋里拿了只灯泡出来,拎起餐桌旁的椅子、站到上面换下了吊灯上不亮的灯泡。他一贯怕热,一进门就脱了毛线开衫,只穿一件白衬衣,换好灯泡,陆浔又从塑料袋里拿出洗脸盆的漏水塞,去卫生间换。   见他卷起衬衣袖子拿起扳手拧下坏掉的旧的,池乔有些稀奇,之前没见过陆浔做粗活,没想到居然挺像样。旧的漏水塞连着插入下水道的塑料管,装得结实,陆浔费了些力气才弄下来。旧的拆下来,装新的就容易多了,只是新的漏水塞自带的塑料管太长,得把下水管锯断一截才能塞进去。公寓没有锯,听到陆浔给物业打电话,让他们送工具过来,池乔问:“你直接找工人换不就行了?”   “今天休息,闲着也是闲着。修好这个我去做饭,一起吃点。”   “不用麻烦,我下午还有事。方便的话,你能先帮我找卡吗?”   陆浔去厨房洗过手,摸了根烟,点燃后,斜坐到离池乔最远飘窗上,抽了一口,在嘴里含了片刻,待抬手打开窗子才把烟吐出来:“冲你为了多给我十万块,不惜被前一个买家数落、还借钱,我也得请你吃这顿饭。”   隔了四年,陆浔的很多地方不一样了,可举手投足间的那丝若有似无的痞坏还在,当年他最吸引学校里的小女生的不是脸和身材,而是这副既冷淡傲慢又玩世不恭的做派,池乔倒不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在了解陆浔之前,她一度以为他是不思进取、随意挥霍人生的二世祖。或许就是因为偶然发现他有着和外表截然相反的认真的一面,她才会被深深地吸引。   池乔并不愿意跟陆浔吃饭,更觉得被他拆穿了为了少见一次不惜借钱很丢脸,可他不肯找卡,她就拿不回一百六十万……犹豫了一下,池乔问:“那张卡大概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还要去拿?如果今天你没时间,明天能给我吗?我急着还。”   陆浔随手一指:“应该在箱子里。我好像塞哪条裤子的口袋里了,吃过饭找。”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池乔才瞥见沙发旁的行李箱,讶异道:“你要住过来?”   陆浔“嗯”了一声,懒洋洋地说:“不然我为什么要买?”   “你想要它该直接和我说的,我直接不卖了就好,找中介传话好奇怪。”陆浔这是故意的吧?如果他一早就讲明白,也不用兜这么大的圈子。   “我不想跟我爸住,在网上找房子的时候看到你卖它,不知道你卖房是为了把钱给我,还以为你需要钱。怕直接和你说,你不好意思收我的钱,所以让助理去办。”   听着挺合理,可如果真是这样,那天她把钱给他,他为什么不说?池乔觉得,陆浔就是故意的。   这念头一出来,陆浔就仿佛看穿了她,解释道:“好多年没见你,挺感慨的,脑子没空想别的,收了你给的钱,这房子就成你的了,不该直接改名这事没绕出来。”   陆浔的语气挺真诚,池乔觉得自己应该相信他,毕竟她见到他后,也因为脑袋想东想西不在线,犯了多此一举的傻。   一根烟的功夫,物业就送来了锯,陆浔三下两下锯断下水管,收拾掉垃圾,洗手做饭。   “不知道你来,没有你爱吃的,随便吃点吧。”   池乔闻言客套道:“我不饿,吃不吃都好,你不用麻烦的。”   陆浔不像池乔那么爱客套,支使她到厨房打下手,池乔不是很想跟他一起做饭,可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陆浔买了猪筒骨、牛肉丸、豆腐和一堆蔬菜,准备炖成一锅,池乔正择菜,忽而听到陆浔说:“我回来的第一天就到这儿来过,你收拾得挺好看,卖给别人可惜了。”   这房子买回来的时候虽是精装的,可冷冰冰的,丝毫没有家的感觉。陆浔离开后,池乔一点一点存钱,一有空就来装饰他们俩的小窝。她换了窗帘、贴了壁纸,买了桌布、地毯、壁画、双面钟和星星灯,还添了书架、做了飘窗垫,从小店和网上淘了许多有特色的小摆件,钱没有用很多,却花了很多心思。   这些女孩子的小心思,四年前的她期待陆浔看到后会感动会惊喜,如今却只剩下尴尬和难为情。池乔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转而说:“这房子虽然不大,可什么都有,一个人住挺好的。”   炖猪筒骨的间隙,陆浔打开箱子找池乔给的卡,箱子里只有两套西装和一套休闲装,并没有他去学校找她那天穿的衣服。见池乔蹙眉,陆浔说:“你给我个卡号,明天把钱打给你。”   “那张卡如果丢了,你又拿不到钱的……”池乔为难了一下,说,“我去挂失好了。”   卡是时豫给的,既然陆浔没动里面的钱,由时豫挂失就可以,只是这样一来,她做的蠢事时豫就该知道了,小时候的喜欢,时豫早就不提了,她也快忘了,不过在陆浔的问题上,时豫一直有些敏感——大抵是时豫还对她有想法的时候,她选择跟陆浔在一起,时豫从小就骄傲,自然而然地对陆浔产生了敌意。这事一出,时豫还不知道要怎么数落她。   四年不见,陆浔的厨艺提高了很多,又快又好吃,池乔象征性地尝了两口,放下筷子说:“你在国外经常做饭?”   看到陆浔点头,池乔记起了听旁人说起的他独自在外的经历,看到他做这些琐碎的事情的熟练程度,也猜得到他吃了一些苦。站在非女朋友的角度,池乔不会感到心疼,反而觉得对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吃苦并不是坏事。   过去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相对无言尴尬,如今这么坐在一起,池乔总怕冷场,下意识地找话说:“你以后打算进你爸爸的公司?不做律师了?”   陆浔“嗯”了一声:“我爸损失了一些钱,但也不缺,回来就是为了争一口气。他今年六十六了,挺不容易的,我得帮他。”   “我觉得你挺适合读书的。”   “我从小就没什么理想,那时候努力学习是为了长大了多赚钱,脱离困境,后来是不想堕落。虽然成绩一直还凑合,其实没什么兴趣,做什么都无所谓。”   池乔不知道该接什么,出于礼貌地等陆浔吃完才告辞。陆浔起身送她去电梯间,池乔再三说不用客气,他仍是把她送上了电梯。   从电梯里走出来,池乔就给时豫打了通电话,让他早点去挂失。听完来龙去脉,时豫好一会儿没说话。一直到池乔准备挂电话,时豫才说:“我跟你说陆浔要回来的时候,你不是说他回不回来,和你没关系吗?”   “是和我没关系啊。”   “没关系你慌什么?”   “我什么时候慌了,你怎么这么烦?”池乔有点恼,破例冲时豫发了脾气,她的性子一贯软,挂断电话就后悔了,这件事本就是她给时豫找了麻烦,可时豫刚刚的语气真的很讨厌。   池乔正犹豫要不要给时豫发信息,他就先打了电话回来。   没等池乔出声,时豫便笑着问:“生气了?第一次见你嚷嚷。”   池乔心生愧疚,便说:“对不起,这次真的给你添麻烦了,明天请你吃饭。”   时豫没接话,继续刚刚的问题:“我随口说一句,你为什么突然发火?该不是被我戳中了吧。”   时豫这话是笑着说的,语气也比之前好很多,池乔却再次不高兴了:“你又来!”   结束通话,池乔才发觉陆浔追了下来,看到她回头,站在三五米外的陆浔笑了笑:“我刚刚给助理打电话,卡找到了,明天拿给你。本来想打电话告诉你,你手机一直占线。”   因为时豫的莫名其妙,池乔的脸色有些许不自然,缓了缓才说:“你那么忙,不用专程跑一趟,快递给我就可以。”   陆浔笑笑:“我明天要出差,让助理送。”   池乔点了点头,挥手道:“我先走了,你也回去吧。”   赶在她转身前,陆浔问:“这一百六十万,你是跟时豫借的?”   “嗯。”   以池乔的性格,得有多熟稔,才会开口跟对方借钱,他一直以为这些钱是秦蔚爸妈的。为了还他,向时豫借钱,这个发现让陆浔很是不舒服:“你以前不是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电话信息都当看不见吗?” 第68章 第六十八朵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   ……又是这句话。   回来之前他准备了很多话, 没有解释、只有道歉——全是他的错, 没什么可辩解的。一开始, 他减少联系是不想被池乔看出来他的处境, 是不愿意她担心,也是要面子。   可这东西藏不住,他过得好不好一打开视频就能看到, 就算不视频, 从声音里也能听出情绪来,他不愿意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她。池乔很乖,从不会像别的女孩那样疑神疑鬼地抱怨,可隔着一个太平洋,看不见摸不着, 察觉到他的异常, 她也会想东想西、旁敲侧击地问他在忙什么。那时候他跟大姐一家四口和小妹妹母女住在一处别墅里,难免被他们绵里藏针的挤兑。   大姐和小妹妹的妈妈因为公司的纷争互相看不惯, 可对他的态度出奇的一致——在爸爸面前待他热络亲昵, 相处不来全是他傲慢孤僻的错, 背着爸爸立马变嘴脸,吃准了他不会去告状。   他脾气差、不好惹,刚到美国的时候, 他们倒不敢怎么针对他, 只是大姐信誓旦旦地跟爸爸保证会安排好他的学校, 却一拖再拖。陆浔虽然不想搭理她, 时间久了也难免焦躁, 催了两次都没有结果。   偏偏池乔最关心他学校的事儿,一开始他还编,到后来为了避开这个话题,为了不让她看出来他的烦躁,干脆减少了联系。跟这两家人住在一起,接连一个多月,他的心情就没好过。   待确定了爸爸进了看守所、不可能到美国来,这个家连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下去了,他不是能受气的脾气,很快就自己搬了出去。那时候他太年轻,去美国前完全没考虑过可能出现的情形,直到搬出了别墅,陆浔才明白已经安排好他出国后的一切费用的爸爸为什么要额外给他一笔钱。替池乔买下那处小房子后,他的手里几乎没什么钱了,从别墅搬出来,只能跟章扬借。   纽约的房租高昂,章扬东拼西凑了十万块,他才租了个需要公用洗手间和厨房的落脚处,地方窄小简陋,他倒是无所谓怎么生活,能尽快适应、找到学校、再想办法自己赚钱就行,可毫不知情的池乔却一直憧憬见面。   在判决下来前的那半年多里,各种谣言满天飞,甚至有人说会判十年二十年,他搞不清楚爸爸被查出了什么问题,完全没有底。担心爸爸、生活一团糟、前途未知,这些已经让他很压抑了,没有多余的精力考虑找什么借口阻止女朋友过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的各种疑惑,干脆断了联系。   他的自尊心太强,宁可被女朋友误会,也不想被她知道自己的困顿。他想过回国,可爸爸的事情没有定论,墙倒众人推,回去了也没法到学校念书。他知道池乔不会嫌弃男朋友在几个月之内方方面面都从有到无,还有个坐牢的父亲,但不愿意她跟自己一起被议论、被瞧热闹、被同情,更不愿意被她看到落魄的样子。   以前听到他爸说他像他,陆浔总是嗤之以鼻,后来才发现,某些地方是很像,比如非得争一口气。一开始他是想等安定下来后就联系她,最初的迷茫期后,他太忙了,累到坐着都能睡着,没有前途和物质基础的人谈感情太奢侈,他总是想等情况好一些、再好一些再给她打电话。一年、两年、三年,有目标的日子居然过得特别快,等真的适应了边赚钱边念大学的生活,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找池乔了。   其实他是刻意逃避,怕她不肯原谅、决绝的分手,如果不找她不面对,他们的关系就仿佛不会改变,就好像有个随时能回去的家。回头去想,这种心理似乎不可理喻,可对孤身在外的陆浔来说,维持这样的错觉特别重要。   爸爸是在他毕业前半年到的美国,等他处理完家事,他也毕业了。从准备回国到见到池乔,大概三个多月,陆浔想了很多说辞,以应对她可能出现的反应,冷漠、气愤、抵触都没关系,但她的客套和毫不在意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了。   陆浔走近了一些,微微俯下身,看着池乔的眼睛问:“跟我说实话,你真的不生我的气吗?”   因为时豫的那句“你慌什么”,池乔正烦躁,听到陆浔接连问了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一时不耐烦,便别开眼睛蹙着眉说:“一共才相处了几个月,又隔了整整四年,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陆浔也移开了眼睛,不再看她,隔了片刻才说:“可能对你来说,不值得。”   陆浔的语气让池乔莫名有些难过,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电话又响了,是室友打来的。她按下接听,说了几句,终于找到借口告辞。   接下来的一整天,池乔的心情都不好,到了晚上才记起给时豫打电话,告诉他卡找到了,不用再挂失。   “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顺便把卡还你。”   时豫想了一下:“明天可能有事,现在有空,过去找你?”   “卡还在陆浔那边,他明天给我。”   “你明天还要见他?”   “他说让助理送……”池乔心情差,生出了青春期都没有过的逆反心理,“你为什么总问他的事儿?”   “这不是怕你傻,再被骗吗。”   “他什么时候骗我了?不提了行不行?”   “行。”话音还没落,时豫便说,“你不是不想见他吗,让他助理直接把卡给我不就得了。”   “……我没有他手机号码,没法和他说这个。”   隔天上午池乔有两节课,上完课,刚从教学楼走出来,她的手机便响了,是时豫。池乔按下接听,“喂”了一声,就听到时豫说:“往左看。”   看到时豫,池乔一头雾水地问:“你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晚上有事,白天闲着。”   时豫走过来,把手中的热奶茶递给池乔:“好久没回母校了,六食堂的水煮鱼和铁板牛柳饭还在吗?你请我吃。”   “现在才九点四十,食堂还没开门呢。”   时豫看了眼时间:“午饭没有,有早饭吗?我饿着呢。”   池乔想了一下,从包里翻出一小包苏打饼干和一颗巧克力:“只有这个,凑合吃吧。”   时豫从小就挑剔,嫌弃饼干碎了,没要,接过巧克力剥开锡纸放到嘴巴里:“你下了课上哪儿去?”   “回宿舍把书放下,去图书馆。”   Z大的图书馆建在学校的人工湖边,两座玻璃楼由空中走廊连接到一起,很大很漂亮。空中走廊上开了个咖啡吧,咖啡和点心便宜又好吃。研究生的课程没有本科时多,池乔也不再有升学的压力,闲下来便去图书馆看闲书喝咖啡。工作的这一年多,她累惨了,成天睡不饱,周末也难得能休息,因此格外珍惜闲散的校园时光。   当年陆浔突然不联系她后,两个室友看她情绪差,拉她去图书馆看帅哥散心,哪知老大随手拿了本《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她看到后想起陆浔,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把周围的人吓坏了。从那次在图书馆丢了脸,她到毕业都没怎么再去过。到图书馆看闲书发呆的习惯,还是再回到Z大后养成的。   时豫念大学的时候根本不肯在学校待,更没怎么泡过图书馆,仅有的几次,都是池乔大一的时候,他为了和她待在一起,特地拿上书,装模作样地坐到她身边看。   念书的时候不喜欢学校,真的离开了,再回来看反而觉得哪里都好。这个时间大部分学生都在上课,平常总要排队的咖啡吧罕见地有了空座,池乔和时豫选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看到脚下的校园景色,时豫感叹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咱们学校这么好看?”   温度骤降,穿上风衣都嫌冷,池乔捧着时豫给的热奶茶暖手,笑着说:“因为那时候你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逃课。”   “没大没小。”时豫伸出手戳了一下池乔的额头,“忽然觉得校园生活挺不错,要么我考个MBA,回来上学吧,脱产的那种,可以再当两年学生,我说想学习,我爸妈肯定支持。你三年我两年,咱俩正好一起上课一起毕业。”   见池乔怔着不说话,时豫怕她起疑,让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再次僵住,只好说:“在我爸那儿上班累死了,成天受他管,想放松两年,学校里的漂亮女孩也多,说不定个人问题也解决了。”   池乔正想说话,手机忽而进了条信息,是陌生号码发来的:“我让助理去给你送卡,十分钟就到,信封里金色的那张卡是时豫的,你还给他,另外的是你的。陆浔。”   池乔有些纳闷,发信息问:“什么是我的?”   隔了许久,陆浔都没回复。   见池乔不断看手机,时豫问:“和谁聊天呢?”   “没谁。”   话音刚落,池乔的手机就响了,打来的是陆浔的助理:“池乔小姐您好,我是小陆总的助理小陈,我不会说话,昨天多有得罪,您别介意。您现在方便吗,小陆总让我送东西给您。”   “方便的,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不用,您说个地方,我去找您。”   池乔约陆浔的助理到图书馆楼下见面。时豫抽空到学校来就是为了这个,见池乔站了起来,时豫也起身说:“陆浔来了?我陪你一起去,好久没见,还挺想他的。” 第69章 第六十九朵   “来的是他的助理, 你在这儿等我, 我拿了东西就回来。”   时豫还是想跟下去:“我闲着也是闲着,跟你走走呗。”   池乔见状蹙眉道:“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的?”   前些年池乔见了他就躲,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时豫实在怕了, 一见她皱眉头,立马就怂了, 人坐回去后, 嘴上却说:“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生气的?小时候多乖多可爱。”   池乔脾气软,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况且她借时豫的那一百六十万, 说好了几天就还, 却拖了那么久……池乔一脸愧疚地冲时豫笑了笑:“时间还早, 我拿了卡就回来,我们看会儿书再去吃午饭。”   这个“我们”让时豫有点受宠若惊,比了个OK的手势。   池乔走到图书馆楼下的时候,陆浔的助理已经到了。客套了几句后, 助理把一个信封交给了她便离开了,待池乔从信封中拿出两张卡, 再想去问陆浔的助理, 已经追不上他了。   金色的那张卡是时豫的,她认得, 而黑色的是?信封里有张纸条, 上面写着密码, 池乔去图书馆附近的ATM机上看了一下,两张卡里都是一百六十万。那么说,陆浔等于是以一百六十万的价格把房子从她手中买下来了?   池乔下意识地给陆浔打了通电话,没等接通,她又变了主意,挂断了。   回到咖啡吧,池乔把时豫的卡还给了他,时豫接过卡,随便往裤带中一塞,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状似无意地看向她:“陆浔真是让助理来送啊?我还以为他搞这么一出,是想趁机多见你几次呢,算我看错他了。”   时豫买给她的奶茶已经凉了,池乔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见她不说话,时豫轻咳了一声,主动说:“我从窗户看到的,没故意看,这走廊是透明的……”   他观察了一下池乔的神色,见她不断走神,心中一酸,又说:“你怎么了?该不会是因为陆浔自己不来,让别人送,失望了吧?房子还他了,他不来纠缠,断得干干净净不挺好吗。”   时豫在说什么,池乔根本没注意听,抬头问:“去吃饭吧,有点冷。”   “才刚十点,不是要再坐会儿吗?”   “早晨吃得不多,有点冷。你不也没吃饭吗,我请你吃粥底火锅吧?学校附近就有。”   “那家不正宗,味儿差远了。”时豫从小就挑剔,吃、穿、用都讲究,难得能和池乔单独吃饭,没有秦蔚在一旁搅合,自然不想在学校附近为学生开的平价餐馆凑合,“哥带你吃好的去。”   “我下午还有课呢,不想走太远。”   时豫拗不过池乔,只好妥协。在学校外面吃饭,就没必要开车了,图书馆离校门不远,两人慢悠悠地走了出去。跟池乔在一起的时候,时豫一贯话多,哪怕池乔心不在焉,也冷不了场。   陈助理从学校出来,径直去找陆浔,陆浔的车子就停在学校外面,他人却不在里头,陈助理正想问司机小陆总去了哪儿,就见陆浔从学校里走了出来。   陈助理叫了声“小陆总”,正想和他汇报已经把信封给了池乔的事儿,就见他挥了挥手,说:“你们先回去吧,我今天不去公司了。”   车一开走,陆浔就过了马路,走进了池乔说的那家奶茶店,这店挺大,上下两层,远比这周围的普通店装修得考究,这个时间上座率就达到了百分之三十,看得出来,生意的确好。   陆浔高瘦挺拔,走到哪儿都惹眼,一进店就吸引了一众目光,他没点东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到了高脚凳上。   陆浔妈妈从二楼下来,看到两个店员笑着互相推,让对方去问坐窗边的帅哥点什么,她用食指扣了扣桌面,以示警戒。   陆浔妈妈脾气好,店里的年轻人并不怕她,不好意思地朝她一笑,说:“何姐,店里来了个帅哥,他虽然什么都没点,但在窗边坐了一会儿,进咱们店的女生明显多了。”   陆浔妈妈笑着“切”了一声,顺势往窗边一看,瞥见陆浔的侧脸,一下子就怔住了。她疑心是自己看错了,走过去发现真是儿子,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侧头看到妈妈的一瞬间,陆浔的表情略不自然,起身坐到左边的高脚凳上,挪了个位置给妈妈。   “听说你在这儿开店,路过,进来看看。”   陆浔妈妈眼眶发酸,脸上的笑意却止不住:“你要过来,该提前告诉我的,我平时都是下午才过来,幸亏今天来送东西,不然都遇不见你。你喝什么?”   没等陆浔说话,陆浔妈妈就说:“果汁吧,健康。”   见妈妈往吧台走,陆浔说:“你别忙,我不渴,坐坐就走。”   陆浔妈妈也舍不得走,坐回高脚椅上,问:“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陆浔摇了摇头。其实他也不知道,他的人生没目标,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找池乔,池乔不理他,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你不读书了?你从小成绩就好,不读到博士太可惜了。”在陆浔妈妈的观念里,做生意远远比不上做学问。   “不读了。”   陆浔妈妈正要说话,忽而看到池乔和时豫有说有笑地从学校里走了出来,学校大门和奶茶店隔着一条马路,离得虽然远,看得却清楚,见陆浔变了脸色,陆浔妈妈问:“你今天是来找池乔的?她没理你啊?”   陆浔没应声,待池乔和时豫的身影消失了,才说:“想找,没找。她不想看见我。”   “当时你就那么一声不响地不理她了,我们都急死了,她肯定生气、不会一下子原谅你的。池乔挺难得的,性格好、心地也好,我见过那么多人,谁都没她好,你要想她原谅你,就不能要面子。”   陆浔没说话,他不是要面子,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像今天,明明过来了,犹豫了那么久,也没走出来,不想惹她烦、怕她躲得更厉害。   “要不,我帮你约她?晚上我叫她到家里吃饭,你也来?”见陆浔似乎犹豫不决,陆浔妈妈又说,“她已经不理你了,再糟能糟到哪儿去?你好好道个歉,总端着没用的。”   陆浔点了点头,说:“谢谢你。”   陆浔妈妈有点不知所措,笑着说:“傻不傻,跟我说这话。你看,你也恨我不说一声就丢下你,一开始也不愿意见我,现在都主动来找我了,池乔的脾气可比你软太多了。不过,她这次要能原谅你,以后千万别再伤她心了,分手的方式那么多,你选的是最过分的一种。”   妈妈联系上他的时候,最难的那段已经过去了,他没要她的钱,不让她到美国去看他,没说感谢的话,心意却领了,所以今天才会过来。而池乔呢,他连向她证明悔意和真心的机会都找不到。   午休一过,时豫便离开了,收到陆浔妈妈电话的时候,虽然觉得陆浔没可能去他妈妈家吃饭,莫名其妙的,池乔却生出了会遇见他的预感,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前两年,她和陆浔妈妈时常见面,偶尔也会去她家吃饭,弄清楚陆浔不联系她的真正原因后,她反而放下了、想开了,加上大四保研后,她去报社实习,工作忙碌、不怎么来学校,和陆浔妈妈见面的次数少了很多,但一直保持着联系。毕竟有过为同一个人担忧的经历,没了见面的理由,共患过难的亲切感依旧在。   不到傍晚,池乔就带着水果到了陆浔妈妈家。家里只有陆浔妈妈一个人在,池乔把水果放到进门柜上,叫了声“阿姨好”。陆浔妈妈正做菜,替她开了门,寒暄了两句,让她自己喝茶,就跑回了厨房看菜。   池乔坐到沙发上,一杯茶没喝完,门铃又响了,陆浔妈妈再次从厨房跑出来开门,陆浔一进来,她便下意识地看向池乔,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你们先聊,马上开饭。”   池乔没应声,低下头继续喝茶,陆浔妈妈有些尴尬,笑着没话找话:“你们来吃饭,买什么东西。两人都带橙子,真是巧,我一个人住也吃不掉那么多,等下给你们榨果汁。”   陆浔妈妈回到厨房后,陆浔走过来,坐到沙发上,问:“你课不多?”   隔了片刻,池乔才说:“还好。”   陆浔又找了些别的话问她,池乔有一搭没一搭地答,陆浔妈妈在厨房喊马上开饭,让他们洗手准备吃,陆浔正要应声,手机忽然响了。   他去阳台接公事电话的空隙,池乔把那张存了一百六十万的卡拿出来,放到了他的外套口袋里,起身去了厨房,对正盛菜的陆浔妈妈说:“何阿姨,我先走了。”   陆浔妈妈动作一滞,为难道:“吃了饭再走吧,我就是想让你们有机会聊一聊。”   “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应该告诉我的。”告诉她陆浔也在,她为了还卡,也会过来。   “你生气了?阿姨就是……”   “没有,”池乔打断她,“我先走了。”   池乔走到电梯间,没等电梯升上来,陆浔就追了出来。一看到他,没等他说话,池乔便先开了口:“你的卡,我放到你外套口袋里了。”   “那房子是你的,你不想要了,我买下来,给你钱是应该的。”顿了顿,陆浔又说,“最难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要回来,更何况现在。都是我的错,我找不到理由跟你解释,请你谅解。可是……”   “可是你的东西你的钱我不想要,”不等陆浔说完,池乔便说,“我不想跟你牵扯不清。你没回来的时候,我过得挺好的,自从再遇到你,我的心情就没好过,你要真的觉得对不起,就别再出现了。”   如果当初陆浔跟她说实话,她会卖掉房子、跟学校请假、带着钱去找他,她会抱抱他,跟他说至少还有她在呢。她会辛苦、会心疼、会省吃俭用地想办法帮他,或许会很累,但也好过失望、担忧和伤心。她的童年坎坷,什么苦都吃过,所以对她来说,有个人可以依赖,比富足无忧的生活更重要。   池乔垂下眼睛,继续说:“我之前跟你说不生气,是假的,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呢。其实你挺像你妈妈的,遇到事儿了、压力大了,就直接逃走。你以前和我说,就是因为全心全意地依赖过她,把她当作过家,后来才没法原谅她,我特别理解这句话,那么我没法原谅你,你也应该理解吧?” 第70章 第七十朵   从陆浔妈妈家回来, 池乔心情不好,便直接躲回了宿舍。她本想一个人静静,哪知秦蔚失恋了, 哭丧着脸来找她。   在池乔的印象里, 秦蔚分过无数次手,据她说失恋这事儿会产生免疫力,除了跟初恋拜拜, 池乔还真没见到她当一回事儿过, 顶多骂两句、忧郁三两天就抛到脑后了,因此池乔打开门后, 看到秦蔚红肿的眼睛,意外之余,接到她电话时的不耐烦顿时烟消云散了。   “你还好吧?”   秦蔚没答, 伸手要她的电话:“我的手机拨不通他的号码,可能是被拉黑了, 我用你的打。”   池乔从包中翻出手机,递给了她。秦蔚拨下男朋友的号码,电话很快就通了, 虽然无人接听,却起码能打通。第一通电话结束后,秦蔚很快又拨了一次,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池乔蜷着腿坐在床上, 递了张纸巾秦蔚, 抱着枕头看她打电话, 半个钟头后,池乔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冷静一下,都已经分手了,再怎么折腾也改变不了,里子都没了,何必再丢面子。”   秦蔚的这个男朋友,是她高中时的暗恋对象,加了青春滤镜,自然和旁人不同。两人在一起后只见过三次,其他时间一直两地分居,因为对未来的规划不同,对方不愿意回Z市,秦蔚又强势,吵了一段时间,那人便不再联系她,她主动打过去,也是爱接不接,典型的冷暴力分手。   秦蔚放下手机,抽泣着说:“我没要改变什么,我就是想听他亲口说分手,就是想知道真实原因,是嫌我烦了、还是喜欢上别人了。这么不清不楚地太难受了。”   这种纠结和痛苦池乔经历过,所以能理解,可更知道这么死缠烂打,待冷静下来、走出去后,只会后悔自己处理得太不干脆,在厌弃自己的人面前失去最后的尊严。她正要在劝,秦蔚突然抹了抹眼泪,说:“我明天,不,从现在起就开始减肥,然后振作起来跟朋友开工作室,我要变美变优秀变有钱,让他后悔,让他回过头来追我,然后骄傲得让他滚!”   池乔哭笑不得:“好好好,减肥赚钱,让他后悔。”   这话听着挺傻,当初的她其实也想过,可真的冷冷地拒绝了陆浔,看到他失望失落,她非但没感受到报复回来的快感,反而情绪低落,仿佛在和自己较劲儿一般。   秦蔚向来想一出是一出,当即从池乔的衣柜里摸出她的运动服,换上后拉着她去体育场跑圈减肥,池乔原本不想去,被秦蔚拽着疯了一晚上后,情绪莫名地好了许多。   隔天池乔接到了池主任的电话,池主任说报社最近忙,人手不够,问她有没有时间跟一个新闻,正好和Z大有关。池乔的存款已经被秦蔚压榨光了,秦蔚准备跟朋友合伙开工作室,还钱遥遥无期,她不愿意再跟秦家爸妈要生活费,有兼职机会,自然求之不得。   当天晚上,池乔按照池主任说的时间去了Z大教工餐厅包间,刚一落座就看到一个熟脸——四年前在贫困县遇见的那位陈姓记者,陈记者前年就调到电视台了,池乔工作后在不同场合见过她两次,陈记者忙着跟人拉关系,最多给个白眼,没搭理过她。   这会儿客人还没到,包间里除了她们,只有学校的一个没见过的院长、一个新闻传播学院的老师,陈记者正闲着,替院长和老师分别倒了杯水,看着池乔,似笑非笑地说:“这么巧,你叫乔什么吧?”   池乔心中厌烦,脸上却淡淡的,不卑不亢地答:“池乔。”   新闻传播学院的李老师见状放下手机问:“你们认识?”   “你们学院的学生我见过那么多,就数她最优秀,印象深刻啊。”这话像是在夸她,加上语气和神态,却是截然相反的意思。   李老师闻言深深地看了池乔一眼。   池乔低头笑笑:“我跟着那么多记者老师学习过,您也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   如果池乔不回嘴,陈记者呲哒她两句也就完了,听到这句,她冷笑一声,说:“听说你几年前还被学校表彰、保研了,没白忙活,后生可畏啊。”   “我帮那个小姑娘的时候什么都没想,也不是诚心想害您瞎忙活。”   离开贫困县半年多后,小女孩一家就胜诉了,得到了三十万的赔偿款,他们在寄给学校法援中心的感谢信中特地提到了她,这个案子被作为先进事例在年度总结大会上进行了表彰,那个小姑娘如今已经小学毕业了,成绩挺不错,每年元旦都会寄贺卡给她。第一年收到小姑娘的贺卡时,池乔第一时间跟陆浔分享,因为小姑娘一家也同样感激陆浔替他们的妈妈找到了工作,只可惜那时候陆浔已经开始冷淡她了,更不会把陌生人的感谢放在心上。   池乔刚想到陆浔,就看到了推门而入的他。看到池乔,陆浔同样一怔,跟他一同进来的还有副校长和法学院的院长、老师,陆浔只怔了一瞬,便继续同副校长们聊天了。   陆浔曾在Z大念过书,这次虽是合作关系,在校长院长老师们面前也要谦恭,推让了数次,才坐到了主位右手边的主客位。   人到齐后,饭局便正式开始了,听他们聊了一会儿,池乔才知道,陆浔爸爸回国前收购了一个大型水泥厂,水泥厂旁边有个生产不锈钢的企业,不锈钢的钢渣废料可以加进水泥里面,加工钢渣废料的成本大约在每吨两百元,而水泥每吨四百元,如果可行,把不锈钢企业收购过来,拿钢渣废料填到水泥中,每吨可以净赚两百元。   陆浔爸爸差陆浔代表他作为校友捐赠两千万为Z大建实验室,以求技术支持和后续合作,这样的合作校方自然欢迎,席间不断赞许陆浔年轻有为。应酬之余,陆浔看向池乔无数次,池乔全程低着头,只当没注意到。   相对于池乔的一言不发,陈记者十分活跃,向新闻传播学院的老师意有所指地感慨了一番他们那个年代的学生思想单纯、尊师重道,远不像现在的年轻人那么有心机、有目的后,便热络地把陆浔的行为定义为“反哺归恩”,夸过陆浔前途无量,又赞叹Z大人才济济。   陈记者擅于恭维人、更擅于诋毁人,她没说一句池乔的坏话,新闻传播学院的李老师却凭联想,把池乔看成了功利、有心机的年轻人,望向她的眼神都和过去不同了。   池乔有些烦恼,但也明白,坏印象已经形成了,她特地去找李老师解释更加奇怪,四年前的事情,没有证据,讲什么都是一面之词,只会突显她的“复杂”。   陆浔的注意力全在池乔身上,自然没错过她身侧的那位女记者对她的排挤,趁着陈记者离席接电话的空隙,他跟副校长说了一句,起身坐到了池乔身侧。   池乔正出神,发现陆浔坐了过来,讶异极了。陆浔拿起她手边的白瓷碗,盛了两勺甜汤,放到她的面前:“一个小时了,没见你动筷子。”   瞥见因此注视自己,池乔有些尴尬,又不好当众给他冷脸,只好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轻声说“谢谢”。   陆浔又拿起她的筷子,夹手剥笋和糖醋藕片给她。陈记者回来的时候,副校长正巧在问池乔的名字和他们是不是认识。   陆浔替池乔说过名字和学院,又说:“世交家的妹妹。”   池乔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秦家和陆家哪算得上世交,立在陆浔身后的陈记者听到这话却变了脸色。陆浔仿佛没看到她,占着她的座位,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而陆浔坐的主客位,陈记者自然没法去坐。   听到法学院的院长问陆浔是不是挺喜欢人家小姑娘的,陆浔一笑,说:“喜欢没用,人家理都不理我。”   又坐了片刻,陆浔才起身回位,坐回来的陈记者没料到池乔是“富家千金”,尴尬了片刻,便待她热络了起来。   这样的转变惹得一旁的李老师不断侧目,池乔对于陆浔的爱搭不理她也看在了眼里,这小姑娘没有一丝一毫趋炎附势的姿态,反倒是陈记者,缺乏新闻人的傲骨。饭局开始前留下的坏印象在饭局结束前完全扭转了过来。   一顿饭吃完,陆浔起身和学校的领导、老师寒暄,听到校长央法学院的老师送他离开,陆浔笑着说:“不麻烦老师了,很久没回来,逛逛校园再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全程看向池乔,副校长和身侧的老师打趣过陆浔后,便吩咐池乔带陆浔逛一逛学校。池乔不好当着校长、院长、老师冷脸,只好点头应允。   两人从教工食堂出来,走到领导老师们看不到的回廊,池乔就拉开了距离,冷着脸说:“你自己逛吧,我先走了。”   先前她差点把自己都骗了,以为对于这个人,她已经淡然了、不再介怀了,终于明白做不到后,她再也不肯逼着自己维持客套。   陆浔只当没听到,问:“坐你身边的那个女人,跟你有什么过节?”   池乔本想说她就是当年那个没有职业道德的记者,又觉得今时今日不该和他提过去的事,便改口说:“小矛盾。谢谢你,不然还得继续被她挤兑。先走了。”   池乔刚走出两步,立在她身后的陆浔便拉走了她的手,池乔怔住了,低头看向他的手,边往外抽边问:“陆浔,你是不是喝多了?”   陆浔松开手,走近一步,从背后抱住她,低下头,把额头抵在了池乔的肩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是喝多了。刚从家里搬出来的时候,我很想回来,想回来跟你待在一起。可我希望我是你的光荣,希望你因为我被周围的人优待,而不是跟着我一起受人奚落、被人看笑话。我不怕吃苦,也无所谓面子,旁人怎么看我没关系,可唯独你,我不愿意让你看到我落魄的样子。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里,只在你跟前,我要面子,我希望你的生活因为有我变得更好更轻松,每次看到你惊喜,我都很满足。”   “我自私,我幼稚,我害你难过了,我不该出了乱子就躲着不联系你,以后再也不会了。我跟你说我的人生没有目标,其实有,我想有个家,和你的家,就咱们俩。你回来行吗?咱们以后好好的。” 第72章 第七十二朵   时豫说没醉,其实也喝了快一斤五粮液, 池乔没怎么往陆浔那边看, 可他作为主人,肯定只多不少。池乔不想和两个醉鬼待在一起, 正想把他们轰到时豫的房间,就听到时豫说:“乔乔,我要喝水。”   惊觉时豫还藏着小时候的心思, 池乔有些愧疚, 也不愿意在陆浔面前给他难堪,只好去烧水。池乔去洗手间接直饮水的空隙, 陆浔已经放下手中的酒和酒杯, 坐到了沙发对面的床上。   两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明明内容和自己毫无关系,池乔却警惕到汗毛都立了起来, 水一烧开、给时豫兑了杯温水, 便准备逃走, 哪知时豫却说:“乔乔,给陆浔也倒一杯。”   “……”池乔忍着打他一顿的冲动给陆浔也倒了杯水,离开前,拿起时豫带来的英语书,扔到他的怀里,“你不是要补习英语吗, 陆浔英语好, 让他给你补。”   听到这话, 时豫眼神一暗,片刻后才恢复如常。   这附近除了厂房什么都没有,临出门前,池乔才想起自己没地方去,折回来要了时豫的门卡,带上自己的包,跟他换了房间。   离开之后,不知道那两人说了什么的池乔更觉煎熬,洗漱好后,在床上躺到快两点钟都没睡着。她摸起手机正准备找个综艺看,忽而发现了时豫和陆浔发来的信息。饭局那晚之后,她唯恐自己动摇,陆浔发来的信息都是看也不看就删除,电话更是不接。此刻犹豫了一下,仍旧没看内容,直接删掉了。   时豫发来的是:“睡着了吗?”   池乔回过“没有”之后,才发现这条信息是一个钟头前发的,哪知时豫却很快回复了过来:“我也没睡呢,去找你。”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没有顾忌,池乔觉得有必要跟他谈一谈,便下了床、披上了外套。约莫隔了两分钟,时豫就敲响了她的门。他跟陆浔喝光了那瓶红酒后,又开了一瓶,再加上晚饭时喝的白酒,意识虽然清醒,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喝了酒。   见时豫站在门边不进来,池乔催促道:“进来呀,开着门冷。”   时豫坐到沙发上,许久都没说话,因为预感到只要开了口,他和池乔就真的没戏了。对着时豫,池乔完全不会有跟陆浔在一起的拘谨感,主动问:“你来找我有话说?”   时豫“嗯”了一声,又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还没忘了陆浔吧?”   池乔一怔,避开他的目光,反问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如果你不在意他了,刚刚就不会怕他误会,说什么补习英语。”   听到这话,池乔很是讶异,时豫看着挺高冷,但那是在外头,对着不熟的人。熟悉了之后,他嘻嘻哈哈地和秦蔚挺像,池乔完全没想到,他会有这么敏感的时候。   而在时豫说出来之前,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不愿意陆浔误会她跟时豫的关系。陆浔每天都发很多信息过来,她烦恼、她不愿意看,其实时豫今天跟着她过来,是最好的摆脱陆浔骚扰的机会,她为什么还嫌时豫多事,生他气呢?   见池乔低着头不说话,时豫无奈地笑了:“他哪儿好呀?去美国后那么对你,多混蛋。我哪儿不好?除了我妈,我还做错了什么?”   池乔咬了咬嘴巴,垂着眼睛说:“你哪儿都好,可你是哥哥,除了哥哥,不可能是别的。”   不等时豫说话,她又补充道:“阿姨也没有错,她不喜欢我是很正常的,我能理解。我和你差太多了,要不是秦爸爸秦妈妈人好,咱们根本不可能认识。”   “对你来说,我从来都只是哥哥,中学的时候也是?我想听实话。”池乔躲着他之前对他是不同的,他感觉得到。   这个问题池乔不想回答,但躲不开,迟疑了一下,终于说:“小时候不懂,以为你对我来说不止是哥哥,后来明白了,那只是依赖,和喜欢不一样。”   时豫许久没说话,沉默了半晌才问:“你什么时候明白的,见了陆浔以后吗?”   见池乔不讲话,他忽而一笑,换掉严肃认真的表情,说:“明白了。哥不为难你,这些话以后再也不提了,你就当没听到,别往心里去。我对你就一个要求,不,是请求,咱们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别再躲着我。”   池乔松了一口气,立刻点了点头:“我也请求你别生我的气,以后还当朋友。”   她一贯内向,朋友不多,真的不希望和时豫变成陌路。   时豫一笑:“我生你什么气。”   ……   池乔和时豫约好一起离开,她本以为时豫喝了那么多酒,又睡得那么晚,会到中午再起,没想到隔天一早,还是他先来找的自己。   从陆家的工厂回来,对于陆浔,池乔仍旧是能躲就躲,电话从没接过,信息也强迫自己一个字不看、直接删除。   自从陆浔回来,池乔隔三差五就会收到没写发件人的纸箱、各种门票或者昂贵食物,纸箱她从没拆过,堆在柜子里。食物和歌剧、马戏、演唱会的门票则转送给室友。她猜得到是陆浔送的,但是以他如今的经济实力,这些并不算什么,既然不想再接触,就没有送回去的必要。   池乔从小就胃口差,身体弱,每年到换季的时候都会生病,这次感冒半个月未愈,又发起了低烧,药吃了一大堆都没用,拖到不能再拖,才终于准备去医院。   低烧比高烧更难受,池乔在校门外站了一刻钟都没打到车,便想乘地铁,因为冷得厉害,去地铁站前,先进了陆浔妈妈的奶茶店买红糖姜水。   傍晚时分的奶茶店客人最多,池乔进了店,还没排到,认出她的店员便伸着头问:“池乔,你这两天跟何姐联系了吗?”   “没有。”那日从陆浔妈妈家出来后,池乔就再没联络过她。   店员忧心忡忡:“何姐感冒后一直咳嗽,拖了快一个月,直到大前天才去医院,这两天她没来店里,打电话也不接,有事去她家里找她,也没人……”   池乔头正晕,便没在意,再次说:“我也没见她。”   池乔拿到红糖姜水,便乘地铁去了医院,这个时间病患不多,但是没有专家了,只能挂急诊,池乔挂过号验过血,等验血结果的时候嫌门诊楼人多、吵杂、空气差,去了医院的小花园,没想到意外看见了陆浔的妈妈。   池乔走近了才确认没眼花,冲正独自坐在长椅上发呆的陆浔妈妈说:“何阿姨,您怎么坐在这儿?”   陆浔妈妈隔了两秒才回过神儿,看到池乔,一脸意外,掩住脸上的情绪,笑了笑:“不舒服,过来看病。你呢?”   “我也感冒了,最近早晚温差大,稍微不注意就生病。”瞥见陆浔妈妈的大衣里穿着病号服,池乔有些讶异,问,“您住院了?怎么回事儿。”   “之前着凉了没在意,来医院一查才知道拖成肺炎了。”   池乔点了点头,想到陆浔妈妈说过弟弟一家都在S市定居了,在Z市的都是不怎么联系的远亲,便问:“您在这儿住院,店里的人都不知道,有人给您送饭吗?”   陆浔妈妈摇了摇头:“不用麻烦别人送,医院有病号饭,挺方便的。”   池乔“哦”了一声,看了下时间,离验血结果出来还有二十分钟,可经过上次的事儿,再看到陆浔妈妈觉得尴尬,便想找个借口先离开。   哪知她还没开口,陆浔妈妈便说:“我住院后,想着好多年没体检了,就做了全身检查,医生说我可能得乳腺癌了,最后的结果还没出来,但我知道,大差不差,因为陆浔外婆就是得这个病走的。这个病和情绪长期焦虑、压抑有关系,她走的时候才五十几岁,我知道,她就是被我气的。乳腺癌也遗传,幸亏,幸亏陆浔是男孩。”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陆浔妈妈神情松快地笑了笑,池乔却看得心中一酸,问:“您还没告诉他吧?”   “我和他说这个干吗?从那天你走了之后,我就没联系过他。你生气了吧?其实我没有为了讨他高兴故意叫你来的意思,他做得有多错,我是知道的,我就是想你们聊一聊。”   “我没生气……这么大的事儿,您应该告诉陆浔的。”   “我跟他说什么,那么多年没见他、没照顾他,一上来就跟他说病了,就给他添麻烦,哪能呀,我连他舅舅都不准备告诉。陆浔外婆治到后期特别痛苦,如果结果不好,我就不治了,不想剩下的时间在病床上过。” 第73章 第七十三朵   池乔的感冒拖了太久, 吃药压不下去, 医生开了五天点滴, 她不耐烦来回跑医院,无奈病着太难受。室友知道池乔发烧来了医院, 连打了几个电话问需不需要她陪,池乔不爱麻烦人,便说自己就可以。   打完三瓶点滴已经快十点钟了, 低烧退了之后,池乔舒服了一些, 可又新添了胃痛的毛病。她一贯畏寒,从门诊楼出来, 冷风一吹,冻得直缩脖子,才记起来晚饭只喝了一杯红糖姜水, 午饭因为没胃口,也只喝了半碗白粥。   医院对街有家面馆,烧一退池乔便有了食欲,想着这地方离学校不算远,搭不上末班地铁也可以打车,就穿过马路走进去要了碗馄饨面。   这间医院离学校不远,约莫五六公里的样子,恰好在小公寓附近, 陆浔应酬晚归, 酒喝多了头痛, 让司机提前停下车,步行回家。走了三五分钟,经过医院对面的面馆,瞥见坐在窗边高脚凳上的池乔,陆浔停住了脚步,眯了眯眼,直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池乔的鼻子塞得厉害,吃不出味道,让老板加了双倍的胡椒,热热的吃下去,胃和手脚很快暖和了起来。吃了一半,她伸手拿纸巾擦鼻涕,忽而发现窗外有人在盯着自己看,惊了一下才看清居然是陆浔。   两人隔着玻璃对视了数秒,陆浔才确定这不是幻觉,便推门走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儿?”   池乔没有回答,她的鼻子虽然塞着,闻不到酒气,可一看陆浔的状态,便知道他又喝酒了,并且喝了很多。   见池乔只看不说话,陆浔再次疑心这是自己的幻觉,抬起手想去摸她的脸,池乔偏了偏头躲开后,问:“你又喝多了?”   “还真是你?”陆浔忽而一笑,拉过高脚凳坐到了她的身侧。   陆浔性格内敛,笑的时候少,二十岁的时候就沉闷,如今更是,突然看到他发自内心的笑,池乔怔了一下,涌起了一阵说不出的情绪。   陆浔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说:“刚回来,很多过去的关系要重新联络,应酬多,躲不开。我也烦喝酒,可我爸年纪大了,只能我来。”   在池乔的印象里,陆浔酒量很好,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真正喝到醉。他的意识应该是清醒的,可反应明显比平常迟钝,讲话也不如没醉时简洁。   池乔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饭量小,吃饭最怕被人打断,一停下来,再回头吃就吃不下了,便放弃了剩下的半份馄饨面,拿纸巾擤了擤鼻子,准备起身离开。   她手背上有输液贴,刚一抬手陆浔便发现了,问:“你病了?”   “感冒。”   “怎么一个人来医院?”   “我又不是小孩子,把别人折腾过来也不能好得快。”   陆浔生病也不习惯折腾身边的人,别说现在了,小时候也一样,他们不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那么娇气,最不愿意的就是麻烦人。可池乔不同,看到她生病了一个人来医院打针,大半夜地独自在小饭店吃面,陆浔满心酸涩,问:“时豫呢?他不知道你生病?”   陆浔醉着,脑子转得慢,所以想不明白。池乔的声音这么哑,一打电话就听得出重感冒,时豫没有趁机粘过来照顾,让她一个人到医院来,就是代表他毫不知情和两人最近联系得少。   池乔自然不会告诉陆浔她跟时豫已经说清楚了、以后也只会是朋友,抽了张纸巾,边擦鼻涕边说:“我赶地铁,先走了。”   陆浔也跟着站了起来:“赶什么地铁,我送你。”   “不用。”   池乔说了不需要,陆浔仍旧不放他走,然而他转了半晌也没找到自己的车,最后才想起来,车被司机开走了。   “我自己回去就好,你也早点回去吧。”听到只穿了一件衬衣的陆浔咳嗽,池乔忍了又忍还是说,“晚上温度低,还是要多穿点。”   陆浔怔了一下才意识到风衣落在车里了,难怪觉得冷。   池乔想回去,可陆浔拽着她的胳膊给司机打电话,非要送她回去,池乔一阵头疼,蹙眉道:“都这个时间了,司机也要休息的,你松开手。”   瞥见池乔的神色,知道她生气了,陆浔不敢再坚持,立刻放开了手,改口道:“我送你到地铁站。”   最后一班地铁十点一刻,原本她吃快点、走快点是赶得上的,被陆浔这么一闹,自然没戏了,正要说打车回去,就见陆浔边往地铁站的反方向走,边说:“不叫司机了,让他休息,我搭地铁送你回去。”   “……地铁站不在那边。”这附近虽然不是市中心,可三甲医院门前车辆多,以陆浔现在的状态,独自穿过两条马路回小公寓恐怕不太安全,池乔纠结了一下,说,“还是我送你回家吧。”   陆浔愣了愣,似乎没闹明白池乔的意思:“你送我回家?”   池乔懒得跟醉鬼说话,扯了下他的袖子,示意他跟着自己过马路。陆浔没多想,跟在池乔后面,同她一起过了马路。池乔不愿意同陆浔多待,步速很快,不到十分钟,就走到了公寓楼下。   “你自己进去可以吧,还记得自己住几楼吗?”   “什么?”   见陆浔完全没发觉已经到了他家楼下,池乔只好解开一楼大厅的密码锁,乘电梯把他送到了公寓外头。   “你钥匙在身上吧?”   这一段时间,池乔不回信息不接电话,对他送去的东西也毫无反应,陆浔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偶遇了她,惊喜之余,也有些懵,眼下所有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直到站在家门口,才终于明白了过来,问:“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你去哪儿?”   “回学校。”   池乔转身往电梯间走,刚走两步,陆浔就追了过来:“我送你回学校。”   池乔有些不耐烦:“……你这样怎么送,太晚了,别折腾了行吗?”   陆浔想了一下,说:“地铁是不是没了?你跟我回去吧,明早再走。”   池乔自然不肯跟他回家,可陆浔执意要送她回学校,推让了几个来回,她没有办法,只好说:“你别送我,我去你家行了吧?”   池乔从小看秦爸爸应酬喝酒、醉着回家,知道人醉着的时候睡得快,便想等陆浔睡着了就离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小公寓,陆浔困倦到不行,说了句“你睡床,我睡沙发”就坐到了沙发上。   池乔不想跟他待在一起,径直去了厨房烧热水,跟着陆浔在外面吹了这么久冷风,她的喉咙又不舒服了。   这公寓里的每一样东西、连冰箱贴都是池乔买回来的,隔了两年没过来,也难免会生出这是她家的错觉。陆浔工作忙应酬多,应该很少在家,并没有改变东西的原有位置,池乔轻车熟路地用电壶烧了半壶水,打开壁橱,拿了只马克杯出来。她喝了大半杯热水,喉咙舒服多了,记起陆浔也咳嗽了几声,便拿出另一只马克杯给他倒水。   拿出他的杯子时,池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一对,不止马克杯是一对,壁橱里的另外两只玻璃杯也是一对,还有情侣拖鞋、情侣牙刷杯、情侣碗筷……   四年前她布置这里的时候,满心都是热恋中的小女生的小心思,在当年的她看来,这处小房子是她跟陆浔的秘密基地,没准备请朋友来做客,于是所有东西都只买了两份。她把它们成双成对地摆在一起,等着陆浔回国,向他邀功、给他惊喜。   池乔一贯内敛,不习惯表达内心,隔了这么久,被分手后住进来的陆浔发现这些小心意,光是想一想,她就觉得无比羞耻。   池乔倒空自己那只粉色马克杯中的水,把它和壁橱里的玻璃杯一起装进了背包里,端着给陆浔的那杯热水走出厨房的时候,她仍旧感到难为情。   好在陆浔已经歪到在沙发上,睡熟了。   池乔把水杯放到茶几上,迅速翻找了一通,把自己的拖鞋、牙刷杯、碗筷也装进了包里。她的包小,装不了这么许多,只恨当初的自己无聊,以及上次来要卡时没注意到。   把包放到门处后,池乔正要离开,看了眼窝在沙发上的陆浔,纠结了一下,又走了回去。这间公寓小,沙发自然也不大,陆浔个子高,身体有一半都悬在外面。   每次秦爸爸醉酒睡沙发,秦妈妈都要在旁边守一夜,唯恐他掉下来摔伤。池乔想了一下,没叫醒陆浔,把堆满了东西的茶几搬到一边,跑到楼上卧室抱了枕头和被子下来,堆到了沙发前的地毯上,这样一来,就算陆浔睡着睡着掉下来,应该也不会怎么样。   做完这些,她正要离开,突然听到陆浔说:“池乔?”   池乔心中一惊,回头看向他,客厅的顶灯没开,只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灯光调到了最暗,没等她看清楚他的表情,手就被他牵住了。   人喝了酒,力气就会变大,陆浔牵得太紧,池乔抽不出手,只好出声叫他松手,然而陆浔的眼睛紧闭着,根本没醒,所以刚刚是梦话?   和喝多了酒会一直讲胡话的秦爸爸不同,醉着的陆浔很安静,除了反应迟钝,便是一直睡。黑暗会激发出人的感性,池乔坐在被子上,被他牵着手,忽然发觉自己在跟自己较劲儿,一时间心烦意乱。   ……   隔天上午,池乔请了假没去上课——从陆浔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一点钟了,她在公寓楼下站了快半个钟头才打到出租车,吹了太久冷风又没睡好,感冒更加严重,低烧变成高烧了。   她在宿舍躺到中午才起床,稍稍舒服了一些,便想早点去医院打针,把烧压下去。池乔换衣服的时候,室友刚好进来,见她起床了,把手中的保温桶放到了她的桌上:“你吃点东西,我陪你到医院去。”   池乔看了眼保温桶:“又是快递送来的?”   “不是,这是你家司机送的,他等在宿舍楼下,说等你醒了,送你到医院去。”   池乔从窗户往下看,认出楼下那辆黑色奔驰是陆浔的,蹙眉道:“这不是我家司机,你帮我跟他说,不需要,让他走。”   室友很快便下了楼,然而无功而返。问到车里只有司机,没有陆浔,池乔便给陆浔发了条信息,请他别再打扰自己。   陆浔很快回了通电话过来,池乔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   “我知道你嫌烦,不想看见我,所以只让司机去学校。没有别的目的,你病着没法挤地铁、食堂的饭菜没营养,司机接送你几天、给你送几天饭,等你好了就不让他过去了。”   “可是我真的不需要,谢谢你的好意,这些对我来说不是帮忙,是困扰。”如果昨晚没有遇见他,她吃过东西立刻回宿舍好好睡一觉,今天也不会病得下不来床。   昨天晚上,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确动摇了,可走出公寓、冷风一吹,又清醒了过来。   陆浔沉默了一下,忽而换了个话题:“你把你的杯子拖鞋拿走了?”   池乔没想到陆浔会发现,一阵心虚地说了句“什么杯子拖鞋”,就挂断了电话。   陆浔差人送来的是鲍鱼粥,除了粥,还有几样清爽的素菜,池乔本想把这些给室友吃,自己去食堂,忽而记起陆浔妈妈独自住院,需要补充营养,便给她打了通电话,告诉她不要吃医院的病号饭,自己晚点会带粥过去。   池乔换好衣服、拎着保温桶一走出硕博楼,等在车里的司机就走下来追上了她,池乔脾气软,争不过他,去食堂吃过午饭,最终还是坐进了他的车子。   陆浔妈妈还没确诊,仍旧住在呼吸科的病房,池乔过去的时候,她正倚在床上看书,看到池乔手中的保温桶,陆浔妈妈一脸歉意地说:“你太客气了,自己也打着针,麻烦什么。”   “这不是我做的,是陆浔送的。”   陆浔妈妈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明白了过来:“这是他送给你的吧?”   陆浔妈妈的误会和欣喜让池乔有些心酸,便说:“您都住院了,还是跟他说一下比较好。”   “我跟他说什么,平时也不联系,突然告诉他病了住院了,多奇怪。再说他知道了也没用。”陆浔妈妈看了池乔一眼,转而问,“看起来他是真心想求和,如果他认识到以前的不对了,也愿意改,你还会给他机会吗?”   池乔没回答,只说:“阿姨,我去输液室了,粥您趁热吃,检查结果出来,记得和我说。”   这个时间输液室人不多,池乔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刚打上针,陆浔就走了过来。远远地看到她皱眉,陆浔笑了,坐到她身侧,问:“我也感冒了,过来看病,也得打针。”   他昨晚把风衣落在车里,穿着单薄的衬衣在外头吹了风,睡觉又没盖被子,着凉了。他的身体一贯好,很少生病,这次是回国后工作忙、作息不规律,池乔不搭理他、情绪持续压抑,抵抗力下降才会受点寒就感冒。可也只是感冒,若不是为了有借口来医院,别说打针,药也不用吃。   “你能不能……”池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别过脸不做声。   陆浔看着她笑:“就那么烦我?”   池乔脾气软,做不到完全不搭理人,陆浔问十句,她冷着脸答一句。陆浔有些无奈:“我刚回来的时候,你还挺客气,现在反倒看也不看我了,我也不想惹你不高兴,可……”   话还没说完,护士就过来替他打针了,陆浔长得出众,护士是年轻小姑娘,看到他时,不自觉地红了脸。   池乔满心烦乱,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继续沉默。护士走后,陆浔没再继续说刚才的话,转而问:“打完针一起吃饭吧?”   “你知道我不想和你吃饭,为什么还问?”   陆浔被噎得一笑:“你没法原谅我,我能理解。咱们先当朋友行不行?”   “我不想和你当朋友。”   “你为什么能跟时豫当朋友?”清醒过来后,陆浔稍稍一想,便知道时豫没戏了,他高兴了一下,又觉得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没有时豫的威胁,池乔也一样不想再见他。   池乔没回答,因为时豫不欠她的,她也不欠时豫的。   怕说多了惹得池乔更烦自己,陆浔便没再开口,两人就那么安静地一起待了两个钟头。这两个钟头里,池乔想得最多的就是要不要告诉陆浔他妈妈的事情。虽然觉得应该说,可似乎也该尊重本人的意愿,越帮越忙的错误,她以前不是没犯过。   她考虑了许久,最终决定说不说看化验结果。   隔天中午池乔把陆浔送给她的午餐拿给陆浔妈妈时,发觉她的情绪明显不对,追问了许久才知道,上午的时候结果就出来了——发现得比较晚,情况不太好。   ……   从病房楼出来,池乔正犹豫要不要给陆浔打电话,远远地就看到了他。发现池乔之后,陆浔立刻加快了步速,赶到了她的面前,笑着说:“来打针。”   陆浔习惯了池乔的冷脸,忽而见她反常地没别开脸不理人,更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本能地心中一沉,问:“出什么事儿了?”   “你妈妈病了,比较严重……”   听池乔说完前因后果,陆浔许久都没讲话,见他习惯性地摸烟,池乔正要开口宽慰,就见到没找到烟的陆浔不自然地笑了笑,开口说:“谢谢你,你不愿意看见我,倒挺关心我妈妈的。”   听到这话,池乔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她轻咳了一声,怕陆浔误会,解释道:“不是因为你,这几年我跟你妈妈相处得时间多,也挺聊得来,她人很好,很热心,虽然年纪差得多,但我拿她当朋友的。”   陆浔尚未回过神儿,随口说:“明白,不是因为我,你只当我是朋友的儿子。”   “……”这话说得奇怪,池乔有点想笑,可抬起头看清陆浔的表情,就没真的笑出来。 第74章 第七十四朵   陆浔问过池乔他妈妈在哪个病房, 便没去输液室, 转而去了住院部。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向池乔,想请她陪自己一起去, 又觉得没有说这话的资格, 顿了顿, 改口道:“司机等在外面,天气冷, 你打完针让他送你回去。”   池乔没有应声, 待他走远了, 犹豫了片刻, 追了上去。站在电梯前的陆浔只顾低着头出神儿,电梯门开了、站在他身后的人一股脑地涌进去、电梯走了,这些他竟然全没发觉。   池乔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 心中一酸,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电梯太慢太挤了,七楼还好,我们走楼梯吧。”   回头看到她,陆浔一怔。没等他开口,池乔就先一步走向了楼梯处,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上了七楼。站到病房边, 池乔仰头看向陆浔, 陆浔个子高, 隔着门上的玻璃窗早看到了妈妈, 却没有立刻走进去,这感觉像做梦一样,从池乔告诉他这件事到现在,他一直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最后还是陆浔妈妈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先发现了儿子。下午的针还没打完,看到儿子,她立刻起身下床,想举着输液袋去门边给他开门,陆浔见状立刻走了进去,让她坐回床上。   看到跟在陆浔身后的池乔,陆浔妈妈冲她笑了笑,又转向陆浔:“你怎么来了?工作那么忙。”   “过来是因为别的事儿,刚知道你住院了。”   “吃东西。”陆浔妈妈把输液袋挂回架子上,单手从柜子里拿了只柿子出来,“这是池乔买的,可甜了。”   陆浔妈妈住院没跟任何人说,只有池乔遇上了、来探望过,她心情差、没胃口,自己什么都没买,柜子里的东西全是池乔送来的。池乔一贯细心,选的都是梨、荸荠、柿子之类的生津润肺的水果。   陆浔接过柿子,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母子俩生疏了多年,陆浔回国后这才是第二次见面,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病房是两人间,隔壁床住着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老奶奶见过池乔,没见过陆浔,笑着夸他长得好看,说从没见过这么精神的小伙子。   陆浔妈妈虽然一直跟池乔说不要告诉陆浔,看到他过来,也高兴的,听见老奶奶夸他,一脸骄傲地说:“这是我儿子,人家都说他长得像我。”   听到这话,老奶奶却敛住了笑意,对陆浔说:“你妈妈病了,一个人住院,别说照顾的人,除了这个小姑娘,连来看一眼的人都没有,你工作再忙也不应该,赚钱哪有妈妈重要。”   陆浔妈妈赶紧解释道:“他不知道,我没跟他说。”   老奶奶“哼”了一声,絮絮叨叨地责备陆浔妈妈太惯孩子,陆浔妈妈知道她是好意,不好打断,又怕陆浔听了嫌烦,一阵头疼。   陆浔从小性子就冷淡,听到这话,心中却涌起了从未有过的酸楚,他的妈妈、他喜欢的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性,生了病都是一个人到医院来,都唯恐麻烦、拖累旁人,和那些被人宠着捧着的女人和女孩完全不同。她们连撒娇都不会,出了什么事都习惯性地自己承担,他活得真是失败又混乱。   陆浔妈妈住的仍是呼吸科病房,陆浔略坐了坐,就看了池乔一眼,示意她跟自己出去。问过池乔替妈妈诊断的医生在哪儿,他便去找医生沟通了,池乔则去了输液室。   陆浔妈妈的问题发现得晚,转移到了腋窝淋巴结,所幸没转移到内脏,这种情况应该尽早手术,可她的肿块比较大,直接手术恐怕不能完全切除,医生的建议是,先化疗,待肿瘤缩小了再手术。   问完了医生,陆浔打了几通电话,而后去了输液室。池乔正发呆,她本就瘦,这么一病,更显得纤弱。   陆浔走过去,坐到她的右手边,问:“冷不冷?我去买杯热饮给你暖手。”   池乔看到他,有些意外,笑着客套道:“不用麻烦,我不冷。”   顿了顿,陆浔说:“我刚刚打电话问了认识的医生,这间医院不行。这个病不能耽误,得尽快治,我想给她转院,最好明后天就转,重新检查之后再定治疗方案,不行就去美国。”   池乔点了点头:“挺好的。”   “我想请你帮我跟我妈说转院的事儿,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母子俩太生疏,方才见面的时候都不自然,谁也没说起这个话题,陆浔妈妈只当池乔还没把她得了乳腺癌的事情告诉陆浔。   池乔了解陆浔的性格,没有推辞:“我等下就去和她说。”   “谢谢。”   池乔避开了陆浔的目光,看着他手中装着药的塑料袋问:“你不打针了?”   听到她说,陆浔才记起来自己来医院是为了什么,笑了笑:“我本来也不需要。”   医生一开始只让他吃药来着,他是为了有理由跟池乔坐在一起,才请医生给自己开三天点滴。   池乔没说话,也没赶不用输液的陆浔走,两人都没怎么讲话,安静地待了两个钟头,池乔拔掉针后,便去找陆浔妈妈了。   知道儿子也是关心她的,陆浔妈妈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见到池乔,笑盈盈地给她削梨子。   池乔坐到床边,说:“陆浔刚刚去找了帮你诊断的医生,又给认识的医生打了电话,把你的情况说了一下,对方说这间医院不行,查得未必准确,建议换一家医院重新检查。陆浔怕耽误,想明后天就帮你转院,有了结果再看看下一步怎么治疗,或者在国内找这方面的专家会诊,或者去国外。”   正削梨子的陆浔妈妈手上一顿:“你告诉他了?”   池乔点了点头:“看的出来,他挺难受的。”   陆浔妈妈皱了皱眉,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他那么忙,我不想他为了我的事儿烦,也不想治,这是命。他外婆当时受了很多苦,最后也没什么用,与其那样,不如趁能动的时候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儿。而且那个手术,我害怕……”   “现在的医学比以前发达多了,哪能直接放弃。治好了再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儿。您想去哪儿呀?”   陆浔妈妈没说话,她想和儿子住在一起,能每天看到他,给他做饭,照顾他的起居,但是连把这个愿望说出来她都觉得不好意思,怪她自己。她想去的地方也很多,可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陆浔妈妈把削好的梨递给池乔,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换了个话题:“你跟陆浔和好了?看到你们一起过来,我特别高兴。”   “没有。”   “你是真不打算原谅他了?如果你不想跟他和好,改天我同他说。如果你心里还有他,”陆浔妈妈又叹了口气,“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我不是替他说话,生病之后才发现人生太无常了,该把时间用在让自己高兴的事儿上,跟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他以前错了,就让他慢慢补偿。”   池乔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再次劝她转院,陆浔妈妈知道癌症病人治疗的痛苦,坚持说不肯。   池乔劝不了她,一离开病房,便给陆浔打了通电话,转达了他妈妈的决定。听完这些,陆浔说:“我就在楼下,先送你回去,再回来跟她说。”   池乔不想要他送,问清他在哪儿,从另一个楼梯离开了之后又发了信息给他。   隔天到医院打针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先去了陆浔妈妈的病房探望她,本想把陆浔送的午餐给她,却见她的床头柜上有只一模一样的保温桶。   “陆浔送的?”   陆浔妈妈“嗯”了一声,精神明显比前一天好了许多,跟池乔说过“谢谢”,又说:“我打完今天的针,明天一早就转院,我没带什么东西,跟陆浔说了不麻烦他,自己过去,他非得来接我。”   大概好心情能传染,看到陆浔妈妈笑,池乔也跟着高兴,坐了片刻便去输液室了,刚打上针,陆浔就过来了。   陆浔坐到池乔身侧,把手中的红茶拿铁递给了她:“给你暖手的。”   前一日看到池乔指尖发红,他就知道她冷,然而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没法用手替她暖。   池乔接过奶茶,道过谢,又问:“你妈妈愿意转院,积极治疗了?你怎么劝得她?我昨天跟她说了好多,她的态度特别坚决,说害怕做切除手术,害怕化疗的痛苦,其实我能理解的。”   “我没劝,直接说联系好了医院,明后天转院,她一口就答应了。”   意外了一秒,池乔便笑了:“对你,你妈妈一直特别内疚,她也特别爱你,所以你说什么她都听,哪怕是很抵触很不愿意的事儿。”   陆浔沉默了一下,说:“我也是。”   见池乔面露疑惑,他补充道:“从今往后,你说什么我都听。”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这话旁人说挺正常, 从陆浔的嘴巴里讲出来,怎么听都觉得奇怪, 池乔嗤地一笑,说:“那你能不能多穿点?气温这么低,只穿一件衬衣, 看着就冷。”   “外套在车里, 出去就穿。”答完这句, 陆浔怔了一下,看向池乔。   池乔讲这话的时候没过脑子, 被陆浔这么一看,才察觉到不对, 不自在地别开了脸。陆浔冲她笑了笑,两个人都没再讲话,气氛却起了微妙的变化。   一直到池乔打完点滴, 陆浔仍旧陪在她的身边, 拔掉针后池乔去了洗手间, 走出来后发现陆浔就等在外面, 无语道:“你怎么还没走?”   “穿外套给你看,然后送你回学校。”   “……谁要看你穿外套, 我不用你送。”   言语上虽然依旧是拒绝的, 池乔的态度却要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陆浔察觉得出她的转变, 但不敢冒进, 笑了笑:“我想吃学校食堂的东西, 跟你一起回去。”   前一天她从另一个楼梯跑了,陆浔不敢再大意,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池乔性格软,嫌烦也不好赶他走,到了医院外头,见远远看到了他们的司机走下车子替他们打开了后座的门,池乔不想当街推让,犹豫了一下,跟着陆浔一起走了进去。   还没坐进车子,陆浔就拎起后座上的风衣套到了身上,他仔仔细细地系上扣子后,侧头看着池乔笑,池乔只当没看到,微微扁了下嘴,扭头看向车外。   司机正要发动车子,陆浔突然让他下车,司机闻声下车后,陆浔也打开后座的门走了下去,他交待了几句,便让司机先行离开,自己坐进了驾驶座。从后视镜里看到池乔脸上的疑惑,陆浔冲她一笑,说:“好久没跟你乘一辆车了,想自己开。”   也不想有第三个人在。   看到陆浔握方向盘,池乔也生出了一种久违的感慨,却极力不让自己表露出来。深秋的白天再阳光灿烂,太阳一落山,气温也会降一半,外头天色昏沉、风声簌簌,车里却暖和地害池乔直犯困。顾及着池乔,暖气开得足,陆浔却最怕热,等红灯的空隙,又把风衣脱了下来。扭头看到池乔目光呆滞地撑着头,陆浔说:“困了?你睡一会儿,这个时间堵车,你睡醒了也未必能到学校。”   池乔的困意渐浓,却强撑着没闭上眼睛:“这边离学校近,路上再赌也最多半个钟头,我回宿舍睡。”   陆浔没再劝,盯着红绿灯上不断变化的数字看了片刻,说:“第一次觉得堵车是好事。”   两个人,一辆车,仿佛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了,池乔不应声,陆浔怕她无聊,就打开了收音机,换到了一个音乐台,一首歌没听完,陆浔再看向她时,她就已经睡着了。   池乔这一觉睡得不长,也有四十多分钟,醒来时她看了眼时间,见他们还在路上,有些惊奇:“怎么还没到?”   “我绕路了。”陆浔原本开得慢悠悠的,见池乔醒了,便提了车速,“晚上想吃什么?”   “我回宿舍自己煮。”   “我能去吗?我记得硕博楼男生也可以进,想看看你宿舍。”   “我室友也在的。”   “那就去我那儿?”   瞥见陆浔准备掉头回小公寓,池乔“唉”了一声,问:“你下午是不是说过,以后我说什么你都听?”   陆浔“嗯”了一声,语气温柔:“什么时候都算数。”   “那各吃各的饭,把我放到宿舍楼下就好。”   “……”   陆浔虽然觉得就这么把池乔放走了太遗憾,可下午才说过的话,总不好立刻打脸,再说,她肯让自己送,愿意好好说话,相对之前的不理不睬,已经算是天大的进展。   下车前,陆浔说:“明天我去接我妈转院,你要是有空,能不能一起来?我不知道跟她说什么,没有你在,一直冷场。”   “我明天上午有课。”   “那我安顿好她,下午过来接你去医院。”   池乔知道就算说了不用麻烦,他依旧会来,就像让他的司机每天等在宿舍楼下一样。待陆浔的车子开走了,池乔才反应过来,陆浔说明天他自己过来接她?这个人真是会得寸进尺。   室友不在,回到宿舍,困倦不堪的池乔直接躺到了床上,又睡了一个多钟头,她才起床做饭。宿舍有个小冰箱,里面有上顿没吃完的米饭,池乔懒得做复杂菜,就把蔬菜、牛肉丸、鸡蛋和剩米饭一起丢到锅里煮,快煮好的时候她突然记起陆浔喜欢这么吃,有一瞬间生出了自己太小气的念头,一起吃顿饭其实也没什么,她并不是那么抗拒。   吃过饭、洗过碗,池乔去看手机,才发现微信上有陆浔的好友请求,犹豫了许久,想了又想,她终于还是点了通过。   陆浔很快发了信息过来:“吃过了?”   池乔不想同这个人闲聊,她忽而记起他说会听她的,便回复道:“明天我自己去医院,你不要来接我,你的司机也不要来。”   “……好。”陆浔忽而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隔天陆浔当真没有过来接她,下午倒是发了微信过来,告诉池乔他妈妈已经转了院,重新做了检查,结果和之前的医院差不多,只是短短几天,肿瘤又长大了。   池乔问了几句病情,想着过几日有空去探病,就没多说别的话。   不用到医院输液后,陆浔便没有借口再找她见她,他刚刚回国,工作本就忙碌,再加上妈妈的病,一时间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虽然人没过来,微信却恨不得每天发一百条,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吃了什么,都事无巨细地告诉池乔。池乔仍旧不理睬不回复,区别却是,不再看也不看就直接删了。   一周后的周二早晨,池乔不到六点钟就走出了宿舍楼,这天是她爸爸的忌日,爸爸去世的前三年,每到他的忌日,爷爷奶奶就会把她从秦家叫回来,带着她一起去扫墓,时间久了,最初的伤心劲儿过了,再加上爷爷奶奶的年纪越来越大,便只有清明去扫墓,其他时候在家附近烧纸钱,只有池乔还在坚持一年几次地去看爸爸。   硕博楼离公交车站远,池乔带的东西多,这么走过去实在吃力,她正后悔没提前跟秦妈妈借车,一走出宿舍楼大门,竟看到了陆浔。   一见到池乔出来,陆浔便快走几步接下了她手中的东西,池乔回过神儿后,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是不是要去公墓看你爸爸?我查过,地铁不到,乘公交车到公墓要转三次,带着东西转车多麻烦,我送你。”   “你怎么会知道我要去扫墓?”池乔很是疑惑。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像秦蔚那样去哪儿都要人陪,这事儿跟谁都没说过。   “今天是你爸忌日,你不是每年的这天都会自己去扫墓吗?”   池乔这才记起来,四年前的这天,陆浔陪她去过,她笑了笑,问:“你还记得呢?”   陆浔打开后备箱,把她带给爸爸的东西放了进去。在他的后备箱看到鲜花,池乔问:“你要来,昨天怎么不和我说?”   “提前说了,你会让我来?”陆浔绕到副驾驶,替池乔打开了车门,“先找个地方吃早饭吧。”   池乔坐进车子,看到同时坐进来的陆浔喝黑咖啡,才留意到他的黑眼圈很重,她的眼眶莫名有些酸涩,她知道自己没出息、没记性,可心中的某处还是松动了,迟疑了一下,低声说:“空腹喝黑咖啡对胃不好的。”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时间太早,学校食堂还没开门, 陆浔知道池乔没心情享受一顿丰富的早餐, 便没带她去茶楼, 把车子开出学校后, 随便找了间街边的早餐铺, 停下车, 买了油条、豆浆和素馅蒸包回来。   他把素馅蒸包从车窗递给池乔, 自己倚在车上吃油条,池乔知道他是不喜欢车里有油味饭味,便也走了下来。   素馅蒸包有四个, 每个都很小。陆浔吃完自己手中的那根油条、喝完豆浆,见吃掉两个蒸包、喝了小半杯豆浆的池乔用纸巾擦了擦嘴,不再吃了,拿过她剩下的两个包子, 两口一个地塞到嘴里, 又一口气喝光她剩下的豆浆,用她用过还没来得及丢的纸巾擦手。   见池乔盯着自己看,他问:“怎么了?”   “没怎么。”池乔摇头笑笑。陆浔吃东西的样子和过去一样, 大口大口, 对环境和食物不挑不拣,这举止与他清秀的五官、干净的气质完全不搭,但也奇异地没什么违和感。   幼年的生活印记抹不去, 她和陆浔一样, 直到现在还保留着一些小时候的习惯, 他们都是生活环境优渥的年轻人里的异类,都缺乏安全感。正是因为经历相似,当初才能互相理解、心疼彼此,陆浔去美国后的那两年她是真的痛苦,可在一起的短暂时光也是真的满满都是幸福。   陆浔回来,一开始她是用已经不在乎了骗过了自己,待认清自己其实没放下后,因为气恼和怨恨,因为还记得当初多难过,不愿意也不敢再理他,可其实她还是在意他、甚至怀念最初在一起的时光的。不知道是陆浔说的话、做的事让她心软了,还是他妈妈病后说的那句“人生无常,该把时间用在让自己高兴的事情上”让她终于找到了借口,此时此刻她是真的不愿意再和自己较劲了。   陆浔回来后,秦蔚倒是说过,男人没几个靠谱的,只要能保持清醒、别再犯傻陷进去,还有感觉的话完全可以再尝试在一起,只不过陆浔当年太过分,必须吊足他的胃口、磨够他的性子再点头。她知道姐姐说的有道理、是为自己考虑,但是她天生傻,吃过了亏,也没长了记性。她之前不搭理陆浔,是因为真的不想再见,心软了、动了原谅他的念头,就不知道该怎么吊他的胃口、磨他的性子了。   乘公交要耗费时间,池乔起得早,和陆浔吃过早餐天才刚大亮,路上没什么人,到位于城市另一端的公墓时还不到八点钟,公墓很大,池乔的方向感天生就差,然而一年到头也来不到几次,却从没迷路过。   两人把带来的食物和花束摆到墓碑前,陆浔看池乔半跪下来擦拭爸爸的相片,很想摸摸她的头,抱一抱她。他小的时候虽然被妈妈遗弃,跟爸爸不亲近,可爸爸至少是疼他的,他虽然不喜欢爸爸、误以为他疼自己只是因为需要个儿子,但至少有父亲,母亲见不到、却还在。而池乔要惨多了,几乎没见过妈妈、没了爸爸,还被其他家人当累赘,秦家人待她好,她也不可能像同龄女孩子那样恃宠而骄、一直过得努力又小心翼翼。   回来之后,随着她态度的软化,他的愧疚感越来越重,池乔这样的女孩,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   做完了能做的,池乔没有立刻离开,想立在墓碑前陪爸爸一会儿,她从小就安静,不习惯用语言表达内心的眷恋,只默默地站着。   不远处有一家人正举行仪式、立碑,哭得撕心裂肺,池乔看到,叹了口气,低声说:“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没有哭,也没怎么难过,因为年纪太小了,还不懂生死。后来被伯父伯母苛待,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最疼我爱我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意味着什么,才知道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有多难。”   “你不是一个人,从今往后,无论你讨不讨厌我,愿不愿意理我,我都在你身后,谁也别想苛待你。”陆浔很想拍一拍池乔的背以示安慰,可是怕她恼,没敢,见池乔回过头冲他笑,他更羞愧地别开了脸。   两人离开的时候,经过正立碑的那家人旁边,才发现去世的是个年轻人,一个六十岁上下的妇人抽泣着望向左右两边的墓碑,喃喃地说她的儿子老实,希望邻居们和他好好相处,千万别欺负他。   池乔心软,听到这话鼻子一酸,抬手擦眼泪的时候没看清脚下的台阶,踩空之后险些摔下去,幸而陆浔及时伸手扶住了她。发现她眼圈红了,陆浔怔了一下,一时间忘了松手,笑着说:“傻不傻。”   待他反应过来,立刻松开了手,怕池乔不高兴,接连说了两次对不起。   听到陆浔道歉,池乔忍不住笑了:“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我回来后,你是唯一这么说的,别人都说没怎么变。”   怎么没变,很多年前,他连喜欢都没说就敢直接亲她,完全没想过会不会吓到她、惹恼她,而现在却连怕她摔倒、拉她一下都唯恐她不高兴。   两人走出公墓、坐进车里,陆浔问:“早餐随便吃的,午饭请你吃好的?”   池乔沉默了一下,说:“时间还早,我不饿,想回宿舍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吃午饭。”   陆浔这一段被拒绝太多次,下意识地把这话当成了婉拒,点了点头,说:“那改天再一起吃饭。”   开出一段后,他又有些不死心,再次试探道:“我今天请了一天假,下午才有事,要么在你楼下等你洗澡换衣服?还不到十点,回到学校也就十一二点的样子。”   池乔隔了许久都没说话,陆浔暗暗叹了口气,怕太急进了会弄僵两人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正准备岔开话题、找点别的话说,就听到池乔说:“好。”   “嗯?”陆浔呆了呆才反应过来,脸上有藏不住的惊喜,“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订位子。”   池乔冲他浅浅地一笑:“外面太吵了,今天是我爸爸的忌日,不是很想去外面吃饭。还是去你家吧,自己随便做一点。”   陆浔又是一怔,良久才说:“回家自己做更好,不过我那边只有一个人的碗筷和杯子。”   “我拿走的那些并没扔,就在宿舍的柜子里,等下洗过澡换了衣服带到你家去。”   “小公寓离学校近,你以后可以常过来吃饭。”   听到池乔低低地“嗯”了一声,陆浔终于敢肯定她的意思,他几乎有落泪地冲动,别过头说:“池乔,谢谢你。”   池乔没有应声,他再一次说“谢谢”后,又补了一句“对不起”。   池乔笑了一声,说:“我知道。”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温柔而纤弱,惹得陆浔莫名其妙地流出了眼泪,他嫌丢脸,飞快地用手拭去了,幸而池乔全程看向窗外,没有留意到。   池乔在宿舍洗过澡、换过衣服,和等在楼下的陆浔一起去超市买了些食材,回小公寓煮。前不久他们才在这儿吃过饭,可那时候的气氛和眼下完全不同。   这转变太快,陆浔尚未回过神儿,一路走神儿,切西红柿的时候不慎切到了手,看到殷红的血涌出来,他把正疼着的手指放到水龙头下面冲,对看过来的池乔笑:“刚刚还担心是在做梦,现在安心了。”   池乔“嗤”地一笑,去包里翻随身带的创可贴,边示意他把手给自己,边说:“你又什么可不安心的,我又没有……”   她本想说“我又没有一句都不交待就直接消失过”,可觉得翻旧账太无聊,便没有说下去。   陆浔自然明白她没说出来的是什么,一时间愧疚感更重。前一段找章扬喝酒,那时候池乔还不理他,他以为这辈子都没希望和她重新在一起了,已经不奢望她会原谅自己,只求能有机会补偿她。   他虽然嘴上没说自己有多难受,章扬却看得出来,喝到微醺,问他喜欢池乔什么。章扬倒不是觉得池乔哪里不好,只是他的性格闷,喜欢陆西宁那种爱笑爱闹、性格鲜明的,认为同样性格沉闷的他也该找一个和自己相反的,而池乔太安静了,两个人都安静,在一起难免会无聊。   他的回答是:“我不知道喜欢她什么,只知道没有理由不喜欢她。”   他接触过那么多人,池乔是最好最好的一个,纯白无瑕、温柔和善,他那样伤过她,她要么不理他,真的回了头,便绝口不提往日的亏欠。他是有多幸运,才会在最好的年纪遇见她。 第77章 第七十七朵   跟陆浔和好的事情, 池乔没敢同秦蔚说, 怕秦蔚骂自己没出息, 然而周六她没回家, 秦蔚到学校附近找朋友, 顺便把秦妈妈炖的燕窝拿给池乔。秦蔚事先没给池乔打电话, 直接进了她的宿舍, 刚好撞见陆浔坐在她的椅子上喝茶。   秦蔚吓了一跳, 大着嗓门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听到这句, 陆浔猜到池乔没跟她说,便只跟秦蔚点了下头, 权当打招呼,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池乔从导师处回来, 看到秦蔚来了, 脸上一惊, 表情略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陆浔起身往门边走,经过池乔身边的时候拍了下她的后背,冲池乔温柔地一笑,说:“你们聊, 我去车里等你。”   正拿眼睛瞪妹妹的秦蔚收回目光, 对陆浔说:“你等一下, 我有话跟你说。”   “你……要说什么?”池乔大概猜得到秦蔚会说什么, 她不想秦蔚骂陆浔, 又觉得没事先告诉秦蔚他们已经和好了、就这么被撞到理亏, 怕当着陆浔的面强行制止, 秦蔚会更生气。一个迟疑间,秦蔚早已走到了门边,用食指虚虚地点了点池乔的额头,让她在宿舍等自己回来。   门一关上,池乔便开始忐忑了,她奔到阳台,等了片刻,便看到陆浔和秦蔚一前一后地走出了硕博楼。秦蔚了解妹妹的脾气,抬头看了一眼,瞥见妹妹脑袋,示意陆浔跟自己到池乔看不到的地方去。   两人走到硕博楼附近的小花园,踩着高跟鞋的秦蔚本想坐到木椅上,想了一下,觉得陆浔的个子本就高,自己坐着更没气势,便忍着脚痛冷哼了一声,问:“你怎么骗的我妹?她上周还说不准备再和你来往,普通朋友都不想和你做!”   这话陆浔不知道该怎么答,预感到秦蔚一时半刻不会放过自己,便找了个不远不近、熏不着她的地方坐下,侧头点了根烟。   “……你这什么态度?”   秦蔚这副咋咋呼呼的样子让陆浔记起了池乔刚刚的紧张,过了四年,还是一只小包子,秦蔚有什么可怕的。一想到池乔,陆浔就不由自主地笑了。   见到陆浔笑,秦蔚更加不悦,陆浔不想害池乔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敛住笑意,正色道:“你说,我听着呢。”   “……”陆浔不搭理她的时候还好,忽然这么一脸认真地看向她,她的气势反而被他天生的气场压制住了。   秦蔚轻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望着天说:“你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消失?是压力大、把和池乔的感情当负担了对吧?现在雨过天晴了,又想起她了所以回头?她是你生活的调味剂吗?遇到事情就扔一边、无聊了再找回来?你别以为……”   秦蔚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刻钟,陆浔听得认真、却始终一言不发,秦蔚气恼归气恼,对方不回应,独角戏自然唱不下去,说完最后一句“你别以为她软就能随便欺负”,犹不解气,又问:“陆浔,我说的话你在听吗?”   “在。”   “……”   陆浔耐着性子听秦蔚数落了那么久,自以为态度恭谦,秦蔚却憋了一肚子气,一回到池乔的宿舍,便气急败坏地问:“我跟你说的话合着你一句都没听进去?这才多久,你就跟他和好,傻不傻?”   池乔抱着枕头蜷腿坐在床上,冲姐姐笑了笑,问:“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你想知道自己问他!”秦蔚说了两车话,喉咙发干,就着妹妹的杯子喝掉大半杯水,正要继续说话,却听到池乔说:“我问了,他说没什么,不肯告诉我。”   听到这句,秦蔚更气了:“你以为他是怕你为难才不告诉你的?他根本是没在听好吗!我讲了半天,他连一句回应都没有,我是你姐姐,他要是真有诚意,面对你家人的质疑,起码该说几句好听的,比如保证以后对你好,特别抱歉特别后悔什么的!你上次还说他跟以前不一样了,还是一样目中无人好吗!越难追的越珍惜,男人都一样,你就是太不会拿捏他,才被他欺负的。”   待秦蔚说完了,池乔才争辩了一句:“他跟我保证过再也不会了,也说过特别后悔,看着挺诚恳的,挺伤心的……”   陆浔不说好听的,秦蔚觉得生气,听到池乔这么说,想象了一下,又觉得常年一脸冷漠的陆浔不可能低三下四地后悔伤心,放下水杯,轻轻戳了下妹妹的额头,对她说:“你把妈妈给你带的燕窝喝了,然后跟我回家。”   “啊?”陆浔还在楼下等她呢。   瞥见妹妹的神色,看到她偷偷看手机,秦蔚再次嫌她没出息:“你让陆浔走,就说临时准备回家,女孩子任性一点是正常的,你就是太懂事了,总怕陆浔不高兴。”   几年前的池乔的确总担心陆浔不高兴,如今却不了,和好快一周,倒是陆浔总小心翼翼地怕她不高兴,她可以现在让陆浔回去,陆浔不会生气的,可两个人都忙,比起回家,池乔更想跟陆浔待在一起。   池乔正考虑怎么把秦蔚哄走,就收到了陆浔发来的微信:“秦蔚不放你下来?”   池乔没想到陆浔会猜中,讶异了一下,回复道:“没有啊。”   没看到池乔说什么时候下来,陆浔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怕她为难,便说:“你们聊,我先回去了,晚上有空就视频。”   松了一口气之余,答应跟姐姐回家的池乔又有点生气,她知道秦蔚反应这么大是为了自己着想,可还是不高兴她干涉自己。   池乔难得不高兴一回,秦蔚虽然觉得自己没错,却也有些顾忌,一路抱着妹妹的胳膊,观察她的神色,快到家时,又拉上她绕路去买她最爱吃的栗子饼。   池乔难得回家,洗过澡、换过衣服后,便下楼到客厅陪秦妈妈看电视了。秦蔚刚和朋友开了间工作室,主营包装和礼品设计,起步阶段,整天缠着秦爸爸和时豫照顾自己的生意。她正跟人聊天,微信上忽而收到了陆浔的好友请求,加上好友后,她没在意,隔了一会儿看到他发的内容,“啊”地一声跳了起来,池乔和秦妈妈被这动静吓到,不约而同地问:“怎么了?”   “陆浔给我找了一笔大单,完成之后不但能还清外债,还能脱贫致富!”   见池乔一脸疑惑,秦蔚又问:“我开工作室的事儿是你告诉他的?”   池乔点了点头:“随口提过。”   秦蔚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改口道:“其实想一想,陆浔那样的人,我态度那么差,他还耐着性子听我抱怨完,也算有诚意了……他给我这个单子,肯定是为了你。”   池乔方才还有些生姐姐的气,听到姐姐改了口,松了一口气之余,也高兴了起来,她跟秦蔚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和亲姐妹感情一样好,自然在意她的态度,希望她认可自己和陆浔复合。   想着和陆浔视频,池乔跟秦妈妈又聊了片刻,便找了个借口上楼了。   池乔一走,秦妈妈便问大女儿:“你欠什么外债了?”   “……”秦蔚支吾了两声,“就是跟时豫、池乔借了一点,不多,最近就还。”   秦妈妈本就温婉,女儿研究生都毕业了,她更不会轻易教训她,投了个不悦的眼神后,便问:“乔乔和陆浔和好了?”   秦蔚点了点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她估计怕我骂她傻,之前都没和我说。我是觉得跟陆浔和好可以,但得拿捏够、晾够他再说。可池乔不会,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她肯定连抱怨的话都没跟他说,她当年多难过,就这么和好了,太便宜陆浔了,我一个忍不住,就帮她和陆浔念叨了几句,至少得让他知道知道自己有过分!结果乔乔还生气了来着。”   秦妈妈笑了笑:“乔乔的脾气是比一般人软,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管得住陆浔。她要是你这种受一点委屈就立刻嚷嚷给男朋友听的,陆浔还未必会喜欢呢。”   秦蔚捏起桌上的地瓜干咬了一口,犹疑地问:“那我以后也装得温柔点?”   “你是你,她是她,她这样的性格也有不好的地方,只是跟陆浔很适合。你大大咧咧的也未必不好,就是没遇到。”   ……   陆浔隔天上午有公事,便和池乔约定午饭后到秦家接她,然后一起去医院探望陆浔妈妈。   陆浔妈妈住在有陪护间和独立厨卫的套间,陆浔工作忙,不能时时刻刻照顾,便给她请了个护工。厨房本是护工用来给她做营养餐的,结果因为陆浔经常过来,陆浔妈妈倒把厨房霸占了过来,给儿子做各种吃的。   周末下午,池乔和陆浔一进病房,就见陆浔妈妈立在厨房,她出来说了句“牛肉粥马上就好”,又立刻回去看火了。护工送水果给两人吃,顺便夸陆浔妈妈爱孩子,为了煮这锅牛肉粥,在厨房忙活了快三个小时。   见陆浔皱眉,待护工离开,池乔问:“怎么不高兴了?”   陆浔把手中的外套放到一边,从果盘里拣了颗最大最紫的葡萄,剥掉皮后递给了池乔:“就没见过哪个病人是她这样的,她想补偿,我明白,但不用这么刻意。”   池乔咽下葡萄,看了眼厨房,低声说:“你妈妈前天告诉我,一开始其实她挺怕化疗的,更害怕做切除手术,如果不是怕你不高兴,她宁愿吃中药保守治疗,或者干脆不治了。她是怕如果治不好,剩下的日子困在医院里,活得没有质量。但是现在不了,待在医院里能经常看到你、能做饭给你吃、替你选衣服,她觉得特别幸福,化疗和手术都不那么可怕了。她做这些不是刻意的,所以你别总不耐烦。”   陆浔沉默了片刻,侧头冲池乔笑了笑:“你说我挺行,自己呢?”   池乔怔了一下,才明白陆浔的意思——和好之后,陆浔几乎每天都过来找她,每次都会带礼物来,有贵重的奢侈的,也有她喜欢的水果和小零食,就算他有事没法去学校,也会让助理或者司机送去。池乔嫌烦,说了很多次不需要,他仍旧这样。除了这些,相比过去,陆浔也会有意地讨她高兴,而池乔更希望他们像四年前那样自然地相处。   陆浔顿了顿,又说:“我吃到好吃的东西、看到漂亮的小玩意、路过风景好的地方,不自觉地就会想到你。你不理我的时候,我没法把这些捧到你面前,特别遗憾。所以现在跟你分享,并不是在讨好你,而是自己乐意。” 第78章 第七十八朵   从医院出来,已经接近傍晚了, 池乔和陆浔下午吃过了牛肉粥, 都不怎么饿, 便没去餐厅吃饭。   “去你宿舍、去我那儿、还是逛街看电影?”   池乔想了一下:“不想逛了,宿舍有我室友, 去你那儿。”   陆浔闻言立刻掉了头。两人没有吃饭的胃口, 停下车后,便在附近的便利店选了些零食。看电影的时候, 池乔拆了包新口味的薯片, 吃了两口嫌辛辣油腻,她不习惯浪费食物, 又实在不愿意继续吃, 就捏了一片给陆浔:“你尝尝看。”   陆浔从不挑食, 嚼了两下, 却皱眉问:“这什么味儿?”   “新口味,多吃几片就习惯了。”   陆浔并不想吃,可池乔不断喂到他嘴边, 他不自觉地张开了嘴, 吃掉半包后,满嘴味精味儿的陆浔渴得厉害,才偏过头说不吃了。   去厨房喝过水, 见池乔将剩下的半袋薯片扔到垃圾桶里, 陆浔问:“你怎么不吃?”   “我不喜欢这个。”   “不是说多吃几片就习惯了吗?”   池乔笑得眉眼弯弯:“直接丢掉好浪费, 你不是什么都爱吃吗?”   “这袋薯片多少钱?”   “没注意, 大概五块钱。”   “……”   陆浔走过去捏住她的下巴,板着脸地问:“现在的我看起来脾气太好了是不是?”   陆浔的气质冷,笑起来的时候也有些许严肃感,许久没见他板脸,仰着头看他的池乔怔住了,还没回过神儿,陆浔又笑了。   陆浔没松手,仍旧捏着池乔的下巴,见池乔想挣脱,他垂下了头。没等他吻下来,池乔已经先一步拂掉他的手,后退了两步。   和好快一周,陆浔几乎每天都来找她,哪怕晚上有推不掉的应酬,来回开两个钟头的车,只能待一刻钟。可两人的肢体接触仅限牵手,隔了四年,哪怕刻意不再提起,除了生疏感,也一个愧疚,一个埋怨。   陆浔没料到池乔会拒绝,正想开口,就见她笑嘻嘻地说:“我讨厌薯片味儿,你先去漱口。”   “……”陆浔噎了一下,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这两个字陆浔过去常对她说,隔了那么久再次听到,池乔莫名有些感慨,知道过去了没好事儿,还是顺从地站到了他身边。   她本以为陆浔会捏她的脸颊或者吻她的嘴巴,哪知他只是牵着她的手去了洗手间。   陆浔牵着池乔站到洗脸池前,单手倒了杯漱口水,自己喝了半杯,又示意池乔喝,见池乔愣着,他吐掉口中的水,说:“回来后第一次亲你,总不能是刚刚那个味儿。”   刚刚的薯片味道大,池乔也吃了,便就着陆浔的手漱了口,漱完后她有点想笑,哪有人亲亲前手牵手到洗手间漱口的?这么一来,什么气氛都没了。   陆浔放下塑料杯,转了个身,把池乔圈到自己和洗手池之间,垂下头一言不发地看向她。   不知是陆浔的五官太好看,还是他的神情太专注,前一刻还想笑的池乔被他这么盯着看了一小会儿,脸上一红,竟生出了局促感,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睛。她正想问“你看我干什么”,陆浔便扶住她的后颈,吻了下来。   他的动作、体温、身上的味道和四年前没有丝毫的差别,池乔不自觉地走神儿了。   这个亲吻并不长久,尚停留在嘴唇挨嘴唇的阶段,陆浔就放开了池乔,低低地一笑:“你怎么还没长高?我总低着头,脖子都酸了。”   他倒是又长高了两厘米,从183变成了185。   “……”   池乔瞪了陆浔一眼,还没想出怎么反驳,整个人便悬空了。陆浔把她抱到洗手台上,弯起嘴角笑:“换你低头。”   两人腻了快十分钟,陆浔把池乔抱下来后,揉了揉脖子:“原来仰着头也不好受。”   池乔“切”了一声,转身去厨房煮水泡玫瑰茶,陆浔跟了过来,单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低声说:“今天别走了。”   见池乔回过头看向自己,陆浔随口说:“太晚了。”   池乔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笑道:“八点一刻也算晚?”   “车里有瓶好酒,想拿给你尝尝,喝了就不能开车送你了。”话一出口,陆浔便觉得这借口也不怎么样,自己就笑了,“想跟你一起睡。”   水烧开了,听到电水壶报警,池乔回身去关电源,而后拣了朵玫瑰花出来,放到玻璃壶里,把煮沸的水倒进去。陆浔立在她身后,看她做这些,玫瑰从壶底浮起来的时候,池乔忽而“嗯”了一声。   陆浔侧过头吻了吻她的耳朵,说:“饿了,等下一起去找东西吃。”   两人都不想走远,下楼后去了附近的面馆,池乔不饿,便托着腮在一旁等陆浔吃,陆浔从碗里夹了块排骨塞到她嘴巴里,见池乔皱眉,他说:“多吃点,还有机会长高。”   吃过晚饭,两人回公寓时,陆浔特地去车库拿放在后备箱的酒,这小区比较一般,地下车库略简陋,潮湿、霉味重,陆浔便让池乔先上楼,自己去了负一层。看到他咬着吸管喝可乐,池乔突然想起了大学的时候,虽然陆浔的头发变回了黑色,整个人看上去成熟了一些,可只要不穿西装和皮鞋,他的气质和四年前几乎没什么分别。   见池乔盯着自己看,已经走进电梯的陆浔按住电梯门,问:“怎么了?”   “没,就是突然发觉现在的你和小时候差不多。”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二十四岁的陆浔并不认为二十岁算小时候,却立刻回应道:“你也是。”   刚回来的时候,陆浔以为池乔的性格气质完全不同了,重新在一起后才发现,还是当初那只软软香香的小包子。   两人坐在沙发上看了一部电影、喝掉了一瓶红酒,还不到十一点钟,池乔习惯早睡,便去洗手间洗澡了。小公寓有她的拖鞋、杯子、碗筷,可和好后没有留宿过,并没放换洗的衣服,洗过澡只好穿陆浔的睡衣。   陆浔动作快,池乔的头发还没吹干,他已经从浴室出来了。睡衣的上衣在池乔身上,陆浔便只穿睡裤,裸着上身站到池乔身后,接过吹风机替她吹头发。虽然四年前时常见他这样不穿上衣只穿裤子,隔了这么久再看到,池乔自然有些脸红。十八九岁的她懵懵懂懂,如今却不同了。   替池乔吹干头发,陆浔便替自己吹,他吹得潦草,池乔还没梳好长发,他早半躺到床上了。池乔把梳子放到镜子前,转头看向陆浔,见陆浔正盯着自己看,在心中扭捏了片刻,才走了过去。   被子只有一条,池乔躺进去后,立刻感受到了陆浔的体温,她有些不自在,随口说:“你给我讲睡前故事,像以前那样。”   陆浔翻了个身,半压到池乔身上,拂去她额前的碎发,笑了笑:“我记得读书前还有个步骤。”   在今天之前,两人为了避免尴尬,不约而同地不提以前,可真的说出来,反倒不觉得有什么。   陆浔一路吻了下去,手滑到池乔的小腹处时,被她制止住了。   “我今天危险期。”池乔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顿了顿又说,“也还没准备好。”   听到这句,陆浔笑了,他本来没有做到底的想法,听到这句,倒起了念头。他腾出一只手,捏了捏池乔的鼻子:“小包子长大了,都知道危险期了。”   见池乔脸红了,他坐起身、下了床,走到床边的简易书架前,问:“想听我读什么?”   池乔拉高被子,盖住半张脸,声音嗡嗡地说:“随便。”   有了亲密接触,两人之间无形的屏障一下子就消失了,复合后持续了一周的生疏、隔阂感荡然无存。   ……   两周后,池乔正在宿舍看睡前读物,忽而接到了陆浔的电话,陆浔最近忙,连着三天没过来找她,而她也忙着替导师收集资料,两人多是微信联络,连视频和电话都很少。   已经快十一点钟了,池乔打了个哈欠,按下了接听:“你到家了?”   “到你楼下了。”陆浔的声音里有醉意,“你下来。”   池乔不是很信,没起身,只问:“你是真的到学校来了,还是喝多了说胡话?”   “……你到窗边看。”   池乔举着电话走到窗边,果真在路灯下看到了陆浔的车子,便笑着说:“挂了,这就下去。”   池乔披上外套下了楼,司机看到她,打过招呼就去远处抽烟了。池乔一坐进后座,就闻到了浓烈的酒气,蹙着眉问:“都这个时间了,你醉了为什么不回家?”   陆浔翻出钱夹,抽出一张卡给池乔:“等不到明天,想现在就给你。”   池乔接过卡,问:“你给我钱?”   “这是我赚的第一笔大钱,都给你。”陆浔的语气颇有几分得意。   陆浔二十岁的时候就内敛,在池乔的印象里,他从没露出过这种等待夸奖的神色,便问:“这里面有多少钱?”   “很多,可以给你换个大房子。”   “很多就自己收着,为什么给我?”   “不给你,赚钱还有什么意思。”陆浔伸手去弹池乔的额头,“你怎么还不夸我?这是我自己赚的,下午拿到的时候就想来找你,可实在走不开。”   陆家太复杂,他不屑于争家产,哪怕是没家道中落的时候,也没什么安全感。后来爸爸去美国,为了补偿和免去后顾之忧,把剩下的大部分资产转到了他的名下,他仍是觉得和自己无关。   而赚到第一笔大钱,完完全全凭自己,这成就感比钱本身更让他兴奋,他终于可以凭自己给自己和爱的人保障了。 第79章 第七十九朵   陆浔工作忙,隔日难得休假, 执意要去看房子, 池乔只好找了个借口不去上课。   前一晚陆浔喝了太多酒, 池乔放心不下,便没回宿舍, 陪着他回了家。时间太晚, 她不想司机等,没有上楼换衣服, 是穿着睡衣拖鞋、裹着外套到的小公寓。   陆浔的生物钟准时, 睡得再晚,七点钟也一定会醒, 却赖在床上迟迟不愿意起。池乔没有赖床的习惯, 睁开眼睛略躺了片刻, 就起身下床了。她刚拉开窗帘、煮好水, 还没泡柠檬蜂蜜,就被只穿着睡裤的陆浔拦腰抱起,抓回了床上。   发觉池乔挣扎, 陆浔一手揽住她的腰, 一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声音沉沉地说:“困得头疼,再睡会儿。”   “你睡你的, 我要起床。”   陆浔收紧手臂, 箍得更紧:“一个人睡太冷了。”   “……”   陆浔的体温高, 这么紧贴着他, 暖暖的害池乔再次生出了困意,两人躺了快一个钟头,她迷迷糊糊地将要睡着时,忽而听到陆浔问:“我昨天晚上喝得有点多,都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跟着我回来了。”   “你不记得了?”所以拉着她非要把赚到的第一笔重金交给她、缠着她今天请假、一起床就去看大房子都是醉话……   陆浔低低地“嗯”了一声,牵起池乔的手,放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头疼。”   信了醉鬼的话,逃了院长的课的池乔满心不爽,却因为顺从惯了,仍是用拇指指腹替他揉太阳穴。她揉了一小会儿,又听到陆浔说:“说过什么不记得了,也不记得你怎么会跟来,就记得临睡前亲了你好久。”   “……”陆浔醉酒后力气会变大,抱她吻她的时候远也比平常粗鲁,她一贯羞涩,再亲密也不肯让他真正地看到自己,昨天这条底线却完全打破了,她更是莫名其妙地体验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陆浔最爱看池乔害羞,见她又脸红了,他笑着用食指挠了挠她的下巴,把鼻子贴到她的脖子和耳朵间,用力嗅了嗅:“我喜欢你身上的味儿,你最近总来,衣柜里、床上、枕头上都香香的。”   池乔还在气他害自己逃课,用力推开他的脑袋,蹙眉道:“我讨厌你身上的酒味儿,你下次你再喝多,别到学校找我,你来了我也不再下去。”   池乔不单性子软,长得也软,发起脾气毫无震慑力。听到这话陆浔一笑,干脆翻了个身,把她压到身下,半撑着看向她问:“嫌弃我有酒味,昨晚为什么还跟我回来?”   是因为担心陆浔喝了太多,一个人待在公寓出危险,也是因为某个醉鬼拉着她的手不放,说什么一起回家睡觉,睡醒了立刻去看大房子。   池乔白了陆浔一眼,说:“我才不想跟你到这儿来,可你醉得路都走不稳,自己回来不安全。”   “司机会送我上楼,能有什么危险。”陆浔撩开贴在池乔脸颊上的长发,用手指摩挲她细嫩的皮肤,浅淡地一笑,问,“你跟我回来真不是因为好几天没见我,不舍得分开?”   也有这个原因,可池乔正别扭着,不肯承认,嘀咕了一句“谁喜欢醉鬼”,又说:“我在报社工作的时候,见过好多因为喝酒出事的新闻。喝多了睡觉,身边没人,躺着吐了,呕吐物呛入气管窒息死亡的;家人在身边,把喝醉的人扶起来想喂水,结果醉得太厉害坐不住,家人一松手,重重地仰躺过去,后脑勺砸到床沿上,脑震荡进医院的;喝多了洗澡,淹死在浴缸里的……五花八门,多离奇的都有。你能不能别再喝到醉?”   陆浔“嗯”了一声,解释道:“我其实也挺烦应酬喝酒的,但这个风气一直都有,昨天一起吃饭的又全是长辈,推不掉,下次带个能喝酒的替我挡。昨天其实没喝很多,我酒量还行,会醉是因为高兴。”   说到这个,陆浔才想起来还没和池乔分享高兴的事儿,立刻放开她,起身下了床。   见他拎起沙发上的外套、翻出钱包打开看了片刻,又面露疑惑地去摸西裤口袋,跟着起床的池乔边用手指整理头发边问:“你在找什么?”   “银行卡。”   “什么银行卡?”   “昨天下午放钱包里的,想着今天拿给你,怎么没了。”   陆浔拿起手机,正要给助理打电话,让他找一找办公室里有没有,池乔就把那张黑色的卡放到了他的手心里:“你要找的是这个吧?”   陆浔有些讶异:“怎么在你哪儿?我给你的?”   池乔又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喝醉了没什么危险的吗?把银行卡塞给别人、还说了三遍密码,自己居然不知道。”   陆浔怔了怔,他是完全不记得这事儿了,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失态,轻咳了一声,问:“除了给你卡,告诉你密码,我还跟你说什么了?”   “自己想。”   陆浔想了一下,发觉昨晚回到公寓、躺到床上之前的记忆一片空白,笑着靠近池乔,摸着她的耳垂、侧过头压低声音说:“你说的这些都忘了,就记得你不让我剥你衣服,我不听,你气哭了的事儿了。”   池乔最害羞,听到这话,气急败坏地拂掉他的手,转身去了厨房。   难得能休息一天,陆浔便不再惹她,跟过去示好道:“你今天上午不是满课吗,不去学校了?”   池乔噘着嘴说:“都这个时间了,怎么去?”   “我这一段忙,时间跟你对不上,幸好你现在上学,要是在上班,咱们能见面的时间更少。”   池乔往两杯柠檬蜂蜜水中各放了一勺百香果,搅拌好后,递给了陆浔:“我在报社工作了一年多,做得还算得心应手,但并不是特别喜欢那个环境,还是学校更适合我。幸好大学毕业时听了池主任的意见先工作一段时间再读研究生,不然都没有目的性。”   “我想读完硕士,继续读博士,然后留校当老师。做记者太忙了,每天都加班到晚上九点、十点,出了重大新闻,哪怕已经躺下了,也得爬起来回报社开会,还随时可能出差……我不喜欢过快节奏的生活,还是在学校教书、搞学术更适合我。”   陆浔一口气喝光玻璃杯中的水,笑着说:“我也觉得学校环境单纯,更适合你。你博士也准备在Z大读?”   池乔点了点头:“我以前也想过出国,可不喜欢换环境,而且读了博也有机会去国外做访问学者,待半年再回来。”   陆浔“嗯”了一声:“起码是三年后了,到时候这边也稳定了,你想去哪个国家,我都可以请假陪着你。”   池乔心中一暖,回头看向他。不等池乔再讲话,陆浔又说:“你要是准备一直留在Z大,咱们就在附近买房子,省下路上的时间,你早晨可以多睡会儿。”   “有宿舍的,买什么房子……”   说到这个,陆浔又翻出银行卡,放到了池乔手边:“我昨天和你说过这次赚了多少没有?足够在学校附近买个独栋别墅了,写你的名字。我等下让助理联系房地产经纪人,咱们吃过饭去看看。”   听到这话,池乔有些疑心陆浔说不记得之前讲过什么是装的,不然清醒时说的话怎么会和喝醉时一模一样。   “你昨天说了。这么短时间就赚那么多,好厉害啊。”   见陆浔的脸上浮出了克制的欣喜,池乔才肯定他的确是不记得了——昨晚他拉着她的手不放,除了告诉她三遍密码,还问了她三次为什么不夸他来着,以陆浔这样内敛的性格,也就只在醉得厉害的时候,才会表露出希望得到她的赞许。 第80章 第八十朵   吃过早饭, 陆浔便给助理打了电话, 约房地产经纪人下午两点见面。两人许久没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悠闲地待在一起, 格外珍惜,便想出门逛一逛, 在外面吃午餐。   临出门的时候, 池乔才发现根本没有可以穿的衣服, 这几日降温,最低只有三度,她昨晚是穿睡衣过来的,放在陆浔这边的又都是薄款,犹豫了片刻,只好穿陆浔的。陆浔无所谓穿什么, 也不喜欢逛街, 衣服大多是助理挑了送过来的。陆浔的助理是这两个月新聘的, 不了解他的喜好, 送来的衣服有三分之二没拆过吊牌。   见陆浔不肯穿的大多是颜色鲜艳的休闲款, 池乔记起他大学时多变的发色和姜黄、皮粉色的T恤,转头对如今只穿黑、白、灰、海军蓝的陆浔笑了笑:“其实你穿鲜艳的颜色也很好看。”   正立在镜子前刮胡子的陆浔闻言有些意外:“你喜欢我穿鲜艳的?”   在他的印象里, 池乔从没有用自己的喜好约束过他,也没有像旁人的女朋友那样管着男朋友不许做这个, 不许做那个。   “我不喜欢男生穿得太鲜艳, 也不喜欢男生染颜色奇怪的头发, 可你例外, 什么样的你我都觉得好看。”   池乔说这话完全不是为了讨陆浔高兴, 她就是这么想的,不知是恋爱滤镜,还是陆浔的身高、气质撑得起来,她的眼光一贯保守,一贯喜欢中规中矩的装扮,却也觉得陆浔染灰白的头发,穿明艳的上衣好看。   听到这话,陆浔笑了:“以前怎么没听过你夸我好看?”   夸他漂亮的人多了,他反而讨厌被人盯着看,唯独池乔不同。   池乔的脸微微红了红:“我以前说过啊,是你自己不记得了。”   陆浔刮完胡子,走过来替池乔选了件没穿过的白色外套,把外套放到她的手中后,又揉了下她的头发:“你要是有时间,以后替我选衣服,拣你喜欢的买。陈堃买的这些根本穿不出去。”   池乔看过吊牌上的标价,心疼不已,替陆浔选东西她倒是很喜欢:“那以后我看到觉得好看的,就拍下来发给你,你点头了我再买,像这样买回来一次都不穿,太浪费了。”   衣柜就立在床边,这房子空间小,在衣柜和床之间同时站两个人都嫌挤,陆浔便坐到床上,半倚着看池乔换衣服:“不用,你买什么我穿什么,我喜欢你管着我。”   顿了顿,他又说:“我常听人抱怨女朋友多事,不准抽烟,不准喝酒,不准跟朋友玩通宵……我跟他们相反,就愿意被你管着,可你从来不管我,只有昨天说过一句以后别再喝到醉。”   听到这话,池乔怔了怔,在她的印象里,陆浔的爸爸、妈妈、妹妹都不止一次说过他从小就不服管、主意大、最讨厌被身边的人干涉,她深深地记住了他们的话,又不是会干涉旁人的性格,所以从没想过仗着陆浔喜欢自己就约束他、让他按自己的喜好改变。   她套上陆浔的外套,系上扣子,把胳膊伸到陆浔手边,央他替自己卷长出一截的袖子,笑盈盈地说:“你家人说你讨厌他们管太多,而且我是习惯了被人管着,不习惯要别人听我的。”   “你又不是他们。”听到后一句,陆浔补充道,“以后别再傻兮兮地被秦蔚什么的训来训去了,她有什么可怕的。你来管着我,谁也不能管着你。”   这句“你又不是他们”莫名让池乔有些高兴,便点了点头,“哦”了一声,说“知道了”。   陆浔替她卷好袖子,刚想摸摸她的头夸她乖,又觉得哪里不对,这只小包子实在太软了,不止秦蔚,他跟她讲话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用教导的语气。   可像他们这种从小不在父母身边、自己长大的人来说,有个愿意事无巨细地管着自己的人、能心甘情愿地被人管着,反而有一种久违了的安全感。   池乔身材纤瘦,裹上陆浔的外套简直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女生,听到陆浔夸可爱,她回身找了件烟灰色的高领毛衣要陆浔换:“你穿得太薄,看着冷,这个暖和。”   两人磨磨蹭蹭了许久,牵着手走出公寓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钟了,早饭吃得太晚,都不怎么饿,便没开车,步行着往和房地产经纪人约定的地方走。   炸蘑菇、糖炒栗子、爆米花、糖葫芦,两人散着步一路走一路乱吃,池乔挑好糖葫芦,陆浔付钱的时候,忽而听到旁边的一个小女孩问妈妈:“他们俩为什么只买一串?”   小女孩的妈妈趁机悄声在她耳边教育道:“你现在不好好学习,长大以后赚不到钱,就得和他们一样,糖葫芦都舍不得和妈妈一人一串。”   听到这句,池乔忍着笑把糖葫芦放到陆浔嘴边,见他偏了偏头不肯咬,待小女孩和她妈妈走远后,惊奇不已地笑着说:“原来你也有爱面子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从不在意不相干的人怎么想。”   陆浔收起钱包,面无表情地管:“我不又认识刚刚那位大妈,谁管她怎么想。单纯觉得男人当街吃零食不像样而已。”   可是刚刚你也吃蘑菇栗子和爆米花了啊……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觉得他口是心非、死要面子的样子也可爱。   两人本就不饿,吃了一路零食,干脆省了午饭。地产经纪人带着他们看了一下午房子,一套两百多平的平层公寓和一套六百多平的独栋别墅在位置、小区环境、房型方面都挺不错,池乔更倾向于买两百平的,陆浔则想买独栋别墅。   两人意见不统一,便先回了公寓。难得有时间,他们便没在餐厅吃,买了食材一起动手做晚餐。遇到大客户,房地产经纪人催得紧,两个钟头的工夫,问了数次有没有考虑好,又推了一堆新房源过来。   陆浔扫了眼他发来的信息,没有回复,放下手机去厨房和池乔一道准备做咖喱牛腩的食材。   “你喜欢小的那套?”   其实两套都喜欢,两百平的是高层,离学校只有一站地铁,交通更方便。独栋别墅附近风景好,有前院后院、阁楼、露台和横跨两层的落地窗,可一是太大了,加上地下室和阁楼一共五层,两个人根本住不掉,二是价格贵出太多,装修家具的费用也比平层高几倍,陆浔这次赚的钱付掉六成首付和豪宅税后几乎所剩无几,她不想给他太大压力。   池乔讲出顾虑后,见陆浔不说话,又拿起手机给他算如果买下来要还多少贷款,见池乔歪着脑袋按计算器,陆浔忍不住笑了:“你别管多少钱,就说喜欢哪个。”   “都喜欢。”   “我觉得大的好,谁说只有咱俩住,以后还会有小孩子,咱们至少要两个。”   “谁要生小孩……”池乔就快二十三岁了,可一直在学校念书,并不觉得自己大,被小学生叫“阿姨”都嫌别扭,听到生宝宝的话题更觉得稀奇,“以前都不知道你喜欢小朋友。”   “我不喜欢小孩,除了你的。”陆浔从小喜静,看到吵吵闹闹的小孩子就头痛,可他希望和池乔之间有更多的羁绊。   “搬来搬去麻烦,买套能住一辈子的多好。平层没有私密性,以后家中人多了,小孩子再加上保姆,地方太小会吵到咱们的。”说完这句,陆浔又想起自己承诺过以后事事听池乔的,顿了顿,补充道,“十九楼的那套也不错,我听你的。”   池乔咬着嘴唇想了许久,仰起头看着陆浔笑:“我选大的。”   这个回答在陆浔的意料之内,池乔柔顺惯了,从来都以旁人的喜好为先,于是他追问道:“是因为我,还是你自己喜欢?”   “都有呀。”   因为陆浔喜欢,也因为如果房子够大,除了小孩子,还可以养她喜欢的花草和小动物,她从小就心软,看到狼狈瘦弱的流浪猫流浪狗总想捡回家,可无论奶奶家还是秦家都不是完全属于她的地方,要顾虑家人的喜好、会担心给家人添麻烦。   陆浔“嗯”了一声,摸起手机给陈助理发了条信息,让他同房地产经纪人谈价,又把银行卡推到池乔手边:“付过首付大概就不剩什么了,不急着住,装修慢慢来,按你喜欢的样子。”   ……   签好购房合同后的一周,陆浔又打了笔钱到卡上,池乔这一段不忙,便让秦蔚帮忙介绍了位设计师,抽空开始装修。池乔性格恬淡,爱好不多,忽而有一处大宅子让她装饰,上课之余,她每天都满心雀跃地在网上搜集图片跟设计师沟通,反倒没什么时间搭理陆浔了。   连续被池乔忽略了几日,陆浔便开始后悔不该心血来潮地买什么房子。   周三下午池乔没课,原本约了设计师看效果图,午饭的时候听到陆浔说他妈妈的化疗效果比预期的好,医生决定周五一早手术,记起陆浔妈妈说她很怕做切除手术,近来一直忙着自己的事、许久没去看她的池乔想了一下,便给设计师发了条微信说改天再约,吃过午饭便去医院探病了。   换到现在的这间医院后,水果三餐都由陆浔请的人照顾,池乔便绕到花店,给陆浔妈妈买了一大束她喜欢的、色彩鲜艳的花。   池乔走进病房的时候,陆浔妈妈正坐在窗前晒太阳看书,书虽然拿在手里,可她人在发呆,好一会儿都没翻页,也没发现池乔过来了。   待池乔走近了,她才回过神儿,面露意外地冲她笑:“你怎么来了?今天没课?”   看到池乔手中的花束,她连夸了数次漂亮,可笑容和往日不同,并未蔓延到眼睛里,待陆浔妈妈找到瓶子插好花,池乔才问:“后天一早就要做手术了,您挺害怕的吧?”   陆浔妈妈没答,只说:“医生说趁着情况好,越早手术效果越好,替我主刀的医生跟陆浔的朋友关系近,不然得排期,不可能这么快。我的手术是后天早晨第一台,医生这个时间精力最好。”   陆浔妈妈确诊后,池乔查阅过资料,知道乳腺切除手术对患者的心理打击巨大,很多人在手术后会抑郁。自尊心强的患者生怕被人知道、被人歧视,不愿直视自己的身体。陆浔妈妈才四十五岁,又很爱漂亮,自然会生出焦虑恐惧的心理,而这些,身为男性、认为健康比什么都重要的陆浔不会理解。   陆浔妈妈好不容易跟儿子和解,既不愿意给他添负担,又怕被他认为矫情,心里再怕也忍着不说,池乔明白她不愿意提,便换了个话题:“陆浔买了套很大的房子,附近的风景很漂亮,我们最近就要开始装修,以后会给您留给房间。”   听到这个,陆浔妈妈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你们买房子是准备结婚吗?”   池乔怔了一下,摇头笑道:“不是啊,我们才多大,没考虑过那么远的事儿,是他最近赚了一大笔钱。陆浔说他后天一早就过来,我周五上午的课不重要,也陪着他,一早就过来。”   听到儿子赚钱,陆浔妈妈也高兴的:“给我留房间是你的主意吧?他才没这么细心,也不会喜欢父母去打扰。后天要手术,我真的挺害怕的,我没经过这些,心里最觉得过不去,可想想又觉得自己多事——不用为了医药费发愁,能住最好的病房,看最好的医生,比绝大多数病人幸运多了。”   “以前总觉得人活着没什么意思,可现在不了,我希望能活得久一些,看着你们结婚、生子,还想帮你们带孩子。陆浔小的时候我总忙着赚钱,总对他不耐烦,现在年纪大了、有时间了、觉得孩子可爱了,他又长大了。”陆浔妈妈别过脸,隔了片刻,又回头朝池乔笑,“真的谢谢你,为了陆浔,也为了我自己。”   池乔最怕听身边的人说这种感激的话,正不知所措,病房的门忽而被敲响了,说过“请进”后,看清走进来的人,池乔怔住了,而陆浔妈妈比她更吃惊。   跟着陆浔爸爸过来的司机把手中的那堆名贵补品放到病房的桌子上后便离开了,陆浔爸爸冲池乔笑了笑,说了句“你也在啊”,便看向了陆浔妈妈:“早想来看你,听陆浔说你后天手术,身体怎么样?”   反应过来后,池乔说过“陆叔叔好”,便起身想离开,而陆浔妈妈嫌尴尬,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让她留下陪自己,池乔只好又坐下了。   两人十几年未见,除了生疏,更多的还是尴尬,好在陆浔爸爸会说场面话,客套了片刻后便说起了陆浔的事儿。   一聊起青春期的陆浔,陆浔妈妈又有了兴趣,尴尬感很快消失了,见她不在拘束,总觉得坐在陆浔爸妈之间奇怪的池乔便起身去了厨房,替两人切水果、泡茶。   陆浔爸爸过来探病是因为知道了陆浔妈妈很快要手术,碍着情面不好不过来看看,聊了一刻钟,不等池乔泡好茶,他便起身告辞了。   池乔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和陆浔妈妈一道送陆浔爸爸离开。   “客气什么,你脸色不怎么好,回去休息吧。”说完这句,陆浔爸爸又转向池乔,笑咪咪地说,“池乔啊,有没有空陪陆叔叔喝杯咖啡?”   见池乔发怔,他又笑着说:“我一回国就想找你聊聊,可陆浔不乐意,板着脸让我别多事。这次可不是我多事找你,咱们是遇上的。” 第81章 第八十一朵   池乔性格内向, 容易害羞, 并不想跟陆浔爸爸喝咖啡。可陆浔爸爸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天生有种亲和力, 聊了两句, 池乔的拘谨感便荡然无存了。   两人走出医院,步行到了马路对面的咖啡馆, 病房里早早地开了暖气,在里面待久了, 一遇到冷风,池乔立刻打了个喷嚏。将要入冬的时候她最怕着凉,真感冒了一整个冬天都难好。   坐进咖啡馆, 池乔看到餐单上有黑糖姜枣茶,刚想点, 陆浔爸爸就替她要了,更嘱咐服务生煮得烫一些。   服务生一离开, 他便笑眯眯地对池乔说:“你别看陆浔长得似模似样,跟我挺像, 他在照顾女性方面,可比我差远了, 所以不招女孩子喜欢。”   池乔有些诧异地看向陆浔爸爸, 记起了陆西宁曾说过的“我和我哥运气好,都不像我爸”。   陆浔爸爸轻咳了一声, 问:“陆浔长得不像我吗?”   陆浔爸爸相貌普通, 和陆浔哪有半分相似处, 池乔不会口是心非地恭维人,便只笑不讲话。而且陆浔才不是不招女孩子喜欢,学校里追他的多了,他是不喜欢那些女孩子。   陆浔爸爸脾气好,哈哈一笑:“我这是老了,年轻的时候比他漂亮。他虽然不会讨女孩子高兴,但是专一,长到这么大,就只有一个你。”   听到这句,池乔才发觉细看之下,陆浔爸爸比四年前老了许多。他是气质大于长相的那类人,五官虽然普通,却身材挺拔、风度翩翩,乍一看去,很难注意到他脸上的皱纹和鬓角的白发。他到底也六十好几了,这些年日子过得不太平,操心的地方多,自然老得快。   除了生意上的事、家里乱七八糟的纷争、他还关心儿子的恋爱,说之前陆浔追不回池乔的时候,整日冷着脸,他要帮忙他不许,自己没本事求得原谅、情绪差还憋在心里不肯说。   再三确认过池乔对陆浔已经没有心结了,陆浔爸爸又夸耀起了自己年轻、还没发达时多招漂亮姑娘喜欢,他比性格又冷又无趣的陆浔幽默多了,池乔忍了又忍,还是想笑。   这位在Z市人尽皆知的人物,私生活被人津津乐道了几十年,没见过陆浔爸爸的时候,池乔以为他是个从内渣到外、不尊重女性、不关心子女的花心富豪,完全想象不出是这样温和有趣的一个人。   一杯咖啡没喝完,陆浔就黑着脸走进了咖啡馆,陆浔爸爸了解儿子的脾气,一看到他过来,立刻借口忙、离开了。   陆浔坐下到池乔对面的时候,她正捧着玻璃杯,小口小口地喝姜枣茶。见陆浔板着脸,池乔问:“你怎么不高兴了?”   陆浔嫌他爸在女朋友面前胡说八道给他丢人,又爱面子不肯讲实话,只问:“你下午不是约了设计师吗?怎么到医院来了?”   “听你说阿姨手术,过来看看。”   池乔关心自己的妈妈,陆浔很是感动,可他不习惯用语言表达,只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见池乔隔着玻璃窗冲正上车的爸爸笑着挥手,陆浔再次板下了脸,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池乔回忆了一下才说:“你爸爸说,你不如他会讨女孩喜欢。”   陆浔低低地“嗤”了一声:“我要跟他一样,你还敢和我在一块吗?”   看到陆浔的反应,池乔笑出了声:“你爸爸挺有趣的。”   “……”联系到前一段他爸爸见他心情差,非得过来找池乔替他说好话,猜得出他爸爸大概说了什么的陆浔更觉得丢脸。   “你爸爸说他当年就猜到你脾气坏,跟你姐姐姐夫合不来,所以给了你一笔钱,以防你不声不响地自己搬出去,手上没有应急的钱。”这件事一直压在池乔心上,对于那一段,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回避,借着这个机会,她才问出来,“要不是你临走前,拿你爸给的钱买房子,后来也不会措手不及吧?哪怕你想暂时分开,也应该把困难告诉我,我可以卖掉房子把钱给你。”   陆浔隔了很久才说:“我当初就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才不联系的。”   “你那时候是为了面子,是嫌我总问你的情况太烦、给你添负担,还是认为你没钱了陷入困境了我就会嫌弃?”   “是蠢。”难得有机会说开,顿了顿,陆浔又说,“我没后悔过搬出来,再重来一次也是一样,给你的东西也绝不会要回来,唯一错的是一声不说就不理你。其实才过了半年我就后悔了,我想给你打电话,又怕消失了这么久你不原谅我,会直接提分手或是跟别人在一起。我总觉得只要我不面对,就可以当做咱们的关系没有变,跟自己说随时都能回来,很蠢。”   其实就是信任不及感情深,陆浔刚开始冷淡她的时候,她也疑心他在国外遇上了别的女孩,没往他遇到困难上想。   “生气了?”见池乔垂着头不讲话,陆浔说,“以后我会把你的感觉放在第一,自尊心排在最后。”   池乔“嗯”了一声:“生你的气,也生你爸爸的气。”   “我爸?”   池乔噘了下嘴:“明明是你大姐逼你走,他却说成你脾气差。”   见女朋友生着自己的气,还替自己抱不平,陆浔笑了:“他知道是陆枚的错,可当着你,能怎么说?他觉得我委屈了,受苦了,已经尽他所能地补偿过了,其实除了亏欠你,我没觉得有什么苦,不想也不需要在我爸面前,和陆枚争孰是孰非。”   “陆枚是我爸真心疼过的女儿,她的心术再不正,作为父亲,我爸也不愿意承认她是真的坏。他是很溺爱孩子的那种家长,一直在努力地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替陆枚的行为开脱。况且陆枚也没逼着我离开大宅,她只是拿了爸爸的钱,出国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会给我找最好的学校,却一直拖着不办而已,是我自己受不了天天对着他们,自己要搬出去。她恨我从天而降,我恶心她成天假惺惺,她知道爸爸脱不了身,不再装了其实挺好。过去家里的生意一直是她和她前夫在打理,所以我爸一直希望我和她做好姐弟,这事一出,他再也不敢强拉我和她吃饭、培养姐弟情了,多好。”   池乔想象得出陆浔搬出去前的处境,仍旧感到意难平:“她就是看准了你不屑于为了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告状,才敢背着你爸爸做小动作、欺负你。你妹妹说你爸爸气了一阵子就心软了,还是很照顾她。”   池乔既喜欢陆浔不斤斤计较的性格,又气他总暗暗吃亏,她和陆浔一样,总觉得对方一路走来比自己更辛苦,想温柔再温柔以待。   陆浔嗤地一笑:“我不放在心上,她说什么做什么就没意义。我爸再心软再照顾她,她不知满足,也只能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池乔觉得这话没错,终于不再气闷。   ……   周五的早晨,天还没亮,池乔便陪着陆浔去了医院。手术安排在早晨第一台,做得很成功,她和陆浔在医院待到了晚上十点,隔天还准备去照看,便没回宿舍,住在了小公寓。陆浔面上没什么,这一晚却罕有地失眠了,池乔睡眠浅,陆浔来回翻了几次身,她也跟着醒了过来。   陆浔下床抽烟,池乔本不想打扰他,瞥见他只穿了件短袖去阳台,怕他着凉,只好起床去送外套。   陆浔正背对着移门、把手肘撑在栏杆上出神儿,背上突然多了件衣服,回过头看到池乔,怔了一下,问:“吵醒你了?”   池乔抽下陆浔嘴上的烟,摁灭后丢进垃圾桶,挤到他身边、跟他合披一件外套取暖,仰起头问:“你是不是担心得睡不着?你妈妈的状态比我想象得好很多。你明明挺关心她,还总不耐烦。”   “没担心,我下午跟医生聊过,手术做得很成功,她现在的情况也比刚入院时预期的好,医生说希望大。就是……”陆浔沉默了一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就是觉得她这辈子太苦了。”   他妈妈嘴上没说,他也看得出她现在还不愿意面对这个手术,对于女性来说,的确残忍。在医院看到她脸色苍白的模样,他无端地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儿。   “你妈妈说她现在过得比以前高兴,能这样时不时地见到你,给你做饭、和你聊天,在生这场病前她根本不敢想。”池乔笑得眉眼弯弯,“在这之前,我也没想过还会重新跟你在一起。”   池乔的脸庞在夜幕的映衬下更加白皙柔和,陆浔心中一动,抬起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你就是太乖了,我才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池乔没明白。   见她一脸懵懂,陆浔反倒起了别的念头,他的拇指从她的脸颊移到她的嘴唇上,摩挲了片刻,便垂头吻了下来。   他刚抽过烟,身上有涩涩的烟草味儿,池乔不喜欢旁人抽烟,却觉得陆浔的味道亲切又温暖,不由地环住了他的腰、整个人贴了上去。   “你太乖了,我怕你疼,所以舍不得要你。”陆浔的嘴唇擦过池乔的耳后,低低地说,“但总得有这么一天,是不是?”   池乔迟钝,待反应过来陆浔的意思,早被他抱起来、回了室内。客厅没开灯,只有卧室的床头灯遥遥地照着亮,四周光线暗,她怕陆浔绊到什么两人一起摔跤,又舍不得下来,便用力抱住他的脖子。   瞥见池乔飞快地看了自己一眼,才把头埋了回去,陆浔问:“怎么了?”   池乔迟疑了一下,才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我不怕。”   “不怕什么?”把这话问出口,陆浔才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知是怕她反悔,还是怕自己又心软舍不得,陆浔停住了脚步,没再往卧室走,直接把她放到了脚边的地毯上。   这块象牙白的地毯是池乔挑的,厚实又柔软,陆浔整个人覆上去后,轻车熟路地边吻她边把手探进睡裙,这举动对池乔来说虽羞涩、更熟悉,她从未回应过,陆浔也没要求过,忽然听到他说“亲我”,池乔迷茫了片刻,才顺从地仰头去吻他的嘴巴,然而还未吻到,他早缓缓挤入了她的身体。   池乔被动地跟随着陆浔的节奏,隔了许久才彻底明白过来。   结束之后,陆浔放开池乔,伸手打开了一旁的落地灯。听到陆浔略微喘息地问“很疼吗”,池乔呆了一下,拉过他的外套遮住自己,摇了摇头。   陆浔嗤地一笑,曲起食指刮了下她的鼻子,说:“我疼。”   见池乔红着脸不肯抬眼睛,陆浔干脆把被她掐出血印的上臂递到她的面前。借着灯光看到陆浔上臂和肩上纵横交错的抓痕,池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的疼痛和不适。   “生气了?”   看到池乔再次摇头,陆浔笑了:“说句话听听。你这个样子,会让我忍不住想再欺负一次。” 第82章 第八十二朵   听到这句, 池乔终于开了口:“不要。”   陆浔凑过去、垂下头, 把额头抵在池乔的额头上,笑着问:“不要什么?”   见池乔噘着嘴白了自己一眼,他心情大好地问:“洗不洗澡?”   池乔点了点头,陆浔便起身去了浴室。这公寓小,洗手间也不大,可池乔还是装了个小小的浴盆, 秋冬的晚上她喜欢泡得香香暖暖的再钻进厚厚的被子。   陆浔放水的空隙,池乔站起了身, 方才她的注意力在别处, 几乎没察觉到,这会儿热辣的痛感反而明显了。站起来之后,她才发现白色的毯子上一片狼藉, 听到洗手间门处的声响,用脚踢了踢毯子,把它堆到了角落里。   陆浔走出来的时候, 恰好看到池乔的动作,他忍着笑用食指扣了扣洗手间的门,说:“水放好了。”   池乔是被陆浔抱到室内来的,拖鞋还在阳台上,她不想再去拿, 便赤脚往洗手间走, 洗手间里的瓷砖凉, 她正准备踮起脚尖, 立在门边的陆浔便把自己的拖鞋褪下,踢给了她。   陆浔个子高,脚是44码,而池乔是36,看到她瘦而白的脚踩在自己大大的拖鞋里,陆浔莫名生出了逗她的心思,抬起腿拦住了她的去路:“我的手臂被抓伤了,没法沾水,你帮我洗。”   池乔扁了扁嘴,两只手同时抱住他的胳膊,把他从门边拉到了洗手间外头,重重地关上了门。陆浔放的洗澡水偏凉,池乔喜欢烫一些的,立在浴缸边调了片刻水温,才脱掉睡裙,把自己泡进了热水里。   被温热的水包裹着,池乔整个人舒服了不少,脑子里却仍旧一团浆糊,正胡思乱想,忽而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她怔了一下,立刻拉上了帘子。拉上帘子后她犹不放心,又补充道:“我还要再泡一会儿,你别进来。”   陆浔笑着“嗯”了一声,却仍是走了进来,池乔正要发脾气叫他出去,就见他立到了洗脸池边,拧开水龙头,在洗着什么。   洗手间空间小,没有装隔断,透过帘子底部看到陆浔光脚站在冰凉的瓷砖上,池乔怕他着凉,小声说:“你穿上你的鞋子,等下去阳台把我的拿来。”   陆浔答过“不用”,又问:“你平时都拿什么洗衣服?洗手液洗得不干净。”   “你在洗什么?”   “那块白地毯。”   听到这句,池乔的脸立刻红了,隔了片刻才说:“洗不干净就扔掉算了。”   “为什么要扔?这个有纪念意义,得留一辈子。”   “……”   池乔咬了咬嘴巴,没再出声,洗手间里一时间只听得到水声。两人都安静,时常待在一起各做各的事情不讲话,可眼下却和往日完全不同。   池乔在洗手间待到浴缸里的水变凉了才出来,陆浔把白地毯晒到阳台上,而后倚在床头等池乔。池乔趿着陆浔的拖鞋走到床边,不等他开口,便飞快地钻到被子里,整个人缩了进去。   陆浔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侧躺着看连头发丝都不肯露到外面的池乔,他低低地一笑,问:“后悔了?”   池乔不想陆浔误会,立刻摇了摇头,声音嗡嗡地说:“没有。”   “还疼吗?”   “不疼。”   “那为什么缩着不出来?”   池乔没作声。隔了两秒,她往外钻了钻,露出了额头和眼睛。她没有后悔,没有生气,更不是因为做这件事真的挺疼,就是还没回过神儿,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分辨不清的情绪中,想独自躲一会儿。其实除了没生气没后悔,她还有一点儿高兴。   陆浔把池乔的反常定义为害羞,她总是很乖,连这样的时候也不撒娇不任性,害他想哄一哄她都找不到理由。其实他没什么经验,刚刚有些鲁莽,本以为她要不高兴的。   池乔的眼睛远比陆浔见过的其他人清澈,每一次与她对视,他的心都会软成一片,不由地整个人覆了上去。池乔以为他真的还想再来一次,下意识地蜷了蜷腿,说:“其实还是有点疼的。”   陆浔原本只是想抱一抱她,瞥见这个动作,反倒起了别的心思,可池乔不说,他也明白她有多疼,不然怎么会抓破他的手臂。   陆浔说了声“知道”,拂去池乔额前的碎发,轻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掀开她的被子躺了进去:“睡吧。”   池乔习惯抱着被子睡,哪怕盛夏时节也喜欢厚重的,陆浔则相反,外头再冷,也只愿意开着暖气,随便往身上搭一条薄毯。他嫌池乔的被子压人,从来都是跟她分开睡,眼下却很想抱着她,跟她毫无阻碍地贴在一起,池乔回抱住陆浔,把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跟他互道过“晚安”,却怎么都睡不着,仰头看到陆浔闭着眼睛,她忍了一会儿,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眼皮。   陆浔刚生出困意,察觉到这个动作,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半睁开眼睛看到池乔,语气又温柔了下来:“怎么了?”   池乔收紧环住他的手臂,摇头说:“没怎么,就问问你有没有睡着。晚安。”   “……”   隔了片刻,见陆浔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池乔又问:“你睡着了吗?”   被池乔这么一搅,陆浔彻底醒了神儿,反问道:“你睡不着?”   见池乔点头,失眠一整晚的陆浔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坐起了身,他打开壁灯,看了眼时间:“四点了,不困就起床找部片子看。”   两人在医院待了一整天,三餐都吃了,可根本不知道吃了什么。这会儿都有点饿,池乔懒懒得不愿意动,陆浔便去厨房煮了锅泡面。他把内容丰富的泡面端到沙发前的时候,池乔正披着他的毯子抱着膝盖认真看美食纪录片,电视上刚好放到牛肉面,闻到红烧牛肉面的味道,池乔重重地吸了下鼻子,笑盈盈地问陆浔:“你有没有放年糕?”   陆浔把泡面锅放到茶几上,用筷子挑出沉到底部的芝士年糕,看向正眼巴巴等着的池乔:“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你胃口差,还总爱吃这些难消化的,什么时候能长胖?”   “又软又糯的就是很好吃啊。”   “你害我整晚没睡,是不是得赔点什么?”   “什么?”池乔饿透了,放下裹在身上的毯子,半跪起来张开嘴要陆浔手中的年糕。   看到她仰着白皙纤弱的脖子,陆浔举高了拿筷子的手:“年糕哪有你软糯。”   陆浔没把年糕给池乔,反而把她压在沙发上又做了一次。 第83章 第八十三朵   第二次结束后, 池乔脾气再好也终于恼了,那锅泡面早冷掉了, 里面的年糕、丸子、鸡蛋和面黏在一起,有油腻腻,让人完全提不起食欲。   陆浔心情一好更觉得饿, 他不怎么挑食, 便把锅拿回厨房热, 池乔整理好自己走出洗手间的时候, 陆浔正关火, 她只当没听到陆浔叫自己过去吃东西,径直躺到了床上。   池乔的脾气陆浔完全了解, 哪怕她不需要哄,睡一觉自己就忘了, 他仍是扔下锅和筷子, 凑了过去。见女朋友背对着自己侧躺在床上,终于有了哄她的机会的陆浔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哄人,他考虑了片刻, 却只想得到:“泡面热好了,你吃不吃?”   闭着眼睛的池乔微微噘起了嘴巴, 不肯理他。   “生气了?”陆浔忍着笑,明知故问, “为什么呀?”   池乔把被子盖到头顶, 声音嗡嗡地问:“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怕我?”   “怕。”   “骗人, 你根本不怕我生气。”   这话虽然是真的, 可陆浔自然不会承认,再次问:“你为什么生气?我弄疼你了?”   倒不是因为疼,恰好相反,又来了一次之后,她反而没之前那么疼了,可就是满心不高兴,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   池乔不应声,陆浔便以为她生气真是因为疼,正要强行掀开被子查看,却听到她没好气儿地说:“我不疼,让我睡。”   陆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无措,想了又想,才说:“你真不吃了?不是说饿吗?”   “你刚刚不给我吃饭。”   “是因为这个?我再给你煮一份行不行?”   “我现在要睡觉,你去吃你的,别跟我讲话。”   “……”除去照做,陆浔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过去他一直瞧不上对着小丫头卑躬屈膝的男人,换到自己才明白哄人原来这么难,而他在这方面笨得出奇,幸而喜欢的女孩天生乖巧。   泡面翻热后味道很糟糕,陆浔却还是吃完了,他把锅和筷子往水池里一丢便想去找池乔,记起她爱干净,受不了脏碗筷堆太久,又走回去清洗。   陆浔做完这些回到床上的时候,池乔已经睡着了,她的呼吸均匀而浅淡,梦里还蹙着眉。陆浔早没了困意,躺下后从背后抱了池乔片刻,又把她翻转过来,相对而眠。两人离得近,她呼出的气息轻轻扫过陆浔的脸,柔和馨香,是他在异国他乡最想念的味道。   天刚一擦亮,整夜无眠的陆浔就起床了,池乔睡眠浅,听到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睛,可浑身酸痛,眼睛干涩,便没立刻起。   她侧躺着看陆浔喝水、洗漱、换衣服,穿灰蓝色的条纹短袜在木质地板上来回走,莫名其妙的,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让她觉得好看极了,而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属于她呢。   陆浔套上外套正要去医院,回头想吻一下池乔再走的时候发现她醒了,四目相对间,发现她眉眼弯弯地冲自己笑,便知道她已经忘掉睡前的不愉快了,松了一口气之余,只觉得自己幸运极了。   见陆浔坐到床边,垂头吻自己,还没刷牙齿的池乔立刻偏了偏头,早安吻便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她揉了下眼睛,坐起身,说:“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好。”   “你睡吧,我去医院看看就回公司。”   两人原本说好了一早去医院探病,而后各自去公司、去学校,可池乔坐起来后更觉头昏不适,闻言便躺了回去,打着哈欠说:“我不去参加学校的活动了,睡醒了去看看阿姨,晚上再回学校。”   陆浔“嗯”了一声,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说:“我走了,晚上见。”   两个自以为全世界最幸运、捡到了大便宜的人互相道过再见,池乔便躺回了床上。她的习惯好,很少睡懒觉,眼下却很快再次入梦,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睡了太久反而不舒服,她趿着拖鞋走到厨房煮水喝的时候,意外看到餐桌上放着一只保温饭盒,打开后看到里面还热着的红豆年糕,才发觉没起床时恍惚间看到的陆浔是真人,而不是做梦。   身体不适,动作就磨蹭,直到下午四点钟,池乔才吃了东西、收拾好自己出门。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她边走边回室友的信息,回好之后,正要收回手机,忽而被人从后面敲了下脑袋。   “又抓到你走路看手机。”   转过头看到板着脸的陆浔,池乔一下子就笑了:“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陆浔伸手按电梯:“早晨把钱包落下了,过来拿。”   其实是猜到她大约这个时间过来,想偶遇,才没让助理到医院取。   “我坐一坐就回学校,约了室友吃晚饭。”   “你这就要回学校?”前一晚才领略到了全新的世界,若不是实在抽不开身,陆浔今天根本不愿意出门。   “这两天学校有活动,昨天今天我都没出现,想明天一起床就去帮忙。”   “明天几点?我叫你起床,送你过去。”电梯前人多拥挤,陆浔护着池乔走上电梯,低头在她耳边说,“我晚上有应酬,推不开,但可以早走,你回家等我。”   最后一句话的暗示意味太明显,池乔不由地红了脸,低声说:“我不要。”   陆浔笑笑,没再出声勉强,电梯一到,便牵着她挤了出去。   陆浔妈妈的状态不错,陆浔时间紧,司机就等在医院外头,他便没停留,拿上钱包立刻离开了。池乔陪着陆浔妈妈聊了一会儿,在病房喝了碗汤才走。   她刚走出住院部的大门,陆浔的司机就摁灭手中的烟,走了过来,说小陆总让自己送她回家。其实没有司机催,嘴上说“我不要”的池乔也准备和室友爽约,回家等陆浔的。   坐进车子后,池乔翻出手机,给陆浔发了句“讨厌”,陆浔很快回复了过来:“九点前回去。”   池乔回了个冷哼的表情,陆浔又说:“家里没吃的了,我等下让陈堃送。”   “不用,我在你妈妈那边吃过东西了。”   “晚上会饿。”   讶异地发现看上去干净清冷的陆浔也有色色的一面,池乔难免有些幻灭。   这一晚陆浔九点过半才到家,他喝了酒,虽没醉,却也与平常不同。池乔前一晚没睡好,这会儿早困了,正因为某人说九点前回来又食言而不高兴,听到门铃声,趿着拖鞋慢慢吞吞地去开门。   打开门后,她还没问出“你有钥匙为什么还敲门”,整个人就被陆浔紧紧抱住,压在了门上。池乔平常最讨厌酒气,陆浔身上的却例外,除了酒味,还有情。欲的气息,让池乔不自觉地记起了小时候吃过的樱桃酒心巧克力。   陆浔不耐烦往床边走,片刻的亲热之后,要池乔背对着他伏到进门柜上,池乔一贯单纯,不明所以地照做后,直到陆浔挤进来,才后知后觉地弄明白他的目的。   池乔生性羞涩,一时间适应不了,微微有些恼,然而陆浔从身后紧紧箍着她的腰肢和胸部,两人远比之前两次贴得紧,她很快也体验到了从未领略过的感受。   结束之后,池乔直接趴到了床上,隔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起身准备去洗澡,而陆浔想到两人还未试过在床上,又缠着她摸索了一次。   二十个钟头前,池乔还痛得不得了,简直像凭空撕出了一个伤口,然而一次又一次之后,伤口非但没有更痛,还仿佛痊愈了。这个发现让她觉得非常新奇,却说不出口,无法和陆浔和秦蔚分享,只好默默纳罕。   ……   陆浔妈妈恢复得好,陆浔和池乔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事,工作、念书之余,便是想方设法地挤时间待在一起,这样的日子过得轻松而惬意,每一寸皮肤都浸着愉悦。   然而半个多月后,陆浔把赚到的一笔钱打到给池乔的卡上,池乔开始忙装修,两人见面的时间便少了许多。   想着别墅装好后要住几十年,池乔不愿意忽略任何地方,大到风格、色调,小到楼梯拐角,每一个角落她都跟设计师不断商讨。   她原本定了和陆浔都喜欢的冰蓝色,看到设计师发来的白色案例,觉得明亮雅致,又换了方案。一来一去间,整整半个月,池乔每天和设计师通三个钟头以上的电话,隔天就见面,反而冷落了陆浔。   对于女朋友的转变,同样忙碌的陆浔原本只是略微有些不满,这日傍晚他和池乔约好去医院探病,下车后正要给池乔打电话,就见到方设计师的车子开了过来。看到女朋友从方设计师的副驾驶上走下来,笑盈盈地跟他挥手道再见,陆浔终于意识到该和她谈一谈了。 第84章 第八十四朵   远远地看到男朋友, 池乔快走几步,先一步到了陆浔身边。   瞥见池乔脸上的笑,陆浔问:“遇着什么高兴事儿了?”   “没有啊。”池乔觉得这话问得怪,她明明是见到他才高兴的, 不等陆浔再讲话,池乔又说,“今天和方设计师去看了壁纸和窗子,我原本想要白色的窗子, 他建议用咖啡色的,去看实物才知道, 咖啡色的确实比白的好。”   “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不需要理他。”   池乔莫名其妙地看了陆浔一眼:“设计师就是请来帮忙参考的啊, 我的眼光哪有方源好。”   刚开始是叫“方设计师”,后来就变成了“方先生”,这会儿居然直呼其名了,陆浔有点不悦,问:“你跟他很熟吗, 为什么让他送你过来?”   “建材市场离这儿太远了,那边交通又不方便, 他就绕路送我了。”   “不方便就买辆车,或者从我的车里选一辆你开着顺手的,你不是几年前就拿驾照了?”   “不需要啦, 开车又堵、又要找停车位, 还不如乘公交地铁、打车呢, 你们都有车,我如果去远的地方,可以让你们送。”   “‘你们’是谁?”   “你、秦蔚、爸妈、方源啊。”因为跑建材、家具市场,池乔最近一直和方设计师见面,于是也加上了他,“方源特别熟悉建材、家具市场,帮我们省了好多钱,这一块其实挺黑的,我不懂建材,光是木头的种类就有好多门路,如果不是他帮忙,一定会被人忽悠,秦蔚明天陪我去看家具,中午我们顺便请方源吃饭。他说得先订好家具,根据家具的风格装修。”   陆浔微不可闻地“切”了一声:“设计师和卖建材、卖家具的才是一伙的,你傻兮兮的看不出来,被人坑了还说谢谢。”   “……”池乔刚想反驳,一仰头看到陆浔的神色,怔了一下,问,“你怎么不高兴了?”   陆浔正要说话,电梯门就打开了,他揽着池乔的肩走进电梯,侧头看了眼镜子,才发现自己的确冷着脸,便调整了一下表情,说:“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两人走进病房的时候,病房里还有个五十岁上下的叔叔,陆浔妈妈和他面对面地坐在窗边的圆木桌旁,正笑着喝茶聊天。看到陆浔和池乔走进来,他们的谈话立刻中止了,那位叔叔站起身,略显尴尬地跟两个年轻人打了个招呼,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这是谁?”   “病友。”陆浔妈妈手里正削着一颗苹果,削好后顺手给了池乔,“你们要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我好准备点吃的。”   陆浔看向池乔,池乔笑了笑:“陆浔早晨出门的时候让我给您发信息,我中午的时候还想着,结果在外面逛太久,给忘了。”   这苹果太大,池乔根本吃不掉,便拿起小刀切了一片下来,把剩下的递给了陆浔,陆浔正烦着,挥手说不吃,池乔便转而给陆浔妈妈。   陆浔妈妈摆手说:“我刚刚吃过一个,你吃不掉就放塑料盒里。”   陆浔坐到沙发上,随口问:“你刚吃过一个,为什么削?”   见陆浔妈妈怔了片刻,表情略不自然地岔开了话题,迟钝如池乔,也看出了一点端倪。   正值晚饭时间,钟点工不在,陆浔妈妈自告奋勇要替两人做饭,她看着再精神,也才刚做过手术不足二十天,池乔和陆浔自然不肯,陪她说了一个钟头话,便一起离开了。   一走进电梯,池乔便抱住陆浔的胳膊,神秘兮兮地低声说:“这个叔叔,我已经是第二次见了。”   “他是谁?”   “也是生了有点严重的病,在这儿住院,我觉得你妈妈跟他有点不对。”   “有什么不对?”   池乔只笑不说话,陆浔仔细一想,也觉得有点儿问题:“你是说我妈跟这个人互相有好感?”   池乔点了点头,见陆浔蹙眉,又说:“你妈妈如果能找到合适的人,这是好事啊。”   “正常人当然没问题,关键这也是个病号……”陆浔没说下去,转而换了个话题,“晚上吃什么?”   “随便。”   两人在公寓附近吃过日料,又打包了一份寿司回家,池乔习惯一进家就洗澡,洗过澡后便盘腿坐在地毯上,抱着手机不停发。陆浔跟在她后头洗澡,从洗手间走出来,瞥见女朋友又抱着手机,绕到她身后坐了下来,问:“你什么时候添得这个毛病?”   池乔正笑着敲字,一时间没有注意到陆浔过来了,待陆浔曲起食指敲了一下她的头,她才回头看向他:“你洗好了?这么快。”   见陆浔板着脸不说话,满脸笑意的池乔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直不高兴,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不顺利的事儿吗?”   居高临下地瞥见池乔正和方设计师聊微信,陆浔沉默了片刻才说:“都这个时间了,你怎么还在跟他说话?”   “我刚刚在网上搜到了一个挺漂亮的飘窗,发给他问咱们家能不能做。”   “房子随便装装就行,不用这么上心。这个姓方的是秦蔚介绍的?看着实在不怎么样,还是换个有主意、不整天问东问西的……”对上池乔清澈的眼睛,陆浔顿了顿,解释道,“我怕你累。”   池乔甜甜地一笑:“我不累啊,我喜欢布置,这套公寓就是我花了很久,一点一点自己装饰的,当初我没那么多钱,都觉得挺高兴的,更何况现在。可惜你太忙了,没法参与进来。”   陆浔正想说话,手机忽而响了,见打来电话的是他爸爸,他知道爸爸这个时间打来八成是有棘手的公事,便拎起手机,去阳台接听。   一通电话打了二十多分钟,陆浔走回室内的时候池乔人不在,手机却留在了茶几上,这房子小,站在客厅就能看清每一个角落,陆浔转头看向卫生间,发觉池乔正做面膜,一时半刻不会过来,犹豫了一下,便捡起了她的手机。   两人之间没有秘密,手机一直随便看,除了银行卡,池乔所有的密码都是同一串,陆浔很快解开了手机锁,点进了微信。   方设计师的头像就是本人,在陆浔看来格外讨厌,待发现他和池乔最近的聊天记录远比自己和池乔多,他更觉不快。而方设计师给池乔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我明天穿这套衣服行不行?”   信息下还附上了他在镜子前的自拍,而池乔的回复是:“很好看!”   气闷之余,陆浔再次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池乔谈一谈,她傻兮兮地对人没戒心,把这个方什么的当朋友,这个胖子可未必这么想。   陆浔正思索怎么开口,池乔的手机又进了一条微信,恰是方设计师发来的:“明天中午吃越南菜可以吗?我知道一个地方还不错。”   池乔做好面膜走出洗手间的时候见陆浔拿着自己的手机,讶异之余,为难地咬了咬嘴巴,问:“你为什么看我的手机……”   不等陆浔说话,她又问:“阿姨跟我发的信息你都看到啦?在医院遇到以前的旧同学挺难得的……她有点过于在意你的看法了,多大点事儿,也要想东想西。”   陆浔妈妈好不容易跟儿子和解,很怕儿子误会自己,特意发微信跟池乔解释下午那位是她的旧同学,意外在医院遇上后闲来随意聊了几次。池乔觉得有些怪,又追问了几句,陆浔妈妈才坦白,她说自己多年来一直单身,难得遇到聊得来的旧相识,的确有一点好感,也感觉得出对方不讨厌自己。可他们,尤其是她,顾忌着自己的病,不可能有什么发展,只是聊聊天,互相鼓励鼓励。陆浔妈妈还特别交代池乔不要和陆浔提这事儿,她很在意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不想他认为自己生着病还不安分。   池乔心软,看完这些难免辛酸,她虽然认为陆浔妈妈大可不必这么在意陆浔的想法,陆浔也不可能因为她对异性有好感而对她有成见,可还是答应了她保密,答应她会和陆浔解释,不想陆浔会突然反常地拿她的手机。   “我觉得你该多对你妈妈笑一笑,你总那么严肃,她才这样小心翼翼地唯恐惹你不高兴。”   听了池乔的话,陆浔不明所以地去看她跟妈妈的微信记录,烦躁之余,又添了新的心事。   ……   隔天一早,陆浔临出门的时候问池乔:“你今天跟秦蔚,还有那个设计师去看家具?午饭一起吃?”   见池乔点头,他想了一下,说:“我上午的会推不掉,中午和你们一起吃饭,到时候发个定位给我。”   池乔有些讶异,问:“你那么忙,为什么要跟我们吃饭?”   陆浔断定这个方设计师有问题,可池乔显然拿他当好朋友了,对他的态度显而易见地亲昵。他完全不认为池乔有别的意思,完全信任她,可不妨碍受不了她跟别的男人走得近。陆浔不愿意承认自己吃一个胖子的醋,但也觉得既然劝不了池乔换设计师,自己便非常有必要出现,提醒一下那个姓方的注意分寸——池乔的男朋友还没死呢,大晚上的发什么自拍、聊什么微信。   看到他妈妈的发给池乔的信息,他既心疼妈妈,又觉得池乔说得没错,他们母子真的挺像的。他也过分地在意自己在池乔心目中的形象,他不愿意告诉池乔他很介意她和别的男性接触这么多,他希望她心目中的自己成熟、睿智、理性,而不是会幼稚的为了一个胖子别扭。   陆浔想不出借口,只好说:“不是要谢谢那个方什么的吗?咱们俩的房子,要谢当然是一起谢。”   “……”感受到陆浔的敌意,池乔有些莫名其妙,提醒道,“他叫方源,你要是去吃饭,别冷冰冰的,多笑笑,你不笑的时候特别高冷,会……”   池乔思考了一下,才想到准确的措辞:“会害不熟悉的人不自在。”   陆浔把这话自动理解为了对那个胖子设计师的保护和关心,一脸不悦地“嗯”了一声。   上午池乔没课,跟秦蔚、方源一起逛家具城,三人准备午饭去方源推荐的那间越南菜馆吃,池乔的手机前一晚忘记充电,怕到时候联系不上陆浔,便趁着手机还有电,提前把时间、地点发给了他。   秦蔚穿着高跟鞋,走了两个多小时、还没逛到池乔满意的便喊累,三人便提早离开了家具城。把车子开到越南菜馆的时候才十一点半,陆浔居然已经到了。   隔着玻璃窗看到远比周围的男性挺拔俊朗的陆浔,池乔心中一动,加快脚步,推门走进了餐厅。同一时间,秦蔚也看到了陆浔,见池乔准备坐到四人位陆浔的旁边,她突然拉了妹妹一下,把妹妹拽到自己身边,让方源和陆浔坐一边。   池乔坐到陆浔的对面,托着腮看好看的不像话的他:“你怎么来得这么早?不是要开很重要的会吗?”   “一结束就过来了。”说完这句,陆浔冲向他招手的秦蔚淡淡一笑。   方源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陆浔,客套地没有立刻坐下,微微躬下腰,笑着伸出了自己的手,陆浔却只当没看见,非但没同他握手,更完全不准备搭理他。   方源讶异又尴尬,看了秦蔚和池乔一眼,讪讪地坐了下来。陆浔一贯高冷、压迫感强,不自在之余,方源更生出了参加面试般的紧张感。   池乔诧异极了,用眼神询问陆浔未果后,又暗暗地用脚踢了踢他,不料他完全不为所动。池乔摸起手机想微信陆浔,按了一下才发现早没电关机了。   整顿饭的气氛怪异极了,勉强吃完后,秦蔚问妹妹:“你和陆浔等下去哪儿,我蹭你们的车走。”   听到这话,方源立刻看了池乔一眼,池乔笑着帮腔道:“我们和你不顺路,方源下午休息,可以送你的。”   瞥见方源殷切地看向自己,秦蔚轻咳了一声,站起身说:“突然想起来,我有个朋友在附近,我有事找她说,先走一步。”   秦蔚一走,方源便看向池乔,一脸为难地问:“小蔚这是怎么了?”   池乔也不清楚,她替陆浔说了句“不好意思”,又催促道:“她是不是生什么气了?刚刚还好好的啊,你赶紧追出去问问。”   方源点了点头,本想和陆浔道别,可这顿饭下来,他着实被陆浔的冷淡冻怕了,似笑非笑地冲他点了点头,便去追秦蔚了。   这个场景终于让陆浔察觉出不对,他疑惑了片刻,问正冲自己噘嘴的女朋友:“他们俩是怎么回事儿?”   池乔瞪了陆浔一眼,反问道:“你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了让你别冷冰冰的,多笑笑。说好了是过来谢人家帮忙的,你怎么比平时更冷淡?”   不等陆浔说话,她又说:“你已经不是冷淡了,是没礼貌!”   “……”   池乔放心不下秦蔚和方源,便拿过陆浔的手机,给秦蔚发微信询问。点过发送之后,她正要继续问陆浔刚刚是在干什么,就收到了秦蔚秒回过来的信息:“乔乔,你别再劝我了,我跟方源是没戏了。”   “为什么呀?方源哥条件好,人也好,还从中学就喜欢你十几年,你之前不是准备再矜持矜持就答应他吗,刚刚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   “我没不高兴,就是突然觉得我跟他不行,不想再给他错觉。”   “为什么啊?”   “我不是颜控吗,本来觉得方源虽然不帅,但是人不错,挺真心的,可以试着相处一下,可他今天和陆浔坐在一起,对比实在太惨烈了!方源那脖子,还没陆浔一半长!他单看还挺干净挺有书卷气的,没想到……相貌对比惨烈就算了,他还赔着笑想和人家陆浔握手,结果人家陆浔看都不看他……这实在是太败好感度了。”   池乔心软,看完这些,不由地替方源难过:“你这样说方源太不公平了,人家那么喜欢你……他哪里不帅了,斯文白净,个子也高,就是稍微有点胖,你不喜欢的话,他也说了会健身啊。今天明明是陆浔莫名其妙地没礼貌,我才是不想理他了。”   “有钱的帅哥不理人不叫没礼貌,叫高冷好不好。反正我需要静一静,既然觉得没可能在一起,还是不要给他希望比较好。”   回复完最后一条,池乔板着脸把手机丢还给陆浔,陆浔捡起来看了两眼,一阵头痛。   池乔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直到回了公寓,也不肯搭理陆浔。陆浔几次试图哄她,她都说要先给她一个解释。陆浔没有办法,只好说了实话:“我以为那个胖……方设计师对你没安好心。”   听到这话,池乔诧异极了:“什么叫没安好心?”   陆浔的面子挂不住,轻咳了一声:“喜欢你,想追你。”   “……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整天抱着手机跟他聊个没完,他还送你回来,发自拍问你好不好看……”   “他是想追秦蔚,所以让我帮忙参考穿什么衣服能讨秦蔚喜欢。是我先找他聊的,为了咱们的房子。他挺出名的,找他设计的人很多,可这次只象征性地收了我们一丁点钱。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改来改去,他看在秦蔚的面子上非常有耐心地给我建议,是我在他的非工作时间跟他聊工作,是我在麻烦人家!要不是因为喜欢秦蔚,他才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帮我看家具、看建材,人家的时间也很宝贵。”   陆浔“嗯”了一声,知道了这一位是在追秦蔚,他对池乔的异常热情就不难理解了,可哪怕是这样,他也不喜欢年轻男性跟女朋友走太近。   明白了陆浔为什么没礼貌,池乔仍旧气愤:“你不是在怀疑我跟他有什么吧?”   “我怎么可能不信你,就是觉得这个方设计师不像好人,怕你太单纯,被他骗。”   “他能怎么骗我?就算是你误会了,不喜欢我跟他来往,也可以直接告诉我啊。”   “我让你换一个设计师了,你非说他好。”瞥见池乔瞪自己,陆浔只好放弃面子,说,“我怕你知道我连胖子的醋都吃,会嫌我幼稚。”   池乔虽然还在生气,可莫名觉得陆浔这副死要面子的模样有点可爱,忍着笑板起脸问:“那你不搭理人家就不幼稚了?”   陆浔绷着嘴角别开脸,不肯被池乔发现自己的尴尬,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幼稚,还蠢。” 第85章 第八十五朵   自觉在女朋友面前丢了大脸, 陆浔很是不自在, 连亲亲抱抱的兴致都没了, 他的这副样子反而让池乔消了气、觉得可爱。   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刚和好时, 陆浔在池乔眼中都是冷静、睿智、理性的, 除此之外, 他还上进、自律、没有功利心, 因此池乔一直非常崇拜他, 认为她的陆浔什么都懂,简直没有不知道的事。然而最近一个月, 她先是发现他也有色色的一面,又讶异地见识了他的幼稚和死要面子,难免有些幻灭。   看到了陆浔不完美的一面后, 池乔才明白那句“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 他的缺点也可爱”是真的, 比如眼下她就很想摸一摸他的头发,像对待一条可爱的大狗那样。   池乔半蹲到陆浔腿边,仰起头笑盈盈地看向仍旧绷着嘴角的他:“你是在难为情吗?”   “嗯?”   陆浔还没消化掉这个词,池乔又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算了, 懒得跟你生气,下不为例。”   “……”   见陆浔愣愣地看向自己,池乔更觉得他可爱,伸出食指, 戳了戳他的脸颊。   “轰”地一声, 陆浔在女朋友面前维持了数年的完美形象和高冷感瞬间倒塌, 以至于他接连颓丧了三五天。   周六陆浔加班,池乔闲来无事,便到他公司附近的咖啡馆等他午休,一起吃饭。她正看电影,忽而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回头看到陆西宁,讶异之余,池乔冲她笑了笑,把包从旁边的座位上拿下,请她一起坐。   陆西宁正等人,待不久,便没点咖啡,笑盈盈地问池乔:“你跟我哥和好了?”   池乔笑着点了点头,她的笑一直从嘴角蔓延到眼中,一看便知有多幸福。   “真羡慕你。”陆西宁说,“我特别喜欢你的性格,温温柔柔的。可是你的脾气这么好,会被我哥欺负吧?”   “有时候会。”   “我很好奇,我哥这样的人谈起恋爱什么样儿?”   池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才说:“和旁人差不多啊。我也特别好奇,章扬那种一天说不到五句话的人谈起恋爱什么样儿,”   池乔说这话的时候没过脑子,待想起他们已经分手很多年了,自觉失言,尴尬地笑了笑。   陆西宁倒是毫不在意:“他呀,隔了太久我都记不得了,也是周围人差不多。”   所以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只对喜欢的人展现。这个认知让池乔有些雀跃,因为全世界只有她看过陆浔可爱起来什么样儿。   陆浔到咖啡馆找池乔的时候,她正吃榛子蛋糕。看到蛋糕,这一段忙昏了头的陆浔才记起来女朋友的生日就在下周。   “你生日想怎么过,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池乔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想要的全都有。和家人吃顿饭,然后跟你宅在家。”   “就这些?”陆浔嘴上虽然这么问,其实也想不出该如何庆祝,两人都不是浪漫的性格,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   池乔胃口小,吃不下一整块蛋糕,便把剩下的推给了陆浔,陆浔三口两口消灭掉,说:“等我忙过这一段儿,正好你也放寒假了,带你出国玩,你想想去哪儿好。”   池乔想了一下,说:“想去纽约,想知道你离开的四年是怎么生活的。”   哪怕两人已经不再刻意回避那四年,听到这句,陆浔仍是沉默了,就算池乔再也不提曾经的难过,他的愧疚也一直在。   发觉陆浔不说话了,池乔笑着转移了话题:“秦蔚刚刚告诉我,她和方源在一起了,因为前天我和她说,你那么对方源是误会了他。秦蔚特别惊讶,说你会吃方源的醋,那么说明方源还是有竞争力的……方源喜欢她很多年,特别高兴,还发信息感谢我,要请我跟你吃饭。其实我觉得赚到的那个是秦蔚,方源那个性格,以后得被她欺负死。”   “……”陆浔噎了片刻,一脸冷漠地说,“你好像对那个胖子特别有好感,上次还夸他‘很好看’。”   “你别再叫人家胖子了好不好,他最多算微胖。”   陆浔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问:“真没有特别想要的礼物?”   “真的没有,我什么都不想要。”池乔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托着腮冲陆浔笑,“你赚的钱都在我的手里,哪有钱买礼物。”   “……”   池乔生日这天,陆浔陪她和秦家人吃了一顿饭,秦蔚也把方源带回了家,陆浔对方源莫名没好感,虽然不再冷冰冰的不理人,但也谈不上热络,好在方源脾气好,没放在心上。   从秦家别墅出来,两人本要回小公寓,陆浔却把车子开到了Z大。   池乔一路出神儿,待车子停下才发现在学校,转头问陆浔:“为什么来学校?不是回家吗?”   陆浔顿了顿,才翻出一只蓝丝绒的首饰盒,递给池乔:“你的。”   “不是说了我没什么想要的。”池乔打开锦盒,看到里面的钻石戒指,“哇”了一声,问,“这钻石这么大,很贵吧,你哪来的钱?”   陆浔正准备求婚,听到这句,很是无奈:“戒指能多贵。二十三岁生日快乐……那什么,我看了下日历,下周一日子挺好,咱们去领证吧。”   池乔一时间没有明白,问:“领什么证?”   “……结婚证。”   “你这是在求婚?”   陆浔“嗯”了一下,又问:“要单膝下跪吗?前面的小花园挺适合的。”   ……怪不得突然带她到学校来。   虽然已经二十三岁了,因为没出学校,池乔一直拿自己当学生。周围的同学朋友很多连男朋友都没交过,更没人结婚,在她看来,婚姻离自己很遥远,乍一听到陆浔说起来,自然讶异。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结婚?以我们现在的年纪,也太早了。”   陆浔也设想过池乔有可能不答应,真的听到她拒绝,他还是失望了。   看清陆浔脸上的神色,池乔扬起脸吻了吻他的脸颊,把左手无名指递到他手边:“戒指收下了,就当作订金。”   见陆浔抿着嘴不动也不说话,池乔又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我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做陆太太,所以想多当一段时间你的女朋友。”   陆浔闻言捉起她的手,替她戴上了戒指。   池乔莞尔一笑,伸出了小拇指:“拉钩,等我二十六岁,你二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就结婚。”   “傻不傻。”陆浔也笑了。   两人勾过手指,池乔不住看向无名指间那枚亮晶晶的戒指:“陆浔,我突然想起来,我们都没拍过合照。”   陆浔几乎没自拍过,完全没有镜头感,池乔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不断催促他笑。   看到屏幕中的自己,陆浔忽而感到陌生,忽而发现他早已不再是曾经的自己,在遇到池乔前,他满身锋芒,只愿意讨好自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敌意。如今笑容仍旧不多,他的眼中却有了柔和的神色。   池乔接连拍了十几张,都不满意,噘着嘴抱怨陆浔不肯笑。   “谢谢你。”   听到这句,正抱怨着的池乔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嗯?”   陆浔侧头冲池乔笑了笑,再次说:“谢谢你。”   真好呀,这辈子能遇见你,爱上你。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