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盐冰激凌》 作者:酸角糕 文案: 有人评价冯照纬不过是仗着自己有背景又有手段,才把何苗骗到手。 不过就是仗势欺人,强买强卖。 冯照纬照单全收:我就是仗势欺人,强买强卖。有本事你也仗势欺人,强买强卖啊。 何苗:他确实是仗势欺人,但——并没有强买强卖啊。 何苗以为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天造地设。 却没想到,其实是一方守株待兔,而另一方自投罗网。 她当然是自投罗网的那一个,而他,为了待这兔,也不知道守了多久的株。 跟我走吧,我有海盐冰激凌。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冯照纬,何苗 ┃ 配角:配角们 ┃ 其它:酸角糕,甜文   ☆、海盐冰激凌   01   何苗的双手轻轻搭在腿上,十指微微地向上翘着,正令人难以察觉地颤着抖着。整个人是一个正襟危坐的样子。此时此刻,她正在排队等面试,毕业以来第一次,心里难免要紧张。但其实,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在这之前,她已经认真地做了该做的准备。   记得微笑,注意细节。会问到哪些问题,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多亏女朋友钟意,把自己在社会闯荡三年的经验无私奉献给了她。也包括这天的着装——高级但不张扬的衬衫,低调的西装裤,全出自钟意之手。   几个小时之前,在合租的房间里,钟意亲手替何苗整理了衬衫领口。“嗯——不要太完美哦。”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钟意摸着下巴,频频点头,嘴边挂着沾沾自得的笑。   这套衣服是她刚出校门那年,斥巨资买的,也是专门为了应付面试场合。不知道是不是这件衣服带来的好运,钟意在面试失败了n份工作以后,怀着意兴阑珊的心情,穿着这件咬一咬牙才买下来的衣服去参加n+1次面试,结果,居然成功了,而且还是梦寐以求的大公司。至此以后,钟意就把这套战袍小心翼翼地供起来。三年过去,衣柜里的衣服新了又旧,去了又来,唯独这一套,自始至终稳坐正宫娘娘宝座。钟意也不会轻易动用她的正宫娘娘,只有在特殊的重要场合,才迷信地取出来穿一穿。   现在,又到了这种特殊的重要场合。   钟意特别慷慨地把衣服请出来,借给何苗穿。她和何苗身高相近,身材相仿,所以何苗穿上十分合身。   “沃德天!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苗苗,你穿上这衣服真的——”钟意故意夸张地上上下下打量何苗,嘿嘿浪笑,“有种制服诱惑的感jio哦,小妞。”   “太夸张了你。”何苗推了钟意一把。   “啧啧,瞧瞧,您这波涛汹涌,您这水蛇小腰,您这笔直长腿。啧啧。别说面试,相亲也是一相一个准好么。”钟意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哀伤地叹了口气,“你说,我穿这衣服的时候,怎么没你这么好看呢——”   那时候,钟意还真穿这衣服去相亲过,带来工作的衣服,搞不好也带来个金龟婿呀。然而,对方却说,钟小姐,您穿这身,真像卖保险的,当时就尬得钟意好想掩面而逃。然而的然而,到了最后,对方居然还说对她印象不错。钟意问为什么,对方笑笑说,他就喜欢卖保险的,无时无刻不关心着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简直一身正气。   后来,这个喜欢卖保险的,和这个一身正气卖保险的,成为了腻腻歪歪的一对。   而这套卖保险的衣服,穿在何苗身上,却一点正气都没有了。当时被评价卖保险的钟意,一度死不承认自己就像个卖保险的,一度把卖保险的锅甩在衣服身上,一度对外宣称是衣服丑不是人丑。   现在吧,啪啪啪打脸了吧。   有时候,衣服真的很委屈。有时候,就是人丑。   回想完毕,钟意吸吸鼻子,摸了摸仿佛隐隐作痛的脸,重新换上浪笑的脸,喊,“等着艳惊四座吧!我的苗!”   何苗忍俊不禁,从昨晚起盘旋在心里头的那丢丢紧张,好像随着那两个感叹号消失不见了。她不由自主地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牛奶一般细腻的白皮肤,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好像闪闪发光。衬衫西装裤简单利落,把人包裹得十分严实,但这种严实,竟然一点也不显得传统,反而勾勒出姣好弧线,还真有点制服诱惑。   她扎着马尾,发尾恰好落在后脖子和背脊处,走动的时候晃来晃去,青春又活力。坐着的时候又很服帖,顺着天鹅颈覆盖下来,像一幅静坐着的少女图画。   正是这时候的样子。   “何苗——”   循声看过去,走廊尽头的双开门撬开了一条缝,有个穿着横条纹汗衫的瘦小男人站在那里,手上捏着面试名单,冲何苗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到你了。”   横条纹看起来也很年轻的样子,像是刚出社会不久。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参与组织这样的面试,之前才面试十个不到的人,居然已经额头冒汗了。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擦了下汗,侧了侧身,把缝让给何苗。   何苗被横条纹这副好像疲于应付的样子,又搞得有点紧张起来。手心瞬间渗出汗来,随意地往西装裤侧蹭了两下,深吸口气,还记得钟意的千叮咛万嘱咐,面带着得体的微笑,落落大方地踱步进去。   横条纹紧随其后,紧接着,双开门重新合上。   一张长条桌,一把单人椅。几个面试官坐在长条桌后,单人椅是为面试的人准备的。   何苗脚步很慢,一边朝单人椅走去,一边环顾了下四周。房间大而明亮,地板干干净净,简直是一览无余。哎。何苗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想扶起个翻倒的垃圾桶啊之类的举动是没法做了。   这是何苗从网络上搜索到的,据说很多企业——尤其是日企——都很在意此类小细节,扶一扶歪掉的椅子啊,整理好乱掉的桌面啊,摆好倒在地上的垃圾桶啊。有的企业甚至直接拿这些细小之处当考题,作为是否录用的直接依据。   钟意大不以为然:“得了啦!你也说了,那是日企,和我们没鸡毛关系啦。尤其是你要面试的这家,完完全全的中企啊,又不是什么世界五百强,就是个刚成立不久的小公司。”   “其实也不小了,”何苗手按着鼠标,看着电脑上关于这家小公司的简介,小声反驳,“你看,这里说员工也有好几十个了。”   钟意瞄了一眼屏幕,切了一声,“数十!数十!九十也是数十,二十也是数十。这个说了等于没说,你就随便看看吧,反正规模就这样,不算大的啦。”   “和你的公司比当然不算大的啦。”何苗放下鼠标,支起脸颊,脸颊上的肉肉就被她支成一团,“你很厉害啊,在这么优秀的公司上班。”   “嗨呀——毛毛雨啦,你也可以的。”钟意被夸得舒服,躺在床上翘起了个二郎腿,“不过呢,姐姐给你个忠告。不管公司是大是小,你都得态度端正。尤其是面试,一定要严肃对待,千万不要抱着随便试试的心态。其次呢,面试也是有很多小技巧的,比如——苗苗,你知道面试官也是分主副的吗?”   何苗摇摇头,刚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小姑娘,哪里知道这些。   正中钟意下怀啊,她指指自己的大腿,“来来来,给姐姐敲敲腿,听姐姐给你娓娓道来——”   何苗走过去,坐了下来。单人椅还带着上一个人的热度,何苗觉得有点不自在,小心地往外挪了一下,只坐椅子的三分之一。   眼前五个面试官一字排开,加上喊顺序号的横条纹,一共六个人。当然,横条纹不算面试官,顶多就是个管理面试秩序的人。他坐在桌子的最左侧,和别的几个面试官拉开肉眼可见的距离。   依照钟意的独家辅导,位置处于最中间的这位面试官,就是所谓的主面试官。如果把这些主副面试官比作一套试题的话,旁边的面试官就是分值较小的选择题,而主面试官就是分值较大的简答题。在无暇照顾到所有面试官的时候,给主面试官留下好印象,才是最重要的。   何苗的视线在几个面试官身上略略一扫,最后落在主面试官身上。这个主面试官看起来有五十来岁了,应该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整个人气质也最沉,一直在整理着手里的纸质资料。等他抬起头看过来,何苗友好地笑了一下——   当然想用一个少女的微笑来讨好面试官是然并卵的,这些面试官通通是身经百战的人力资源老人了,这种小套路没见过一千次也见过八百次了。所以,刚开始是怎么面无表情,现在依旧是怎么面无表情。   何苗尬尬地收起了笑。但转念一想,没关系啊,你们不笑,我笑。于是又微笑起来,和在家对着镜子练习的一模一样,就是笑久了,稍微有一点僵。   几个面试官还在整理手上那些资料,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主面试官总算放下那叠纸,说:“我们已经看过你的简历,你是应届毕业生,没有任何工作经验。那么,对于文秘这个岗位的工作职责和工作范围,你是怎样理解的呢?”   专业上的问题。   何苗松一口气,反倒不怕这些。况且这个问题,她刚好准备过。回答之前,还是微笑,短暂又快速地在脑子里翻找并整理了一下答案,她张嘴——   正要答,身后忽然传来开门声。   很响,很让人没法忽视。何苗往后看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双腿,同样穿着西装裤,笔直又颀长,脚上套着一双高级皮鞋。上身是同色系的西装,西装里是衬衫,领口打着领带。   非常正式的着装。   看样子是非常看重这次面试。   因此,这时候第一时间划过何苗脑海的念头是,这个人完了。横条纹还没叫到他的名字,他怎么就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了。   果然,横条纹马上站起来,想要制止这个没礼貌的男人,“这里的面试还没结束,你叫什么名字?我没叫你,怎么随便进来了?”   男人没有回答,绕开他,径直走向那张长桌。   “诶——请你出去,不要扰乱这里的秩序!”横条纹皱着眉,紧跟着这个毫无道理的男人,出手去拽,可这人人高腿长的,横条纹神伸手捞了一把,就擦了下人家的袖管。   男人几步走到长桌后,几个面试官看着他,主面试官率先反应过来,起身让开,拉了下椅子,脸上居然带着笑,“您终于来了?您请坐!”他把最中间的位置让给男人,边上几个面试官此时也站了起来,重新调整了一下座位顺序。   “进行到哪里了?”男人随手拿起桌上几张纸,摆在最上面的,正是何苗的个人简历。   “这一位——”主面试官抬手示意了一下一脸懵逼的何苗,说,“才刚刚开始。”然后又朝着二脸懵逼的横条纹使了个眼色,让他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嗯,那就别磨蹭了,现在开始吧。”   主面试官点点头,用恭敬的态度问男人,“那,您先问问题?”   男人不置可否,只是盯着何苗的简历看。其实何苗的简历很简单,真有经验的人,几秒钟就扫完了。这男人也不知道什么路数,看个简历看这么久。   没人讲话。何苗当然不敢吱声,几个面试官居然也一声不吭。气氛一度有点微妙的尴尬。中间的男人倒是泰然自若,一手拿着简历,另一手闲散地敲在桌面上,发出没有什么规律的叩叩声。   何苗手心里又是一层汗,刚才还知道要盯着主面试官看,现在吧,目光就无处安放了。   终于,叩叩声戛然而止。   男人从简历中抬起眼,瞧了瞧何苗的脸,仿佛是在核对她和简历上的照片。当然是本人,一模一样的。   男人蓦地笑了,十分耐人寻味的。   ☆、海盐冰激凌   02   虽然一直记着要笑要笑,但面对这个明显带着难以解读其中意味的笑,何苗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她紧张,心怦怦乱跳,眼睛下意识地瞟到了主面试官那边,心里下咒一般默念:问问题,问我问题,快问我问题呀。   “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冷不丁的,何苗回过神来,话是最中间的男人说的,说话间,他已经收起了那阵笑,嘴巴抿着,但仿佛还是挂着某一种似笑非笑的弧度。   何苗深吸一口气,回答,“各位面试官好,我叫何苗,杭州本地人,毕业于浙江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在校期间担任过校学生会宣传部部长一职,但丰富的课余生活并没有影响我的学习,入学至毕业,我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优秀……”   夸自己,狠夸自己,逮着一个点就不要脸地夸自己。尤其是在学校里的各种经历,很多都无法考证。就比如可以说自己参加过校级优秀社团,组织过许多社团活动,尽管你可能只是个小小的社员,还经常脱离社团活动。   何苗听话地照着钟意的嘱咐介绍自己,但还是觉得有点脸红。平时别说这么自己夸自己,就算是听别人这么夸自己,她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偏偏这么夸自己的人还不少,因为何苗在校期间确实优秀,什么学生会啦,成绩优秀啦,都是真的,只是她性格不张扬,为人一直比较低调,所以比不上学校里某些很懂得宣传自己的风云人物。当然她也算不得什么学霸级的人物,不过是上课认真点,考试诚信点,参与各类活动积极点,从来不要老师操心,属于默默在背后付出很多的类型。   “你的成绩单就附在简历里,我们都看到了,确实一直很优秀。”   何苗看了一眼最中间的男人,不知怎么,想到自己的各科成绩都明明白白地列在那里供人观赏,脸又红了一点。   “杭州本地人?”男人又问。   “嗯。”何苗点点头。   “家住在哪里?”   何苗愣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这个和面试好像没什么关系的问题——“某某小区。”   “父母都是干什么的?”   “都是教师。高中语文和高中数学。”   “高中是哪里读的?”   “某某高中。”   男人没有再问下去,他又把视线投在何苗简历上,这么一看,又过去半天。然后,他忽然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   何苗又是一愣,就这样?她看了看那几个面试官,好像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瞬间,何苗就觉得心凉了大半截。就算她没有任何面试经验,但此情此景,不管怎么说,都不像是这些人对她满意的样子。   就好像例行公事一样,不太想要她,但又不能直接赶她走,于是随意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再把她打发掉。   何苗心里打鼓,慢腾腾地站起来,其中一个面试官看她好像不太想走的样子,催促她:“进门就是出口,你回去等通知吧。”   另一边,钟意早订了个餐厅,准备了一桌大菜,就等何苗凯旋。钟意是二本大学,无论哪方面都比何苗逊色,她况且找到一份满意工作,更别提何苗了。   在餐厅里左等右等不见何苗,钟意算了下时间,飞了个电话过去。   “我的苗,战况如何啦?”   手机里传来一个没什么精神的声音,“不太好。”   钟意一蹙眉,“怎么了?”   “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录用我。”   钟意顿了顿,和旁边余润朗交换了个眼色,说,“面试已经结束了吧,那你别在那儿逗留了,赶紧先过来,过来再和我慢慢说。”   钟意心急,挂了电话干脆到餐厅门口去等。好半天,看见一辆出租车停下来,何苗聋拉着个脸,有一步没一步地走过来。钟意三两步迎上去,先给何苗一个熊抱,才摸摸她的头发,说,“哎哟,我可怜的苗,怎么这个表情啊。”   何苗撅了噘嘴,实在委屈,“小意,我完了。”   “怎么就完了?难道他们还当场告诉你你没被录用啊。”   “他们没当场告诉我,但和当场告诉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何苗失望地叹了口气,继续说,“真的,他们根本没问我什么和专业相关的问题,就跟查户口似的随便问了两三个,从问问题到结束,才几分钟。说明他们根本没有想要了解我的欲望——这是你说的。”   钟意噎了一下,确实是她说的没错。她想了想,还是安慰说,“其实也说不好,没问你专业性问题,可能也没问别人专业性问题啊。那这样大家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我在那儿守了一会儿,问了一个和我一起来面试的,她说她回答的都是职业相关问题,而且在里面待了好久,几乎每个面试官都问她问题了。”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她回答问题多,可能是之前的问题没回答好,面试官想再给她个机会,让她再回答看看别的问题呢。”   “可是她和我说,看面试官表情,应该是对她很满意的。”   “你又怎么知道?可能是她骗你的。”   何苗没说话了,钟意看她这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大大咧咧把她一搂,豪气地说,“无所谓无所谓!不就是个小破公司么?什么员工数十,我看就二十个人吧!这规模太小了,讲真,不太适合你啊苗苗,像你这样名牌大学毕业的优秀毕业生,应该去世界五百强。”   她们走进餐厅,钟意正掰着手指给何苗数,“什么微软啦,阿里巴巴啦,你应该把眼光放在这种企业上,尤其是阿里巴巴,咱们近水楼台先得月,赶紧去抱马云爸爸的大腿。搞不好你就一举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了呢?以后我管你叫何苗妈妈。”   何苗知道钟意是在安慰她,她也不好意思让钟意这么一路走一路吹牛,几桌在吃饭的都看过来了,于是扯扯钟意袖子,说,“知道了啦小意,我没事的,这次不行,下次再努力嘛。”   能这么想,那就行了。   钟意嘴上刹了车,按着何苗肩膀坐下,自己也回到余润朗旁边坐下,几道大菜都是何苗的口味,不过何苗没什么食欲,倒是钟意和余润朗胃口好得很。这两人在一起没别的事,就是给何苗喂狗粮。   互相夹菜喂饭这种事,经常发生。   余润朗又夹了个红烧狮子头过来,钟意张嘴想咬,余光看到何苗低着头,扒拉着碗里几根可怜巴巴的小青菜,就给余润朗使了个眼色。余润朗把红烧狮子头送到自己嘴里,夹了块鱼肉,送到何苗碗里,说,“别光吃素的,来点荤的,看你瘦的。”   “谢谢。”何苗淡淡笑了一下,继续用筷子戳碗里鱼肉。   钟意和余润朗交换了眼神,都放下了筷子。何苗看他们这样,心里过意不去,忙说:“你们吃呀,不用管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我就是天热,吃不大下,我先喝口凉的。”   说着,拿起手旁的冰柠檬水喝了一口。   余润朗说:“苗苗,我和钟意还是有良心的,就你这样,我们哪好意思再虐狗啊。”他顿了顿,才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对象?职场失意,情场得意嘛。”   “此言有理!余爱卿继续!”   余润朗笑着瞥了钟意一眼,“我好几个同事,都是单身汉,整天嚷着要我给他们介绍妹子,其中一个,我看着挺适合苗苗的。”   余润朗是在银行上班的,工龄七八年了,想给何苗介绍的这个,比余润朗还大一点。人长得高,家里也有好些积蓄,也是杭州本地人。帅倒是不帅,单眼皮,小眼睛,但其实看起来还是蛮顺眼的。条件算不错了,但就是为人沉闷了点儿,钢铁直男,不会撩妹。所以一直单到现在。   另几个会耍嘴皮子的男同事要余润朗当红娘牵线,这人就在一边默默地,也不搭腔。余润朗倒是最想给他介绍,毕竟综合起来,他最靠谱。   之前给介绍过几个,人对妹子挺好的,基本上是有求必应,但结果都不了了之。问妹子原因,回答都是同一个:实在是——太闷了。   何苗谈不上闷,但也是差不多类型的。用时下女人们最常挂在嘴边的话说,就是“最适合结婚的老实人”。这么一想,余润朗越发觉得两人相配,说:“怎么样?就你一句话,苗苗,只要你同意,我马上帮你说去。”   “是啊是啊,我看也挺好的。”钟意说,“这样你周末啊晚上啊也有人陪,省的每次我和余润朗在外面玩,你一个人孤零零在家,我有负罪感。”   何苗想拒绝,但看面前两双眼睛充满期待地盯着她,她低下头,想着多交往几个新朋友也没什么不好,就同意了。   这事儿很快安排上了。余润朗给两人互相推送了名片,微信里加了好友。然后,余润朗又忙着敲定两人初次见面的时间地点,把两人领到地方,稍微寒暄了一下,余红娘功成身退了。   对方是开车过来的,何苗看着他把一辆黑色宝马停在咖啡店门口的停车场里。可能是有点紧张,吹着空调居然还出了一脑门的汗。何苗倒是完全不紧张,友好地伸出手去,简单介绍自己:“你好,我是何苗。”   “你好你好,我是余润朗同事,我叫吴堂。”   手心也汗湿了。像是也清楚自己手里出汗,两个人的手象征性地一握,吴堂就很主动地松开了。这一点,让何苗感觉挺好。看起来,吴堂本人和余润朗所说基本无二,知道给女性基本的尊重。   点咖啡的时候也是一样,吴堂都会先询问何苗意见,然后再点单。   不过,人确实是挺闷的,也不太会找话题。头回见面,还是尴尬居多。喝杯咖啡的时间,就显得格外漫长。   “那你平时在家,都干些什么呢?”   这大概是相亲过程中,最没有创意的话题之一了。   何苗说:“其实,我现在是和余润朗的女朋友合租,目前都在忙着找工作。”   “哦,余润朗和我说过,你刚毕业。”   “嗯。”   “那,有没有去参加什么面试呢?”   “有啊,但是,我被刷下来了。”   “哦,没关系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嗯。”   又安静下来。   吴堂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没注意温度,烫口。他忙又把杯子放下来,没放好,杯子倒了,洒了一桌子咖啡。   “烫到了?你小心点呀。”   “没事没事。”吴堂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擦桌上咖啡,纸巾又小又薄,还没擦干净,咖啡就顺着桌子淌下来,要淌到吴堂裤子上,于是他猛地往后一躲,慌里慌张的,又撞上后背的墙。   肉眼可见的窘。   吴堂耳根子都红了。   “还是叫服务生拿抹布过来吧。”何苗招呼了一个服务生过来,几下就把咖啡擦干净了。   风波平息,吴堂手上还捏着几张被咖啡浸湿了的纸巾,他看了看桌面,又看了看自己,很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相处。”   何苗点点头,说:“没关系的。”   吴堂看见何苗很淡地笑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可能觉得有点无趣,就拿起手机看了一下。   吴堂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怂,一边又时刻注意着何苗表情。忽然看见何苗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在手机里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   她笑起来特别好看,和之前的笑都不一样。吴堂这回看出来了,这个笑是高兴的。   “我没被刷下来。”何苗笑得眼睛都亮晶晶的,她把手机屏幕转向吴堂,说,“看,通知下来了,我面试通过了。”   ☆、海盐冰激凌   03   吴堂真心替何苗高兴,可能是这个好消息改变了这场相亲氛围的缘故,吴堂的情绪渐渐好转起来,状态也自然一些,居然还开了个玩笑,说:“恭喜你啊,从现在开始,你就不再是无业游民了。要不要再点一杯咖啡,庆祝一下?”   何苗笑着摇头,“不要了,谢谢。我现在就想回去,和钟意分享这个消息。哦,对了,钟意就是余润朗的女朋友。”   “哦,这样。”吴堂有点失落,但还是站起来,去付了账,提前结束了这次相亲。他也不敢当面问何苗对他感觉怎么样,送她回去后说了再见就走了。   过了几天,还是余润朗替吴堂过来问的。   忙了一整天,六点多钟,银行都关门了,余润朗才有功夫问吴堂怎么样,吴堂点了点头。他对何苗感觉挺好的。之前相过的几个,见第一次面他就知道,和他不是一路人,但他还是想试试看,最终结局惨烈。但这次不一样了,何苗给他的感觉,真的特别舒服。其实,吴堂不是那种很注重外貌的人,毕竟世界之大,圈子之小,想要找个各个方面都合拍的对象,真的太难了。然而,好巧不巧,何苗其人,不仅性格对他胃口,连长相也是。   这还不跟撞了大运一样啊。   吴堂拍了拍余润朗的肩膀,说:“兄弟多帮忙啊,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余润朗应下了。   这就来试探何苗了。   何苗正和钟意一人一张黑面膜敷着,没等何苗回答什么,钟意就大着舌头招呼余润朗过来,“来来来,你也来做个面膜!看你那老脸哟,风吹日晒的,干成什么样了都。”   夸张。   干成什么样了?还不是白白嫩嫩的。来银行办业务的那些阿姨们,各个喜欢余润朗这张好看的脸。   “我个男人做面膜像什么话啊。”余润朗没理钟意,还是看着何苗,说,“苗苗,你说一下呗,对我那同事什么看法。”   “苗苗别告诉他!”钟意二话不说一把捂住何苗的嘴,另一只手凶神恶煞地指着余润朗,“你过不过来吧!你做不做面膜吧!”   何苗整张脸就剩俩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耸耸肩笑看着余润朗。显然,她和钟意狼狈为奸了。   “好吧好吧。”余润朗没办法,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脸送过去。   二十分钟过去,三张水嫩嫩的脸出锅了。   余润朗坐直了身体,看向对面何苗。何苗回想了一下当天,真要说有什么看法,那就是没有看法。既不讨厌,也不喜欢。两个陌生人硬凑在一起,没碰出什么火花。何苗就把这些想法如实和余润朗说了。   余润朗有点遗憾,他内心里其实还是很希望何苗和吴堂能在一起的。毕竟大家都熟识,真成了的话,以后他和钟意一对儿,何苗和吴堂一对儿,节假日可以组团去旅游。   “你们才见第一面,没感觉其实也是正常的。另外,吴堂那边,我问过他了,他还是很想和你继续交往下去的。”   钟意过来,拦在两人视线之间,用手轻轻拍打余润朗的脸。   余润朗从钟意身旁钻出个头来,对何苗说:“你这边呢?苗苗,我的建议是——你可以再试着接触接触。毕竟你说了,你也不烦他嘛。就当给吴堂一个机会,也当给我一个面子。当然,我也不是逼你啊,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话没说完,钟意又拦了一下,继续拍脸。   余润朗啧了一声,“你真是——你打我干嘛。”   “促进吸收。”   余润朗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又把头钻出去,看见何苗也在拍自己的脸,问道:“苗苗,怎么说,给个话吧。”   “嗯。”   “嗯?”余润朗甩甩脸,眼前这双手噼里啪啦打得他眼花,于是把这不安分的手腕一抓,用力一拽,把钟意拽倒进自己怀里,“苗苗?”   何苗停下手,看了余润朗一眼,说:“朗哥你安排吧。”   到了晚上,钟意又问起这件事,何苗解释说:“我觉得朗哥说得挺对的,反正不讨厌,再培养看看,我不排斥的。”   “嗯,你这心态好,包容度大大滴。”钟意说,“不过哦,要是实在培养不出感情,也不要勉强自己,你还小呢,好男人多得是,到时候姐姐再帮你张罗。”   “嗯,知道啦,我的意。”   钟意听得一乐,难得何苗陪她嘴贫,“怎么滴,我的苗,看起来心情不错嘛。”   “那当然,明天就去公司报道啦,开始挣钱啦,再也不用伸手问家里拿钱啦,我经济独立啦,我爸妈也没法管我啦,我可以浪啦。”   “哎哟喂,厉害了,终于逃离你那控制欲强烈的爸妈啦!”   两个女人手指头戳戳点点对方,笑个不停,毫无形象地在被子上滚来滚去。   第二天大早,钟意就开车送何苗去上班。看得出来,何苗都喜形于色了。于是钟意故意吓唬她:“我的苗,你呢,也别高兴得太早。上班才是你走入社会迈出的第一步,等你真正适应了职场,再高兴也不迟。职场可不像校园,各个都是傻白甜,凡事留个心眼,注意提防小人。”   “我上班第一天啊,你和我说这个。”何苗委屈地望着钟意。   “知足吧你!在你得意忘形的时候给你泼个冷水,在你丧失信心的时候给你加油打气,世上有我这么标准的女朋友吗!我可是真女朋友,和外面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   何苗嗯一声,还是很得意,笑着给钟意比了个手指心。   钟意说的,其实何苗都心知肚明。学校和社会完全两个世界,就像一盘游戏,学校是简单模式的话,职场就是困难模式。何苗没有任何职场经验,但好在她不是什么傻白甜,知道前方有路但凶险,会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的。   上午九点钟,何苗准时到人事部报道。替她办理入职手续的人,就是面试那天其中一个面试官。见到何苗,先对她笑了一下,何苗也笑,还暗暗在心里想,原来这些面试官是会笑的啊。   “好了,你先在这里等一下,还有一个新同事没到,等人齐了,我再叫老同事过来带你们熟悉一下工作。”   何苗有点惊讶,她没想到还有一个新同事。当时报考的时候特意留意过,这家公司这次只招聘一个岗位,就是文秘,而且只要一个人。也不知道这个忽然多出来的新同事,是什么来头。   不过惊讶归惊讶,何苗也没有直接问,就这么藏着疑惑等,等了没几分钟,神秘的新同事就到了。   这下才真是把何苗惊讶到了。   这个新同事,在面试那天,和何苗打过照面。何苗想了一小下,很快喊出她的名字——“盛娇惠!”就是那天和何苗简单交流了一下面试心得的人,何苗还把这些都和钟意讲了一遍。问了挺多问题、待了好久才走、自认为面试官对她还挺满意的那个人。   盛娇惠显然也没有意识到,这里居然还有另一个新同事。两人怀着同样震惊的心情,互相看着对方。何苗这时候才隐隐觉得有点囧,光拿当天的面试情况来看,盛娇惠应该表现得比她优秀得多,那么,那个忽然多出来的新同事,搞不好是她吧。   “以后就是同一战线的同事了,好好相处吧。”还是盛娇惠先反应过来,机灵地打了个招呼。何苗忙点点头,不管怎么样,和气生财,职场的很多事情,新人刚开始可能没法理解,也没必要去刨根问底,结果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接受它,往前看才对。   刚入职,公司也没有额外的工作安排下来,先熟悉公司,熟悉自己的工作,这一整天,还挺轻松的。   公司在写字楼26层,除了几个独立办公室,就是开放的格子间和茶水间。何苗估计了一下,公司员工大约二十来号人,还真被钟意说对了。初来乍到的,何苗谁也不认识,于是和盛娇惠两人作伴,在大概熟悉了办公室结构以后,两个人就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别的同事都坐在自己的格子间里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没人搭理这俩新人。   被安排来带着她们熟悉熟悉的那个老同事也忙自己的事去了,时间眨眼就到了中午,老同事终于得空过来,手上还拿着一张卡,对她俩说:“冯总出差还没回来,你们两个的很多事情都没法安排。要不先去吃饭?顶楼是我们公司食堂,员工是凭饭卡打饭,饭卡的钱公司每季度打一次。你们两个还没有饭卡,今天要不先跟着我吃?”   何苗还有点不太好意思,盛娇惠就已经说了谢谢答应下来了。几个人坐电梯上去,电梯里盛娇惠还笑嘻嘻地和老同事开玩笑,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次你请食堂,下次我请大餐。   老同事也乐呵呵地开玩笑,“那你们这次可得多点几个菜,不然大餐换食堂,要亏死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气氛还挺融洽。这时候何苗手机响了,钟意约她一起吃午饭。毕竟是工作第一天的第一顿午饭,钟意花了些心思,在何苗公司附近找了家餐厅,打算大请一顿。   “那你去吧。”盛娇惠冲何苗笑笑。   “要不要一起去?请客的人是我很要好的女朋友。”   “算了吧,我也不认识。我就食堂蹭一顿好了。”   何苗握了握盛娇惠的手臂,说:“对不起啊,第一天就把你丢下了。”   “这有什么的,不是还有很多同事嘛。”   “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等电梯停了,盛娇惠看着何苗出了电梯。她不像何苗,对相同处境的人有依赖感,更别提什么丢下不丢下的了,对盛娇惠来说,食堂吃饭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吃饭,她把这顿饭看作拉近与同事们距离的手段,所以不管何苗的那个什么女朋友请的是什么饭,不管她和对方熟不熟悉,她都不会去的。   盛娇惠有这样的想法,当然也有与之相对的手段。等何苗吃完饭回来,发现盛娇惠已经挺熟稔地和几个同事说上话了。好像在讨论什么护肤品。何苗听了一会儿,正好是她在用的那套护肤品,几个同事在考虑要不要入手一套,可是又不知道好不好用。   “你们说的那个,我正在用。我觉得还是挺好用的。”何苗插了一句说。   “真的呀!”几个同事这才注意到何苗也在,都看过去。   “水乳精华都很浓稠,也很好吸收。”   “嗯嗯。”   “但我觉得不太适合你们诶。”说话的是盛娇惠,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身体恰好挡在何苗和另几个同事之间,指着那几个同事的皮肤说,“你们几个都是偏油皮吧?这套护肤品比较适合干皮的,你们用了可能会冒痘。”   “对呀,我是大油田,太厚的水乳皮肤吃不下。”   “那我可以推荐你另一款——”盛娇惠掏出手机,在朋友圈里找着什么。   “什么呀什么呀?”几个同事挺感兴趣,哗啦啦围过去看。   “正好我认识一个代购,是我老同学,可以问她买。”   接下来几个人就开始聊盛娇惠的这个代购了,何苗被挡在后头,听了一会儿发现也没法加入聊天,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像是能感应到有人走了似的,盛娇惠回头去看,就看到何苗安安静静的一个背影。她没挽留,就盯着看了一会儿,神色微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有话说忘记恭喜自己了。 这里补一下。 /开文啦开文啦,给自己撒花花/ 恭喜完毕。 祝大家看文愉快,记得给糕糕评论。 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海盐冰激凌   04   下午的时间也很快打发过去,钟意可以说真的是中国好女友了,不仅上班送,午饭请,下班还来接。等何苗上了副驾驶,钟意遗憾地说:“身兼司机饭票的我,就今天一天啊,你好好珍惜,明天该咋滴就咋滴。”   “哦。”何苗回头去系安全带。   钟意留意看了她一眼,问:“怎么样啊,上班第一天的苗,今天过得可还顺利?”   何苗顿了顿,忽然想到盛娇惠挡住她的那一下子,“还可以吧,今天挺轻松的,也没干什么活。”   “套路,都是套路。先用这种伪装的轻松麻痹你,再用高强度的工作击垮你,让你死心塌地留下来。”   “那我还想早点被高强度的工作击垮呢。”   钟意哈哈笑起来,“看来你这一天过得真的很无聊啊。”   车行半路,钟意问何苗:“对了苗苗,那个吴堂,有没有约你啊?”   何苗点点头:“约了,他约我今天吃晚饭。”   “哎哟,你们约了几点啊?诶,现在几点了啊?”车子跟钟意这个人一样,一惊一乍的,差点打了个滑。她去看车载时间,何苗却说:“我拒绝了”。   “嗯?你拒绝他了?”   “我拒绝和他吃晚饭了。”何苗解释,“小意,你知道吗?上次和吴堂喝咖啡,看得出来他很紧张,不小心把咖啡都洒了,所以这次我想,还是别吃饭了,万一又把饭菜洒了呢。”   钟意笑,“看不出来,你还真节约粮食啊。”   “我是怕他尴尬。所以我和他说,要不大家各自吃饭,吃完饭再一起出来散散步,消消食什么的。反正大家住得也近,而且附近就有个公园。”   钟意瞪了瞪眼睛,“哪有姑娘自己约男人晚上逛公园的?多危险呀!苗苗,你可长点心吧!不过,吴堂这人倒也不是什么坏人,看着还挺正人君子的。哎呀,随你吧,你自己保护好自己,不要太晚回家啊。”   “嗯。”   晚饭过后,何苗如约下楼。天已经暗下来了,就剩远处的天边还剩着一丁点亮光,没过一会儿工夫,这点亮光也被吞没了。行道树不知攀爬着多少只蝉,叽叽呱呱叫个不停。   不远处车光打过来,何苗认出那是吴堂的车。   车窗降下来,何苗弯腰看进车里,“你怎么把车开过来了?”   吴堂说:“以防万一嘛,怕你走累了。”   把车停在一边,两个人就沿着公园的步行小道走。这个点正是饭后消食的好时候,公园里队伍挺多的,跳广场舞的、练习轮滑的、速走的。人来人往,耳畔各种声音,这种氛围刚刚好,既不会太安静显得尴尬,也不会太吵闹听不见对方讲话。   何苗和吴堂很随意地聊着闲天,两个人从学校经历开始聊,聊到吴堂在银行的工作,几乎没有冷场过,吴堂也渐渐自然起来。何苗发现,其实他也并不是闷,只是有时候尚未打开话匣子,打开了话匣子,吴堂还是挺能说的。而且听他的谈吐,能感觉到他是一个挺有内容的人。   而吴堂同时也觉得,何苗和之前那些相亲对象真的不一样。之前介绍来的姑娘,学历都不高,在他面前总爱聊些化妆品啊电视剧啊娱乐圈明星啊之类的东西,何苗就不一样,不管吴堂提起什么话题,文学上的,或者时事新闻,何苗总能回上一两句。   越这么聊,吴堂越觉得愉快。很久过去,何苗打了个哈欠。他才不舍地停止话题,问她:“几点了?你是不是困了?”   何苗点点头:“有一点。”   “那回去吧?累不累?要不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把车开过来?我跑过去很快的。”   “不用了,一起过去吧。”   “哦,那好。”吴堂笑了一下,还能和何苗再走一段路,他心里挺开心的。   走了一会儿,他说:“现在工作也找到了,有没有想过,空下来的时间去哪里玩啊?”   何苗摇摇头,“以前和同学玩,都是他们拿主意,我跟着去就好了。现在是钟意想去哪儿玩,她再带上我。我自己其实不知道哪里好玩的,平时没事会宅在家里,毕竟我是巨蟹座嘛。”   她一边说着一边笑了,露出洁白的一排牙齿,甜甜的。吴堂看得有点愣神,听到何苗问他:“你是什么星座啊?”   他不知道,根本没研究过。   “那你是几月几号生的啊?星座是根据生日算的。”   吴堂报了自己的生日。   何苗说:“那你和我同一个星座诶,你也是巨蟹座的。”   “是吗?”吴堂笑起来,虽然不太懂这些,但和何苗同一个星座这件事,还是令他暗自高兴。把人送回去以后,吴堂坐在车里没走,而是掏出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巨蟹座三个字。很快,跳出来一系列相关内容。   排在第一的那个,吴堂点进去看,巨蟹座的简介,巨蟹座的幸运色和幸运数字,巨蟹座的性格分析……划到后面,还有巨蟹座的速配。   吴堂点住屏幕,仔细地看起来。   巨蟹座和巨蟹座的速配指数是95,排名第三。   就这么一行字,吴堂盯着看了好久,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他觉得他和何苗,肯定能成为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他有幸认识何苗,是上天给他的一次难能可贵的机会。他会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脱单。   -   上了几天闲班,何苗已经基本适应现在的环境。就是公司离家稍微有点距离,何苗又没有车,只能搭乘公共交通工具,为了不迟到,她每天都要坚持早起。   到了公司,还是闲得快发霉。经过几天相处,何苗和别的同事也渐渐熟悉起来,她性格好,又是新人,别的同事有时忙不过来,就会让何苗帮忙干些跑跑腿的活。但总的来说,还是很空的。   盛娇惠拎着水果来上班,两大袋的毛桃,各个又大又脆,这个同事两个,那个同事两个,三两下就分干净了。分到最后,还剩下三个,她走到何苗旁边坐下,两个大的红的给何苗,剩下一个给自己。   何苗说谢谢。盛娇惠笑笑,“我们同一批的人,有什么好客气的。”然后又说要去洗桃子,问何苗要不要一起洗。何苗刚吃饱早饭,肚子实在装不下桃子,盛娇惠就拿过给何苗的那两个桃子,说,“那我帮你去洗洗吧。”   “我和你一起去吧。”   “你坐着吧,反正我要吃要洗的。”说着,人就直接冲洗手间去了。   公司的公用洗手间就这一个,不过挺大的,洗手台也很宽敞,每天都被专门的保洁阿姨打扫得干干净净。   盛娇惠正洗着桃子,从镜子里看到男洗手间走出来人,笑着问:“吃桃子么?”   是之前请吃食堂的老同事,他看一眼桃子,说:“这么大个啊?哪里摘的?”   “自家种的,纯天然的。”   “那我肯定得吃一个了。”   “好的!这个给你。”盛娇惠把大个的分出去,对着镜子里的老同事说,“哎,整天也没个正活,只能洗洗桃子了。”   “没办法啊,冯总不在,谁敢差遣你俩。不过,我估摸着,冯总也快回来了。要是没出意外的话,就今天下午了。”   今天下午就回来了啊。盛娇惠默默在心里打着算盘,手里剩下两个桃子,都洗干净了。老同事也没在意什么形象,在洗手间门口就啃了一口,“你这桃子真不错,真甜啊。”   “是吧?特别好吃吧?”盛娇惠笑着,又给了一个大的出去,“那你再拿一个吧,要是喜欢,我明天再带几个过来。”   “好的好的,太谢谢了。不过白拿就不好意思了,什么时候约个时间,我叫几个人,到你那儿去摘桃,这么好的桃子,要给钱的。”   “那行,什么时候想摘桃,你直接联系我就行。”   “好好好!”老同事忙点着头,看盛娇惠的眼光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两个一起进来的新同事,明显这个更会交际。   盛娇惠出洗手间的时候,就只剩一个桃子了,看到何苗,和她说道:“刚洗桃子碰到同事了,被他拿走了两个。你——现在应该不饿的吧?”   何苗摇摇头,“没事,我不饿的。”   “那下次吧,下次再带桃子给你吃。”盛娇惠说着,把自己手里的那个啃了。   刚啃完,那老同事又走过来,手上拿着几叠纸质材料,说:“你俩现在有空吧?帮我去跑个腿。我要做两个册子,怎么做,我都写在这张纸上,你们下楼去,附近就有彩印店,把东西给老板,他知道怎么弄。”   “好的。”   两个人领了材料就下楼去了,彩印店在公司对面,要过马路。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路上车并不太多,在马路牙子上等了一会儿,两个人就过斑马线了。   车在斑马线前等着,等人过去了,才往右打了个弯,驶向地下停车场。   紧接着,车停好了,车里的人下来,坐电梯上楼。   没过几分钟,又一辆车停了进来,一个穿着随意的男人一边下车,一边在打电话。嘟嘟声——然后挂了。   “妈的,不接电话。”季本瑞气得把车门狠狠一关,直奔26层办公室。   和格子间相对的,这间办公室是几间独立办公室中的其中一间,也是最大的一间。宽敞的空间,装修冷硬的办公桌和办公椅,角落摆着高高的盆栽,还附带一个独立洗手间。   季本瑞门也不敲就闯进去,窗户正对着门,高层阳光很强,直直冲着季本瑞照过来。办公椅是轮滑式的,此刻正背对着他,办公椅上的人靠着椅背,两腿交叠着,高高地架在窗台上。   他妈的还真惬意。   季本瑞气笑了,他妈的这么惬意还挂他电话。   “你小子好啊,提前回来也不说一声,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出个差牛逼大发了,就快人间蒸发了你!”   “没和你说一声,你不也找过来了么?狗鼻子够灵的。”   办公椅里传出一声低低的笑,好像钢琴最沉的那一键被按下去,咚的一声,激起一片涟漪。办公椅旋转着,慢慢地旋转过来,背后的光影像放电影一样走马斑驳,季本瑞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办公桌上的那块水晶牌上。   冯照纬。凌厉地刻在上面。   ☆、海盐冰激凌   05   彩印店里,老板加员工就俩人,来店里彩印的倒有五六个人。忙不过来。   何苗和盛娇惠已经排队等了好一会儿了,还没轮到她们。盛娇惠还好,抢到个凳子坐在靠门位置,何苗拿着材料在里面等。这么小一家店,空调也不开,真抠,把人热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好了没有啊老板!”盛娇惠一边喊,一边不知从哪儿弄来张纸,对折了,给自己扇风。   没人回她,都忙得说不上话。   盛娇惠热得直叹气,最后连手都扇不动了,手指一松,那张对折的纸就轻飘飘地从指间落下去了。   好不容易轮到她们了,何苗把材料递过去,老板问她要怎么印,印多少,她在材料堆里猛找,却没找到老同事给的那张纸。   “可能是丢了。”何苗越找越急,求助的眼神投向盛娇惠。   盛娇惠也过去帮忙找,确实找不到了。那张纸她看过,几个要求她依稀记得,但老板要确切的。   “怎么办?”何苗说,“你有没有他电话,或者微信,再问他一下?”   “你傻呀,”盛娇惠不同意,“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一张纸也能丢,还再去问他,他在心里得怎么想我们俩呀?”   “那也不能干等着吧。”   盛娇惠皱了皱眉,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对老板说,“我记得就是这么几个要求,要不你先印着?”   老板说:“我随你们啊,但是印错了不退的啊,钱要照给。”   盛娇惠烦得跺了下脚。   何苗说:“娇惠,就再问一遍吧,确实是我们疏忽了,别随便乱印了,那不是错上加错了么。”   盛娇惠更烦了,拿出手机乱七八糟地按了几下,老大不乐意的,“敢情不是你去问。”   何苗听得怔了一下,抿抿唇,说:“那要不,你把他手机号给我,我去问他。”   “行啊。”这回倒是答应得挺快。   老同事正着急要彩印的册子,很快就接了电话。何苗先是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然后说:“已经彩印好了,但以防万一,我和娇惠还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一册24本,一册27本?”这两个数据,何苗也看见过,确定没有错。   “是的是的,没错。这样吧,我这边也再确认一遍,把要求发你们微信里,你们再核对一遍,确认无误了,再给我送过来,省的到时候再跑了。”   “好的,我没你微信,你发娇惠手机上吧。”   “好。”   电话挂了,盛娇惠目瞪口呆地看着何苗,很快,微信响了两声,老同事把要求发了过来。她打开微信,把要求展示给老板。   “可以啊你。”盛娇惠看着何苗说。   “情急之下嘛。”   何苗一笑而过,其实这种事情,在她大学时候,也发生过。那时候她还不是宣传部部长,不过是个刚进学生会的小干事,做事没经验,打印的要求没记牢,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当时还没现在这么机灵,直接打电话过去实话实说了,被部长骂了一通。   自那以后,何苗再也没忘记过事。再以后,她的严肃认真和做事滴水不漏,获得学生会同僚们的一致好评,到了大二那年,她就担任宣传部部长了。   这样的好习惯,到现在还保持着。所以,那张纸,她肯定没丢。何苗在彩印店找了一圈,还真把那张纸找着了——就在店门口的地上躺着呢。   过了好一会儿,那些册子装订好了。   两册分装在不同的纸袋子里,何苗大致查看了一下册子的装订,又数了一遍册子数量,确定一边是24本,一边是27本。然后和老板算了钱,这才安心地走出彩印店。   册子用的纸厚,页码又多,所以两大袋子特别沉,何苗一手一只,想叫盛娇惠帮忙提一袋,但盛娇惠撑着伞,最后还是算了。   到了写字楼里,盛娇惠把伞收了。何苗手上勒得全是红痕,坐上电梯,总算能把袋子放下一会儿。盛娇惠看在眼里,说:“你拿伞吧,袋子我来拿。”   说着,也没等何苗说什么,就把伞塞进人手里,自己去够那两袋子。刚把袋子提起来,电梯叮地响了一声,26层到了。盛娇惠快步走了出去。   老同事早等在那里,见人回来了,忙迎上去,把两大袋子接过,“这么沉的啊,我没考虑到这个啊,你一路拎过来的?哎,女孩子家家的,辛苦你了啊!”   “不辛苦,应该的。”盛娇惠揉了揉手,真的是很沉,才拎了一会儿,手指就疼了。   老同事又看向盛娇惠后面,对何苗说:“你也是,跑一趟,辛苦了。”   何苗笑了下,没说什么。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被铁烫过一样,又红又肿。她不是傻子,当然知道盛娇惠最后来这么一下子,是想抢功劳。而且这功劳抢的,还特别自然。吃相却是很难看了。   但实际上,这些都是小事,鸡毛蒜皮一样,何苗不想计较这些。   其实,何苗碰到过不少这类人。从小学开始算起——那时候校庆,班级要出节目,班主任把任务交代下来,要求每个同学想一个节目,然后大家再一起讨论,择优挑出最好的一个。何苗很快想出一个点子,但不知怎么的,这个点子被同桌剽窃去了,老师夸何苗同桌有创意,采用了这个点子。最后校庆里,他们班的节目排名第一。   为这事,何苗当时又是生气,又是憋屈,下课了还和老师澄清,说这其实是她的主意。但那时正忙着弄节目,老师也管不了这么多。点子好用就行,谁在乎是谁想出来的呢。   放学回家,何苗哇的一声哭出来,觉得自己特委屈,眼睛跟泉眼似的,汩汩往外出水儿。小小的人趴在床上,眼泪水儿把枕头都打湿了。爸妈问她哭什么,她就一五一十讲了一遍。讲完了,爸妈就笑话她,说她是傻小孩儿,这种小事,不值一哭。   这事儿暂时就这么翻篇了。很快到了期末,学校又要办活动,老师指名道姓要何苗同桌给出节目,可这小孩儿早些时候就是偷了何苗的果实,自己哪儿有什么主意啊。最后,还是只能实话实说,把之前校庆那功劳,又还给何苗了。   同桌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何苗道歉,说他其实一点儿也不高兴,得了功劳心里其实特虚,总害怕什么时候老师点名要他出点子。果然这一天还是来了。现在好了,高帽子还回去了,他总算不用承担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机智了。   有个词叫心安理得,有个词叫高枕无忧。   当时,小朋友何苗忽然体会到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具体是什么,她形容不上来。但想起爸妈说的话,觉得真是对极了。   这种小事,不值一哭。   这种小事,也不值得花大力气去争辩。何苗看着盛娇惠的背影想,这个道理,她何苗小学时候就明白了,可盛娇惠都工作了却还不明白。   有些事,不是何苗不敢争,是她不屑争。成天去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人的格局就不会大,何苗不想成为一个小家子气的女人。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位子上,屁股还没坐热,老同事又火急火燎地过来,说:“冯总回来了。”   盛娇惠立马站起来,“那我们要去冯总那儿报个道吗。”   “肯定要的,但不是现在。”老同事指了指靠格子间最后面,最大的那一间办公室,“现在里面有客人,一会儿吧,一会儿我再来喊你们。”   “好。”   两个人坐着等着,那间办公室大概是具有独特的吸引力,引得盛娇惠频频回头去看。何苗心里也渐渐紧张起来,视线飘过去,落在那扇紧闭着的门上。   门里的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时没说话。然后,站着的那个走向坐着的那个,身体一转,后背靠在办公桌沿上,手也不消停,拿起冯照纬的水晶姓名牌子把玩。   “什么时候做的?够阔气的呀。”季本瑞笑吟吟地看着水晶牌。   “你管呢。”冯照纬转了下椅子,两条腿又叠到办公桌上,耳边听着季本瑞叽叽喳喳的调侃——   “冯总,冯总!你牛逼了,都混成总了。哪像我,只不过是个富家少爷。”   冯照纬正闭目养神,听了这话哼地一笑,斜了季本瑞一眼,“真不要脸。”   “诶,问你,你这公司,认真的么?”   “认不认真,你看看外面,几十口人呢。这些都得我来养活。”   “你这么出来,你那爹批准了?”   “还用他批?”冯照纬呵地一声,“他巴不得我快点滚出来,别在他们二老那儿啃老了。哪像你那娘,管你像管监狱一样,瞧你现在,就只能混个少爷,啧,慈母多败儿。”   “去你妈的。”季本瑞笑骂,“少爷怎么了,我少爷起码不用出差。不接电话是吧?跟人应酬呢吧!喝酒喝到吐吧?你得羡慕我,你看看我现在,无事一身轻,想去哪儿去哪儿,想过来骚扰你就过来骚扰你。”   冯照纬也骂:“滚滚滚,屁事儿没有别来跟我逼逼叨。忙着呢。”   “谁说我屁事儿没有?”   季本瑞放下水晶牌子,大半个身子往下一靠,手肘就撑在桌面上,“我是来和你说一句,我那表妹,你照顾照顾。”   冯照纬烦这个,瞥他一眼,“搞什么你,走后门走到我这里来了。要不是看在你打小和我穿同一条裤子的份上,什么表妹表姐,什么七大姑八大姨,我早轰出去了。”   为了这个,本来只招一个人的岗位,硬生生又塞了个人进来。   “知道知道。”季本瑞也烦这个,“其实不过是个远方表妹,平时也不见面,过年过节聚一下的交情。要不是长辈求到我妈那儿去,我妈又跟我提起这茬儿,我也懒得管。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敢给您这儿乱塞人不是?我那表妹,我了解过了,虽不是什么名牌大学毕业,但胜在出社会早,工作经验是很有的,而且以前干的也是文秘,人之前那公司,可比你这个厉害多了。”   “哦——”冯照纬挑着眉,转着语调,“那你表妹怎么甘愿离职,到我这破庙里屈就啊?”   “这个么,”季本瑞扯着嘴角,不明不白地一笑,“我也不知道。”   冯照纬闭着眼,懒得理他。   “诶,听说这次面试,你还挺重视的?不仅大驾光临面试现场,还亲自当了面试官?我说,至于么。”   “我选我的秘书,你说我至于么。”   “开什么玩笑啊你这是,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懂不懂?你这是不信任你爹派给你的那几个人力资源老头儿。我看你是多此一举。那几个老头不比你火眼金睛啊?更别说什么文秘了,对他们不是小菜一碟啊?”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季本瑞不以为然,“你能有什么打算。”   冯照纬把腿放了下来,换做两手交握,手肘支在桌面上,看着季本瑞,“你知道么,选秘书最重要的一条是什么。”   这还不简单。   季本瑞猜:“能力强呗。”   “不对。”   “学历高呗。”   “也不对。”   “替你挡酒呗。”   “还是不对。”   “呃——难不成,985、211?”   冯照纬摇头,呵地嘲笑了季本瑞一声。季本瑞急了,“那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冯照纬抿着嘴,扬了扬眉,好好故弄玄虚了一番,等季本瑞把水晶牌子砸过来前,说了四个字。   “长得漂亮。”   说完又把腿翘上桌闭目养神。   季本瑞被噎住了,但仔细一想,竟然没法反驳。   神他妈的长得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打算蹭个玄学。 所以凌晨两点会有更新,不必在意。 我的胶原蛋白可能要不保了,记得为我祈祷。   ☆、海盐冰激凌   06   何苗和盛娇惠还在等着,两个人都没讲话,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何苗就是纯紧张,虽然不知道那间办公室里坐着一个什么样的人,也并不太清楚这个“冯总”对她们而言意味着什么,但毕竟是要去见领导了,还是这个公司最大的那个领导。   盛娇惠的心思就复杂得多了。何苗只想着不要出错就行,而盛娇惠还想着怎么出挑。来这儿之前,她是找人托了关系的,所以也大概了解一些冯总其人。本想着稳坐这文秘的宝座,却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和她抢饭碗。   当时她什么也没表现在脸上,只自己在心里打着小九九,好听的话她随便就能说出口,也能轻而易举地拉拢人心,但其实内心里,是带着点讨厌和恨的。这么想着,盛娇惠又蹙了蹙眉,瞥了一眼坐她旁边的这个程咬金。   看着看着,眉间又舒坦了。   其实不过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菜鸟,有什么好担忧的。   盛娇惠心里清楚得很,既然本就一个名额的岗位,忽然变成两个名额,那么势必有一主一副。副的那个大概就是留守办公室,帮着干些这样那样的杂活,主的那个自然就是贴身跟着冯总,虽然也是干些琐碎的事,但意义却大不相同。   盛娇惠心高气傲的,之前又有几年相关工作经验,还走了关系,当然把眼光放在那个主位上,就想当那皇帝身边的红人。   至于何苗么,或许连这些门门道道都不清楚。   遐想之间,老同事就走过来了。   盛娇惠立刻站起来,用手理了理裙摆,“冯总要见我们了是吗?”   老同事点头,“就是先打个照面,认识一下,然后就要给你们安排工作了。”   他把何苗和盛娇惠带到那间办公室门前就走了,办公室里,季本瑞还没走,反正该说的已经说了,他闲着也是闲着,还靠着那桌沿,屁股也懒得挪一下。   “冯总。”   盛娇惠走在前,先打了个招呼。她那个远方表哥季本瑞就在旁边,她当没看见一样,眼睛都不带瞟过去一会儿的,现在她的视线里,就只有冯照纬。   偏偏季本瑞不识相,硬是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喊了声:“表妹。”   盛娇惠脸上还挂着标准露八齿的微笑,听到声音先是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样,继而才把视线转了过去,脸上还是笑,表情很无辜。   就好像他们互不认识一样,就好像季本瑞认错了人一样。   季本瑞一眼就看穿盛娇惠的把戏,不就是想假装不是亲戚么,不就是不想把这后门这关系明摆到台面上来么。这事儿盛娇惠做得是对的,那种成天把“老子有后台”挂在嘴边上的人,才是傻子。办公室人多嘴杂,也不怕别人在背后嚼舌根子。   但凭什么呀。季本瑞为这事儿,觉得自己这些天累死累活地跑冯照纬这儿来,又累死累活地动嘴皮子,已经是个累死累活的劳模了。到事成了想跟他撇清关系,季本瑞他偏不,就不卖盛娇惠这面子,就不陪她演这戏。   “表妹啊表妹,忘了?我可是你远房表哥啊。”季本瑞笑嘻嘻地说,“别怕,这儿都是自己人,咱们亲人得相认啊!”   自己人?   盛娇惠在心里狠骂季本瑞几句,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了眼何苗,何苗倒是很机灵,耳观鼻鼻观心的,把自己当聋子瞎子,摆明了不想扯进这复杂的关系里头。   算了算了,不跟长辈计较。   盛娇惠还是笑,就是笑得特假,冲着那吊儿郎当的长辈甜蜜蜜地喊了一声:“表哥——”   “过几天冯总可又要出差了啊,怎么样,想不想跟去学习学习?”   盛娇惠眼睛一亮,“要是能有这个荣幸的话,当然。”   季本瑞心里好笑,刚才是假人面具,现在是势利眼。但还是笑呵呵地说:“你们俩,冯总就带一个吧?”季本瑞往后一看,示意冯照纬,“带我这乖表妹呗,听听看看,多会做人,多会讲话。”   冯照纬也笑起来,“嗯,挺有一套的。”   “那行了,表妹啊,下班回去记得收拾收拾行李,到时候跟着冯总出差去。不过我得提醒你啊,冯总可不好伺候,你小心着点儿啊。”   “好的,我知道了。”盛娇惠这回才是真的笑了,看着季本瑞,特真心地说了一句,“谢谢表哥啊。”   季本瑞从桌沿直起身,一手插进裤兜里,另一手转着手机玩,一边玩一边走,头也不回地和冯照纬打招呼,“回见了啊。”   快走到门边的时候,何苗让了一下,季本瑞也就停了一下。从始至终他都没正眼瞧过这一声不吭的小姑娘,就现在惊鸿一瞥。也就是一瞥,不到一秒。   但也足够了。   马尾辫。短袖。短裤。平底凉鞋。   发型普通,服装普通,啥都普通。   季本瑞自顾自地笑了笑,推门出去,点开手机微信,找到冯照纬的聊天框。   【冯大少,我现在开始理解你了。】   冯照纬很快回:【?】   【长得漂亮。】   【???】   季本瑞没再回复,把手机收了起来。   确实啥啥都普通,但季本瑞这种人,浓妆艳抹的女人,清粥小菜的女人,整形的女人,原装的女人,他见得太多了。就刚才那个,亭亭默默然,乍看之下毫不打眼,但细究起来却很值得玩味。   再想想刚才冯照纬那意味深长的脸,季本瑞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一个词儿——   羊入虎口。   办公室里,冯照纬随意把手机往桌上一掷,也懒得再追问那闲人季大爷,眼前还有俩人等着他安置呢。其实也很好安置,俩文秘,一个坐办公室,一个跟着他跑。   他把笔记本电脑打开,一边看一边说:“两天后的下午,两张机票,飞北京的,商务舱,现在去订一下。”   何苗和盛娇惠一时都没动,何苗是刚进入状态,还没反应过来,盛娇惠是觉得,她都是那个跟着出差的人了,这种小事不应该她干。于是她对何苗使了个眼色,何苗收到,就主动接下那订机票的活。   正转身要走,就听冯照纬说:“干什么干什么?让你动了么,你就动。”   何苗脸一红,又转回来继续站好。   “你去。”   何苗愣了一下,话是冯照纬对着盛娇惠说的。盛娇惠也愣了一下,迟疑着没动。   冯照纬看着她,“怎么,有异议?”   “没有,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   “但是什么?”   盛娇惠没敢直说,只是表情复杂地看了看何苗。挺尴尬的,刚刚还趾高气昂,一心想着这种杂活吩咐给何苗就是,哪想这冯照纬不按套路出牌,出其不意地将她一军。   她还能说什么?算了,这种事,忍了。   “我这就去订机票。”盛娇惠很是识时务,正要走,就听冯照纬继续交代——   “你回去收拾三五天的换洗衣物,行李直接带到公司,到时候和我一起去机场。”   何苗又愣了一下,这是在和她说话?   盛娇惠这下急了,“您不是说带我一起去吗?”   “我说了吗?”   “就在刚才啊!我——我表哥在的时候。”   冯照纬笑,“那是你表哥说的,不是我说的。”他指了指门口,“现在就去办,哪儿那么多废话。还有,你俩就坐我办公室外面那俩格子间,自己去收拾一下,可以投入工作了。”   格子间距离冯照纬的办公室很近,也就两三米。这俩座位大概空了很久,桌子上都积灰了。何苗去洗手间拿了块湿抹布,把桌子椅子都擦了一遍。   盛娇惠抱着手臂,就站在她身后看着。   何苗擦完自己的,回头问盛娇惠,“替你也擦一下?”   盛娇惠没说话,就看着何苗好心帮她把这半边也擦干净。她还没回过味来,怎么冯照纬几句话,她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下。她盛娇惠去敲行程订机票,何苗这个毫无经验的居然被姓冯的带在身边。两个文秘,主副之分立现。   电脑和电话是一个男同事帮忙装的,在这时间里,何苗又进了冯照纬办公室一趟,把这两天出差的行程单、要用的资料都带出来了。几大份文件,都是密密麻麻的字,尤其是那份资料,还厚厚一沓。冯照纬叫她把这些都看一遍,然后记在心里。   何苗头都大了。她记性其实不算差,但这次出差的行程安排得很紧凑,几乎每转一个地方都是马不停蹄,要见的客户也很多,每个客户的资料都要熟悉。这些也就算了,但何苗发现,这里面好多应酬,地点都安排在酒店。   可是——   她不会喝酒啊啊啊。   另一边,盛娇惠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很熟练地把机票订好了。地点没错,时间没错,数量没错。一张商务舱,一张经济舱。她偷瞄了一眼旁边的何苗,就是不想这小姑娘比她还快地得逞,不想她和冯照纬座位在一起。   这件事她办得胆子挺大的,被冯照纬知道了肯定会被骂,但她也有理由啊,毕竟,交代下来的那时候,冯照纬说的是两张机票飞北京,没说是两张机票都是商务舱的。盛娇惠就冒着风险玩了这么个文字游戏,只要保住冯照纬那张是商务舱就行。把这事瞒住,等到了机场,冯照纬再气也没必要临时办升舱吧。   这么一想,盛娇惠心里平衡了一点儿。   何苗还在啃那叠资料文件。其实已经全部看了一遍了,该背的背了,该记的记了。但只要一想到要陪酒,她心里就直打退堂鼓。   社恐啊。   以前跟着爸妈去参加过不少饭局,但那时候她还是学生,可以不喝酒,也可以不交流。自己坐在那儿吃点儿小菜,开点儿小差,最后饭局结束,拍拍屁股走人。参与过那些觥筹交错,就知道酒席上有多少强人所难。   劝酒就算了,被劝了酒了,还能收放自如和人侃侃而谈的,何苗真心做不到。   盛娇惠好像能看出她这份苦恼似的,还给她加码:“有时候,帮领导挡酒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干这行酒量得好。而且警惕性还得高,毕竟有些客户是咸猪手。但你被人摸了碰了,还得陪着笑脸,生意是大,你又算得了什么。”   “你以前是不是陪领导出差过?”何苗问。   “当然了,经常。”   “那有没有什么建议?”何苗忧心忡忡地说,“能不能提点我一下?”   盛娇惠摇头,“很多东西,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何苗没说话,盯着她看。   “也不知道冯总怎么想的,这么重要的事,你什么都不懂,居然还交给你了。不过我也庆幸了,躲过了那些想占女人小便宜的猪头三。”   好像陪领导出差真的有千般不好,万般无奈一样,最后她又补了一句,“总之,你小心着点儿吧,这是个苦差事。”   苦差事?   何苗琢磨着,忽然说:“你是不是想干这苦差事。”   “嘁,谁想啊。”盛娇惠要面子,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   “我就说我身体不适,没法坐飞机。”   “……”   盛娇惠回头看何苗,神情讶异,好像没听明白何苗说什么似的。   何苗整理了下手里那些资料,递过去,“同意的话,这些你看一下。”   当然同意了。但盛娇惠还是有点儿怀疑,这么好的差事,拱手让人?何苗怕不是个傻子吧。   “不要我收回去了。”   “要要要!”哪儿还管得了这么多,盛娇惠忙把资料抢过来,脸上总算带了点笑意,“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没有啊,我是没经验,怕自己做不好。烫手山芋,就拜托你咯。”   盛娇惠看着她,这小姑娘已经转回去做自己的事了,一张恬静的侧脸白白净净的,盛娇惠忽然莫名其妙地觉得,何苗居然有点可爱?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冲昏了头脑,当下,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么一件她心心念念的“好差事”,是何苗唾手可得的,也是何苗拱手相让的。她们两个,尽管一个身经百战,一个初出茅庐,但这一件事,居然就像一把戒尺,硬生生地在她们之间划了一条残酷的线。   线的这边逼仄狭窄,而另一边,却广阔得能包罗万象。   ☆、海盐冰激凌   07   “你是傻子。”钟意下结论。   何苗刚洗了头发,正拿毛巾擦呢,一边擦,一边和钟意讲自己把出差给推了的事。   “苗苗,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领导愿意带着你出差,这意味着什么?啊?这意味着领导看重你,不管是看重你的学识也好,外形也好,重点是,你能从中收获许多东西。”   钟意说,“比如,行程和时间的统筹安排,比如,如何待人接物,比如,认识一些你平时没机会接触的人物,扩大交友面,再比如,领导的赏识。知道领导的赏识会给你带来什么吗?——晋升!加薪!”   “这种机会真是可遇不可求,你喵喵的还让给了你的竞争对手,喵喵的还和我说得这么云淡风轻——喵喵的!”   “你是傻子。”钟意恨铁不成钢地又下了一次结论。   何苗被钟意这大嗓门这么吼了一通,撅了噘嘴,委屈巴巴地撒娇:“我就是没见过世面嘛,你也知道的,我巨蟹座呀,就喜欢宅家里,不喜欢到处乱跑的。”   钟意气得嗤笑一声,“巨蟹座表示这锅不背啊。”   何苗耍赖皮地扬脸一笑,整个人砸到床上,两条手臂像蛇一样缠住钟意的腰,树袋熊一样挂着。钟意瞬间就没脾气了,捏了捏何苗的耳朵,说:“哎行吧,既然你领导又要出差,那你这几天又很空了吧?想怎么打发时间啊?”   “不知道啊。”   “那个吴堂呢?你找他玩儿去。”   哦,吴堂。好几天没见面了,微信上也几乎不聊天,何苗都差点忘了还有这号人物了。这么想着,何苗又坐起来,翻看了一下和吴堂的微信聊天记录。   停留在两天前,最后一句是吴堂发的一个表情包,那种何苗爸妈会用的中老年表情包。再往上翻,都是一些没什么实质内容的对话。和当面聊天不一样,微信里聊天,要是吴堂聊到什么何苗不感兴趣的话题,何苗就把手机先放一边,自己干些别的事,敷个面膜啊,泡个脚啊。偏偏吴堂这人净爱找些何苗不感兴趣的话聊,什么股票啊,球赛啊,何苗就回表情包,表情包回得多了,吴堂也就没继续没话找话了。   余润朗还说吴堂这人就是闷,其实也不是闷,何苗发现了,吴堂就是无趣。   “他约我出去散步。”   “那你去呗。”   现在才刚刚七点多一点,吴堂约何苗出去走走,还是上次那个公园。可是何苗已经洗了澡吹了头发,换了睡衣睡裤,打算在家躺尸玩手机了。而且,一想到上次在公园,吴堂叽叽喳喳地这么能聊,何苗就直犯困。   想了想,何苗就在微信上回他:【不好意思哦,今天有一点累了,想早点休息,就不去散步了吧。】   吴堂秒回:【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要紧吗?】   何苗窘,她撒个谎,人家当真了,还这么关心她,她心虚地回:【没事啦,我早点睡就好了。】   【哦。】   过了一会儿,像是不甘心似的,吴堂又发:【其实,我已经在你家楼下了。】   何苗腾得一下跳起来,下意识往窗户那边看,然后手指飞速敲着:【你怎么来了?】她往上翻了一下,那条约她出来散步的微信,也不过是五分钟前发的。   【发你微信前,我就到了。】   何苗回了一个笑哭的表情。   【因为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微信上不好说,你下来,我给你。】   何苗想了想,虽然她“身体不适”,但还是决定下去一趟。于是对钟意说:“吴堂在楼下,我下去一下,就不带钥匙了啊。”   “啊?那你换个衣服再走啊!”   “我马上回来,就不换了。”   说话间,已经蹬蹬蹬地下楼了。脚上还趿拉着家居拖鞋,一点形象都没有。   吴堂靠车站着,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蹦蹦跳跳,不施脂粉的何苗。他有点愣神,因为是第一次看见何苗这么穿这么打扮,看起来很居家。不知怎么的,吴堂脑海里忽然就开始幻想何苗穿成这样,在他家里的样子。   只是这么想一想,就让人觉得很憧憬。   “你要给我什么呀?”何苗走过去说。她和钟意租住的是老式楼房,没有电梯,她们又住在五楼,这么跑下来,她都有点气喘吁吁的。   吴堂被这幅生活气息很浓的画面吸引住了,答非所问道:“你穿这样真好看。”   好看?何苗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吴堂西装革履的样子,又是一窘。   “你要给我什么呀?”何苗又问一遍,她也不想穿着睡衣睡裤在外面晃悠太久。   “你过来看。”   吴堂这才把何苗引到车后面,按了下车钥匙,后备箱就缓缓开启了。里面亮着灯,除了车子自带的灯,还有那种一连串的ins风小灯,一圈一圈地围着,闪啊闪的。最中间摆满了红玫瑰,看样子还刚洒了水,花瓣上水珠子还挂着呢。   何苗震惊了。   吴堂手伸进花里,摸啊摸的,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来,打开,里面装着戒指。   “送给你。”   何苗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戒指,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还结巴了:“我我我我们还没到这这这地步吧?”   没牵手,没拥抱,也没确定关系,就送上戒指了?   “不是的,这不是那种戒指。”吴堂也有点窘了,解释说,“这个就是一般的对戒,就是情侣戴的那种。”   何苗又被情侣二字震惊到了。   “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吴堂红着脸,说,“我想给你送个戒指当礼物,然后刚好,我自己也戴一个。这个戒指是我去找人定做的,我也不太清楚你的指围,要不你先戴戴看,不适合的话,我再拿回去改。”   说着,吴堂就把戒指取出来,想替何苗戴上。   何苗往后退了一步,就这一步,让吴堂的手停在那里,继续往前也不是,往后缩回也不是。   何苗吸了口气,才说:“谢谢你啊吴堂,但是我觉得,这个戒指对我来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回去吧。”   “其实也不贵的,真的,你收下没事的。”   何苗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那好吧。”吴堂低下头,把戒指又放回盒子里,难掩失落。   何苗在一旁看着,心里特别不好意思。讲真的,她一开始确实想和吴堂好好发展看看,但随着接下来的相处,也包括微信上的聊天,都让何苗觉得,吴堂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没明确拒绝,那是因为人吴堂也没明确说什么,于是就这么一直不进不退地处着。何苗还想,要不干脆就这样吧,渐渐地冷淡下去。   哪想到,吴堂不仅给她送花,还送戒指。   “那,你把花收下吧!这花不贵重了吧。”说着,吴堂又把后备箱里的红玫瑰举起来,递了过来。   “花我也不能收,对不起啊吴堂。”   何苗这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吧。吴堂也听出来了,他这是被拒绝了。心里挺难过的,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但转念一想,人姑娘拒绝他也是正常的,他们才认识没多久,没什么感情基础,甚至连一顿像样的饭都没一起吃过。   但还是很沮丧。   吴堂拿着花,无意识地掂量了几下,最后还是递给何苗:“也没什么特殊意义,你就收下吧。这花我拿回去也没用,你拿回去插瓶里吧,省的浪费了。”   “我拿回去其实也没用,我也不会插花。”   吴堂苦笑着,“不要这样吧?你这样,我真的觉得——”   后面的形容词没说出来,但何苗能体会他的感觉,想了想,最后还是心软,把花接了过去。   这捧红玫瑰,就这么不受人待见地跟着何苗上了楼。   钟意看到还特别高兴,她和何苗不一样,她特别喜欢花,刚和余润朗在一起的时候,余润朗三天两头地给她送花,可把她高兴惨了,后来老夫老妻了,余润朗就很少送花了。这时候忽然又看见这么一把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钟意兴奋地扑过去,大喊:“哇塞!我的苗,你也收到男人的花啦!”   然而她的苗一点讲话的欲望都没有,把花丢给钟意,自顾自地把脸埋进枕头里去了。   这事儿还没完。   到了第二天,何苗下楼准备去赶车上班,发现吴堂的车就停在眼前,看见她出来,吴堂也从车里下来,说送她去公司。   刚好是顺路的。   但顺路也不行啊,何苗又拒绝了。   吴堂指了指头顶,说:“天热,还是我送你去吧,车里开了空调。”   这里出发去车站,何苗大概要走十来分钟,车站下去再到公司,又是十来分钟的脚程。夏天很热,光又刺眼,何苗背着包,还得打着伞,每次都走得汗流浃背的。   有免费的车和空调,确实诱惑很大了。   “不用了,谢谢你,我自己去坐车就好了。”何苗没再理他,飞快地走掉了。   到了办公室,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坐下,何苗还觉得很热,于是就琢磨着一会儿上某宝淘个小电风扇回来,刚到办公室这会儿也好快速降降温。   旁边盛娇惠到得比她早,看起来心情很好,正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在键盘上敲着什么。见何苗来了,很主动跟她打了招呼,然后递了俩桃子过来,说:“专门给你的。”   就是上次说要给她,最后又没给她的那俩桃子。   “谢谢。”   何苗接过来,随意地放在桌面上,电脑也不开,就这么呆呆地坐着。脑子里还在想吴堂的事,明明都拒绝了,怎么早上又来送她上班了?何苗有点不知所措,整天精神都不是很好,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出了写字楼一看,完了,吴堂不会还要接她下班吧?   远远地,吴堂还怕何苗看不到他,招了招手,喊:“何苗!这里!”   何苗:“……”想偷偷溜走都不行。   “男朋友喽?”   也不知道盛娇惠忽然从哪里冒出来的,何苗忙否认:“不是。”   “那是谁呀?这么好,来接你下班哦。”   “相亲的对象。”   “哦,那他看起来还不错啊,看这车子,肯定也不差钱哦。”盛娇惠笑笑,对何苗说,“那你就把他发展成男朋友啊。”   “……”   何苗觉得自己好累。早知道她刚才就说吴堂是她表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评论,安排一下。   ☆、海盐冰激凌   08   这种情况,何苗和钟意说了,钟意又和余润朗说了。过了没一会儿,余润朗电话就打过来了,说:“我已经和吴堂说过这个事儿了,你再和苗苗确认一遍,是不是真就这么算了?”   “不用确认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真就这么算了。”钟意一边说,一边拿眼神瞟何苗,何苗自顾自地在那儿喝酸奶,跟没听到有人在讲电话似的。   “哎,挺可惜的。”   “可惜什么呀可惜,我家苗苗这么好一姑娘,配谁不行啊。”   “话是这么说,但吴堂人也不差啊。”   “别说了,都没戏了还说。我看你还是叫吴堂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吧,怎么介绍这么多都不成。”   “这我就管不着了,而且这种话,我一个做同事的,怎么去和人家说。”   “那你就别管了,该干嘛干嘛去。”   钟意把电话挂了,看着何苗笑了一下,“别装听不见了你,我都看到你耳朵竖起来了。放心吧,我已经叫余润朗去跟人说清楚了,你也别成天想这个事儿了。”   何苗嘴里还叼着吸管,滋遛滋遛地吸着酸奶呢,听了这个总算笑了下,点点头。   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平静如水。上班出门前,何苗还从窗户往下看了,什么车都没有,就几辆共享单车,被几个老头吱嘎吱嘎地骑着。   格子间里放着盛娇惠的行李箱,下午准备飞北京了。盛娇惠不在座位上,何苗坐下来,一边打开电脑,一边看了眼行李箱。真够大的,也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   没过一会儿,盛娇惠就从洗手间出来了。何苗看到她,怔了一下。   “怎么了?”盛娇惠靠着格子间站着,抽了几张纸巾擦手。   “你穿这个啊?”   何苗指了指她的衣服,其实也不是什么奇装异服,就是完全换了一种风格。如果说平时是office lady的话,现在就是bar lady了。不过不得不说,盛娇惠的长相和气质,很适合这种风格的衣服。   她的五官并不算好看,但胜在化妆技术好,化个浓妆,就很像微博上的那种网红。衣服也是网红款,雪纺波点v领,配一个黑色超短裙,脚上是防水台很高的粗跟鞋。盛娇惠的皮肤不是很白的那种,还有一点微胖,但这衣服衬得她胸大屁股翘,挺性感的。   冯照纬看到她这么穿的时候,也是这么问的,但他没像何苗似的问出来,他眼神表达得就是这么个意思。   盛娇惠倒是一点也不避讳,该低胸就低胸,该齐b就齐b,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像啄木鸟似的,还和冯照纬打包票,说:“放心吧,冯总,你别看我穿这样,我走路可一点都不会慢。”   冯照纬不予置评地笑笑。   他们乘电梯下楼,盛娇惠提着她的大箱子,冯照纬空着手,眼睛盯着电梯显示器上不断下降的数字。这里的电梯装修得比较高级,四面都采用镜面板的金属材质,从中能照出人的影子。   盛娇惠对着自己的影子看了又看,感觉很是满意。旁边就是冯照纬的影子。他侧着脸,下颔骨的线条格外冷硬,像刀削一般,直接而凌厉地划进下巴线里。他穿着西装,但偏休闲,衬衣领口的纽扣开着两颗,一手放进西装裤兜里,脚上套着黑皮鞋。显而易见地看出,他上下半身的比例分得很好,腿笔直地拄着,很修长。   尽管盛娇惠穿着高跟鞋,但还是比冯照纬矮很多。她喜欢比她高大的男人。如果说肤白貌美胸大腰细的女人能让男人荷尔蒙激增的话,那么反过来也一样,冯照纬这样的男人,让盛娇惠荷尔蒙也激增了。   来接送的车就停在写字楼门前的空地上,已经等候多时。司机在车外等着,很绅士地替人把后车座的门打开。   盛娇惠知道平时冯照纬是自己开车来上班的,而且开的也并不是这辆车。这辆车看起来相当豪华,司机同样也训练有素。看样子,这辆车和车的司机,应该是冯照纬家里派给他的。   情报没有错。盛娇惠看冯照纬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侵略性。   他们先后上了车,冯照纬捧着笔记本在看,盛娇惠就坐在他右手边,等了一会儿,就听冯照纬说:“怎么还不走?”   司机回答:“前面有一辆车挡着路口。”   冯照纬抬头看了一下,是一辆黑色宝马,他又低下头,吩咐司机,“按喇叭催一下。”   “这车我认识,”盛娇惠说,“是何苗男朋友的,前两天还见过呢,又来接何苗下班了吧。”   冯照纬顿了一下。   拧了拧眉。   她有男朋友了?   按了喇叭,前车往边上移动了,冯照纬的车也动起来,他从车窗看出去,那辆车也关着窗,冯照纬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脸。   正好撞上下班高峰期,路上有点堵,最后磨磨蹭蹭地到了机场。   司机停了车,从后备箱提出冯照纬的行李箱,又把拉杆拔/出/来,这才交给冯照纬。盛娇惠推着行李箱,站到他身边去,他又上下打量了一遍盛娇惠,最后笑着说:“知道跟着我出来意味着什么吧?”   意味着接下来的三五天里,都要形影不离,一起作伴,征战沙场。白天应酬客户谈生意,晚上饭局酒席夜生活。然后是高级宾馆,泳池和大床。   男人女人,商场得意之后,总是会惺惺相惜的。精神得空了,身体也得空了,谁都会感觉寂寥的。   这些一连串的,多米诺骨牌似的事件,盛娇惠太清楚不过了。   她当然知道,一个女秘书,跟着一个男领导出差,这意味着什么了。   “您有任何需求,请尽管吩咐,不管是什么——”盛娇惠笑着,身体不自觉地凑过去一些,“我都会答应您的。”   “很好。”   冯照纬点点头,表示很满意。于是随手把拉杆一扔,扔到盛娇惠怀里,说,“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的所有东西,包括行李箱、笔记本,和要用到的资料,都交给你保管。不能弄丢,不能损坏,随时备在身上,我要用的时候第一时间交给我。”   “对了,去帮我买杯咖啡。”   冯照纬交代完毕,率先进了机场大厅。   盛娇惠在原地愣了一下,两个大的行李箱诶,还有笔记本电脑和一大袋子的文件资料。她就两只手,怎么拿啊。但冯照纬一点要体贴女员工的意思都没,进去后三两步就走得没影儿了。   盛娇惠觉得难以置信又委屈,但她话都放出去了,又不能撂挑子不干。于是只好咬咬牙,一口气把这些东西都运进去。进去后还得给冯大爷买咖啡,顺便给自己也来了一杯,回去路上没走稳,踉跄了一下,她的咖啡洒了,还全洒在她衣服上。   等她去洗手间擦洗了一下,才跑回去找冯照纬。冯照纬早等得不耐烦了,看见盛娇惠这副狼狈的样子,又皱了皱眉。   盛娇惠懊恼死了,以前她哪儿这么丢脸过。虽然以前每每出差,她也帮着拎这拿那的,但那些男领导各个都会心疼她,尽量不让她提太重的东西,有时候还帮着她提东西呢。但那些男领导普遍都年纪大,三四十的有,四五十的也有,大多有老婆孩子,所以才懂得疼人。   盛娇惠就是掐准这一点,所以才拼命求着出差的机会。有时候也犯错,但只要她撒一撒娇,基本都能糊弄过去。   所以到了冯照纬这里,她还是故技重施。   “咖啡呢?”冯照纬看着她空空如也的手。   “买了,但刚才走路没注意,摔了。咖啡都洒我身上了,你看——”她可怜兮兮地指着自己的衣服,“都快洒成地图了。”   形容得倒是很贴切。冯照纬很给面子地笑了一声。   “你还笑!”盛娇惠娇嗔地跺了下脚,然后扭着身挪过去,“冯总,我要不再去帮您买杯咖啡啊?”   “算了。”   盛娇惠得意地笑着,刚想坐下歇一会儿,就听冯照纬又说:“去帮我买瓶水吧,依云的,那边就有超市。”   盛娇惠:“……”   盛娇惠当然知道超市在哪儿,但他妈的超市比卖咖啡的远得多得多。   “穿成这样,走路也一点不会慢——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快去快回。”   盛娇惠:“……”   话说完了,冯照纬又拿笔记本出来看。盛娇惠恨恨地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去超市买水。一路走,还得一路忍受着陌生人看她衣服上的地图。   她开始有点怀疑人生了。   好像一开始把这活截过来就是错的。   亏她还费尽心思地在商务舱经济舱上搞小动作,最后搞到的却是自己。   现在吧,还得又拎包又买水的,苦活累活全包揽了。   盛娇惠越想越觉得生气,于是掏出手机给何苗发微信,控诉她推活给她,害得她快被人使唤死。一大串一大串的微信,手机滴滴滴地在何苗包里响个不停。   她心烦意乱地取出来看了一眼,就看到屏幕上盛娇惠发过来的最后一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何苗还想问呢,不是都已经说好了摆平了吗,怎么又来堵她了,吴堂这是安的什么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收益的时候,码字最大的动力就是你们的评论。 没有评论就不想码字,不想码字就没有存稿,没有存稿就会断更。 断更啊断更。 所以赶紧给本糕糕评论。 (不要跟我说我存稿很多,虽然我确实有很多存稿,但是总会弹尽粮绝的。)   ☆、海盐冰激凌   09   下班时分,写字楼里涌出来不少人。附近就有车站,好多上班族都往车站的那个方向赶。吴堂的车刚好就停在写字楼和车站之间的马路上,很是扎眼。何苗不想引人注目,但又不想吴堂像上次那样在这里大喊她的名字,只好快速走过去,想着几句话和他说说清楚。   正酝酿着该怎么措辞,怎么把人打发走呢,看到吴堂的样子,何苗又愣住了。   说不上多英俊,但平日里起码还是穿着整齐,显得一表人才的,哪像现在这样子,领带也没系好,衬衫也从裤子里跑出一角,还胡子拉碴的,完全是不修边幅的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   何苗的心蓦地一沉,其实她大概也能猜到吴堂发生什么事了,毕竟他这幅样子跑来找她,那肯定是和她有关。这么一想,刚才肚子里琢磨的那些咄咄逼人的伤人的话,她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何苗——”吴堂一开口,声音也是沙沙的,听起来很憔悴,“我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余润朗和我说过了,我自己也回去想过了,但我想来想去,我觉得我还是很喜欢你。所以,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不要这么快就拒绝我?”   何苗说不出话来,看他半天,最后才憋出一句:“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我喝了点酒……”   哪止一点酒,他请了假,这一整天,都呆在家里没出门,家里地板上都是酒瓶子,还有很多烟蒂。他其实不经常抽烟的,但他喜欢的女孩子不喜欢他,心里正烦,又喝了酒,就莫名地很想抽烟了。   又烟又酒的,就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很丑,但喝完那最后一滴酒,他心里忽然明白起来,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冲劲,就这么贸然地过来找何苗了,不管怎么样,都要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何苗走近一点,果然闻到一阵酒气。在这儿这么站着说话也不是办法,得先找个安静的、没什么人的地方再说。   “刚好要吃晚饭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先吃饭吧。”何苗说。   吴堂当然同意了,正要上车,何苗把他拦住,说:“你喝酒还开车啊?我来开吧。”   “你会开车?”   “嗯,驾照是考过了,但是没有买车,所以不常开。”   何苗开车很慢,完全就是个新手。车子排队的时候,还经常被那些从岔路钻出来的车插队,好在她也没有什么路怒症,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排在后头。   其实吴堂开车也是非常谨慎的,他的车技一般,因此从来不开快车,也不去超车。这点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特征,闷闷的,慢慢的,有点迟钝。   所以何苗这么开,他完全适应,而且现在情况特殊,他也宁可这车越开越慢,希望能有多点的时间,能和何苗单独相处。   但何苗开车的时候完全不讲话,嘴巴抿成一条线,也没什么表情。一方面是因为开车有点紧张,另一方面是在想,一会儿要怎么和吴堂说。   终于,车子停下了。   何苗选了一家她熟悉的饭店,之前和钟意余润朗他们经常过来聚餐,挺干净的,环境也比较幽静,消费也不高。她挑了靠窗的座位,招呼服务员点了单,然后很快就上菜了。   可是,她一直在吃,也没有讲话。   吴堂现在也没什么胃口,肚子里还全是酒,放下筷子,就看着何苗,过了一会儿,还是他先开口,说:“你别光吃呀,说句话嘛。”   何苗也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说:“那你想要我说什么呢?”   “随便说什么,都行。”   “可是我最想说的,已经叫余润朗转告了呀。”   “……”   何苗低了低头,拿起桌上的茶盏,小声地说着,“吴堂,你知道吗,你这样,其实挺让我为难的。”   “……”   “给你打个比方好不好?”何苗把茶盏又放下,手却还握在上面,“就好像这杯茶一样,这是绿茶,是苦的,我不喜欢苦,所以我不喜欢绿茶。不管这绿茶有多昂贵,有多高级,香味有多浓,我都不会喜欢的。人,也是一样的。”   “……”   “我这么说,你明白吗?吴堂。”   “……”   吴堂垂着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半晌,忽然又抬起脸来,神情里带着一丝执拗,说:“不,你这个比喻是不对的。人和茶怎么会一样呢?人是有感情的,人是会变的,可茶永远只会是茶。人与人之间,是需要相处的,不是有个词叫日久生情吗?”   “但这又不是绝对的,也有人相处久了,会两看相厌的啊。”   何苗有点急了,这人怎么就讲不明白,这么牛脾气呢。   吴堂摇摇头,“不,我还是认为,事在人为。”   “那一直这么相处下去,我就是不喜欢你怎么办?”   “那就说明时间还不够,或者我还不够努力。”   “那时间够了,你也努力了呢?”   “……那到了那一天,你会对我有感觉的。”   何苗,卒。   这顿饭最后算是吃得不欢而散了,本来何苗是想着一顿饭把人解决了,结果没想到这人钻牛角尖,不仅没解决,还绕来绕去的,把她越绕越紧了。之前,她对吴堂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她对吴堂的感觉就是一个字,烦。   “我看啊,你也别烦了,要不啊,你直接从了人家得了。”   何苗白了钟意一眼,有气无力地扔了一个枕头过去,以示抗议。   “哎呀,不然你说怎么办嘛?送花送戒指,还接送上下班,被拒绝了也不放弃,这么一直死缠烂打的。”钟意把枕头扔了回去,刚好砸在何苗屁股上,“哇塞,像这么痴情的男儿,现在的社会可是很少见了哦。”   “啊——”何苗哀嚎了一声,控诉,“你能不能不说风凉话!”   钟意吃吃笑了,过了一会儿,又过去把那个枕头拿回来,抱在自己怀里,坐到床边,推了何苗屁股一下,“诶。”   “……”   “诶。”   “……”   “诶——”钟意在何苗屁股上拍了一下。   “你干嘛啊——”   “我其实有个办法。”   何苗重振旗鼓地坐起来,问:“什么办法?”   “你去谈个男朋友,我是说,真的谈一个。你有男朋友了,吴堂总不会还追着你不放了吧?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名花有主的话,他肯定也会死心的。”   “嗯,好像是个好主意。可是,我去哪儿谈个真的男朋友啊——”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何苗照常上班下班,好在最近吴堂挺安静的,微信除了早安午安晚安,三餐报备以外,也没像之前那样不打招呼就开车过来找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顿饭起的效果。   总之,这段日子,何苗过得还算平静。   很快到了冯照纬和盛娇惠回来那天,都快下班了,盛娇惠还往公司跑了一趟,行李箱也带过来了。一回办公室,整个人就瘫在格子间里,累得话也不想讲。   何苗想起之前盛娇惠发给她的那一串哭诉,心里还是有丢丢小愧疚的。她本以为盛娇惠很有这方面经验,应该能应付自如,却没想到,回来以后整个人都这么没精神。   “怎么样啊?”想了想,何苗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安抚性地询问一下。   然而盛娇惠趴在桌上,就转了个头。   把脸朝了过来。   上面一点妆都没有,和她平时真的判若两人。也不知道是没化妆,还是妆花了。何苗取出自己刚到货不久的小电风扇,举在盛娇惠头顶,给盛娇惠吹,说:“热不热啊?”   “不热,我累。”   “那你怎么还来公司啊,都快下班了,直接回家好了呀。”   “我也想回家啊,但冯总要回公司,我们是同一辆车。”   “下了飞机,你可以打车啊。”   “下了飞机,我还得帮他拎包拿行李!”   “哦。”   何苗被盛娇惠最后那一吼吓到了,幽幽地拿回电风扇,幽幽地缩回格子间去。   没过一会儿,有人走过来,敲了敲盛娇惠的桌子。何苗和盛娇惠都看过去,冯照纬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对盛娇惠说:“这几天的材料总结一下,一会儿交到我办公室。”   盛娇惠现在听到冯照纬的声音就头大,仰头看着他,讨好地笑说:“能不能宽限一下?明天,就明天,我明天交给你。”   “你很累?”   “有点。”   “那我下周还要出个差,怎么带你去?”   “这不还有何苗呢嘛!您可以带何苗去!对吧,何苗?”盛娇惠去看何苗。   何苗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她不是身体不适,没法坐飞机么。”冯照纬嘴角带笑,也去看何苗。   两束目光,四只眼睛看过来,或兵临城下的求救,或好整以暇的调侃,何苗只好硬着头皮说:“现在身体好了,娇惠要是真的累的话,带我去也是可以的。”   “那就这么定了。”冯照纬当即拍板,然后交代盛娇惠买机票。   盛娇惠这回恨不得自己就是个买机票的,冯照纬嘱咐的事项,都给完完全全地照办了,再不敢耍上回那种小心思。   这次要去的是海南,回到家,何苗正想着要带哪些东西呢,手机微信就响起来了,吓了何苗一跳,以为是吴堂,还特别不情愿去看,结果不是。   是冯照纬。   冯照纬的头像居然是卡通的,是一个粉红色的胖胖的猪头。   【这次不住宾馆,我在海南那边有别墅,暂定住在那里。所以你带好自己的洗浴用品,换洗衣服带几件,别的东西尽量少带。】   何苗点点头,但忽然想到这是在聊微信,正打算回一句好的,那边又补上一条。   【这是你上一任的血泪教训。】   她上一任?是指盛娇惠么?何苗脑海里马上就浮现了盛娇惠出差前精神抖擞,回来后死气沉沉的画面,所以教训就是,别带太多东西,行李箱也别太大?   何苗看了看自己的行李箱,想了想,又能少则少地从里面取出一些不是很必要的东西。最后,整理来整理去,她就带了牙具和几件衣服。东西很少很轻,这么小的行李箱都装不满,拎起来空空的。   这下应该可以了吧。   何苗很满意地去睡觉了。睡醒后,就和冯照纬赶去机场,登机起飞降落,很快就到了海南。当地早安排了人来接,一路顺风顺水,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终于到了入住的地方。   果然是别墅,又泳池又花园的,很是气派。但这么大一套别墅,就她和冯照纬两个人住?何苗心里有点怵怵的。她还在想东想西的时候,冯照纬就提着行李箱进去了。进去以后,何苗才稍微放下点心来——这里的卧室有好几个,而且每个都有锁,这样看来,其实和宾馆也没什么两样了。   冯照纬没注意她这些九曲十八弯的小心思,自顾自地整理行李,然后说:“你去换下衣服,一会儿和我去海滩。”   “嗯?海滩?行程上没说去海滩啊。”   “临时改了。”   冯照纬看了看何苗,问:“你带泳衣了么?”   何苗有点窘地摇摇头,她是严格按照行程单上的安排来准备衣服的。   “那你等一下。”冯照纬一边说,一边放下手头事情,熟门熟路地上了旋转梯,走进其中一间卧室,过了一会儿,拿出一件女式泳衣来。 作者有话要说:  盛娇惠:我想出差! 冯照纬: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不想跟我出差。 何苗:我不想出差。 冯照纬: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必须跟我出差。   ☆、海盐冰激凌   这件女士泳衣款式非常简单,就上下两块布,颜色也很单一,不是那种中年阿姨们会喜欢的花花绿绿的款。这是一件很年轻的泳衣,正好是何苗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穿的。   何苗拿着泳衣,也没细究冯照纬这里怎么会有这类女士泳衣,她就是觉得有点烫手。虽然算不上什么保守的女孩子,但平时她的穿衣风格还没有这么夸张,太暴露的比基尼一类,都是被她列入绝不考虑的范畴的。   所以,她捏着那少得可怜的布料,迟疑着,抬头问冯照纬:“那个,冯总,还有没有别的款式了呀?”   冯照纬在楼上,靠在楼梯上往下看,“你想要什么款式?”   “呃——保守一点的那种。”   “怎样算保守?”   “……”   就是那种该包的都包住,最好只露个爪子和脚丫子在外面的,顺便还能防个晒。   “要不,你自己上来挑吧。”   “好的。”   何苗走进先前冯照纬进去的那间卧室,打开衣柜简直震惊。这一排排的,全是女人的衣服,不仅仅是泳衣,还有日常穿的衣服和睡衣。看这架势,完全就是养了个女人在这里啊。   下意识地,她回头看了一下床和梳妆台,被单枕头都是干净的,而且还是桃红色,是女人喜欢的颜色。化妆品一类的东西也码放得满满当当,就像是有个年轻女人在这里常住一样。隐隐地,何苗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现了个不得了的秘密。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冯照纬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挑好了没有?”   何苗立马回神,不敢再东张西望的,可仔细看了下衣柜里的泳衣,一件比一件暴露,刚才冯照纬拿给她的那件,比起来居然还算好的了。   “挑不出来吗?”冯照纬说,“不然一会儿下去买一件?”   那怎么好意思啊,何苗忙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不用了,挑得出来的。”   最后,还是穿了冯照纬拿给她的那一件。   何苗躲在房间里换泳衣的时候,冯照纬就在一楼客厅坐着等,季本瑞给他发了条微信,提醒他不要忘记给他打钱,还煞有介事地发了一串卡号过来。冯照纬看得一嗤,打钱这回事,当然是开玩笑的,来海南之前,冯照纬问季本瑞借钥匙,这套别墅的钥匙。   季本瑞说:“借你可以,不过你自己不也有一套么?借我的干嘛?是不是还是觉得我那套好啊?还真别说,当时选房子,你真应该听我的。瞧瞧!我这别墅,别墅群里头一排,前靠公路,跨过公路就是海滩,海景房啊海景房,哪像你那个,四面八方都是房,多单调啊!想出来出个海嘛,还得开车。麻不麻烦啊你!”   冯照纬说:“我那套租出去了,租期好像还没到。这些事都是我妈经手的,我也不想去插手。反正你那套别墅空着也是空着,浪费,还不如借我用用。”   “谁空着也是空着了?啊?你不知道我那房子金屋藏娇用的吗!”   “娇呢?”   “这两天出国去了。”   “那不就得了。”   “行行行,借你借你,记得把住宿费给我就行。哎,不过我还真奇了怪了,你说这女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自己就住在海南,出门就是大海,还非得去美国看海,国外的海就是不一样哦?妈的去美国看海也就罢了,可他妈的管我伸手要钱,给就给吧,还不带我一起去。你说,她不和我去,和谁去?不会用我的钱,在美国养小白脸吧?”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没事多洗洗头,看看水是不是绿色的。”   季本瑞一愣,等反应过来,你他妈三个字还没说全,冯照纬就把电话挂了。   现在钥匙在冯照纬手上,冯照纬掂量着玩了几下,另只手在手机上点着什么。没过一会儿,季本瑞手机上就收到一条进账短信,数额还真不菲。仔细一看,居然还是按市场价算的。其实住宿费也就是季本瑞随口说说,哪知道,冯照纬打钱也是随便打打。   还没玩够,冯照纬又追加了一条微信过去:【这钱给你,记得买瓶好点儿的洗发水。】   然后,直接把微信退了。   这时候,何苗总算磨蹭好了。她倒是有点小机灵,比基尼说什么也穿不出去,于是在外头又套了一件宽大的t恤衫,长度也还可以,恰好把腿根都遮掉了,这么一看,倒像是没穿着泳衣,光穿着t恤衫了。   季本瑞这套别墅确实离海滩近,走了差不多五六分钟就到了。沙子是浅金色的,很细很软,光脚上去除了稍微烫点儿,其实挺舒服的。这种沙子,穿鞋反倒不好走。   何苗就穿着夹脚拖鞋,啪嗒啪嗒地走着,也走不快。前面冯照纬下了沙就直接把鞋提在手上,赤脚走路。他在美国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和那些美国佬一样,时不时晒晒自己,把自己晒得挺健康的。但他其实是白皮,晒黑了也很快白回来,所以冯照纬根本不怕晒,就这么顶着大喇喇的阳光,不像何苗,还打着伞。   靠近海岸线,摆着许多白色躺椅,现在还有点热,躺椅上没多少人。   冯照纬朝着其中一架躺椅走去,那上面躺着一个中年人,身材已经严重走样,大腹便便的,就穿着条裤衩,戴着墨镜,优哉游哉的。   “吕叔叔。”冯照纬走到他旁边去,打了声招呼。   吕晋把墨镜取下来,“是小纬啊。”   “您就这么晒着啊,皮肤都红了,也不怕脱皮。”   “不碍事不碍事,我这皮糙肉厚的,能脱一层,我还瘦点儿呢。”   吕晋爱开玩笑,说着说着,自己先乐呵起来,转眼看到冯照纬还穿着件宽松的套头衫,说,“来这儿嘛,就是为了晒晒太阳,感受感受阳光浴。成天待在钢铁森林里,人都没阳气了。有时候啊,还是得脱掉外皮,原始一点,接受一下这大自然的馈赠。你看看你,都要出海了,还穿这么多,怕晒啊?年轻小伙子,玩就玩疯点嘛。”   “您可误会我了,我还真不怕晒。这么多年,都是这么晒过来的。”冯照纬说着,就要脱套头衫,“既然您这么有闲情逸致,我就陪您在这儿躺一会儿?”   “好好好。”   冯照纬脱了套头衫随便一扔,就躺到吕晋旁边的空躺椅上。吕晋侧头扫了扫他,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这身体,这体格,看着就是不一样。感觉是块铁,胸部腹部都是坚硬的,肌肉的划分像刀割一般,但线条却又神奇地带着柔和,这是活生生的肉体横陈啊。   下半身他穿着沙滩裤,裤管宽宽的,看着特别简单,但这种简单里,又透露着放之任之的随性。就像他此刻一样,这么毫不在意地躺着,接受来去之人打量的目光。   何苗也打量着他,不得不说,这具身体真的好看。但她又不好意思老这么盯着看,只好把眼光又瞄到别处去,转来转去的,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啥。   吕晋看到这小姑娘好像有点无所适从,用手背碰了碰冯照纬的手臂,用眼神问他这姑娘是谁,冯照纬答:“新招的秘书。”   “有档次啊,都给自己配秘书了。”   “有些时候确实忙不过来,她在身边,有些事我就交给她,不用太操心。”   “嗯,这倒是的。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事,你就别让这小美女在你边上候着了,让她自由活动,我们俩嘛,也好趁此谈点事。”   冯照纬点点头,对何苗说:“你随意吧,有事我会叫你。”   何苗就打着伞往树荫下去,她涂了厚厚的防晒,但还是不太放心,这滚烫温度覆盖在身体上,让她一层一层地冒汗。树荫下还凉快点儿,她把伞收了,坐了一会儿,看海边一群孩子嬉笑打闹着,海花像烟花一样,被人捧上天,溅得老高,又四面八方地砸下来,几滴砸到何苗脸上,凉的,湿的。   这会儿何苗就有点儿坐不住了,看着那蔚蓝又清澈的海,有那么点儿跃跃欲试的感觉。她往冯照纬那边看了一眼,那两人还在说话,可能是在谈生意上的事,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于是何苗就跑去海边,小孩儿似的,噼里啪啦地踩水。   光踩水哪儿够啊,玩着玩着,又往海里走了点儿。海浪一波一波地冲过来,走着走着,就能盖过何苗的膝盖了。再往深,她就不敢走了,顶多在这里玩一下。   冯照纬戴着墨镜呢,眼前像蒙着一层灰纱,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但不远处那个自顾自玩得挺可乐的女人,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何苗一心以为自己穿了t恤衫,好像就什么都遮住了。其实呢,被海水一打湿,t恤衫黏糊糊地贴在腰上,反倒是有种别致的情趣。   冯照纬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她玩着玩着,脚下还不稳,滑稽地踉跄了一下,差点一头栽进海里去,挺搞笑的。   旁边吕晋说:“行了,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和你废话了,我看你也没什么心思再听我唠叨了,我先回去,我们到时候再联系。总而言之一句话,你爸爸和我多年交情了,你呢,是你爸宝贝儿子,现在正处于事业关键期,你爸爸的意思呢,是叫我能帮的就帮,能提点的就提点,你也不用跟我客气,有事直接找我,不用通过你爸。”   “谢谢吕叔叔。”   “嗯,行了行了,你也玩儿会儿去吧。”   吕晋指了指远处那姑娘,刚才谈事情,冯照纬就一个劲儿地盯着那个方向,那姑娘也够可以的,玩个水能玩半天。刚还站着等浪头冲过来,这会儿又蹲下来,抱着自己膝盖,像个球一样,不知道在演什么戏呢。   冯照纬就从她旁边过,呼啦一下跃进海里,浪花冲得老高,很快落下来,全盖在何苗头顶。何苗冷不丁地,就湿了身了。   “别杵那儿了,跟我一起来。”冯照纬一会儿工夫,已经游到深的地方了,就露出个头和肩膀在海面上。   何苗抹了把脸,摇摇头,“我不会游泳。”   冯照纬当然知道。   “没事,你抓着我,我带你游。”   说着,他就又游了回来。何苗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抓着冯照纬,还冯照纬带着游?这不开玩笑么。和领导在一起本来就要保持距离,更何况——何苗又想到刚才看到的、躺椅上的那具身体,带着游这么亲密的事,免不了肌肤相碰的,何苗觉得不好意思。   但没等她说一个不字,冯照纬就鱼儿似的游到她跟前了,二话没说把她手腕一抓,就要往深海里带,何苗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没把脸埋进人胸膛里去。   脸是没埋进去,但她没被抓的那只手,啪地一下按上去了。   还挺疼的。   冯照纬低头看了看那已被海水泡得白花花的小手,笑了,“你能不能轻点儿。”   何苗腾地一下,脸就红了。忙不迭把两只手都收回来,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冯照纬心想,我还恨不得你是故意的呢。   这么想着,他又往前逼了一步,还想去抓何苗的手,吓得何苗往后直退。   冯照纬觉得好笑,说:“我又没干什么,你躲什么呀。”   “冯总——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何苗想到的是刚才那充满女性气息的卧室,其实她挺想说冯总您都有女朋友了,怎么还这么跟女下属纠缠不清,但她没这个胆量。而且,也并不想旁敲侧击地去过问,毕竟这是别人的私事,还是领导的私事。   犹豫半天,何苗说了一个土到掉渣的理由——   “男女授受不亲呀。”   果然,听得冯照纬哼笑了一声,“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们男未娶女未嫁的,有什么授受不亲的?”   怎么,没结婚,就可以和别的女人动手动脚了?   何苗心里不悦,觉得这个冯照纬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居然这么不检点。   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转了身就往岸上走。冯照纬还在后头问她怎么了,她答:“玩累了,想回去。”   哪想,冯照纬也跟屁虫一样跟过来,隔着一两步远的距离在她后面,也不说话。何苗走着走着,忽就鬼使神差地往后瞧了一眼,不料和冯照纬的目光对个正着。   那种眼神——   何苗心里咯噔一下,但具体给她什么感觉,她又形容不上来。反正看得她立马怂了,欲盖弥彰地转回头,脸又有点热起来。   要死要死,明明是冯照纬不检点,到头来,反倒搞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海盐冰激凌   回到别墅,何苗直奔自己的卧室去洗澡。刚才在海边才晒了这么一会儿,她腿上的皮肤就有点点发红,全身也都热烘烘的,于是她开冷水冲,但冲了一会儿又有点发抖,最后还是开了热水。洗完澡,别说一双腿,就连俩脸颊,都变得红扑扑的了。   她把衣服穿好下了楼,冯照纬早冲洗完毕坐在客厅里,茶几上摆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正在处理一些工作。   何苗热水洗得有点渴,想到厨房里找水喝。刚打开冰柜,冯照纬就跟后背长眼睛似的说了一句,“给我也拿一瓶。”   “然后,再想想今晚吃什么。”   何苗把水拿过去,“冯总,您想吃什么?”   冯照纬停下敲打键盘的手,还真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不知道回忆到了什么,带着笑意点单:“红烧肉。”   这么说着,他抬头看了何苗一眼,指了指厨房,又说:“我刚看过了,厨房里还有冻肉,煤气和锅碗瓢盆都有,你去烧吧。”   何苗:???   “怎么?”冯照纬见她还不动,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何苗挠挠脸,“冯总……我不会……”   其实她会,家里在她上初中的时候就特意训练她的家务能力,从拖地扫地到洗碗洗衣,样样都培训过来。到后来,还让她上菜场买菜再回来做菜,虽然手艺也就一般般,但做几个家常小炒还是没问题的。这其中,就包括一道红烧肉。   何苗爸爸爱吃肉,尤其是红烧肉。不仅爱吃,还特挑,别人做的红烧肉,也包括何苗妈妈做的,他都觉得不够味儿,所以他就自己研究,居然还真被他研究出来。尝过的人都说,何苗爸爸做的红烧肉够香够酥也够味儿。秉着好手艺不应该技无传人的道理,在何苗初一升初二前的某个下午,何苗爸爸把这门独家手艺传授给了唯一的弟子何苗。何苗也不负爸望,完美地复制粘贴了这道红烧肉。   这冯照纬大概掐指会算的吧,随便点个菜就点到了她的拿手好菜。   不过,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做菜。   冯照纬盯着何苗,足足有三秒,直盯得何苗心里发毛,好像冯照纬看得出她在撒谎一样。   “不会就算了,那就点外卖吧。”冯照纬继续把注意力放回到笔记本上。   何苗松了口气,拿出手机点开外卖app,“冯总,您想点什么外卖呢?”   “你看着办吧。”   何苗一顿,什么叫她看着办吧?他冯照纬才是领导诶,决定权在他那儿,她要是乱点了什么,他不喜欢怎么办?还不是得重新点。她要真能看着办,就不像现在这么纠结了。   好吧好吧,既然这样,那她就按照销量来排,一样一样地报菜名,包冯总满意。   外卖点好了,何苗也无所事事了,随便找个空座坐下,扒拉着手机看微博。忽然滴地一声响,何苗收到一条微信,钟意发过来的,问她出差怎么样。   何苗就把今天一整天干的事流水账地复述了一遍,顺便狠狠地吐槽了一波冯照纬。   钟意在另一边笑得嘎吱嘎吱的。   两个女人聊闲天,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题转来转去,最后转到吴堂身上,然后钟意又开始催何苗找男朋友了。   微信上,钟意发了一段好几十秒的语音过来。   何苗没敢马上点开,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冯照纬,看他对她这边好像无知无觉,于是抱着手机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冯照纬这边,等何苗做贼似的回到房间又关了房门,敲键盘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把笔记本合上,取出手机看时间,居然已经六点多了。刚才在工作还不觉得,现在一空下来,忽然感觉很饥饿。   于是他上了楼。   敲了敲何苗的房门。   里面好像在聊找男朋友的事,听到敲门声,何苗就不说话了,没一会儿,门就打开了。   冯照纬说:“你看看外卖还要多久才到。”   何苗查看了一下app,惊讶了一下,“怎么还要半个小时?刚刚我还看过,距离已经很近了……”   “这边本来就不在市中心,地方偏僻,点外卖有的好等。”   “……”   何苗盯着外卖的配送距离,手指没什么意义地在屏幕上刷新了几下。   冯照纬看着她,不经意似的,忽然问:“你想找男朋友了?”   “嗯?”   “刚才不小心听到。”   “哦……没有啦,就是我那个女朋友啦,她随便说的。”   “她想给你介绍男朋友?”   “嗯……可能吧。”   何苗不想聊得太详细,回答得都很模棱两可。但对冯照纬来说已经足够。他点点头,又下了楼,心里暗自想着,何苗还没有男朋友,那么上次把车停在写字楼的,应该是她的追求者吧。   这也不足为奇,冯照纬向来知道,像何苗这样的女人,从来都不缺乏追求者。   到了七点多,外卖总算送到了。   何苗在餐桌上铺了一层报纸,再把外卖盒子一个一个码好,然后喊冯照纬过来吃饭。可能是外卖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太久了,菜已经有点凉了,吃着并不是很好吃。但冯照纬还是吃得狼吞虎咽的,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盒饭都吃完了,然后,又吃了很多菜。   何苗的盒饭才浅了一半。她有点懵懵地看了看冯照纬,又看了看自己剩下的饭,说:“冯总,您是不是还没吃饱啊?”   早知道就点三个盒饭了。   “你吃不下了?”   “嗯,其实我本来也不是很饿。”   再加上不太好吃,她就更吃不下了,吃了半盒饭,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那把剩下的给我。”   说着,冯照纬把何苗吃剩的半盒饭拿了过来,何苗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看着冯照纬一口一口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饭吃掉,她总觉得有点难为情,而且这种举动,在他们两个这样的关系中,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何苗怔怔地想着,没发现冯照纬已经把那半盒饭解决掉了,一只手掌在她眼前晃了两下,“想什么呢?”   冯照纬抹了抹嘴,眼睛盯着她。   “冯总,您胃口可真好。”为了缓解尴尬,何苗笑了一下。   “等太久了,我实在是太饿了,其实我平时也没有吃这么多。而且我是易胖体质,要坚持健身维持体型。”   冯照纬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看着何苗,好像在等着何苗回应些什么似的。然而何苗只是不太相信地瞪了瞪眼睛,“您易胖?那还真的看不出来。”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到冯照纬了,他忽然意味不明地堵了一句:“你看不出来的事又不止这一件。”   说完,他马上收了视线,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回到客厅里,打开笔记本工作。   剩下饭桌上的这些残羹冷炙,就交给何苗处理了。   天很快完全黑了,夜也静了下来。这个地方点外卖不方便,但却真的很宜居,四面八方亮着灯,都知道这里住着许多人,但却没有任何吵闹的声音,各家各户完全不会互相干扰。耳边唯一的声音,可能就是蝉鸣和不远处那似有若无的海浪声了。   何苗就这么静静地在房间里躺着玩了会儿手机,玩着玩着就困了,困着困着就睡了,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想上洗手间,眼睛半睁半闭地就出去了。   客厅里闪着冷冷的荧光。   何苗对着那光,使劲睁了睁眼睛,但太困了,眼前就是一团不明不暗的糊,下意识想拿手机看一眼时间,又想起手机被她玩着玩着就放在床头,没带出来。   睡懵了,她还以为这是在家,于是毫无防备地问了一句:“现在几点啦?”   “11点30。”   何苗一下子就清醒了。   声音是冯照纬的,那冷冷的荧光是冯照纬的笔记本。   整整四个小时。   冯照纬觉得自己都快老僧入定了,腰酸背痛的,特别是肩膀,好像生锈了一样,沉得不得了,抬都抬不起。   “你能不能过来帮我揉下肩?”冯照纬说。   他试着抡了抡胳膊,好像缓解了一点儿,但实际上是杯水车薪。回头往楼上一看,何苗也没有要过来帮他的意思。   他太累了,不仅是工作,何苗也是。   当下,他就站了起来,上楼,一步步逼近何苗,他堵何苗就像猫堵耗子一样。   “你好像很抗拒我?”   何苗想都没想就否认:“没有啊。”   “你知不知道我招你进来是干什么的?你知不知道秘书是干什么的?”   “……”   何苗本来胆子就不怎么大,被冯照纬这么低沉沉地逼问,更是一时不敢说话了。但凭什么啊?她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被冯照纬这么吓唬啊?她又有了点底气,想把腰板挺直,但冯照纬的气势真的太压人了,而且又比她高大,整个人就像块巨大的乌云,把小小的她覆盖住了。   “我只是……只是不想逾矩。”   “你逾什么矩了?”   何苗的眼神飘啊飘,就这么轻飘飘地飘到了那间拿泳衣的卧室去。   冯照纬多聪明的人啊,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她这么曲解他,好像还令他更生气了一点。   “在海边我怎么跟你说的?——男未娶女未嫁。男未娶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没有结婚的意思呗……”   她还真有脸说。冯照纬气得挑了挑眉。   “但是……”   还有但是?   “这又不代表你没有女朋友……”   何苗看着冯照纬的神情,越说越小声,说到后来,还不自觉地撅了撅嘴,这是她觉得自己委屈的小动作之一。俩眼睛也飘忽不定,搭配着她那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发,看起来就是四个字——   可怜巴巴。   这副样子,倒是莫名其妙地让冯照纬消气不少。尤其是她控诉他的那最后一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何苗这是有点儿吃味的意思。   尽管实际上并不是。   但冯照纬知道,就算是这样,他也心软了。   何苗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得很让人产生遐想,但又不能剪掉重说。   啊,这种场面,何苗觉得自己真的应付不来啊。   “看来是我让你误会了,”冯照纬说,“我没有女朋友,那间卧室是谁住着,我也不知道,因为这不是我的房子。”   何苗:???   像是怕她又有什么新的误会似的,冯照纬补充:“这房子是我临时借的,但我在海南确实有房子,和这套也差不了多少,同样的面积,同样的格局,同样的前花园后泳池,就是不靠公路,排在里面一点。”   “……”   “如果你有兴趣,我现在就可以开车带你过去绕一圈。”   “……”   不用了吧,这解释够详细了,服务也够周到的。但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啊,他在海南有什么资产,资产处于什么地理位置,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啊。   这比她刚才还要引人遐想吧???   这场面,这场面,这场面,她更加应付不来啊。   何苗在心里默默流泪,其实,她起初不过只是想出来尿个尿而已啊……   ☆、海盐冰激凌   回到房间以后,何苗说什么都睡不着了。脑子里放电影似的一直在回放刚才冯照纬堵她的画面,还有冯照纬说的那些话,也像复读机一样一遍一遍地回响着。   何苗没有谈过恋爱,母胎单身二十多年,但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回味来回味去,她总是觉得冯照纬和她,有那么点儿暧昧的苗头。可理智又告诉她,这种可能性挺低的,毕竟她很普通,放在人堆里就是邻家小姑娘,没什么起眼的。一直以来,她就是这么给自己定位的。而冯照纬呢,不管哪方面都很出色,出色的男人会看上一个普通的女人,要不就是男人瞎了,要不就是女人傻了。   傻到以为男人看上她了。   何苗不傻,但这事儿呢,又不是完全没可能。于是,她就怀着复杂又矛盾的心情,睁眼到天亮。   其实也不是真的一夜没睡,就是睡得不太好,天快蒙蒙亮了才睡过去,没睡多久又醒了过来。   冯照纬已经精神抖擞地在准备工作要用的资料,今天的行程安排得很紧凑,上午要跑两个地方,下午跑三个,连吃口饭休息一下,都要掐好时间。   何苗看他自顾自地把资料和笔记本电脑都装包收好,又开始打领带套西装,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冯总。”何苗打了声招呼。   冯照纬看也没看她,正系着领带呢,于是稍稍把下巴抬了一点起来,好方便自己打结。他系领带的速度很快,一看就知道是经验使然。   系好领带,又套上西装。这种天气,说实在的,穿西装很热,但没办法,今天的场合都比较正式,不过幸好来去有车,也不至于热到炸。   “冯总,您有吩咐吗?”见他没有反应,何苗又问了一遍。注意着他的神情,很正常也很自然,好像完全忘记了昨晚的事。   “你把我的笔记本带上。”   “……好的。”   要带的东西很多,何苗就提了一台笔记本,冯照纬自己拿着那几袋资料,然后出门开车。   早饭在十分钟前已经非常简单地吃过了,吐司面包和牛奶。吐司面包是提前准备的,就摆在冰箱里,牛奶是冯照纬热的,他们两个一人一杯。   到了车旁,冯照纬忽然问何苗:“会开车吗?”   何苗点点头:“但是不太熟练。”   “没关系,你来开车。”这么说着,冯照纬就把钥匙给了何苗,自己绕到副驾驶坐了进去。   去哪儿都有导航,其实开车也很容易。而且他们出门及时,路上也还算畅通,所以何苗开车慢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只是——   冯照纬浏览着手里的资料,偶尔抬一抬头,看到旁边不断有车超过他们,这种速度……冯照纬其实不太习惯。   导航提示已到达目的地,何苗把车停好,然后跟着冯照纬一起去坐电梯。   上午有一个会议,在这栋楼的某个小会议室里举行。会议规模并不大,就是两三家小企业的老板聚个头,其中某个企业是冯照纬的目标客户,他想借此拿下的。   何苗进了会议室就坐在靠墙的凳子上,听着那群老板围着会议桌你一句我一句地发言。她的右前方就是冯照纬,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安静的,时而在会议本上写下什么,偶尔发一两句言,都是点到为止。   何苗是第一次看到冯照纬正式工作的样子,很严肃很正经也很有气魄。他在这一圈人里是最年轻的,但气度上完全不输在场任何人,而这些比他年长的人也没有看轻他的意思,看他的眼神反而很欣赏。   以何苗的专业水准和资历,其实她并不是很能理解这场会议的核心内容,也挖掘不出它背后的深刻含义,但当下,她确实明显感觉到了强势的压迫力,只知道自己得集中注意力,才能完整地把会议内容都写下来,尽量跟上这群人的脚步。   两个小时过后,会议总算结束了。会议桌上的人一改之前不苟言笑的模样,居然也开始互相打了几句趣。   何苗也松了口气,听到他们的玩笑话也跟着笑了笑,小小地伸了下懒腰。   然而,这懒腰也没伸得多舒服,很快冯照纬就带着何苗出去,准备驱车赶到下一个地方。   这会儿是个政府办公大楼,事情是在办公室里谈的。冯照纬让何苗在办公室外等着,她挺无聊的,走到走廊尽头靠窗站着。这里冷气很足,但又开着窗,窗外刮着热烘烘的风,一股脑扑到何苗脸上,吹得何苗越发犯困。   午饭是在这座办公大楼的食堂解决的,冯照纬看着何苗问:“困了?”   何苗答:“有一点吧,昨晚没睡好。”   冯照纬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没说什么。   吃完午饭,又回到车里。何苗想去开车,被冯照纬拦住了,“我来开吧,你开得实在太慢了。”   车子轰地启动了,几秒钟就飞速地汇入匆匆的车流之中。这车其实是有点推背感的,尤其在速度快的时候,推背感会很明显。何苗坐在副驾驶,瞬间就有点清醒。她不由自主地去抓头顶的把手,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安全带。   冯照纬往旁边瞄了一眼,说:“不习惯?”   “嗯,有点快。”   “你开太慢,我也不太习惯。”   说着,冯照纬又踩了一脚油门,明明是排在车龙尾巴上,偏是被他左拐右弯地超到了最前面,最惊险的时候,和旁边车的距离只有几厘米。但其实,并没有给人什么不适感,冯照纬开车虽然猛,车技却很好,完全是老司机的身手,反而是给人一种奇特的安全感。   就这样,何苗揣着一颗忽上忽下的小心脏,坐着冯照纬的车,又回到了别墅。   何苗进去洗了把脸,冯照纬还是西装革履的样子,连鞋子都没换。   “冯总?”   “你困了的话就睡一会儿吧,我出去了。”   嗯???   “你去哪里?”何苗追问得急,都忘记要说您了,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有点尴尬地说,“您是去走下午的行程吗?不带我去吗?”   “下午的行程也不太用得上你,我自己去反而方便点。”   “哦。”   “你困了就睡,下午的时间你自己安排。”   这么说着,冯照纬就出了门,没过一会儿,就听见轰隆隆的引擎声。   何苗有点凌乱了,所以说,他冯照纬冯总刚才展现了一把真正的技术,开了一路飞车,只是为了把她送回来?   而且她回来也不用干别的,就是睡觉?   何苗囧囧的,这时候她才体会到昨天晚上冯照纬骂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现在就连她自己也想骂自己一句,你喵喵的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被招进来是干什么的!知不知道秘书是干什么的!   何苗忽然觉得有点羞愧,这种羞愧直接导致她在傍晚的时候,把昨天冯照纬想吃的冻肉给烧成了一盘红烧肉。   但冯照纬很晚都没有回来,何苗给冯照纬发了一条微信,问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回复,她又拍了一张红烧肉的照片发过去,差不多过去十来分钟,冯照纬回复她了。   【可能要10点以后。】   何苗看了下时间,现在才6点啊,冯照纬赶不回来了吧?可是她把所有冻肉都烧进去了,另外又烧了一素一汤,还煮了两个人的米饭。   真浪费,而且,她还觉得有点失望。   这时候,微信忽然响了两下,冯照纬又回了一条:【红烧肉给我留着,另外的,你先吃吧。】   何苗读着这条微信,又高兴起来,快速地回复:【好的,冯总。】   -   天全黑了,公路上的路灯一盏盏地亮起来,把别墅门前照得朦朦胧胧的,别墅内却没有开灯,黑黢黢一片。   何苗忘记了。她吃完饭就坐在客厅看电视等冯照纬,等着等着就等睡着了,直接倒在沙发上,像个小奶猫似的蜷成一团,手臂挂到沙发外,手上还轻轻握着遥控器。   冯照纬静静地在旁站了一会儿,就这么借着窗外昏黄的光看着她。   这一刻显得格外安静,耳边仿佛只剩下冷气的声音。   这里的冷气开得太大了。   冯照纬四处看了看,找着什么,没找到,就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轻轻地盖到何苗身上。   何苗却醒了过来,眼前就是冯照纬的脸,距离很近。但很快,冯照纬就直起了身。   何苗眨眨眼,“冯总,您回来啦?”   她撑着自己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那个,红烧肉就放在桌上,不过已经凉掉了,我去帮您再热一下吧。”   何苗从沙发上下来,冯照纬的西装外套也跟着掉到地上,她弯腰去捡,就听到冯照纬在她头顶说:“不用了,我就这么吃。”   “还有,别老您啊您的,我和你同岁。” 作者有话要说:  快说!本糕糕写得好不好看!   ☆、海盐冰激凌   冯照纬执意不热红烧肉,到最后,何苗只好把米饭重新热一下。她在热米饭的时候,冯照纬就坐在餐桌旁等着,筷子已经拿在手上,眼前就摆着那盘想了很久的红烧肉,但迟迟没有下筷。等米饭都快热好了,他才夹了一块塞进嘴里。   虽然完全冷掉了,但还是非常好吃。   冯照纬心里像晃悠着一瓶子醋,酸到有点感动。   “米饭好了,”何苗替冯照纬装了满满一大碗,端给他,说,“冯总,您可以把肉埋到米饭里热一下。”   冯照纬接过饭碗,抬眼瞥了何苗一下,“不是不让你您您您地叫吗。”   “可是,大家都是这么称呼您的啊。”   “那就有外人的时候这么称呼,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可以随意一点。”   何苗抿抿嘴没说话。其实,她平日里也不注意这些的,很多时候,和父母长辈说话,也不用“您”这个字的,“您”这个字,大概在北方被使用得比较频繁。但在公司里,所有人都这么叫,她也跟着学起来。   既然大环境是如此,那就学着适应。何苗一直都不是什么特立独行的人,也不喜欢干那种和别人不一样的、太叛逆的事,她希望自己每到一个地方,都能最快地融入当地,她不想太突出,不想自己是最差的那一个,也不想自己是最好的那一个,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一个佛系女孩。   所以,她其实不太喜欢冯照纬这么给她“特殊对待”。   而且,一个你和您的称呼有这么重要吗?哦,是不是怕一个您字把人叫老了?刚才冯照纬说和她同岁——   何苗忽然想起来,说:“冯总,您——呃,你和我是同一年的啊?”   “对,但我比你稍大几个月。怎么?”   “哎,也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我们是上下级关系,但我们又是同龄人,同样的年纪,我是被面试的,你是面试别人的。”   “你有落差感?”   “当然啦,而且落差感很明显的。”   “其实也没必要,因为你已经很优秀了。”冯照纬停了筷,说,“我的大学是在美国读的,读到一半,我就开始自己创业了。我们现在这个公司,你别看它规模小,名声也不响,但其实紧跟时代,轻易不会死的。大学毕业以后,我就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公司里来了,我家里人也多少给我提供了一些帮助,所以,我的起点比一般人要高。”   何苗点点头,不仅如此,她想,还是学生的人就能这么有想法,那么比一般人要混得好一点,也是很正常的。   很快,冯照纬就把米饭和红烧肉都吃完了。何苗站起来收拾碗筷,冯照纬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忽然,说了一句:“红烧肉很好吃,你让我大饱口福了。谢谢你,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昨天的事。”   昨天的事?   第一个蹿到何苗脑海里的画面,就是昨天晚上她出来上洗手间,莫名其妙被冯照纬逼到角落里的画面。为这事,她还死活睡不着觉呢,今天早上还特地留意了冯照纬的表情,完全没问题啊,她以为这事儿翻篇了呢,怎么现在忽然提起来。   但转念一想,不对,冯照纬说的是红烧肉的事情。昨天,他好像也说过一句想吃红烧肉,她撒谎说不会,现在倒好,自己打自己脸啪啪啪啪的,冯照纬也没揭穿她,还感谢她记着他想吃红烧肉这事儿。   妈呀,太窘了吧,简直窘窘有神了吧。   何苗脑子里翻来覆去无数个念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冯照纬默不作声地看着,觉得愉快极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有透视眼一样,能看穿何苗的每一个念头。   于是,他故意说——   “别自己琢磨了,昨晚的事,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何苗眼神瞟过去,冯照纬抱着手臂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看得何苗心惊肉跳的,洗了碗回到房间,掏出手机就打开网页,搜索关键词:职场潜规则。   是的,她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冯照纬潜规则了。   网页很给力,一下子找到n条相关结果,何苗就从排在第一的开始看——被职场潜规则的几个征兆,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看得何苗头晕眼花,算了不看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是先睡觉再说。   接下来连续忙了两天,到了最后一天,总算能松一口气了。当天的安排很宽松,而且中午之前,所有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机票订的是下午的,时间还很充足,何苗在别墅里整理好了所有行李以后,就想着要不要出去买个特产啊之类的。这里打车不方便,何苗就向冯照纬借车,冯照纬问她打算去哪里买特产,她愣了下,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还是我给你指下路吧。”冯照纬说。   最后,何苗开车,冯照纬坐在副驾驶充当活体导航,最后,找到了一家市中心的大超市。这超市门前人来人往的,看着挺多人光顾的,而且看样子都是海南市民,不像某些专门做旅游的大卖场一样,是面向来海南的游客的,这种卖场就会很贵。   所以,能到这种当地人购物的超市买特产,何苗还挺高兴的。   “冯总,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超市的呀?刚才拐来拐去的,我都差点晕了,你怎么很熟悉的样子。”   “我其实也就熟悉这一家,因为之前来这里买过东西。我在海南不是有别墅么,有时候也过来住,要买东西的时候就来这家超市。”   但实际上也就来过一两次,不过是冯照纬的方向感好,往往去过一次的地方都会记得,他的脑子里就像铺着一张活地图一样,去哪里都不会迷路。而最近这两年,冯照纬也没怎么来过海南,当初和季本瑞一起买这里的别墅,图的一是海南的房价便宜,二是海南是个度假胜地,过够了大城市的快节奏生活,偶尔也会想躲到海滨放松一下。   那时候正时兴买海南的房子,冯照纬手上又恰好有闲钱,于是没怎么犹豫就买了一套。本来是等着这套房升值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政策不同了,海南的房子买卖限定海南户口,所以,外地人在海南买的房,就等于是在手里套牢了,脱不了手。   现在,冯照纬这套别墅就拿来租,就当赚个零花钱。然而,这种房子并不好租,因为是别墅,租价自然比别的要贵,一般人负担不起这种价格,当然也没必要负担,能租个小套间,面积也不用很大,这就足够了。不过,后来这套别墅还是被租出去了,而且一租就是一年以上,因此,冯照纬也不怎么来海南了。   但是,他对海南的记忆还是深刻的,尤其是这家超市,两年来居然都没怎么变样,各个区的位置都没动过,何苗想买的特产,冯照纬带着她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   商品还是很多种多样的,何苗沿着货架走,看得眼花缭乱的。她买特产就是想拿回去送人,这一点,来海南出差前就计划好了,早就在手机备忘录里列了个清单,谁谁谁要给他/她带什么,都已经记下来了。   所以,何苗选购的速度还是挺快的,毕竟冯照纬也在这里,她怕他会等不及。不过,冯照纬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烦,甚至在何苗犹豫两件同类商品要买哪一件的时候,给了她很靠谱的建议。   在超市里的这短短一个多小时,何苗是非常愉快的。结完账出去,她还有点兴致勃勃的,捧着其中一包水果干,喋喋不休地说:“这个东西特别好吃,我和我女朋友都很喜欢,以前是某个朋友来海南度假,给我们带了这个,吃完了我们还想吃,就去网上买,结果买来的完全不是一个味道。现在,我居然自己来海南了,还把曾经的美食买到手了哈哈哈。”   冯照纬笑着看她,“有这么好吃吗?我都没有吃过。”   “那你要不要吃吃看?我买了好几包,你拿一包尝尝!”   “好啊。”   “还有另外一种,也特别好吃,是同个牌子的,就是口味不一样。要不那个你也拿一包去吧!”   “好,你有什么觉得好吃的,都推荐给我。”   “那等一会儿去车上吧,去车上我们一起分赃。”   说着,何苗又哈哈哈地笑起来,连带着眼睛,也变成弯弯的。冯照纬走在边上,能感觉到她充实的喜悦,很神奇地,他本来平静的心情也跟着起伏起来。就好像这海南的海,波浪形地浮啊沉啊,他的身体里也装了一汪海,他的心就像海里的小船,浮啊沉啊。   走到车旁,何苗把战利品全放进后备箱,然后特意把刚才介绍给冯照纬的几包水果干拿出来,分装进另外的袋子里,拍拍手,一脸满意的样子。   接下来就准备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比来时要空一些,可能是因为他们是从市中心去往别墅区,车本来就少,反方向的车道就显得拥挤多了。尽管是这样,可何苗的车速依然和堵车时差不多。   她开车的时候很专注,两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微微耸着肩膀,目视前方,好像在做着一件多了不得的大事,一点也不敢分心。   冯照纬看了她一眼,看不下去了,抬手就把她的右手从方向盘上扯下来,说:“拿方向盘一只手就够了。脚上给油。”   何苗哪给得了油,她被冯照纬扯得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所有的关注点又都在她的右手上了。然而冯照纬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一样,抓着她的右手没放。   他的手很大,掌心也厚,死死地包裹住了何苗的小手,何苗的那只手动也不敢动,就这么抻着,像只僵硬的鸡爪子。   她忽然就想起昨晚在手机里搜索的东西——被职场潜规则的几个征兆。   震惊!如果你是一个新入职的女下属,而你的领导恰好又是一个男人!当发生以下几个征兆的时候,那么你要小心!因为这就说明你被职场潜规则了!   第一个征兆!你被你的男领导摸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说!本糕糕长得好不好看!   ☆、海盐冰激凌   何苗的心怦怦直跳,她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或许还有一些别的情绪在里面。总之,被冯照纬抓着手,她根本就没法好好开车。   她正想着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冯照纬居然又把手松开了,所以何苗那句想让他自重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右手得了空,她又习惯性地握到方向盘上,还没把方向盘捂热呢,又被冯照纬扯下来。这回比刚才放得快,何苗只觉得自己的手在冯照纬手心里被轻轻捏了一下,就被放开了。   所以他这是在纠正她的开车习惯呢?   何苗心里有数,一直开到别墅,都不敢再用两手握方向盘了。   接着就是拿着行李去机场,这一路下来都很顺利,飞机也没有晚点,很平稳地到了杭州。在海南还不觉得,何苗一回到杭州就觉得很累,冯照纬还算体贴,下了飞机就让她自行回去,不用再去公司报道了。   其实本来冯照纬有车来接,想顺路送何苗一程的,但后来被何苗拒绝了。她想起当初盛娇惠是怎么回来的,就更加不敢蹭冯照纬的车了。现在,她算是明白了,不管冯照纬对她是什么想法,反正肯定是对她搞特殊了的,何苗避之不及。   回到家,钟意早准备了一桌好菜在等她了,虽然都是点外卖送的,但何苗还是觉得格外亲切,心里默默感动了一波。   “怎么样,出差回来的感觉?”   何苗彻底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懒懒的,直接把钟意当墙,全部重量都靠上去,“太累了啊!”   “嗯?可是我看你晒的朋友圈,不是都在玩吗?”   “哪有都在玩啊?也就第一天和最后一天,第一天去了海边,最后一天去买特产了,还不是为了你们!”   “好好好!我谢谢您咧!”钟意充满爱地拍了拍何苗的头,兴奋地说,“那给我的特产呢?赶紧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   “在行李箱里呢。”   何苗去开行李箱,里面真的几乎全部都是拿来送人的特产,她自己的牙具衣服一类,就只占一个小小的角落。   “这个给你,还有这个。”   “哇塞——这不是之前我们吃的那个吗?!还真被你买到了!”   “对呀,各种口味都来几包,我们能吃好久了。”   “特别好特别好!”   钟意忙抱着那几包水果干进了卧室,也不急着打开吃,先铺在床上,一包一包地排好位置,然后打开手机拍照。她打算发个朋友圈。   女人发朋友圈都很磨蹭,得找角度找光线,一连拍个好几张,然后择优录用,最后录用的那张还得经过各种p图软件的洗礼,这些步骤完毕以后,钟意才把照片发上去。   配文:就是这玩意儿!想了我八百年了!今天终于又见面了!感谢把它带给我的女朋友,我亲爱的苗苗!笔芯!   配图:第一张是铺满床的水果干,第二张是钟意和水果干的自拍。   很快,这条状态下就有不少人点赞和评论。最快的是余润朗,点完赞又评论:这么好吃也给我尝尝呗?   钟意笑眯眯地回复:我,女朋友,打钱。   余润朗:打多少?   钟意:这水果干50一包,共有8种口味,各种口味给你来一包的话,总共就是400块钱。不过鉴于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就给你一个友情价。你就打我520块吧!   余润朗发了一个流汗的表情:怎么还贵了120啊。   钟意:520还嫌贵!还想不想和我谈恋爱了!   余润朗没回复了,直接微信发信息过来,给钟意转了1314人民币。钟意喜滋滋地收了钱,又继续回复别人的评论去。   等评论回复得差不多了,她就干脆在那儿刷朋友圈,刷着刷着,就刷到何苗发的照片,钟意就点何苗头像,又看了一遍何苗这两天发的朋友圈。   最新的是发的一张在海南超市买特产的照片,这张照片的前一条,就是何苗刚到海南拍的在海边的照片。   照片就一张,背景是金色沙滩和蔚蓝的海,何苗站在海岸线上,张开了双臂。拍的是一个全身的背影。   下面一溜评论,都是在夸何苗背影女神,大长腿,小细腰之类的的。钟意继续往下刷,就刷到了余润朗的评论:吴堂你太夸张了,我都被你刷屏了。   钟意和吴堂并不是微信好友,她看不到吴堂在何苗朋友圈发的评论,但余润朗同时是他俩好友,所以能看到。这条评论,估计是要回给吴堂的,但可能是回复按钮没按好,直接当评论发出来了。   钟意就去微信找余润朗,问他:【吴堂刷什么屏了?】   余润朗:【啊?】   【就苗苗发的那张海边的背影照,你不是说吴堂刷屏了吗?】   【哦,那个啊。】   紧接着,余润朗就截了一张图过来。   他和何苗没有什么共同好友,除了钟意,就只有吴堂一个,所以余润朗截过来的图里,只有吴堂和他的评论。但正因如此,看起来才夸张。光是吴堂一个人,就发了十数条评论。   这是在哪里呀?   夏天去海边,要注意防晒哦。   你穿的是什么衣服啊?看起来好像没穿裤子。(捂嘴笑)   怎么没有正脸照呢?想看正脸照。   不过光是背影就很好看了!女神啊!   咦?你这张照片是谁给你拍的呢?   对了,你是和谁一起去的?   是去旅游吗?跟团还是自由行?准备玩几天?   ……   后面还有好多,都是诸如此类的评论。何苗一条都没有回复,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吴堂一个人在自说自话,看着挺神经质的。   隔着屏幕,钟意都替吴堂感到尴尬。   她走出卧室,何苗蹲在地上,还在收拾行李,看到钟意,抬头说:“我好像有点饿了,要不我们先吃饭吧?”   “好啊。”说着,两个人面对面地坐下来,钟意看了看何苗的表情,问,“苗苗,你现在和吴堂怎么样了?他还在骚扰你吗?”   “也还好吧,反正出差这几天,也见不到他,我都快把他忘了。”   “那微信上呢?还找你聊吗?”   “我没理他。”   那就是说,还在找她聊了。钟意叹了口气,说:“我没想到,吴堂是这种人。我也是相亲老手了,一般来说,相亲就是个多相快踹的过程,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少有这种被拒绝了还死缠烂打的人。现在好了,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哎,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怪我,要不是我提起要给你介绍对象,你也不会认识吴堂。”   “没事,你也是为我好。而且,也不是你提起的,是朗哥提起的,你顶多就是复议了一下。”   “余润朗提起的不就跟我提起的是一样的么,而且我居然还复议了。是我和余润朗联手害了你,罪过罪过。”   何苗噗嗤一笑,“既然知道自己有罪,那今天吃完饭就你收拾饭桌了,以此谢罪。”   “哎,也只能如此了。”   到了晚上,两个人洗好澡在房间里开了空调,准备美滋滋地把特产解决掉。一边吃,当然要一边看个电影了。钟意在电脑上找了个搞笑片,又把房间灯关了营造氛围,两个女人一左一右趴在床上,床对面挂着一台电视机,连着钟意的电脑,正放着片儿。   片子是刚下院线的,两人刚好都没看过,这时候正嘎嘣嘎嘣咬着水果干,被电影逗得笑个不停。   很快,一包水果干就见底了。但是她俩还意犹未尽,于是又开了一包,这东西很好下口,吃着吃着根本停不下来,就是吃多了有点口干。   钟意一边把水果干送进嘴里,一边幻想着说:“哎,现在要是有个奶茶什么的就好了。”   小区附近就有个奶茶店。   钟意拿手指头戳了戳何苗,何苗头也不回,“不去。”   “去一下嘛!你不想喝奶茶吗?你想想啊,咱们吃着水果干,再来个奶茶,加冰的那种,哇塞,好爽啊——”   何苗幽幽地说:“你怎么不去?”   钟意大咧咧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说:“我腿瘸了。”   何苗:“……”偷懒还是你会偷。   “去一下嘛去一下嘛!”   钟意开始猛摇何苗,何苗被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扛不住她,最后喊道:“好啦好啦!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你别摇我啦!”   钟意嘿嘿一笑,点单,“养乐多绿,要加冰的。”   “知道啦。”何苗起身下床,一边走一边回头,“那你水果干不要吃太快哦,记得给我留点。”   “ojbk!”   何苗瞪了钟意一眼,也懒得换衣服了,拿上手机就直接出了门。外面真的好热,何苗才走了不到一百米,就觉得要出汗了,于是故意放慢脚步,省得澡白洗了。   走到奶茶店买了奶茶,她才忽然想起来,其实她们完全可以点外卖的嘛,外卖费也就5块钱,又不贵,可是刚才居然都没想到,哎。   两杯奶茶等了五分钟左右,何苗就扫了二维码付了钱往回走了。   这时夜已经深了,小区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路灯下无数的小飞虫在围着光转来转去。刚才往小区外灯火通明处走还不觉得,现在往回走,何苗又有点怕,稍微加快了点脚步,也顾不上出不出汗了。   进了楼道,何苗才慢下来。这楼老了,楼梯狭窄不说,装的声控灯还很迟钝,何苗准备上楼了灯还不亮,她就狠跺了几下脚,过了一两秒,灯才唰地亮起来。   眼前忽然冒出个人,准确地说,是这个人早就站在这里,灯亮了,才被何苗发现。   “你?你怎么在这里?”何苗吓了一跳,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吴堂看着面前的女人,很轻地笑了一下,“我在这里等你呀。”   “你等我干什么。”   “你去外面玩了这么久,我们都好几天没见面了,我想你了。”   说着,吴堂就往前走了两步。   何苗当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这时候,她心里才警觉起来。吴堂好像又喝酒了,浑身散发着一丝不太清醒的气息。因为酒精,他的双眼都是红的,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随时都要扑过来似的。   “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此时此刻,何苗只想远离这头野兽,她想上楼,但吴堂把路堵住了,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   “……”   “你想干什么?”何苗有点慌,她看了看四周,好像想寻求帮助,但哪有什么帮助,只有越来越沉的黑暗。   灯又灭了。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来见你,真的。”吴堂一边说着,一边动了一下。   就这一下,平白给何苗让出一条路来。说时迟那时快,何苗蹭地见缝就钻,可吴堂比她反应还快,猛地把人手臂抓住,不肯把人放走。   抓得急了,何苗睡衣又松,大半个肩膀都露出来了。他们这么闹腾,这该死的灯好死不死地又亮了,吴堂看到何苗大片雪白的皮肤,眼睛都直了。   酒精作祟,他大着胆子把人往自己怀里拽,另一手摸到何苗的腰上,这种精致的弧度,让吴堂更加难以自拔。   他把脸压下去,想强吻何苗。   何苗把脸一偏,那个没有理智的吻就从她的嘴边错过,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她只觉得一块火热又湿润的肉擦过她的脸,好恶心啊。   “小意!”她大喊。   “何苗,我们在一起吧!我会对你好的。”   “小意!”   “何苗——”   “钟意!”   钟意在五楼,房间里还开着电视,哪里听得到楼下的呼喊。此时此刻,何苗只觉得措手无助又危险万分,好像一个行将溺水的人,快要不能呼吸。   而吴堂越发疯狂,平日里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的样子全然不见,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何苗,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暴露出来的肌肤,罪恶的手朝着她的胸部抓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快说!   ☆、海盐冰激凌   何苗再不犹豫,直接把手里两杯奶茶砸向吴堂。奶茶完全是冰的,哗啦啦地像一盆冷水浇到吴堂脸上。   他顿了一下,何苗立马就挣脱他,逃命似的往楼上冲。到了门口,她的手还在不停地抖,对了好几次,钥匙都对不准锁眼,于是只好用力捶门,钟意总算听到了,过来把门打开。   本来还想说她一顿,敲门怎么敲得跟强盗一样,但看到何苗的样子,钟意就忙把人迎进来,顺便把门关好,问:“怎么回事啊?”   何苗惊魂甫定,什么话都没说,把脸埋到钟意肩窝里。钟意安抚地拍她后背,嘴上说着没事没事,不怕不怕,才说了一遍,就感觉到肩窝湿了。   何苗哭了。   这下不得不问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钟意把何苗扶正,捧着她的小脸蛋,问她怎么哭了,何苗眼睛鼻子嘴巴都皱在一块儿,眼泪水哗哗流下来,断断续续地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   “我操他个死变态的吴堂!”钟意听得快要气死,也顾不上安慰何苗,直接去找手机给余润朗打电话。   余润朗正在家呢,手上切着水果,于是就开了免提,钟意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吓得他差点没把水果刀给扔了。他的父母都在身边,正看着电视,这会儿,全去看余润朗的手机。   余润朗忙把免提关了,又抽纸巾擦了擦手,这才急急忙忙地拿着手机走到自己房间里去。   钟意还在骂个不停,余润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着眉问:“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我没做错什么吧?你骂我干什么?”   “你这个王八蛋!”   “我怎么就王八蛋了?”   “你跟我怎么说的?啊?说你这同事人有礼貌,又讲道理,说什么是你所有同事里面最靠谱的一个,狗屁!他就是个王八蛋!你这个牵线搭桥的,也是个王八蛋!”   “谁谁谁啊,谁是王八蛋啊。你说的是吴堂吗?”   “不是他,还是谁啊!”   “我都没弄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他怎么就王八蛋了呢?”   钟意喘着气,大致把事情给余润朗说了一下,然后又气冲冲地吼,“你就说吧,这事儿怎么处理吧!我的苗苗现在可还哭着呢。”   余润朗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先是被钟意莫名其妙地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又说吴堂这人怎么样怎么样,说他余润朗眼瞎,最后质问他打算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说实在的,吴堂这事儿,余润朗已经仁至义尽了。之前是出于好心把同事介绍过去,之后何苗说没感觉,他也一字不差地把这意思转述给吴堂了,作为一个介绍人,到这里,他的介绍任务已经算是画上句号了。   可这事儿愣是没完。   先不说何苗完全不想和吴堂继续下去,连个接触一下从朋友开始的机会都不想再给,更别提吴堂了,直接撂开他,私下里自己去交往何苗。   线已经牵了,人已经介绍了,接下来的事儿,他余润朗管的着吗。就算他想管,他又怎么管?整天盯着吴堂,不准吴堂再对何苗示好?还是保护何苗,不让吴堂有接近她的机会?   这都不像话。   那么只能撕破脸,直接警告吴堂,别再骚扰人何苗了,否则大家同事没得做。但这么做又有什么用?该穷追不舍的还是穷追不舍,剩下他倒好,在银行里成天和吴堂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尴尬啊。   这事儿无论搁谁那儿,都是个难题。   余润朗心里也憋着气,烦躁地在房间里踱着步,沉着声音对钟意说:“你先安慰安慰何苗,让她先别哭了。还有吴堂,他现在在哪儿?还在你们楼下吗?”   “谁知道啊,发生了这种事,谁还敢下楼去啊?!管他在不在楼下,反正别想再欺负苗苗,他再敢做什么,我就直接报警!”   “报什么警啊,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啊?我估计吴堂也是一时冲动,你别把事情搞大了。”   “什么一时冲动啊?他一时冲动就要强吻苗苗,那我一时冲动是不是可以打他一顿?”   余润朗啧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他和钟意交往两年了,太清楚钟意的性格了,知道钟意正在气头上,这种时候,和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最好是让她先发泄,等她发泄完了,再好好沟通。   但这回的事牵扯到何苗,钟意这人特别护犊子,一下子根本冷静不了。听了余润朗说的这些话,还更炸了。   “诶,我说余润朗,你是不是还想护着吴堂呢?你不跟我一起骂他,你还想包庇他是不是呀?”   “我哪有包庇他?”   “那你拦着我报警干嘛?人犯了罪就得被警察抓走!还跟我扯什么一时冲动,你就是在帮他说话!一时冲动就想推脱责任了?那干脆直接说自己一时精神病好了!不是那么多罪犯说自己是精神病就逃脱法律的制裁了吗!”   余润朗觉得头大,“一码事归一码事,钟意,你说的这个和我们今天说的事有关吗?”   “怎么没关了?我就是举个例子!你听不懂吗?!”   “好好好,”余润朗气得都笑了,“既然如此,你也别把话题越扯越远了,你直接说吧,你想要我怎么样?要不要我现在立马开车过来,帮你把吴堂给打一顿,您也好消消气?”   “你什么意思啊,你阴阳怪气地和我说话什么意思啊?好啊,有本事你就过来,不把吴堂打得找不着北,你就别想回家!”   “你能不能别闹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打电话过来都被我爸妈听到了?上来就说粗话!你平时和我说说也就算了,但我爸妈都是高知,听不得粗话脏话,你还没来我家呢,就想我爸妈对你印象不好是不是?你这样我们还怎么好好在一起?”   “说句粗话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您这么洁身自好,我怎么现在才发现呢?那我还就告诉你,余润朗,我就这样,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要是觉得不能和我好好在一起了,你就直说,别这么拐弯抹角地拿你爸妈出来压我!你也没见过我爸妈,我爸妈也不见得会喜欢你!”   “好,好。”   “好什么!不好!”   说完,钟意直接扔了手机。另一边,余润朗也吵得精疲力竭,在原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像个雕塑一样。   他爸妈敲他的房门,进来后很是担忧地问他:“是不是和钟家那个姑娘吵架了?”   余润朗说:“没有,闹着玩儿呢。”   “这还闹着玩儿呢,刚才电话里,我们都听到了。她平时也这样吗?听着凶巴巴的,是不是对你不好啊?”   “没有不好,就一点小事。你们别管了。”   “怎么能不管呢?我们是你父母,你被人这么骂了,我们还能坐视不理?”   “……”   “没关系的啊润朗,这个脾气不好,咱们换一个就是,有爸妈在呢,你爸妈的人脉,你的条件,还愁找不到好媳妇吗?”   “我不要换,我就要这个。哎,都说了你们别管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余润朗把忧心忡忡的父母送出门外,关了门,在床上坐下。说会自己处理,但这烫手山芋,他可怎么处理啊。   -   何苗已经把眼泪擦干了,这会儿轮到钟意哭个不停了。她一边哭,还一边骂余润朗,一盒纸巾抽得只剩半盒,地板上全是擦眼泪鼻涕的纸团子。   “苗苗,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啊?你说余润朗这人怎么这样啊?”   钟意趴在床上,头从床尾伸出来,整张脸已经哭得通红了。何苗就跪在地板上,靠着床尾,安抚地拍着钟意的背。电影还没结束,背景音乐依旧很欢乐,可整个房间的氛围却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不要哭了小意,我谢谢你替我打抱不平,但是这件事朗哥其实挺无辜的,我觉得你有点迁怒朗哥了。”   钟意当然知道她刚才很无理取闹,但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的。而且,在余润朗面前,她飞扬跋扈惯了,余润朗也一直宠着她,让着她,今天这事儿,关键是一不小心牵扯到余润朗父母,所以会有点难搞。   她和余润朗相亲到相爱,也已经很久了。到这个地步,也差不多该见见对方父母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年底订婚也不是没有可能。钟意也很想在余润朗父母面前好好表现的,但哪知道,这头一次的表现,竟然是如此糟糕。   现在吧,说钟意不后悔那绝对是假的,但刚吵完架,谁都要面子,谁都不想这么快低头。   何苗一直在旁边安慰她,她怕钟意还生余润朗的气呢,所以一个劲儿地替余润朗说好话,说他包容又体贴,脾气好又大方,生病了照顾,生气了哄,这些,钟意当然心知肚明,但正因如此,现在才会这么伤心难过。   见她哭得越来越凶,何苗都不敢继续说下去了,于是爬上床,和她一起趴着,手臂揽着她的肩,静静地陪伴着。   到第二天,钟意感冒了。昨晚哭得太厉害,眼睛都肿了,喉咙也哑了,没睡好觉,一下子就生病了。   何苗请了假,在家照顾钟意,又是熬粥又是喂药的,可钟意还是很虚弱。看着何苗忙东忙西,她心里特别过意不去,明明是何苗遇到这种事,应该是她站出来照顾何苗的,现在倒好,反过来了。   “对不起。”钟意躺在床上,又开始眼泪汪汪。   “说什么呢,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太坑了,你都发生这种事了,我还给你拖后腿。”   “这不挺好的吗,我都不用去上班了,在家陪着你。”   “哎。”   “哎什么哎。”   “我可能要死了。”   “呸呸呸!说什么呢!你现在别想太多了,就好好地给我睡大觉,等你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话是这么说了,但感冒哪有这么快痊愈,甚至到了晚上,钟意还有点点小小的发烧。何苗摸着钟意的额头觉得不好,但又毫无办法,退烧药已经吃下去了,现在捂着被子等出汗呢。   她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再请一天假在家照顾钟意比较妥帖,于是给盛娇惠发了一条微信,想请她帮忙请个假。但盛娇惠说已经帮她请过一次了,这么快又请,她都要不好意思了,最后叫何苗自己去请。   何苗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给冯照纬发了微信,说了请假的事。冯照纬不知是没看到还是怎么的,一直没给回复。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话说了。   ☆、海盐冰激凌   为了照顾钟意,何苗弄到很晚才休息。后来发给冯照纬的那条微信,她编辑了好久,一直在斟酌用词。后来她想来想去,心一横直接请了两天。语气是非常充满真情实感的,原因也解释得很清楚,可以说是一条标准的理由充分、情感真挚的请假微信了,一直到了后半夜,冯照纬才给她回了微信。   【平时多进行体育锻炼,你是我见过最容易身体不适的员工了。】   没错,何苗给冯照纬的理由是自己身体不适。因为她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为了照顾生病的室友请假,不被批准的可能性很高。所以她只能自己生病,稍微有点人性的领导,都不会让她带病上班的吧。   然后很快,下一条没什么人性的微信发了过来:【你一口气连请三天假,你说我该不该批?】   何苗冒汗。   加上盛娇惠帮她请的第一天假,她连续请假三天。在这样的小型私企里,请假的人其实不会太多,要请假也是真有非请不可的理由,而且每次请假顶多一天,请假太频繁和请假时间太长,都不招领导喜欢。   冯照纬这么反问,倒也是情理之中。但他这意思,到底是批还是不批呢。   【不好意思冯总,我是真的不太舒服……】   何苗大着胆子,又追加了一条。   【那你好好休息吧。】   这是批假了?何苗松了一口气。她也根本顾不上好好休息,白天晚上都时时刻刻关注着钟意,到了第二天傍晚,钟意的温度终于降下来了,第三天早上,她能下床随意走来走去也不感觉头晕了,胃口也好起来,除了还有点流鼻涕,基本是好了。   反倒是何苗,这几天搞得她有点累了。本来就是刚出差回来,然后又遇到吴堂这事儿,紧接着又照顾钟意,这么接二连三的,何苗觉得自己就像个陀螺,连轴转个不停。   钟意说:“苗苗我没事儿了,你觉得累就去睡一觉吧。”   “嗯,我先去洗个澡,刚才出去买早饭,出了一身汗。”   “那你早饭不吃啦?”   “一会儿再说吧。”   “那好吧,我先帮你留着哦。”   说着,钟意就帮何苗把装包子的塑料袋口子扎好,然后和热腾腾的豆浆贴在一起,互相取暖,省得太早凉掉了。   接着她坐下来吃自己的。之前生着病,吃了药迷迷糊糊的还不觉得,现在清醒了,脑子里又想起和余润朗吵架的事。以前她生病,余润朗都会过来陪她,但这次生着气呢,说什么也不肯让何苗通知余润朗,说到底就是作。而余润朗也倒好,这么久了,一条微信一个电话也没有,还真打算和她冷战到底啊。   这么想着,钟意又开始生气,手里那包子好像就是余润朗似的,一口一口咬得可用力了,就当撒气。   这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敲门,钟意愣了一下。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念头是——不会是余润朗来了吧?总算还是拗不过她,屁颠颠过来赔礼道歉了吧。   钟意脑补了一下,不自觉地哼了一声,放下包子,擦了擦手,故意慢悠悠地过去开门。   结果不是。   钟意看着门外的陌生男人,问:“你哪位啊?”   “你好,我是冯照纬,过来看看何苗。”   钟意反应了一下,冯照纬这个名字她不陌生,前两天还听何苗在微信里频繁地吐槽过呢,所以这人就是何苗领导,那个冯总。   “哦——冯总您好,您进来坐吧。”   钟意示意了一下客厅的沙发,冯照纬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坐了上去。这就是个小套间,面积不大,但两个女人租住,也足够了。房间里有点凌乱,但又带着点温馨,总体上给人感觉还是不错的。   钟意倒了一杯水给冯照纬,说:“冯总您先喝口水吧,何苗还在洗澡呢。”   “嗯,她身体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有?”   “啊?什么意思?”   “她不是生病了吗?我今天就是过来慰问下她。”   “她没有啊——”话说到这里,钟意忽然明白了,原来何苗请假用的是这个理由,她事先不清楚,现在居然一不小心就给她拆穿了。   眼前的男人明显不是好糊弄的类型,钟意于是就实话实说了,说其实是她生病,何苗留在家是想照顾她。   “哦,所以她撒谎了。”冯照纬嘴角勾了勾,眼睛里闪着某种狡黠的光。   钟意看着他就觉得他精明,像只老狐狸,忙帮何苗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这是善意的谎言。而且,其实何苗她也不容易——”   冯照纬打断她,“哦,她哪里不容易?”   “……”   钟意本来想拉家常似的胡掐几句,但看冯照纬这神情,再听他这语气,钟意不自觉地就说了真话,说何苗和吴堂的事,但是也没说得太细,只说何苗的某个追求者追得太紧,有点不守规矩,何苗觉得十分困扰而已。   “这是何苗的私事,其实我真不该多嘴的,但我想这种事肯定会影响到她的心情,间接影响到她的工作,所以,我想请您多担待一点儿,多给她一些时间和空间。”   “那人是谁?”   “嗯?”   “不守规矩的那个人,是谁。”   钟意顿住了,她说这些是出于好心,只是希望冯照纬对何苗不要太严格,但完全没料到冯照纬会这么追问。   “呃……那个人,他其实是我男朋友介绍的。我男朋友在银行上班,身边还算有一些资源,就想给何苗介绍一个,那个人是我男朋友的同事,叫吴堂的。”   “吴堂。”   “嗯,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钟意摆摆手,觉得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冯照纬这人有种独特的能力,就这么聊着聊着,就让别人把他想知道的,都掏出来告诉了他,“反正何苗不喜欢他,他们没可能的。”   说完,卫浴的门打开了。   洗得清清爽爽的何苗走出来了。   她没想到家里还有个不速之客,洗完澡出来穿得还挺随便的,结果和冯照纬正好面对面对视了,过了一秒,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回了卫浴,重新穿戴整齐,再走出来。   冯照纬看得只想笑。   钟意故意咳嗽了几声,对何苗说:“你领导,你自己招待吧。”说完,她就想溜。   “不用招待了,”冯照纬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何苗,“既然身体没有不适,那就销假跟我回去上班吧。”   何苗看了钟意一眼,钟意给她留了个心虚的背影,半秒内就消失于卧室之中。   “走吧。”   “……那我先换个衣服。”   冯照纬是直接从家开车过来的,现在又开车直接去公司。何苗坐在副驾驶,两个小脸蛋不知是不是由于那个澡洗得,到现在还有点红晕。她也不说话,头偏到一侧,看着窗外。   冯照纬看了她一眼,说:“怎么不说话?”   何苗回头,“谢谢冯总,蹭你的车去公司。”   冯照纬在心里笑,笑这女人还真会顾左右而言他。   “你好像有烦心事。”他直截了当地说,“有烦心事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没有烦心事。”   冯照纬又看她一眼,车子正在转弯,他方向盘往何苗那边转,人也跟着转了过去,恰好凑近了何苗。   “我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仅不是,或许还能帮到你,你跟我不用这么见外,能用到我的地方你就使劲用,不用跟我客气。”   “谢谢冯总。”   到了办公室,何苗还在想这个使劲用到底是怎么个用法,微信里吴堂不停地给她发消息,可能是现在终于清醒了,知道自己那天晚上太鲁莽了,一直在说对不起,说了好几天了,何苗都没有理他。   现在想想,何苗觉得其实应该在拒绝吴堂的那一刻起,就直接把吴堂拉黑。眼不见为净。但那时候何苗并不知道吴堂疯起来是这种人,当时只想着就算拒绝了,大家也是认识一场,做不成情侣就做个普通朋友也可以,那就保留着微信吧,也没必要删除好友,他们又不是仇人。   但事情到了今天,何苗真是对吴堂其人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最后看了一眼微信聊天框里那满屏幕的自说自话,终于把人拉黑了。   恭喜吴堂,成为何苗黑名单里第一人。   世界安静了,何苗深呼吸一下,不想再因为这种事影响到自己日常生活,准备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办公室里,冯照纬架着腿坐着,今天难得清闲,其实可以不来公司,在家好好休息的。结果为了何苗,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人事部,问来了何苗的住址,然后马不停蹄地赶过去看人。   一顿折腾啊。   但也并不是没有收获。   冯照纬靠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满心满脑地在盘算着什么。   这一整天,都风平浪静的。到了下班的点,何苗也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其实她手头上也没有多少活,但她就是想在格子间里多坐一会儿。她把交代下来的工作做得很细致,所以也没功夫想东想西,何苗觉得这种状态很好。   等办公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慢腾腾地关了电脑,拎包走人。   冯照纬也才刚刚要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电梯,何苗去1楼,然后去附近赶车,冯照纬直接去负1楼停车场。   这时候停车场已经很空了,冯照纬把车开出去,远远就看到写字楼门前何苗还没走,他蹙了下眉,踩了一脚油门就把车开过去停下。   降下车窗,他问:“怎么回事?”   何苗又惊又窘,只是摇摇头说没事,然后逃似的往前小跑了两步。   后面人猛追:“何苗!你为什么把我拉黑了?!”   吴堂去抓何苗的手,何苗很嫌恶地甩开,现在别提是被吴堂触碰一下,就算是听到吴堂的声音,她都会产生生理性的厌烦。   大庭广众之下,她很想克制自己,但没办法,那天晚上的阴影,再加上这些天一直以来的阴魂不散,她抗拒地喊:“吴堂!你是不是有病啊!”   这已经是她能骂出口的最严肃的话了。   冯照纬从车里下来,像堵墙一样忽然横亘在这纠缠不清的两人之间,眼睛直盯着吴堂,话却是对何苗说的——   “你先去我车上。”   何苗愣在那里没动。冯照纬转过头来,少见地神态严肃,一字一顿地重复:“你,去车上。”   等何苗上了车,冯照纬才踱着步走近吴堂,冷冰冰地说:“给你一个忠告,从这一刻起,别再来找她。”   吴堂下意识觉得危险,眯了眯眼,反问:“你是谁啊?”   “你爸爸某行行长,妈妈在企业里当会计,你爸妈就你一个儿子,家住在你工作网点的那个小区。你爸妈辛勤工作数十年,也存了不少积蓄,光是你妈名下房产就有两套,一套在市中心,是个130平的小套间,一套在老家乡下,自建房,独栋楼,你爸更不用说。其余的资产,分别在银行和股票里——这些积蓄,也足够你们一家三口过个舒舒服服的小日子了。所以我想,你应该不希望其中生变,你爸妈奋斗了小半辈子,还要为了你的一时过错去买单吧?”   吴堂瞬间警觉,“你什么意思?”   “还问我什么意思,”冯照纬冷哼一声,“这么明显的威胁你听不懂吗?”   “……”   冯照纬手臂勾住吴堂脖子,把人往边上带了一点,凑到人耳边,又刻意把声音压低:“吴堂。银行系统。光是这样,我就能查到你。既然我能查到你,同样也能扳倒你。”   他拍了拍吴堂的后脖子,忽然笑了,“所以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给你的忠告。”   -   人总算走了。   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绝不敢回头再来。   冯照纬不着急上车,反而悠哉悠哉地靠着车后门,从裤兜里取了根烟抽。   吸入。缓慢地吐出。   副驾驶的车窗降了下来,冯照纬一侧头,就看到车后镜里何苗的脸。   他把烟从嘴里取下,轻轻地夹在指间,笑着对镜子说:“我猜,你现在一定很崇拜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酸角大糕糕:现在的言情小说里,男主角们都是叫什么哥什么哥的。比如余润朗叫朗哥,季本瑞就叫瑞哥。作为本文的男主角,你以此类推一下,你应该叫什么哥。 冯照纬:…… 酸角大糕糕:噗,你叫纬…… 冯照纬:请你闭嘴。 季本瑞:别叫我哥,叫我爸爸。   ☆、海盐冰激凌   这件事一直萦绕在何苗的脑子里,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明明事情已经圆满地解决了,但她心里依旧很震惊。   她的交际能力不强,但还是懂得人情世故的。一直知道社会是后妈,有时候你不长大,后妈就教你做人。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尽管已经改革开放人人平等,但实际上还是有隐藏的等级制度的,所谓一级压一级。   何苗心里清楚冯照纬肯定有一些背景,但没想到他的背景这么大,大到能用手段控制一个人是否爱一个人,是否放弃一个人。在车上,她其实把冯照纬对吴堂说的话听得很清楚,当时她的心就猛地震了一下,深深感受到人与人之间也是弱肉强食的,她况且如此,更别提吴堂这块被强食的弱肉。   冯照纬当时还戏谑地问她,是不是很崇拜她。实际上比起崇拜,她内心的情绪更多的是惊惧,再刨去惊惧,剩下的是感激。   无论如何,他还是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的。这件事,余润朗和钟意都束手无策,只有冯照纬,出手就是风雨雷霆。   所以第二天上班,她一直在琢磨着,要不要找个好时机,真心实意地感谢一下冯照纬。   但是冯照纬的办公室还没来人,他的办公桌还保持着昨天下午下班前的样子,文件也没有整理好,看起来乱糟糟的。盛娇惠倒是眼疾手快,赶在冯照纬来上班之前,替他把桌上的东西归置好,也把盆栽浇了水,甚至还帮他手洗了茶杯,新泡了茶水。   冯照纬就是在盛娇惠倒茶的时候到的,盛娇惠笑眯眯地把茶杯递过去,说:“冯总,早上好。”   冯照纬点点头,没接茶杯,指了下桌面,说:“谢谢,放那儿吧。”   “冯总,您吃早饭了没有?没吃的话,我替您去楼上食堂买。”   冯照纬笑了一下,坐下来翘着二郎腿,淡淡地打量着盛娇惠,“我还没吃。不过,你跑上跑下的,不嫌麻烦啊?”   “怎么会麻烦呢?在我看来,这些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好,那你去吧。”   盛娇惠问了冯照纬要吃些什么后,就直奔食堂了,很快又下来,把早饭给冯照纬送过去。这些动作,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在眼里,也包括何苗。在有些人看来,盛娇惠这就是拍马屁想讨好领导,但往好听了说,这其实是懂礼数会做人。   盛娇惠招进来是文秘,干的是办公室的活,但具体的工作范围在哪里,界限好像也没有明确规定。而实际上,在很多国企里,像盛娇惠这样,下属给领导端茶送水整理桌面打扫卫生的,也不在少数,只是私企不盛行而已。再加上现在的企业里,大部分都是90后员工,年轻人不兴搞这一套,大家都是完成自己的工作内容就罢,哪里还会去想这些弯弯道道。   其实,盛娇惠的这一套做法,还是很老派的。在她之前的工作单位里,她就是学着老前辈这么干的。   这会儿她送完了早饭,回到格子间里。屁股还没坐热呢,又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何苗抬头往她的方向看,没过一会儿,人又回来了,手上捧着一个快递盒。   “你买什么了?”何苗大半个身子探出格子间,扒着隔板问盛娇惠。   “我不告诉你。”盛娇惠用中性笔划开快递封胶,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改口,“其实告诉你也没事——这个呀,可是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打开给你看看咯!”   其实盛娇惠买的就是个指纹膜,不算什么稀奇玩意儿。但对于每天要打卡上班的人,这玩意儿很有使用价值。   简单地说,这个东西能仿造人的指纹,当人没法按时打卡的时候,可以暂时用这个指纹膜代替。   何苗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只见盛娇惠把东西取出来,在她眼前展示了一波,就是一团肉粉色的硅胶泥。   “用吹风机把它吹软,再把手指头摁上去,指纹就跟着印上去了,然后等它自然干透,就是一个打卡神器啦!”   “哦哦。”何苗点点头,真是见世面了。   “我这就去洗手间做一个,省得被其他同事发现了。到时候我把做好的指纹膜放在你那里,万一我什么时候来不及打卡了,你就帮我打一下。”   盛娇惠怕何苗不同意,指了指指纹膜又说:“这里可以做两个人的,我做好了以后,你也做一个,你的放我这儿,我帮你打。”   这事儿在中午吃饭前终于偷鸡摸狗地完成了,两个人手上拿着对方的指纹膜,准备在今天下班时分进行第一波人肉实验。   东西当然是相当好用的了,实验成功。   何苗把指纹膜藏到包里,一回头就看到冯照纬站在她身后,当即何苗就心尖尖一抖,也不知道他看到什么没有。   为了试验这个指纹膜,何苗特地等别的同事走得差不多了才来打卡的。   “冯总,这么迟啊。”何苗呵呵干笑。   “你也是员工里最后一个了。”   看样子,好像并不知道她正在干作奸犯科的事。何苗暗地里松一口气,这时候忽然意识到四下无人,正是个道谢的好时机,于是说:“冯总,那个,昨天下午的事,谢谢你啊。”   冯照纬斜了她一眼,昨天下午到刚才之前,她跟个鹌鹑似的在他跟前屁都不放一个,现在倒好,总算想起这回事了。   算她还有点良心。   “不用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有困难,找领导。再说了,大家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帮忙一下也是应该的。”   冯照纬和和气气地笑着,看着何苗一脸如沐春风的模样,心里好笑,忽然话锋一转,说,“你是不是指望我这么说?”   何苗一怔。   冯照纬两手都插进裤兜里去,身体闲适地站着,对何苗说:“我说你也太小气了吧?光是口头感谢就想打发我了?我冯照纬可不是这么好应付的人。你要是真感激,就拿出点儿诚意来,起码,好好学习一下坐你旁边的那个人——”   何苗猛吸一口气。坐她旁边的人,盛娇惠。学她大早上来办公室擦桌倒水买早饭。   何苗做不太来这种事,但一定要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回去车上,何苗取出手机,盛娇惠半小时前发她的微信她还没回,这时候才抽空回复一下,告诉她她的指纹膜很好用。   盛娇惠回:【怎么现在才回我啊?】   何苗:【刚碰到点儿事。】   【算了算了,反正好用就行。我的指纹膜,你替我放好啊,千万别弄丢了,丢了还得再买。】   【好。】   【那不说了,我开车。】   接下来的几天,盛娇惠都让何苗替她打卡。但其实她也没有迟到很久,每次也就是五六分钟。不过公司用的是打卡机器,机器都是一板一眼不留情面的,就算是迟到一分钟也会被记录下来。   还是和平时一样,盛娇惠一来上班就给冯照纬整理办公室,整个人风风火火的,完全容不得别人插手。   何苗又不是那种和人争抢的性格,想了想还是继续缩回去做鹌鹑吧。冯照纬想要她实质性的感谢,于是何苗就想着,要不请人吃一顿饭?   她微信里刚好有个群,里面就三个人,她、钟意、余润朗。这个群是钟意和余润朗刚在一起那会儿建的,所以算起来也有两年的悠久历史了。这个群成天没别的事,就是讨论去哪儿吃好吃,去哪儿玩好玩。群名也很符合主题地只有四个字:吃喝玩乐。   何苗点开吃喝玩乐群,发了一条求助,问群里两位大拿,请人吃饭,选什么餐厅比较好。要求:高档但不昂贵,体面但不装逼,安静但又有人气,好吃但又不想回来吃第二次。   这要求是麻烦了点,但都是有原因的。安静是想能好好道谢,但也不能太安静,省得何苗没话讲尴尬,所以要有人气。不想回来吃第二次是怕冯照纬狮子大开口,要她请了一次后又要她请第二次。扪心自问,何苗觉得冯照纬开得了这种口。至于好吃,单纯就是为了满足何苗个人的食欲。   她这条微信一发,钟意很快回复——   【我的苗,你还在梦里吗?快醒醒!】   何苗:【我是认真的。】   钟意:【我也是认真的。】   何苗:【……】   何苗:【朗哥呢?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余润朗没马上回复,何苗就艾特他,终于把他艾特出来。   余润朗:【苗苗,你这是在强人所难。】   何苗发了一个笑哭的表情,然后:【真的没有这种地方吗?】   没人回复她。   何苗:【可是我真的很需要啊……】   余润朗回复:【那你先容我想想,想到了再告诉你。】   何苗:【好的好的,谢谢朗哥。】   发完微信,何苗就把手机放一边了。很快到了午饭时间,她和盛娇惠一起去食堂,结果食堂门关着,上面贴了一张通知,说近期食堂准备重新装修一下,暂时先不开放了。通知里没写明重新开放的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修好。   不好还好,何苗所在的写字楼地处中心地带,周围交通发达,哪哪儿都是餐饮,吃饭很方便,就是要稍微走点路,夏天天热,走个一百米都出汗,谁都懒得走,于是办公室里一大批人点外卖。   何苗和盛娇惠也点,盛娇惠一边点还一边吐槽:“真烦,这破食堂装什么修啊!本来就是图个近才去吃食堂,现在倒好,近也图不了了。破食堂想着装修,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菜做得好吃吧!”   “算了,别气了,食堂都这样。”   “哎,午饭也就算了,还能点外卖,早饭可怎么办啊!”   盛娇惠每天早饭都是来公司食堂解决的,现在食堂一关闭,她都不知道去哪儿吃了。公司附近又没有卖早点的小铺。后来得知何苗上班路上有几家又大又干净的早餐店,这段路刚好是何苗下了车,要步行到公司的路,买个早饭还挺顺便的,盛娇惠就求着让何苗帮她带早饭了。   这么一来二去,何苗在上班路上花的时间就多了,再加上那几家早餐店每天早上都人满为患,何苗去了总要排好长的队,她到公司,总是会迟到几分钟。   盛娇惠倒是拍着胸脯打包票,跟何苗说她尽管迟到就行,不是还有指纹膜神器吗。于是她俩早上又颠了个个儿,换成何苗迟到,盛娇惠给帮忙打卡了。   这事儿一直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何苗本来还不太乐意给盛娇惠带早饭,但是盛娇惠好歹连着几天地帮她打了卡,她也就这么算了,结果,快到月末,主管考勤的老刘居然过来质问她,怎么好几天上班都没打卡,迟到也就罢了,但要是机器显示未打卡,那就严重了,这得算旷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有一份关于更新频率的调查问卷, 请问一下大家理想中的更新频率是怎样的。 A.日更3000 B.日更6000 C.日更10000 D.一下子全更完(你们做梦!! 请把合理的答案告诉我,注意,是合、理的答案。   ☆、海盐冰激凌   老刘是公司里的老员工,专门管员工考核这一块的。小到员工格子间的卫生,中到员工上下班考勤,大到员工工作任务完成情况,所有的考核都归老刘管。所以老刘这岗位虽说并不是什么高级别的岗位,但真要论起来,权力还是挺大的。   而且老刘这人虽然工作经验丰富,但一点没有染上老油条玩世不恭的工作态度,从入职至今,他工作一直勤勤恳恳,脚踏实地,而且每项考核都做得十分公平公正。以前也有员工想送点礼和老刘套套近乎,但都被老刘挡回来了,久而久之,不管是公司里的老员工,还是刚入职的新员工,都知道这个老刘不吃搞关系这一套,整个人就是四个字:铁面无私。   这样也好,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省得有人觉得考核不公,背地里传小话。   正值月末,老刘又开始新一轮的员工考核,经过他的铁腕治理,少有员工迟到早退,但这个月偏偏被他揪出个漏网之鱼来,这个漏网之鱼,自然就是何苗了。   而且这个何苗还挺威风,不打卡不说,居然还连续几天都不打卡。这么牛的员工,老刘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秉着不放过一个,也不错杀一个的原则,老刘还是私下里来询问何苗了。但这种情况,何苗又能怎么解释?说出指纹膜的事?那不就罪加一等了吗。何苗没这么傻。所以这些个“旷工”,她只能认了。   等老刘走了,何苗就去问盛娇惠。盛娇惠脸上带着点儿愧疚,也带着点儿无辜,说:“前两次替你打卡的时候,这指纹膜打得好好的,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就把东西弄丢了。我记得我明明放在包里的呀!我还记得很清楚呢,我把它和钥匙放在一起,后来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说着,她还郑重其事地捧着包,大张旗鼓地找了一遍,嘴上念叨着,“怎么没了?怎么就没了?是不是我拿钥匙的时候,不小心一起给拿出来,然后就丢了?”   “……”   何苗冷冷地看着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不管她是真的不小心弄丢了,还是假的不小心弄丢了,现在都无从考证了,而且也不重要了,毕竟后果已经造成了。   何苗什么也没说,她也去翻包,找到盛娇惠的指纹膜。现在想起来可真是笑话,当初要用这指纹膜的时候,盛娇惠还特意提醒她,要她好好保管,千万别弄丢了,她答应了,很谨慎地对待这一小片硅胶。可到头来,这个嘱咐她别弄丢的人,自己却把东西弄丢了。   何苗把盛娇惠的指纹膜还给她,盛娇惠还讶异地说:“不要这样吧?只是不小心弄丢了而已呀!我再去网上买一个,再给你做一个就好了嘛!你也不用把指纹膜还给我,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合作的嘛。”   也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盛娇惠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何苗看着她,真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何苗质问她,“你弄丢了却不告诉我,让我误以为你替我打好卡了,而我呢,还傻乎乎地给你带早饭。”   “哎,这个啊,我忘记和你说了。”盛娇惠讪讪地辩解。   其实也不算真的忘了,一天在办公室那么长时间,她时不时都会想起这件事,甚至可以说,她有无数次机会能告诉何苗,指纹膜弄丢了。但她就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觉得它无甚重要,同时,她也怕把这事说了,何苗就不会再给她带早饭了。于是,这事儿就这么一拖再拖,拖成现在这个局面。   考勤被查到是要扣工资的,一分钟十块钱,不过像何苗这种情况,怕是把工资扣光都还不够。所以公司另定了一条规定,旷工扣工资,不按分钟计费,直接扣个小两百,旷一次扣一次,扣到人不敢再旷为止。   盛娇惠也知道这事儿确实是她不对,心里还是内疚的,于是说:“要不这样吧,你这次旷工的钱,我替你补一半吧?你要扣多少?600块?还是800块?反正我还你一半就是。”   “不用了,这钱我自己全掏了,不过,我不是冤大头,所以这个指纹膜,我不会再帮你打了,还有早饭,也不帮你带了。”   说完,何苗就坐回自己的格子间去,继续手头上的工作。旁边盛娇惠被说得面子上过不去,嘴上就不饶人地嘀咕了一句:“不打就不打,有什么呀。这里这么多同事,我怎么着也能找到一个帮我打卡的人。”至于早饭么,就要辛苦一点,开车的时候绕一下,买了早饭再绕回来。   何苗现在一句话都不想和盛娇惠多说,倒不是还在生气,实际上,她现在心里还是很平静的,这件事是她识人不清被人坑了,怨不得别人。被扣的钱何苗就当交学费了,就当被盛娇惠上了一堂生动的课,吃一堑长一智吧。   因为这事,两个人一整天都没有讲话,快到下班的时间,何苗微信忽然响了两声,吃喝玩乐群里有新消息。   余润朗发了一个地址过来,何苗点进去看,是一家广受好评的网红餐厅,这家餐厅也是有毒,居然完美符合了何苗提出的刁钻要求。对此,何苗给余润朗回复了一连串的666以示满意。   余润朗回复:【你高兴就好。不过,下次别再叫我找这种餐厅了,谢谢。】后面还配了一个微信自带的微笑脸。   这种微笑表情在中年人看来可能就是微笑的意思,但在何苗看来,还是有一点小小的讽刺。于是她也回了一个微笑脸,然后打字:【那可不行,下次还是继续麻烦朗哥,谁让你吃遍天下无敌手呢。】   余润朗:【去你的吧。】微笑脸。   何苗:【那我去了。】微笑脸。   这全程里,钟意都没有在群里发言。于是何苗艾特了一下她:【小意小意。】   钟意:【什么事?】   何苗:【朗哥发的那家餐厅,你看了吗?】   钟意没有回复。   何苗又艾特她一下:【我打算去吃一下,你要不要也去吃吃看啊?】   还是没有回复。   何苗以为钟意对这家餐厅没什么兴趣,于是就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上去,这才重新聊起来,但聊着聊着,忽然发现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好像——   不管何苗抛出什么话题,钟意和余润朗都会加入聊天,但他们都只跟她聊,他们自己之间却毫无交流,就好像这两人都站在她面前,却互相看不见,你一言无一语地,都是在跟她讲话。这种感觉——很微妙。   何苗看出来了,这两人还在斗气。为了不要殃及池鱼,何苗默默地不说话了。结果她一不说话,另外两个人也都不说话了。   哎。   何苗在心里叹口气,算着这两人这气都生了多久了。她关闭群聊,点开余润朗的私聊框,问:【你们怎么还没和好呀?】   余润朗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为什么要和好?】   何苗窘:【哎呀,老夫老妻了,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余润朗顿了好一会儿,何苗就看着最顶端那个“对方正在输入”,输入了好久,最后也没发消息过来。何苗又发了个问号过去,那边才回了一长段过来。   【苗苗,你知道吗?其实我挺累的。我和钟意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俩也算是吵了无数次架了,你知道的,有几次还差点要分手,但我们都扛过来了,我以为我们是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所以这次吵架,刚开始,我觉得我们也能扛过去的,可现在仔细想想,我觉得我扛不动。苗苗,我告诉你吧,我和钟意这么多次吵架里面,每一次都是我先认输,每一次都是我先道歉,每一次都是我先去找她说话。而她呢,就好像理所应当地等着我来低头,自己坐享其成一般。有时候,我都搞不清楚,我是在谈恋爱呢,还是在认错。我不想再这样了。她脾气炸,这次炸到了我爸妈,我爸妈还关心我是不是觉得委屈,是不是不高兴,可她呢,问过我一句吗?】   这一长段话,余润朗打得很快,几乎全是他掏心窝子的话。他和何苗说这些,其实也并不是想何苗回复什么,他只是缺个能诉说的人。何苗恰好能体会这种感觉,但一时又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余润朗。   过了好久,她才回:【可是朗哥,你刚认识小意的时候,就知道她脾气炸呀。】   【是啊,是我瞎了眼。】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可以换个脾气不炸的女朋友呀。比如像我,你会喜欢吗?】   【开什么玩笑啊,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的。亲的那种。】   【那不就得了,你看,朗哥你还是喜欢脾气炸的。】   【……】   余润朗没想到自己被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噎了一下,顿了一会儿,才又回复:【喜欢又有什么用,能不能在一起,看的是喜不喜欢,而能不能长久地在一起,看的却是适不适合。】   【难道你们不适合吗?】   【我不知道。一开始,我以为我们是适合的,但到后来,我不确定了。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爱我,也不确定她到底爱我多少。我是男人,我应该多包容她,但我也会害怕,我怕我把自己整颗心掏出去了,却并不是她最想要的东西。】   何苗没有再回复了,余润朗也没有。这段聊天记录,在何苗到家前,被她删除了。   钟意还没有回来,她在微信上和何苗提前说过,今天要留下加班。何苗一直没睡,她要等钟意回来。大概到十一点的时候,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何苗打开卧室房门去看,只见一个人影咣当咣当地冲进来,直奔到洗手间去。   钟意喝多了,正扒着马桶狂吐。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上一份调查问卷作废。 重新来一份。 A.日更3000 B.选A C.选B D.随缘更新 请大家随意选吧,我觉得这四个答案都很合理。   ☆、海盐冰激凌   洗手间里瞬间就臭气熏天的,钟意吐得天昏地暗的,差点没把自己的胃都吐出来。   何苗在旁边一直给她顺背,看她实在是吐无可吐了,才把人扶起来,带进卧室里去。然后,她又去倒了杯水给钟意,钟意根本喝不下,直喊难受。   “难受也得漱漱口呀,漱完口了你会舒服一点儿。”   “我不要舒服,我就要这样,挺好。”   何苗皱了皱眉。   “你不是说加班吗?怎么喝酒去了?”   “我们喝酒就是加班啊,干销售的就是这样。不仅今天要加班,明天也要,后天也要。今天这个项目拿不下来,那就继续喝,喝到拿下来为止。”   何苗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心疼地说:“小意,你不要这样。”   “这是我的工作。”   “你以前从没这样工作过。”   “……”   “小意,你和我好好聊聊吧,聊聊你和朗哥的事。有问题我们一起想办法嘛,你不要这样自暴自弃。”   “不想聊。”   钟意直挺挺地倒到床上去,面朝着天花板,两眼空空地瞪着什么,跟躺在棺材里似的。何苗也不动,就这么看着她,看着看着,就看到钟意流眼泪了。   “余润朗,王八蛋。”   “是啊,他王八蛋。但是这个王八蛋,对你很好。每次吵架,都是他先低头,我从没见过这么怂的王八蛋。不过既然他低头了,那就是他的错。这次也一样,他不该把吴堂介绍给我,吴堂对我死缠烂打,他也不该不拦着,还有和你讲电话,你骂他,他就应该听着,不该还嘴。”   “……”   “……”   “余润朗,就是个王八蛋。可是这次,我钟意比他更王八蛋。”   “……”   “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他发火的,他没有错,他做的所有事,都是出于好心。不讲道理的人是我,我一生气就没有理智,没有理智就吼他骂他,他给自己辩解我还觉得是他顶嘴。”钟意坐起来,哭得呜呜呜呜的,差点没把自己鼻涕吃到嘴巴里去,“我这么凶,还被他爸妈听到了,这下完了,他爸妈肯定对我印象不好了,我该怎么办啊。苗苗,如果我是大雄就好了,我是大雄我就有机器猫,我有机器猫我就有时光机,我有时光机我就回到过去,我回到过去我就把自己打晕,省得叽里咕噜地乱讲电话——”   所以,总结起来,这就是一个电话引发的惨案。   何苗说:“那你现在就给朗哥打个电话,跟他把事情都讲开来啊。”   “我不。”钟意摇头,“我不是大雄,我没有机器猫,我没有时光机,我不能回到过去,我没法打晕自己,那我也不能先低头。我这次先低头,他下次就不会先低头了。”   “哦。”   钟意还在哭,一边哭一边看着何苗,哦什么哦啊,她这么难过,居然就得到一个哦字。何苗也看着钟意,神情淡淡的,等看够了,很干脆地起身,说:“现在已经很晚了小意,你睡觉吧,明天你不是还要继续喝酒吗?我也要去睡了,明天还要上班。”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意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扇被何苗慢慢合上的门,最后还是没忍住,哭得更厉害,终于把那两条鼻涕吃到嘴巴里去了。   回到房间以后,何苗关了灯,打开床头柜的小台灯,然后钻进被子里去,空调有点开大了,她调高了两度,又设置了定时关机,最后,才舒舒服服地躺下来,取出手机刷微信。   点开余润朗的聊天框,别的什么废话也不多说,就发了一条录音过去。   然后,她嘴角一勾,关灯睡觉,深藏功与名。   当天晚上,余润朗收到一条很长的录音,点开来听,里面是两个女人的对话。对话以“余润朗,王八蛋”开始,以单字“哦”结束。   -   第二天上班,公司里要开月末总结会议,要求全员参加。但公司里只有一间小会议室,能坐的座位有限,先到先得,后到的只能自己搬条椅子过来,靠墙坐着。何苗和盛娇惠是文秘岗位,也就不和别的同事抢座位了,很主动地自己搬了椅子,一左一右地坐在冯照纬的身后。   会议开始了。   这是何苗入职以来,第一次参加这种公司内部全员性的会议,还是觉得有点新奇的。她捧着一本厚厚的会议记录本,笔尖贴在纸上,随时准备记录什么。   会议是冯照纬开头,然后几个小领导代表发言,这个部门工作进度到哪里啦,那个部门完成多少业绩啦,诸如此类。会议进行了一半,按照惯例,要由老刘讲话了。大都是一些老生常谈的话,比如这个月所有部门的工作完成情况都较好,个别部门个别同事尤其优秀,再比如办公室卫生问题,所有同事都做到“门前五包”,及时清理了留在办公区的垃圾,共同营造了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再接下来,就是员工考勤统计了。   “这个月,我要重点讲一下我们的上下班打卡问题。”老刘一边说,一边扫视着会议室里的人,目光碰到冯照纬的时候,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冯照纬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坐着,两条手臂搁在椅子把手上,其中一只手稍微抬了抬,示意老刘继续。   于是老刘又把犀利的视线转向在座的同事们,说:“首先,当然要肯定一下我们大部分同事都是十分遵守公司制定的考勤制度的,基本做到不迟到不早退,请小假报告直属领导,请长假走OA审批流程。但是——”   这个但是音拖得很长,而且,老刘明显把目光投到某个方向去。   何苗忙低了低头,假装在记录本上记录什么。   “但是,也有某些同事,完全视公司规章制度为无物,任性妄为,连续几天上班都不打卡,也不知道是迟到了不打卡,还是干脆上午旷工了不打卡。这种行为,是要受到严厉批评,严肃警告的。”   说到这里,老刘又顿了顿,看了看冯照纬,然后才继续说:“那么,一会儿会议结束以后,我就会把本月考核通报张贴在公告栏上,请被通报批评的人员认真对待,真心悔改。”   接下来的会议内容,何苗完全没有听进去,她只是低着头自管自地在记录本上乱涂乱画,无意识的那种。她就坐在冯照纬的右手边,冯照纬只要稍一偏头,就能看到她画在纸上的一团乱麻。   大概就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吧。   冯照纬收回余光,在心里暗自发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本来放在椅子把手上的右手忽地往旁边一坠,勾起的食指像是不经意一般,敲在何苗记录本的左上角上,震得她手一松,笔就掉了下去。她回了神,弯腰去捡,起身的同时,听到耳边冯照纬戏谑地说:“开小差?是不是要老刘再出一个开小差的通报批评?”   声音刻意压得很低,何苗差点没听真切,但最后通报批评那四个字,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她脸上一热,小心翼翼地瞧了冯照纬一眼,冯照纬早闭了嘴,支着右手肘,一脸的若无其事。   等老刘讲完了,其他人也报告完毕了,会议进入尾声。会议桌旁的几个小领导都在会议记录本上写写划划,没有写写划划的也低着头看着记录本,没人要走。这是在等冯照纬发言呢。但其实冯照纬也没打算发什么正经的言,他最烦长篇大论,不过这会儿确实有些事情要交代。   于是他示意了一下老刘,说:“你接下来把我两个文秘也纳入考核,重点考核她们的工作完成情况,这个会影响到我对她们今后的工作部署。”   老刘点头,在记录本上记了下来。   会议结束了。人从会议室里鱼贯而出。   何苗落在最后面,她既不想走出会议室,又不想留在会议室,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只想找条缝把自己塞进去。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点名通报批评的事,其实也根本都不需要什么通报批评,会议上,老刘那眼神意有所指得实在太明显,他口中那个“某些同事”,谁都知道,指的就是何苗。   盛娇惠从她边上走过去,也没说话,直接走出会议室,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去。没等她坐下,又被冯照纬叫到办公室里去。   盛娇惠把办公室的门一关上,门外那些嘈杂的声音就轻了许多,然后她走近冯照纬的办公桌,问:“冯总,您有什么吩咐?”   冯照纬转着办公椅,也不急着交代什么,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说,“坐。”   “好的。”   盛娇惠坐下来,直觉冯照纬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讲,下一秒,果然听到冯照纬说:“你在岗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对自己的工作职责和基本内容,应该也掌握得差不多了,我叫你来,就是想了解一下,对于今后的工作方向,你的期待是偏向于办公室内呢,还是办公室外?”   当然是办公室外。盛娇惠在心里抢答。   但表面上,她倒是表现得很沉着,只笑笑说:“这个问题,我记得在我刚入职的时候就遇到过了。那时候,我是非常期待跟您一起出差的。而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和学习,我成长了不少,所以,无论内外,我认为,我都可以胜任。但是,如果一定要二选一的话,我选择办公室外。”   意料之中。冯照纬想。   他把椅子转正,两手搭在办公桌上,看着盛娇惠,说:“其实我挺好奇的,因为这个问题不管放在谁身上,谁都会选择办公室内,毕竟轻松嘛。你倒好,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所以我想问问你,你到底是为什么,一心只想跟着我出差到处跑呢?”   没等盛娇惠回答,冯照纬又竖起食指,补了一句:“要讲真的。”   盛娇惠笑了笑,答:“不管您信不信,我就是很想替您分忧,一直跟在您身边,随时为您服务,我认为这才是秘书这个岗位的真正价值所在。”   “……”   冯照纬挑了挑眉,不说话。他看着盛娇惠,好几秒都不移开视线,像是要透过她外表这层冠冕堂皇的皮,看进她的内心世界。但最后,冯照纬还是别开眼。他不是x光,没法搞透视,暂时猜不出盛娇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知道一时半会是没法套出盛娇惠的真心话了,于是就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你出去吧,然后替我把何苗叫进来。”   “好的,冯总。” 作者有话要说:  冯照纬:以后不要给我安排这么花言巧语的女配角。 酸角大糕糕:那请问冯总想要什么样的女配角呢? 冯照纬:刚才那句话说错了,我重说。 酸角大糕糕:??? 冯照纬:以后不要给我安排女配角。   ☆、海盐冰激凌   没过几秒,何苗进来了。冯照纬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何苗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半天没听到声音,这才抬头看了冯照纬一眼。冯照纬倒是优哉游哉的样子,脸上还挂着笑呢。何苗忽然就想到来公司面试的那天,那天的冯照纬,好像也是这么笑的。   “知道我叫你进来干什么吗?”冯照纬说。   何苗摇摇头。   她确实不知道。刚才盛娇惠出来,把她换进去,也没透露什么。按理说,这种情况下,知情的应该给不知情的提个小醒,但自从打卡事件以后,她和盛娇惠除了一些必要的互动,几乎已经毫无交流了。   冯照纬举起茶杯,慢腾腾地喝了口茶。茶水是盛娇惠倒的,给他泡的西湖龙井,滚烫,但这里冷气很足,喝口热的刚刚好。一边喝,一边问:“这几天,你为什么不打卡?老刘他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很遵守规章制度,不是那种不打卡的人。”   何苗一愣,就怕他找她来问这个,想也不想地,直接开口敷衍:“我忘记了。”   冯照纬嘴角一勾,明显不信她这套说辞,低着眼,又呷了一口茶。   “你也不是那种会忘记打卡的人。”   “……”   冯照纬说得斩钉截铁,倒是把何苗说得有些哑口无言。凭什么啊?他怎么就能这么确定?他们一起共事也就个把月,但他这种语气,好像是能把她看穿一样,叫她一个劲地心虚。   “到底是什么原因?我难得有闲情逸致,你确定不要抓住机会好好辩解一番?”   “我……是真忘记了。”   何苗抿了抿唇,反正她是打死也不会把指纹膜的事说出来的,从小到大,她就不是那种背地里打小报告的人。   冯照纬拧了拧眉,盛娇惠虚与委蛇,不和他说实话也就罢了,何苗怎么也这样。什么打卡不打卡的,要换别人,他才懒得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算了,他叫她来,也不是为了讨论打卡的话题。   还是刚才问盛娇惠的那个问题——今后意向是驻守办公室,还是随他到处出差——冯照纬又问了何苗一遍。   何苗很直接地告诉他:“我想留在办公室。”   这才是正常人的回答。冯照纬点点头,故意逗她一句:“但是留在办公室,是要每天按时打卡的。”   “嗯。”   “恰好,我刚刚把盛娇惠叫到办公室来,也问了她这个问题,结果——”冯照纬脸上是一副遗憾的神情,眼睛里却闪着狡猾的光,“她告诉我,她也想留在办公室。你们两个都想留在办公室。你说,怎么办好?”   何苗觉得不对,“可是据我所知,她应该是想跟着您出差的呀?”   “据你所知?你怎么据,怎么知的?”   “呃——是她一直以来的表现吧,我觉得她一直都挺争取出差的机会的。比如去北京出差那次,她准备得挺积极的。”   “那去海南那次呢?她不是把机会推给你了?”   “……”   “人的想法会变的,她会变,你也会变。和我去海南出差过了,你的想法就没有变?”   “没有。”   “……”   冯照纬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难啃的骨头。   “既然如此,那你们只好竞争上岗了。”冯照纬说,“刚才在会上我也说过了,叫老刘重点考核你们的工作情况,下个月,正好有几个重要的会要开,会上我要发言,我会让你们给我写发言稿,就这一个工作,你们谁完成得好,谁就留在办公室吧。”   说完,冯照纬摆摆手,“好了,你出去吧。”   何苗点点头转身正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   冯照纬问:“还有什么事?”   何苗说:“冯总,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饭。就是吴堂那个事,我想好好感谢一下你。餐厅我已经选好了,应该挺不错的。”   “午饭还是晚饭?”   “你来定吧,我都可以。”   “好。”   何苗出了办公室,回到自己的格子间。等她坐下了,盛娇惠往她这边瞟了一眼。不用问,她就知道,冯照纬刚才和何苗聊了什么。接下来的这个月,对她来说很关键,工作上不能出错,人际关系也要维系好,尤其是老刘这个人,她得想办法巴结一下。   何苗倒是没想这么多,下班后,没直接回家,在外面绕了一圈,买了点东西才回去。   家里没人,她给自己下了碗面,吃完后又洗了澡,磨蹭来磨蹭去,天就黑了。有人敲门,她跑去把门打开,说:“你怎么才来呀!”   把人迎进来后,她又把门关了,顺手还反锁了一下。   “银行今天留下开小会了,出来以后路上又堵车,你们小区我绕了几圈没找到停车位,又把车停到外面去了,我是跑过来的。”   余润朗说着说着,额头上的汗就很给面子地流了下来。他抬手随便一擦,头发就顺着他手上的动作被捋到后面去,像来了一阵大风,把他头顶的稻草吹得变了方向似的。没过一会儿,因为惯性,余润朗的头发又翘了回来,他发量算多的,这时候被汗沾湿了,全部高高地矗立着,像个鸡冠头。   何苗瞄了瞄鸡冠,说:“朗哥,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   “收到你微信,我马上就过来了,哪儿来得及吃饭。”   “哦。”   余润朗下意识往厨房看了几眼,何苗不为所动,说:“我这儿不包你的饭啊,你别想了,还是办正事要紧。”   余润朗这才把望眼欲穿的神情收起来,看了下时间,问何苗:“钟意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她这两天都要加班,其实就是在和人拼酒。昨晚反正是回来得挺晚的,而且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我看着特别心疼。今晚不知道怎么样,不过我估计也够呛吧。”   余润朗皱了皱眉,没说话。   “朗哥,我给你发录音了,你听了吗?”   “听了。”   “那你联系小意没有?”   余润朗摇摇头,“她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   “我就知道,所以我叫你今天过来,真得好好哄哄她。朗哥你就认了吧,她就是非得你哄才会消气。”   说着,何苗转身去拿东西,余润朗等在那儿,没过一会儿,就看见何苗捧着一大束红玫瑰走了出来,乍眼一看,都数不出到底有几朵,反正挺大一捧,何苗抱着它,差不多把整张脸都挡住了。   这捧红玫瑰是何苗下班后去买的,挑的最大最鲜艳的,花了不少钱。   她把红玫瑰郑重其事地交到余润朗手里,说:“小意喜欢花,看见这个她肯定高兴。朗哥,我就猜到你会空手来,所以帮你买了。不用感谢我了啊。”   余润朗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天过去,才说:“苗苗,你对钟意是真心的。”   “她对我也是真心的。我和她认识这么久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朗哥,你都多久没送小意花了?不久前,她才刚和我念叨过这事呢。”   “是我不对,和她处久了,就忘了这些了。”   都说男人和女人谈恋爱,就是一开始表现得殷勤,等和女人处久了,立马转变为老夫老妻模式,花和礼物不送了,情话不说了,大部分男人觉得这很正常,但同样,大部分女人也觉得有落差感。   余润朗工科出身,本就不是什么耍浪漫的花花公子,再加上和钟意吵了架,认真地冷着战呢,冷着冷着,差点就要凉凉,要不是何苗那段及时的语音,余润朗也不会回心转意,这么快下定决心又屁颠颠跑过来先低头。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本就是一物降一物。   其实余润朗要的也很简单,不过是要钟意点个头,说一声她很爱他,她很在乎他,这就够了。所以在钟意和余润朗的爱情里,注定是她降他。   算算时间,钟意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何苗吸着酸奶,坐在一旁等着,余润朗没她耐性好,明显等不及了,手上还捧着花呢,就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晃得人眼花。   何苗说:“朗哥,别晃了,你还饿着肚子呢,节省点儿体力吧。”   余润朗瞪她一眼,最后,还是停住脚步,在门后站住。   没过一会儿,门外就传来开锁的声音。但这门提前被何苗反锁了,门外有钥匙也开不进来,钟意就砰砰砰敲门,喊:“苗苗!门怎么锁了?快给我开下门!”   何苗没动,余润朗去扭反锁钮,外面还拧着钥匙,这么一解锁,门直接从外面打开了,钟意直冲进来,正想抓着何苗大说一通为什么要锁门,可看见眼前的男人,她话到了嘴边,又活生生咽了下去。   “……”   “……”   冷战久了的后遗症就是,明明相爱着,忽然一下子见了面,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钟意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首先去看何苗,何苗忙别过头,两手把脸捂住,声音从双手里透出来,闷闷的,“你就当看不见我吧。”   钟意这才把视线放到眼前,先是看人,“你怎么来了?”然后又低头看了看那些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哪儿来的花啊。”一边说着,她一边在心里冷哼一声,用一捧花就想来讨好她?嘁,哪有这么容易。   “对不起。”余润朗说,“我不想和你继续冷战了,我们和好吧。”   “……”   本还想着怎么把花留下,把人踹出去的钟意,这时候听到对不起三个字,心马上就酸了,再看余润朗的脸,她忽然觉得五味杂陈。这张脸让她日思夜想,所以她恨,而这张脸现在就在眼前,好像瘦了,好像憔悴了,她又很心疼。   钟意要的,和余润朗要的一样简单——不过就是想余润朗出现在她面前。   讨好她,其实还真挺容易的。   什么话也不用多说了,钟意连人带花地抱上去。可是这花实在是太厚实了,钟意想靠余润朗胸膛也靠不上去,靠来靠去都靠空了,最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脸搁在了花上。   这画面,吃瓜群众何苗看着觉得挺搞笑的。   余润朗自己也觉得好笑,还苦着刚才的一张脸呢,现在却又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把花放下,这才把钟意抱了个满怀。钟意整个人埋在他胸膛里,看不见脸,听不见声,正在悄悄掉泪呢,手也攥成小拳拳,捶着余润朗胸口呢。   “好痛。”余润朗抓住她手腕,低低地控诉。   “你痛什么,我手还痛呢。”   于是余润朗把脸低下去,吻了吻钟意的拳头,“这样呢?这样还痛吗?”   钟意破涕为笑,重新把脸埋进人胸膛。   这恋爱的酸腐气息啊。作为一只单身狗,何苗觉得她是时候回避一下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极有可能是十八禁少儿不宜。   “你没有喝酒?”余润朗低了低头,嗅了嗅,好像并没有闻到钟意身上有酒味。   钟意说:“昨晚那几个糟老头子灌我酒,差点没把我吐死,好难受啊。我又不傻,今晚还送上去让他们灌啊——”   她的职业特征要求她必须得喝酒,所以她总得想方设法地逃避酒局,保护自己。余润朗心知肚明,很心疼她,把她又抱得紧了些,好像要让彼此镶嵌在一起,就连钟意的呼吸都被他埋进身体里。   “我好饿。”余润朗把下巴搁在钟意头顶,一下一下,充满爱意和缱绻地摩挲着。   钟意抿嘴笑了一下,又捶了捶余润朗的胸口,声音含羞带怯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然后她抬起脸,把余润朗往卧室的方向带。   余润朗:???   “要去哪儿?”他被钟意牵着手,像个麻袋一样拖着。   钟意回头,对上余润朗的懵逼脸,“嗯?不是要——”不是要不可描述吗?   眼神对上的那一刻,余润朗瞬间明白钟意的意思。他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扬着,手臂稍一用力,就把人卷了回来,带着笑意低声说道:“我是说,我肚子好饿。我还没吃晚饭呢,你别急啊,我能不能先吃饱?然后——我才有力气解决你说的那种饿啊。”   “……”   钟意一愣,猛把人一推,翻脸不认人,“什么我说的那种饿啊?我哪种饿?哪种饿啊?你给我走开!”气得她直往厨房跑,真是的,搞得好像就她一个人没羞没躁似的。   “又去哪儿啊?”   “厨房!我给你泡个红烧牛肉面!撑死你!”   “哦,那你快点儿啊,一会儿可别把你自己给‘饿’坏了。”   “去死吧你!”   -   何苗在奶茶店里坐着,一杯奶茶,她愣是喝了将近两个小时。这里虽然开着空调,但也开着门,亮着灯呢,不断引着蚊虫进来。何苗小腿上被啃了好几个包,痒得很。她手伸下去,使劲地挠啊挠,为了她女朋友的幸福和性福,今晚,她可算是无偿献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酸角大糕糕:小意小意,对于苗苗为了你的性福无私献血的精神,你是怎么看的? 钟意:没齿难忘。所以我想用我本文第一善良女配的名义送她一条祝福。 酸角大糕糕:什么祝福? 钟意:祝愿她在收获她的第一份性福之时,也能像今晚这样生命不息,献血不止。 何苗:你确定你这样是第一善良吗? 酸角大糕糕:恭喜钟意荣获本文第一内涵女配角的称号。   ☆、海盐冰激凌   隔天到了办公室,冯照纬就把发言稿的工作交代下来了。何苗和盛娇惠各领几篇,何苗手上有一篇加急的,第二天就有会议,马上要用,于是她整天就是坐在电脑前编辑发言稿,写完了还要交给冯照纬过目,然后拿回来修改。   这事儿对何苗来说,还是很轻松的。毕竟她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的就是怎么写东西,而且她向来作文写得好,尤其是议论文,以前总被老师拎出来当范文。再加上她的知识储备也足,文笔又好,写出来的发言稿,激情中带着沉稳,沉稳中带着活力,活力中带着老练,冯照纬看了一遍,只是在她的基础上修改了一两处,就让她完稿了。   盛娇惠在边上看得有点眼红。   她和何苗不一样,首先她不是相关专业,其次她也不太会写作。手头上几个发言稿,会议主题和会议主要内容都有,但她憋了半天,就是憋不出像样的东西来。其实她也不是不会写,只是写得不如何苗好。   到后来,她索性不写了,先忙别的工作去。   这两天,她的心思全在怎么和老刘拉近关系上。但老刘是出了名的正派人,她几次去老刘格子间串门,都是无功而返。她想着老刘那儿肯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于是主动提出给人分担,但都被老刘拒绝了。   反倒是坐老刘隔壁的几个同事,看笑话似的看着,说:“娇惠你这么有空的啊?我这儿刚好有几个报表要核对一下,你这么热心,帮帮我呗?”   “这怎么核对啊,我怕我弄不来。”   “挺简单的,我稍微教你一下,你肯定就会了。”   “哦,那行啊,交给我吧。”   盛娇惠就这么给自己领了个活回去,当然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她又不能当场回绝,不然她的司马昭之心,不是就得人尽皆知了么。   坐回格子间,盛娇惠才小声地骂骂咧咧,说那同事没眼力劲儿,还趁火打劫,早晚有一天要遭报应balabala的。骂完了痛快了,她不情不愿地核对起来。确实挺简单的,但也挺麻烦的,很多细小的地方都要注意,差点没把她眼睛看瞎了。   于是,核对了没一会儿,她又继续骂骂咧咧。侧头看看旁边何苗,专心致志地敲着键盘,码着发言稿,文思泉涌的样儿,气得她想抓头发。   到了下班前几分钟,她站起来拍拍手,招呼大家,说:“同志们,一会儿大家先别着急走,我知道附近有家还不错的饭店,今晚我请大家吃饭!”   “哇——你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快,你们现在就先整理一下,一会儿到点了直接跟着我走!”   “所有人都请吗?哇,大手笔啊!”   盛娇惠笑着,摆摆手示意大家先安静一下,然后说:“来公司这么久了,还没请大家聚餐过呢。所以,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晚就做一回东,请所有同事饱餐一顿。说得比较临时,你们大家应该都有时间的吧?”   “有有有,当然有,有人请客吃饭还会没时间啊?没时间也得有时间!”   几个平日里就很皮的同事带头起哄,把办公室氛围炒得很热,所有人都挺兴奋的,叫着嚷着说要让盛娇惠大出血。公司里大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未婚一族,就算那几个已婚的,也还没生孩子,所以就算提得临时,但大家都能抽出时间。   但其实就是一顿饭而已,没什么好稀奇的。   盛娇惠早就打算好了,请一顿饭,赚一票人情,还是很值得的。附近那家饭店是新开的,大家正好都还没去吃过,定在那里挺好的。而且盛娇惠已经去打听过了,那家饭店价格适中,刚开业还在做活动,能打个小折扣。   她说完这些的时候,何苗刚从洗手间出来,只听见办公室里吵吵闹闹的,具体吵什么,她也不太清楚。回到格子间,盛娇惠就这么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直接就转身去敲冯照纬的办公室门。   冯照纬正在里面打电话,盛娇惠进来后就在一边先等着。   “是啊,谢谢吕叔叔,有您坐镇,那几个老企业家都很给我面子,会议开得很成功,对我来说,收获挺大的。”   “……”   “什么?我的发言稿?那个当然不是我写的,是我一个秘书写的。对,就是我上回带去海南的那个。写得很有灵气吧?”   “……”   “您过奖了,她这水平,骗骗我还行,到了您这儿,那根本不够格。”   “……”   “好,那行,您先忙,我这边先挂了。”   冯照纬把手机放到一边,眼神看向盛娇惠。盛娇惠把电话内容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冯照纬刚才是在夸何苗呢,心里有些不自在,但也先按下不提,只说:“冯总,一会儿我请客吃饭,您也一起来吧。”   “你们要聚餐是吗?”   “是啊。”   “哦,那你们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呀?我说好请所有人的,您是我们公司的主心骨,怎么能不去呢?”   “我恰好有事。”   “哦——是这样啊。”盛娇惠有点失望,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不过也罢,这种机会以后还多得是,这次请客,她主要还是为了笼络一下老刘。   老刘这人太难拿下,软硬兼施都没用。她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么个办法,既能给老刘施点小恩小惠,让他记在心里,又不至于表现得过于明显。   于是,到了下班的点,整个办公室的人浩浩荡荡地出门,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的,电梯门合上了,声音才戛然消失。   何苗还坐在格子间里,她大概猜到了别的同事这一窝蜂地是要去干什么,但盛娇惠一句话都没跟她提,完全没想过要把她也捎上。   冯照纬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有点儿孤零零的背影。下了班,整个办公室的灯都熄了,只有何苗那一方小小格子间还闪着电脑屏幕的光。为了方便工作,她基本上不是扎马尾,就是绑丸子头。今天她顶着个丸子头,还在敲着发言稿。   头发一天下来有点乱了,几绺碎发绑进去又掉下来,软软地挂下来,贴在她雪白的后颈上,让冯照纬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天鹅。可能是头发刮得皮肤有点痒了,何苗抬手到脖子后,几个纤长的手指头在上面蹭了蹭,冯照纬这才回了神。   他走过去,扣了扣何苗的桌面,“吃饭。”   -   何苗跟着冯照纬下了负1层,冯照纬把钥匙丢给她,让她开车。她说过要请冯照纬吃饭,时间是冯照纬定的,餐厅是她选的,虽然她之前也没去过,但早已搜好了地址,就差导航了。   像这种网红餐厅,基本都在比较偏门的地方,导航上显示的那个什么路什么街,何苗一个本地人都没听说过。   但首先,她得先把车子开出去。   启动了车子,何苗习惯性地把两手握在方向盘上,冯照纬的视线也跟了过来。没等他做什么说什么,何苗就跟脑子里忽然有灵光一闪似的,忙把多余的手撤了下来。撤完了,还小心地去看了冯照纬一眼。   冯照纬勾着嘴角,把脸转向窗外。   但是她的车速依然如故。   开着开着,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明明一直跟着导航在走,怎么前面好像封路了呢。   “倒回去吧,这路不通。”冯照纬说。   何苗这才真的犯了难。她车技很一般,一般就一般在,她只会往前开。而倒车转弯,她特别慢,一时半会儿地转不过来,她最怕自己把车横停在路中间,然后后面的车就一个劲地按喇叭催她,越催她越紧张,越紧张越转得慢,越慢越按喇叭。   简直就是地狱恶性循环。   就跟现在似的。   何苗觉得自己背上都出一层虚汗了,可车子就是倒不过来。这条路窄,旁边还有别的车,也想掉头,估计这路封得临时,没什么人知道,所以都往这边开了。留给何苗掉头的空间就那么点儿,冯照纬这辆车又宽,她自然很难下手了。   “别急。你先把方向盘打过来,再踩油门。”   冯照纬眼睛盯着后视镜,一只手扶到方向盘上,往一个方向打。何苗觉得,这方向盘她转着挺沉的,但被冯照纬这么一加力,好像瞬间轻了许多。   “倒车转弯一定得慢,他们要按喇叭,你就让他们按去好了。有本事从我们头顶飞过去啊,没本事就别逼逼。”   冯照纬一边说,一边回头,“车停了,你给点油。”   但是现在他们的车屁股后是道路护栏,车前头是另一辆正在掉头的车,两边距离都很窄,何苗哪儿敢给油啊。   就这么在路中央尴尬地静止了几秒钟,何苗觉得不行,哭丧着脸说:“冯总,要不还是换你来吧。”   冯照纬看了她一眼,本想借着这次机会把她这倒车的烂技术提升提升的,但何苗这张脸看起来真是太悲惨了,悲惨得冯照纬觉得他现在要是不下车和何苗换人,简直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   哎。   算了。   “下车。”冯照纬和何苗交换了一下。   在副驾驶坐下,何苗才松了一口气。在他们换位置的这短短时间里,旁边后面的车已经等得快冒烟了,喇叭一个按得比一个响。这噪音,简直太影响司机发挥了吧。何苗眉心皱了起来,心里恨恨地想,滴滴滴,滴什么滴,有本事飞过去啊。   旁边那辆车已经掉完头了,他们的车前终于空了一点,冯照纬就抢着这点儿时间,踩着油门把方向一转,紧跟上掉头的车流,没一会儿,就把车开出去了。   何苗抓着头顶的扶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刚才是一阵天旋地转,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头就掉好了?   嗯?   不是说好的倒车转弯一定得慢么?   接下来的路,干脆冯照纬开。导航重新规划了路程,但他看都懒得看一眼,省得又被导航带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去。刚才他瞄过一眼地图,这家餐厅附近有一家会所,以前他去过,所以那条名气不是很响的小路,他其实是知道的。   很快,餐厅就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块对车技好的男人很迷恋的糕糕,本糕糕写的男主角基本都车技很好。 毕竟车技好的男人很加分。 而且是那种本来二本一加分马上清华的加分。 酸角大糕糕:所以你要感谢我,把你塑造成车技好的男人。 冯照纬:哪种车技?   ☆、海盐冰激凌   这家餐厅很有自己的独特风格,整体的色调都是偏粉和蓝的。甚至可以直接说,这家餐厅只有粉色和蓝色两种颜色。这两种颜色都很年轻,让人联想到马卡龙。所以,这里很吸引网红,尤其是那种微博网红和抖音网红。   来这里的人除了吃饭,更重要的是为了拍照。   这里的餐桌同样是粉蓝两色,餐具也做得非常精致,其余的摆设都很ins风,随便站在哪里,随便拍一张,就是很合格的网红照骗。   餐厅里人很多,吃饭还得排队。轮到何苗和冯照纬的时候,只有角落的位置了。而且他们这一桌的色调是粉色,蓝色在另一头。   何苗有点想笑。   当初选择这里的时候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现在,冯照纬坐在她对面,实在是有点突兀违和。可能是因为他穿得太正式了,深色系的西装,不太适合这里的情调。   他这样坐着,总是引得旁桌人的围观。   还好冯照纬的脸皮厚,他悠然自得地坐着,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这里的菜式还是很花心思的,味道也还不错,饭后还上了西式甜品,冯照纬用刀叉切割食用,刀叉在陶瓷盘子里碰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音,这时候餐厅的服务员走了过来,送上了一杯鸡尾酒,何苗说:“我们没有点酒水啊。”   “这杯鸡尾酒叫一见钟情,是那一桌的姑娘们点给这位先生的。”   清脆声音戛然而止,顺着服务员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坐在另一头蓝色桌的姑娘们往这边招了招手。这几个姑娘是玩抖音的网红,各个都是特别爱玩的性格,胆子也都很大,有一个还举着手机对着冯照纬拍,也不知道一会儿是不是要配个音乐发抖音。   何苗怔了怔,无语。   所以,那些盯着冯照纬看来看去的目光,不是看他格格不入,而是看他长得好看?   瞧瞧那几个不矜持的姑娘,整张脸都写着跃跃欲试,何苗觉得,如果她不在场的话,那几个姑娘肯定会冲过来,先拍一波视频再说。   姑娘们一边往冯照纬这边看,一边私下里叽里咕噜地讨论着什么。没过一会儿,那个被她们安排过去送“一见钟情”的服务生走了回来,手上捧着另一杯精致的冷饮,锥身高脚杯,里面盛着浅浅的透明液体,晶莹地像一块水晶。   刚才拍视频的那个姑娘眼睛一亮,问服务员:“这是?”   “这是那边那位先生送给你们的,是他亲自为你们调制的。”   “哇——他还会调鸡尾酒?”   姑娘们很兴奋,把那杯东西接过,其中一个马上尝了一口。   “什么味道?好喝吗?”   嗯?   尝味的那个姑娘蹙了蹙眉,“这不就是雪碧吗?”   “是的,”服务员躬了躬身,说,“那位先生还说,这杯饮料的名字叫透心凉,意思是让你们全都死心吧。”   -   这事儿何苗出了餐厅还在笑个不停,冯照纬瞧她一眼,说:“以后别再请我到这家餐厅吃饭了,显得我很格格不入。”   “啊?还好吧?你不是挺招人喜欢的吗?”   何苗笑得有点得意忘形,以至于她都没发现冯照纬说的那句话有一些微妙。“以后别再请”,说得好像何苗还要再请他吃饭似的。   “这种餐厅比较适合你,拍拍照之类的,挺好看。”   “是啊是啊,我刚就拍了好几张,一会儿我发个朋友圈。”   何苗低着头,正在手机里挑照片。刚才那杯鸡尾酒冯照纬没喝,让何苗喝掉了。所以现在是冯照纬开车,何苗坐副驾驶。   光是食物的照片何苗就拍了十几张,另外还拍了几张外景照。但是拍照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外面的光线不好,拍出来的效果很一般,p图都救不回来的那种,所以那几张外景照就被何苗删除了,直接从食物照里挑,挑啊挑,挑了半天,一直到冯照纬送她到小区门口,她还没挑出来。   回到家直接趴床上,终于挑了一张她自认为最好看的,然后微调一下,发了朋友圈。   配文:美滋滋。   照片是时下正流行的正方形大小,满目的粉色,搭配着雪白的餐盘和金灿灿的刀叉,食物颜色鲜艳,形状特别,看着就让人觉得很有食欲。   整张照片都很满,只有最顶端的位置空一些。那里搭着半只手,很明显,是半只男人的手,手腕上还戴着表。可以想象,当时这个男人正坐在何苗的对面,进食前,还要先等何苗拍完照。   这条朋友圈是公开对所有人可见的,好几个同事都点赞了,还有个同事评论:【难怪今晚聚餐没有看见你,原来是自己偷偷去吃好吃的去啦!】   盛娇惠也看到了,不过她不评论也不点赞,只是盯着那张照片仔细研究。虽然那半只手很不起眼,但她不断地放大,放大,再放大,还是很容易就认出来,这是冯照纬的手。倒不是盛娇惠多熟悉冯照纬的手,只是这块表,她认得,十分名贵,价格不菲。   冯照纬偶尔会戴这块表。   进办公室的时候,盛娇惠还特意确认了一下,看到冯照纬的手腕上确实戴着那块表。瞬间,盛娇惠觉得心情挺复杂的。明明是她去邀请冯照纬参加聚餐,冯照纬推说有事,可到头来,居然是和何苗出去吃饭了。   盛娇惠看何苗的眼光就不太一样了。   但她还不死心,觉得凡事皆有巧合,怀着一点儿侥幸心理,还是去问了何苗本人。   “昨晚同事聚餐,我忘记叫你了,不好意思哦。”   何苗看她一眼,淡淡道:“没事。”   “不过,我看你朋友圈,好像是有约的哦?”   “嗯。”   “是谁呀?”盛娇惠把椅子滑过去一点,说,“是不是你那个相亲对象?就是之前来接你下班的那个。你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吗?”   何苗没回答。   盛娇惠轻推了她几下,“哎呀,你就告诉我嘛。”   何苗有点烦,皱了皱眉,看着她,“不是他,我和他已经不联系了。”   “那是谁啊?”   “……”   “你就说,是不是我认识的人?”   “……”   其实何苗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搞得盛娇惠挺想发火的,但她真的特别想知道,于是还是忍着火气,又轻推了几下何苗,还不等她追问什么,何苗忽然直接揭晓答案——   “是冯总。”   居然真的是。   盛娇惠脸上神色变幻,像块染布,染上了五颜六色一般。这样子何苗看着觉得有趣,好兴致地回了她一句:“怎么了吗?”   “没怎么,就是——”盛娇惠语气里难免带着一点酸味,“你什么时候和冯总这么要好了?他居然请你吃饭了?”   “没有,是我请他的。”   “哦,是这样,那就难怪了。”盛娇惠心情又好一点。到底是谁请谁,也是有讲究的。这顿饭要是是何苗请的,那给人的感觉又不一样了。   盛娇惠只一心想着何苗这是也想攀附点冯照纬的关系,却根本没想到,请吃饭这事,实际上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苗和她都是请冯照纬吃饭,但冯照纬就是赴了何苗的约,转头却推了她盛娇惠的约。   她把椅子滑回自己的格子间,这时候,昨天请她帮忙核对报表的同事走了过来,是来问她要报表的。她说:“哎呀,你别急,我还没核对好呢。”   “啊?还没核对好啊?那点报表,一个下午也就够了啊。”   “我自己手上也有工作的嘛,你看,我还有好几篇发言稿要写呢。”   “可是我报表下周一前就要上交了啊!娇惠,你完成不了早点和我说嘛,我就自己去核对了。昨天你过来问老刘要不要帮忙,我还以为你挺空的呢,结果你自己手上还一堆活啊。”   “哎呀,你别催了,报表我已经核对了一半了,剩下一半很快的。”   “那好吧,你稍微快一点,好了以后微信敲我一声,我自己来拿。还有,谢谢你啊,我那儿真挺忙的,你帮我核对好了真是帮我大忙了,一会儿我请你吃中饭。”   “好的,你忙去吧。”   把人送走以后,盛娇惠这才把报表拿出来。其实她哪里完成一半了,根本就是才开了个头,昨天接了这活,核对了没几分钟就放一边了,一心琢磨着请客吃饭的事,这下好了,手头上又是报表又是发言稿的,她看着头就大。   报表也就算了,毕竟是不用动脑子的活,发言稿就难了,又费时又费力。正烦着呢,之前那老同事又走过来,还是彩印的事,想请她帮忙跑一趟。   “我这有两篇发言稿,马上要交了呢。”   “发言稿嘛,很容易的,十来分钟就能搞定了吧?”   盛娇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讨饶,“你说的那是何苗,何苗十分钟就能写完的发言稿,我得写半个多小时。”   “哦,那你让她帮帮忙嘛。”   老同事随口一说,盛娇惠倒是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忙转过头去,好声好气地求着何苗:“何苗,要不,你帮我写一下发言稿吧?你有这个才能,写这个就是小菜一碟。”   何苗看了看她,心想盛娇惠这是会变脸的吧,前两天对着她还是一张被欠钱的脸,今天又变成一张想借钱的脸了。   “你还是自己写吧。”   “别呀,你看我现在,又是报表,又是要跑楼下彩印的,根本来不及啊。”   老同事一听提到彩印,也在旁边帮腔,“何苗你就顺手帮一下吧,大家都是同事,总是要互相帮助的嘛。而且你俩还是同一个岗位,又是隔壁邻居,不要只管着自己嘛,那样太自私了。”   何苗没说话,也没看盛娇惠和老同事,敲着键盘的手却停了下来。   道德绑架。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这两人一唱一和,已然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老同事顶着一张理所应当的脸,还在倚老卖老地说:“何苗,你就帮一下吧,行不行?就当看在我这个老前辈的面子上。”   盛娇惠说:“就两篇,一篇是冯总参加外部会议要用的,一篇是公司内部会议。”   还两篇。   狮子大开口啊。   何苗看着盛娇惠,盛娇惠也看着她。像是在用眼神拔河。盛娇惠觉得她赢定了,职场里的这种游戏,她都玩过无数次了,太知道打蛇打七寸,更别提何苗这种小白兔,还不是她随便抬手一提溜的事。   同事之间的关系向来如此,总是有一方得意,有一方憋屈。   何苗抿了抿唇,只好点头,“那好吧,就两篇。”      ☆、海盐冰激凌   办公室里,冯照纬给盛娇惠打了个内线电话,催她要那两篇发言稿。盛娇惠早把那两篇发言稿的事交给何苗了,她自己倒好,没事人一样,完全没有关心过,现在冯照纬来问了,她还不知道稿子进度如何。   电话里,先好言好语打着包票把冯照纬应付过去,挂了电话,盛娇惠去问何苗发言稿写得怎么样了,何苗右手还握着鼠标,左手从桌面拎了几张纸递过去。   “写好了?”   “这是其中一篇,你看看吧。”   盛娇惠粗略地浏览了一遍,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何苗这文字水平实在是高,她这么看下来,感觉这已经是完稿的标准了,根本找不出什么要修改的地方。   “写得真好,”盛娇惠捏着发言稿站起来,说,“那我现在就拿去给冯总了。对了,另一篇呢?大概什么时候能写好?”   “明后天吧,会议不是后天下午吗?在那之前肯定给你。”   “好,那我等着你啊。”   说着,盛娇惠喜滋滋地进了冯照纬的办公室,刚把发言稿交上去,办公室门忽地就被人从外面踹开。说是踹,其实也不是真的踹,只是动静特别大,让人觉得推门这人火气很大,好像是用脚踹的一样。   冯照纬抬眼一看,指着进来的人说:“门要是坏了,你得给我三倍赔偿。”   季本瑞理都不理,直接拖了冯照纬对面的椅子坐下,两腿抻直,两手臂自然垂着,头也仰着,整个人的气质看着特别像倒了壳的王八。   “季大少,我好像很久没看到你了,这些天都溜哪儿去了?”   季本瑞还仰着头,瞪着眼睛望天,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我去美国了。”   冯照纬哼着笑了一声,“去了趟美国你就成这副德行了?肾亏啊?”   他一边调侃,一边对着盛娇惠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等盛娇惠走了把门一关,冯照纬就把发言稿先放一边,抽了笔筒里一支中性水笔,射箭似的投出去,正好投中季本瑞的脑门儿。   季本瑞:“……”   不像话啊,要换平时,早跳起来反攻了。   不会真肾亏了吧?   冯照纬站起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瞧了瞧季本瑞的脸,说:“不对啊,季大少,我看你这脸好像有点儿——”   “有点儿什么?”   “有点儿绿。”   “……”   过了一秒,季本瑞忽然屁股着火似的,腾得一下蹿起来,凶神恶煞地指着冯照纬,大骂:“你他妈的——”话没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颓了,缩回王八壳里去,还是那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他妈的还真被你说对了。”   “说对什么?”   “我他妈绿了。”   冯照纬一怔。他刚才其实就是随口开个玩笑,哪想到一语中的,看季本瑞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拧了拧眉,收起玩笑脸,问:“怎么回事?”   季本瑞说:“我女朋友不是去美国了吗?十天半个月的都不回来,电话也老打不通,我联系不上她,就直接跑美国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捉奸在床?”   “他妈的你今天要不要说什么中什么!”季本瑞一阵哀嚎。   “你女朋友真去美国包小白脸了?”   “不是小白脸,就是约炮,那种约得比较频繁的长期炮。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病?有我这么现成的不嫖,去嫖那大洋彼岸的?当时我他妈就快气晕了,直接冲上去就把那对狗男女从床上揪下来,把那美国佬胖揍了一顿。这美国佬也真够怂的,看他两块胸肌八块腹肌的,居然被我打得手都还不了,要不是我女朋友跪下来求情,我他妈把他打得去见阎王!”   “你女朋友还帮他求情?”   “对!帮他求情!气得我当场就把她变成前女友了。”   冯照纬听明白了,所以季本瑞这是被劈腿了,于是到他这儿来寻求温暖来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婚前鉴婊,总比婚后被绿要好。就是季本瑞这人单不了,从小学开始就和扎羊角辫的同桌小姑娘牵手抱抱,初中开始正式交女朋友,然后是高中大学,一直到现在,平均1.25年一个。   尽管情史十分丰富,但每次谈恋爱也是十分真挚。季本瑞对他的每任女友都很大方,至于大方程度,详情可参照王某聪,交一个女朋友,就等于成就一个网红。   然后分一个女朋友,就得赶紧找下一个。不然季本瑞口袋里的钱没处去,他自己也闲不住。   “所以?”   “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这儿能不能给我介绍个女朋友?”   冯照纬哼笑一声,觉得不可思议,“反了吧季大少?你要我给你介绍女朋友?你那个圈子女人比我多吧?”   季本瑞有多年吃喝玩乐游手好闲的经历,这直接导致他圈子大,而且多。别的特长他没有,但广交朋友这一点,他可是个中好手。而且他的圈子一个一个的,种类十分齐全,什么大学生圈啊,富二代圈啊,网红圈啊,未婚圈啊,已婚圈啊,离婚圈啊,应有尽有。他想找女朋友,其实真的很容易,随便混个圈子,都有女人前仆后继。一扑他的钱,二扑他的脸,三扑他的出手阔绰。   不过,在这些圈子里待久了,他也觉得厌烦。不管是大学生还是富二代还是网红,他都已经觉得生理性疲劳了,就他那跑到美国去给他戴绿帽的前女友,还是他心血来潮玩滴滴打车的时候载到的,觉得挺新鲜,一直这么处着。   现在分了手,要他再回头到圈子里新找一个,他却怎么也提不起劲。   所以,他才想到冯照纬。   “怎么反了,不反啊,我圈子女人再多,也没法包罗万象,我就是想来你这儿换换口味,你帮我物色物色,看看有没有什么女企业家之类的,我这不是还没试过女强人么。”   冯照纬斜看他一眼,这人想得真美。   “季大少,虽然很伤你自尊,但我还是得告诉你实话,我觉得,女企业家瞧不上你。”   “我要的不是那种特强的女企业家,有没有那种刚刚发家的,稍微弱一点儿的女企业家?需要资金投入的那种?然后我就刚好可以给她投点儿资金的那种?”   “没有。”   冯照纬一边走回位子坐下,一边说,“别说特强,特弱的也瞧不上你。”   “行行行,你不愿意给我介绍,那你就别介绍。”季本瑞站起来,两手撑到冯照纬那办公桌前,说,“你不是经常开会么,把我带上,我自己去物色。”   “你可真是物尽其用啊。”   “过奖过奖。诶——你这几天的行程表呢?给我瞧瞧,好让我紧随你的步伐。”   冯照纬懒得理他,自顾自地拿起盛娇惠那篇发言稿看了起来。季本瑞讨了个没趣,还不死心,自己到他电脑上捣鼓,还真被他找到冯照纬的行程安排。   一溜的会议啊,季本瑞咽了咽口水,仿佛看到满屏幕的女企业家在向他招手。   “诶,等等等等——”季本瑞划鼠标的手蓦然一停,手指上屏幕,“这什么?同学会?你们要开同学会了?”   冯照纬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说:“别想了,带不动你。”   “别呀——”   “你和我们不同班不同校的,凑什么热闹。”   “不同班不同校怎么了?我们学校和你们学校好歹也是兄弟学校,上高中那会儿,我还经常往你们学校跑呢,你们班有几个同学和我玩得好,你去了美国以后,我和他们还有联系呢。”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上,季本瑞那学校不过就是个三流高中,去那学校的学生,基本是属于考大学都难的那种。学生们在学校里,整天不思进取,就知道抽烟喝酒烫头泡妹,打群架也是日常活动之一,简直就是老师头疼同学害怕的社会毒瘤。   在这群毒瘤之中,又属季本瑞最毒。仗着自己有几个钱,打架又老赢,泡的妹又最多,一跃成为校霸级的人物。当时的情况就是,在学校里,只要报上季本瑞的大名,谁敢不闻风丧胆啊。   反观冯照纬的高中生涯,那就正常许多了。学校是重点高中,每年毕业生里,上全国top1和top2的有不少个,校内的学术氛围也很浓,有的学生读书读疯了,吃个饭回个寝室的路上,还抱着一本书在死啃。   说冯照纬的学校和季本瑞的学校是兄弟学校,两个学校都不肯。谁都看不起谁,这边鄙视那边成绩差,那边笑话这边死读书。要真跟兄弟二字搭上点儿边,那大概就是地理位置上的兄弟了。   两所学校离得很近,不过是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所以,季本瑞常去冯照纬学校串门是真的,和冯照纬某几个同学混得好也是真的。   还真别说,季本瑞要真去了冯照纬的同学会,搞不好还真有人认识他。毕竟,当年的季本瑞,在冯照纬班上,可是赫赫有名的“交际花”。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啊!”季本瑞掏出手机,把电脑屏幕上同学会那一栏的时间地点拍了下来,说,“本少爷呢,也不用你带,到时候,我自己去。”   “拍完了?那您请回吧?”   “哎,我不着急走。”   这么一来二去的,季本瑞觉得心情好了点儿,当然不舍得这么早走,干脆腿一蹬,坐到冯照纬的办公桌上去,回头看冯照纬手里的纸,说:“诶,你这看什么呢?”   “你表妹交上来的发言稿。”   “我表妹厉害啊,还会写发言稿。你给我瞧瞧,写得怎么样啊?”   写得当然是行云流水,完全挑不出错处了。   季本瑞把发言稿抢过去,皱眉眯缝眼地看了一会儿,冯照纬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看不懂,于是又一把拿回来,说:“你那个水平,算了,别研究了。”   “我什么水平了?我也是上过大学的人好吧?我表妹也是本科生,好像是个三本院校吧?和我也就差不太多吧。”   “您客气了。”冯照纬好笑地看着他,“你表妹再不济,也比你机灵。同样是上考场考试,同样是做不来题,起码人懂得怎么抄同学怎么作弊,你呢,只会交个白卷。”   季本瑞眼睛一瞪,又要发飙。   冯照纬没理他,低头看了看发言稿,又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投向办公室外的方向。发言稿给他的感觉非常熟悉,但他只是挑着眉笑,什么也不去点破。 作者有话要说:  冯照纬:呵,小把戏。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酸角大糕糕:那么请问冯总,您打算怎么掌控呢? 冯照纬:呵。 酸角大糕糕:??? 酸角大糕糕:请问冯总,您的两只贵爪在空中抓啊抓的是什么意思呢? 冯照纬:我在掌控。 酸角大糕糕:???   ☆、海盐冰激凌   这两天,省里有个中小型企业的表彰大会,地点就在杭州,冯照纬受邀参加了。会议内容其实挺单调的,就是邀请了省范围内的一批优秀中小型企业参会,在会上发表一下自己的感言,给同僚们介绍一下办企经验。但同时这表彰会也挺重要的,现场还安排了媒体,到时候是要上星级卫视的。   冯照纬是发言人之一,发言稿是盛娇惠交上来的,所以他带了盛娇惠参会。   发言顺序是按照上半年企业成就来排的,冯照纬排在中间靠后的顺序,前面一堆人讲了一堆的陈词滥调,听得盛娇惠都快困了,好不容易等到冯照纬上场,她掐了自己一把才打起精神来。   发言很新颖,但又不出奇,算是中规中矩但又带些幽默风趣。冯照纬在台上讲话,闪光灯照个不停,台下人时不时鼓个掌,盛娇惠留意了一下周围人的表情,看来,这次发言是非常成功的了。   趁冯照纬还在台上,盛娇惠偷偷拍了几张他讲话的照片,然后又偷偷地发到公司群里。   这个公司群是公司建立之初申请的,基本每入职一个员工,就会把人拉进群里。有时候群里会发布工作通知,有时候也会闲聊,总的来说,氛围还是很轻松的。   此时此刻,群里正安静如鸡。盛娇惠忽然发了几张照片上去,没过几秒,办公室几个爱扯皮的就率先在下面列队鼓掌。   发的不是鼓掌表情包,是手动输入啪啪啪三个字。然后下面一堆人跟风啪啪啪。   紧接着两三个年纪稍长的同事出来破坏队形,说了几句冯总威武啊,冯总牛逼啊之类的拍马屁的话。   到了最后,盛娇惠作为现场第一手资料掌握人员,做了一个总结发言:【冯总发言很精彩,台下掌声不断,表彰会圆满成功!】   同事a:【真棒!我看你发的那照片里,前排那些人听得可专注了,看来我们冯总声音很吸引人。】   同事b:【光声音吸引人有什么用?还得人长得好看。我们冯总就是个公认大帅比。】   同事c:【此处应艾特冯总。】   同事d:【冯总冯总快出来接受你女粉们的爱戴!】   盛娇惠:【冯总还没下台呢,女粉们稍安勿躁。】   同事b:【还没讲完啊?冯总时间有点长哦。(坏笑)】   同事c:【(害羞)此处应再次艾特冯总】   同事e:【你们这群女粉别光顾着夸冯总啊,要我说发言成功也不是冯总一个人的功劳,发言稿是谁写的?盛娇惠!快出来接受你男粉的膜拜!】   盛娇惠:【(可爱)(可爱)(可爱)】   同事e:【稿子写得好,你是大功臣。楼下列队鼓掌安排一下。】   接下来又是一溜啪啪啪。   耳边掌声雷动,冯照纬发言完毕,准备下台,盛娇惠乐滋滋地收起手机,看着冯照纬又坐回到她旁边的座位,凑过去恭维:“冯总,您讲得真好!”   冯照纬说:“那是因为稿子写得好。”   盛娇惠捂嘴笑了一下。   冯照纬看着她,“你笑什么。”   笑什么,当然是笑自己被夸了。盛娇惠脸上还挂着承蒙夸奖的笑意,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两声,说:“没什么。”   冯照纬眼睛多毒,把她这些微表情小动作全尽收眼底,嘴上倒是什么也不说,给足了盛娇惠面子,心里却在暗暗发笑。   世上竟有这种人,抢人功劳,还面不改色心不跳。   表彰会到中午的时候就结束了,冯照纬和盛娇惠回了公司。   办公室里的人都看过来,有几个同事起哄鼓掌,还有几个围过来讲话,盛娇惠就停了脚步和他们聊了几句。冯照纬却是完全不作停留,径直回自己办公室,进门前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正坐在格子间里的何苗。   不动如山的样子。倒是很沉得住气。   到了下午下班后,冯照纬直接驱车去了大酒店。在地下停车场停车的时候,正巧碰到季本瑞,这人一身潇洒西装,下车的时候还特别是那么回事儿地抻了抻自己的衣角。   冯照纬没出声跟到他身后,出其不意地踹了他一下,他踉跄着哎哟一声,立马被打回原形。   “装什么大尾巴狼呢你?”冯照纬斜着眼,上上下下地扫视他。   季本瑞半弓着腰,吃痛地捂住自己的脚脖子,骂:“你他妈成天西装革履,你他妈才装大尾巴狼!我这是致青春,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你他妈有没有看过《那些年》!”   “逗我?你这是致哪门子的青春?”   “还不是上午你那装逼大会不让我参加,不参加就不参加吧,我也懒得听你们一群人瞎逼逼吹嘘自己。不过,晚上你这同学会,我是必须到场的,而且是闪亮登场。我得看看你的同学中——尤其是女同学中——有没有女大十八变的漏网之鱼,以前没被我发现的,我现在来捡漏了。”   “求您别祸害良家妇女行吗?”   “放心吧,我对良家妇女没兴趣,”季本瑞目光平移,流利地吹了声口哨,“不过,要是有不良少女的话,我还是很有兴趣的。”   冯照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矮身轿跑上下来一个浓妆女郎,欧美脸,大耳环,小吊带,亮片裙,还是个超模胸。   这什么眼光。   冯照纬又踹他一脚,“别看了,被人发现眼珠子给你抠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酒店包厢。   这次同学会是冯照纬班上的女班长组织的,联系这么多同学,可费了她不少劲。不过她向来爱和人打交道,高中毕业前夕,还逮着同学们一个个地问联系方式,以前讲话的、不怎么讲话的都留下手机号码和qq号,那时候还不怎么流行微信,到了大学,微信火起来,这女班长又孜孜不倦地一个个打电话聊qq地问微信号。   功夫负了有心人,就她这么瞎忙活,还是没能把全班同学聚齐。   就比如冯照纬,她问了这个又问了那个,前前后后不知道花了多少电话费和网费,也没能联系上。   后来总算把他通知到位了,还是托了班上其中一个男同学的福。这男同学也不知道从哪儿搞来冯照纬的手机号码,打过去说同学会的事,冯照纬本来还想推说忙没空参加,结果一问这男同学姓甚名谁,冯照纬又答应了。   这会儿果真见到冯照纬大驾光临了,女班长拍了拍那男同学的肩膀,说:“不错啊郭一鸣,冯照纬挺给你面子啊。”   郭一鸣笑着回:“哪里哪里,就算他是给我面子,那我来参加同学会还是看你面子呢,说来说去,他冯照纬来了,还不是因为你的面子。”   “你这什么歪理。”   “这哪是歪理,a=b,b=c,推出a=c,这是小学数学等价传递原理,明明是真理啊电器姐姐。”   女班长大名苏宁,和卖电器的那个撞了,于是班里同学理所应当地给她起了个电器姐姐的外号。   “就你最能扯,懒得和你说。”苏宁笑着摆摆手,从他身旁走过,去包厢门口迎接刚到的同学。   先进来的是冯照纬,苏宁看见他,眼睛大亮,“冯照纬!你现在可真是大变样了啊!”   她这话喊得洪亮,周围几个同学本来在聊自己的,这会儿听到声音都看过来,有几个本就往门口瞟啊瞟的,看到冯照纬,心里还疑惑这到底是谁,苏宁这么一把谜底揭开,全惊讶得不得了。   这这这居然是冯照纬?超模的身高,偶像的脸?   呼啦啦的,一圈人瞬间包围过来,把包厢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冯照纬身后还有个季本瑞呢,他只听见前面叽叽喳喳的,却怎么也进不去,当下就火了,喊:“诶诶诶!你们当这是围观菜市口斩首呢?这是大酒店!外面一排服务员呢,被人看笑话了!”   苏宁也喊:“同学们同学们!都别挤了!都先找个座位坐下,一会儿有的是时间交流感情啊!”   女班长的话就是比季本瑞的管用,一时间,人群又都散了,反正一开始的新奇劲儿已经过了,等会儿再慢慢拷问冯照纬是怎么变身的。   到饭桌上一坐下,有人认出季本瑞来,开玩笑地问他一个外校的怎么也来参加他们班的同学会,季本瑞也开玩笑,回:“谁说我是来参加同学会的?我是适龄未婚男青年来你们这饭局上相亲的,赶紧的,在场的适龄未婚女青年站起来,和我配对一下。”   郭一鸣说:“完了,你来得太不凑巧了,前阵子我们班班花刚办完婚礼,最漂亮的已经没你的份了,至于其他的女同学嘛,订婚的订婚,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已经没人单着了吧?”   说着,他眼睛巡场一周,忽然看到谁,指着说:“诶!这俩!我没记错的话,这俩女同学是我们班最后的遗珠了!”   被点名的两个女同学脸皮薄,哪里经得起郭一鸣这样的调笑,相视一眼都不接话,反倒是苏宁出来说:“季本瑞,怎么样啊?郭一鸣给你指了条明路了,这俩女同学,你加个微信呗?”   季本瑞满口答应:“好好好,加加加,事成之后我不会忘记你们俩媒婆的!”   眼看着季本瑞去扫了那两个女同学的二维码,借着这茬儿,苏宁忽然想到什么,号召说:“同学们,时隔多年,我们能再聚到一起很不容易,所以,我提议,我们大家就在这里新建个微信班级群,以后也方便互相联系,怎么样?”   “挺好的。”   “那电器姐姐你来发起群聊呗?”   “还有啊,今天没来参加同学会的,我们微信里有他/她好友的,也把人拉进来!”   “对对对!大家都看一下,有没有遗漏的,都拉进群,我们班一个都不能少!”   班级群队伍很快就壮大了,冯照纬也进了群,季本瑞跟着他沾光,也冒充了一把同班同学。   紧接着,就开始上菜了。   这种聚餐,少不了一边喝酒一边回忆我们已经逝去的青春,所以,话题绕啊绕,又绕到冯照纬身上来。在座的人谁不知道,以前的冯照纬是个胖子啊,没想到几年没见,别说不胖了,好像连头都换了。   郭一鸣问:“冯照纬,你就老实说吧,你是不是去整容了。”   没等冯照纬说话,苏宁就抢答:“肯定没有,我家就是开美容院的,专门研究微整医美,谁脸上动了刀子,动了什么刀,动了几刀,我一眼就看出来。冯照纬这脸纯天然的,而且你们仔细看,发现没有,他的五官和以前一模一样,就是以前胖,显不出来。”   说着,苏宁举了举酒杯,对着冯照纬说:“这杯我得敬你,求你传授一下减肥秘诀吧!”   冯照纬笑笑,没去碰杯,把目光转向郭一鸣,“这种秘诀你得问他,他都瘦了大半辈子了。”   郭一鸣是大瘦子,整个人看着像根竹竿,多少女人羡慕他这吃不胖的体质,但其实他是很想胖一点的,省得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儿,只可惜他肠胃差,吸收不好,所以一直瘦。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郭一鸣不喜欢别人说他瘦,如果说胖是某些女人的痛脚的话,那么相对的,郭一鸣的痛脚就是瘦。   冯照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踩了他的痛脚。   都是老同学,又不是年少轻狂的时候,郭一鸣心里不舒服,但也只能忍着,假装毫不在意地夹了口菜吃,说:“问我干什么,还是问问冯照纬,这大变样的,怎么早不变晚不变,偏偏这时候变?诶,我记得,冯照纬你以前不是暗恋文科班班花吗?那时候你要是长现在这样,不是那么个胖子,或许,你早抱得美人归了吧?”   这件事,很多同学都知道。还记得当时胖子冯照纬给文科班班花送吃送喝,又表了白,但最后被残忍拒绝,什么也没捞着。   就是因为胖。   大概是伤到自尊心了,冯照纬自那以后没过多久,就转学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后来才知道他去了美国。   往事如风不必再提,也不知道郭一鸣这时候无端提起这事是想干什么。   冯照纬倒是一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样子,喜怒不形于色,“是啊,换我现在去追班花,肯定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这都过去了,倒是你,郭一鸣,你一点没变,所以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追不到班花。”   他看着郭一鸣,勾勾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你也暗恋文科班班花,对吧?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吧?”      ☆、海盐冰激凌   气氛有点尴尬,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听现在冯照纬和郭一鸣的对话,好像还是有点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意思。   别的同学都不想引火烧身,各个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低头吃菜,就苏宁出来打圆场,说:“好了好了,不就暗恋文科班班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当年还暗恋校草呢,我说什么了吗?就你俩还在我面前攀比呢。再说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是不是,郭一鸣?你都娶妻生娃了。下次同学会,记得把老婆孩子带来玩啊!”   其他同学也和事佬地帮腔几句,谁把话题一转,这事儿就翻篇了,大家又开始聊别的事去了。   接着就是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吃到一半,冯照纬出了包厢去上洗手间。其实这里的包厢都自配一个洗手间,但喝酒排尿的人太多了,自配的洗手间有人,就到外面来找洗手间了。   外面的洗手间在另一头,空间很大,也没什么人,角落里熏着香,给人很幽静的感觉。   冯照纬刚走进去,就看到郭一鸣正在洗手台洗手。   郭一鸣偏头看了一眼,没说话。等冯照纬也过来洗手的时候,他才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说的是郭一鸣也暗恋文科班班花的事。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冯照纬眼都不斜一下,只盯着自己的手,三两下冲洗干净,这才淡淡瞥过去一眼,“你做过的事,我都知道。”   他甩了甩手,又从洗手台上抽了纸巾,把手擦干了,才慢慢走出去。   回包厢的路走到一半,迎面又碰到苏宁,看她那样子,不像出来上洗手间的,倒像是专程来堵冯照纬的。   果然,苏宁一改刚才在包厢里的那副女班长嘴脸,这会儿和眉顺目地笑着,带着一点讨好的意思,说:“冯总,我能和您说几句话么?”   冯照纬眉毛一扬,“怎么叫我冯总了。”   苏宁示意了某个没人的方向,说:“当然了,在我们这群无名小卒里面,您可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冯总吗?而且我有求于您——那边人少,方便的话,我们去那边说?”   -   季本瑞喝得快不行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里就他一个外校的,于是这群人就联合起来,一个个地都劝他酒,不把他灌得头朝地就不罢休。   关键时刻冯照纬还不在,不然好歹替他挡个几杯。   他妈的一场同学会认清一群人啊。   季本瑞喝倒在桌上,等冯照纬回包厢的时候,同学会也接近尾声了。   “你他妈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冯照纬没回答,看了看他,说:“这么贪杯啊你?一会儿给你找个代驾。”   “什么贪杯,我贪个屁杯,还不是你这些同学排挤外人。”   “你也知道你是外人啊?”   “啊啊嗷,想吐。”   “别,你吐这儿影响不好,先憋着,一会儿你吐自己车上去。”   “……”   季本瑞眼睛都喝红了,又气得瞪起来,“我他妈弄死你。”   冯照纬还算是个良心未泯的人,季本瑞这么沉一人,他给一路半抗半拖地带到了地下停车场,把人塞进车里去,然后还尽善尽终地陪他等代驾。   季本瑞瘫倒在车后座,眼睛半眯半睁的,嘴上还念叨着“难受啊难受啊”的,能不难受吗?大热的天,喝得酩酊大醉还闷着西服,看着好像马上要昏死过去一样。   冯照纬被这蠢猪弄得出了半身汗,只好提着衣服抖几下,好吹进点风透透气。接着又弯下腰,一只手臂搭在后车顶,脸朝着车里,“得了吧,别唧唧歪歪了,你好歹还加了我两个女同学。今晚收获颇丰啊季大少。”   “屁!”季本瑞强撑着眼皮,自下而上地淬了冯照纬一口,“就那两个女的,我的妈妈哎,一个长得壮一个长得老,我一颜狗吃得下去么我!”   冯照纬落井下石地一笑,“有病吧你,人俩清白优秀的姑娘,还不一定看得上你。”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冯照纬往远处一看,有个踩着电滑板的年轻人过来,于是最后往车里看一眼,说,“你的代驾来了,我走了。”   等到了家洗了澡,冯照纬躺到床上,手机里有几分钟前季本瑞发来的微信。   气势汹汹的一连串。   【mmp居然被你说中了!】   【她俩还真没看上我!】   【说我整天就知道玩也没个正经工作。】   【还把我教训了一通,叫我学会自食其力。】   【他妈的她们懂什么!我季大少就算不工作也比那些工作得拼死拼活的人过得好!】   【她们这是没远见!平白放弃了一个成为富家太太的机会!】   下面还有好几句,都是季大少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的咆哮。   冯照纬觉得好笑,正打算把这当睡前读物看呢,微信又提示了一声。   划到最下面,季本瑞新发了一条过来:【算了,服了。不就是工作么,有什么难的。不过,你说,我去干点儿啥好呢?】   冯照纬没回,季本瑞这人干什么都行,但极有可能是三分钟热度,他去陪他想“干点儿啥好呢”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关了手机直接睡觉。明天下午公司内部还要开会,会议比较重要,是趁着那个省级中小企业表彰会的热度还没消,打一下公司的铁。   为此,公司提前约好了媒体,两三个摄影记者,到公司会议室里来搞个实地录拍。要反映平时公司开会的原貌,本来打算全员参加的,但由于会议室小,公司内部全员会议就改成公司内部领导会议。   说得直白点,就是几个小领导围着会议桌一坐,桌前会议记录本一摆,冯照纬几句好听的话一讲,这事儿就圆满完成了。   到时候,在找个黄金时段,在市电视台相关频道一播,就当宣传了。   发言稿是交代给盛娇惠写的,所以冯照纬边上还空出个位置,是留给盛娇惠的。   小领导和摄像机都已就位,可发言稿还没送过来。冯照纬看了看腕上的表。   格子间里,盛娇惠急匆匆地催何苗,刚开始还不觉得,现在事到临头了,紧张感从头发丝儿铺到脚趾头。   “怎么还没好啊?”盛娇惠面容急切,一只手已经伸过去讨要。   何苗看了看这只越到她视线里的手,说:“快了,最后一句话。”   键盘敲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鼠标马上去点打印,打印机里很快送出一份发言稿。盛娇惠取了就跑,会议室里人都在等她,她埋了埋脸,忙把发言稿交到冯照纬手里。   还好还好,来得及。   盛娇惠松一口气,知道今天有媒体,要上电视,她特意化了个精致的妆,服装也是精心搭配,坐下来前,大家闺秀一般捋了捋一字裙,顺便抬眼看了下机位。   会议开始了,先是冯照纬简单地讲一句开场白,然后轮到几个小领导发言,所有人讲完以后,再回到冯照纬这里。   发言稿是总结稿,时间紧迫,冯照纬还没看过,现在才是第一遍。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本来就是照着念,在这方面冯照纬已经很有经验,所以拿起发言稿的第一时间,他就很顺嘴地读起来。   读到第二自然段,他皱了皱眉。   然后是第三自然段,他有明显停顿。   到了第四段,他干脆不读了,直接脱稿总结陈词。   盛娇惠在旁边察言观色,但她又能知道什么,稿子里写的是什么内容她都不知道。   总算结束了。   会议室里很安静,冯照纬微微低着头坐着,视线没什么温度地落在那张发言稿上。   有几个小领导面面相觑。   盛娇惠的心随着这些人的目光慌张得直跳,太安静了,安静得有点可怕。   最后,还是摄影记者从摄影机后探出个头来,打破沉默,说:“冯总,您最后这一段话录得不是很好,您看,要不要再重新录一遍?”   “可以重新录吗?”冯照纬的声音很低,也听不出什么温度。   “可以的,录播的东西到最后都是靠剪辑,到时候我拿回去剪一下拼一下就好了。”   “好。”   摄影记者看了看冯照纬手边的稿子,“冯总,要是您这回打算脱稿的话,就把稿子先放起来,我这边也就不录进去了,这样,画面也会干净一点。”   “好。”冯照纬点点头,把那份发言稿揉成一团,递到盛娇惠手里。   盛娇惠死死攥着那一团纸,头也越来越低。   现场没人指责什么,但谁都明白,冯照纬最后的发言稿有问题。   很快,录拍结束了,摄影记者和小领导们依次离开会议室。   冯照纬还坐在那里,盛娇惠自然就不敢动。   “发言稿,你现在读一遍。”冯照纬说。   盛娇惠不敢怠慢,忙把那团纸展开,一字一句地读起来,但同样,也是读到一半就读不下去了。   文词弱智,内容空洞,完全的口语化,而且最后还离题了。   简直就是小学生文笔。   什么垃圾东西。   盛娇惠紧咬着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会比较好。这东西根本不是她写的,但她不能告诉冯照纬。那还能怎么说?只能认了。   认这东西就是她写的,要是冯照纬继续追问,她就说自己最近手头工作有点多,不仅是冯照纬交代下来的工作,还有一些别的同事请她帮忙完成的工作,所以,她写这篇发言稿比较仓促,没把东西写好。   这样,总还是情有可原的吧?   况且,她之前交上去在省级表彰会里的发言稿,还是非常精彩的。就凭这个,也能抵消一点儿这次的失误吧?   然而,冯照纬什么也没问,直接起身走了。   这比骂她一顿更让她觉得受到屈辱。   回到格子间,座位是空的。何苗正在洗手间里,出来后正准备洗手,一张揉得不成样子的纸就被扔到了她眼前。   她侧头,看着盛娇惠,说:“怎么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先写一个好的发言稿,骗取我的信任,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写一个乱七八糟的破玩意儿,害我在领导面前丢脸。你什么意思啊?”   何苗垂下眼,轻轻把那张发言稿拾起来,“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不要把自己的工作推给我。以及,指纹膜的事,总得有个交代。”   “你?!”盛娇惠气得一张脸通红,话都说不出来。   何苗扬起那张发言稿,轻飘飘地拍到盛娇惠身上去,说:“现在,我们终于扯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何苗:职场心酸,挖坑不断。还好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 酸角大糕糕:呃……或许你是那个被掌控的? 何苗:??? 何苗:被谁掌控? 酸角大糕糕:俩爪子空中抓啊抓的某个□□的人。 何苗:???   ☆、海盐冰激凌   因为这事,何苗回到家后心情依旧很好,吃个饭洗个碗都乐呵呵地哼着小曲儿。钟意抱着手臂在她身后研究了一阵,说:“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儿,怎么了,发生什么好事了?”   何苗笑了一笑,把最后一个碗碟洗好,放到碗架上沥干,转身,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又把话咽回去,最后说:“哎,说来话长。不过总结一下也很简单,就是之前有个同事把我坑了,然后现在我把她坑回来了。”   “哦,就这事儿啊。”钟意笑眯眯地点点头,“我的苗,你长大了,学会反击了。”   “没有没有,我还嫩着呢。职场上的事,还是得请钟师傅多指点指点。”   “好啊,何徒弟,此事就包在为师身上。过来!现在为师就给你指点一二!”   说着,钟意手臂一伸,勾住何苗脖子,大咧咧把人往怀里带,然后,伸出魔爪子对着人脑门儿就是一顿狠点,“指指指点点点!怎么样!被为师指点得可还行?”   何苗弓着腰,像只束手无策的小鸡崽儿,被屠夫钟意夹在胳肢窝下,脸蛋都夹变形了,嘴上不断求饶:“行行行,太行了,弟子愚钝,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指点,请钟师傅放了我,留到下次再指点吧!”   钟意得意地嘿嘿一笑,大发慈悲地一松手,把人放了。   何苗揉着脖子,有惊无险地瞥了钟意一眼,钟意这女魔头看来心情也很不错,一般情况下,据何苗了解,她表达高兴的方式就是有一些夸张的肢体活动。   果然,钟意说:“今天我和余润朗讨论过了,我们俩打算约个时间见父母。”   “真的啊?”何苗一听也觉得高兴,见父母就等于互相认定了,互相认定了就等于要订婚结婚了,订婚结婚了就等于happy ending了,这么一推导,瞬间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钟意嗯一声,说:“我们打算先各自上门拜访,一般来说,是男方先到女方家拜访,然后是女方到男方家。这些都好办,我和我爸妈说一声,他和他爸妈说一声,各自定个时间就行。”   “哦哦,那你和你爸妈说了吗?”   “到家前就给他们打过电话了,他们说时间随我定,反正他们都有空,毕竟是他们宝贝女儿的人生大事嘛。”   “小意——”何苗对着钟意张开手臂要抱抱,她是真的觉得感动,鼻子好像都有点酸酸的了。   钟意抱了抱她,此时此刻,她的整颗心都仿佛被幸福撑满了。不仅是余润朗,还有何苗,她们在人生路上的四分之一相遇,互相关爱又互相体会,好像总能替对方感同身受一般。何苗难过的时候,钟意比她哭得更伤心,钟意高兴的时候,何苗也笑得比她更大声。对于钟意来说,何苗就像一棵小苗苗,在她们相遇之初就悄悄种在她心田里,随着岁月一点一滴的浇灌,小苗苗长出了枝和桠,长出了繁盛的树冠,庇护着树下的钟意。   这种友情真的特别难得,钟意觉得自己好幸运,友情长青的同时,也即将迎来爱情的丰收。   她已经把她父母的意思在微信上转告给余润朗,但余润朗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看到,至今都没有回复。   到了晚上临睡前,钟意等不住了,她给余润朗发起了一个语音通话,长时间没人接听,微信提示她对方的手机可能不在身边。   实际上,余润朗的手机开了静音。他和他的父母坐在客厅里,正因一个问题而各执一端。   这个问题就是关于钟意何时登门造访的问题。   余润朗的意思是越快越好,但他父母却并没有想要请钟意来家里做客的意思。甚至,他父母还背着他,托了熟人给他介绍女朋友。   起因就是那一个口不择言的电话。   余润朗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而站在他父母的角度看,好像一切又都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余润朗是他们的独生子,一直以来宠在心尖尖上的人。当时催儿子谈婚论嫁,是看着周围同龄人不少都抱孙子了,所以也跟着心急了,于是给余润朗报了一个婚介所,钟意就是婚介所介绍的。但后来仔细想想,婚介所介绍的,哪有自己亲朋好友介绍的来得靠谱,这想法一直哽在心上,直到现在,总算付诸行动,借着余润朗提起见父母的事,他俩也提出要给他重新介绍女孩子。   这件事当然是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的,最后,闹得大家不欢而散。余润朗回到自己房间,才把手机掏出来看,看到钟意给他发的微信,心里更是焦虑,可他不管怎么样,也没法把他父母的意思如实告诉她。   余润朗失眠了。   到第二天,钟意这炸脾气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余润朗微信里未读消息99+有98+都是钟意发的,剩下一条是银行公众号。   其实钟意也没有发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就是不停地在刷表情包,还都是同一个表情包。   一坨白团子在讲电话,下面配字:歪?你怎么不讲话啊?   余润朗没睡好,头疼,按了按太阳穴,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觉得要不迂回一下,先给何苗发个微信说一声。   不过何苗现在根本没有功夫查看微信,也没有心情去处理别人的感情问题,她自己正懵着逼呢。   之前说好用月度考核成绩来决定工作部署的,到月底了,回溯整个月,何苗的表现明显比盛娇惠要好,但最后,冯照纬还是安排她跟着他出差。   就在省内,当天去,隔天回。   但就算是这样,何苗也不乐意。她知道,只要她这次跟着去了,下次就还是她,下下次也是她,她永远别想留在办公室。   所以,纠结犹豫再三,何苗还是敲了冯照纬的办公室门。   办公室里,冯照纬正在准备短期出差的事。何苗一进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他工作部署的事。她想驻守办公室,不想出差。   “为什么?”何苗脸上写满了不甘愿,当然也不会意识到身为下属,去问领导为什么,其实是很可笑的。   冯照纬放下手头的事情,看向她。   “没有为什么,对你的安排就是如此,你照做就行。”   “难道我这个月的表现不比盛娇惠的好吗?当初你问过我们的意愿,说过表现好的那个就能留在办公室,冯总,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说话不算话?这个指控好严肃啊。   冯照纬顶着一张看不出什么神情的脸,盯着何苗看,直看得何苗气势弱了,胆子小了,理智也一点点回来了。   这时候,冯照纬忽然笑了一下,不是那种愉悦的,快活的,而是生气的,嘲讽的。   “你觉得你比盛娇惠表现好?你凭什么觉得?就因为那几篇发言稿?你是不是以为我没脑子,以为我眼瞎,看不出盛娇惠那两篇稿子也是你写的?”   “……”   “代写发言稿不说,最后公司内部会议的那篇稿子你写成什么样子,你这是故意要谁难堪呢?”   “……”   “现在倒好,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有胆来质问我工作部署问题了。你质问我之前,我得先质问你,你搞清楚上下级关系了没有?”   “……”   何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但这不代表她不觉得委屈。尤其这是她工作以来,第一次被冯照纬这么骂,句句话都戳到她心里,她知道自己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那些地方,都不是她故意为之的。   冯照纬也不说话了,他骂她是真的,发火也是真的,而且他也是真的搞不明白,怎么想把她带在身边就这么难。   发言稿的事,他心里一清二楚。不仅如此,他甚至还知道何苗替盛娇惠写稿子,为什么一篇写得好上天,一篇写得差到底。   其实,何苗还是有这个分寸的。   好上天的那篇是省里开会要用,面向的是外面别的企业和媒体,是要面子的。差到底的那篇不过就是内部会议,丢脸也是无伤大雅。   这些心思,冯照纬都一一摸到了。   但他还是把何苗骂了一顿,他在生气,气她在这件事上机灵,在别的事上又装迟钝,气她面对他时总是不冷不热,他也气自己,气自己狠不下心,毫无进展。   冯照纬暗自深呼吸,然后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出差准备上,对何苗摆摆手,“你出去吧。”   背过身的那一刻,何苗眼眶里的泪就有点盛不住了。她没回格子间,而是直奔向洗手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洗手台边上掉眼泪,只能可怜兮兮地找一个隔间进去蹲着,撅着小嘴反思自己。   然后,她一边仰着脸,一边给钟意打电话。   听到钟意那一声“苗苗”,她仰着脸也没用,泪珠子扑簌簌滚下来,她压着声音,把整件事跟钟意说了一遍。   钟意听得直皱眉,说:“苗苗,你怎么这么傻乎乎的啊?这种事,不管换哪个领导,都会骂你一顿的。你居然还和领导去讨说法,分对错?工作部署更是看领导安排了,你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和领导去争论这种事,没有用的。”   “小意,那你说我现在怎么办啊?我真的不想总是出差啊。”   钟意叹了口气,问她:“这次出差是什么时候?”   “明天就走,后天回来。”   “这么快?那好,你先跟着去,等你回来,我再和你详细说。”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作者有话说好像都太黄了对吧? 那之后的咱们还是收敛一下好吧? 从今天开始,让我们一起来入v倒计时—— 倒计时前我先许个愿,希望明早起床一睁眼,收藏涨到我妈都不认识。   ☆、海盐冰激凌   钟意听了,连澡都不洗了,蹭蹭蹭几步冲到何苗跟前,拉着她的手说:“你说什么呢?我劝你可不要太冲动啊!”   何苗说:“我没冲动啊,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那你想好辞职后去哪里了吗?还有当初你面试这家公司,好不容易录取了,现在才干了小俩月,试用期还没过呢,你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了?苗苗啊,你这哪里深思熟虑了,明明很草率啊!”   “……”   本来就是临时做的决定,现在被钟意这一盆冷水浇到头,何苗瞬间又泄气了。   对啊,刚刚经济独立了,领了两个月工资,现在又坚持不住了,又要打回原形变成失业人群了吗?可是她干文秘就是为了坐办公室,况且当时看的公司招聘公告里,也并没有说明要这么频繁地出差啊。   哎。   何苗说:“那怎么办呀。”   “别的我也不和你说多了,就送你四个字:骑驴找马!”   当天晚上,何苗怀着忧虑的心情睡觉了。而另一边,冯照纬却迟迟没有睡。   回到家后,他给季本瑞打了个电话,半天没人接,挂断,再打。这么打了三次后,电话终于通了。   冯照纬先抱怨:“怎么才接?”   季本瑞笑说:“你终于体会到我的感觉了吧?想当初我打你电话,你也这么磨蹭。”   “我那是有事要忙。”   “那我也有事要忙啊。”   “你忙什么。”   “就我当季总这事儿啊。”   说到这个,季本瑞眼睛都亮了。自从决定干点儿正事以后,他酒吧不去了,ktv不唱了,那几个吃喝玩乐的圈子也不混了。成天就是考虑公司怎么运作的事,本来以为会无聊呢,没想到人一钻到这事情里头,居然完全心无旁骛,有事儿干了,日子也充实了。   所以说,他就是被吃喝玩乐耽误的季总啊。   “就你那写字楼,那27层,我已经谈下来了。”季本瑞得意洋洋地报告,“那层以前被个小外贸公司租去了,后来公司倒闭,整体搬迁,那么好一办公地点,据说都空了快小半年了还没人租,还好遇到我这金主爸爸,全年租金我不带废话一句的,直接给缴清了。所以啊,只要我想,我立刻可以搬进去。”   “哦,你悠着点儿,这儿的租金可不便宜。”   “放心吧,我季大少出马,还能亏本不成?过两天我就打算招人了,等我员工到位了,就等着赚个盆满钵满了。”   “……”   冯照纬拿着手机,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并不想打断季本瑞天马行空的想象。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应该都会很忙,你就别有事没事地打我电话了,要打电话也挑紧要的说,别磨磨唧唧的,要说快点说。说吧,找我什么事。”   冯照纬嗤地一笑,季本瑞这狗东西,还真是给口气就喘上了。   “好,那我就跟你说一句话,你他妈给我叫你表妹滚蛋。”   “什么什么?”季本瑞被吼得懵了个逼,“怎么回事?我表妹怎么了?”   “当初看你的面子把她招进来的,你怎么跟我说的?说她有相关工作经验,以前就职的还是个大公司。结果呢?这什么狗屁人品,他妈还想勾引我上我的床,浪到我跟前来了。”   “什么什么?!”   “你别跟我装傻,你表妹什么货色你不知道?”   “……”   季本瑞在电话那头蔫了声,脸色讪讪的。他倒不是装傻,是真的没想到盛娇惠居然把主意打到冯照纬头上去了。   其实当时盛娇惠求他走关系,他是非常不乐意的,除了本身不爱干这种替人奔忙的事以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知道盛娇惠从大公司离职的真正原因。   季本瑞也并不是故意打听这些,只是圈子大,里面人多嘴杂,总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别人的秘辛。   盛娇惠之前从事的大公司在全国范围内都名号响亮,在这种地方上班,光是正常工资就能收得人手软,更别提一些别的意外收入。她又是跟在老总身边的秘书,总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会通过她来接近老总。怎么接近呢,当然是靠送礼。送什么礼呢,小到水果饮料,大到油卡购物卡,还有直接塞红包的。所以盛娇惠一年下来敛的财,绝不是什么小数目。   没人傻到放弃这种聚宝盆,而选择屈居在冯照纬这种刚起来的小企业里。   当时季本瑞就特别不理解,后来才得知,盛娇惠其实不是主动辞职,而是被人开了。还不是被老总开的,是被老总他夫人开的。   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人都是上中层阶级,要不是老总身边的亲信,要不是公司里的高管,但就是这些人,嘴也碎得很,一个传一个的,很快在小圈子里传开了。   说盛娇惠是想爬老总的床,而后不幸被老总夫人发现,及时制止了这种不道德的行为。   这是流传的比较官方的说法。   另有靠谱小道消息称,盛娇惠早做了老总的小三,都不知道被老总睡过多少次了,不过为了照顾老总夫人的情绪和公司的面子,才说一切还都未遂。   这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盛娇惠这一个品行不端的小秘书身上了。   就跟政府出事归责临时工一样。   最后,当然是把小秘书扫地出门了。据说,捉奸的场面相当刺激和血腥,老总夫人母老虎发威,当场就把奸夫淫妇从床上拖下来,对着人脸一阵猛拍,另叫了几个彪形大汉把男的摁住,夫人自己上手,给女的赏了十几个耳刮子。   这么打下来还不解气,于是又蹬着高跟鞋把人狠踹一顿。那男的不知道怎么样,但女的绝对是被搞得身上乌一块紫一块,好像还见血了。   其实老总夫人平日里的形象还是比较大家闺秀的,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这么丧失理智,跟发了疯的泼妇似的。   要不是得知这小秘书心思不正,是主动勾引男人,或许夫人还能放她一马。   要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还真就是这小秘书不正的心思。这老总虽身居高位,但也不想想,能有今日的地位,他年纪得有多大了。不说两鬓斑白,但起码肥头大耳,大腹便便,还是个油腻腻的地中海。也不知道年轻貌美的小秘书是怎么给自己做的思想工作,这可怎么下得了嘴啊。   天生骚浪贱呗。   人人都这么下定论。   为了钱财地位,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   好像还是个惯犯。   据说,不仅仅是老总一人,还有别的老男人,小秘书为了从这些男人身上得到些什么,就陪他们睡了。   简直就是人尽可夫,毫无廉耻。   这些话传到季本瑞耳朵里,他就觉得不那么动听了。这远房表妹再怎么远房,那也是他表妹啊,怎么说都是沾亲带故的,其他人这么戳盛娇惠的脊梁骨,就好像也把他打了一板子一样。   不过是小人物的笑话,没过多久就没什么人在传了。盛娇惠的妈妈,也就是季本瑞的姑姑,为了自己女儿工作的事,来求季本瑞妈妈,季本瑞妈妈又是个爱操心闲事的性格,于是就把这事儿交给季本瑞去办了。   季本瑞这才找到冯照纬。   冯照纬被蒙在鼓里,特别无辜,东窗事发了才来找季本瑞问罪。冯照纬并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人,他的圈子多少和季本瑞的有重合,其实也不需要有什么重合,他冯照纬想要知道的事,自然是很容易就能查清楚。   盛娇惠专职文秘,为的就是能接近老板,目标也并不是钱啊权啊这些一时的东西,她更贪心,想牟取的更多。   之前和前公司老总睡觉也是,现在勾引冯照纬也是。   她想小三上位当正妻,或者像冯照纬这样的男人就更好了,她要能陪人睡了再怀个孕什么的,直接青云直上当凤凰了。   可这事儿被冯照纬碰上,他就跟吞了屎一样恶心。   “他妈你送屎给我,兄弟没得做。”   季本瑞听得心肝儿直颤,知道冯照纬这是真生气,于是再不敢摆刚才那脸子,好声好气地忏悔:“冯总您大人大量,这事儿确实是我不地道,但你也得体谅体谅我,我那个处境,给你送屎也是无奈之举……”   哎,他妈的他到底在说什么?季本瑞呸呸呸几声,连忙改口:“谁说我给你送屎了?你的意思是我表妹是屎?你你你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吧?怎么说我也是她远房亲戚,她要是屎,那我岂不是……?”   屎的亲戚?   这个季本瑞死不承认。   他和屎绝对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反正这事儿我认,你想怎么样吧,我给你补偿。”   冯照纬嗤地一笑,“你他妈能给我什么补偿?”   “这个嘛,就看你缺什么了。”   冯照纬又是嘲讽地笑,他缺什么?他什么都不缺。   “我他妈缺心眼,信了你的邪!”   季本瑞又是一阵心肝儿颤,说:“要不这样吧,这事儿是我欠你的,你想怎么样,你随时告诉我,我季大少予取予求!”   冯照纬没好气地哼一声。   “你可得知道啊,我季大少什么人啊,可从没跟人说过我予取予求这个词儿,就连我最喜欢的那任女朋友都没有。”   “怎么,我还得谢谢您?”   “那不用那不用,就是吧,看在我予取予求的面子上,我再求你个事儿。”   “说。”   “就是我那表妹的事儿,你别搞得太大太难看了,我烦我那姑姑,成天就知道叽里呱啦哭号的一中年妇女,她会到我妈那儿告状。”   “……”   “所以吧,你知道吧,然后吧,我就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处理我表妹呢?”   电话那头很安静,好一会儿,季本瑞都没听到冯照纬说话。他还怀疑电话是不是挂了,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瞧了一眼,屏幕还显示通话中啊。   那边忽然有了声音。   季本瑞忙把手机放回耳边。   “你现在就和你表妹说一声,让她明天早上把辞职报告打给我,省的我把她辞退了,她丢了脸面。”冯照纬说,“这就是我能给你的最大的面子。”      ☆、海盐冰激凌   这两天,公司里都在盛传盛娇惠辞职的事儿。   话说当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没有忽然暴风雨。盛娇惠捏着个辞职报告,大早上的就去找冯照纬。办公室门关着,里面在讲些什么,外面的人听不到,大约过了十分钟吧,门开了,盛娇惠空着手出来了。   这是辞职报告递交成功了?   格子间里的同事们都八婆地东张西望着,盛娇惠不经意地一个抬眸,又惊得这些闪着好事之光的眼睛躲避了开去。   然后,就亲眼见着盛娇惠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地扔进一只手提纸箱子里,纸箱子抱着东西,盛娇惠抱着纸箱子,招呼也不打一声地就直接走了。   这时候,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才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起来。这事儿奇怪啊,盛娇惠干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辞职了呢。大多数同事是不知情的,但也有一两个知道内幕。当然不是冯照纬那儿透露出来的,而是那天庆功宴,有人看见冯照纬在洗手间拎着水管使劲儿地滋盛娇惠的脸呢。当然也听到一些诸如“勾引”啊,“清醒清醒”啊,之类的词语。   这么上下文一联系,故事就串通了,成立了。   所以,这几天同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是盛娇惠是如何勾引冯照纬,冯照纬又是如何把人识破,最后盛娇惠如何羞愧难当主动辞职的事。办公室里议论得还比较委婉,偏偏到了食堂,什么直白的话,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因为何苗和盛娇惠是同一个岗位,座位又排在一起,同事们就特爱找她八卦,问她觉得盛娇惠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问她以前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啊,问她有没有看到盛娇惠露出什么马脚啊,总之是问她这个,又问她那个。   但何苗其实和盛娇惠也并没有交过心,她俩甚至还有一丢丢矛盾,所以,同事们问的这些问题,她一概不知。刚开始还好,同事们既然问了,何苗就简单地回应两句,但到了后来,简直烦不胜烦。   就这么点儿破事儿,都讨论了一个多星期了,他们说着不嫌烦,何苗听着都嫌烦了。而且,她也不是那种爱在背后嚼人舌根子的人,尽管她对盛娇惠没什么好感,但也不想这么落井下石。   于是后面几天,她就故意拖迟了点儿自己的吃饭时间,别人都是到点儿了就上食堂吃饭,就她多等个十分钟再上楼。   这样挺好,也不怎么要排队,打好饭菜了也不必被好事的同事们勾着手臂拉到同一桌去。她自己找一桌周围没什么人的坐下,啊,终于清净了。   这一桌靠着窗,在角落里。何苗一边吃饭,一边看看窗外的车水马龙,也挺好的。吃到一半的时候,旁边的空位忽然坐了两个人过来,何苗下意识地看过去,是两个生面孔。   这食堂是为写字楼的某几家公司开的,公司和食堂有合同,什么菜是什么价,都提前定好了的。食堂给公司发饭卡,公司再给员工发饭卡,饭卡里充点钱,再到食堂来消费。   写字楼是高层,容纳了不少企业,但食堂也就那么点儿大,所以合同里有明文规定,能来食堂吃饭的也就那么几家。   虽然这几家互相也不认识,但好歹是一同在食堂吃饭的饭友,不知道名字却也熟悉脸了,而现在坐过来的两个男人,何苗不认得他们的脸。   或许是哪家公司新来的员工吧,何苗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里。   “我觉得吧,上午拍的那条得作废,画面是挺好看的,但东西也是真的难吃。”   “哪里难吃了,我觉得只是好吃得不太明显。”   “得了吧,好吃得不明显你还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兄dei,这就叫难吃。”   “去你的吧,再难吃起码我还会做呢,有本事你做一个我看看,你只会摆弄你那摄影机,没情趣。”   “……”   “……”   这两个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甚至可能还不到。他们一个长相十分普通,另一个却很精致,精致的这个更显年纪小,所以说话也更加没遮没拦,就是骂了对方一句“没情趣”的这个。   他们的对话飘进何苗的耳朵里,何苗不予理会,但后来,话题转了,从互相吐槽埋怨,渐渐聊起了如何快速提高技术,何苗又被吸引过去,因为他们讨论的技术,是做红烧肉的技术。   精致的那个明显是主厨,普通的那个大概就是给主厨拍摄视频的。所以这俩人聊天,就像一个聋子对一个哑巴大喊“你说句话给我听啊”一样,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于是,何苗好心给了他们一个结果。   “做红烧肉想要又香又酥又够味儿,其实是有一些小技巧的。”   精致boy和普通boy齐齐转过头来看何苗,何苗也看了看他们,但并没有继续往下解密的意思,她饭还没吃完呢。   要说这两个boy还年轻吧,就这么一停顿,俩人就有点耐不住了。精致boy代表发问:“什么小技巧?”还没等何苗说什么,普通boy二轮发问:“不会是加点儿白砂糖什么的吧?”   精致boy摆摆手,“傻吧你?加白砂糖我还能不知道啊?你以为上午那个没加糖啊?”   普通boy大惊失色,“我去,加了糖还这么难吃!”   精致boy奋起反击,“难吃你还吃!有本事你跟我一样吃一口吐一口啊!”   普通boy:“我不像你,浪费粮食!”   精致boy:“我不像你,没情趣!”   “……”   “……”   何苗:“……”   这俩人怎么这么能叽歪。还想不想知道小技巧了。   忽然意识到又扯皮扯到外婆家去了,两个boy忙停止内战,这时候,何苗已经把饭吃完了,正准备收盘子走人呢,精致boy眼疾手快,把人手腕一抓,说:“交出小技巧,好走不送。”   何苗低头看了看手腕上没有礼貌的爪子,没有说话。   普通boy察言观色,突然一个手刀劈过来,就把精致boy的手劈飞了,“干什么呢你?想趁机占小姐姐的便宜?”   精致boy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但他打小娇惯,一直无法无天,也不知道跟何苗说声对不起,手臂一伸,把人出路拦了,说:“小技巧。”   太没有礼貌了吧?不仅爪子没礼貌,整个人也没礼貌。   何苗根本懒得理他,还是普通boy知书达礼,站出来跟何苗说了声抱歉,然后说:“小姐姐,我们是真碰到难题了,你要是知道什么小技巧的话,就告诉我们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一两句话也讲不清楚。”   “那我们加个微信?”普通boy举了举手机,说,“或者,你直接来我们工作室,就在这栋写字楼里。我们工作室里锅碗瓢盆要啥有啥,你直接给我们演示一遍?”   何苗空出一只手来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普通boy倒是机灵,知道何苗看时间是在算午休,于是问她:“你们有午休吗?午休时间有多久啊?”   现在是正午12点,午休下午2点结束。时间还很充裕。   何苗把手机塞回口袋,说:“我先去把盘子放掉,然后再和你们去工作室看看。”   -   下午上班,冯照纬回公司。他上午有事出去了一趟,午饭也是在外解决,现在才刚到办公室。办公室外面两个格子间,一个是何苗的,一个是盛娇惠的,现在盛娇惠已经离职了,格子间也空出来了,而刚才路过的时候,冯照纬看见何苗的那个也空着。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午休时间确实已经结束了。   冯照纬坐下来,靠着椅背,微微仰着头。他觉得有点累,于是抱着手臂,闭上眼,打算小憩一会儿。可刚刚开车的时候明明困得不行,现在静下来了,反而睡不着了。   他在想这几天发生的事。   仔细算一下,出差回来以后,何苗又多久没和他讲话了?当然,工作上的交代和报告还是有的,但很少,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别的交流了。   回来那天,冯照纬让何苗考虑清楚再和他讲话,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她考虑清楚了没有。   这么想着,冯照纬就坐直了身体,掏出手机给何苗发了一条微信,问她人在哪里。何苗很快回复,说自己在格子间,又问冯照纬有什么事。冯照纬发:【你现在来我办公室。】   放下手机没过几秒,何苗就敲门进来了。   “冯总?”   “你过来坐下。”   何苗很听话地走过去,拉开了冯照纬对面的椅子,端正地坐了下来。看着她这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冯照纬不自觉地想起了出差那天晚上,在宾馆的洗手间里,何苗坐在马桶上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开口,语气就很温和——   “这么多天了,你,总该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吧。”   何苗知道冯照纬指的是什么。   但是。   她低了低头,又抬起头,最后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冯照纬重新靠回椅背,这时候终于能听到回答了,但他忽然好像又不那么着急了,问:“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何苗想了想,回:“对我来说是好消息,对你来说,可能是坏消息。”   冯照纬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在公司OA里。”   冯照纬马上打开电脑,点开OA系统,有十几个待处理的事件,事件名称的最前面挂着大红色的感叹号。请假啦,调休啦,申请批款啦,等等之类,都是一些日常的、无关紧要的的事情。排在最上面的是最新发上来的。   申请人何苗。   事件标题:辞职报告。   冯照纬猛地去看何苗。   坏消息。   让她考虑清楚,她考虑了这么多天,居然考虑出了这么个结果来?   何苗不太敢直视冯照纬的目光,只好一会儿看看旁边,一会儿又小心地瞟他一眼。   像。   太像了。   坐在这里的何苗和那天晚上坐在马桶上的何苗简直一模一样,冯照纬笑自己,怎么居然会觉得这种像是让他忍俊不禁的。   那天晚上何苗机警地溜走了,而此时此刻,她又想撒丫子跑掉。   冯照纬紧抿着唇,用力地咬了咬后槽牙。   想撒丫子跑掉是不是?好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他张了张嘴,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不批。” 作者有话要说:  何苗:我要辞职。 冯照纬:不批。 冯照纬:我要……你。 何苗:不给。 酸角大糕糕:哈哈哈哈哈哈所以你不批的时候有想到你女人不给你的这一天吗哈哈哈哈。 - 这一章开启新地图新篇章新人物了喔。 然鹅。 我知道。 你们还是会不停地问我男主什么时候亲女主男主什么时候抱女主男主什么时候上女主。 那本大大就在这里大发慈悲地给你们透露一下。 新地图里男主会又亲又抱女主。 至于什么时候上。 kk。 - 明天绝对入v了要,到时候要倒v很多很多章,你们记得自觉一点。   ☆、海盐冰激凌   听到这两个字,何苗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冯照纬是个怎么样的角色,她已经领略到了,所以也渐渐地能猜出他的想法和举动。   像是觉得这两个字太强权主义,冯照纬平静了一下自己,缓和了语气,解释说:“我一共就两个文秘,盛娇惠才刚刚走,她手头的工作还没交接给你,你现在就要走,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我也并不是不同意你走,只是,你起码等到我再招一个人进来代替再走吧?”   十分合情合理的请求。   不过何苗才不进他的圈套。仔细一想就会明白,文秘的这个岗位在当初招聘的时候本来定的就是一个人,后来忽然改成两个人,小两月工作下来,这个岗位大概有多少工作量,何苗已经心知肚明。总共要做的工作就这么点儿,还得两个人分,分明就是僧多粥少。   当然何苗也不是嫌这里工作轻松,只是这么举个例子。冯照纬所说的工作交接其实是没什么必要的。   再说新招个文秘,这事儿说得是鸡蛋里挑不出骨头,完全合乎情理的。但发布一个招聘公告、从投简历的人里筛选人才、再办一场面试会不是那么简单的。   “什么时候招人呢?什么时候能招到人呢?”何苗说,“冯总,要是一直招不到人,我是不是就走不了了?”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冯照纬故意推说一直招不到人,死活把何苗卡死在这。   冯照纬这老狐狸,何苗觉得他是做得出这种事的,而且做得一点也不会心感愧疚,还会自然得不得了。何苗要是信了,那就是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她心中笃定,目光里自然带了一种了然于胸的坚定,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冯照纬,看他怎么狡辩。   “……”   怎么样,说不出话了吧,哑口无言了吧,被她说中那一肚子坏水了吧。   何苗说:“冯总,我的试用期还没过,所以三天过后,我会自己走人的。”   这是《劳动合同法》第三十七条里规定的。   劳动者提前三十天以书面形式通知用人单位,可以解除劳动合同。   而劳动者如果还在试用期内,那么只要提前三天通知用人单位,就可以解除劳动合同。   劳动者只要按此规定辞职,就是合法的,不需要用人单位批准,到时间就可以走人。   何苗刚进社会,对这些其实并不是很熟悉,又是第一次主动提出离职,还不太清楚怎么保护自己的权益,这些东西还是中午在食堂吃饭时碰到的那俩人告诉她的。   两个人年纪轻轻,但早就开始工作赚钱了。精致的那个叫杨小光,普通的那个叫梁磊,两人同岁,是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就出来闯荡江湖,说什么都不肯去上大学。   尤其是这个杨小光,不是一般的高中毕业生可以类比的,他就是那种在高考考场上敢写优秀零分作文的考生。   好在他脑子还算灵光,肄业后就拉着梁磊一起创业,本来是想搞个男团当当走走花路的,但考虑到梁磊的颜值问题,此事很遗憾地作罢。后来发现网络直播能赚钱,又琢磨着去当网红,至于当什么网红呢,又是搞了不少尝试。   起初是卖衣服,后来发现他们两个无名小卒,根本没人买他们的账。中间又当过一阵子段子手博主,微博下转发评论点赞加起来还没两位数,总结了一下经验,应该是宣传不到位。   那怎么宣传呢?   投钱呗。   可惜他们都是穷学生,哪里有钱。家里有钱,但他们家里人都不赞成他们这么玩物丧志不务正业,别说投钱,甚至还切断了他们的经济供给。   那段生活费都没有的日子,别提多惨了。发个搞笑段子,微博下一个小可爱回了一句哈哈哈哈,然后就没了。   他们差点没考虑去天桥下贴膜赚点救命钱。   后来真的去了,结果发现他们贴膜赚的钱,还不如隔壁小哥唱个卡拉OK赚的多。   也正是由于这个卡拉OK小哥,给了杨小光一记启发。   这卡拉OK小哥唱歌也就一般般,但这么一般般的歌技,每次都吸引一大票围观的女粉丝,原因没有别的,就一个字:帅。   卡拉OK小哥长得有那么点儿某当红炸子鸡的味道,这个当红炸子鸡的女粉们平日见不到偶像真容,就到天桥底下来围观个冒牌货过过眼瘾。   这些女粉们是真舍得砸钱,卡拉OK小哥很快就赚疯了。再过几天,杨小光和梁磊就没在天桥下见过这个小哥了。梁磊问杨小光,小哥哥去哪儿了,杨小光红着眼睛,酸溜溜地回:肯定是拿着脑残粉的钱,喜提宝马去了呗。   这时候,杨小光才渐渐意识到,长着一张帅比脸,有多么重要。   转念一想,不对啊,他也是帅比脸,他怎么就没红呢。   就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杨小光就通透了。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对梁磊说:“磊子,咱们收摊。”   “别自暴自弃,今天的泡面钱还没赚到呢。”   “……”   杨小光也不说话,干脆直接自己上手,三两下就把贴膜摊给拆了。   梁磊:???   有这么自己给自己拆台的傻缺么!   有。眼前这不就是。   梁磊也红了眼睛,去拦杨小光,“小光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自虐啊你这是!抖m么你!”   “磊子,你给我记住这个天桥,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天桥之光!”   杨小光一本正经地竖着一根食指,直指天桥顶。   画面很美。   梁磊看得怔了怔,心想:完了,真受刺激了,开始说胡话了都。   为了防止刺激加码,梁磊也跟着收摊,嘴上哄着杨小光,说:“行行行,天桥之光,那咱们今天先回去,我看你也挺累了,回去就好好休息吧。”   他们租了一个丁点儿大的房子,连厕所都没有,解个手还得下楼去附近公园里的公共厕所。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了。   梁磊饿着肚子躺在床上,想做个吃肉的梦。杨小光一个人坐在床角捣鼓他放在膝盖上的电脑,一整晚都没合眼。其实他也没干什么,就是把微博都清空了,以前不舍得移除的僵尸粉也移除了,又换了头像和首页简介,最后他开始造人设。   第二天起早,梁磊就看到了一个焕然一新的微博,还没等他研究仔细,杨小光就拉着他去了趟数码产品店,用尽所有积蓄,入手了一台摄影机。   梁磊高中的时候玩过摄影,技术还挺好,拍出来的画面很有灵气。说起来,这还得益于梁磊长了一张普通的脸。他想受到女生们的追捧,靠脸这辈子没戏,于是另辟蹊径走了摄影之路。   这无意间闯出来的路,现在居然派上用场了。   杨小光就让梁磊拍他的视频,高中校服穿穿,马路中心坐坐,铁路边上走走,再来个侧颜杀男友力,一条充满着小清新气息的耍帅视频就出炉了。   在这基础上,梁磊再加以技术处理,整条视频看着特别高逼格。   他们把视频po到网上,很快就收到了不少点赞和评论,微博这一晚上涨的粉丝比近一年涨的还要多。   杨小光和梁磊就坐在电脑屏幕前盯数据,手机微博不停地收到新消息,一整晚叮叮叮叮响个不停,他们知道,这个微博红了。   从这以后,他们就渐渐摸到套路,知道自己在微博上该发什么,该怎么发,收获的粉丝越来越多,渐渐地,突破1万,突破2万,突破5万,突破10万。   到后来,就算他们只发一句文字日常,微博下也热闹非凡。   10万是一个坎,在这个坎上,杨小光又开始研究转型。毕竟一直耍帅总会有个头,粉丝也会喜新厌旧。于是,他和梁磊开了个小会,最后决定用心做内容。当然不是纯做内容,耍帅还是很必要的。   这个微博吸引的大多是女粉,女粉们爱什么?不就是买买买和吃吃吃,买买买他们刚出道时就尝试过失败了,于是就把目光转向吃吃吃。   杨小光开始自学厨艺,中式西式都有,学一道就做一道,一边做一边让梁磊录下来,然后发到微博上。事实证明,这样的转型很成功,女粉们纷纷评论,没想到博主不仅仅是长得帅而已,居然还会做菜。   一个帅气的小哥哥能吸引无数女粉,而一个会做菜的帅气小哥哥更不用说。   女粉们纷纷转为死忠女粉。   到现在,这个微博已经有将近200万粉丝了。   而最新的一条微博,杨小光决定发个做红烧肉的视频,中午午休时间,他们请了何苗过来演示。   本来吧,杨小光还挺不屑的,心想这小姐姐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儿,说什么小技巧,搞不好就是哪个微博里看来的,他也是真心急了才会死马当活马医,但没想到何苗一点也不怯场,做起菜来十分熟练。杨小光做菜就是个半路出家的,何苗这种水准的,已经够他看的了。   红烧肉完成以后,杨小光一尝,眼睛都亮了。他这人是没什么礼貌,可总的来说还是个挺真实的小孩儿,说话做事都是真性情,当下,也没顾得上之前他对何苗是个什么态度,反正现在,他只想抱何苗大腿。   梁磊在摄像机后看着,也不打算过去尝一块试试了,虽然杨小光很多时候会死不认账,把黑的说成白的,但实际上,梁磊是充分相信他的。   此时此刻,看着杨小光惊为天人的表情,他不尝也知道,何苗做的红烧肉是真的很好吃。   而现在,梁磊不在乎好吃不好吃,他真正在意的,是他摄像机里的画面。   做过无数期做菜视频了,主角一直是杨小光,也不是说杨小光不好,只是梁磊觉得有点看厌了,而且还总觉得这画面里欠了点儿什么。   以前他不知道欠了什么,现在他知道了。   画面里,杨小光的身边,欠个女主角。 作者有话要说:  酸角大糕糕:男配角请自行带入各大男团精致的帅比脸。 冯照纬:你凭什么给我的女人安排男配角? 酸角大糕糕:为了给你和你女人的吻戏做个铺垫。 冯照纬:好的,请尽快安排一下。 - 做个调查之《你们都是从哪里发现我的》—— 1.从榜单上扫到的 2.别的作者章节里推荐的 3.微博推文号安利的 4.老读者从我第一本开始跟过来的 5.碧水里来的 6.   ☆、海盐冰激凌   趁着中途何苗去上了个洗手间的时间,梁磊就和杨小光说了,还把摄像机里的画面当作佐证。杨小光确实是个任性跋扈的人,但并没有什么自私的个人英雄主义,当下就决定要把何苗挖过来当女主角。   把这事儿和何苗一说,才知道何苗原来正觉得自己目前的工作老要出差,不适应想换呢,杨小光和梁磊这是恰好撞枪口了,三个人一拍即合。   杨小光说:“你直接把辞职报告扔给你领导就好了,多简单的事儿。”   “可我觉得我们冯总不会轻易放人的。”   “你不是试用期没过么?辞职报告交上去,不管你们那什么冯总同不同意,三天后,你自动解除劳动合同。”   梁磊一边说,一边点开手机某度,找到一篇某度知道,问领导不批辞职报告怎么办,下面写着详细解答,有法可依的那种。   “哦。”何苗点点头,凑过去看了一眼某度知道她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但这一时刻,她好像也并没有感觉多轻松,相反,她还暗自在想这杨小光和梁磊怎么这么快就替她找到辞职办法了,要是他们找不到,她还能再犹豫几天,不用这么快就辞职。但她又确实是反感出差,一想到要出差,就觉得得马上辞职脱离苦海。   何苗现在很矛盾,可她又不太能理解这种矛盾是从何而起,想了又想,她觉得她大概是内心里感觉到内疚了吧。   盛娇惠离职,她也离职,冯照纬身边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冯照纬是什么人啊?这么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轮得上她何苗来怜悯他么。   所以,何苗很快把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和感觉抛之脑后,回到公司就和冯照纬说了辞职的事。   不管冯照纬批不批,三天后,何苗收拾东西直接走人。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又开始往这边张望来张望去,何苗就当没看到,估计下一个成为同事们食堂话题的人就是她了。   冯照纬的办公室门紧合着,他在办公室里不知道正在干些什么。   何苗管不了这么多,离开之前,又去了人事部一趟。   人事部还是老样子,蹲守人事部办公室的人也还是老样子。何苗看着办公室里这个曾经面试过她的老员工,心里有点感慨。   她来,最先到的地方是这里,她去,最后到的地方也是这里。   也算得上是有始有终了。   现在,她来人事部是要把最后的工资结一结。杨小光和梁磊跟她说过,这辞职后,结算的最后一笔工资也有名堂。有的企业心黑,不肯放人,离职员工拿出《劳动合同法》,企业不得不放人,就只好在最后的工资结算上动点手脚。   当然,这对员工离职的事实构不成什么威胁,但就是要恶心恶心你,你不是怎么说都想离职吗,那好,我就扣你工资,让你之前都白干。   杨小光和梁磊告诉何苗,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员工是可以申请劳动仲裁的。   但是,何苗最后一笔工资结算得很顺利,冯照纬一分也没有少给。不仅如此,何苗还额外收到了一笔数目可观的奖金。   坐人事部办公室的老员工说:“我啊,干人力资源这么多年了,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这笔奖金,是冯总特意交代我必须要给你的,这是为的你这两个月在公司做出的贡献。钱不多,但请你收好。这不仅仅是公司给你表现出色的嘉奖,更是冯总对你的一片心意。”   工资直接打到卡里,奖金却是用红包包着的。何苗接过那个红包,摸起来厚厚一沓。   “试用期的员工,没有像你这样,辞职了还得到奖金的。冯总对你真的很优待,所以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你真的决定要辞职吗?要不要再重新考虑一下?”   “……”   何苗低了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她抬起头来,笑了一笑,“替我谢谢冯总,我真的很感激他。”   -   晚上,杨小光和梁磊约何苗出来吃饭。几个人都没有车,于是各自出发,约好在一家火锅店碰头。   火锅店也不是很高级的那种,就是马路边随便一家,店面都没怎么装修过,整个给人感觉都是油腻腻的。   但店里的食客络绎不绝,烟火气特别浓。   这家店是杨小光推荐的,从前和梁磊在天桥下贴膜的那段时间发现的,吃了一次后觉得味道太好了,但火锅嘛,想吃好吃饱,价格都不那么便宜,所以后来杨小光和梁磊就没再来吃过。   但这个味道,杨小光一直念念不忘,微博经营得稍微好一点后,说过很多次要再来吃一次,但总因为各种理由没能成行,现在,何苗要加入他们的队伍了,终于有个好由头了。   东西他们仨每人都点一点儿,然后杨小光要了个鸳鸯锅,坐等上菜。   最先上的是啤酒。   杨小光开瓶器都不用,直接拿一口脆牙咬开了啤酒盖儿,先给何苗倒一杯,再给梁磊倒一杯,他自己么,大剌剌地准备吹瓶。   “这酒,敬我们新加入的小伙伴!”   杨小光一边说,一边豪爽地举起酒瓶子,也没等旁人反应,先咕咚咕咚喝起来。   梁磊见怪不怪,一边喝酒,一边看好戏似的看着杨小光。   何苗在一边都有点怔住了,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杨小光,你是不是渴了。”   梁磊大笑,“他不渴,他傻。每次喝酒必喝啤酒,每次喝啤酒必吹瓶。就跟你们女生来大姨妈一样,特别准。”   “哦……”何苗觉得有点好笑,还是好心提醒杨小光一句,“你这样猛喝,很容易醉的。”   “没事没事,他不这么猛喝,也很容易醉。”   杨小光吹瓶完毕,扔下酒瓶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追杀梁磊。   两个大男孩在火锅店里跑了一阵,又到火锅店外跑了一阵,期间,菜都一次性上齐了。   跑完回来,杨小光恶狠狠地对梁磊说:“下次!你再揭我短试试!形同此菜!”   说着,夹了一筷子娃娃菜,稀里糊涂在火锅里涮了几涮,一股脑塞进嘴巴里。   嚼得跟狗啃骨头似的嘎嘣嘎嘣。   梁磊很配合地激情鼓掌,说:“不错!不愧是微博第一做菜博主!戏可真好!”   杨小光放下筷子,拔腿就是新一轮追杀。   何苗:“……”   现在的孩子吃个饭,运动量都这么大的吗。   等他们再坐回来,两个人都有点气喘吁吁的了。何苗真怕他们一言不合又出去跑步,于是忙给他俩碗里夹了些肉,“你俩都多吃点,别一会儿我都吃饱了,你俩还没开吃呢。”   梁磊说:“你新加进来可能还不习惯,我和小光相处起来就是相爱相杀的模式。其实以前我也不习惯,要不是看着小光有几分姿色,我才不和他玩儿。”   “合着我别的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几分姿色是吧?”   “是啊。”   杨小光一拍桌,梁磊就蹭地起身。脚丫子刚迈出去一只,杨小光忽然泄了气了,“算了,跑不动了。”   何苗坐在那里,心里简直谢天谢地。   终于消停了。   两个男孩儿总算认认真真吃起来。梁磊一边吃还一边夹着块冰下火锅,过了一会儿捞上来,整块冰都吸了油,变得黄澄澄的。这是抖音里流行的玩法。   杨小光瞄了一眼,说:“别吸了,你这样吃火锅是没有灵魂的。”   梁磊没理他,夹着油乎乎的冰块左看右看,说:“看,这像不像中午何苗小姐姐做的那红烧肉?”   “不像,你这个一看就没胃口。何苗做的那个色香味俱全,是真好吃。”杨小光回想了一下,忍不住吧唧吧唧嘴,然后又对何苗说,“说起来,你算牛逼的。我和磊子合作多年,从一开始啥都没有,到现在有老板愿意投资我们,成立了个公司,你是唯一一个靠着一道红烧肉就打入我们内部的人。”   “哦,是吗。”   何苗笑笑,随口回了一句。   不过,你们公司老板加员工总共就三个人,打入你们内部有什么难的吗。   “牛逼牛逼,何苗小姐姐打算什么时候来上班?”梁磊说,“要是可以的话,我希望是明天。”   何苗点头,“好,那就明天。”   回到家,何苗洗完澡就捧着个手机躺床上。她准备好好研究一下杨小光和梁磊的这个微博,微博名是“大圣与鲲”,这个很好理解,在网上杨小光和梁磊肯定不会使用真名,所以就各自取了个外号代替,杨小光就是大圣,梁磊是鲲。整个微博走的都是格调路线,所以这名字也偏文艺。   然后何苗开始一条一条地看他们的视频,从最新的开始看,慢慢往下翻,总的来说,风格还是很统一的,偶尔跳出一两个花絮视频,也是很温馨的。   将近一年,发了一千多条微博,何苗翻着翻着,就困得睡着了。   第二天,她精神饱满地去工作室报道。这回她应聘的是文案策划这个岗位,话是这么说着好听,但实际上呢,根本没走招聘的常规程序,而是杨小光直接做决定。   何苗是因为一道红烧肉被杨小光看中的,后来聊了才知道,她的专业刚好能做文案策划。   平时主要是负责一些软文编辑的工作,另外还有一个微信公众号,也交给何苗管理。这个微信公众号是刚申请不久的,主要是微博经营好了,想要再发展一下微信平台。   除此之外,梁磊其实还蛮希望何苗能和杨小光合作入镜,拍一个有男女主角的创新视频,现在不是很流行炒cp嘛,何苗和杨小光也可以炒一个什么cp或者什么夫妇的。   但是何苗并不是很想露面,于是开了个玩笑就婉拒了。   “我只是个幕后工作人员,你要我上前台去,那得给我双份工资才行啊。”   杨小光说:“双份工资你得找我们老板啊,我觉得他99.99%会同意的。不过他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时不怎么过来的,当然也不是一直不来,得碰运气。”   像这么碰运气的老板,何苗也是第一次见。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冯照纬,当天不管有事没事,他都会来公司的。   最近这段时间,冯照纬空了一点。但他还是按时到了公司。办公室门口两个格子间,此刻都空着,路过的时候,冯照纬不禁停了停脚步,看着何苗那个空位出了会儿神。   听到何苗说要辞职,他先是生气,后是慌张,再是泄气。几种情绪搅合在一起,整得他头晕脑胀的,做什么事都没什么精神。所以何苗走的那天,他都忘了要问她一句,离职后准备去哪里。   庆幸的是还好他有何苗的微信,不至于一别两宽,断了联系。   这时候,冷不丁地,冯照纬的手机响起来。   季本瑞给他打电话。   冯照纬回神,收回视线,继续往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季总,您不是大忙人么?给你打个电话都得小心地算着时间的人,怎么忙里偷闲给我打电话了?”   季本瑞老脸一红。   他都快忘了自己说过这话,怎么冯照纬还记着呢。   真他妈记仇啊。   算了,惹不起惹不起。   “你还真别这么酸我,我给你打电话,是有个重大事件要给你报告。”   还重大事件。   冯照纬一嗤,“行吧,您吩咐吧,什么重大事件。”   “之前我不是和你说,我新开了一个公司吗?我告诉你,我那公司正式营业了。”   就知道没什么重大事件。   冯照纬应付了事地哦一声,“怎么,要我过去帮你开业剪彩么?”   “不是。”   紧接着季本瑞又一想,说:“哦,不过我要真安排个剪彩活动的话,你可得来啊。”   “刚我就开个玩笑,季总您别当真啊。”   “你他妈的——”季本瑞骂一半又不骂了,“我说你打什么岔啊,我要和你说的重大事件不是这个。”   还来啊。   “哦,那是哪个啊?”   “就是我那新公司,我打算搞文化创意方面的,具体的话,我是想先投资自媒体。然后我就挑了下,看中了一个微博上教人做菜的,博主是俩男孩儿,刚好也在杭州,我就好心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给开了个工作室,打算重点发展一下。当然,我就是个只管投钱的老板,具体的事情,主要还是那俩男孩儿做主。然后这两天吧,这俩男孩新招了个员工进来,是个文案策划,你猜怎么着?”   “怎么?”   “那文案策划,居然是你那‘长得漂亮’的小秘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是一块广告糕糕。 推荐:《一夜之间当妈了》楼海/文 推荐:微博@酸角糕糕糕(没错这就是本糕糕的微博了) - 杨小光:我可不可爱? 冯照纬:我吻戏呢?   ☆、海盐冰激凌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你在哪里?”   “我就在写字楼呢,你们楼上,27层。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这天早上,季本瑞心血来潮,打算莅临一下自己的办公室,结果刚到27层公司大门,就瞥到里面有个意料之外的熟面孔。   当下,季本瑞就吓得退了出去,里面的人正在钻研做菜的事,没有发现他。说是被吓出去的,其实不准确,季本瑞实际上是被惊出去的,惊得他躲到疏散楼梯间,马上就给冯照纬打了个电话。   这个好事之徒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声音都兴奋了,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公司里的三个人浑然不觉,杨小光和梁磊各自在做准备,今天打算把红烧肉的教学视频拍出来。   这道菜是昨天刚向何苗学的,作为师傅,何苗就在镜头外实时监督。杨小光确实脑子灵光,昨天看何苗演示了一遍,今天就差不太多地复制了出来。   整条视频一次通过,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梁磊了。杨小光把做好的红烧肉放一边,洗了手,大字型躺坐进懒人沙发里。   没一会儿,他肚子就咕噜噜叫起来了。   杨小光一手摸着瘪瘪的肚子,一边看着还在捣鼓摄像机的梁磊,说:“磊子,我饿死了,你去买个早饭吧!”   梁磊头也不抬,“我忙着呢!还有,你怎么不去,我也饿着呢。”   “做一道红烧肉,已经掏空了我的身体。”   “那我拍个视频,也掏空了身体呢。”   “……”   “……”   置身事外的何苗觉得此时此刻她也不好再置身事外,于是主动请缨揽下这活,问:“你们想吃什么,我去帮你们买。”   “我要喝甜豆浆,再来个鸡蛋饼!”   “我跟他一样。”   还真不客气。   何苗点点头走了出去,没过一会儿,又走了回来。   杨小光看着何苗空空如也的手,说:“我的甜豆浆和鸡蛋饼呢?”   “不买了。”何苗说,“我忽然想到,我们这里不是锅碗瓢盆什么都有吗?食材也有很多,为什么不自己做早饭。”   “我不都说了吗,一道红烧肉已经把我身体掏空了,哪还有精力做早饭!”   “知道了!所以我给你们煎鸡蛋饼。”   虽然才刚到这里几个小时,但何苗其实很清楚这里的结构。这里和26层长得差不多,只不过26层用来放员工格子间的位置,这里权当工作室,靠墙放了森林风的置物柜,中间有几张木质桌子,还有若干懒人沙发。其中最漂亮的那张木质桌子拿来当工作台,是要入镜的。   除此之外,26层用来当领导们独立办公室的房间,在这里被改造成休息室,当然还有一间用来放冰箱和冰柜,主要用于存放食材。   何苗从冰箱里取出几个鸡蛋,打碎了搅合了倒进平底锅里,再撒盐撒葱涂酱,没过多久,两个鸡蛋饼就煎好了。   梁磊还在处理视频,何苗就把给他的那份鸡蛋饼放在锅里,再用锅盖盖着,省得冷掉。给杨小光的那份用碟盛好,亲自端过去给杨大爷。   杨小光很享受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地位,看何苗当然是越看越顺眼。这大爷脸皮也是真够厚的,一边啃着鸡蛋饼,一边满嘴油光地吩咐:“既然都煎鸡蛋饼了,也不差个甜豆浆。要不你再替我们磨个豆浆?”   磨豆浆还得泡黄豆,哪里来得及。杨大爷真是异想天开。   何苗说:“我给你们热个牛奶吧。”   “也行。不过你记得热那新西兰进口的啊!国产的那个用来拍视频的。”   何苗又取了牛奶倒出来,其实冰箱旁边就放着一台微波炉,但她没用,还是出来用了工作台上的电磁炉。   杨小光想等热牛奶,所以啃鸡蛋饼的速度减慢了。他就这么瘫在懒人沙发里,实时关注着何苗热牛奶的进度。   但其实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根本看不到锅里的牛奶热到什么程度了,他只能看到何苗田螺姑娘一般的背影,以及她的右半边手拿着木铲子在锅里时不时地搅几下。   当初摆放这工作台是很有讲究的,拍出来的画面要有感觉,首先光线必须要好,而最好的光线无疑是自然光。所以,工作台就摆在窗户附近,这里的窗户又都是落地窗,采光极好。   这时候,正是东边日升的时候。工作台左边的窗户透明得像水晶一般,阳光投射进来,恰好把工作台整个笼罩。   何苗站在那儿,挡住了要经过杨小光的大半阳光,所以杨小光看得很清楚,何苗整个人好像发着光一样,而她躲在阴面的那右半边手臂,又不是那么金灿灿的。   杨小光的视线落在何苗的右半边手臂上。   然后他不自觉地在想,怎么有人的小手臂这么细这么白,好像一截初秋最最嫩的莲藕,让人都舍不得狠下心去咬。   杨小光这么想的时候,鸡蛋饼都忘记啃了。忽然眼前阴影闪过,他刚回神,梁磊就人猿泰山似的杵在他跟前,“发什么春呢你?鸡蛋饼还吃不吃。”   靠靠靠,鸡了个掰的。有人细皮嫩肉,就有人五大三粗。梁磊这个五大三粗。   杨小光站起来,干脆先不吃鸡蛋饼了,直接到工作台旁候着。没一会儿,牛奶就热好了,何苗倒了一杯给他,他张嘴就喝。   “小心烫。”   迟了。杨小光已经烫了一嘴巴,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一口牛奶只好装在嘴里,鼓鼓囊囊的,话都不能说,眼睛还瞪得特别大,像个生气的河豚。   何苗不禁笑了一声,笑完了还学着杨小光的样子也嘴里鼓气,又一只河豚。   杨小光顿时觉得嘴里不烫了,变成脸和耳朵烫了。   居然公然嘲笑他!还模仿得这么像!   太可爱了吧!   不行不行,他铁血真男人的形象要毁了。杨小光一边红着脸懊恼,一边转过身,咕咚一下把牛奶吞下肚。这口牛奶太大口了,吞得又急,瞬间就撑得他食道难受。   他握着拳敲了敲自己的喉咙。   梁磊全程看他演戏。作为一个掌控摄像机的导演,梁磊很敏感地察觉到杨小光的不对劲。于是他走过去勾住人肩膀,和人交头接耳地说:“小光,我算是看出来了。”   杨小光稍微缓过来些,但还是呲牙咧嘴地瞥了旁边梁磊贼兮兮的脸。   “看出什么来了?”   “又是莫名其妙地发呆,又是莫名其妙地被牛奶烫,整个人都一反常态的,”梁磊说,“你这不是发春,你这是终于发病了啊。”   “……”   杨小光怒起直追,嘴上大喊,“别跑!老子要撕烂你的嘴!”   何苗很淡定地围观,经过一天半的磨合,她觉得她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阳光下的追逐。   那可能是他们逝去的青春。   何苗抿嘴笑了一下,这种氛围很放松,她觉得很好。正当她想着眼前这幅画面充满着年轻的活力的时候,没想到自己也进入了画面。   静与动。   闲适与生机。   全都是十分鲜活的。   可这样的画面落在冯照纬的眼里,就显得有些刺眼了。何苗在他公司里的时候可没露出过这种神态。   他当即转身,一言不发地回了26层。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然后给季本瑞打电话,说:“你还是安排个剪彩吧,冲冲喜。”   “行啊,剪彩。本季总正有此意。”刚答应下来,忽然体会到有什么不对,又说,“等等等等,什么叫冲冲喜?我开业大吉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冲喜的?”   冲喜冲洗,省得看到什么辣眼睛。   冯照纬没理,直接挂了电话。   下午,工作室里没什么活,何苗在刷大圣与鲲的微博。上午刚发的那条红烧肉视频,才过去短短几个小时,转发评论点赞就都破了小几千。   像这种有内容的视频,转发量尤其高,其次才是评论。   何苗点开评论看,全是在讨论红烧肉的做法的。有个小可爱可能是看了视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很好学地提了个问题,但下面没人回复,很快,这条评论就被别的评论刷下去了。   何苗想了想,最后回复了这个小可爱。小可爱秒回了谢谢,过了几秒,又追加一条回复:【太太好厉害啊啊啊!太太你是不是大圣与鲲的老粉啊?我是这几天刚粉的,萌新有很多地方不懂的,太太请多包容哦。】   小可爱果然好可爱啊。   何苗笑着回了一个迪士尼比心的表情。   然后她继续往下翻,有个评论写了很长一段,把视频里做红烧肉的步骤12345都用文字表达出来了,当然也包括其中的小技巧,甚至还手动括弧划了重点。这条下面有人跟评:【怎么课代表这么沉?捞你上去!】   何苗也给课代表点了个赞,几分钟后再刷新一遍评论,课代表这条就被顶到了第一的位置。   全是活粉,而且都超可爱。   何苗觉得心情很好,刷着微博,无意间抬了下头,工作室里很安静,杨小光和梁磊下楼去买奶茶了,差不多过了十来分钟,杨小光拎着四杯奶茶出现了,梁磊跟在他后面。   何苗迎上去,帮忙去接过奶茶,这才发现梁磊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女孩子,梁磊没提奶茶,原来是因为正牵着女孩子的手。   女孩子一眼就看到何苗了,扯扯梁磊衣袖问:“这是谁呀?”   梁磊说:“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钱妍妍。这是我们的新同事,何苗小姐姐。”   “你好,我是何苗。”   钱妍妍没回,也没去看何苗,而是动作熟练地扭了梁磊一把,瞪着眼睛说:“谁允许你乱叫别人小姐姐的?”   梁磊捂着吃痛的手臂啊了一声,说:“就是个称呼而已……”   “你当初就是叫我妍妍小姐姐才把我追到手的,怎么,你现在又改叫别人小姐姐了?”   “不敢不敢。”   “那你还叫不叫了!”   “不叫了不叫了。”   杨小光见怪不怪地拍拍梁磊肩膀,说:“没事没事,你不叫我叫。”然后看了看何苗,又说,“何苗小姐姐,我以后就叫你小姐姐了哦。”   何苗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脸,心想刚见面而已,都还不认识,这个钱妍妍就醋劲好大,看来以后要离梁磊远一点。   为了防止酸及无辜,何苗拿了自己的那杯奶茶就避到一边去了,杨小光也不想当电灯泡,自顾自坐到懒人沙发上刷微博回复评论。   梁磊和钱妍妍腻腻歪歪地当众虐了会儿狗,才一人去拿了一杯奶茶喝起来。   一边喝,钱妍妍一边在看大圣与鲲最新发的微博,看着看着,她忽然说:“你们下次能不能发点儿做西式甜点的视频?老是做菜的,我都看厌了。”   梁磊还不知道她,她哪是看厌了,是根本不爱看。钱妍妍和他差不多大,今年9月才要去上大学,不像年纪大的人要养生,钱妍妍整天琢磨的是要吃什么口味的薯片,要喝什么颜色的饮料,中式的饭菜尤其不爱吃,只爱吃汉堡薯条之类的垃圾食品,有时候连垃圾食品都不吃,正餐就买个西式小蛋糕吃吃就算了事。   西式甜品卖相好,小巧精致还逼格高,钱妍妍就琢磨着什么时候梁磊拍西点的时候,她也能入个镜,说不定也会小红一把。   梁磊太清楚钱妍妍这些小心思了,之前钱妍妍也和梁磊提起过,但钱妍妍的长相不太上镜,所以梁磊就没同意。   但最近,梁磊忽生了给杨小光找个女主角的想法,钱妍妍那些被掐灭的小九九就有点死灰复燃。   “反正你缺个女主角,那正好就是我啊!我让你拍视频,那还是便宜了你呢。”   “不行。”   “为什么啊!我就长得这么不好看啊?”   “不是,我没说你不好看。”   “那为什么不拍我?”   梁磊无语,叹了口气,指了指何苗对钱妍妍说:“我想拍的是她那种的,不是你这种的。”   “……”   钱妍妍不说话了,钱妍妍这个时候不说话就代表生气了。   她靠着工作台,闷闷地站着,手上拿着手机在看,但其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过了一会儿猛一抬头,发现直男梁磊也在低头看手机,居然还没发现她生气了。   这下钱妍妍就更生气了。   她去看何苗,何苗正专注做自己的事,对这边的动静无知无觉。   什么啊,这么无动于衷的。   钱妍妍皱着眉,仔细盯着何苗看了一阵。   到底那种是哪种,这种又是哪种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继续是一块广告糕糕。 推荐:《等风平浪静的时候》酸角糕/文 推荐:《当太阳升起》酸角糕/文 推荐:《关于他们的春天》酸角糕/文 推荐:《来自故事里的玫瑰》酸角糕/文 对↑以上都是本糕糕的旧文,全部已完结,前两本非v文,后两本v文。 推荐:《艾滋病小姐》酸角糕/文 这个吧↑预收文不知何时会开。 - 冯照纬:所以这章不仅没我吻戏,连我都没了是吧? 酸角大糕糕:不不不,你仔细看看,你的名字被夹在了字里行间。   ☆、海盐冰激凌   晚上吃饭的时候,钱妍妍还一直盯着何苗看。梁磊四根手指一拍钱妍妍的后脑袋瓜,示意了下她面前的碗,“你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还不赶紧拿碗接着。”   钱妍妍抱着手臂发火:“梁磊!你要不要这么嘴毒!”   说完,她低头看了看,碗里满满的全是梁磊夹给她的菜。钱妍妍缩了缩脖子,唉声叹气地拿起筷子,只夹菜不吃菜,“哎,可是我真的不爱吃这个啊。”   下班以后,工作室全员三人外加一个钱妍妍到外面聚餐,就是写字楼附近的小饭馆,经济又实惠,是何苗推荐的,她以前来吃过,味道还可以。可是她哪知道钱妍妍不爱吃中餐啊,从进饭馆坐下到现在,这个钱妍妍才吃了两三口。   吃两三口也就罢了,她还一边吃,一边瞪何苗。   何苗觉得自己好像被钱妍妍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真是莫名其妙。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就不自觉地往后坐了一点,梁磊就坐她对面,这样就离梁磊远一点了。往后坐的时候,手肘不小心碰到旁边杨小光,此时杨小光已经吃了两大碗饭了,咽下最后一口,他舒舒服服地往后仰下,摸着肚皮打了个饱嗝。   “你们吃,我先回去研究一下下期视频做什么菜。”   杨小光想跑。一来是下午本打算和梁磊讨论一下下期视频内容,但钱妍妍忽然来了,正事就这么被搅和了,所以杨小光打算回去加班,把下午的时间都抢回来。二来是梁磊平时吃饭还好,但一旦和钱妍妍凑一块儿吃饭,速度就慢到一个人神共愤的地步,杨小光不想等,同时也不想被喂狗粮。   他起了身,几步就走到梁磊旁边,和他说:“磊子,我直接走了,一会儿你付下钱。”   梁磊回了句好。但钱妍妍不乐意了,哎哎两声把杨小光喊回来,说:“不是吧?我记得上次吃饭就是磊子付钱啊,怎么这次还磊子付钱?你们怎么也得平分一下,今天他付钱,明天你付钱的,是不是啊?”   杨小光皱了皱眉。   梁磊还没和钱妍妍谈朋友的时候,杨小光和他两个从来不计较这些小钱,基本都是谁想起来谁去付钱。后来梁磊和钱妍妍谈起来了,钱妍妍就要插手管钱了,杨小光和梁磊平时就注意了一点,就比如吃饭这事儿吧,能AA就尽量AA,不能AA就分清楚你一次我一次的。   梁磊已经习惯了,但杨小光还不是很习惯。钱妍妍这么直接地提醒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杨小光都会乖乖去把钱付了,但今天因为下期内容没想好的事,杨小光情绪不是很好,又急着回工作室,于是理都没理钱妍妍,直接又跟梁磊说了一遍:“磊子,你付钱。”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人了,不管钱妍妍怎么哎哎哎,也不回来。于是这气,钱妍妍就撒到梁磊身上,说:“本来就是轮到他付钱的,他怎么就跑了。那我也不管,反正你别去付钱。”   梁磊哄她,“哎算了,这次我先付,下次再他付就行了。”   “不行!什么下次再他付?那要是下次他又不付怎么办?你又先付?而且这次你付了,你就比他多付一次了,傻不傻啊你?”   “哎,我怎么看上你这么小气一姑娘啊?你这名字取得可真好,钱妍妍钱妍妍,你这是掉进钱眼里了。”   “你还说我?我难道不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吗?你不想做的坏人我替你做了,你说不出口的话我替你说了,你还说我小气?”   “好好好,是我不识好人心,行了吧?”   钱妍妍撅噘嘴,咬定了说:“反正不能总是同一个人请客,你给杨小光打个电话,叫他回来付钱。”   “算了,还是我付吧。”   这句话是何苗说的,她实在是听不下去这么细节的争吵,想着干脆她去付钱,然后顺便也溜走好了。结果她刚起了半身,梁磊就按住了她。她的手就搁在饭桌上,所以梁磊按的就是她搁在饭桌上的那只手。完全是无心的,只是想拦住她而已,但这举动在钱妍妍看来,就跟突如其来泼了她一脸醋一样,让她酸得不行。   “梁磊!你这个大猪蹄子!”钱妍妍怒吼,“我算是知道了,她那种就是肤白貌美大长腿,我这种就是面黄肌瘦糟糠妻!”她火起来,连梁磊的脑袋都敲,“叫你摸她不摸我!叫你拍她不拍我!”   每喊一句,就敲一下,挺有节奏感的。   于是,饭桌上就这么掀起了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趁着梁磊去哄钱妍妍,趁着腥风血雨还没席卷过来,何苗忙脚底抹油地开溜。   没回家,回了工作室。   杨小光正在苦思冥想,桌上还摆着电脑,杨小光正在用某度搜索菜谱。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要做什么菜。大圣与鲲开了快一年了,能做的菜早在之前就做掉了,越到后面,越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何苗走过去看了看,然后说:“实在不知道做什么的话,就发个福利吧。”   听到声音,杨小光才意识到有人来了,抬头看一眼何苗,说:“下班了,你还不走啊?”   “你不也没走么。”   “我和你哪能相提并论,我这不是博主本主吗。”   何苗弯唇笑了一下,就听杨小光又说:“对了,你刚说什么?发福利?发什么福利?搞个抽奖?给粉丝送礼物?”   “不是。”   何苗摇了摇头。   她之前把大圣与鲲这个微博全翻看了一遍,一直翻到最下面一条。是杨小光个人的视频,拍得很有意境,像mv一样,也正是这条视频,让大圣与鲲这个id火了起来。可是微博自从转型教做菜以后,就再也没有发过类似的视频了。   所以,何苗就想,为什么不能再发一个这样的视频?可以拍得更精美一点,甚至,还可以加一点剧情进去。   “你的粉丝不是年轻女孩子居多吗?那你可以拍个青春疼痛片,感人肺腑的那种,催人泪下的那种,年轻女孩子都吃这一套。”   杨小光盯着她,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后,他忽然问了一句:“你也吃这一套吗?”   “……”   何苗没回答。聊正事呢,莫名其妙扯她干什么。   “或者偏温馨文艺一点的,happy ending的那种校园爱情小短片。这个比青春疼痛好操作,毕竟疼痛需要演技,而温馨文艺,你已经很拿手了。”   杨小光听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有道理有道理,小姐姐你说的很有道理。”   “而且,大圣与鲲已经快满一周年了,总得有个周年礼物吧?刚好,这个视频就是礼物。你这几天可以先广而告之一下,然后好好酝酿一个大的,粉丝们肯定会高兴的。”   这一点,杨小光倒是很意外。   快周年了,要不是何苗提醒,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只能说明在入职以前,何苗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把她招进来只是临时起意的一件事,杨小光是怎么都没想到,回报他的,竟会是何苗如此认真仔细的创意。   她是一个非常用心的人。   不是随便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也不是潦草应付交差混日子。   杨小光很感动地握住了何苗的手,说:“既然如此,写剧本的事,就交给小姐姐您了!”   -   何苗回家以后,就着手研究剧本的事。但这种东西,哪里是能一蹴而就的?所以,大半夜了,何苗连个屁都没构思出来。   算了算了,洗洗睡吧。   然后到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何苗一直在做这个工作。她查了各种各样的资料,阅读了各种各样的书籍,看了各种各样的电影,搞得杨小光差点以为她是在假借写剧本的名义,各种偷懒摸鱼。   杨小光伺机潜伏着,想着何苗既然偷懒摸鱼,那他就必须把人抓个现行,得趁人不备,搞个突然袭击,就跟以前出没在班级后门的班主任一样。   然而,杨小光看到的是何苗为了写剧本,疯狂地抓耳挠腮,抓得头发都开始大把大把掉的样子,于是他又默默地隐身。   打扰了。   终于到第五天的时候,功夫不负秃头人,剧本有苗头了。   紧接着很快,剧本又有血有肉了。   一周后,杨小光和梁磊就拿着有血有肉的剧本,准备开始第一天的拍摄。   其实何苗写的剧本很简单,没有什么一波三折的情节。因为当时定下的主题是温馨文艺,所以整个剧本走的就是日常风,一对恩爱的小情侣在他们温暖的小窝里度过的一天。时间从清晨太阳升起,到黄昏太阳落下,再到深夜星辰漫天。   故事内容也很轻松,不过是一天之间发生的有趣的事和有爱的对话。想到整个框架并不难,难就难在有趣的事和有爱的对话。就是为了写好这个,何苗才掉的发。   取景就在工作室里。   男主角当然就是杨小光,至于女主角么——   杨小光和梁磊不约而同地去看何苗。   何苗早有对策,“你们可以上某宝租一个女演员,我特意搜过了,款式多样,价格公道,还是很划算的。”   杨小光说:“费那个劲干什么,你不是现成的吗?”   梁磊说:“我早就想拍你和小光了,我是不会同意上某宝租女演员的。”   杨小光说:“两票对一票,走,小姐姐跟我去换演出服去。”   说着,杨小光就去拽何苗的胳膊。何苗哪会乐意啊,铆足了劲站着不动,杨小光拖着她就跟拖着艘航空母舰似的。见势不对,梁磊蹬蹬蹬跑到杨小光这边,跟着杨小光一块拖航空母舰。   三个人正这么拔着河的时候,外头忽然呼啦啦涌进来一大群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是季本瑞,一边走还一边说:“你们几个干活的,手上在忙什么都先给我放一放啊,虽然我们已经开业有段时间了,但我还是打算补个开业活动。今天,我们要在公司门口剪个彩。”   何苗吃了一惊。   季本瑞?   杨小光在她耳边介绍,“这就是我们老板,季总。”   说话间,又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进来,都是季本瑞请来的工人,搬运开业鲜花的,还有搬运自助餐桌的。餐桌上一溜的西点,还有几瓶香槟。   “为了今天的剪彩,我还准备了一些自助西点,剪彩过后,大家可以随意享用。”   季本瑞说着,特意停顿了一下,等开业鲜花和自助餐桌都摆放整齐,等工人们都依次退场。他身后乌压压一大伙人,大概是他请来的贵客,看样子都是非富即贵。   “现在,我要介绍一下,今天给我们剪彩的人——”   说着,季本瑞转了半身过去,何苗也紧盯着那个方向,很快,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头中,看到一个男人款款而来。   何苗又吃了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也就在3-4章后吧。 冯照纬:这个预告跟我有关吗?   ☆、海盐冰激凌   季本瑞在联系工人准备开业鲜花和自助西点的时候,冯照纬正在办公室里换衣服。早上来公司前,他在家洗了个澡,洗完直接套了宽松的短T和短裤过来。剪彩是比较正式的场合,所以冯照纬把短T和短裤换成西装裤。   不过,季本瑞也根本不在乎这些。什么正式不正式的,对他来说全是过场。而且,他看着冯照纬慢条斯理地换衣服,别说系个领带,就连扭个袖扣都要规规整整。   这哪是剪彩啊,这根本就是接见国家领导人的架势啊。   “哎,能快点么您?像你这么打扮下去,我剪彩就要错过吉时了。”   “吉不吉时的,你先想办法多叫几个人来捧场吧。”   “这他妈还要你讲?我早叫好群众演员了。”   季本瑞扬了扬手机,几分钟前,他又一个个打电话过去确认了一遍,该来的人都会来。圈子大,人脉广,就是这点好,那些平日里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这时候总算是派上用场了。这些人本来就是成天想着玩,剪彩这种凑热闹的事,季本瑞一个电话,很爽快就答应了。   然后,一伙人浩浩荡荡地去了27层。   剪彩很顺利,群众演员也很给力,这群富二代官二代别的不一定行,但叽叽喳喳活跃气氛那都是一把好手。而且季本瑞又准备了西点和香槟,这群人还带着女伴,吃吃喝喝热闹着呢。   杨小光和梁磊坐在一边,眼前这群人他们一个都不认识,也并没有上前去结交一下的打算。这俩人抱着团,就跟一小片孤岛似的,看上去有点可怜巴巴。   没过一会儿,孤岛又多了一员大将。   何苗捧着一小碟吃的喝的,坐到他们旁边去。   三个人跟铁三角似的,占据了三角形三个顶点,特别稳。   杨小光从何苗捧着的碟子里拿了些吃的喝的,但也没急着下嘴,就这么拿在手里,光是看着。过了几秒,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这是我第一次吃马卡龙本龙。”   梁磊很快附议:“我也是。”   何苗跟上:“我也是。”   又过了几秒,杨小光又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我第一次喝香槟本槟。”   梁磊继续附议:“我也是。”   然后是何苗:“我也是。”   果然是铁三角稳稳的。   哎。   杨小光举杯,浅尝辄止地来了一口香槟,砸吧砸吧嘴。   梁磊看着他,问:“味道怎么样?”   “我还是喜欢喝啤酒。”   “我看你也就这点出息了。”梁磊也举杯喝了一口,emmmm,他好像也还是喜欢喝啤酒。   何苗看着他们神秘莫测的表情,就先不喝了,说:“你们说,要不要在香槟里放点儿冰块?”没喝过香槟,但好像看到过电视剧里就是这么操作的,何苗也没等那两人说什么,直接起身,“冰箱里冻了冰格,我去拿出来。”   说话间,何苗就走过去开冰箱找冰格。这几盒冰格是她前两天冻进冰箱的,此刻已经结好冰,晶莹剔透的。然后她拿了东西转身要走,就看见冯照纬站在眼前。   放冰箱的这个房间本来就是办公室改造的,房门也就是一般的办公室门,撑死就两人宽,现在倒好,冯照纬抱着手臂,斜靠着门框,一个人就占了一个半人宽,何苗瞄了一眼冯照纬留给她的那半人宽的缝,站着没动。   “冯总。”何苗两手各捧着一盒冰格,冰格正在源源不断地释放冷气,瞬间冻得她手指头有点僵痛。   “你都不是我员工了,就别叫我冯总了,叫得随意点吧。”   “哦。”   冯照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副等她改口的样子。   好吧好吧,反正大家都是同龄人,何苗识时务地改口:“冯照纬。”   冯照纬这才点点头,聊家常似的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工作?”   何苗回:“我们是自媒体,平时就是管理微博和微信公众号,我是负责写软文的。”   “那你们刚才在干什么?他们两个为什么拉你?”   何苗有点意外地愣了一小下。   刚才杨小光和梁磊死活要拖着她去换衣服当女主角拍视频,两个年轻男人,力大如牛的,何苗马上就要扛不住任人拿捏了,还好季本瑞及时出场,两头牛才把她放开。   可冯照纬那时候还不见人影呢,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准备拍个福利视频,他俩非要我出镜。”   “哦,难怪你要辞职,在我手下你就是个小小的文秘,在这里,你都成演员了。”   何苗窘。她知道,她忽然辞职,确实是让冯照纬不高兴了,但现在也不用这么挖苦她吧。是她想当演员的吗,她还不是被赶鸭子上架,其实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的。   而且,冯照纬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点酸酸的。   他们两人在这儿说话的时候,另一边杨小光早等不及了,于是撇下梁磊跑过来找何苗。还没走到呢,远远就看见何苗捧着俩冰格,被一男人拦在房间里。   杨小光只能看见男人的大半个背影和一点点侧影,但还是轻而易举地认出来,这就是季本瑞请来剪彩的那个人。剪彩的时候,仪态自得动作干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运筹帷幄的气质。他的目光平平淡淡地扫过来,却宛如踏过千军万马一般。   杨小光和他只对视一眼,他其实毫不在意,但杨小光却觉得心上一震。   这是他平时圈子里绝不会有交集的人。   不过杨小光也毫不胆怯,上流社会和下层阶级,身居高位和平头百姓,各自有各自的活法。他杨小光再怎么平民,也是平民家里的皇太子,是被父母亲宠着长大的,吃穿用度一点不差,况且他现在自己创业,还闯出一小片天来,他当然不会妄自菲薄。   只是看着眼前这男人,还是怀着一点微妙的情绪。   谈不上敌意,但也绝不是好感。   杨小光定定神,三两步就走到了,插着腰生气,“你是不是老太婆啊?怎么动作这么慢!快点快点,都等着你呢。”   说着,他就去拽何苗的手。   冯照纬的一条腿还拦在那儿呢,杨小光示意了下脚下,说:“这位先生,我们借过。”   冯照纬看了过来。   又是那种目光。   不过杨小光初生牛犊不怕虎,硬是扬了扬眉瞪了回去。   冯照纬笑了笑,把腿挪开了。   剪彩活动很快就结束了,人群一窝蜂地来,现在又一窝蜂地退去,工作室瞬间安静下来。这些人走就走吧,走之前还留下不少垃圾。   杨小光和梁磊负责扫地拖地,何苗负责擦桌子。   季本瑞到自己办公室坐着,冯照纬就站在他的办公桌旁。   这种感觉非常好,季本瑞觉得自己翻身做主人了。滑了滑办公椅,特别嘚瑟地哼着曲儿,眯眼瞧着冯照纬,“怎么样?本季总这儿派头吧?看来我以后得经常来办公室坐坐,这人呐,当了总就是不一样,你听听我这声儿,说话都很有底气。”   “为什么招她进来。”   季本瑞顿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冯照纬说的“她”指的是谁。   “都说了,这事儿不归我管。其实吧,我这公司就相当于一个基金会,专门搞投资的。外面这几个,是我投资的第一批自媒体人,以后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你知道我这叫什么吗?我这就叫天使投资。”   冯照纬手插着裤兜,哼地笑了一声,瞧这季本瑞得意忘形的样儿,很给面子地回他一句:“我不知道,谢谢季总科普了。”   “嗯。”   季本瑞晃晃脑袋,扬扬手,装得挺有架势。等摆够谱了,他又说:“其实招何苗进来这事,我也是她入职后才知道的。一切都已成定局,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她在我这儿干着又有什么不好?她不在我这儿干,也会去别处干,那还不如在我这儿呢,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好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冯照纬眯了眯眼睛看着季本瑞。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还真他妈巧。你看上人家长得漂亮招进来的小秘书,最后居然掉进了我的碗里。”季本瑞啧啧两声,摸了摸下巴,回想着何苗的样子,说,“她这款啊,其实挺难得的,你说有的女人,长得那叫一个漂亮,但看久了也就那样,可她呢,是耐看型,所以我这是越看她就越中意她。”   回想完毕,季本瑞指了指冯照纬下结论,“你他妈还真挺有眼光的。”   “挺有眼光的”五个字才刚说完,冯照纬就踹了他办公椅一脚,这办公椅刚买的,灵活着呢,这么一踹,陀螺似的转起来,季本瑞也跟着陀螺似的转起来,一圈圈的,转得他眼前直冒金星。   “晕不晕?”   “废话!这么转能不晕吗?”   猛地一下,冯照纬按住了办公椅的两边扶手,季本瑞也蓦地停止。他脑袋还发晕呢,眼前就端着一张冯照纬凶神恶煞的脸。   “晕,你就夹着尾巴给我坐好,季本瑞我警告你,你别动什么歪心思,碰这女人,你想都不要想。”   季本瑞没来由地抖了下。   不禁想起了小时候,他做错了什么,他妈就直呼他大名。呼完以后,免不了一顿皮开肉绽的暴打。现在冯照纬居然破天荒地这么叫他大名,让他不自觉地回想起那段屁股开花的日子。   这是被喊大名支配的恐惧啊。   “至至至至于吗?”   “你试试看?”   “不不不,我就开个玩笑。”季本瑞心里流着泪,他这哪是翻身做主人呐,明明还是个被冯照纬钳制得死死的农奴。   为保生命安全,季本瑞忙对天发誓,“你放心,君子不夺人所好。你看中的女人,我绝对不碰。就算全地球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碰,这样总行了吧?”   冯照纬挑了挑眉,直起了身。   警报解除。季本瑞暗自松一口气,忽然想到什么,心有戚戚,说:“不过,真要是全地球都没个女人了,你还真这么狠心不让我碰?他妈的我们老季家要绝种了,你还不让我碰?我爸妈对我不要求什么,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抱孙子。我们两家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你他妈忍心让我爸妈含恨而终?”   冯照纬懒得理他,自顾自转身走,挥挥手,“走了。”   走到门边,手握着门把手了,忽然补上一句,“真到了那时候,我儿子给你当干儿子,借你爸妈抱抱,也好过过干瘾。”   就这样?   季本瑞砸了盒纸巾过去,但冯照纬已经走出去了,纸巾盒砸在门上。 作者有话要说:  冯照纬:女人碰是不可能给你碰的,这辈子不可能给你碰的。 冯照纬:不过儿子可以。 儿子:???   ☆、海盐冰激凌   剪彩过后第二天,工作室收拾干净了,才正式开始拍摄。   经过昨天一下午加一晚上的疯狂洗脑,何苗总算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出演女主角。为了这次的视频,杨小光下了血本,也花了不少心思。工作室里陈旧的家具能换的都换了,全改用全新的,男女主角的服装也是特意去大牌店里购置的。   当然不会买那种露出logo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是什么牌子的衣服,杨小光买的是那种低调的大牌,质感尤其好,也不是说别人就看不出这是哪家的衣服,只是得明眼人花些心思去找,才能找得出的那种。   因为选景在工作室内,所以挑的都是比较日常的家居服,偏宽松,偏休闲一点。杨小光的是浅灰长袖和白色短裤,何苗的是白色短袖长T和米色短裤。   要拍小情侣一整天的日常生活,先是起床刷牙洗脸,然后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洗碗,空下来再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影,夜深了回房睡觉。当然,刚开始的第一幕也是在卧室里,毕竟美好的一天从床上开始。   剧本要求男女主角互相抱着睡觉,然后渐渐醒来。   拍摄之前,钱妍妍也过来了,梁磊生怕她捣乱似的,严肃地提醒她,“今天你全程不要乱走也不要乱讲话,站在我身后,看着我们拍摄就行了。”   钱妍妍白他一眼,“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是是是,你不是三岁小孩儿,你是十三岁小孩儿。”   “梁、磊!”   “好了,逗你玩儿呢,你别说话了啊。”   梁磊是认真的,钱妍妍也懂得要看人脸色,于是乖乖闭嘴,乖乖在梁磊身后站着。她今天来,也不是为了闹脾气给他们添麻烦的,但她心里确实挺不高兴的,凭什么何苗就能当女主角拍视频啊,而她呢,想当女主角,梁磊偏让她当观众。   钱妍妍愤愤不平的,看何苗自然也戴上了有色眼镜。   休息室的床也是新添置的,床单被褥是清新的浅色系,杨小光先躺到床上,然后拍拍旁边的空位,示意何苗也躺下来。   何苗有点为难,她从来没和成年男性睡在同一张床上过,果然演员没这么好当,最基本的得有为艺术献身的精神。   杨小光就比她自然多了,首先他有许多面对镜头的经验,其次他不怯场。杨小光高中就谈过女朋友了,对男女之间的事情不羞臊也不避讳。他懒洋洋地支着脸,“何苗小姐姐,你赶紧啊,再不来我真睡着了。”   何苗只好硬着头皮躺下。   就当是抱着萝卜。   她心里不停地念着胡萝卜红萝卜白萝卜,和杨小光对视的时候,好像还真起了点作用。他白白净净的,就是根白萝卜。   作为上帝视角的梁磊一边盯着摄像机里的画面,一边实时纠正两个演员的姿势。他让杨小光一只手臂平放着,何苗枕在他手臂上,另一只手臂曲着,搭在何苗的腰上。何苗的两只手叠在一起,权当枕头,放在耳下。   这样的画面很好看,也很显亲密。   可能是调整姿势花了太长时间,也可能是床真的太舒服,何苗渐渐觉得自己心如止水了,止得她都有点犯困,眼睛半眯半睁的,倒是很自然得演出了清早刚睡醒的感觉。   杨小光却很清醒,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何苗,他发觉她还真是白得不得了,而且她的白不是透明的那种白,而是敦实的,像牛奶一样醇厚的白。   杨小光忽然有点心跳加快。   何苗和他有身体接触的部分就两个,而他恰好觉得这两个部分都在发热。他的手搭在何苗的腰上,而何苗的腰就像小提琴一样,弧度非常好看。她的脸像瓷器一样,很恬静,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但杨小光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这张脸发出了某种独特的讯号,而这种讯号正在引诱着他。   瞬间,杨小光就觉得有点手足无措。明明一开始他看起来比何苗老成多了,现在倒好,他反倒觉得束手束脚,还心里发慌了。   “等一下——”他蹭地起身,对梁磊说,“我觉得要不换成她背对我吧。”   梁磊的脸从摄像机后移出来,斜了杨小光一眼,“你哪儿那么多毛病?要换就换,快点儿吧。”   于是何苗又转了个身,背对着杨小光。   杨小光当然还是把手搭在何苗腰上,不过不用面对着那张脸,应该会好一点吧?   然而并没有。   杨小光都不知道何苗用了什么洗发水,居然这么香,香分子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身体里,弥漫在他的四肢百骸,他一个年轻力壮的大男孩,一时间就有点骨头酥麻。   “算了算了,还是换成面对面吧。”   “你有病吧!到底拍不拍了?”   这一个上午,折腾来折腾去的,就拍了一幕景。梁磊头都大了,以前杨小光的效率很高的,而且NG的次数少之又少,今天这是中了邪了吧,磨磨蹭蹭地老是出问题。这个视频的时长本来就长,照这样的进度,得拍到猴年马月去啊。   所以到了中午,梁磊就叫停了拍摄。应该是演员的状态不对,那干脆先别拍了,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午饭他们叫了外卖,吃饭的时候,就梁磊和钱妍妍说了几句话,杨小光在旁边坐着,只顾着扒拉米饭,整个人愣愣的,看样子确实状态很不好。   何苗瞧了他有一会儿了,见他都不怎么吃菜,就自作主张地夹了只鸡腿到他碗里,他顿了一下,然后看过来,何苗也不多说什么,就是对他笑了一下。   这还了得。   杨小光脸一红,又觉得全身发软。   得了,下午也别想好好拍了。   这些年轻人的拍摄工作,季本瑞游手好闲地在旁边围观了好一阵了。他是什么人?风月场上流连不断的人。他眼睛多毒,梁磊没经验,察觉不到的细节,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季本瑞走过去,手指点了点梁磊的肩,“哎,你们这个视频,什么时候拍好啊?”   梁磊摇头,“说不好,我们得先拍工作室里的剧情,然后还得出外景,拍些马路上的车啊,行人啊之类的,最后穿插到视频里去。”   “我看你们的剧情今天是拍不好了,要不先出去拍外景?”   “嗯,等吃完饭我们就去附近看看。”梁磊顿了下,有点遗憾,“其实我还挺想拍些山川河海的景的,只是拍外景要带的器材太多了,我们都没车,打车又不方便。”   这个困难梁磊以前就和季本瑞说过了,但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办法。   看着梁磊一脸为难的样子,季本瑞忽然笑了,问正在吃饭的几个人,“你们谁会开车?”   何苗举手:“我会。”   等了一会儿,没有第二个人举手了。   季本瑞拧了拧眉,“不会吧?你们两个男的不会开车啊?”   杨小光马上说:“我会的。”   梁磊拆台:“他开车自学的,所以他没有驾照。”   “那就没办法了。”季本瑞耸了耸肩,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交到何苗手里,说,“哎,我这人啊,就是心地特别善良,知道你们需要车,所以特地给你们配了一辆。下午不是要拍外景吗?何苗你开车,带他们出去吧。”   杨小光和梁磊都愣住了。   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虽然他们平时把季本瑞当成领导,好像真有什么上下级关系一样,但其实归根结底,季本瑞只是他们的投资人而已,季本瑞和他们是两方独立的个体。配车这种事,其实是没有依据的,这是自发的,充满好意的行为。   所以杨小光和梁磊真的特别感谢季本瑞。   他们知道季本瑞家底殷实,小到一块表,大到一辆车,都是价格不菲的。杨小光和梁磊虽然不开车,但男孩子嘛,总归是对车有某种特殊的情感的。平日里见到过季本瑞开的车,那种车大概是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去买的。也并不是说买不起,只是人家用零花钱买的车,他们不知道得攒多少年的积蓄才能买到手。所以没有必要。   这时候季本瑞说给他们配了车,现在就在写字楼下,他们当然连饭都没吃干净就兴冲冲地跑下去了。   车就停在写字楼大门口。   特别崭新,崭新到发光的一辆小型面包车。   还是五菱宏光的。   杨小光和梁磊:“……”   何苗倒是很满意,“挺好的,这车能放好多东西,而且又扛撞。”   于是下午,三个人再加一个钱妍妍各怀心思地开车上路了。   梁磊在手机里搜了一个地点给何苗,何苗开着导航,稳稳地往目的地开去。地方在乡下,开出城后,路就有点坑坑洼洼的,车里感觉颠簸,杨小光坐在副驾驶,胃里难受着呢,皱着一张脸对何苗说:“小姐姐,看不出来啊,你开车有点猛的。”   何苗听得一愣。   她?   开车?   猛?   莫不是在说反话。   “你看看你,这什么路啊,你开了几码啊?是不是想颠死我们?”   杨小光探身过来,指了指车前表盘。何苗顺着他指的看过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哎妈呀还真是的。她说了声不好意思啊,然后讪讪地降下车速。   车慢了,车里人都觉得好受点了,但还是不讲话。车里很安静,何苗忍不住开始走神。怎么回事?她开车一直都像乌龟爬,什么时候开始变快了?她下意识低头一看,她的手一只牢牢地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游刃有余地搭在挂挡器上,这样子倒挺像个老司机的。   何苗心中一震。   她学车时,教练花了一个寒假纠正她这些毛病,她改不掉。冯照纬纠正了她三次,她改掉了。   那时候,冯照纬坐在副驾驶,豺狼虎豹似的盯着她。而现在呢,冯照纬又不在。   何苗觉得心烦意乱,也不知道大好的光阴,怎么忽然想到冯照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冯照纬:大好的光阴想到我有什么奇怪的吗?我还经常在大晚上的想到你好吧? 酸角大糕糕:男主角请你不要用这种隐晦的言语暗示着什么。 - 这几天评论骤减,你们去干啥了?请挥舞你们的小手手。 多给几个字的评论好吗?不要让我几秒钟就看完了,不要让我这么轻松。   ☆、海盐冰激凌   又颠了十来分钟,到了。   梁磊定位的这个地方,山清水秀的,乍一看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而且,这里好像不太出名,来这里游玩的人几乎没有。放眼望去,好像只有他们四个人。   脚下是一片松软的草地,眼前是一汪望不到头的湖。湖水很沉很深,不知道盛装着多少生命。湖面很平很静,波光粼粼,像一面银镜,倒映出两侧的层峦叠嶂。   如此幽静又曼妙的好地方啊。   何苗有点如获至宝的感觉,喜滋滋地问梁磊:“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梁磊说:“这里是我的老家,我是乡下人。”   “可是附近也没看到有什么房子啊?”   “老房子都在山坳坳里,现在都拆得差不多了,大部分人都像我一样进城了。山里就剩下一些走不动路的孤寡老人,没人接他们去城里,他们也不想去城里。一辈子都住在山里,安土重迁,懒得动了。”   钱妍妍忽然冒出来,插嘴说:“看来你是城里人咯,难怪不知道乡下是怎么样的。”   梁磊去车里把器材搬下来,在草地上摆放好。刚把支架放稳了,钱妍妍就过来一边挽他手臂,一边提他支架,阴阳怪气地说:“走走走,我们乡下人不要跟城里人玩。”   钱妍妍老家也在乡下,但不是梁磊这么偏的乡下。她家处于城郊的位置,几年前拆迁,造了楼房,一整栋楼都是自家的,除了最顶楼,其他都拿来出租,一年下来有不少租金。所以钱妍妍这个乡下人和梁磊这个乡下人,不是一种乡下人。   钱妍妍属于有钱的乡下人。而且她这种有钱的程度,和城里人也差不多了。   梁磊笑了,“不是这么分的吧?”他指了指钱妍妍,又指了指何苗,说,“你应该和她玩,我应该自己一个人玩,因为你们是有钱人,我是穷人。”   钱妍妍噎了一下,瞪了何苗一眼,“谁要和她玩。”然后又瞪了梁磊一眼,“你是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你想撇开我是不是?”   哎。   怎么又来。   梁磊要弄器材,不想陪钱妍妍胡搅蛮缠,就假装聋子,一句话也不回。可钱妍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抓住了梁磊的漏洞就想拼命攻击,这会儿又是打又是掐的,使劲虐待梁磊,死活要他吭个声。   何苗看得眼睛都要起茧子,“你俩别内讧了,你们是男女朋友,我不打扰,我自己上一边儿去。”   钱妍妍斜看了何苗一眼,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总算消停了,梁磊在摆弄器材,钱妍妍觉得没意思,就拿手机自拍,咔嚓咔嚓玩得挺开心。   何苗走到另一边去,找了块儿干净的草地坐下。后背靠着一棵树,头顶有树冠,晒不到太阳。这里的风光格外好,何苗抱着膝盖,没一会儿就看得出神。   杨小光晕车,肚子难受,跑到远处去吐了一会儿,吐完回来就走到何苗旁边坐下,坐了一会儿还不舒服,就躺下了。草地很柔软,山风也很温柔,杨小光枕着自己的手臂,总算觉得好受点儿了。   何苗看他脸色还是不太好,就问他要不要给他拿瓶水。   杨小光说:“不要了,我现在还好点儿,一会喝了水,肯定又得吐。”   “哦,那你好好躺一会儿吧。”   “嗯。”   静了几秒,杨小光转头看了看何苗,“我看你这靠着比我躺着舒服,你借我靠一靠呗。”   任性的小孩儿。   何苗在心里叹息一声,和杨小光换了个位置。   这下,杨小光总算安静了。何苗在他旁边,也像他刚才似的躺下来。太惬意了,这么一躺,何苗就忍不住要闭眼。耳边有山里的声音,鼻子里是山里的气味,所有的感官都被山水包裹了,何苗抿着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不如睡一觉吧。   杨小光靠着树也困了,但他不想睡觉,就转头去找何苗说话。话刚出口半个字,就又收了回去。何苗睡着了是这个样子的啊,杨小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先是看她的脸,再是看她的脖子,最后看她一起一伏的胸口。   哎哎哎,看什么看。   杨小光蓦地把脸转过去,可还没到1分钟呢,自制力就失效了,他又把脸转了回来。何苗还穿着他买的那件白色短袖长T,是为了拍视频用的。衣服很薄,但不透,所以杨小光望眼欲穿的,也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只看到何苗胸口的位置有两条凸显的折线,就像大雁的翅膀一样。杨小光不是纯情小处男,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所以这么看着,他觉得自己有点气血上涌,忍不住想干点什么。   远处梁磊专心致志地在找景,钱妍妍也专心致志地在自拍,四周无人。   杨小光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的心怦怦跳着,深吸口气。然后做贼心虚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偷偷摸摸地俯下身去。还没亲到呢,忽然听到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往这边走过来,脚踩在草地上的声音。   杨小光马上坐得端端正正。   钱妍妍吓一跳。杨小光要亲何苗?她手上一抖,差点没把手机砸地上去。手忙脚乱地拿好手机,也不知道按到什么了,就听到咔嚓一声。   回去以后,钱妍妍才敢把手机拿出来看。翻到相册,全是她的自拍,只有最后一张,是无意间按错了拍下来的。没想到拍得还挺清晰。钱妍妍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删除了一些自拍,却把这张保存了下来。   -   视频前前后后拍了一个多星期,总算拍好了。接下来,梁磊又花了几天时间精修。到了大晚上了,终于修好了。微博上和粉丝说好一周年当天发视频的,所以今天从早上开始,大圣与鲲就收到无数粉丝私信,都是来问什么时候更博的。   粉丝们早等不及了,所以梁磊也不敢再拖,直接把修好的视频发了上去。   季本瑞关注了大圣与鲲,所以博主一更新,他这边一刷新就看到了。视频很长,他没什么耐心,拉着进度条几秒钟看完的。   不得不说梁磊挺有才华的,他不是专业出身,但拍的视频却很精致,所有的画面、字幕、配乐都是恰到好处,男女主角很青涩,有些镜头很容易暴露演技,但梁磊都找了独特的角度避开了,反而显得男女主角的这种青涩很珍贵。   总的来说,是一个很有诚意的视频。   就是这视频的内容——   季本瑞忙点了右上角分享给微信好友,把这条视频发给了冯照纬。   两分钟后冯照纬才回:【什么东西?】   【你点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没时间。】   【是吗?你真不看?那我就撤回了哦。】   【爱撤不撤。】   【哎,我还以为你会很感兴趣的,这可是何苗的小视频哦。】   【登登。】   季本瑞看着“登登”俩字笑个不停。冯照纬应该是想发“等等”,但是发得太急了,一不小心就发成了“登登”。季本瑞很容易想象出另一边冯照纬发了“爱撤不撤”后就想退出微信的样子,然后看到他下一句话,又急忙切回来。   之后,冯照纬就没有再回复什么了。   估计是看视频去了。   视频很长,冯照纬很忙,但还是一分一秒地看完了。越看越气,越看脸越黑。   他是知道何苗要充当女主角拍视频这一事的,但不知道她要拍的是这种视频。男女主角有无数的亲密接触,男主角抱着女主角在床上醒来,男主角和女主角并排站在镜子前刷牙洗脸,女主角做饭的时候,男主角就从身后环抱住她,男女主角互相喂饭,男女主角依偎在一起看电影,看完电影又手牵着手去睡觉。   冯照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些画面看下来的,看到后来,已经嘎吱嘎吱地在磨牙切齿了。   视频结束了,字幕显示最后还有一丢丢小彩蛋。   冯照纬不想再看,一心只想把手机摔了,但口嫌体直,最后还是忍着怒火看了。   梁磊真是懂得怎么带动观众情绪,最后的小彩蛋,居然是男女主角的吻。背景不是在工作室里,是在一个满是山水的地方,女主角背靠着树,被男主角捏着下巴,镜头缓缓推进,男主角偏着头吻了上去。有树叶旋转着落下,正好挡在了镜头上。   冯照纬当即摔了手机。   他不知道这个吻到底是真的还是借位,也不想知道。当下,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他要去找何苗。   其实季本瑞发他微信的时候,他刚应酬完回家洗了澡,还有一些文件要看,所以连头发都还没吹干。现在,他直接拎了车钥匙出门,正常行驶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十分钟就到了。   可到了以后,他下了车,才发觉自己荒唐。   他全身上下短袖短裤,很宽松,是用来当睡衣睡裤的,脚上鞋子也没换,是洗澡用的夹脚人字拖。他站在何苗楼下,抬头看了一眼,窗户是暗的。对啊,现在都几点了,谁还傻乎乎地醒着啊,应该睡了吧。   冯照纬那一腔怒火,瞬间熄了,化作一股无力的哀怨,烟气一样在他心底缓慢但无孔不入地弥漫。   他算什么?   就这么气势汹汹地来找她,他算什么?   冯照纬有些颓丧地靠在车身上,心知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却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不算什么,但就算他什么也不是,也不愿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他宁愿在这里枯守,耗尽自己的最后一点精力。   他想,他得和自己打一个赌。   他给何苗发了一条微信,告诉她他就在楼下。如果她睡着了,她自然不会看到。   如果她还醒着——   冯照纬捏着手机,仰着头看那扇小小的窗户。这一带的小区早已入睡,视野所及,矗立着无数黑黢黢的庞然大物,没有哪一户还是亮着灯的。   冯照纬的脖子都仰酸了。   但是。   忽然之间,何苗的那一小扇窗户亮了起来。   -   如果她睡着了,她自然不会看到。   如果她还醒着。   这就是天意。      ☆、海盐冰激凌   何苗躺在床上,已经困得不行。关了灯,盖好被子,准备睡觉。她有睡前看手机的习惯,把所有未读消息看一遍,然后关机。   她已经退出微信界面了,正打算长按关机键,手机屏幕上忽然跳了一条微信消息出来。她蹙了蹙眉,又松开关机键,回去查看微信。   【我在楼下。】   冯照纬发过来的。   没头没脑的,他在楼下,在什么楼下,在谁的楼下。   何苗晕乎乎的,又想去按关机键,忽然想到什么,瞬间清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打开灯,从窗户往下看了看。   冯照纬仰着头,过一会儿又盯着楼梯口。楼梯口也是黑黢黢的,这里的声控灯不太灵敏,何苗跺了好几下脚才亮了灯。她还在楼梯口里,就已经看到外面靠着车等候的冯照纬。不等她磨蹭地走出来,冯照纬先走了进去。   “冯照纬?你怎么来了?”   何苗仰了仰脸,一句话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的下巴被猛地捏住,冯照纬扣住她的腰,和视频里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惊慌失措,何苗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现在的世界里,只有冯照纬的吻,强军入境的,势不可挡的。而她呢,弱小得像只蝼蚁,被冯照纬抵在了墙上。何苗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接过吻,她什么也不会,十分笨拙。所以,冯照纬占据了上风,占据了压倒性的上风。   她想推开他,但却发现自己浑身绵软无力,她想绵软无力地倒下去,但又被冯照纬一掌撑起。对,一掌。这一掌,灼烧至极。似乎是一团熊熊的火,烧得何苗的腰肢越发得软。她的脸也很热,脑袋也很热,热得快要炸了。   她开始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   想到很久以前,也是在这里,吴堂想要强吻她。那真是个令她烦不胜烦又避之不及的男人,但凡他靠近她一点,她就想退后一寸。而他若是抱住她,亲吻她,她一定会疯狂地逃避。   而现在,她失神地想,她的力气呢,怎么都不见了?明明她用尽全力是可以躲开的。   这个吻还没有结束。   冯照纬的气息太沉太浓了,何苗渐渐地,无法思考了。   她只觉得那只扣在她腰上的手缓缓地移动了,顺着她的背脊,一路向上,从她的咯吱窝穿过,绕到了正面。接下来的感官刺激,更是何苗前所未有的。   冯照纬的手掌罩上来的那一时刻,她感受到了野兽出笼,强龙喷火。   瞬间,她没有任何想法了,她只想喘息。   不知道冯照纬是不是能听见她的心声,下一刻,这些强势和侵略猛地撤去,像退潮一般,露出浅浅的海滩,留下一些细碎的贝壳,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何苗的身体不可抑制地抖了抖,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的冯照纬还在喘息,红着一双眼睛紧盯着她,仿佛还在品味她的余味。   不能再继续了,不然他想要的不光是这么简单。   楼梯口的灯又灭了,伸手不见五指。这里太闷,冯照纬热得出了一层薄汗,他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发现后面的女人没跟上来,于是又停下,回头,说:“你不热吗?”   “嗯?”   何苗到现在还是懵懵的。   冯照纬从黑暗中找到她的手,带她走出楼梯口。   两个人都没有讲话,冯照纬看样子是稍微平静了一些,又靠回车身上去,恢复了刚才的站姿。和刚才不同的是,现在他既不焦躁也不沮丧,反而是有点听之任之的无力。   何苗站在他面前,头发和衣服有些许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傻乎乎的。   然后,就听“砰”地一声,冯照纬打开了火机,取了烟点火。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需要来一根烟镇静一下。猛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眼前烟雾缭绕,把何苗的脸盖得朦朦胧胧。   他说。   “我不碰你,不是不想碰你,我只是不想强硬地碰你。可没想到,到头来,我还是强硬地碰了你。”   他夹着烟的手自然垂着,火星也自然悬在半空,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带着一点自嘲。   何苗现在才有点清醒过来,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这时候她该难过还是该生气,脑子里浆糊一团,乱得不得了。   最后,她扯着嘴角难看地笑了一下,说:“你们男人都这样。”   冯照纬又吸了口烟,看她,说:“谁?杨小光?”   何苗皱眉,“和他有什么关系?”随即想到他们刚拍了视频,又说,“哦,那个啊,那个是借位。”   “那是谁?”   冯照纬眯着眼睛吸着烟,这一口烟吸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脸色登时冷峻下来,“吴堂?我以为他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只是死缠着你。”   “这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早知道,那他当时就不是被我警告这么简单了。”   何苗听得一惊,如此强硬的男人啊。她觉得自己说话的时候,嘴巴都有些颤抖,“冯照纬,你好厉害啊。你是不是什么事都能掌控,什么人都能控制?”   冯照纬看着她,没有回答。听得出来,她讽刺的意味很浓。   “对不起。”冯照纬说。   何苗嘴巴上的颤抖,好像蔓延到脸上了,然后又渐渐从脸上,传输到全身。她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上了楼。   冯照纬还站在那里,寸步不移。那根烟就吸了两口,剩下的全自行燃掉了。燃到烟嘴,烫了手,他才把烟蒂扔掉。   他仰头看了看,窗户又暗了。   冯照纬,你是不是什么事都能掌控,什么人都能控制?   不是。   他什么事都能掌控,什么人都能控制。但唯独何苗,他控制不了。   -   回去以后,没过多久,天就亮了。   大圣与鲲的最新视频炸了,转发评论点赞都创了新高。视频发出去没过一会儿,就被粉丝们送上了微博热搜,从底下开始,热度一点点堆积,热搜排名几条几条地地往上窜,后来,直接空降到第一。   一直到现在,还有好几条相关热搜挂在上面。   #大圣女朋友#   #大圣与鲲视频#   #大圣与鲲#   路人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什么门又爆发了呢。所以点开#大圣与鲲视频#的热搜,底下一群吃瓜群众评论要种子的。紧接着大圣与鲲的粉丝就出来科普,要种子的评论才渐渐被刷下去,但最开始的那几条被点了很多赞,至今排在首页前几。   挂在第一的是#大圣女朋友#这条热搜,起因当然是那个一周年的福利视频。以前的做菜视频都很和谐,粉丝们特别乐意一边学做菜一边舔杨小光的颜,而福利视频里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个女主角,粉丝们纷纷猜测,这是不是大圣的女朋友?   微博下几乎所有粉丝都在讨论这个问题,而别的夸奖视频拍得好拍得感人的评论反倒显得孤零零的。   【难道大圣是选择在一周年公开恋情?】   【这肯定是大圣女朋友没跑了!你们看看视频里的互动,多自然啊!大家都是素人,没有那么高超的演技,所以这些都是真情流露,不是演出来的。】   【嘤嘤嘤,我就知道大圣早就有女朋友了,不然长得这么好看还单身,我就有理由怀疑他是个gay。(doge)】   【姐妹们!我疯狂地嫉妒大圣的女朋友,想给她寄刀片,难道我是一个人吗?】   【你不是一个人。】   【你不是人。】   【姐妹们稳住!到底是不是女朋友还不知道,又没有实锤。(doge)】   【对啊对啊,没有实锤!所以,到底有没有知情人士出来透露一下的?】   评论还在不停地刷新。   这种前所未有的热度让杨小光和梁磊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无数的评论和私信轰炸,他们一开始还回复一下,到后来干脆连看也不看了。   杨小光和梁磊在工作室讨论接下来怎么处理。   梁磊说:“小光,我觉得还是澄清一下好,就说你还没有女朋友,视频里的女主角只是我们的同事。”   杨小光说:“不不不,我觉得还是先不要回应比较好。现在我们的微博都要炸了,再发一条岂不是要王炸?而且,你看这里居然有人怀疑我是gay,我更加不能跳出来说我没有女朋友了。”   除此之外,杨小光还有一点自己的小私心。这点小私心,只有杨小光自己知道。   于是,杨小光和梁磊这一上午就这么消极避世地浪费了。然后很快,微博下又有了新的评论,导向更厉害,更激烈。   评论里都在传,既然粉丝们都这么问了,大圣还不出面回应,那肯定就是真女朋友无疑了。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一条送给粉丝的福利视频,而是一条一周年秀恩爱视频。   女粉中分cp粉和唯粉,而大圣与鲲的粉丝又以唯粉居多,得知大圣有女朋友了,纷纷自动开除粉籍,短短十几分钟,微博就掉了几万粉。唯粉中又有一类凶猛的毒唯,开除粉籍不说,临走前还要放几句狠话诅咒一下。   秀恩爱死得快啦,女朋友没我帅啦,等等之类。   这时候还想安抚好粉丝,迟了。所谓上午不作为,下午空流泪。现在还没到下午呢,情况就有点脱离掌控了。   工作室里杨小光和梁磊再加一个何苗三个人开小会,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梁磊最气,“我说早点澄清吧?你看看现在这粉丝掉的,再这么掉下去,我们就得一夜回到解放前。”   杨小光也气,“怪我咯?他们自己凭实力取的关,我又有什么办法!”   “不怪你怪谁啊?还不是因为你吸的都是女友粉!”   “我吸女友粉有错?有本事你也吸一个女友粉看看?我吸女友粉是因为我脸好看,你一个粉都没吸,凭什么怪我?”   杨小光和梁磊这回是认真地在吵架,两个人都年轻气盛,谁也不让谁。   何苗听他们吵了半天,唉了一声,说:“怪我。”   吵架的两个这才停战片刻。   “这主意是我想的,是我没做好充分的调查,我还以为现在的粉丝接受度都高。”何苗说,“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发个澄清说明,看看粉丝都是什么反应,我估计这样是能拉回一些粉丝的。然后是赶紧发下一个视频,冲淡这个视频带来的影响。”   刚这么分析完,何苗的手机就响了一下,紧接着是第二下,很快是第三下,再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提示音,提示她收到微博消息。   打开手机一看,何苗傻眼了。   也不知道谁这么厉害,短短时间就扒出视频中的女主角就是何苗,还顺利找到何苗的微博,粉丝们一下子都涌了过来,何苗的微博瞬间就被大圣与鲲的粉丝占领。   大部分粉丝是来问真相的,也有小部分粉丝没有理智,直接就人身攻击何苗,私信她配不上大圣,劝她和大圣趁早分手。何苗的微博几乎不发个人生活的东西,只不过偶尔转发一下某些博主的抽奖微博,没想到这就被这些粉丝当做把柄,断言她老转发抽奖,一定是穷疯了,所以和大圣在一起也是高攀大圣,搞不好就是图大圣红,大圣有钱。   这就很过分了。   杨小光和梁磊也打开微博,杨小光眼尖,很快就找到某条何苗发的评论。发在红烧肉的那条视频下,是回复一个粉丝的提问的。粉丝们就是通过这条评论找到何苗的微博的。   但是,这条评论沉在下面,而且红烧肉这条视频是两个多星期前发的,谁这么牛逼,能把这条评论找到?况且,找到了又怎么样,她们又是怎么知道这就是何苗的?   杨小光百思不得其解,正感叹这届网友优秀的时候,梁磊忽然发现了一点端倪。   在最新的视频下面,有一个微博名叫@火爆辣椒的人发了一条有指路性质的评论,虽然整句话里不带扒马一个字的,但就是把其他人都引到红烧肉的那条微博下,引到何苗发的那条评论去。   “这谁啊?福尔摩椒啊?”杨小光挠挠头说。   梁磊心中一凉,皱着眉回:“什么福尔摩椒,哪有这么神,这是钱妍妍。”      ☆、海盐冰激凌   杨小光大惊失色,惊讶之余还觉得挺可笑的。他还以为有什么牛人呢,没想到竟然是猪队友出卖。当即,杨小光就跳起来说:“磊子,你马上给钱妍妍打电话,叫她过来一趟,这事儿我们必须问个清楚!”   不用杨小光说,梁磊已经在联系钱妍妍,但钱妍妍平时梁磊喊一声她就会过来的人,今天不管梁磊怎么说,都推说忙,不肯过来。   “忙什么忙啊?高考都考完了,三个月的暑假呢,瞎jb忙!”杨小光大骂,“我看她就是心里有鬼,不敢过来和我们对质!”   梁磊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我说磊子,你这个女朋友真的有毒。平日唧唧歪歪小气吧啦的也就算了,为了你的性福,我忍。但现在这情况不一样啊!出了事情,她应该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怎么还给我们拖后腿啊?她这人可真是实力演绎什么叫最毒妇人心!”   梁磊有点听不下去,“你也先别这么说她,她这人是毛病挺多,但其实心眼不坏,就是比较任性,有公主病。”   “我靠啊,这时候你还替她说话呢?有没有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啊你?你这农夫小心别被她那条毒蛇咬一口啊!”   “你话说得太难听了,什么毒蛇,她好歹是我女朋友。”   “好啊,那你现在叫她过来,我们讲清楚,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毒蛇!”   梁磊又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刷着手机,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这样吧,我把钱妍妍约到附近的奶茶店,有什么话,我去问。”   写字楼过一条马路就有一家奶茶店,店面很小,只有两三桌,但还好今天是周间,所以店里没什么人。梁磊先到了,他随便点了一杯奶茶,就到窗户边的位置坐下等钱妍妍。   杨小光哪儿肯乖乖在工作室静候佳音啊,等梁磊前脚一出门,他后脚就跟上了,不仅自己跟上,还非得拉上何苗。   “你可是受害人,有什么不敢和犯罪嫌疑人对质的啊?”   何苗说:“不是不敢,是我们都答应梁磊让他去问钱妍妍了,我们还这么偷偷跟着,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哎,都什么时候了,你不要考虑这么多好不好!”   何苗就没再说话了,其实她也挺想知道钱妍妍到底为什么这么对她的。   到了奶茶店,杨小光就带着何苗在店外面蹲守着,这天多热啊,才这么一动不动地等了一会儿,杨小光就脑门子冒汗了。好不容易大老远地看到钱妍妍坐着出租车过来,等她一下车,杨小光就冲过去,大喊:“钱妍妍!你别跑!”   钱妍妍懵了一下,她本来也没想跑啊,被杨小光这么一喊,身体条件反射地想跑。   但她一个高中刚毕业还没去大学进行魔鬼军训的女生,哪里跑得过杨小光,才转了个身动了两步,杨小光就箭似的飞到她前面,她又反射性地回身,看到何苗快步走了过来。   完了,她被两头包抄了。   “杨小光!你想干什么啊你!”钱妍妍喊。   “我想干什么?我还想问你你想干什么呢!说!我们何苗小姐姐怎么你了,你要这么对她?!”   “我怎么对她了?”   “你把她微博公开了,现在我粉丝全去她微博找她了!”   钱妍妍哼了一声,死不认账,“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评论了一句而已啊,我说什么了?我甚至没把人微博艾特出来,是她自己以前留下评论,她要是不给你留评,能有这么多事吗?”   “所以,你这意思是她被围攻还是她留评的错咯?”   钱妍妍又哼一声,“对啊,这就是事情的源头。”   杨小光觉得自己简直大开眼界,“那照你这么说,那些新闻里被男的□□的女的,是怪她们穿着太暴露咯?”   钱妍妍一愣,反应过来,“你别偷换概念,我可没这么说!”她眉头一皱,觉得自己好像渐渐要理亏,本能地想逃,结果一转身,何苗就在她眼前。   “钱妍妍,我招惹你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钱妍妍白她一眼,很不耐烦的样子,“我告诉你,我这人就这样。不用你招惹我,我自己用眼睛看人,看一眼我就知道,哪些人我讨厌,哪些人我喜欢。我对讨厌的人就这样,只能算你倒霉。”   何苗听了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钱妍妍这种人说好听了是敢爱敢恨,说难听了就是蛮不讲理。而杨小光这人呢,也挺不讲理的,对付比他更不讲理的人,他上去就要动拳头。   然后被梁磊制止住了。   钱妍妍瞠目结舌地看着杨小光,不敢置信,“杨小光,你居然要动手打女人?”   梁磊身体一横,就挡在了杨小光和钱妍妍之间。刚才他在奶茶店等了好久,也不见钱妍妍过来,忽听到外面有熟悉的声音,往窗外一看,才看到这几个人居然全都在。他们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他不会允许杨小光动手打钱妍妍的。   但是,他对钱妍妍也很失望。   “你别说了,”他的脸色很不好,对钱妍妍说,“你瞧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丢不丢人。”   钱妍妍又不敢置信地看着梁磊,“梁磊,你是我男朋友,你不帮我说话?”   梁磊深叹口气,觉得自己心好累。他知道他再继续说下去,钱妍妍绝对不会和他善罢甘休,她这个微博名起的可真是符合她的人设,整个就一活脱脱的火爆辣椒。   而此时此刻,他们还在奶茶店外,偶尔路过不明真相又爱看热闹的路人,梁磊只想趁早息事宁人,“钱妍妍,我一点也不想和你吵。现在,我要回工作室了,你也回去吧,好好冷静冷静。”   这句话说得一点没错,但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哪个词,哪个字,哪个标点符号戳到钱妍妍了,钱妍妍这个辣椒忽然火爆到炸了,她猛地推了一把梁磊,喊:“什么意思你?你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是吧?我告诉你,我最烦别人跟我说冷静冷静。梁磊,我还没说你呢!”   她顿了下,狠狠地瞪了杨小光和何苗一眼,才说:“你和我微信上怎么说的?你说你约我奶茶店见面,你说就你和我两个人,结果呢?他们怎么也来了?你是故意骗我来是不是?啊?你有本事啊,合着他们来骗我!”   梁磊听了不禁去看了杨小光一眼,杨小光把脸一扭,假装看别处。   “有这么帮着外人骗自己女朋友的人吗?!还叫我冷静冷静,你自己呢,怎么不去反省反省?我就这么和你说吧梁磊,好啊,我可以回去冷静,但是我这一回去,你就别想我再回来!我们干脆分手!”   这没必要吧,何苗皱皱眉,正想着要不要劝两句,就听杨小光啪啪啪拍手,“好!分手!皆大欢喜!”   钱妍妍看杨小光的眼神就像要吃了他似的,再看梁磊,居然就这么死气沉沉地站着,也不说句话。钱妍妍急了,上去就扯梁磊胳膊,催他,“怎么哑巴了?你倒是说话呀!分不分手,你一句话的事!”   静了片刻,梁磊把自己的胳膊从钱妍妍手里抽了回来,却还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钱妍妍心都寒了,“我懂了,不就是分手吗?谁没了谁不行啊?我走了,你们自己玩儿吧。”说着,她就蹬蹬蹬地跑到路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就绝尘而去。   剩下几个人心思复杂地回了工作室。   回去以后,梁磊一声不吭地进了休息室,砰地一下把门关死。他这样挺一反常态的,杨小光和何苗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这时候去打扰他。   这时候季本瑞从办公室探出半身来,对杨小光招招手,说:“你进来一下。”   杨小光看看何苗,何苗也看看他,然后在懒人沙发里坐下。杨小光转身进了季本瑞的办公室,没有把门关好,还留着一条小缝。   季本瑞舒舒服服靠着椅背,正坐那儿转着办公椅玩呢,看到杨小光进来,也懒得铺垫太多,直接说:“你们微博出事儿了,我知道。这种情况,必须得压一压。”   杨小光眼睛一亮,“怎么压?”   “花钱撤热搜,花钱雇水军,不好的评论都删掉,乱叫的粉丝直接拉黑。”   “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这是最快的能镇压舆论的办法。你以为网友都这么有空啊,整天盯着你不放?这种事,就是三两天热度,只要别老在网友眼前晃荡,他们很快就会忘了。”   杨小光有点犹豫,但比起之前何苗说的,先发澄清微博,再用新视频转移注意,他似乎更倾向于季本瑞提供的这种方法。杨小光现在对微博有阴影,他是一路被人捧过来的,现在忽然有质疑的声音,连微博都不敢上了。   但是——   杨小光说:“这要花不少钱吧?”   季本瑞等的就是这句话,对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那还真不叫事,“这个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就行。”   这意思是季本瑞出钱了?那还真是一场及时雨。杨小光有点感动,心想这季本瑞又是配车(虽然是五菱宏光)又是出钱的,“你人怎么这么好。”   季本瑞笑了两声,哎,听别人夸他就是舒坦。   对了,还有件事。比这更重要。   季本瑞忙把要走的人又喊回来。杨小光回头,问:“还有什么事?”   季本瑞也不着急说,先坐直了身体,手肘搭在办公桌上,随手捡了支笔转着玩,这才努了努下巴,朝向门外,说:“小朋友,她早就被人预定了,我劝你别有什么肖想。”   “啊?”   杨小光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季本瑞也没打算说得太明白,门还留着一条缝呢,外面的人依稀能听见里面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杨小光懂了。   他有点难以相信,说:“所以,这是你出钱的条件?”然后,也不等季本瑞说什么,他又说,“如果是这个条件,那你别出钱了,微博的事我们自己会想办法。”   说完,杨小光直接走了出去。   何苗还坐在懒人沙发里,看见他出来,才站起身,说:“小光,别再拖了,就按照我说的做。要不,你把手机给我,我替你上微博澄清。”   这种时候尤其重要,澄清微博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要斟酌。何苗觉得杨小光的文字功底不如她,杨小光绞尽脑汁憋半天,说不定一个字出了错,还得被骂,那不如她来编辑。   杨小光没说话,只是盯着何苗,心里在想事情。   何苗手伸过去,催他,“手机拿来啊。”   杨小光这才把手机取出来给她,然后也不好奇何苗是怎么编辑文字的,只是在一旁等着。此时的何苗一心投入在手机上,也没发觉杨小光已经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很久。   谁啊?   什么时候?   怎么回事?   杨小光想的脑袋都要破了,但还是毫无头绪。他高中谈过两个女朋友,毕业以后,女朋友们就去读大学了,他就和她们很自然地分手了。在这之后,他一心扑在微博经营上,其实也碰到过各式各样的女孩子,但都提不起他的感觉。   只有何苗,仿佛又让他回到了青春时代,重新有了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然而,季本瑞又说什么何苗被人预定了?   靠靠靠,杨小光抓着自己的头皮一顿乱挠,怎么总有刁民想抢朕看上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化身一块广告糕: 1.点击“收藏该作者”收藏本糕 2.点击“收藏该作者”收藏本糕 3.点击“收藏该作者”收藏本糕 4.赶紧安排一下 - 今天开始30%了哦,另外,本糕糕在考虑爆更的事。   ☆、海盐冰激凌   大圣与鲲更新了一条澄清微博,针对大圣的女朋友问题作出了正面回应。   评论里一群粉丝感激涕零地表示终于等到了真相,还好没取关。也有一些表示轻度怀疑,会不会是迫于压力,才故意说没有女朋友的?很快有粉丝回复:【大圣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不相信的可以自行取关。】   被这么一怼,那些质疑的声音就少了。何苗回到家,趴在床上翻评论,基本上是很和谐的,当然也有一些钻牛角尖的粉丝,偏要大圣拿出自己没有女朋友的证据。这种证据怎么拿?分明就是强人所难。   这种不讲道理的评论,何苗直接忽略,瞄一眼就滑了过去。   没过多久,评论基本看完,粉丝也不怎么胡闹了,何苗松一口气,放下手机去洗澡,洗完澡回来又看一遍评论,嗯,还算平静。然后继续往下滑,忽然发现有几条出言不逊的评论被顶了上来,再定睛一看,居然是杨小光给顶上来的。   那几条评论挺脏的,明显就是不怀好意的喷子,想激怒博主,何苗洗澡前看到过,但根本不予理睬,没想到,洗个澡的功夫,杨小光坐不住了,居然直接回喷了过去。   喷的也不比那些评论干净多少。   一下子,评论里又炸了锅了。   有一些替杨小光抱不平,但大多数是觉得很震惊。因为杨小光一直以来展示的形象是很温文尔雅的,他给自己造的人设就是翩翩佳公子,粉丝们很吃这一套。但是这几条回复语气挺冲的,而且还有脏话,杨小光人设崩塌,粉丝一时没法接受。   何苗看得头都大了,当即就给杨小光打了个电话。   杨小光说:“我忍不了!你看看他评论的什么玩意儿!都说了你不是我女朋友,他还想怎么样啊?”   何苗心累,“小光,你难道没看出来这根本不是你粉丝吗?他就是来挑事儿的。”   “对啊,我骂的就是他这个挑事儿的!”   “……”   “我告诉你吧,我这人是很宠粉的,从来不骂粉丝。”   “……”   何苗无语,静了静,无可奈何地说:“杨小光,我求你安静。”   电话挂了。   杨小光拿着手机,看了看黑掉的屏幕。他已经一整天没上过微博了,回到家后,心里特别痒,特别想知道何苗替他发了澄清微博以后情况怎么样了,于是,他鼓着勇气点开微博,结果,大事不妙,看到有人嚣张找事,杨小光憋了一天的战斗魂就熊熊燃烧了。   虽然刚被何苗泼了冷水,但他依然是雄心壮志,觉得还能继续下场撕逼。   这么想着,杨小光又把屏幕按亮,重新冲进微博。   那几个被他追着骂的微博他都眼熟了,赶紧看看还有没有继续评论,还好没有,不然他手中的40米大刀早就饥渴难耐,已经伸出39米了。正想先歇战片刻,过会儿再干,忽然看到又一个眼熟的微博冒了出来。   @杨小光的前女友:【大家好,我是大圣的前女友,有关大圣的事情,你们都可以来问我。】文字下面还附赠一张图片,点开一看,是一张生活中的合照,背景是上海迪士尼,左边的男人就是杨小光,右边的女人,自然就是这个@杨小光的前女友。   看来是真的啊。   粉丝们发现新大陆一样,一窝蜂地都去@杨小光的前女友的评论下回复。   【你真的是大圣的前女友啊?照片里的女人是你?】   【所以,大圣的真名叫杨小光?啊,这个名字好普通啊,不如大圣好听。】   【前女友前女友,我想问问你,大圣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也不知道前女友这时候出来蹦跶什么,没看到现女友被粉丝轮得有多惨吗?你就不怕也被轮?还是说,你其实想红?】   后面还有很多回复,几秒钟时间,回评数就好几百了,再过一会儿,就上千了。   这么多回评,@杨小光的前女友倒是一点不心急,慢慢地,一条一条地回复,而且语气也很好,不像某些评论,充满了戾气。   她这么详细又平和地解释,很快就有粉丝给她站队了,夸她脾气好有教养。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杨小光的前女友长得很普通,完全不像何苗那样,给人一种难以高攀的阶级感。粉丝们会替她说话,就是因为产生了同理心。因为大部分粉丝的长相也很普通,她们会和自己同样普通的人抱团。   有粉丝已然完全相信了@杨小光的前女友,开始不停地问她关于杨小光的一些细节,比如生活中是怎么样的人,比如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比如喜欢什么颜色讨厌什么颜色,比如抽不抽烟喝不喝酒,再比如长不长粗不粗时间久不久之类的。   最后这个比如是开玩笑问的,句末还加了个友军狗头,但@杨小光的前女友居然连这个问题都回复了,只一句话:【嗯,他很好。】   太内涵了吧。   但是对于女友粉来说,这一句话就足够她们意淫了。   紧接着又有别的粉丝问她:【既然这么好,当初怎么分手了呢?】   粉丝们都在线等回复呢,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杨小光的前女友说什么。都以为@杨小光的前女友可能已经下线了,可没过几秒,她又在别的问题下说话了。   @杨小光的前女友还在线,只是故意不回应分手问题。   所以,分手是有故事的?   是不是受了情伤?又是什么情伤呢?   有粉丝这么问了,@杨小光的前女友终于回答了一句:【不管他对我如何,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他,支持他。】   又太内涵了吧。   所以,分手不仅有故事,目测还是十分劲爆的故事?   是什么呢?   家暴?劈腿?   这下,不管粉丝怎么问,@杨小光的前女友都不出来回应了。过了很久,@杨小光的前女友忽然又在这条微博下另发了一条评论,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图片。还是一张生活中的合照,不过不是她和杨小光的,而是何苗和杨小光的。   这是在回应分手原因吗?   杨小光劈腿了何苗,然后和前女友分手?看起来很合理,因为这两个女人在外貌上,确实有很大的差距。但外貌有这么重要?人品不该是最重要的吗?在微博下聊了这么久,这个前女友给了所有人很善良很温柔的感觉。   看来是杨小光太肤浅了,色令智昏,抛弃了这么好的前女友,和小三大团圆。   这种事,是最能引起群愤的。所以接下来,粉丝们就在微博下狂骂小三,有几个理智粉站出来阻止,想要实锤,@杨小光的前女友就在这些评论下回复照片,一张张的,全是杨小光和何苗的合照。   这些合照都是生活里拍的,有在工作室拍的,也有在饭馆里拍的,这些照片都反映了杨小光平时的生活状态,粉丝们从没见过,觉得很新鲜,也不去深究什么实锤不实锤的,直接就给@杨小光的前女友打上了被抛弃的可怜原配标签,又给何苗敲上道德败坏的小三烙印。   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杨小光一直在观战,一边观一边积累怒气值。这个所谓的前女友太厉害,三言两语就把粉丝们的情绪调动起来,还把他的粉丝当枪使。实际上,这哪是他的前女友,不过就是一个比较疯狂的粉丝。   这件事,杨小光一直记得的。   大圣与鲲刚有点起色的时候,这个@杨小光的前女友就已经是杨小光的粉丝了,但在那时,她还不叫这个微博名。   那段时间,她一直在微博私信杨小光,表达她对杨小光的爱。杨小光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热切的粉丝,心情也挺激动的,所以她的每一条私信他都看,也都回复。后来,她就开始在私信里和杨小光分享自己的生活。   她告诉杨小光她叫林唯,唯一的唯,唯爱的唯。又告诉他她的一些个人信息,诸如还是学生啦,在哪里就读啦,家住哪里啦,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啦,等等。   杨小光觉得林唯挺真实的,就把自己的真实姓名也告诉了她。她很高兴,在私信里连发了一串啊啊啊,杨小光问她怎么了,她说自己这是在激动地乱叫。   【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你不会懂的,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和别的粉丝不一样?】   【对,不一样,你是不一样的烟火。】   回复这条,杨小光其实根本没别的意思,只是那时候流行这首歌,网络上也流行说这句话,杨小光纯碎是为了好玩,才这么回复的。但林唯抱着手机,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接下来好几天,她都没有私信找杨小光,杨小光正纳闷呢,林唯的消息忽然跳出来:【小光,我们见一面吧,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杨小光看到这条愣了愣,他其实并不打算和粉丝有什么线下来往,但林唯和他聊了这么久,在某种程度上,好像已经超越了粉丝,而且林唯早就告诉过他,他们是同城的。   这么一想,杨小光的心理防线就被冲破了。   他和林唯见了面,林唯给了他好多礼物,什么衣服啦,裤子啦,还有钱包之类,都是挺实用的东西,之前也有寥寥几个粉丝给他送过礼物,但都是花啊,抱熊啊这些偏女性化的礼物,林唯送这些,算是粉丝中的清流了。   杨小光不好意思收,但架不住林唯一定要送,毕竟是一片心意,而且这些东西都是男品,退回给林唯她也不一定好处理,所以最后杨小光就收了下来。   但他不是什么贪小便宜的人,心想着既然林唯送他这么多礼物,他怎么也得反馈点什么。于是杨小光就问林唯,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他可以买给她。但林唯什么也不想要,只想杨小光能陪她玩会儿就行。   杨小光也很爽快,马上问林唯想去哪儿玩,他都乐意奉陪。   最后林唯选了上海迪士尼。   玩完回家了,和梁磊提起这件事,被梁磊说了几句,杨小光才觉得这事儿他办得不太妥当。虽然在迪士尼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生,但迪士尼是什么地方啊,一对男女去了,可不就像情侣似的啊。   “不不不,我没往那方面想,绝对没往!”杨小光忙把自己摘干净,梁磊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当然知道他没那种心思,但难保对方没那种心思啊。   “所以小光,我劝你还是和这个粉丝保持距离,私信别每条都回,这不是给人希望吗?还有见面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了。”   自这以后,杨小光就和林唯没什么联系了。可林唯还是和往常一样不停地发他私信,只是后来渐渐地发现杨小光不怎么回复她了,私发的内容就从平和愉悦转为不解难过,就这么过了快一年,最近几个月,林唯再也没有给杨小光发私信了。   杨小光以为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哪想到他微博出了事,这林唯就出来搅浑水了。   她假装自己是他的前女友也就罢了,居然还公然引导舆论,把何苗描述成不堪的小三,这种举动就太荒谬了。   杨小光怒火中烧地一张张点开林唯发在他微博下的照片,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些照片是谁拍的,是什么时候拍的。   同样在看照片的,还有钱妍妍。   她虽然和杨小光不太对付,但起码还是了解一点杨小光的为人,当然知道所谓前女友是假的,这个假前女友说的这些话也都是胡编乱造的。   但是目前的舆论导向太可怕了,所有人都丧失理智,拿起自己手里的键盘一顿猛敲,除了@杨小光的前女友这个始作俑者,后面还跟着一群她的拥趸者,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出来充当福尔摩斯,不断地给这个小三的故事添油加醋,为这种反小三的情绪添火加柴。   钱妍妍冷眼看着,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她手机里还有一张照片。   无疑是一颗深水炸/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继续当一块广告糕: 具体广告内容见上一章作者有广告要说, 安排安排,安排得明明白白。   ☆、海盐冰激凌   没想到一条澄清微博引来一个林唯,也没想到一个林唯搞出这么大的事。当天晚上,杨小光和梁磊就赶回工作室,想就这个事出一个紧急应对的办法。但一时半会儿的,哪有什么好办法啊。   梁磊捧着手机在疯狂地删评论,杨小光坐在旁边的懒人沙发上,无意识地盯着地上的某个点,一言不发。   “小光?”梁磊一边删一边抽空看了杨小光一眼,“你愣在那儿干什么?快点帮忙啊!”   杨小光两眼无光,冷冷地哼了一声,“你这么徒手删评有什么用,你对面是千军万马,你删一条,她们发1000条,还剩下999条,有用吗?”   梁磊听了又是泄气又是生气,“那也不能干坐着什么也不干啊!”   顿了顿,他忽然反应过来,匆匆挪到杨小光跟前,怀着一丝期待,说:“小光,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办法杨小光当然有,但不是他想到的,也不是靠他一己之力能做到的。   他得付出一点儿代价,他得去求人。   之前,季本瑞说过的,他可以出钱替杨小光消灾,但不是平白无故地出钱,他是有条件的。而这个条件,杨小光左思右想,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同意。   眼前梁磊还在等他回答,他撇开脸,听到自己说:“没有。”   “没有就没有,你故弄玄虚干什么?”梁磊又挪回原位,“你赶紧过来替我,我手都要酸死了!”   杨小光那边没动静。   “小光?”梁磊回头看他一眼。   杨小光还是不动。   “杨小光!”梁磊声音高了八度,蹭蹭蹭几步过去,站在杨小光面前,“你傻了是不是?你自己的粉丝惹事你不管了是不是?你就这么放着何苗无辜中枪是不是?”   三连问像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地击中杨小光内疚的心,他突然站起来,大声喊:“别烦我!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这微博我不要了!”   说完,整个人像着了火似的,怒气冲冲地去了洗手间,没一会儿,就听见水龙头开得很大,水柱哗啦啦地注下。   梁磊有点愣,他好心好意地想警醒杨小光,杨小光倒好,一肚子邪火往他身上发。就一破微博,他梁磊犯得着吗?大半夜的不在家好好睡觉,急匆匆地赶过来,他为的什么啊!   这么一想,他干脆也把手机一扔,什么都不管了。   甩手掌柜谁不会当啊,逃避谁不会啊。   梁磊懒得再和杨小光逼逼叨,直接冲进休息室睡觉。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但辗转反侧得还是混到了天亮。梁磊手肘撑着床起了半身,休息室里就他一个,也不知道杨小光昨天睡在哪里。他没睡好,觉得头有点痛,挣扎着站起来,这才隐隐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   梁磊把门打开,动静越发清晰。他原地反应了一下,然后才循着声疾步跑过去。   现在才几点啊,27层公司门口居然被围堵了。   只听见一群人吵吵嚷嚷个不停,他们尚且还站在公司大门外,是因为杨小光挡在那儿不让他们进,外面洪水猛兽,就杨小光孤零零一个门神,梁磊作为友军,五秒钟到达战场,问:“小光,这怎么回事啊?”   不等杨小光回答,那群人里忽然冒出来个尖尖的女声,大喊:“杨小光!你个负心汉!你为什么扔下我不管?你为什么对我不闻不问?”   喊话的是林唯,披头散发地苦着一张脸,旁边一群人拿着照相机对着她猛拍,她倒好,挺会找角度,把自己最惨最可怜的一面露了出来。   开什么玩笑啊,在微博里乱喷还不够啊,居然跑到这里来撒野。   经营微博将近一年时间,杨小光经历得多了,他算是明白了,林唯这种粉丝,就是粉圈里的毒瘤,是所谓的私生饭。那些他和何苗的生活合照,都是林唯拍的,真刁钻啊,被人跟踪被人偷拍了,杨小光居然完全不知情。   林唯这么做,不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想对他的生活造成影响吗?   好,很好,杨小光觉得自己现在被林唯影响得快要鸡飞狗跳了。她自己过来也就算了,居然还带了一群媒体来,还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广而告之,公之于众吗?   杨小□□得跳脚,猛地吼了一嗓子,“你们都被她给骗了!她就是我的一个粉丝,不是什么前女友!我也没有劈腿,也没有小三,什么也没有!”   这些个媒体听了,难得的静了一瞬,互相看了看对方。杨小光见了,忙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可又觉得自己说得七零八碎,怕他们没听明白,于是深吸口气,打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慢慢讲清楚。   哪想,来龙去脉的第一个字还没蹦出口呢,林唯忽然往后一指,说:“你们看啊,小三来了。”   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往后看去,这些人反应极快,看了还没一秒呢,就都争先恐后地跑了过去。杨小光站在那儿,嘴还张着呢,就诉说无门了。   这么一大群人呼啦啦地涌过来,何苗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退,但她根本来不及跑,眨眼间,这群人就把她包围了起来。何苗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呢,就听耳边咔嚓咔嚓,到处都是按快门的声音。   何苗立马就慌了,隐约猜到这些人是为何而来,又为何来拍她。但她不能傻站着在那儿供人观赏啊,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走,这群人倒挺配合她,她往前,包围圈也跟着往前,总之依旧把她裹得水泄不通。   没一会儿,何苗就走到杨小光跟前了,杨小光冲进人群,把何苗一把拉了出来,然后再往后一甩,把何苗稳稳地藏到了身后。林唯看了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她想起之前她和杨小光去上海迪士尼,里面人多得摩肩擦踵,林唯怕和杨小光走散了,一直慌里慌张地紧随着杨小光,根本没去注意迪士尼里有什么好看的好玩的。   杨小光注意到了,就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穿梭在茫茫的人群之中。那一时刻,林唯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深受一击,整个人魂都没了,就这么痴痴地望着杨小光的侧影,牵线木偶似的被杨小光牵着走。   而后,杨小光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牵引绳,绳的两端打了结圈,一头圈住他自己,一头圈住林唯。杨小光或许是觉得自己老这么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不太好,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但这个办法,在林唯看来,更有独特的意味。   绳子就好像月老的红线,把他们两个绑在了一起。林唯至今都记得这根绳子有多长,是什么颜色,上面刻着什么细小的花纹。也记得当天的头顶飘着几朵云,云后的天空是几度蓝,更记得他们吃了什么食物,食物是什么味道,以及杨小光买给她的饮料,放了半颗硕大的柠檬,她觉得怎么这么甜。   林唯的思绪不断地纷飞着,视线也轻飘飘地落在了杨小光护着何苗的手上,他们只是短暂的一拉一拽,很快杨小光就松手了,但林唯还是觉得眼睛刺痛,她指着躲在后面的何苗,说:“这个女人抢了我的男人,这个女人抢了我的男人,这个女人抢了我的男人。”   她一直重复同一句话,一共说了三遍,一遍比一遍感情更深,媒体又开始疯狂地拍照。杨小光找着机会,飞快地把刚才没说出口的话简单地讲了一遍,讲完了,发现眼前的照相机还是对着他和何苗,他登时就火了,“你们听不懂人话吗?还拍什么!”   林唯站在一边嗤地一笑。   这些媒体都是她花钱雇来的,是一群专靠花边新闻吃饭的狗仔,微博大v图人美色劈腿,而小三图什么?钱呗!这么老掉牙的丑闻,但就是能满足广大民众的好事之心。他们怎么会在乎什么真相?不过是什么劲爆就拍什么,什么卖钱就写什么。颠倒是非有什么关系,别人的黑白与他们又有何干。   杨小光咬了咬牙,盯着其中某个狗仔,腾地一下冲上去,手掌盖住他的照相机,那个狗仔被冲撞得猝不及防,忙一边躲一边说:“你要撞坏我的照相机了。”   “老子就是想撞坏你的照相机!”   照相机可是狗仔的命根子,吃饭用的家伙什。那个狗仔当即也火了,他不过是混口饭吃,凭什么杨小光专挑他一人攻击啊,这么想着,就侧过身,用半个后背挡了一下,手肘就不小心捅到杨小光的肚子上了,杨小光吃痛,更加火冒三丈,袖子一撸,就要跟他干架。   本来就是拍个照,留个新闻素材而已,哪想过要打架闹事啊。   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别的人就忙围过来劝架,但杨小光正在气头上,哪儿劝得开啊,反正他现在就是一个念头——上来一个他干一个,上来一双他干一双。   场面一下子就混乱得不得了了,梁磊看不下去,冲过去想把杨小光弄出来,刚跑过去就被不知道哪个人无意中伤了一下,不能平白被打啊,干就干吧,梁磊也豁出去了。   但杨小光和梁磊就两个人,n比2实力悬殊,没一会儿,就被狗仔们压制了。何苗想趁机报警,但一抬眼,就看见有个狗仔杀红了眼,举着照相机要往下敲。   何苗视线向下,糟了,下面正是杨小光的脸。   当下,她也顾不得报警了,只想赶紧过去拦一下。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远处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又一群人围上来。狗仔们往后一看,心里咯噔一下,互相问:“是谁报的警啊?”   “是我报的。”   民警们训练有素,三下五除二就把打架斗殴的人控制住了,其中也包括杨小光和梁磊。人群很快安静下来,冯照纬目不斜视地从他们中间穿过,带着一种肃杀的气氛,直奔某个方向。   何苗看得怔住。余光里还有一两个狗仔贼心不死,对着这忽如其来的新鲜素材狂按快门。而在她视野正中的,是冯照纬越走越近的身影,以及忽然张开的手臂,再后来,是这条手臂的手掌。   冯照纬把手掌盖在了何苗的脸上,手臂一曲,就把人带进了怀里。何苗整张脸被他蒙住,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明明还有躁动的声音,但这一刻,她竟然觉得格外安心。   对上冯照纬的眼神,狗仔吓得收回了照相机。   然后就听他带着极致的嘲讽说:“小三?为了钱?你们在传什么狗屁东西。听好,我是冯照纬,她是我的女朋友,要真像你们说的,她为了钱去当小三——”   冯照纬顿了顿,不屑地扫视了一圈。   “你们是把她当傻子,还是把我当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不定期掉落双更哟。 但是不是今天。   ☆、海盐冰激凌   气氛一度凝固,有几个狗仔被民警压制在地上,脸贴地,俩手臂朝天被擒拿了,跪着活像个王八,特别难受,忍不住动弹了一下,马上就被民警喝了一声,登时就不敢动了。   杨小光被拿下的样子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他虽然是受害者,但带头闹事的是他,闹得最凶的也是他,抓着他的那个民警可不敢轻易松手。   再看另一边,冯照纬大大方方地站在那儿,眼神淡淡地投过来,神祇一般。两边一对比,更显得杨小光狼狈。   直到现在,冯照纬的手还揽着何苗,丝毫没有要卸下保护的意思,似乎是想把臂弯里的女人护得密不透风。   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杨小光刚打得太激烈,脸上被人抠了几道,火辣辣地疼,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死盯着冯照纬和何苗看,这一瞬间,他忽然通透了。   季本瑞说的话。   早把何苗预定了的男人是他。冯照纬。   冯照纬是什么人?   狗仔们听到这个名字,可能没办法一下子从记忆库里搜索到相关信息,但也并不是完全耳生的,这里的狗鼻子们,只要稍微灵敏一点的,很快就能回想起他们在财经类的杂志、报纸甚至是电视新闻里看到过冯照纬其人。消息更灵通一点的,就知道一些关于冯照纬的背景,水很深,一般人轻易惹不得。   既然是有名有姓的企业家,身后还藏着有待深挖的背景,那当然是比区区一个搞自媒体的好得多。真要是奔着钱去的,谁会傻到抛弃企业家,投入微博网红的怀抱。   谣言就这么简单地不攻自破。   狗仔们聪明点儿的,自然知道不能被冯照纬这种人盯上,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么这件事他们就必须得实事求是地写。但写企业家恩爱的故事远不如微博大v劈腿小三的内容精彩。   哎。   怎么会碰上这么一尊大佛。   起初他们不过是想混口饭吃。   啊,人生好艰难。   冯照纬带着何苗下楼,一直到了地下停车场上了车,何苗都没有讲过一句话,看样子还惊魂甫定。   冯照纬替她开了副驾驶的门,说:“现在回家?”   何苗这才惊醒过来一般,小鸡啄米地点头。   现在还是上午上班时间,但工作室发生了这种事情,暂时还是先躲避一下为好。但其实何苗心里根本没有这么多自卫自保的意识,只是冯照纬在这里,她下意识地觉得他的提议都是对的都是好的都是可以执行的。   现在何苗的反应是慢半拍的。   冯照纬把着车门,非常好耐性地看着她慢腾腾地挪进车里,然后小声把门关好,这才绕回驾驶位。   很难得的,冯照纬开了一回慢车。   在第一个红绿灯停下的时候,何苗忽然说了一句:“刚才,谢谢。”   谢他解救她于水火之中,谢他不怕惹一身麻烦,谢他忽然出现如天神一般,谢他当众说的那些话。   冯照纬偏头看了她一眼,这女人和他说话也不看着他,只是自顾自地低着脑袋,两手抓在胸前的安全带上,小心翼翼的模样,冯照纬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不用,实话实说而已。”他又把脸转回去。   实话实说?   何苗听得一愣。他指什么?她不是小三?她不会去图别人的钱?还是——   何苗想都没想就脱口问他:“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   冯照纬扬了扬眉,“不是吧?你记性这么差?我们亲都亲过了,还是你想赖账?”   何苗这才抬起脸看了看他,冯照纬倒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但他这人吧,最善伪装,想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内心活动,像何苗这种段位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她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也并不很清楚冯照纬说这话是真是假。   像是知道何苗正揣着疑惑在研究他似的,冯照纬嘴角勾了勾,某个冷不丁的瞬间,忽然转头去看她,正好和她的眼神碰了个正着,何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被冯照纬这么一看,马上就怂了,转脸转得比陀螺还快。   冯照纬又是勾了勾嘴角。   很好,反应总算不慢半拍了。   “何苗。”他叫了她一声。   “嗯?”   “以后遇到这种事,记得能跑就跑,千万不要冲上去见义勇为。见义勇为是有条件的,像你这种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不要不自量力。”   冯照纬指的是何苗最后想冲过去帮杨小光的脸挡那一下子的事。   但是——   “刚才那是特殊情况。”当时杨小光被那么多人困着,根本腾不出手来遮自己的脸。杨小光靠脸吃饭的,毁容就要饿死了。   搞不好得去天桥下贴膜。   冯照纬瞥何苗一眼,“特殊情况也不行。”   何苗撅了撅嘴,不说话了。   很快,何苗租住的小区到了。冯照纬把车停在楼下,何苗一边道别一边开车门,冯照纬也不着急,就坐那儿笑等着她。   哎?   打不开?   何苗使劲掰了两下车把手,然后才回头,冯照纬好整以暇地说:“刚到写字楼连办公室都没去,我就直接替你报警去了,忙了一早上了,我连口水都没喝过。”   “……”   何苗窘,不就是想向她讨口水喝么。   “那你把车门锁解开,我请你上去喝杯水。”   “好。”   这时的何苗还不知道,有时候男人想要喝水,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喝水,就像男人有时候说我只蹭蹭不进去一样,最后蹭着蹭着就都进去了。   何苗这只小白羊就这么领着冯照纬这只大灰狼上楼了,她让冯照纬先在客厅坐下,然后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   “这个是我早上出门前烧的开水,现在放凉了。给你。”   冯照纬接过,当然不急着喝。他来这里是第二次了,简单地四处扫视了一圈,发现比上次来的时候空了许多。   “你的那个室友呢?”   “你说小意?”何苗下意识地往钟意那间紧闭着的卧室看了一眼,“她搬出去住了,和她男朋友一起。”   “那你现在是一个人住?”   “差不多吧。”   冯照纬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何苗站在那儿,和他隔着一条窄窄的茶几。那杯放凉了的开水被他放在茶几上,碰都没碰过。他安心又自得地坐着,既不喝水,也不打算要走。   何苗觉得有点尴尬,但她又不好主动提出来请冯照纬走,只能笑笑,然后时不时地提醒他喝水。   时间嘀嘀嗒嗒地走,好不容易,冯照纬站了起来,何苗忙说:“要走了?”   这迫不及待的样子,好像他冯照纬是个烫手山芋似的。他觉得好笑,说:“你就这么盼着我走?好歹我算是你的恩人吧?”   呃。   何苗脸蛋一红,手指头也有点无措地在上面滋嘎滋嘎地挠,正想着要不要再说声感谢,就听冯照纬又说:“我看你是忘了,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吧,我这人讲求实际,口头感谢太没诚意,你换一个有诚意的。”   果然。   何苗暗自在心里嘀嘀咕咕,她才没忘,不过是默默地抱着只要她不提起他就也不提起的侥幸想法而已。   事实证明,想要在冯照纬这里侥幸是绝无可能的。   何苗想了想说:“那我请你吃饭?”   冯照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把手往裤兜里一插,微微压下上半身,倾向何苗,调侃,“你是不是只有这一种感谢方式?可不可以换一种?”   “换哪种?”   冯照纬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何苗其实隐隐感觉到什么,但现在冯照纬距离她太近,她觉得自己的反应忽然间又莫名其妙地慢了下来。   很安静,但和刚才的安静又截然不同。刚才是没话讲的尴尬,现在,何苗觉得她和冯照纬之间的氛围确实朝着某一个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了。   不知道这是不是冯照纬的不可预知,但绝对是何苗的不可预知。   半晌,冯照纬像是逗够她了,倏忽又把倾斜的身体站直,说:“算了,还是请吃饭吧。”   何苗如蒙大赦地点点头。   冯照纬低头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耗了许多了,他办公室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再不回去他晚上又得加班。   何苗这下是真看出冯照纬有要走的意思,下一刻,就听他说:“你们那微博的事挺棘手的,要不要我替你处理一下?”   “不用了。”   何苗想都不想直接拒绝,她知道平日里冯照纬有多忙,他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金钱,她哪好意思老这么浪费他的钱。而且照冯照纬这帮个忙就要请顿饭的脾气,何苗算是怕了他了。   冯照纬也不勉强她,只是笑笑,“真不用我操心?”   “嗯。”   “好,那这事儿我就不管了。”   话刚说完,就听见门口那儿有声音。没过一会儿,门从外面打开,钟意走了进来。   三个人中的两个人同时一愣,只有何苗习以为常地迎上去,问钟意:“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钟意一边拿眼神时不时地瞟瞟冯照纬,一边回答:“我有个文件落在这儿,一会儿见客户要用。”   “哦,那应该在你卧室里,你快去找找。”   钟意嗯一声,怀着莫名有些复杂的心情进了自己卧室。   卧室外,冯照纬拧了拧眉,看着何苗,“你不是说她搬出去了吗?”   “是啊,但其实也不是完全搬出去,她偶尔也会回来住的,一周里面两三天吧。”   “那你还说你现在是一个人住。”   “我说的是差不多。”   “……”   卧室里钟意已经找到她要的文件了,但这种时候她怎么出去啊。外面讲话声她都听得到诶,怎么这两人说得好像要背着她干些什么似的,而且,她刚进来时,冯照纬看她那个眼神简直了。   好像她打扰了什么一样。   这明明是她家好不好,怎么反倒搞得她很心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是今天。 是明天。 明天掉落双更哟。 - 冯照纬:真不用我操心? 何苗:嗯。 冯照纬挑挑眉,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呵,不操心就不操心吧,反正他想操的一直就不是心。   ☆、海盐冰激凌   杨小光和梁磊在派出所做笔录,快结束的时候,钱妍妍风尘仆仆地赶来了。看到她,杨小光还挺讶异,碰碰梁磊胳膊,说:“她怎么来了?”   梁磊站了起来,“她微信里问我在哪儿。”   “然后你就告诉她了?”杨小光也站起来,恨铁不成钢地在梁磊后背捶了一拳,“你俩不是分手了吗?怎么还藕断丝连呢!”   “谁和你说我和她分手了?”   话还没说清楚,钱妍妍就一脸急色地跑到梁磊跟前,把人俩手臂抓住,上上下下地检查着,“磊子你没事吧?啊?有没有伤到哪儿啊?”   梁磊还没回答呢,旁边杨小光就唧唧歪歪地插嘴,“他伤到脑子了!分手还吃回头草!”   钱妍妍登时就把炮火口转向杨小光,“你才伤到脑子了!我说杨小光,你这人怎么会这么见不得别人好啊?”   那天在奶茶店门口不欢而散,钱妍妍回家后又是茶不思又是饭不想的,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澡也不洗头也不洗脸也不洗,整天就知道趴在床上盯着个手机。   她等梁磊给她发微信呢,只要梁磊给她发一句话,其实也不用一句话,就算是一个词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钱妍妍就决定不计前嫌放过他,和他和好。   但是,等了好几天了,钱妍妍微信里不少人找她,可这些人里偏偏没有梁磊。   梁磊这人是死了吗!   钱妍妍恨恨地在心里骂着,骂完了又颓了,忍不住点开梁磊的聊天框,编辑了文字又删掉,删掉了又重新编辑,然后再删掉,反反复复好几遍,最后,一个字都没发出去。   太没出息了。   钱妍妍羞愧地捂脸。捂了一会儿,她就在心里做了个决定,她决定去检查一下梁磊的朋友圈。梁磊的朋友圈里有很多关于钱妍妍的内容,当然都是秀恩爱用的,也当然都是在钱妍妍的嘱意下发的。钱妍妍想,要是梁磊还保留着这些没删,她就主动去找梁磊说话。   看了一遍,一条都没删。   当然没删了,钱妍妍在做这些丰富多彩的内心活动的时候,梁磊正和杨小光为了微博的事焦头烂额呢,哪有心思去管什么秀恩爱的朋友圈。   不过钱妍妍才不管这些呢,自己给自己打了气,马上就给梁磊发微信了,问他睡得好吗饭吃了没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   本来就是没话找话,哪知道梁磊告诉她他正在派出所做笔录。   钱妍妍马上洗了澡洗了头洗了脸跑出来了,好不容易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钱妍妍又是后悔又是愤怒的,后悔自己怎么关键时刻没出现帮梁磊一把,愤怒微博上的骂战怎么莫名其妙引到现实生活中来了。   “杨小光,说到底这件事还是怪你!”钱妍妍挽着梁磊手臂甩锅,“要不是你培养了这么个私生饭,我们磊子也不会跟着你一起遭殃!”   “钱妍妍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合着出了事就怪我,以前微博红红火火的时候又是大家共同的功劳?钱妍妍,你这是典型的有福同享有难不同当!”   “以前微博经营得好,确实也有我们磊子摄影的功劳啊,我说的有错吗?而现在这个私生饭,又不是奔着磊子摄影好来的,她是奔着你杨小光来的,所以这事儿怪你,我说的又有错吗?杨小光你可不要推卸责任!”   “我哪儿推卸责任了?啊?你哪只狗眼看到我推卸责任了?啊?”   “你骂谁狗眼呢?你这红眼!红眼病!”   说话间,钱妍妍就把梁磊推一边去了,自己跟个女战士似的挺到前面,两手插在腰上,气势汹汹地瞪着杨小光,杨小光当然不甘示弱,本能地又撸了撸袖子。   旁边一民警看不下去了,当即拍了下桌子,吼:“干什么干什么?又想打一架啊?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   梁磊讨好地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忙把钱妍妍带到派出所外,说:“我微信告诉你我在哪儿,可不是让你过来和小光吵架的。”   钱妍妍撅着嘴,“小光小光,叫得可真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搞基呢,反倒显得我像个插足你们感情的第三者。”   “胡说什么呢你,我是直男,比钢铁还直。”   钱妍妍背过身,抱着手臂不想理他。   梁磊冒汗,刚还着急忙慌地紧张他呢,现在怎么又生气了,女人翻脸真的比翻书还快。   “妍妍小姐姐?怎么不说话了?”   “……”   “妍妍小姐姐,气多了对身体不好,尤其是对脸,你看你现在细皮嫩肉的,脸上多光滑,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你再气可就要变成臭鸡蛋了。”   “……”   “妍妍小姐姐……”   “好了,别说了。”钱妍妍受不了他,转回身第一件事就是把梁磊的大嘴巴捂上,“你现在知道哄我了?早两天干嘛去了?”   “那时候不是正烦着吗。”   “你现在就不烦了?”   “现在这不是在派出所吗?都被民警叔叔们进行过思想教育了。”   “那你还和不和我闹分手了?”   “妍妍小姐姐你仿佛在逗我,我什么时候和你闹过分手啊?分手这俩字是从你嘴里说的,我可从来没答应过。”   梁磊说着说着,越发把自己说成委屈的一比,“每次吵架,都是你提分手,你自己想想吧,你给我造成多大打击?”   “……”   “而且我可得在这儿和你表明忠心,我梁磊从始至终没想过要和你分手。”   “……”   钱妍妍又背过身去,脸上早就乐开了花。再转回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生气了,俩胳膊往梁磊脖子上一挂,啵啵亲了他两口,说:“那你以后可得站好队,别胳膊肘老往外拐,尤其是别老往杨小光那儿拐。”   “知道了。”   这俩人正在腻歪着呢,杨小光做完笔录也走了出来,一看梁磊和钱妍妍抱成一团连体婴儿的样儿,他就知道这手又没分成。   哎。   梁磊也看到杨小光,说:“回去吧?”   几个人打了个出租车,车上梁磊和钱妍妍坐后排,杨小光坐副驾驶位,他从后视镜里瞄到后面俩人的小动作,真是辣眼睛,照杨小光和钱妍妍这不对盘的样儿,免不了又要讽刺两句。   钱妍妍哪儿受得了讽刺,当然也要回嘴。梁磊被夹在中间两头受气,正想叫钱妍妍少说两句,被钱妍妍恶狠狠瞪了一眼,他立刻转了风向,对着杨小光,“小光你别老逼逼叨的了,有空拌嘴,不如好好想想微博这事儿怎么办吧。”   “就是就是。”钱妍妍脸色得意。   得,看来是通过气儿了,决定狼狈为奸了。   杨小光好男不跟一男一女斗,也斗不太过,这才哼一声闭上嘴。   回到工作室,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钱妍妍四处转悠了一下,杨小光嫌她碍眼,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能不能别晃来晃去的?添什么乱呢你。”   “我走几步就添乱了?好歹我是站在你们这一边,想帮帮你们的,还有脸说我呢,我还想问你呢杨小光,你们出这么大事儿,你的何苗小姐姐呢?她人在哪儿呢?”   杨小光一噎,回答不上来。正想着怎么怼回去,就听有人说:“我在洗手间呢。”   何苗刚洗了手,甩着手上的水就走过来了。   杨小光惊讶,“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嗯,我又回来了。”   何苗把冯照纬送走以后,在家喝水压惊呢。一边压一边不忘关注下微博动向,忽然看到微博下一边倒的风向有所转变,有个微博名叫@就是爱说真话的网友站边大圣与鲲,替博主说话了。   这个@就是爱说真话不知道是不是个营销号,开博没多久,也有小一万的粉丝,而且基本都是活粉,微博下互动值很高。其实@就是爱说真话总共也没发几条微博,只是这个博主说话直,还敢跟别的大v去撕,这才吸了一批死忠粉。   之前某某女明星正火得如日中天,几乎全网捧她臭脚,几个不怕死的营销号爆了这女明星的黑料,立刻被女明星的脑残粉屠版了,吓得营销号马上删了爆料博,结果没想到这些黑料早被人截图留念了,这几个营销号这边一删除,人那边就重发了。这下可把脑残粉们都激怒了,轰轰烈烈地又过去屠版。   但这人到底是一根筋呢还是不怕死呢,被脑残粉这么围攻,居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躺不删博,硬是把这女明星的黑料挂了小几月。一开始脑残粉还强烈要求其删博道歉,到后来打了长久战,疲了乏了,也就听之任之了,干脆鸟都不要鸟这人,省得给这人热度,但这人还是趁此涨了小一万粉。   这人就是@就是爱说真话。   现在看来,这个@就是爱说真话又过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由于此博主平时直言不讳的形象已深入人心,所以当其在大圣与鲲的微博下发声,粉丝们瞬间觉得此事可能有反转,于是都不急着骂了,想先等着静观其变。   何苗看到这个,马上就回工作室了,杨小光仔细看了@就是爱说真话发的评论,刚正不阿言之凿凿的,难得乐了,“看来人间还是有真情,人间还是有真爱的。”   梁磊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地盯着研究。忽然想到什么,喊了钱妍妍一声,说:“这个@就是爱说真话,我怎么觉得这么像你啊?”   梁磊是知道钱妍妍有两个博的,一个大号一个小号,但梁磊只关注了钱妍妍的大号,小号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不过倒是听钱妍妍提起过。据说这个小号就是钱妍妍用来放飞自我的,当时梁磊就想,钱妍妍本人平时就够放飞自我了,现在还专门搞个小号放飞,那得飞成什么样儿啊。   不过这种推测,杨小光是绝对不会信的。   “得了吧,她不在背后说我坏话我就烧高香了,怎么可能会顶着压力帮我说好话?”   梁磊说:“她也没帮你说好话啊,她是帮何苗说好话。”   确实,@就是爱说真话评论的内容全是在替何苗澄清,什么图钱,什么想红,什么当小三,都是无稽之谈。但只字未提起杨小光会不会劈腿的事。   杨小光笑了一声,一口咬定了,“那就更不可能是她了,她和何苗小姐姐不是水火不容么。”说完杨小光就不禁在心里琢磨,那这个@就是爱说真话到底会是谁呢?想着想着,他脑子里就蹦出一个人来。   不会是心地善良的季本瑞季总吧?   他把@就是爱说真话买通了?   这件事只有杨小光知道,何苗是毫不知情的,所以她完全想不出别的可能性。钱妍妍又不解释什么,只是神秘莫测地看着何苗笑。   何苗皱了皱眉,走到钱妍妍面前去,问她:“这个@就是爱说真话到底是不是你?”   钱妍妍冷着眼,皮笑肉不笑地哼一声,“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是,我就要感谢你。”   “得了吧,谁稀罕你感谢啊?”   “所以是你。”   “……”   钱妍妍一怔,有点火大,“谁允许你来套我话了?”   何苗看着她,没说话。半晌,何苗笑了一下,也不打算能从钱妍妍这死鸭子嘴里听到什么回答,但她也不是傻瓜。   “谢谢。”   钱妍妍听得一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何苗已经不在她眼前站着了。   搞什么啊,这种对话。显得何苗挺机灵的,而她钱妍妍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蛋。就像一部电视剧,一个是有脑子的女主角,一个是没脑子的女配角。   钱妍妍恨得牙痒痒,想用恶毒的眼神把何苗大卸八块。果然她钱妍妍看一眼就知道哪种人她喜欢,哪种人她讨厌。   亏她还花了点时间在网上替何苗说话了呢,甚至还动用了她的小号。   但转念一想,当时她没被梁磊选中出演那条视频的女主角,而是被何苗顶替了,钱妍妍心里又好过一点。何苗再怎么惹她讨厌,最起码还是充当了一回她的人肉盾牌的。   要不然,这时候被人身攻击的就不是何苗,而是她了。   网络上的人身攻击有多可怕,钱妍妍作为网瘾少女,早在挂女明星黑料的那时候她就知道了。后来大圣与鲲发了一周年福利视频,当时她一时冲动在评论里指路,暴露了何苗的微博,本想着就是恶心恶心何苗,却没想到事情越演越烈。   直到林唯这搅屎棍出现,钱妍妍终于又一次深切地体会到这种蒙着面的人身攻击,何苗成了直接受害人。林唯发的那些偷拍来的照片,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在何苗身上不讲道理地凌迟。   一刀一片,好痛。   钱妍妍不自觉地抖了抖,马上找出手机,找出相册里那张无意间拍下的照片,毫不犹豫地删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哟。 过会儿不定时掉落。 接好。 - 冯照纬面无表情,眸中冷光一闪。 谁?谁敢凌迟他女人? 冯照纬:作者出来。我改变主意了,我收回之前不操心的话。 酸角大糕糕:哦哦,那您现在打算……? 冯照纬冷哼一声,眸中精光一闪:赶紧给我安排,不管操什么。   ☆、海盐冰激凌   阴险毒辣工作室里又准备开小会,杨小光和梁磊围桌坐下,何苗去泡了一壶茶水端过来,人手一杯,然后她也坐下来。   钱妍妍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梁磊看了看她,说:“你也坐过来吧。”   这张木质方桌旁就摆了四条配套的木质凳子,剩下的那条摆在杨小光的左手边。杨小光看也不看钱妍妍,手臂支着脑门儿,脸转向右手边。   钱妍妍坐了过去,对面何苗倒是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淡而和善地笑了一下。这一笑,就笑得钱妍妍有点尴尬了,明明特烦何苗,可有句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要是像以前那样,何苗还是对她不冷不热保持距离就好了,现在钱妍妍觉得她们之间怎么好像有点冰释前嫌的意思了。   不行。何苗这种女人,钱妍妍绝不和她交朋友,一定要守住底线。   钱妍妍暗自想着,根本没在意梁磊正在说着什么。梁磊说完了,然后又轮到杨小光发言,这两人一对起话来,基本上就没别人什么事儿了。全程小会,何苗就是给大家加加水,几乎没怎么讲话。   最后,梁磊总结:“那就这么定了啊,小光你一定得把那个林唯约出来,大家心平气和地好好聊一聊,这么互相伤害下去谁都没好果子吃。”   杨小光大叹口气,抱着头哀嚎,“可是老子实在是不想再看到她了啊啊啊!”   “不怕不怕啊兄dei,我们大家都陪着你!”   “……”   杨小光私信找了林唯,把时间约在第二天上午,地点就定在工作室。工作室大家都在,人多势众互相有个照应,而且这种家丑不适合外扬,到时候公司大门一关,省得有人路过看热闹。   林唯像是知道杨小光会约她见面似的,很快就答应了,还阴森森地补了一句:【杨小光,看来你已经想好要和我说什么了。不过我劝你再好好想想吧,你到底打算怎么对我。】   什么鸡掰玩意儿。   杨小光看了回信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指着这句话对梁磊说:“你瞧瞧你瞧瞧,她这是在威胁我!要见她可是你出的主意,到时候我可管不了啊,你们大家记得保护好我!”   梁磊斜了杨小光一眼,“你胆子怎么变小了?以前那股子混劲儿呢?”   “进了趟派出所,被那些个唠唠叨叨的民警叔叔们磨没了!哎,我告诉你磊子,我可不想再进派出所了,问问问写写写的,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小命!”   “不会的,你不是和林唯说好要她一个人来的吗?咱们这回三干一呢,她聪明的话就不会和我们打起来。”   钱妍妍在后面补一句:“四干一好不好?明天我也要来的!”   话是这么说得挺有气势,但几个人心里还是有点惴惴。尤其是杨小光,以前不觉得,但最近越来越感觉林唯这人阴恻恻的,打架当然是打不起来的,林唯这么弱不禁风的,和他们几个打起来那她岂不是个傻子。但她可能会来阴的,就比如微博上忽然来这么一下,杨小光还蒙在鼓里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呢,林唯都已经白莲开花了。   眨眼到了第二天。   说好的时间,林唯一分不早一分不迟,就跟早早就候在这儿似的。   梁磊请她进来,然后让她就近在昨天他们开小会的那张木质桌子旁坐下。别的人都站着,就杨小光坐在林唯对面。   这张脸,魂牵梦萦一般。   林唯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怀念,说:“小光,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杨小光不吃她这一套,说:“昨天不是才刚见过?你够牛逼的啊,带一群人砸我场子。”   梁磊站杨小光身后,手搭着他肩膀,脚下一踹,提醒杨小光注意素质,尤其注意说话时的语气,别一不小心把林唯惹毛了。   不过林唯根本不在乎这些,她就当自己这边耳朵进,那边耳朵出。工作室窗明几净,阳光正好,她完全可以把这次见面当成是和杨小光的第二次约会,周围的这些闲杂人等,她也可以自动给他们码上马赛克。   “小光,你知道吗?我关注你一年了,也喜欢你一年了。你带我去上海迪士尼玩的那次,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小光,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再去一次?”   “林唯,我今天约你过来不是想听你逼逼这个的,以前就是个错误,你不要再提了。现在,我要和你说件正事。”   “怎么会是错误呢?好,就算你认为那是个错误,那也是个美丽的错误。”   “……”   “小光,我希望你能继续把这个美丽的错误延续下去。”   “……”   这什么过时中老年的土味情话啊。   杨小光很想翻白眼骂过去,但脚脖子那里被梁磊踹得还在隐隐作痛,他咽了口气,忍了。   “林唯你先别打岔,我得先和你说正事。”   “小光,我必须得告诉你,这对我来说无比漫长的一年里,其实有很多人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但为了你,我完全不想和他们产生什么际遇。我周围的人一个个都恋爱结婚了,但只有我,一直单着。”   说着,林唯用一种十分楚楚可怜的目光望着杨小光。她的长相很普通,但仔细看了其实还是标致的,正是大好青春大好年华,就这么浪费了。   杨小光皱了皱眉,预感自己要背锅。   “你单着就单着呗,那是你自己乐意单着,跟我说什么呀?关我什么事呀?”   “怎么不关你的事了?我是为了你——”   “得得得,”杨小光不耐烦地打断,“你别跟我扯什么为了我为了我的,我妈整天说为了我好,但其实她根本没问过我想不想要,我看你也就差不多吧。”   “所以你还是想丢下我不管。”林唯满面愁容,戏可真好,眼眶里还噙着泪呢。   “谁丢下你不管了?不对,我是根本没把你捡起来过好吧?”   杨小光觉得无语,两手撑着桌子就要站起来,忽然醒悟怎么这话题绕着绕着总被林唯牵着鼻子走,烦躁地说:“你能不能先不说话,我有正事要说。”   梁磊在旁边听了半天了,比杨小光更烦,当即就又踹了杨小光一下,低声说:“说正事说正事的,这句话你都说了几遍了?你倒是直接说啊,老重复这句话有个狗用!”   杨小光吃痛,反脚就踹了回去,“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有本事你来说!”   “我来说就我来说,你给我让座!”   他俩互看不顺眼地动手动脚了一阵,林唯却忽地把眼里的泪都收起来,轻飘飘道:“别说了,我早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但我不会答应的。”   杨小光和梁磊顿时停下,齐齐去看她。   “杨小光,你听着,我林唯既然喜欢了你一年,就不会介意再继续喜欢你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直到海枯石烂我也在所不惜,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我就等着铁树开花。”   一段话说得荡气回肠的,跟演电视剧似的,把杨小光和梁磊都唬住了。   就何苗在一旁偷偷想,什么海枯石烂铁树开花,其实都是说得好听。这个林唯让她想起吴堂,当时的吴堂也这么偏激,不管是她,还是钟意,还是余润朗,最后都拿他没办法,那是因为他们都太心软。   对付这种人,手段越强硬,结果越如意。   这是冯照纬身体力行告诉她的。   但杨小光还不懂这个道理,他满脑子想着要不干脆直接动手吧,狠打一顿,把这林唯打失忆了,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可昨天的派出所半日游还历历在目,杨小光又开始满脑子地想,把人打失忆得进去蹲几年?牢里有wifi吗?wifi快吗?方便他更博吗?   脑袋瓜都要爆炸了。   杨小光不战而卒。   梁磊看不下去了,直接把杨小光挤开,撑着桌子站在林唯面前——   “我看要不这样吧,林唯你把你发的那些评论都删了,你我都知道那些不是事实,你这么乱讲话,不是颠倒黑白了吗?至于你喜欢小光这事儿吧,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我也管不着,所以随你吧,我不干涉。这样你看行不行?”   先稳住她,骗她把评论删了,杨小光和她的烂账另外算。   缓兵之计。   林唯又不傻,这么做她能捞到什么好?就换回一个梁磊不干涉?林唯暗暗在心里发笑,梁磊不干涉算得了什么,就算他往死里干涉,也影响不了她。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不会收回的。”   “可是你这样有什么意思?逼着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喜欢你?强扭的瓜不甜你知不知道?”   说话的是钱妍妍,林唯甚至都懒得看她一眼,只问梁磊,“这是你的女朋友?你刚都说了我和小光的感情你不插手,你女朋友怎么还插嘴?要不你和她说一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让她听你的吧。”   钱妍妍一听登时火了,直接破口大骂:“你算哪根葱啊?跟我说话就跟我说话,通过我男朋友干什么?还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是古代人吗?古代人好好躺在棺材里,跳出来诈什么尸啊?而且我告诉你,你这人眼光也真够差的,为了个杨小光和我们搞七搞八的搞这么久,你以为杨小光是个宝啊?他会动手打女人你知道不知道?”   这是还在记上次奶茶店外差点挥下来的拳头的仇呢。   不过,骂林唯就骂林唯吧,把杨小光也带上是怎么回事。这操作太骚了,梁磊受不了,把钱妍妍拦到身后,小声道:“你快别说话了,求你,我差点都不知道你站哪一边的了。”   梁磊和钱妍妍double kill。   林唯看着他们一个个传小话的样子,心里得意起来。一个杨小光,一个梁磊,一个钱妍妍,还有谁?她林唯都不怕。   这么想着,她忽然想起角落里还有个人。   何苗抱着膝盖坐在懒人沙发上,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和林唯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她起身,往另一边关着门的办公室走。   林唯很不屑,不就是长着一张好看的脸么,关键时刻连个屁都不敢放,辣鸡,逃兵。   没过一会儿,逃兵又从办公室出来,手上还捏着一张打印纸。   “你们让我跟林唯说两句吧。”   “有什么好说的,我们现代人不要和古代人说话!”   何苗看着钱妍妍笑了一下,然后直接走到杨小光身旁,说:“能不能帮我跑个腿?”   “跑哪儿?”   何苗竖着手掌,附到杨小光耳边说话。说了两三句的样子,杨小光点点头,飞快地跑出去了。这时候让他去哪儿都行,只要不待在工作室里,只要不和林唯大眼瞪小眼。   林唯不知道何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蹙眉看她,她也不像杨小光和梁磊,软磨硬泡地说一堆废话,更不像钱妍妍,凶巴巴地差点想动手。   何苗只是轻轻地把手里那张打印纸放在桌面上,林唯瞧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   “这是我替你写的澄清说明,你可以直接照搬到你的微博上去。”   林唯嗤地一笑,还以为怎么样呢,也不过如此。   “我为什么要照搬上去?”   “你不澄清,那你想怎么样呢?继续假装是杨小光的前女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也会在大圣与鲲的微博上及时发声明,告诉粉丝你并不是什么前女友,而是私生饭。”   私生饭。   林唯不自觉地咬了咬牙。她恨这个称呼,不过是比一般粉丝更爱更想要一些,就把她打成过街老鼠似的私生饭。   不过,私生饭没这么好打。   “经过这么多事,你觉得你们这个微博在粉丝眼里还有信誉吗?把我说成私生饭,她们指不定会以为你们是想撇清关系,是怕事情再闹大,只好作出这种权宜之计而已。”   何苗点点头,“是啊,她们不一定会完全相信,但总会质疑吧?”   “那又如何?”   “她们会质疑我们的声明是真是假,也会质疑你这个前女友的身份是真是假。你知道她们接下来会怎么做吗?”   何苗顿了顿,一边回想之前看到的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评论,一边说:“她们会让你拿出你是前女友的证据。”   而这种证据根本拿不出来。之前林唯连发照片造势,不过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才让粉丝们一时轻信她,而一旦有了质疑,她们会更严格,会要求所谓的实锤。   林唯当然知道这一点,她恨恨地盯着何苗,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竟被人捏住了七寸。   何苗却十分平静,“那么,前女友的证据,你拿得出来吗?”   林唯反应极快,“那么,私生饭的证据,你们拿得出来吗?”   何苗没有回答。林唯看她哑口无言的样子,心里直发笑。   杨小光这时候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也不说话,直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何苗。   何苗接过,难得的笑了一下,拿在手里展示给林唯看,说:“不好意思,我有哦。”   林唯抬眼一看,是个u盘。   “其实前两天我就去监控室查看过监控,你作为私生饭,畏手畏脚,鬼鬼祟祟跟踪杨小光的样子,全被记录下来了。有哪个前女友,会像你这样呢?”   何苗把u盘放在桌上,发出轻轻的,叩的一声响,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林唯心上。   她开始慌乱,浑身发虚汗。   “写字楼有监控,同样,杨小光居住的小区也有监控,你应该不希望我们把所有监控都调出来吧?”   “……”   “而这些监控要是发到网上去,你是私生饭的实锤就敲定了。”   “……”   “私生饭被粉圈深恶痛绝,杨小光的那些女友粉们此时一定会心疼大圣,用什么方式心疼呢?当然是围攻你,甚至人肉你。”   “……”   “你想经历网络暴力吗?”   “……”   林唯难以想象,只觉得眼前有点雾蒙蒙的,好像看不太清,也不知道是被刚才装腔作势的眼泪挡住了,还是被现在淌下的冷汗挡住了。   她这副被吓坏了的样子,何苗却一点也不觉得幸灾乐祸,她回想着这几天,脸上的神情带着悲悯,为林唯,也为自己。   她说:“作为一个网络暴力的正在经历者,我奉劝你,躲得越远越好,绝对不要以身试险。”   “……”   “所以,”何苗抿抿唇,把那张打印纸往林唯那边又推近了一些,说,“请你把这篇澄清说明照搬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撒花花。 本周继续不定期掉落双更,各位可还满意? - 林唯:作者出来作者出来,哭唧唧,女猪脚的人设不是柔柔弱弱一朵娇花吗?不是辣鸡吗?不是逃兵吗?为什么这么伶牙俐齿阴险毒辣? 酸角大糕糕:emmmm,其实本来是这么设定的。是一朵娇花没错。但是中途被某人截胡了,也不知道被灌输了什么思想,忽然就变成伶牙俐齿阴险毒辣人设了。 林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么领盒饭了。某人是谁,为什么要中途截胡辣手摧花?还我女猪脚一朵柔柔弱弱小娇花。 某人:呵。   ☆、海盐冰激凌   当晚到了八点左右,林唯把何苗编辑的那篇澄清说明发到了微博上,还设置了置顶。大圣与鲲当然立即转发了,粉丝们又是哗然一片。这篇澄清说明不出意外地又上了热搜,搞得网友有点反感,都没想到这场撕逼大战有续集还有反转。   但之后的这些事,杨小光和梁磊都不想搭理。这次的风波就当暂时过去了,他们还得向前看,还得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具体来说,是下一个视频要发什么。   杨小光特别犯难,这次闹出这么多幺蛾子就是因为上一个视频不知道该发什么才导致的,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又绕了回来。他瘫在懒人沙发里挠头,挠得快秃了还是不知道要拍什么。平时拍视频都是杨小光出大主意,梁磊就是个纯摄影师,此刻他也加入挠头大军,两个人排排坐,画面就像复制粘贴一样。   “磊子,你说,我是不是江郎才尽了?”杨小光哭丧着一张脸。   “说自己江郎才尽,那起码自己得是个江郎才行啊。”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一个做菜的,就别说自己是江郎,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能不能说点儿好的鼓励鼓励我?”   “哎,你反常啊,平时我这么怼你,你早跳起来追着我跑了。”   “磊子,我没力气。”   梁磊不挠头了,斜着眼睛看了看杨小光。哎妈呀,看来这些天确实把杨小光累坏了,他的脸其实是有点婴儿肥的,也正是这种婴儿肥让他很有少年感。但现在吧,杨小光的脸颊居然有点凹进去,别说少年感,中年感都要出来了。   他还在挠头,挠着挠着,忽然说:“要不,我们还是回天桥贴膜去吧。”   梁磊直觉不对,丧就丧吧,丧得脸上都没肉了,丧得都想回天桥了,这怎么行。当即梁磊就站起来,顺带着把杨小光也扶起来,抓着他两肩马景涛式地晃,“说什么呢,你这天桥之光!”   杨小光本来还有气无力的,听到这句,终于笑了一下,“你还记得这个。哎,算了算了,还是不回去了,给天桥丢脸了。”   何苗坐在一边,本来不打算说话的,可听他俩这难兄难弟的,又挺可怜,而且这次事件归根结底,是因为她决策失误导致的,现在事情虽然都解决了,但其实何苗心里还是时不时会内疚的。   她想了想,说:“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杨小光和梁磊都看过来,梁磊问:“什么想法?”   “当时我提议要拍这个一周年福利视频,是因为我觉得之前一直拍做菜,太单调了,所以想走心走剧情,换个不一样的。现在想想,这个主意其实是可行的,只不过选错了演员。”   “什么啊,你是说不该选你啊?”杨小光插嘴。   当初选何苗出演女主角,是梁磊最先提出的,后来杨小光默许,再后来梁磊又推波助澜了一把,总而言之,何苗是杨小光和梁磊一起看中的。现在何苗要归责,居然归责到选角上,杨小光和梁磊年轻气盛,都觉得自己眼光独到,绝对不会承认选角有问题。   “我觉得你挺好的啊,选你没问题。”梁磊附议。   “谢谢你们啊,其实我也觉得我没问题。”何苗笑了一下,正在作分析呢,没想到他俩会打岔,“我的意思是,女主角这个定位错了——既然都是女粉,怎么能堂而皇之地撒狗粮呢?”   杨小光和梁磊不约而同问号脸。   “应该卖腐。”何苗惋惜地回想着说,“当时要是定两个男主角就好了。”   杨小光和梁磊不约而同黑人问号脸。   “开什么玩笑?”杨小光激动了,“什么定两个男主角?我是一个,那另一个男主角去哪儿找?”说完猛地想到什么,侧头看了看梁磊。   梁磊也看了看杨小光,对视了不到三秒,两人又不约而同地转回头干呕了一下。   对于直男来说,卖腐和卖盗版光碟一样可耻。   这事儿讨论了一上午,最后也没个定论。到了下午,看杨小光还是一副郁郁寡欢打算继续挠头的样子,梁磊说:“算了小光,你也别想了,就当你是江郎才尽了吧。我看这微博要不停更一段时间吧,我们出去旅旅游散散心,找点新感觉。”   这个建议何苗也同意,做自媒体时间很自由,随时都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尤其是搞文化创意的自媒体,遇到瓶颈期,出去玩一玩其实挺好的。   这么想着,三个人就开始规划。说是三个人一起规划,但实际上只有何苗在做攻略,杨小光和梁磊只出钱。他俩打算把这一年的积蓄取出一部分来用,因为经费有限,何苗就把路线定位在国内,都是年轻人,可以自驾游。   这事儿都快尘埃落定了,最后不知怎么被季本瑞知道了,这人平时也不怎么在办公室出现,这时候居然想来插一脚,结果一看何苗的攻略,嫌弃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何苗有点脸红,“怎么了啊,这点钱能玩这么多地方,已经很好了。”   季本瑞摇头,“以我多年游山玩水的经验告诉你们,出去玩就不要省钱,既然决定出去玩,就得玩好的玩贵的,不然全白玩。”   他捧着何苗做攻略的本子,哗啦啦翻回第一页,第一行写着总经费数额。   “太少,这钱我出去玩找个乐子都不够。不如我给你们加点?”   天上掉馅饼啊。   梁磊高兴,“真的假的?季总,您太客气了。”   不要高兴得太早。   “这有什么,我看干脆你们别出钱了,我全包了,到时候你们收拾收拾,提上行李,跟我一起去。”   梁磊反应了一下。什么什么,怎么还有这招啊?也不是说和季本瑞一起出去玩不好,只是季本瑞好歹是个总,哪有人出门旅游带领导的,这不是想不开么?   就知道这几个人不想带他玩,季本瑞心里哼哼唧唧,搞得好像他乐意陪他们玩儿似的。   “你不是还有个女朋友吗?”他看着梁磊,说,“把你女朋友也带上吧,要玩就玩个痛快的。”   梁磊又高兴了,“真的假的?季总,那我女朋友的费用——”   “我包了。”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不就想开了么。季本瑞心里得意,恰好对上杨小光的目光,这小朋友平时咋咋呼呼,这时候倒是一言不发,俩眼睛带着一丝警惕,正定定地打量着他。季本瑞就当没看见,招呼何苗说,“我定个地方,还是你来做攻略。”   何苗点点头。   借着季本瑞和何苗说话的时间,杨小光背地里和梁磊说了一句,“我看你是被钱妍妍带跑了吧?瞧你那省钱劲儿,整个一见钱眼开。”   -   国内季本瑞早玩遍了,所以他最后挑了一个欧洲小众国家,整条线路很干净,也没什么国人在走,能感受到原汁原味的欧洲风情。   位于亚里斯共和国西南部的费德是一座中世纪古城,因为历史上曾被威尼斯统治长达四个世纪,这里的建筑群也因此带着浓厚的威尼斯风格。峡湾与群山,老砖瓦与护城河,旧城墙与教堂。这里的时间仿佛被上了轴,吱嘎吱嘎转得极慢,费德人也格外慵懒。   由于这里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费德人不需要参与什么繁重的工作,光是租房子供人度假就能逍遥地生活。何苗就这么找了家当地的民宿,靠近城中心的老巷,巷子很窄,甚至没法容下一辆汽车通行。巷道和墙垣的一砖一瓦都很斑驳,置身其中宛如穿越时间回到过去。   到了费德,杨小光和梁磊先把行李运到民宿,然后各自分好房间稍作休整。季本瑞翘着二郎腿倒在客厅沙发上,杨小光搬行李搬得气喘吁吁,看到季本瑞一滴汗都没出,心里就不平衡了,和梁磊嘀咕:“看他,力气都不出。”   梁磊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不是出钱了嘛。”   他们五个人住那种小复式民宿,分上下两层,季本瑞躺着的客厅在一层,杨小光和梁磊在二层说人坏话。钱妍妍绕着她和梁磊住的那间房转了一圈,十分满意,又兴冲冲跑到隔壁杨小光的单间看了看,杨小光眼尖,立马喊:“钱妍妍,谁允许你进我房间了!”   钱妍妍心情很好,也就不和小气鬼杨小光拌嘴了,正贴着窗户站着呢,看到窗外的什么,高兴地指出去对梁磊说:“磊子!我们一会儿去玩那个吧!”   那个就是滑翔。   费德是个小城,画在地图里还没人的小拇指指甲盖大呢,原住人口也不多,再加上一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整个小城依旧不显拥挤。它的一边靠着海,虽然正值夏季,但这里并没有出海游泳的人,倒是海上滑翔的项目吸引了很多游客。   快到傍晚,钱妍妍就拖着剩下四个人去了海边,天已经昏昏沉沉,海边人渐少,搞滑翔项目的人也准备收工回去了,这时候忽然又多了几个中国人要玩滑翔,他们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念叨着什么,摇了摇头。   可钱妍妍一心想玩,和这几个工作人员语言不通,她就撒着娇求梁磊,梁磊没办法,就叽里咕噜地跟工作人员说了几句,意思是加点钱什么的,但他和工作人员语言也不通啊,叽里咕噜了半天,配上肢体语言和手机翻译软件,才互相搞懂对方说了什么。   梁磊说的是加钱,加很多钱,加很多很多钱都没关系。   工作人员说的是不行,加很多钱不行,加很多很多钱也不行。   “他妈费德人这么佛啊?给他钱都不要?”钱袋子季本瑞感觉十分震惊,但实际上像费德人这样的人在全世界范围内也不在少数,比起工作和钱,他们更崇尚享乐主义,讲究挣一分钱就花一分钱,不存钱也不考虑以后。   梁磊没办法了,摸摸钱妍妍的脑袋,说:“算了吧?要不明天再带你来?”   钱妍妍撇了撇嘴,很失落的样子。她还想比手画脚地求那几个工作人员几句,但他们一直在耸肩摊手,最后干脆不理。   其实现在这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让几个人最后滑个翔,也不是不可以。但对方提出要加钱这件事,让这几个费德人有点生气,他们其实并没把手上的工作当成工作,也没把它当成赚钱的手段,他们只是热爱生活,热爱费德,也热爱滑翔。   梁磊觉得肯定滑不了翔了,就把钱妍妍在半空中指来指去的手抓下来,正想安慰几句,就见旁边何苗端着个手机走过去了。   她示意那几个费德人看她的手机,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几个费德人互相一商量,居然同意让他们滑翔了。   滑翔有滑翔伞和滑翔机,滑翔伞能带两个人,滑翔机顶多一个。梁磊和钱妍妍选了滑翔伞,几个费德人在他们身上绑绳,钱妍妍特别兴奋,梁磊特别好奇,招呼何苗过来,问:“你刚才给他们看什么了?”   何苗笑了下,把手机给梁磊看。   上面打开着一个翻译软件,何苗输入的中文原句是:【请让我们玩吧,我们不加钱,你们该收多少就收多少。这里的峡湾好美,不飞到天上看一看太可惜了。就当满足这个少女的小小愿望,请让她试飞吧!】   句子里的少女当然指的就是钱妍妍了。   梁磊惊奇,“就这样?”   何苗点点头,“就这样啊。”   准备滑翔,起飞前,梁磊竖了个大拇指送给何苗。   另一边,看着梁磊和钱妍妍要飞了,杨小光也挺心痒痒的,不是还有多余的滑翔伞么,他就搓着手过来找何苗,何苗对这种项目不是很感兴趣,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杨小光苦着脸,哀哀地看着她,说:“这里的峡湾好美,不飞到天上看一看太可惜了。就当满足我这个少年的小小愿望,请让我试飞吧!”   何苗瞥他一眼,刚才把手机展示给梁磊看的时候,杨小光站在一边,距离也不近,何苗只能说:“你视力可真好。”   “那当然了,都是不读书保护起来的。”   “……”   还挺自豪。何苗有点无奈,点点头,“好吧好吧,陪你玩一次。”   同样是在身上绑绳,杨小光比梁磊事儿逼多了,一会儿嫌这绳紧了,一会儿嫌这绳松了,一会儿嫌这绳卡裆了。何苗被绑在他前面,忍不住回头,“还玩不玩啦?”   杨小光马上闭上嘴。   没一会儿,滑翔伞就起飞了。   还剩下一两个费德人,看同行来的还有个季本瑞,就走过来,一边叽里呱啦地说话,一边指着自己手上的滑翔机,意思是问他要不要也玩一下。   季本瑞摆摆手,“不玩不玩,我看他们玩。”   说着,视线顺着遥望出去。   眨眼功夫,天已经昏昏沉沉了,但仅存的这点光也依旧把蔚蓝的峡湾笼罩得波光粼粼。滑翔伞没一会儿就滑出老远,巧妙地点在海天一线上。   咔嚓一声,季本瑞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亚里斯共和国西南部的费德是本糕糕胡编的,地图上没有这个地方。 以及所有和这个地方有关的事情都是瞎说八道,一切为了女猪脚和男猪脚的感情线推进服务。 - 冯照纬冷哼一声:是吗?那么请问你把我服务在哪里? 酸角大糕糕:不要对本文作者使用冷哼技能,你觉得作为本文作者,我我我会怕怕怕怕吗? 冯照纬冷冷地:哼。 - 过会儿二更哟。 看在我爆更的份上,你们也得给我爆评。   ☆、海盐冰激凌   滑翔伞升得很高,风很大,吹得何苗头发乱飞。她本来以为,照杨小光的性格,现在应该兴奋得哇哇乱叫,但实际上呢,她背后的那个人一直很安静,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苗有点疑惑,下意识地想回头看看,结果刚偏了偏头,就感觉后面的人动了一下,紧接着脸旁就多出一只手来。   飞了这么久,杨小光都没怎么看风景,俩眼睛专注地盯着正下方,何苗的头发海草似的乱飞,有几缕特别不安分地刮到杨小光的脸上,杨小光觉得痒,但不是脸上痒,而是心里痒。于是,他就没忍住,伸出手去替何苗拨了拨头发。   他的手很笨拙,拨了好几次,才把靠耳朵边上的那些头发夹到耳后。   在这之后,又是安安静静的。   滑翔伞降落了。   梁磊和钱妍妍在他们之前落地,几个费德人已经把他们身上的绑绳解开,现在又跑过来解何苗和杨小光的。何苗站着不动,好方便他们操作。她甩了甩头发,习惯性地把已经别在耳后的头发又别了一下,对杨小光说:“谢谢。”   杨小光嗯了一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但就是不看她。   滑翔玩够了,一行人又回了民宿。他们是自由行,全程由何苗做攻略,因为季本瑞提前嘱咐过要把行程安排得宽松一点,所以何苗只列了一些盛名在外的景点,景点与景点之间间隔时间很长,时间十分宽裕。   第二天,他们几乎是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地爬起来。何苗醒得最早,很贴心地为其他人烤了面包,煎了荷包蛋,梁磊是第二个起床的,顶着个鸡窝头,打着哈欠,问:“一会儿去哪儿?”   “教堂。我们步行过去,30分钟都不要。”   圣维特教堂是亚里斯费德最为著名的教堂之一,据传在几个世纪以前,这里是皇家宫廷专用。后来遭受地震灾害的破坏,教堂的左侧塔楼经过长时间的修复,看起来比教堂其他部分要新一些。但瑕不掩瑜,圣维特教堂依然是新婚夫妇们首选的宣誓地。   而恰巧的是,何苗带着一行人走到圣维特教堂的时候,里面正有一对新人在进行神圣的宣誓。何苗以为计划落空,要无功而返的时候,教堂门口好心的当地人告诉她,圣维特教堂永远对外开放,只是如果教堂里有新人在宣誓,想要进去,要付费2欧元。   钱妍妍马上问:“是每个人2欧元还是一共2欧元?”   当然是每个人2欧元。   钱妍妍翻白眼,“抢钱呢吧?当是人民币2块呢?”   但来都来了,总得进去到此一游一下吧。钱妍妍也就是嘟囔两句,最后还是付了钱进去了。   教堂里人并不多,除了那对新人和坐在前排的几个人,后排大部分座位都是空着的。钱妍妍顿时感觉受骗,说:“是不是只有我们付钱进来了?也就我们傻了,还付费看别人结婚。这是真结婚呢,还是演结婚呢。”   教堂里很安静,只有神父庄重的声音。梁磊对钱妍妍比了一个嘘的手势,钱妍妍小声地嘁了一下。   何苗在最后排找了一个座位坐下,静静地看着。不知何时,杨小光坐到她旁边,他其实对这些场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看何苗好像有点沉浸其中的意思,就也耐下性子,陪着一起看了。   等出了教堂,杨小光又跟何苗走了并排,说:“你们女孩子应该都挺羡慕刚才那种场合的吧?是不是光看别人的就觉得很感动?”   何苗看他一眼,摇摇头,“不知道。”   其实她还没想过这个呢,总觉得自己现在离结婚这回事还早得很。   杨小光不信,“那你刚才还看得那么认真。”   “那是因为我做什么事都认真。”   “……”   竟然没法反驳。   杨小光被何苗噎了一下,脚下一顿,何苗多走了两步,就到前面去了。他反应过来,背着个双肩包又蹬蹬蹬蹬地追上去,跟个小学生怕走丢似的。   后面跟着梁磊和钱妍妍。   梁磊觉得不太对劲。钱妍妍就是个多动症,总是静不下来。杨小光和钱妍妍差不多脾气吧,怎么在教堂这么听话?坐在何苗旁边跟小和尚入定似的。刚才梁磊还想不明白,现在看杨小光一个劲地黏着何苗,总算明白了。   到了晚上,梁磊找着机会把杨小光叫一边去,问了个清楚。要准备晚饭了,梁磊忽然说:“我们出去吃吧?刚教堂回来的路上,我看到有家餐厅还挺浪漫的,我们可以来个烛光晚餐。”说完就神秘一笑,还对着杨小光wink了一下。   那家餐厅也不大,看着挺小资的。店里已经没有空位,就剩下店门口几个露天的桌位。好在费德不热,天色晚了甚至还带着一丝丝凉意。   桌子都是两人位的,钱妍妍想拼桌,梁磊不让,硬是把人抓住按在座位上。钱妍妍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娇嗔地笑了笑,“磊子,你是不是想和我二人烛光晚餐啊?”   梁磊光注意着那边杨小光和何苗的动静,也没听仔细钱妍妍到底说了什么,只管嗯嗯嗯。然后看见季本瑞这多余的人还没落座呢,眼见他要往何苗那桌走去,忙长臂一捞,把季本瑞也一并按到他这桌来。   “季总,我们三个挤一挤吧?”   钱妍妍又一愣,这回反应不过来了,当即就要指着梁磊的鼻子骂点什么,结果被梁磊一把抓住,然后带到一边角落里去说悄悄话。回来的时候,除了梁磊,又多了个钱妍妍总对杨小光和何苗那一桌看一下又看一下的。   太八卦了。   这些人里面,就季本瑞最无事一身轻。吃饭就吃饭,喝汤就喝汤。一根硕大的烛立在他眼前,他看都不带看一眼的。他们这桌,梁磊和钱妍妍都心不在焉的,总想着去看另一桌人在干什么,所以饭吃得很慢。   另一桌正常速度,很快就吃饱结束了。   其实吃饱的也就何苗一个,杨小光看何苗吃得差不多了,他也就把刀叉放下了。然后突如其来地有点紧张,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句什么,就带着何苗离桌了。   季本瑞也放下刀叉,目光紧随着那对远去的背影,说:“他们去哪儿?”   梁磊给钱妍妍递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说:“吃完了散散步吧?明月当空照,繁星灿灿灿,天公作美啊,他俩挺好的。”   去你的繁星灿灿灿。   季本瑞忍不住抚了抚额。他妈的防不胜防啊。   等到梁磊和钱妍妍磨磨唧唧地吃完饭,季本瑞和他们一起回了民宿。何苗和杨小光已经回来了,梁磊故意干咳两声,然后就把杨小光拉到自己房间,鬼鬼祟祟地关起门来。   季本瑞才懒得管那俩小朋友在搞什么名堂,看了看手机,跟何苗说:“要不要和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到周末了,这里不比中国,超市啊商店啊一到周末就关门。我们得囤点货先。”   何苗想了想空了大半的冰箱,确实得补货了。   她跟着季本瑞出去,季本瑞在当地租了辆车,最近的商店也离他们的民宿有点距离,所以他们是开车出门的。   季本瑞用了导航,何苗坐在副驾驶,一心一意地列一会儿要购置的东西,还没列完呢,车就停了。她抬头一看,车外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商店就在不远处,和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广场,但是那边附近不好停车,季本瑞就说:“你先下车吧,在广场等我一会儿,我去停车,然后再一起走过去。”   “嗯。”   何苗拿好手机和钱,在广场等着。   诺尔敏特广场是费德最闻名遐迩的地标,广场并不大,南面靠着一个公园,东面隔着一条马路就是繁华的商业街,北面是层层叠叠的阶梯。这里的阶梯还有点小特色,为了呼应广场五颜六色的方格地砖,阶梯上布了密密麻麻的地灯,一到晚上,全都打亮,闪着七彩的光,恰到好处地和广场地砖相映成趣。   这个诺尔敏特广场也是在何苗的行程计划之内的,只是排在后几天。   出发前做攻略的时候,何苗在某度上看了照片,当时就被诺尔敏特广场的七彩夜晚吸引住了,所以毫不犹豫地把它列入行程。但它其实除了这个颇具特色的七彩夜晚以外,还有另一个更有意思的东西——   诺尔敏特广场的中央挖了几个喷泉眼,每到晚9点,喷泉水如注。广场各角竖着高高细细的路灯,灯光昏黄,照得喷泉隐隐发亮,如梦似幻。   喷泉附近有费德的街头艺人,穿着中世纪风格的衣服坐在板凳上,拉着手风琴。他头顶的礼帽很高,把他衬得像个高级的绅士,他时而睁眼,时而闭眼,随着他拉琴的动作,整个人都充满韵律地微微摇晃着。手风琴的声音很悠扬,令这个夜晚充满风情和浪漫。   他的周围还有两三个赠花的小童,矮矮小小蹦蹦跳跳,戴着发旧的渔夫帽,穿着蓝色洗得发白的背带牛仔,胸前的口袋里插着几朵玫瑰花。玫瑰花长时间离开水和土壤,此时已经开始耷拉着脑袋了,但小童还是笑眯眯地把玫瑰送给他看中的行人,没有哪一个行人会不接过的,也没有哪个行人会因为收到打蔫的花而生气的。   这是费德的老传统。小童的玫瑰花寥寥几朵,只有当晚的幸运儿才能收到。   何苗遥遥望着那几个小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盯着看了太久,其中一个小童居然能感受到一般,忽地转过身来,这就和何苗的视线对上了。   小童没动,胖乎乎的小手上还捏着他今晚的最后一朵玫瑰,他看着何苗,不自觉地歪了歪小脑袋。   过了一小会儿,他忽然咧嘴笑了,露出几颗还没长好的小牙齿,然后蹬蹬蹬地小跑过来,仰着肉肉的脸蛋,小嘴巴奶声奶气地说了句什么,就把玫瑰花递给了何苗。   何苗受宠若惊地接过,还来不及说声谢谢,小童就害羞地跑掉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一边看还一边咯吱咯吱地笑,笑得眼睛都弯了。   收到小童玫瑰花的人,在费德的旅程就会很顺利,收到小童最后一朵玫瑰花的人,在今晚的费德会发生美丽的好事。   何苗忍不住低头嗅了嗅那朵玫瑰,几乎没有什么香味,但她还是很高兴,手指捏着玫瑰花枝转啊转啊,软软的玫瑰花瓣也跟着转了起来,像在跳圆舞曲一般。   季本瑞还没有过来,也不知道把车停好没有。但这对何苗来说并不重要,眼前的喷泉很热闹,溅起的水花凉飕飕的,滴在人脸上很舒服。   越过喷泉看过去,有几个人在地上摆了什么,然后拿火星点燃,那几个人捂着耳朵,笑闹着跑开。   紧接着,一束光从地上跃起,直直地冲向天空,在高而深沉的半空中,猛然炸开,是一朵巨大的烟花。   广场上的人无不驻足观看,就连拉手风琴的街头艺人也顿了顿,不由自主地往天空看了一眼。烟花一束又一束,一朵又一朵,天空瞬间白得发光,夜晚瞬间变成白昼。   街头艺人好像早习惯费德这样潇洒的样子,很快又投入到手风琴的仪式里去。在烟花升空的间隙,还能清晰地听到手风琴的声音。   何苗看得几乎怔住。   这就是今晚在费德发生的美丽的好事。   太美丽了。   何苗作为一个文科专业的优秀毕业生,一时之间竟找不出任何可以形容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的词句。   玫瑰花。手风琴。喷泉。烟花。   何苗仰着脸,弯着唇角,眼睛闪闪发光。   像是自知比不过那烟花灿烂一般,忽然间,喷泉停了,地上积了一汪浅浅的水渍,像一面透明的镜子,倒映了半空里的绚丽。   何苗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猛然间愣住。   她的正前方,隔着喷泉,踏水而来的男人。   冯照纬?   他怎么在这儿?   何苗的脑子里一连串的全是问号。但很快,这些问号都被她心中强如鼓擂的震撼盖住。   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是如此款款,他头顶的烟花是对他这一刻最好的礼赞。   何苗深呼吸着,捏着玫瑰花的手情不自禁地按在了心口的位置。   玫瑰花。手风琴。熄掉的喷泉。烟花。冯照纬。   何苗迷幻了。   咚咚,咚咚。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撒花花。 说,你们对我有没有心动的赶脚? - 冯照纬:47章了,我女人终于注意到我了? 酸角大糕糕:是的,我说过这个地方会为男女猪脚感情线推进服务的。(叉腰骄傲脸) 冯照纬冷哼一声。 酸角大糕糕:???感情线都推进了,你还冷哼什么? 冯照纬:什么时候事业线也让我推进一下? 酸角大糕糕:??? 冯照纬又冷哼一声:给你个提示,不是事业上的那种事业线。   ☆、海盐冰激凌   烟花爆炸的声音。手风琴的声音。小童们嬉笑打闹的声音。诺尔敏特广场十分嘈杂,像一个玩恶作剧的音符,似乎打定主意要惊扰广场上所有人的耳朵。但是,此时此刻,何苗却觉得世界好安静,她的耳朵里充满了眼前这个男人一步步踏来的声音。   冯照纬刚忙完工作就飞了过来,甚至来不及换掉一身西装西裤。长时间的奔波让他感觉有点疲惫,但在看见何苗的那一刻,那些身体上的疲惫好像又忽然间变得无足轻重。他从喷泉的那一头走向她,不疾不徐。地上的水渍被他踏起,仿佛有水晶在他的脚边炸开。他的裤管没一会儿就被溅得半湿不干了。   何苗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个傻乎乎的雕塑,又好像望穿秋水一般。眨眼间,冯照纬就走到她眼前,他很自然地伸出一条手臂,揽住了何苗的腰。而何苗根本反应不过来这种举动有何不妥,她的耳朵里没有了那鼓点般的踏水声,现在只剩下她自己说话的声音。   “冯照纬,你怎么来了?”何苗问。   “你说呢?”   冯照纬微微低下头,笔直地对上何苗的眼睛,“我不是来出差,也不是来开会,更不是来应酬见客户。我来这里,并不是什么巧合,何苗,我是为你而来的。”   何苗动了动嘴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没见过这样的冯照纬,眼神痴痴,神色专注,是如此一副认真的样子,可他又偏偏勾起了嘴角,好像勾起了春风,迷人地吹拂在何苗的脸上。可下一秒,何苗又仿佛觉得自己见过这样的冯照纬,只是那时候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时机。   那时候,她一心以为,冯照纬要不就是玩玩,要不就是想潜规则。   但现在,她十分确定,这不是随便一玩,也不是乱七八糟的潜规则。冯照纬为了她跨越大半个地球,这是他对她的情意。   何苗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好笨。   像是不能再忍受这种久别重逢的沉默似的,冯照纬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样子,忽然皱了皱眉,“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嗯?”   “还嗯?”冯照纬挑了挑眉,“你在这里都做了什么?”   “什么?”   “和别的男人玩滑翔?和别的男人逛教堂?和别的男人烛光晚餐?”   “……”   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可被冯照纬这么质问,何苗就是莫名其妙觉得心虚,她偏了偏脸,避免和他直视,有点窘窘地回:“你怎么知道啊……”   话一说完,脑海里就浮现一张脸。   季本瑞。   这个深藏不露的监视器!   何苗顿时有了底气,顶了回去:“你怎么派人监视我啊?”   不管怎么说,监视别人就是不对吧?何苗占理,难得硬气一回,俩眼睛唰唰放着光呢,就等着听冯照纬怎么说。可冯照纬哪有一丁点愧疚的样子,整张脸神色淡淡,轻描淡写地带了一句:“没派,他主动的,可能是想讨好我。”   接着,也不等何苗再说什么,他又说:“他还告诉我,你和别的男人烛光晚餐后又孤男寡女地去散步了。”   “……”   何苗又怂了,又把脸偏了偏。   冯照纬还偏不让她偏,空着的那只手像个夹子似的,夹在她的两边脸蛋上,硬是把人脸扭了回来。   “你能不能让我省心?”   何苗的脸蛋被冯照纬夹得凹进去俩指头印,嘴巴又被挤得撅撅的。半天了,不说话。冯照纬晃了晃她的脸,又问了一遍,“能不能?”   何苗忙点点头,“能。”   冯照纬这才把她放开,正想再说点什么,手机忽然响了,拿出来一看,监视器打过来的电话,按掉,没过两秒,又打过来,再按掉,然后第三次打过来。   冯照纬蹙眉,接起来,“什么事?”   季本瑞在手机另一头不耐烦,“这位冯总,您什么时候完事儿啊?”   “早着呢。”   “能不能快点儿?我还在车里等着呢。”   “急什么?”   “什么叫急什么?我他妈能不急吗?这一晚上我都连抽了几根烟了你知不知道?”季本瑞说着,就瞄了一眼自己手指头夹着的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坐在车里,猛地把烟往窗外一扔,火大着呢,“你倒好,广场上恩恩爱爱着呢,我他妈一个狗孤苦伶仃地坐在车里,还得等着你们恩恩爱爱完?”   这么一对比,是挺可怜的。   冯照纬说:“你车停在哪儿呢?”   季本瑞又点了根烟,然后没好气地报了个位置。冯照纬带着何苗找到季本瑞,这大傻狗开着车窗开着车门,屁股坐在车里,俩腿抻在车外,烟夹在手上,手搭在腿根儿上,仰着脸正望天呢,也不知道在看些啥。   冯照纬勾起食指,叩了叩他的车门。   季本瑞腾地回过神来,最后猛吸了一口残余的烟,然后随手一扔,脸上有点喜出望外的意思,说:“哎,你可算来了。”   总算见着大活人了。   他又偏了下头,看到冯照纬身后的何苗,调侃,“哎,你怎么躲后面呢?大黑天的,我差点没瞧见你啊。来来来,赶紧出来,咱们会个面。”说着,还特油腻腻地招招手,往前走了一步。   何苗有点脸红。还以为冯照纬是自己来的,现在想想怎么可能,肯定是早和季本瑞串通好了。所以,她和冯照纬的事,季本瑞其实也早知道?这么一想,她就更脸红了,说什么也不能这时候站出去,给人家瞧个底朝天的。   于是,她本能地又往冯照纬身后躲了一点。   季本瑞就笑,“怎么了?还害羞呢?好歹刚才是我载着你过来的,现在倒好,还不肯出来见我了?”像是觉得这事儿好玩似的,季本瑞又故意向何苗走近了一步,不出意料地,何苗也跟着躲了一步。   含羞草似的。   “行了你。”冯照纬把季本瑞一挡,“大晚上的快滚回去睡觉吧。”   “我还真有点困了。那行,走,都上车吧。”   一边说,季本瑞一边回了驾驶位。结果回头一看,冯照纬和何苗都没动弹。他头从车窗里探出来,说:“怎么的,广场上睡觉啊?”   冯照纬一笑,说:“你自己回去吧,我和何苗另找个地方。”   “啊?”   “啊什么啊,你以为我空手来的?来之前住哪儿我早定好了,放心吧,不会睡广场这么寒碜的。”   “不是吧。”   季本瑞愁着一张脸,刚才消下去的火顿时又有点蹭蹭蹭地往回冒,“你自己有地儿去你他妈不早说?害我在这儿苦等你这么久?”   冯照纬一点歉意都没有,“等都等了,就别抱怨了,抓紧时间回去吧你。”   季本瑞攒着一肚子火,就这么一辆车一个狗地回了民宿。都快到了,忽然想起来,他出来其实是要去商店买点东西囤着的,现在好了,东西没买,人也丢了。气得季本瑞睡醒了第二天还在气。   民宿里少了个人,是大伙要吃早饭而又没有早饭可吃的时候发现的。他们这几个人里,就属何苗最勤快了,吃的喝的都是她在准备,现在吃的喝的没了,钱妍妍才想起问一句何苗去哪儿了。   季本瑞说:“昨晚出去碰到个熟人,跟人跑了。”   跑了???   梁磊和钱妍妍二脸吃惊,异口同声道:“什么熟人啊?”   季本瑞半躺在沙发上,不想就这个问题作出详细解答,漫不经心地翘着小拇指抠了抠耳朵,“熟人就熟人呗,还什么熟人。”   梁磊和钱妍妍不死心,还想问点什么,但都被季本瑞四两拨千斤地敷衍掉了。这俩人真够烦的,余光扫到杨小光,这小朋友倒安静着,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好像正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杨小光其实也好奇究竟是什么熟人,但他不问也隐隐能猜出点什么来。从昨晚开始,他就挺提不起精神的,睡觉的时候还做梦,梦到吃了烛光晚餐,又把何苗叫出去散步。何苗正愁吃饱了得消消食呢,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两个人并排慢悠悠地走着,走得离吃烛光晚餐的餐厅远了,走到了繁华的商业街,又沿着商业街一路走,走到了岔路口。   要过红绿灯,何苗和杨小光在人行横道前等着,等绿灯一亮,两人就过马路。脚刚踏上人行横道线,杨小光就去牵何苗的手,何苗条件反射地避开了,然后一头雾水地看着杨小光。   要说这杨小光也够可以的,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呢,居然就壮着胆子问了何苗一句:“小姐姐介意姐弟恋么?”   何苗蹙了蹙眉,正想着怎么回答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杨小光又说:“就我俩这种姐弟恋,你介意么。”   这下听明白了。   何苗说:“不介意。”还没等杨小光一个咧嘴笑到耳朵后呢,她又慢慢补上后半句,“但我俩这种,介意。”   杨小光懵逼地站在原地。所以,他这是被拒绝了?不应该啊,他长得俊,又是个小鲜肉,还有一大票粉丝,怎么说,也勉强算是个带流量的爱豆了吧。这么想着,杨小光又不甘心地追上去,说:“你确定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我确定,不考虑了。”   何苗也不看着杨小光,这种情况挺尴尬的,说实话,她不太擅长处理这种事情,但这种事情往往不能拖,最好一开始就说清楚。杨小光是长得俊,而且又是小鲜肉又有粉丝,但这些何苗根本无所谓。对她来说,杨小光就是个挺闹腾的小屁孩,有点冲动,有点无法无天。姐弟可以当,恋就算了。   这个步散得,到最后俩人都沉默了,随便溜达了下就回民宿了。   回去以后,杨小光就没什么精神了,梁磊还八婆地过来问他进展如何,他心情极差,一个枕头丢过去,直接把人丢跑了。   这件事他还时不时想起,尿个尿想,拉个屎也想,吃口饭还想。   要命了,他还走不出去了?   现在何苗不见人影了,季本瑞又幽幽地说着什么碰到熟人了,杨小光马上就想到,是不是冯照纬来了。   真阔绰啊,随随便便就玩了一把浪漫。   杨小光捏着手,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这么棒。 那就不爆更了吧?我觉得你们已经满足了。 - 冯照纬:我不满足。   ☆、海盐冰激凌   诺尔敏特广场上,冯照纬和何苗还没有走。刚才把季本瑞送走以后,他们就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逛着逛着,居然又绕回到广场上。广场的烟花已经燃尽了,喷泉也停了,拉着手风琴的街头艺人正在收拾他的行装准备回去,而那几个送花的小童早就跑得没影了。   这时候的诺尔敏特才渐渐安静下来。视野范围内的行人也越来越少,阶梯上的七彩地灯关了,只剩下昏黄的路灯还不眠不休地亮着。   可冯照纬和何苗谁都没有提起要回去的事,闲逛的过程中也极少有什么热切的交流,他们只是一左一右地走着,好像都不会累。   何苗手里还捏着小童送的那朵花,花朵太重,花枝承载不住,已经软了。看起来是毫无生气的样子。冯照纬低头瞄了一眼,说:“扔了吧。”   何苗把花举在眼前看了看,并不想扔。   冯照纬不知道这朵花背后代表的意义,看她不舍得的样子,就说:“那我来拿吧。”   他伸手把那朵垂着头的花取过来,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抓住何苗忽然空了的手,何苗明显一愣,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冯照纬就已经打开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   这一切,不过是两秒内的事。   何苗的脸瞬间就热了,她低着头,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儿,转来转去,瞄到他们紧扣着的手上,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砰砰跳得飞快,感觉仿佛失灵,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心有没有紧张到出汗。   下意识地,她想把手抽一点出来。但冯照纬的手就像有灵魂的钳子一样,感受到她一点点的退缩,就猛地又逼近。这么一折腾,何苗不仅没把手抽出来,反而被冯照纬抓得更牢固。   她不敢再抽手了,当然也不敢抬头。她的头此刻好像有千斤重,就像刚才那朵花一样,越垂越低,越垂越下。到最后,她的下巴都快戳到自己的锁骨了。   有没有人这么走路的啊。   冯照纬好笑地看着她,然后冷不丁地,走路不看路的女人就咚地一下撞到了路灯杆上。好痛哦,旁边冯照纬还很不厚道地笑了一声。   何苗捂着额头,终于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提醒了啊。”   “你什么时候提醒的,我怎么没听到。”   “你走神了吧。”   “我没有啊。”   何苗还真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刚才是没看路来着,但也确实没有走神啊,被冯照纬牵着手,她神经紧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走神。这么一想,她更加确定,冯照纬刚才根本没讲一句话,何来提醒一说啊。   “你就是没提醒我。”可能真撞疼了吧,对这个问题,何苗竟然有点较真起来。   “我真提醒了。”   冯照纬看着她,神情中带着一丝无奈,带着一丝宠爱,还带着一丝狡黠。   他好像很冤枉的样子,何苗犹疑地看着他,不等何苗再说什么,冯照纬空着的那只手就盖在她的后脑勺上,往自己身上一压,“你仔细听,听到了吗。”   何苗的一边侧脸就这么贴在了冯照纬的胸膛上,她的耳朵像个收音器一样,收到了冯照纬胸腔里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好震撼啊。何苗的耳朵唰地一下就烫了。   “其实,我心里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你总是逃,所以,你总是错过我说的心里话。”   冯照纬说话的声音很慢很轻,好像树叶子落在泥土上一样,不敢过于叨扰。但何苗听得很清楚,冯照纬的下巴就搭在她的头顶,他所有的声音都慢悠悠地飘进了她的耳朵。   他这是在控诉她?   何苗还觉得自己委屈呢,不管她的学业多优秀,成绩有多好,但在这件事上,她确实一窍不通,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懵懵懂懂像个婴儿。她想解释,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冯照纬才会接受。   “我——”   冯照纬静静地等着,知道她还在蹒跚学步,所以耐心地给她充分的时间。但老半天了,何苗还是停留在我这个字上。然后又是半天,何苗好像脑袋都要想冒烟了,最后丧气地说出一句:“我不知道。”   冯照纬直接就笑出声来。   好无奈哦。   可是又拿她没有办法。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冯照纬说,“你现在知道了就好了。”   “嗯。”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吗?”   “嗯?”   何苗一脸懵,为什么要搞突然袭击啊啊啊。   就好像一个不好好复习功课的小学生,忽然被老师临时抽查了,结果什么也不会,一个大大的零分。冯照纬又是一阵笑,好像十分愉悦的样子,笑得整片胸膛都震起来了。   何苗想偷偷抬头瞧他一眼,但他按在她后脑勺上的手还没撤掉,大拇指甚至还不自觉地在摩挲着。他的指腹充满爱意地抚摸过她的皮肤,何苗觉得很熨帖,不仅是身体上,精神上也很舒服。   就这么紧紧贴在一起,什么也不说。   半晌过去,冯照纬的大拇指忽然停了下来,怀里的女人也没有任何反应。顿了顿,他捧起她的脸瞧了瞧,说:“你不会睡着了吧?”   被他捧起的小脸蛋压在他胸口久了,留下了他衬衫纽扣的印子,一列两颗,像媒婆痣似的。她的眼睛半眯半睁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冯照纬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了。他还清醒着,在细细感受这难得的温存时刻,只祈愿时间能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可她倒好,直接睡过去了。   什么女人啊这是。   “困了吗?”   “嗯,有点。”   “那我们回去吧。”   冯照纬在心里叹息一声,只好领着身边这个迷迷糊糊的家伙回民宿。但不是季本瑞一行人住的民宿,是在靠近广场的一栋民宿。同样也是小复式,分上下两层,上层是卧室和洗手间,下层是客厅和厨房。   一进屋子里,何苗就直奔楼上卧室,冯照纬在她屁股后面跟着,问:“要洗澡吗?”   她摇摇头,实在是困,她连脸都不想洗了。整个人爬到床上,石头似的趴着,冯照纬就靠在门口,有点无语地看着她的睡姿。看着看着,又仿佛看不够了。平坦的背部,平坦的腿部,之间隆起小山丘一般,是个可爱又性感的小翘臀。   冯照纬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转身去了旁边的洗手间。他冲个澡,大概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可等他出来以后,发现何苗卧室的房门已经关上了。他一边用浴巾擦着头发,一边走过去拧了拧门把手。   锁上了。   真行,困成那样了还不忘锁门呢。   冯照纬睡到何苗隔壁的那间卧室里去,好一会儿,才培养出一丝困意来,然后睡沉了。第二天,醒得又很早,拿起手机一看,才6点钟。   他大字型躺在床上,手机举在脸上老高,给何苗发微信:【醒了吗?】   过了一两分钟,何苗回:【被你微信震醒了,昨晚忘记关机了。】   【你太能睡了。】   何苗连发了两个害羞的表情过来,然后才是文字:【睡得好皮肤才会好啊。】   【嗯。】   【你睡得好吗?】   【快凌晨1点我才睡着。】   何苗翻上去看冯照纬发第一条过来时的时间,然后回:【那你不是才睡了5个小时?】   【是啊,习惯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睡?】   【我的生物钟就是这样。平时有应酬,回来就这么晚了,没应酬的时候在家看文件,也会看到这个时间。】   何苗一时不知该回什么。她知道冯照纬对待工作十分严谨认真,但那也仅限于出差时和在办公室时的了解,下班以后,回家以后,又是什么样子,她就不知道了。   没想到竟然这么拼命。   谁说有钱人的钱都是轻而易举拿到手的?不过是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付出更多心血。   何苗有点心疼,飞快地打字给他:【你这样对身体不好,能早睡还是早睡吧。晚上11点就可以入睡了,你不记得的话就定个闹钟,提醒一下自己。】   【闹钟对我没用。】   【怎么没用?】   冯照纬没回,过了一小会儿,才跳出一条:【还不如你提醒我管用。】   何苗也没回了,看着这条她还一心在想,她提醒?她怎么提醒?还没想出什么来,冯照纬就给她打了个电话,她接通,喂了一声。   “怎么样,你来提醒我吧?”   冯照纬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他的声音带着好听的磁性,又低又沉,听得何苗的心跳停了一秒。   她把手机捂上,放远了点,然后清了清自己的嗓音,才说:“那到时候我给你发微信?或者给你打电话。”   冯照纬笑了,笑声同样好听得要命,“不如你当面和我说。那样我就都听你的,你让我几点睡,我就几点睡。”   何苗的心跳又骤停了一秒,“怎么当面说?”   “你说呢?”   何苗登时慌了,“可是可是,我们才刚刚开始——”   刚刚开始,就要——   睡到一起了吗?   “对你来说是刚刚开始,可是对我来说,”冯照纬顿了顿,说,“已经很久了。”   何苗拿着手机,有点愣愣的。还没想好说什么,门口就被人敲响了。她下床去开门,冯照纬就站在门外,耳边还贴着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更加棒。 按照惯例觉得你们满足了,不爆更了就。 - 冯照纬:那让我爆个浆? 何苗:??? 酸角大糕糕:说什么啦你在?臭不要脸啊?   ☆、海盐冰激凌   他们同时把手机拿下来,大概都是第一次看见对方真正刚睡醒的样子,互相都有点反应慢。尤其是何苗,平日里见到的冯照纬总是一副西装革履的高级模样,就算偶尔使坏,也是斯文败类的调调,可现在这种面孔——也太烟火气了吧。   头发乱糟糟的,衣衫也不整,眼睛里很有可能还裹着眼屎呢。何苗别开眼睛,尽量不让自己去找什么眼屎。她的视线飘啊飘,从他眼睛往下滑,滑过他还没修整的胡茬,滑过他的喉结,滑过他睡得起了褶皱的衣服,又滑过他一边卷起一边放下的裤脚。   等等。   何苗好像瞄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又把视线往上挪了一点。   虽然冯照纬的睡裤很宽松,但大清早的,还是没能盖住那个地方很突兀的——   鼓包。   何苗没碰过男人,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什么现象什么原因什么科学道理。她的脸猛地红起来,哎,看了不该看的,早知道刚才就找找眼屎了。   冯照纬倒是一点不脸红,就这么站在那儿,大大方方地让她看。不过她也就看了那么两眼,之后眼珠子一直骨碌碌地转,就算死盯着地板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这胆小鬼。   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冯照纬心情很好地勾勾嘴角,趁她不备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自己身上带。何苗立刻宛如惊弓之鸟,低喊:“你要干什么啊?”   “不干什么。”他把她的手紧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另一只手像盖被子一样地盖上去,大手包小手,“带你去洗漱。”   说着,他就这么牵着她去了洗手间。   半路上,冯照纬回头看了她一眼,好整以暇地问:“不然呢?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啊?”何苗眼珠子又开始骨碌碌地乱转,妈哎,太丢脸了,她还以为——   看来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何苗有点冒汗。   “没以为你干什么啊。”她讪讪地说。   “真的?”   “嗯。”   冯照纬笑笑不说话。等到了洗手间,两个人一起站在洗手台边,何苗正一边照着镜子一边挤牙膏呢,冯照纬忽然俯身贴近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何苗当即惊得瞪了瞪眼,刚挤好的牙膏都抖掉了。   冯照纬说——“其实你想的没错,我刚才是想干什么的,但看你挺害怕的,就算了。”   起个床而已,洗个漱而已,要不要这么一波三折啊。   何苗低着头,只想快点刷好牙洗好脸,暂时离身边这只老狐狸远一点。   老狐狸很得意地看她认怂的样子,下了个最后通牒:“现在算了不代表以后也算了,该来的迟早要来,你自己做好准备。”   啪嗒一下,何苗窘了,今天的牙膏怎么回事,这么不经挤,居然又掉了。   冯照纬眼看着她第三次挤牙膏,然后漱口水,塞进去,好艰辛啊,终于刷上了。镜子里,冯照纬和何苗都刷得满嘴泡。还没漱口呢,手机忽然响了。冯照纬嘴里咬着牙刷,取出口袋里的手机,公司里的电话。   何苗一边刷牙,一边看着冯照纬讲电话。他嘴里有泡,不太方便说话,大部分都是嗯嗯啊啊,嗯嗯啊啊完了,电话也挂断了。   然后他漱了口,说:“公司有点事,我得赶着回去。”   “这么急吗?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之前说好签合同的一个客户,临时不想签了。”冯照纬放下牙杯牙刷,开了水龙头,两只手接了一捧水,随便在脸上抹了几下,“肯定是手下人没招待好,我得亲自过去一趟。”   “哦。”   何苗点点头,又想了想,然后说:“那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你和我一起回去。”冯照纬说。   两句话是同时说的,说完以后两个人都短暂地顿了一下,然后又同时笑了。   冯照纬说:“没想到你很自觉啊。”   何苗说:“没想到你居然不让我留下来继续玩。”   “已经放你和别的男人玩过滑翔逛过教堂吃过烛光晚餐了,还把你留在这儿啊?你想得美,我这人很小心眼的,你给我注意点。”   “……”   吃了早饭以后,冯照纬和何苗就直接飞回国了。另一边,季本瑞觉得自己的日子苦不堪言,居然还得带着三个小朋友欧洲游,有何苗在的时候不觉得,何苗一走,季本瑞就明显感觉这仨都是巨婴。攻略不会做也就算了,一个个的,还都是好吃懒做的主儿。   当然了,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季本瑞翻翻白眼,最后,强制性地提前结束了和三个小朋友的欧洲之旅。   回去以后,杨小光和梁磊继续琢磨拍视频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旅游放松心情真的起到了效果,杨小光忽然想要不干脆趁着夏季的尾巴,做一个冷饮特辑吧。冷饮好看好喝又容易操作,而且品种多样,一期一种,就能扛到秋天了,至于秋天要做什么菜,那就等到秋天再说了。   这么计划着,杨小光和梁磊很快就动手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梁磊作为最熟悉杨小光的人,总觉得杨小光有点不一样了。具体表现在视频呈现的效果上,以前的视频总是主打温馨文艺的少年感,而现在吧,文艺还在,少年感还在,就是不温馨了,反而带着点忧郁。并不是说忧郁不好,相反,站在镜头后的角度,梁磊甚至觉得这种忧郁更好地凸显了少年的真实感,少年总是有烦恼的,总是会带着点忧郁的。   然而,什么狗屁忧郁,这根本不是杨小光该有的属性啊。   于是,视频拍完交差后,梁磊就找杨小光进行了一次深刻而又有内涵的交流。   具体如下——   “小光你是不是被何苗拒绝了?”   “是,怎么滴吧。”   “不怎么,就是觉得你变了。”   “变就变了吧,男孩总是要经历打击以后才会变成男人的。”   “嗯,这句话你说得很有道理。”   “我也觉得,英雄所见略同。”   “嗯。”   “嗯。”   好,结束。   真是深刻而又有内涵啊。   聊完以后,梁磊想,要不就让杨小光保持这种忧郁的感觉算了,视频发出去以后,粉丝的反响还挺好的。梁磊一边看评论,一边找杨小光闲聊,“小光恭喜你,我觉得吧,你可能又要因为忧郁小火一把了。”   “是吗?可是我现在已经不那么在意火不火了。”   “哎,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忧郁。”梁磊发笑,“差不多得了啊,记得见好就收。”   “我又没在演,我说真的。”   梁磊暂时放下手机,抬起下巴,挠了挠脖子,“不是吧?何苗对你影响这么大啊?”   “有什么大的,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姐姐罢辽。”   “心里不难受啊?”   “难受也就一阵子呗,过两天就好了。我这么有才的帅哥,还会缺小姐姐?”   “你能这么想,那就真挺不要脸的了。”   杨小光嗤地一笑,内心里想当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酷boy,豪言壮语也放出去了,但实际上呢,做出来的事还是很小男生。   就拿中午吃饭这事儿来说吧,本来他们经常点外卖在工作室里吃,但自从从欧洲回来以后,何苗就不怎么和他们一起吃外卖了,问她她就支支吾吾的,也不说清楚。杨小光以为她去楼上食堂了呢,结果隔天他和梁磊也去食堂,却愣是没找到何苗人影。   从食堂下来坐电梯,叮地两声同时响起。隔壁的电梯上来俩人,这不就是每逢午饭点就失踪的何某人么,旁边那个,当然是冯某人了。   杨小光当下就觉得有点窝火,说:“你每天到外面吃,到底吃什么呢这么好吃,怎么也不带我和磊子一起去吃。”   何苗有点尴尬,看了看冯照纬,然后对杨小光说:“我和别人一起吃了。”   “和别人一起吃,就不能和我们一起吃了?你这个‘别人’也太小气了吧?”杨小光一边说,还一边拿眼睛斜看冯照纬,好像这样就能把人看扁了似的。   冯照纬面色倒是平淡,也不恼火,甚至还在笑。   他这副样子拿捏有度,倒显得杨小光有点像跳梁小丑。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跳梁小丑本丑不觉得自己丑,转向何苗,八婆地问:“你们到底哪儿吃的啊?”   杨小光想问他们是去哪家店吃的,但何苗不想回答得这么仔细,转转眼珠子,应付地答:“就外面吃的啊。”   一边说着,还一边瞄了冯照纬一眼。   这一眼,就是普普通通的一眼,但看在杨小光眼里,就觉得何苗像个小媳妇儿,好像怕说错什么话似的,还得征求性地看这么一眼。顿时,杨小光心里除了气,还有点酸酸的。什么酷boy啊,去他的吧,杨小光此时此刻就要做个醋boy。   “要我说啊,这么大热天的,就别老往外面跑了,吃顿饭跟洗个澡似的,划算么?”   何苗挠挠脸,说:“有车啊。”   哦,有车。有车了不起啊,他杨小光也有车,有一辆闪闪发亮的五菱宏光。   “不过一顿午饭而已,还开车出去吃?不烧油啊?”   何苗又挠挠脸,这个她就不太清楚了,看了看冯照纬,心想应该不烧吧?   冯照纬笑笑,替她回答:“烧,但我乐意。”   杨小光就当没听到。   嘴上继续喋喋不休,“中餐西餐还是料理啊?干不干净,卫不卫生?哎,我告诉你,其实外面这些饭店,你别看它外表富丽堂皇的,后厨指不定多脏呢。我可不敢轻易吃,省的到时候拉肚子了。”   何苗不挠脸了。   梁磊在一旁听得头大,杨小光三天两头点外卖的人,说这种话居然不脸红。   何苗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外面吃不如食堂吃好。”杨小光总结完毕,这才转向冯照纬,说,“知道你阔气,烧油都乐意,不过你也得注意一下饮食卫生是不是?我们何苗健健康康一小姐姐,真要跟着你吃坏了身体,你赔得起吗?”   梁磊头又大了一圈。搞笑了,吃不吃得坏,赔不赔得起,和杨小光又有什么关系啊。但杨小光这语气,摆明了吃坏了赔不起就是和他有关,同事而已,嚣张成这个样子?   赶紧溜吧。   “你都说了冯总阔气,那吃坏了当然赔得起了。”梁磊拉着杨小光手臂,把人往工作室的方向拖,一边拖一边回头对冯照纬说,“冯总,小光开玩笑呢。那什么,我们还有事,先回去了啊。”   杨小光还想唧唧歪歪,梁磊就用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捂住他的大嘴巴。   三两下就溜没影了。   何苗也松一口气。她注意着冯照纬的脸色,好像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高兴,这才说:“杨小光就一小孩儿,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嗯。”   冯照纬应了声,何苗出了电梯往工作室走,冯照纬在边上陪着,走到疏散楼梯口的时候,冷不丁的,他猛地把人捞上,又猛地把人带进楼梯间里,说:“不和他一般见识,但我得和你一般见识一下。”   “什么叫‘我和别人一起吃了’?谁是别人?我?”冯照纬把人抵到墙上,用整副身体紧紧地扣着,眼神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的距离极近,近到只要他一低头,或者只要何苗一踮脚,他们就能唇齿相依。   冯照纬的呼吸近在咫尺,“你和哪个别人这么亲密?你说。”   何苗被压得死死的,像块砧板上的鱼肉。她忘了,她怎么忘了,面前这男人不久前才亲口和她说过,他心眼小。   何苗有点欲哭无泪,只好没骨气地讨饶,“我嘴瓢了,我嘴瓢还不行么?你不是别人,你是——”   “我是什么人?”   冯照纬不依不饶的,说话间又贴近了点。他们的嘴唇时不时擦碰,只要任何一方再开口说一个字,就能把这个字酿成一个吻。   冯照纬眼睛闪着光一般,就等着眼皮子底下这个嘴瓢的女人主动吻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冯照纬:知道主动献吻了,那是不是离我爆浆也不远了? 何苗:…… 酸角大糕糕:闭嘴闭嘴闭嘴!=_=#(害臊)   ☆、海盐冰激凌   楼梯间没空调,窗户还大开着,写字楼外的热风呼呼吹进来,吹得楼梯间里热烘烘的。   冯照纬和何苗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说是对视,但其实只有冯照纬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何苗,何苗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距离太近又转不了头,最后干脆眼睛一闭,嘴巴一抿,好像这样就能蒙混过关似的。   冯照纬蹙了蹙眉。   她这是打定主意要装死了?   偏不让她得逞。   冯照纬轻笑一声,脸压下去。但何苗两片唇都被她抿进嘴里,冯照纬根本无从下嘴。他也不急不乱,快要碰到的瞬间,脸往一边侧,含了含何苗的耳垂。何苗冷不丁一颤,就听冯照纬在她耳边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是让我予取予求的意思么?”   何苗唰地睁眼,偏了偏头,看不到冯照纬的正脸,眼前正是他的耳朵。   耳朵。耳朵。耳朵。   何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好热。   冯照纬又把脸转回来,继续盯着何苗,说:“现在我们继续。”   何苗不敢再闭眼,手还放在耳朵上,眼前这个男人太有办法,简直轻而易举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她不依他,那她就讨不到好。很识时务地权衡了一下,何苗心想,要不,要不就勉为其难地亲他一下吧。就一下,亲完就跑。   但理智又告诉她,要是她真的投怀送抱了,冯照纬这个人绝对不会让她亲一下就跑这么简单的。到时候别说亲一下就跑了,搞不好她真得在这儿被人予取予求。   哎。   何苗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耳边忽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蚊子,很不识趣地嗡嗡嗡叫个不停。何苗的思绪就这么被打乱了,嗡嗡嗡,她眨眨眼,嗡嗡嗡,她又看了看冯照纬。   冯照纬听着那嗡嗡嗡,某个时刻忽然转身,啪地一下,精准无误地把嗡嗡嗡拍死了。再转回来的时候,眼前哪还有何苗的身影,她这时候倒是很懂得见缝插针,兔子似的溜出楼梯间,站在冯照纬三步开外,招了招手,说:“那个,我先回工作室了。”   冯照纬拍了拍手,嗡嗡嗡的尸体就轻飘飘地落地了。他抱着手臂站着,眼看着何苗一溜烟地跑走,也不去追,反倒很有趣味地笑了笑。猫抓耗子就是这样的,跑得好啊,跑得越远越好,等跑得快没影儿了再把人抓回来,他照样游刃有余。   何苗哪知道自己已经被冯照纬视作耗子,安全回到工作室,她心里还很得意呢,觉得自己吉人天相,连蚊子都豁出命来替她解围。   杨小光正窝在懒人沙发里,何苗从他眼前走过,他就抬头看了看,看到何苗面红耳赤的,整个人跟桃花似的,杨小光心里不是滋味。等到了第二天中午,眼看着何苗又要趁人不注意溜出工作室,杨小光眼疾手快地把人拦住,说:“小姐姐要去哪儿啊?”   何苗看了眼正好被杨小光挡得严严实实的公司大门,回:“吃饭。”   “别呀,我外卖已经点好了,你,我,磊子,三人份的。”   何苗一怔,“你什么时候点的?”   “就刚刚。”   “你怎么先斩后奏呀?”   “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不用谢我,午饭我请了。”   看着杨小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何苗有点无语,但都已经下单了,她不吃又有点浪费,所以最后何苗还是回去坐好,杨小光这下高兴了,他下单的饭店就在写字楼附近,不出20分钟,外卖员就把一大袋子饭菜送过来了。   全展开铺在桌子上,看着特别丰盛。   杨小光一边哼着曲一边把菜盒盖子一一打开,梁磊也坐下来,给杨小光和何苗分发筷子。发到何苗手里的时候,他偏头看了杨小光一眼,忍不住打趣,“不是说外面不干净吗?怎么还点外卖?就不怕吃坏身体?”   杨小光那不着调的曲子一停,一记眼刀就飞过去,“你哪头的啊?”   “我当然你这头的了,我这不是把你说的话都记心里了?我也好怕吃坏身体哦。”   “闭嘴吧你,就你这虎背熊腰,还想吃坏呢。”   “好啊,就算我吃不坏,那何苗呢?”   梁磊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袋,又啪地一下掰开筷子,其中一根指了指对面,杨小光顺着看过去,何苗安安静静地坐着,一手拿着筷子准备夹菜,也没留意杨小光和梁磊说了什么,低着头,自顾自地在看手机。   手机上打开的是微信页面,刚给冯照纬发了微信,他没回。何苗有点着急,本来和冯照纬说好要一起吃的,但临时被杨小光插了一脚,何苗就在微信上和冯照纬说了一声。也不知道冯照纬在干什么,过了半天,才回了一个哦字。   公司里忽然有客户光临,冯照纬暂时被绊住了脚,客户想请他吃饭,态度很热情,他不好拒绝,最后答应了下来。这时候看到何苗的微信,简短地回复了一下。其实之前也遇到过客户请吃午饭的情况,就是纯吃饭,也不谈什么公事,冯照纬基本都会带上何苗。何苗也很给他长脸,饭桌上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举止也很得体,饭后,大多数客户都会私下里和冯照纬提一句,夸何苗这小姑娘真不错,人长得漂亮看着舒服,虽然话说得不多,但一看就知道,人很机灵。   这些何苗并不知道,实际上她觉得这种场合并不是很自在,可冯照纬是大忙人,三天两头有客户请他吃饭,何苗只好被动地跟着沾光。没客户请吃饭的时候,他们要不去外面吃,要不去食堂。食堂其实何苗也不大愿意去,她和冯照纬的事还没公开,还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在食堂吃饭何苗怕碰到以前的同事。   所以杨小光搞这么一手,她也就顺着杆爬了。到了隔天,还是差不多饭点的时候,杨小光又把何苗拦下了,何苗有点无奈地笑着说:“今天又把我的外卖点进去了?”   “没有没有,今天没点外卖,我去食堂打包了。”   说着,杨小光把手上打包袋子放到桌上,打开来看,果然是食堂出品。   “不是怕你吃坏身体吗?那我就少点外卖,以后多吃食堂。”   梁磊眼神很贼地瞄了杨小光一眼,插嘴,“小光你长大了,居然变得这么贴心了。”   杨小光得意,“从今往后,食堂打包的事就归我了,谁都别和我抢。”   “好啊好啊,我本来也没打算和你抢。”   “懒死你吧。”   “我是懒,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也就和我差不多吧。所以我特好奇,到底是什么促使你不懒了呢。”   梁磊手肘撑在桌上,支着下巴抬头看着杨小光,还无辜地眨巴眨巴眼。   明知故问。   杨小光偏不回答,但眼神却飘啊飘,飘到了何苗身上。   何苗背着身站在一边,给冯照纬发微信。这回冯照纬回得很快,先是一个问号,然后才发了一句话过来:【怎么又放我鸽子?】   【杨小光去食堂把我的饭也打包下来了。】   【这才几点。】   【是啊,这两天吃饭都有点早。】   【明天是不是也这么早?】   何苗手指顿住,没马上回复。明天是不是也这么早她不知道,但明天不和冯照纬吃饭她知道。冯照纬不傻,当然知道何苗没回复是什么意思,但这事儿不怪何苗,始作俑者是谁他还能看不出来?一顿午饭而已,杨小光想就这么拆散他和何苗,未免太异想天开了点。   当即,冯照纬也不发什么微信了,冷着脸把手机一扔,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到了下午,杨小光和梁磊正准备拍视频呢,工作室忽然来了个人。何苗站起来,说:“你怎么来了?”   冯照纬笑笑:“公司现在也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你。”   “哦,那你坐一会儿,我给你倒杯水。”   “好。”   冯照纬拉了条椅子坐下,工作台那边拍视频的两个人看过来,冯照纬也不多说一句话,就这么让他们看。梁磊先回过头,继续摆弄着摄影机,然后说:“小光,开始了。”   杨小光应一声,准备就绪。   何苗给冯照纬切了个水果榨了个水果汁,天气热,她还很有心地往里面加了几块小冰块,这才端出来给冯照纬。水果汁格外清香,隔着大老远,杨小光都闻到那股子水果味了。平日有客人来,也不见得何苗这么用心啊,不都是端一杯白开水,顶多飘几根茶叶了事。   这种细节最体现端倪,杨小光有点心不在焉地想,何苗对冯照纬和对其他人还是很不一样的。   梁磊从摄影机后面抬头,“干什么呢小光?别走神啊。”   接下来的几天,冯照纬都跟打卡似的来工作室找何苗,来了也没干什么特别的,就是陪着何苗在木桌子边坐着,何苗在写公众号软文,冯照纬就安静地喝各种各样的水果汁。   他们坐的木桌子就在工作台旁边,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但杨小光就是不由自主地想往那边看,注意力很不集中,视频自然老是拍不好。梁磊提醒他一次还好,两次三次就有点烦了,不是说就普普通通一个小姐姐罢辽么?现在这样看起来完全不罢辽啊,搞什么搞,少年思春他梁磊管不着,但影响拍视频进度他就忍不了了。   又一个镜头NG了,梁磊咬着牙走过去,手臂卡住杨小光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杨小光你再开小差,我就告诉冯总,你暗恋他女人。”   杨小光一把推开梁磊,“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其实这种事也不必挑明,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但杨小光就是不想把这事放到台面上说,不放台面大家还是平起平坐的,一放台面上,好像就显得他求而不得低人一等了。   梁磊也就是吓唬吓唬他,吓唬完了又回到摄影机后面,杨小光低着头,手上掐着拍视频要用的猕猴桃,挺用力的,两秒钟猕猴桃就冒汁了。然后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抬眼看了过去,好巧不巧,正好撞上了冯照纬投过来的视线,他状态自然舒适地靠坐在椅子上,一条手臂搭在桌上,另一条搭在何苗的椅背上,何苗没靠着椅背,当然也不知道自己的椅背上还搭着一条手臂。他们两个明明没有任何交流,也没有任何肢体触碰,但这副样子在外人看来,依旧显得格外亲密。   什么恰巧撞上的视线啊,想必是故意撞上的吧。冯照纬的目光平静如水,但杨小光偏偏从那抹平静中找到一丝嘲讽和挑衅。   忍不了了。   不就是接连着几天不让何苗和他一起吃饭么,他有必要这么报复?杨小光的定力远不如冯照纬,此时此刻只觉得自己被折磨得浑身难受。   那只无辜的猕猴桃彻底被掐碎了,杨小光瞪着冯照纬,没好气地说:“哎,我说你整天来整天来的,到底想干什么啊!”   冯照纬正等着看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呢,笑了笑说:“影响到你了?”   “对!影响到我了!”   “我做什么影响到你了?”   “你——”   杨小光欲言又止。   什么也没做,甚至什么也没说,不过就是这么安静地坐着而已。但就算是这么安静地坐着,冯照纬的一个眼神,一个神态,一个动作,都深深地影响到他了。   有些人就是天生气场强,无形中给人压迫感,冯照纬就是这种人,就跟满级怪一样,杨小光在满级怪面前就像个初级玩家,装备不给力,别说打怪通关,就算是被怪扫一眼,他就得立马变炮灰。   但这一点,杨小光是不会承认的。   “你走行不行?别来了行不行?”   冯照纬挑挑眉,没说话,然后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何苗抬头看他,“你要走了吗?”   “不走。”   他笑,话是对何苗说的,但视线却落在杨小光身上。接着他转了个身,往季本瑞的办公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继续写你的软文,我进去聊两句。”   季本瑞知道这几天冯照纬都要大驾光临工作室,所以他也成天在办公室里待着。但他待着也就是待着,基本没什么正经事。正无聊透顶着呢,于是随便下了个种子在电脑上看点小黄片。   冯照纬进来的时候,季本瑞正看到精彩处,嘎吱嘎吱的声音和啪啪啪的声音和女人啊啊啊的声音三重奏一般。冯照纬拧着眉,“这是办公室,你不至于吧?”   季本瑞眼睛都没从屏幕上挪开一下,嘴上抱怨:“要不是为了你,我守在这办公室里,我早出去策马奔腾了好么。”   “你有马奔腾么。”   “怎么没有,野马而已,到处都有。”   季本瑞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哼一声,精彩的三重奏告一段落,他这才把视频关了,说出来的话有点酸溜溜的,“我哪像你,家里有马,头顶还没有青青大草原。”   “再找一个不就得了,整天伤春悲秋什么呢。”   “我也想啊,早点从情伤中走出来,像你似的。”   冯照纬挑一挑眉,“像我什么?”   “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季本瑞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说,“读书那会儿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一文科班班花么,后来求爱失败,你小子就逃美国去了,那时候我以为你完了,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你有必要触景伤情背井离乡吗?现在好了,你回来了,也移情别恋了。”   他示意了下办公室外,又说:“何苗这女人我觉得挺好的,你俩站一块儿看着就般配。所以,什么班花的都靠边站吧,人得向前看。” 作者有话要说:  季本瑞:人得向前看。 酸角大糕糕:那你低头向下看什么? 季本瑞:哎,可怜可怜我自己,被人绿了到现在没有找到新女朋友,真是鞭、长、莫及啊。 酸角大糕糕:歪歪歪?110吧?我这里男猪脚男呸脚都口出黄言需要改造,请求被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好好地洗礼。   ☆、海盐冰激凌   “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冯照纬随意地往季本瑞的办公桌一靠,眼神带着些玩味。   “这哪是教训,明明是忠告,我也是为你着想啊。俗话说得好,自古情种最薄命,尤其是男人,当什么情种啊是不是?吊死一棵树多亏本啊?万千世界百花丛,就得得嘎得嘎吁。”   季本瑞做了个骑马的手势,“男人一生就四个字,策马奔腾啊大兄弟!”   冯照纬哼笑一声,也懒得理眼前这淫棍。抬手看了眼表,起身,说:“你随意,我先走了,明天再来。”   季本瑞嚎:“明天你还来啊?!”   回应他的是一声毫无感情又斩钉截铁的关门声。   到了隔天中午,冯照纬果然准时上楼报道。他到的时候才不过11点多点,比之前来的几次都要早。杨小光不在工作室,冯照纬后脚来,他前脚去了食堂打包。   工作室里只有梁磊一个人,见冯照纬来了,他站起来打招呼,“冯总,来找何苗?”   “她在哪儿?”   “刚去洗手间了。”   冯照纬点点头,也不找个座位坐下等,直接去洗手间门口堵人。梁磊在他背后看着,忙不迭取出手机给杨小光打电话,杨小光正忙着点菜呢,没工夫搭理他。   电话不接,梁磊就发微信。刚把一句话发出去,冯照纬就带着何苗从洗手间出来了,何苗走在冯照纬后面,一路走一路看着梁磊,说:“今天我出去吃了,你和小光两个人吃吧。”   梁磊试图挽留,“可小光已经去买饭了啊,三人份的。”   何苗顿了顿,眉毛轻轻一皱,面露难色。前面冯照纬倒是毫不在乎的样子,眼神淡淡瞥了过来,对梁磊说:“你们两个大男人吃不了三人份?这么大个白长的?真吃不了你不是还有个女朋友?现在这么早,把她叫过来一起吃完全来得及。这种小事,就没必要我们过问了吧?”   “……”   梁磊哑口无言。心里骂杨小光怎么还不回来,自己想留下的女人还得他在这儿厚着脸皮留。过了一会儿又暗暗骂冯照纬,长得一副斯文人模样,结果说话一点情面都不留,什么话都让他说了,那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哎。   看来还是那句话。   是杨小光的谁都拿不走,不是杨小光的怎么都留不住。   何苗注定不是杨小光的。   之前几次,何苗留下不过是杨小光自以为是的假象,只不过是冯照纬还没出手罢了。   梁磊就这么站着,眼睁睁地看着冯照纬和何苗消失在眼前。这俩人牵着手,一路也不说话,等上了电梯,何苗才看着冯照纬说:“你那么忙,以后别总来我们工作室了,挺浪费时间的。”   冯照纬本来看着电梯上不断下降的数字,闻言才瞧了瞧何苗,“浪费谁的时间?我的?还是别的什么人的?”   何苗撇开视线,心里发虚,“你的,还有杨小光的。我看他因为你,工作效率确实降了许多。”   “……”   冯照纬没说话,只是一瞬不眨地盯着何苗的脸看,看得何苗心里直发毛,电梯里静悄悄的气氛也变得让人有点难熬。   半晌过去,何苗才壮着胆子回看了冯照纬一眼,冯照纬面无表情,只余一双眼眸还闪着生动的光,但何苗看不出来,这种生动是本就如此,还是源于他生气了。   他生气了吗?   何苗咽了咽口水,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好像,似乎,仿佛,确实有点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所以,冯照纬生气也是情理之中,以前她还是冯照纬秘书的时候,其实已经领略过冯照纬动怒的样子,但那时候她比较有恃无恐,大不了撂挑子走人,至于现在,她身份变了,所以难免有点小心翼翼。   男人生气了要怎么哄?   何苗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但她的答案库里什么难题的答案都有,偏就是没有这道题的答案。她有点焦虑,小动作就多起来,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又看看那边,一会儿挠挠脸,一会儿抓抓头。   冯照纬把她这副样子全看在眼里,看不下去了,直接把她动来动去的手抓住,说:“我知道了。”   何苗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以后我不去你们工作室了。”   是这么个意思。   何苗又是一怔,不由自主看向冯照纬,冯照纬已经移开视线,重新盯着电梯上下降的数字,面容平静,哪有什么生气的样子。   这下何苗真有些过意不去了,一路被冯照纬牵着,走路也不看路,光是盯着冯照纬的后脑勺。怎么哄怎么哄怎么哄?这个问题,就算她脑子想炸,也得找到对应的答案。   到了地下停车场,四处空无一人,耳边只有冯照纬轻便的运动鞋声和她小高跟笃笃笃的声音。   哎?他穿了运动鞋?何苗视线往下,这时候才注意到。   这么一不留神,耳边两种脚步声忽然少了一种,何苗惯性前冲,没意识到前面冯照纬已经停下了脚步,她跟没头苍蝇似的撞了上去。   闷闷的咚的一下,何苗轻轻蹙眉,本能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其实也不痛,不过是撞到冯照纬的后背上而已。   冯照纬却十分心疼似的,揭开她的手,用大拇指抚了抚她的额头,轻声说:“小心点。”   何苗嗯了一声,微低着头,好让自己的额头完全展露在冯照纬眼前。他的大拇指干燥而带有熨帖的温度,如此轻柔地摩挲,让何苗觉得很舒服。   不知何时,这种摩挲停止了。   何苗缓缓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冯照纬的眼眸里,还是那么生动,而这种生动,何苗如福至心灵,轻易地知道这是源于动情。   动情。   这两个字出现在何苗的脑海,下一秒又像潺潺的暖流淌进她的心里。   眼前的冯照纬徐徐靠近,她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不多时,她的嘴唇就被人轻轻地含住。这是第二次,和第一次在小区黑暗的楼梯口不同,这个吻毫无侵略性,宛如春风送雨,带着浓浓的柔情蜜意。   同时,也十分短暂。   何苗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这个吻,冯照纬就抽身离开。看着她还闭着眼,仿佛不愿醒来的模样,冯照纬低笑了声,贴到何苗耳边,说:“要是不知道怎么哄我,你就像现在这样,我就会很高兴。”   何苗:???   她猛地从晕晕乎乎中清醒过来,眼前冯照纬的笑容带着点得逞的味道。所以,什么旖旎,什么曼妙,不过是冯照纬一时起意演出来的?而这一时起的意,不过是为了教她如何哄他?   也难怪他一路走得好好的,忽然间会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   冯照纬继续牵着何苗走,什么去不去工作室,什么杨小光,这些都无所谓,冯照纬深知自己不是什么君子,也没有什么容人的雅量,所有这一切包容,不过就是出于两个字而已。   这两个字就是“何苗”。   他想得到何苗,自始至终都毫无掩饰,今天这顿饭,也是早就想好了的——何苗还欠他一顿饭,如今他不过是要她履行承诺而已。   但请吃饭这事儿虽然早就说好,可何苗一直在忙,忙着忙着就有点忘了,也没想好要请冯照纬去哪儿吃。   之前那次,还是她在吃喝玩乐群里问余润朗讨要的网红餐厅呢。那天吃完后,冯照纬还说他和这个粉粉蓝蓝的餐厅格格不入,以后不会再来了。   那这次呢?   何苗坐在副驾驶,偷偷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打算再去吃喝玩乐群里空手套个餐厅出来。   然而手速不及车速啊,何苗才发了一句话到群里,还没等到钟意和余润朗出什么主意呢,冯照纬就把车停下了。   总有一天你会来到我身边。   这是挂在店门牌上的一句标语,很温柔的艺术字体,用粉粉蓝蓝的灯管拼凑起来。   何苗惊讶,“怎么是这家店?你不是不想再来了吗?”   冯照纬笑,“你微信里不是还什么都没问出来么?那就这家店勉强吃一下好了。”   何苗又是一惊,保护性地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朝向自己这边。眼前这男人是不是有神通啊,怎么她想什么他都知道,她偷偷摸摸干什么他也知道。   冯照纬没再说话,自顾自地把身上外套脱了,只着一件宽松的短袖。   这是何苗今天第三次震惊了,没想到冯照纬正装里还穿着这么休闲的衣服。   “进去吧。”   冯照纬下了车,又绕到副驾驶边替何苗开了车门,何苗和他站在一起,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很相配。   都是宽松的休闲风格,看起来就像是青春时代学生情侣的模样。   何苗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冯照纬这人圈套一个连着一个,带着何苗也心机起来。哪有人会在正装里套休闲短袖的啊?还说什么勉强吃一下好了,分明是早有预谋。   终于被她逮着小辫子了吧?   何苗眯眯眼睛,正想质问什么的时候,网红餐厅的老板忽然蹿了出来,递给他们一张餐厅的宣传单,说:“吃饭吗?今天我们店里有活动哦,只要和我们餐厅门牌合影,发到朋友圈,集满99个赞,就有折扣优惠哦!”   何苗一下就被吸引过去,指了指头顶的标语,问:“是和这句话合影吗?”   “都可以,只要把我们的店门牌整个拍进去就好了。不过合影的人大都会拍这句话,因为这句话很美,拍出来效果也很好看。”   总有一天你会来到我身边。   何苗不禁抬头看了这句话一眼,旁边冯照纬说:“那我们站过去,老板你帮我们拍个照?”   “好的,你的手机给我。”   “……”   “站好了哦,你们靠近一点,笑一笑。”   “……”   “好咧,茄子!”   照片拍好了,老板把手机还回去,他拍照有经验,按的是连拍,好让冯照纬和何苗从十多张照片中选一张最满意的。网红餐厅很好看,中午的光线也很好,何苗很快就翻出一张满意的,冯照纬发给她,她稍微p了一下就发了朋友圈。   “好了,两位去里面坐吧。结账的时候再把朋友圈点赞数给收银台看就好,会打折的。”   “好的。”   何苗收起手机,喜滋滋地进店。冯照纬跟在她后面,正在翻看那些照片。何苗挑走的那张,并不是冯照纬最喜欢的那张,他最喜欢的那张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一张好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女相依相偎,女人笑开了花,表情很好看,但男人却没有看镜头,而是侧着脸,脉脉地看着身边的女人。   阳光很好,风景很好,人也很好。   一切都很好。   冯照纬捧着手机,细细地看着照片,随口问了老板一句:“你这店叫什么名字?总有一天你会来到我身边?不会是这个吧?”   老板笑呵呵的,“不是这个,哪有店起这么长的名字啊。我们店名这里写着呢,喏。”   说着,老板指了指那张宣传单上的两个字。   钟爱。   冯照纬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说:“这名字取得真好。”   “是吗?哈哈哈,这是我老婆取的!”   “嗯。”   真的取得很好。   就像他手机屏幕上的这张照片一样,就像照片里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的意境一样,就像当时当刻他望着女人的眼神一样。   钟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是不是很甜甜? 给你们送上一份甜腻腻的爆浆蛋糕哦。 - 爆爆爆浆??? 不好了,本糕糕也口出黄言了。 - #再也不能直视爆浆# - 另外啊,本来今天上午9点想补充一下瘦瘦的存稿箱的,后来发现晋江又抽了,存稿箱牙关紧咬,说什么也不肯放我进去,气得我狠狠地揍了一下存稿箱撅得老高的小屁股。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屁股打得存稿箱不傲娇了,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和编辑沟通)、(打电话给客服)、(和基友暴风哭泣询问该怎么办)之后,存稿箱终于松口了,我终于得以把我粗又长的存稿硬塞了进去。 啊,瞬间舒爽了。 本来打算断更的,不过现在不用断更了。嗯,于是接下来继续日常更新。 鉴于此文已经越来越冷了,几乎要步入几十年一遇的大寒冬,本糕糕在披上一件厚厚的御寒大袄子后,也终于蛋腚了,冷就冷吧,目前还留着的盆友们,本糕糕保证会好好码字,好好完结,给看文的你们一个甜蜜蜜的结局。 也非常感谢到目前为止还一直坚持评论的小伙伴们,真的特别暖心,想起很久以前(大概一年两年前?)的自己还不成熟,经常因为文冷没评论就灰心丧气,现在好多啦,我成长了,从一块很容易沮丧的小糕糕变成了一块不那么容易沮丧的大糕糕,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所以很感谢一直陪着我走到现在的盆友们,希望你们能继续养成我吧,也希望我不会让你们失望吧。 哎,难得话痨一回,其实我以前是走高冷人设的啊。说了好多真心话,下回来个大(大)冒(爆)险(更)如何?嘿嘿。   ☆、海盐冰激凌   吕晋这回他们来得早,店里还有很多空位,何苗挑了蓝色主题的桌位坐下,冯照纬坐在她对面,他们招呼了服务生点菜,点完菜没过多久,店里的人就渐渐多起来。大多是20来岁的年轻人,穿衣打扮大同小异。   冯照纬没穿西装,所以今天就没像上次那样引人注意,他和何苗坐在偏角落的位置,很好地和网红餐厅融合一体,也很好地没入这些同样穿着宽衣宽袖的年轻人当中。   他们不受任何打扰地享受了一顿网红午餐。   最后上来的是一道甜品,冯照纬不感兴趣,就让何苗一个人吃了。何苗用银质的小叉子舀软软香香的奶油,吃得小口小口,又很专心致志。冯照纬静静坐着,勾着嘴角看得也是专心致志。   总算吃完了。何苗舔了舔嘴角,把沾在嘴边的最后一抹奶油都吃干抹净。   冯照纬心情很好,问:“下班以后有什么打算?”   何苗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想过。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去哪里玩?”   冯照纬顿了顿,没马上回答。带何苗去玩是他临时起意,平日里他和季本瑞一众人等倒是有几个好玩的去处,但那些地方都是男人们玩的,不太适合女人。   正在脑海里搜刮地点的时候,何苗问他:“你不是一直挺忙的吗?晚上不睡觉也要工作,怎么还有时间带我玩。”   “过阵子是挺忙的,但这两天我很空。”   “哦。”   何苗点点头,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她比较宅,不太知道外面有哪些地方好玩,但也不能让冯照纬一个人出主意啊,于是她就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又打算到吃喝玩乐群里求助。结果刚点开微信,就跳出一条信息,她看了一眼,不禁皱了皱眉。   “怎么了?”冯照纬问。   “不能出去玩了,杨小光刚通知我要留下加班。”   这事儿是杨小光临时决定的,他从食堂回来,发现工作室里只有梁磊一个,问梁磊何苗去哪儿了,梁磊头也不抬,就送他仨字,“看手机。”   手机里一通未接来电,还有一条没来得及查看的微信。杨小光看完了脸色就变了,嘴上骂骂咧咧,“怎么搞的?我就离开一下下,人就跑了?”   这是在怪梁磊呢,但梁磊理都懒得理他,紧接着又听他说:“这下好了,中午一跑出去吃饭,下午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这么没有时间观念呢。”   梁磊好笑地哼了一声,心想何苗怎么会没有时间观念,他们三人里面最遵守规矩的就是何苗了。现在杨小光这么说,也不知道他要作什么妖。   “加班。”   杨小光一拍大腿,随随便便就做了个决定,“既然上班时间不好好上班,那就加班吧。”   梁磊这才开口说一句,“你要何苗晚上留下来加班?”   “不仅是她,还有你和我,我们全员加班。”   “为什么?”梁磊不服,他刚和钱妍妍约好了今晚要去看电影呢。   “没有为什么,我们三个既然是同事,就是一体的,一人加班,当然全员陪同。”   说完,杨小光就闷闷地坐进懒人沙发里,也懒得去整理打包下来的饭菜,拿着个手机给何苗发微信,通知她加班的事。   梁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小光,妈哎,这杨小光之前还只是忧郁,现在别不是抑郁了吧,说的话阴阴的,还一人加班全员陪同呢,怎么这么狠毒啊。   很快到了晚上,杨小光果然说到做到,把公司大门一关,三个人一个都不准走,留在工作室里挑灯夜战。其实也没什么大活了,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活。以前他们都是趁着白天工作时间有空闲的时候,把这些小事情一件件解决掉,哪有像现在这样,拿出大晚上整片整片的时间来耗费的。   杨小光果然是抑郁了吧。   梁磊恨恨地瞪了杨小光一眼,杨小光全然不觉,从午饭后他就扒着个懒人沙发不放,整个人窝在里面,跟个废人似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直到天黑透了,大马路上车和行人都少了,他才肯虎口放人。   为这事,被放鸽子的钱妍妍在微信里大骂了梁磊一通,梁磊委屈,该骂的是杨小光,关他什么事啊。钱妍妍回:【同样都是管理大圣与鲲微博的,怎么就你听他的,他怎么不听你的?】   【那他是出镜的那个人,我是搞幕后的,能一样么?】   【对啊,那我就是骂你,不骂他,你管得着么?】   梁磊满脸黑线。为了补偿钱妍妍,顺便顺顺这母狮子的毛,梁磊赶紧重新约了个时间,微信上好话说尽,左保证右发誓的,这才把钱妍妍哄好了,结果呢,好死不死的,这杨小光是打定主意要长期抑郁了吧,居然接二连三地要加班。   梁磊本想翻脸的,但晚上杨小光想出外景,为的是下一期视频的事,这么看来,加班好像又是情有可原的了。晚上出外景可不容易,要找景,要找角度,要拍出意境,还都是摸黑进行的。杨小光和梁磊也就罢了,两个都是肯吃苦的男人,而且一个入镜一个拍片,都是必不可少的角色,拍视频的间隙,梁磊抽空瞄了旁边无所事事的何苗一眼,心里琢磨着,这班加的,有何苗什么事儿啊。   快22点了,夜景的素材总算取够了,梁磊一边收器材,一边回头看何苗。这小姐姐和钱妍妍就是不一样,这么枯燥无味的一晚上,要换作钱妍妍,早发飙扬言要走人了,哪像何苗这样,安安静静地陪着,一句怨言都没有。   但再没有怨言,小姐姐千金之躯,还是疲了乏了困了。   何苗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梁磊心里过意不去,拎着器材走到杨小光旁边,压着声音说:“小光,你够了吧,明天别再让何苗跟着我们一起加班了。”   杨小光回:“凭什么啊?”   “就凭人家是个娇弱的女孩子。”梁磊说,“我知道你想把何苗留下,但留人也不是这么个留法啊,你这样太自私了,完全没考虑别人。好的爱情会让人变好,而你现在不仅不好,还变得这么恶毒,小光,适可而止吧。”   杨小光没回话,黑暗中,他捧着手机在看,手机冷冷的荧光照上来,把他的脸也衬得冷冷的。过了半天,他才扯了扯嘴角,说:“磊子,你认识我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你还能不清楚么?什么自私,什么恶毒的,好啊,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是这样的人吧。”   说完,杨小光就背过身,再不打算理梁磊了。   梁磊气呼呼地看着他的背影,也不想再跟他废话了。   连续一周,工作室都加班到深夜。   梁磊身体底子好,这么一轮下来,还勉强吃得消,但何苗就没这么幸运了,这几天太累,她晚上回去睡得也不太好,白天上班打瞌睡,到了加班的时候,总算清醒一点,但这种清醒不是精神抖擞的那种清醒,而是无精打采的那种清醒。   她能撑着自己的眼皮子,但就是干什么都没劲。   晚饭是杨小光点的外卖,何苗吃了两三口就吃不下了,梁磊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想劝她再多吃一点,但她捂着嘴,摆着手,一副好像要吐出来的样子,怪可怜的。才过一两个小时,何苗就饿了,难得有点胃口,她就想自己该吃点啥。   另一边梁磊一心想着何苗挺受罪的,又拉下脸皮去和杨小光说话,杨小光看何苗怏怏不乐的样子,心中不忍,这才说:“哎,那边那位不高兴的小姐姐,要是你觉得累的话,可以先去休息室躺一下。”   梁磊刚扬起来的嘴角一下子又垮下去,瞧瞧,这说的什么话啊。还以为多大发慈悲呢,怎么还是一个画地为牢的戏码。   他揪住杨小光的衣领,沉沉地骂:“杨小光,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啊?”   “你三天两头地和钱妍妍吵架,三天两头地惹她不高兴,我不懂,你懂?”   “这几天她和我闹不愉快是因为什么,你能不知道吗?”   “怪我咯?”   “对,怪你。”   杨小光嗤笑一声,啪地把梁磊的手从自己的衣领处拍掉,说:“你有毛病吧?情侣吵架怪我一个单身狗啊?凡事你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别老怪别人。”   “……”   梁磊瞪了瞪眼睛,算是大开眼界了。知道杨小光有时候不讲理,但没想到能这么不讲理。钱妍妍这事,梁磊本不想提起的,但这时候实在气得不得了,伸出一个手指头狠戳杨小光胸口,“是啊,我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找到的最大的那个原因就是,我梁磊不该和你这么个小肚鸡肠的人交朋友,不和你交朋友,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破事儿!”   梁磊说的都是气话,但听在杨小光耳朵里,依旧很刺耳。   他手一推,就把梁磊推得远远的,手指头也学他的样子对着他指指点点,“既然如此,那你走啊,我又没拦着你!”   话音刚落,梁磊还没转身要走,那边何苗准备走了。杨小光眼尖,登时把人喊住,说:“我让梁磊走,没让你走!你继续加班!”   何苗身形一顿,脸上除了疲惫,也没什么别的情绪了,“我想下去买点东西吃。”   杨小光盯着她的脸看,似乎在判断此言真假。旁边梁磊看不下去,没好气地说:“她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饿了不是很正常么?”   这么一提醒,杨小光才想起什么来。他从懒人沙发上站起来,手机随手塞裤兜里,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生煎,还有稀饭。”   都是早餐的东西,杨小光皱皱眉,“这么晚了,哪儿去买生煎和稀饭啊?”   “那我自己去吧。”   “别,我去,你在这儿等着吧。”   杨小光风风火火地出了门,写字楼附近当然没有什么生煎和稀饭了,他就打了辆车满城跑,就不信找不到一家卖生煎和稀饭的。车上计费器飞快地上涨着,大半个城市都跑遍了,还是没找到生煎和稀饭,最后都跑到城郊了,这才在路边找到一家小店,还剩一屉生煎,稀饭倒是还有很多,杨小光眼睛一亮,当即付钱买了下来。   回程的路漫漫,杨小光怕刚热好的生煎凉了,忙裹进怀里护着。装生煎的塑料袋油乎乎的,他平常挺爱干净的一个人,现在也不在乎了。   路程刚过一半,忽然就变天了。黑黢黢的天上压下一大片黑云,整片天都低沉沉的,坐在车里,关着车窗,听着车上电台,还能清楚地听到黑云里隆隆的雷鸣。   “看来是要下暴雨了,有伞吗?”司机看了看车外的天,又看了看车后镜里的杨小光。   “谁知道要下雨,出门我根本没想起带伞。”   “哦,那我车上有,借你用吧?”   “算了师傅,你借我了,你用什么?”   “我车上两把伞,够用着呢。”   “是吗?那我就借一把。”   “黑蓝格子的那把,你拿走吧,不用还了。”   刚说完没过几分钟,黑云就跟破了一个洞似的,噼里啪啦地往地下砸水柱。暴雨倾盆,来势汹汹地砸在玻璃窗上,隔着玻璃看外面的世界,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纱,根本看不清楚。   冯照纬站在窗前,收回了视线。吕晋从沙发里起身,也站到窗前来,一边听着雨声,一边说:“小纬,你开车来的吧?回得去吗?下这么大雨,我看你在我这儿再坐会儿吧,等雨小了再走。”   眼前大雨如注,车灯光红的黄的一片,全模糊了。冯照纬眯了眯眼睛,浮现在脑海里的却是另一副光景。   “我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算了吕叔叔,我不坐了,我得回公司一趟。”   吕晋讶异,“还回公司?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你直接回家,别在外面逗留了。”   “我女朋友还在加班呢,她没车,我得去接她。”   吕晋更讶异了,“你什么时候交了个女朋友啊?我怎么不知道?”   话刚出口,忽然想到什么,吕晋拧拧眉,说:“不会是你的那个小秘书吧?”   “是,就是她。”   冯照纬笑着点头,说要走马上就收拾了文件资料,也不忘拎上车钥匙,“吕叔叔您放心,这么点雨还难不倒我,我车技你知道的。”   吕晋张了张嘴,一时却没说出话来。倒不是怀疑这种雨天冯照纬能不能安全开车,只是震惊女朋友这回事,怎么小俩月没见,小秘书就成女朋友了?听冯照纬那语气,再看他那样子,倒不像是玩玩的性质,是认真交往的。   既然是认真交往,那就马虎不得。   吕晋摸着下巴想着,是不是该给老冯打个电话,说一说冯照纬交女朋友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冒险之旅开启哦。 这是今天的第一更哦,过会儿开启第二更。 - 吕晋(托着下巴):得和老冯商量一下他儿子交女朋友的问题。打个电话通风报信吧?不过不能当着他儿子的面,万一人不想曝光呢?万一人拦着他不让他打电话呢? 冯照纬内心os:我看起来像是不想曝光的样子吗?我看起来是想要拦着不给打电话的样子吗?请这位吕叔叔赶紧通风报信,赶紧打电话,赶紧把我有女朋友的事昭告天下。   ☆、海盐冰激凌   冯照纬回到车里,雨刷左右左右飞快地划着。雨势实在是太大了,根本没法开车。冯照纬蹙了蹙眉,迟疑了一下,安全起见,还是先在原地停留一会儿。   车已经启动了,正打着冷气,外面热烘烘的,雨声又吵吵嚷嚷,车里倒是僻静,温度也适宜。冯照纬取出手机给何苗发微信:【还在工作室吗?】   何苗回:【还在。】   【那我过来接你,外面雨下很大。】   【还没下班呢。】   【这都几点了,加什么班。】   何苗抬头看了看,眼前梁磊正用电脑在剪辑视频呢,不知道这么坐了多久,屁股都坐痛了,索性把凳子踢掉,就这么半蹲在桌子前,又是蹲了好久。杨小光不在工作室里,他去买生煎和稀饭,到现在都没回来。   【大家都还没走呢。】   【累不累?】   【有点。】   【那就别管别人走没走,你等着,我现在就过来。】   这句话以后,冯照纬就没有再发微信了。何苗看着最后这当机立断的半句话,那种没什么精神的无力感好像减弱了一点,开始有点振奋起来。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嘴角弯了弯,接下来百无聊赖的时间里,心里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等冯照纬来。   从吕晋的公司到写字楼,并不算远的距离,由于下雨,还是拖了大概十来分钟才到。冯照纬直接把车停在写字楼门前,撑了伞下车,再坐电梯直达27层。   公司大门是关着的,但这里采用的都是全透明的玻璃门,工作室里亮着灯,冯照纬从外面看里面,看得格外清楚。视野内就是明晃晃的一张工作台,工作台旁边的木质桌上摆着台灯和电脑,梁磊正在那里办公。   暂时没有找到何苗的身影。   冯照纬敲了敲门,梁磊抬眼看到他,然后走过去开门,“冯总?”   冯照纬懒得多说一句废话,直问:“何苗呢?”   “在那儿呢。”   顺着梁磊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冯照纬这才看到木质桌角落的位置里,何苗正陷在懒人沙发里,好像无声无息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冯照纬三两步走过去,俯下身端详着何苗的脸,她眼睛下有淡淡的一层青眼圈,皮肤好像也不像往常那样白到发亮,此时她正很缓慢地呼吸着,一下一下,很有节奏。看着她这副疲惫又难得宁静的模样,叫人都舍不得惊扰。   梁磊在旁边站着,用气声说:“冯总,您赶紧带她回去吧,她真的太累了。”   冯照纬转脸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还以为又要像之前那样变着法子拦他。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此时此刻,冯照纬的眼里心里只有何苗一个人。   他不敢动作太大,只轻轻地把两手分别撑在懒人沙发的两边,声音很低。   “苗苗。”   何苗没有反应。冯照纬又靠近了些,明明打算叫醒她,可这一声却比刚才的还要轻。   “苗苗。”   “……”   何苗动了一下,她本就睡得很浅,这一动,很快就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到冯照纬就在她眼前,没等她反应过来,他的手就伸过来,很轻很轻地捋了捋她脸颊上快遮住眼睛的乱发,“苗苗,我们回家了。”   何苗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眨完眼睛了,眼前的男人并没有消失,她这才反应过来,冯照纬这是已经赶来接她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普通的时刻,但何苗忽地就觉得心下酸酸的,好像她是个幼儿园的小朋友,好不容易等到了来接她的家长。   她不自觉地嘤咛一声,还真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对着冯照纬家长张开了手臂。冯照纬很包容地笑了笑,把何苗小朋友抱扶了起来。   写字楼除了27层,别处早就熄了灯。他们坐电梯下去,到了大堂,眼前一片漆黑。冯照纬牵着何苗的手,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走几步还得回头看一眼,小心护着。   “雨好大啊。”何苗跟着冯照纬走,觉得十分安心,这才有空瞧一眼写字楼外的狂风暴雨。雷鸣闪电作威作福,唰地一下,何苗只觉得眼前一亮,紧接着就是一阵轰鸣。   冯照纬把伞准备好,刚才下车到写字楼门口,不过三四秒的脚程,雨伞却跟猛吸了水一样,到现在伞尖还滴滴答答地冒着水。他把伞举远抖了几下,然后才收回来,走到写字楼门口,啪地一声把伞撑开。   这把伞很大,能容下三个大人。   他们的伞才刚探出半朵,迎面就冒出另一朵伞来。很小很破的一把,黑蓝格子的花纹。杨小光弓着腰躲在伞下,也不管后背是不是被雨淋湿了,一心只想把怀里的食物保护好。也难怪刚才那出租车司机这么大方借他伞了,这把伞根本挡不住大雨,伞骨很脆,伞柄也是歪的,这种伞扔掉都不可惜,还不如借他一用,就当卖个人情了。   两把伞相遇,两把伞都停了下来。   三个人两方对视,杨小光皱了皱眉,先是看了何苗一眼,然后又把视线转向冯照纬,语气不善,“你怎么又来了?”   “我是她男朋友,你呢,你什么立场问这句话?”   狂风骤起,雨势借此更加嚣张。这么大伞愣是没挡住这暴雨,还是有几滴拍在了人脸上,冷冰冰的。何苗忍不住转脸看了看冯照纬,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同样也是冷冰冰的,刚才接她下楼时的好脾气和好耐心全然不见,此刻只余隐隐的怒火。   杨小光也听出这句话背后的怒意,可眼前冯照纬的神色却是淡漠的,看得杨小光都有点分不清他此时到底是阴是晴。   以前也有这样的时候,杨小光看冯照纬极度不顺眼,总是出言不逊。但那些时候冯照纬像是赏他个面子似的,一直没把话挑明,让杨小光总错以为自己还能搏一搏。而现如今冯照纬却这么直接地点明了各自的身份,杨小光的心像被人猛地掐在手里一样,他恨得想咬牙,却又毫无办法,不知该如何反击。   若这是一盘生死攸关的棋局,两兵相接,首先在气势上,杨小光就输了。   他把头顶的破伞拿开了一点,露出怀里保护得好好的生煎和稀饭,看向何苗,说:“你想吃的东西,我给你买回来了。”   何苗等得困了,扛不住小憩了片刻,醒来后就把这事儿忘了。看着杨小光手里拎着的生煎和稀饭,塑料袋子都被揉得皱巴巴的,稀饭用一次性纸碗装着,没装好,有一些洒出来,沉在袋子底部,看着好像什么呕吐物似的。   时间太久了,何苗下意识地摸摸肚子,她早就饿过头了。   “谢谢你啊小光,可是我现在好像不是那么想吃了。”她说着,脸上带着歉意,想着不管饿不饿都不能辜负了杨小光的一片好意,于是就伸手去接那生煎和稀饭。   还没接到,杨小光就直接放了手,生煎和稀饭就这么砸到了地上,暴雨如洗,没一会儿,就把塑料袋子冲得扁扁的。   何苗有些诧异,“小光?”   杨小光满不在乎地一嗤,“既然你都不饿了,那就别吃了。”   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赌气,也有少年被伤到自尊心后的难过和失落。他顿了片刻,忽地又嗤笑了一声,这一声是在笑自己。头顶的伞摇摇欲坠,眼前的伞却稳固如山。杨小光此时才发觉自己好像个跳梁小丑,丑就丑吧,又能怎么样?   他手一甩,直接把破伞扔了,整个人就这么站在暴雨里,瞬间就湿透了。   何苗看得一惊,“你干什么啊?”   “我淋雨啊。”   杨小光眼睛都快睁不开,眼睫毛像脆弱的羽毛一样,被雨水冲刷得低垂着,挡住了杨小光的视线。何苗皱着眉,不由地叹口气,抬手去握冯照纬手里的伞柄,好心想把伞挪过去一点,也好替杨小光遮一遮。   哪想,伞柄拿在冯照纬手里不动如山。   这种把戏,八百年前冯照纬都不屑一玩,更别提现在。   他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这把伞撑不下三个人。”   “你以为我稀罕?”   杨小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前一秒还想不服输地笑一笑,可后一秒脸就垮了,一是真的笑不出来,二是雨实在太大,他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雨淋得变形了。   忽然有点后悔。   凭什么啊,他站在这儿可怜巴巴地淋雨,面前这俩人倒好,滴雨不沾地看他笑话。   他一直是个混世大魔王啊,在家也是被千人捧万人哄的,就算屈居在天桥下,他也给自己封了个天桥之光啊,怎么在这儿就是个配角的命呢。   杨小光心里特不平衡,特想哭,但哭了有什么用呢,这么大雨,谁能看出他在流眼泪啊。顿时,他就委屈得举起了手,指着冯照纬和何苗的鼻子骂:“好啊,你们两个联起手来对付我!你们恃强凌弱,你们以多欺少!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这什么三岁小孩儿的指控啊。   “杨小光你几岁了?成年了吗?”冯照纬淡淡地瞧他一眼,也不指望他给什么回答,偏过脸,朝着何苗,说,“你先坐车里去。”   何苗点点头,冯照纬就扶着她走到车旁,等她上了车关了车门,他才回过身,又走了回来。   杨小光这时候看清楚了,冯照纬脸上哪是什么淡漠的神色,和他说话的声音一眼,根本就是滔天的怒意。怎么,这是趁何苗看不见,所以暴露本来面目了吗?   杨小光咽了咽口水,明明天不怕地不怕,可两脚怎么不听脑子使唤,自顾自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呢。   冯照纬很快近前,杨小光只觉得雨骤然停了,头顶挡着冯照纬的伞,伞下除了雨声,只有读秒般难熬的安静。   “你想干嘛?”   杨小光的身体也不听使唤地后仰,此刻他只想离眼前这男人远一点。   哪料冯照纬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猛把他又抓回伞下,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捧在心尖上的人,你竟敢害得她像现在这样又累又饿?你不是喜欢她么?你就是这样喜欢她的?”   “我怎么喜欢她,你管得着吗?”   “成年人说话做事就该成熟一点,你这样变着花样引她注意,有用吗?”   “有没有用,你管得着吗?”   “你只会胡搅蛮缠?看来何苗平时对你很宽容,我是不是该让你清醒一点?”   “我清不清醒,你管得着吗?”   复读机吗,就会说一句你管得着吗。   冯照纬一笑,忽觉得在这儿和他讲道理是一件很傻的事,当即收了那些张扬的情绪,连带着把伞也一并收回。杨小光重新回到了暴雨之下。   冯照纬没再对他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杨小光又变成那副半眯半睁着眼的瞎子模样,目送着冯照纬的车离开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第二更送上啦,开熏。 - 何苗小朋友:我家长终于来接我啦,我可以肥家家啦。 杨小光小朋友:你忘了自告奋勇替你出门买生煎稀饭的我了吗? 何苗小朋友:家长我要抱抱。 杨小光小朋友:买个生煎稀饭最后还冒着风雨了呢。 何苗小朋友:居然下雨了呀?幸好家长带了一把大伞伞哦。 杨小光小朋友:…… 杨小光小朋友:请问这位何苗小姐姐能听见我说话吗? 何苗小朋友:好啦,伞伞也有了,家长也有了,抱抱也有了,我们肥家家吧。 杨小光小朋友:……我摔!   ☆、海盐冰激凌   车上,冯照纬一声不吭。何苗看了看他冷硬的侧脸,琢磨着刚才杨小光是不是又说话不动脑子,把人惹毛了。迟疑了一下,她还是开口问:“你们刚才说了什么啊?”   “没什么。”   “哦。”   何苗不敢再问,看冯照纬这副样子,肯定是不高兴了。   回到家,何苗带冯照纬进门,想给他倒杯水,冯照纬手臂一拦,眉心皱起来,说:“不是又累又饿吗?还倒什么水啊?瞎客气什么。”   “哦。”   何苗觉得此时的冯照纬不是那么好说话,只好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那你自便啊。”   “你去床上躺一会儿。”   “哦。”   哒哒哒,何苗听话地转身,踏着她的小拖鞋进了卧室。刚在床上躺下,她就觉得舒服不少。整天忙活这忙活那的,她小小年纪都腰酸背痛了。再过一会儿,她眼皮子就有点沉了,迷迷糊糊地要睡觉,可耳朵还醒着,听到卧室外有乒乒乓乓的声音。   她又爬起来,走出去看。   冯照纬在厨房里,正给何苗熬粥。冰箱里食材丰富得很,看样子何苗在家经常自己煮东西吃。冯照纬像在自己家似的,毫不客气地把这些丰富的食材这也拿一点,那也拿一点,在砧板上切碎成丁,一股脑熬进米里。   多种蔬菜和肉食入味,没过一会儿,高压锅喷出的气里就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味。   何苗瞬间食指大动。   她悄无声息地溜到冯照纬背后,静静地观察了片刻,冯照纬刀工很一般,应该不常下厨。但正因如此,他这样站在厨房里,才显得格外珍贵。   犹豫了好一会儿,何苗趁人不备,从背后抱住了冯照纬。   不知道是不是熬粥太专注,或者是高压锅的声音太吵,冯照纬竟然都没有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个人。腰上忽然多了一双手臂,他先是一怔,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也不回身,继续干自己手上的事,说:“你干什么?”   何苗把脸埋进他宽厚的后背,他的体温传递给她,仿佛一下子就安抚了躁动的人心。何苗忍不住在上面蹭了蹭脸,声音闷闷的,“我在哄你呀。”   知道他因为杨小光的事不高兴,所以才要哄。   冯照纬手上一停,好几秒都没有动静。正当何苗疑惑着呢,这人猛然间又转过了身,反把她抱住,微低着头,说:“我是教你这么哄我的吗?”   真是个小傻子,正确的哄法,是不是还要他再重新演示一遍。   冯照纬不由分说地压下去,何苗动作比他快一秒,冯照纬只觉得嘴上忽地一凉,何苗的食指就这么竖着贴了上来。   “我又累又饿呢。”   声音居然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你的粥呢?什么时候熬好啊?”她眨着眼睛,指了指身后的高压锅。   冯照纬盯着她看。   这哪是什么小傻子啊,他都没教她,她居然都知道什么时候该撒撒娇了。分明就是个懂得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小机灵。   好吧。   他认栽。   冯照纬又转回去,继续盯着高压锅。   这一晚的雨,下到后半夜才肯停歇。何苗喝了粥就睡了,冯照纬洗了锅碗瓢盆才悄悄离开。他伴着雨声开车,杨小光伴着雨声入睡。从写字楼回来以后,他澡都不洗,直接脱衣服上床,房间里开着冷气,杨小光就是不盖被子,就这么抱着自己发抖。   第二天天一亮,他就昏昏沉沉地起来,摸了摸自己,浑身上下好像都是冷冰冰的。拖着脚步去医疗箱里取温度计,夹在腋下,接下来就静候5分钟。这5分钟格外漫长,漫长到杨小光晕乎乎地眯着眼,觉得眼前的钟似乎都停止了走动。   时间到了。   取出温度计抬在眼前一看,妈哎,37.5度,怎么这么正常呢。   杨小□□得直接把温度计扔回了医疗箱。   到了工作室,何苗和梁磊都已经在了。梁磊瞧了他一眼,故意说:“杨某光怎么这么没有时间观念呢?都迟到了1分48秒了。”   杨小光心情正不好呢,偏偏梁磊要撞他枪口,登时蹿过去,骂:“1分48秒算什么迟到?你怎么跟娘们儿似的,这么斤斤计较呢?”   梁磊好笑地提醒他,“某苗从来都是提前十分钟到的,你还说人家没有时间观念呢,你才娘们儿,不仅是斤斤计较的娘们儿,还是空口白牙的娘们儿。”   “……”   杨小光被噎了一下,脸上一红,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说:“你别来烦我,我昨晚都淋雨了!”   梁磊一顿,这事儿他倒是不太清楚,只知道昨晚杨小光去买生煎和稀饭,回来后浑身都湿漉漉的,他还想应该是杨小光出门没带伞,运气不好撞上大暴雨了。   “那是你自己要淋的。”   说话的是何苗,梁磊看过去,然后又看回杨小光,笑着,觉得这事儿好像不是他想得那么简单。   杨小光冷不丁又被噎了一下,嘴硬着说:“不管怎么样吧,反正我淋雨是事实。我血肉之躯好不好,昨晚我淋了很久呢。”   何苗看他的眼神很平静,“那你生病了吗?”   杨小光扁扁嘴,“差点就生病了。”   何苗转回脸,没再说话。事情已经很明白了,杨小光自己作死要淋雨,淋了半天还啥事儿没有,身体倍儿棒。还要别人说什么呢。   梁磊拍拍杨小光肩膀,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戏谑,“怎么着?你这是想演苦肉计,结果演技太差没演成?”   “什么演技太差,是身体素质太好。”   “笑死我了。”   “笑死你吧!”   两个人打了一会儿嘴炮,然后才渐渐安静下来。杨小光和梁磊是真兄弟,兄弟没有隔夜仇,之前再怎么闹不愉快,再怎么互相说狠话,最后还是能和好如初。这一点,杨小光还是很欣慰的,再看何苗,一个人坐在另一边的木质桌旁,静静做自己的事,好像对这边的事毫不关心一般。   杨小光刚因为欣慰而燃起的小喜悦,就这么灭了。   兄弟情是真,喜欢的女孩子不喜欢他也是真。   哎。   杨小光故意大声叹了口气,结果何苗跟聋子一样,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俩眼睛只盯着自己手机屏幕。冯照纬给她发微信,好像有什么事要跟她说。   她回复:【什么事啊?】   冯照纬问:【你们都在工作室?】   【嗯。】   何苗一时没注意,冯照纬问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好,那我过来一趟。】   【???】   【微信上说不清楚,我当面和你说。】   这句话收到没多久,冯照纬就赶到工作室了。何苗迎他进来,“什么事啊?这么急。”   “倒也不是急,这种事本就该徐徐图之。”   冯照纬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周围。他一进门,本来好好工作的两个人就被他吸引了注意,尤其是杨小光,俩眼睛跟大灯泡似的,唰地一下亮起来,跟烧起了战火一样。   很好,有火就该浇灭。   何苗还是老样子,很细心地给冯照纬榨了一杯果汁,冯照纬接过,也不喝,捧在手上看着,好像果汁的颜色多鲜艳,多吸引他的目光似的。   “说吧。”   何苗看着他,他还在看着果汁,一边看,才一边慢悠悠地说:“什么时候有空,要安排一下,我爸妈想见你。”   ???   何苗怔住,等消化完毕这个消息以后,才说了一句:“什么?”   见见见见见父母?   “昨天来接你之前,我在吕叔叔那里,可能是我不小心说漏嘴了,吕叔叔知道我有女朋友了,他和我爸是至交,肯定会通风报信的。”   “怎么会这样?”何苗眨巴眨巴眼,刚才心情还很平静呢,现在却猛然掀起狂风巨浪,没来由地慌张。   “你不用担心,我爸妈都是很好说话的人。”   “……”   何苗舔了舔唇,又捏了捏手指,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好紧张啊。   还没安排什么时间见面呢,就好紧张啊。   她看了看冯照纬,这人倒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丝毫不见慌乱。而且这种事情,他还当面和她说,她更加手足无措了。其实一两句话就能说得很清楚,还非得上楼跑一趟,何必呢。   冯照纬这时候想起喝口果汁了,一边喝,一边瞄了眼工作台。杨小光站在那儿,一句话都没说,正握着刀切着什么呢,不知在想什么走了神,刀下无情,咔嚓一下,刀锋磨到手指上了,眨眼间,血就渗了出来。   梁磊最先发现他不对劲,走过去一看,惊了,大呼小叫地说:“哎,小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赶紧的,清洗一下,我给你贴个创口贴。”   何苗也走过去,看杨小光整根手指头都红了,说:“小光你没事吧?伤口大不大啊?”   依着杨小光的性格,这种事情,就算伤口只有黄豆粒那么大,他也得嚷嚷着说伤口超级大,可现在呢,他低着个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居然就说了两个字:“没事。”   周围人才不会真觉得他没事,梁磊替他清洗伤口,嘴上啧啧啧地感叹,心疼得不得了,说着,“你这刀再快一点,手指头都要掉了。”   何苗去拿医疗箱,等伤口干净了,又消了毒,才把创口贴递过去。   这俩人都在紧张他,他倒好,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包扎的间隙,他还有心情抬起头,看了看冯照纬。冯照纬也正在看着他,什么也没说,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可杨小光却觉得,他什么都说了。   就像昨晚在暴雨里一样,冯照纬说他不成熟,说他没用,说要让他清醒清醒,果然,现在他很清醒了。   冯照纬和何苗都要见父母了,而他杨小光呢?除了眼睁睁看着,还能做什么?   这一盘棋,已经到了他的死局。   他耍了无数花招,冯照纬都安之若素,到了关键时刻,却只用了一招,就把他打得节节败退。怎么会这样?简直一败涂地。   好痛啊。   杨小光嘶了一声,收回了手。   梁磊抬眼看他,小心说:“很痛?我下手没轻没重的,但你还是忍一下吧,手过来。”   “我自己来。”   杨小光说着,把梁磊手里的创口贴抢过来,胡乱地贴在自己的手上。   怎么搞的啊,伤口血流得吓人,可其实刀口不深,好好养着就会自己愈合,可杨小光却好像十分消沉。梁磊下意识地看了眼冯照纬,心里不禁在想,手上的伤口会愈合,那心上的呢,该怎么愈合。 作者有话要说:  冯照纬内心os:吕叔叔这个助攻还是比较给力的。   ☆、海盐冰激凌   入秋,天气转凉。冷饮的视频是不能再拍了,杨小光和梁磊在琢磨该拍些什么新的东西。何苗管理着微信公众号,这个公众号紧随着微博的脚步,微博上发过的视频,公众号里都要再发一遍。   这段时间还算比较空,自从得知何苗要和冯照纬的父母见面后,杨小光就再也不干预何苗午饭在哪儿吃的问题了,也不再安排什么乱七八糟的加班了,该下班就下班,该上班就安安静静地上班。   对,安安静静。   何苗觉得杨小光整个人都变了,以前杨小光恨不得把何苗捆在裤腰带上,现在呢,好像连多看她一眼都懒得。   微博上的视频好几天没更新了,公众号也跟着空了几天。刚接手这个公众号的时候,何苗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用文字加图片的形式分享一些做菜的小技巧,可现在她实在不知道该发些什么了,于是就到工作台那儿,问杨小光下一个视频准备得怎么样了。   杨小光正在回复微博下的粉丝评论呢,何苗跟他说话,也不知道听见没有。生怕他太投入没有听见,何苗又问了一遍,这回看见杨小光噼里啪啦按手机键盘的手顿了一下,何苗知道他听见了。   可也就是顿了这么一下,杨小光连头都不抬,又接着噼里啪啦地按键盘。   何苗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显得有点尴尬。   另一边坐着梁磊和钱妍妍,梁磊手头上还有事,钱妍妍是个大闲人,她马上就要开学,趁着暑假的尾巴,这几天打算驻扎在工作室里,持续性地骚扰梁磊。   她盯着杨小光和何苗看了好久了,前段时间没见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尤其是杨小光,怎么好像开始走高冷人设了?   钱妍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撞撞梁磊肩膀,问:“哎,磊子,杨小光这是怎么了?话这么少,我都有点不适应了。”   “他哑巴了。”   梁磊继续做着手头的活,话却说得很大声,钱妍妍被他吓了一跳,杨小光也瞪着眼睛看过来,回骂:“你才哑巴了呢!”   “你没哑巴那就回答人问题啊。”梁磊这才抽空指了指何苗,说,“这么大个活人站你边上你没看到啊?那看来你是瞎了。”   本来杨小光还战斗力十足地想和梁磊好好讨论一下哑巴和瞎子的问题,但一提到何苗,他顿时就觉得没劲了,继续懒洋洋地划着手机,划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划些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杨小光满脑子都在想,凭什么啊?凭什么何苗问什么他就得答什么啊?他是何苗的应声虫吗?不是,他杨小光什么也不是,何苗都是有主的人了,他一个外人,跟着热乎什么啊。   这么一想,杨小光又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了。不知不觉地,心中竟然升起一阵报复的快感来,嘴上还忍不住嘀咕,“视频准备得怎么样有什么好问的,我准备好了自然会说,整天催催催的,催什么玩意儿呢。”   话说得不轻不重,但却明显透露出一股不耐烦。何苗不是什么惹是生非的人,平日和谁有矛盾,也很难吵起来,像杨小光这样明里暗里给她难堪的,她通常也就是忍了。   一两次好忍,三四次好忍,可长期以往的,何苗的忍耐也快到极限了。   一天工作8小时,人的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同事一起度过的。而何苗和杨小光一起度过的这8小时,除了忍耐就是忍耐,她觉得自己就像条搁浅的鱼,快要不能呼吸了。   当下,何苗就深呼吸一口,然后抿抿唇,准备还是回去自己一个人待着吧,哪想刚转了个身,背后杨小光还不放过她,居然又补了一句,说:“一个专门管理公众号的人,成天就知道跟发微博上的视频,视频不出,公众号就没东西发,那还管理什么公众号啊,这么没脑子,我直接找个机器人得了,不,机器人都没必要,我找个复印机吧。”   说完,杨小光哼了一声。他倒是发泄得挺痛快的,何苗听了却很不是滋味,这句对杨小光来说不痛不痒的揶揄,对何苗来说,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转回身,面朝着杨小光,咬着唇说:“杨小光,你什么意思?”   杨小光扯扯嘴角,“这还不明白吗?意思就是你管理不好公众号,管理不好那就别管理了呗。”   “你是想收回公众号吗?”   “……”   杨小光顿了顿,其实他没这么想,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反的,“对啊,收回。”   “好。”   何苗当即取出手机,把大圣与鲲的公众号退了,然后把手机屏幕展示给杨小光看,说:“你收回吧,这个公众号我再也不管了。”   说完,她也没犹豫一下,直接走出了工作室。   工作室里剩下三人都愣住了,谁都没想到平日温顺的何苗会忽然炸了。其实也没有怎么炸,无论怎么看,这个剧情的发展都是很合理的,不合理的人是杨小光。   梁磊懵了,懵得他直接给了杨小光后脑勺一掌,“你脑残吧?何苗她公众号管理得井井有条的,你说收回就收回啊?你脑残吧?!”   杨小光后脑勺一痛,整个头都往前倾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脑残脑残!你有必要骂两遍吗?!”   钱妍妍在一边很应景地点点头,有必要啊。她抱着手臂,忍不住点评一下杨小光,说:“杨小光,你可真幼稚!”   梁磊补刀,“他不是幼稚,他是弱智!”   杨小光引起人神共愤被混合双骂的情景,何苗是看不到了,她一出工作室,就发现自己其实也没处可去,最后只好先在楼梯间里躲一下,背对着楼梯间门口,面朝着楼梯间的窗。   窗户开着,呼啦啦地送风进来。就这么迎风站了一会儿,何苗就觉得眼睛被吹得有些酸涩,没过一会儿,眼圈就渐渐红了。   公众号是她一气之下交回去的,现在想想,内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舍。   自从入职以来,她对待这份工作一直尽心尽力,做事也任劳任怨,真的完全不娇气。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付出,最后她收获了什么呢?杨小光为了一己私心,冷言冷语不说,公众号更是说收回就收回,完全不管不顾,任性至极。   何苗知道杨小光现在对她这副态度到底是因为什么,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她只当杨小光还是个小孩儿,小孩儿不懂事,闹脾气,她年纪比他大,那就让让他吧,可她何苗的心也是肉长的啊,她也会觉得难过,心里也会不舒服。   这么想着,何苗的眼泪就越噙越多,眼眶都快装不下了,很快就扑簌簌地滚了出来。   热泪划过脸颊,没过一会儿,就被窗外的风吹干了。何苗渐渐平静下来,不过就是工作上和同事相处遇到点挫折,也不至于哭吧。   她吸吸鼻子,把眼眶里剩下的那点眼泪都逼了回去。   继续吹了会儿风,脑子慢慢地就空了。脑子一空,人就没什么精神。但何苗暂时不想回工作室,于是就靠墙站着,掏出手机刷会儿朋友圈。   此时正值上班时间,朋友圈里很安静,何苗才刷了几下就没东西看了。   然后她点开了冯照纬的微信,知道现在他肯定在忙,也没好意思打扰他,只是翻看了一下他们之前的聊天记录。   看着看着,就手滑了,一不小心发了个表情包出去。   【你的小可爱忽然出现.jpg】   吓得何苗忙点撤回,但已经来不及了,她这边刚撤回,冯照纬那边就也发了一个表情包过来。   【撤回也没用,我都看到了.jpg】   何苗囧。   紧接着,冯照纬又发了一条微信过来:【小可爱,你现在是不是在工作室呢?我上来找你?】   【不要,我现在在外面呢。】   【你去哪儿了?】   何苗想了想,总不好说自己正躲在楼梯间哭呢吧?   【没出写字楼,我就写字楼里随便逛逛。】   【这么有闲情雅致?那么请问小可爱,能不能麻烦你逛到26层冯照纬的办公室来呢?】   【你不忙吗?】   【现在还好。】   何苗顿了顿,好像和冯照纬聊了这么会儿微信,心情轻松了不少,于是她简短地回了一个哦字,收好手机就准备下楼。   才一层楼而已,她也不打算等电梯了,直接爬楼梯下去。   自从何苗让冯照纬不要再来工作室以后,冯照纬果然极少再来,白天上班时间,何苗和冯照纬几乎是不见面的,这时候忽然决定去冯照纬办公室,何苗也是一时兴起,等到了26层,进了冯照纬公司,何苗才觉得自己没考虑周到。   首先,办公室外的格子间里,全是认识她的前同事。   她刚一进门,几个同事就喊住了她,语气里充满惊讶,“何苗?你怎么来了?”   何苗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来找冯——”她本想说冯照纬,但及时戛然而止,最后改口称呼冯总。   “哦,冯总在办公室呢。不过我看刚才有个女人过来找他,进了他办公室现在还没出来呢。你要不先等一等?我替你倒杯水?”   “不用了,谢谢你。你忙你的吧,我到那边去等就好。”   何苗指了指冯照纬办公室门旁的格子间,那本来是她和盛娇惠的位置,现在居然还空着。   同事往那俩格子间瞧了一眼,说:“也好。哎,何苗,我和你说,自从你走了以后,冯总就再也没有新招过文秘啦,所以那俩位置一直空着,这么久没人坐,可能都落灰了,你坐之前最好擦擦。”   “好,谢谢啊,那我过去等啦。”   同事嗯了一声就坐下了,何苗走到自己曾经坐过的格子间,手指在桌面轻轻一抹,哪有什么灰啊,明明干干净净的,也不知道谁这么好心,把这里也打理了。   她坐下来,静静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走,不知过去多久,冯照纬办公室的门总算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何苗内心os:哦不能让曾经的大喇叭同事们发现冯总已经不是冯总,而是她的冯·男朋友·总了。   ☆、海盐冰激凌   办公室里,冯照纬正在查看文件,手上还提着钢笔,时不时在文件上写着什么。他的办公室门忽然被人敲响,他头也没抬,只说了声:“请进。”   等人进来,又轻轻地关上了门,冯照纬才放下文件和钢笔,抬头一看,笑了笑。   苏宁也朝他笑了一下,不得不说,冯照纬冯总的时间可真难凑,前前后后她大概约了三四次,今天才约到本人见一面。   其实她见冯照纬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不过是之前同学会,她把人叫到一边有事相求。当时苏宁的情况有点紧急,所以她和冯照纬本身并不是特别相熟的关系,但病急乱投医,苏宁只想着冯照纬是大金主,于是就开口请求借一笔资金。   那段时间,苏宁家的美容院正因为一些原因而陷入资金周转不足的境地,美容院本就是小本生意,和那些大企业不好比。像苏宁家这样的美容院,要真遇到资金方面的难题,一时没法解决的话,极有可能很快就会关门大吉。   苏宁父母早就急得团团转了,两个人都要面子,亲朋好友那里实在拉不下脸去借钱,商量来商量去的,怎么也商量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苏宁身为独生女,看着父母为这事儿矛盾得不得了,好像一夜之间都多出了几根白发,于是就想着能不能从自己的同学朋友这下手,恰逢要办同学会,他们这一班里,有出息的不少,其中又属冯照纬最出色,所以苏宁当然一眼就看中了这头肥羊。   当时四周都没什么人,可真正要开口借钱了,苏宁又觉得脸皮薄了。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被苏宁磕磕绊绊地讲了老半天才讲清楚,她怕冯照纬会拒绝她,那可真是拿不到钱还丢了面子。   哪想冯照纬几乎是想都没想地就答应了,对于资金的去向和用途,苏宁不多说,冯照纬就不多问。当时,苏宁心里感动得不得了,以前读书的时候,她和冯照纬说过的话不多,所以对他本人也并不是很了解,当冯照纬点头的时候,苏宁愣了一下,然后马上连连感谢,并承诺等美容院熬过难关,一定会把这笔钱挣出来还给他。   现在,苏宁就是过来还钱的。   冯照纬示意了一下他对面的椅子,苏宁点点头坐下。冯照纬起身替她倒了杯水,苏宁接过说了声谢谢,他又回去坐下。   水是新泡的茶叶水,滚烫的,还袅袅飘着茶香。办公室里很安静,苏宁低头看了看一次性茶杯里飘着的茶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冯照纬也不急,静静等着。   苏宁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说:“冯总,那笔钱我已经打到你的卡上,真的太谢谢你了,没有你,我家的美容院真的完了。”   “都是同学,不用客气。”   好一句都是同学。苏宁的思绪翻飞,一下子回到过去的学生时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心中不免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以前我们的关系其实也就是普通同学的关系,可是你说借钱就借钱了,和我关系要好的那几个,分明知道我家美容院遇到难关了,却连电话也没有打一个关心过。是啊,大家都是同学,不管关系如何,也就只是同学而已啊。”   班上有出息的那些人里,有好几个都和苏宁关系要好,美容院的事他们早就知道,可偶尔私下见面提都不提一句,见完面各自分道扬镳,之后也不怎么打电话了。   这几个都是女生,心里可能有自己的打算,普遍也不如男生大方。但和苏宁处得还不错的男生里面,郭一鸣也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还记得当时苏宁坐在三四排,郭一鸣是她这个大组的最后一位,苏宁是大组长,老去郭一鸣那里收作业,郭一鸣又老不做作业,苏宁一过来,他就嬉皮笑脸地讨要她的作业本想抄,苏宁磨不过他,总会借他抄。   一来二去的,苏宁和郭一鸣的友情就在抄作业和收作业的轮回中建立起来了。   座位是按照身高排的,郭一鸣又瘦又高,跟个电线杆子似的,他同桌是冯照纬,比他还高一点。但当时的冯照纬挺胖的,同学们都不叫他本名,直接叫绰号冯胖。   这俩人一胖一瘦,跟双煞似的坐镇班级后排,给了整个班莫大的安全感。尤其是郭一鸣,这人嘴皮子溜得很,能言善道,花言巧语那是信口拈来,三两句就能把人说得晕头转向,被卖了还得帮着数钱。   郭一鸣和全班同学都维持了一个友达以上的良好关系,他鬼点子多,有时间就连老师都拿他没辙。这些拿他没辙的老师里,大致可以分为两拨,一拨是特别喜欢他的,一拨是特别头疼他的。   班主任就特别头疼他,郭一鸣一犯事,班主任就要把他拎到教师办公室里请喝茶,后来请喝茶的次数多了,别的班级的老师都认识他了,一见这瘦高个进来,都要忍不住打趣几句。班主任都不好意思了,郭一鸣还舔着脸笑呢。   后来,郭一鸣再犯什么事的时候,班主任就不请他喝茶了,直接把他喊到班级后门口罚站,一边罚站,一边对他进行思想品德教育。   这样挺好,班主任心想,让惹祸精郭一鸣被路过的人围观一下,也好刺激一下他的自尊心,顺便,班主任也可以透过后门口对全班同学进行一个暗中观察。   观察着观察着,班主任的视线就瞄到郭一鸣的同桌身上,这样就免不了进行一顿对比。   “郭一鸣啊郭一鸣,同样是大高个,你瞧瞧你同桌,多稳重啊!你就不能学着点儿?”   郭一鸣眼珠子一转,然后就笑了,说:“班主任啊班主任,我同桌那是天生稳重,基因决定的,我后天学不来啊!”   这是拐弯抹角地说人胖呢。   班主任对着郭一鸣的鼻子指了半天,气得说不出话来。   班主任vs郭一鸣,郭一鸣胜。   上课铃一打响,郭一鸣就回了座位,同桌冯胖小声问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郭一鸣耸耸肩,“能把我怎么样?不过就是上课看个漫画书而已,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吗?搞笑。”   冯胖没说话,那本漫画书是他带来的,日本直邮,国内买不到的。   “放心,我没把你供出来,就是可惜了你那本漫画书,拿是肯定拿不回来了,办公室那群魔鬼指不定还要轮番借阅。”   “没事,漫画书我还有,下次再带本过来。”   “可以啊冯胖,你真够意思的!”   郭一鸣一兴奋,嗓门就提高了,讲台上的老师一个粉笔头扔过来,毫不客气地点名:“郭一鸣!黑板上这道题,就你来做吧!”   郭一鸣腾地站起来,求助的眼光瞄了瞄冯胖,冯胖很给面子地送他一个口型,郭一鸣心中有数,很有底气地上了讲台,手一挥就把正确答案写了出来。   老师又一个粉笔头扔过去,“就写个答案?解题过程呢?”   郭一鸣摸了摸被粉笔头连砸两下的头,苦着脸说:“解题过程被你这粉笔一砸,全砸忘了。”   敢情还把责任推老师身上了?气得老师又想扔粉笔头。   后半节课,郭一鸣直接被请出了教室。老师本来还想下课后再过来好好和郭一鸣讲讲道理,但下节课是体育课,下课铃一响,教室外哪还有郭一鸣的身影,这下又把老师气得不轻。   体育课先跑步再做操,一套流程结束以后,老师也懒得管他们,直接放他们自由活动了。   郭一鸣和几个男同学打篮球,打完了满身汗地跑到操场领奖台上,冯胖坐在领奖台旁的台阶上,郭一鸣也跟着坐上去,撞撞他肩膀,说:“哎,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郭一鸣嘁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文科班那个班花吗?”   文科班和理科班是分楼层的,2层以上都是理科班,文科班在1层。这栋教学楼的1层又靠着操场领奖台,坐在领奖台旁的台阶上,刚好可以看到1层的几个文科班。   班花就坐在靠窗的那一大组,明明一转头,互相就能对上眼的距离,可冯胖和班花之间却好像隔着楚河汉界一般,从来没有碰撞过一眼。   郭一鸣拍拍冯胖,“哎,你看上的这个班花学习太认真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上次月考,她排名第一。”   “优秀优秀!”郭一鸣敷衍地夸了两句,对他来说,成绩什么的都不重要,“冯胖我告诉你,你这样是不行的,她排第一就排第一好了,关你什么事啊?”   “我也排第一。”   郭一鸣又是嘁的一声,“就算你俩都第一那又怎么了?还能比翼双飞啊?”   “……”   “要我说,还是得来点实际的!”   “比如?”   郭一鸣摸摸下巴,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样吧,我到时候帮你打听打听,这班花的喜恶啊什么的,到时候我们对症下药!”   这事儿就交给郭一鸣去办了。郭一鸣这人皮是皮,但这种皮也有好处啊,像他在学校里的这些狐朋狗友,都是他皮出来的。   在文科班,有几个男生被郭一鸣皮啊皮的,最后皮熟了,所以打听班花的事,也容易很多。没过两天,这位排名第一的班花的全部信息,就都被郭一鸣掌握了。   “她最喜欢的科目是语文,最擅长的科目也是语文,月考中经常拿满分作文。最喜欢的歌是《七里香》,最喜欢的歌手是周杰伦,最近周杰伦要来杭州办演唱会了,所以她正准备买门票呢。”   说到这里,郭一鸣停顿了一下。冯胖很机智地划出了重点,说:“她买到门票了吗?”   “你懂的,这种咖位的天王一票难求。”   “懂了。”   冯胖点点头,明明是住校生,当晚特意请假回了趟家,隔天再来学校的时候,周杰伦演唱会的最前排门票就到手了。   “还是你牛!”郭一鸣竖着大拇指,说,“好了,现在赶紧去文科班,给班花雪中送炭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一更哦。 即将是第二更哦。 - 冯照纬:冯胖? 酸角大糕糕:曾经还想过冯胖子、冯大胖子、冯小胖、冯大胖、冯胖胖、冯肥等一系列绰号。 冯照纬:那还是冯胖吧。 酸角大糕糕:嗯嗯,两个字简单利索,简洁中透露着一丝可爱,可爱中隐藏了一丝诙谐,充分地突显了你男主角至高无上的地位。 冯照纬:呵呵。赶紧给我结束和冯胖有关的章节。   ☆、海盐冰激凌   趁着下课十分钟的时间,冯胖吨吨吨地下到1楼,走到文科班门口。文科班里男生极少,仅有的几个也不在教室里,走廊上也没人,不知道跑哪儿疯玩去了。班级里几乎都是女生,尤其是班花附近,不知道正在讨论什么大事呢,此时正围着一大圈人。   这一大圈人层层叠叠的,像层峦叠嶂一般,把班花完全挡住了。冯胖拿着两张周杰伦的票,忽地就踌躇了。旁边郭一鸣着急,推搡了冯胖一下,催他,“你思考人生呢?一会儿该上课了,你倒是进去啊!”   冯胖没动。   郭一鸣大概不能体会这种心情,他懂什么啊,整天咋咋呼呼的,还不知道喜欢两个字的含义,也不知道少年的思慕是沉甸甸的。冯胖和班花没打过照面,这是对班花而言,而对冯胖来说,他们实际上已有千万次的擦肩而过。   在学校里,都是同一栋教学楼的学生,上下楼的走廊上,总会偶尔撞见。班花的女生缘很好,好几次,都有不同的女生亲密地挽着她的胳膊,一边走着,一边聊着各式各样女生间的话题。大都是她身边的女生在聊,班花只是笑着,很安静地听,偶尔回上一两句,声音软软的,路过她的时候,冯胖的心都像被拎了起来一样,飞在半空中。   每天的早操,在偌大的操场上,文科班和理科班的方阵相隔甚远,学生们又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但冯胖却总是能大概找出班花在哪个位置。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千里眼,肯定是没法把人看清楚,但能看到这个人在蹦蹦跳跳的,脑后的马尾辫像有灵魂一般,也跟着蹦蹦跳跳的。   食堂里,文科班的人总会固定坐在那一带的位置,班花被几个男女同学围在中间,视线中,总有闲杂人等的身影晃过,班花的脸就像一幕幕的电影画面,时而被镜头捕捉到,时而被藏匿起来。班花吃饭的速度算慢的,盛得不多,但总是吃得很干净,一点也不浪费。这点倒是和冯胖不谋而合,他也从不剩下一点饭菜。   到了放学时候,班花习惯坐公交车回家,这一路车人很拥挤,每次到学校这一站的时候,车上根本一个空座都没有。班花个子算高的,所以握着头顶的把手刚刚好。回家的路上没有相熟的同学作伴,班花就塞耳塞听歌,夕阳从车窗哐哐哐地划过,把她的侧脸也照得忽明忽暗。   有时候幸运的话,班花能抢到一个靠窗的座位,但很快又会让出去。这一路上车的老头老太很多,各个背着菜篮子,打算去集市上买卖。班花让了座后表情笑笑的,被老人夸了两句,脸上就带着红晕。   是个脸皮很薄,很不经夸的小姑娘。   冯胖上下学有车接送,但偶尔也想坐坐公交车,每次都抢占后排,静静地目送班花到站下车。   大部分时候,冯胖都是处于这么一个默默关注的位置。这样的关注显得有些孤零零,但其实在冯胖心里,却又很雀跃。不知道对别的少年少女来说,喜欢一个人意味着什么,但对冯胖来说,喜欢的分量并不是男女生看对眼了,就可以随便地牵手拥抱,被老师家长发现了棒打鸳鸯,说分手就能分手那么轻的。   他的少年时代,晃进了一个少女,就像十二点钟响把门关上,不想再把人轻易放走。   所以,他才会踌躇,到底要不要就这么草率地把门关上呢?   叮地一阵铃响,耳边郭一鸣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又渐渐清晰起来,身旁一群男生跑过,这群文科班的男生里有几个是认识郭一鸣的,看到他站在班门口还挺讶异的,说:“上课了郭一鸣!你这是打算来我们文科班听历史课是吧?”   “还真被你说对了!”   郭一鸣也不知道忽然想到什么鬼主意,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抢了冯胖手里的票,跟着那几个男生一同挤进了文科班里,这节历史课的老师认出他,笑着打趣:“郭一鸣?理科班的吧?上课了就不要到处串门了,是不是又想被你们班主任请喝茶了?”   郭一鸣也打趣,“老师,你能不能和我们班主任商量一下,请喝茶就请喝茶吧,能不能别老是泡龙井,来个铁观音行不行?”   说话间,他已走到班花桌旁,双手奉上演唱会门票,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在万众瞩目之下走出文科班。冯胖看着他,忽觉得一切好像尘埃落定一般,有人替他做了决定。   郭一鸣一出来就搂上冯胖的肩膀,俩脑袋抵在一块儿打商量。   “我刚了解了一下,班花好像是打算和班上几个女生一起去看演唱会的,我大概数了一下,总共是10个人吧,可你就给了两张票。你看,要不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明白,这事儿容易。”   “不愧是冯胖,做人就是阔绰!”   于是当晚冯胖又请假回去搞票,郭一鸣替他跑腿,把剩余几张票送到班花手里。回来的时候,手上居然多了一沓钱,冯胖蹙眉看他,问:“怎么回事?”   郭一鸣有点气馁,说:“还能怎么回事,人家不想平白无故接受你献的殷勤呗。这不,几张票多少钱,算得清清楚楚,一分不差地还回来了。”   冯胖心下一沉,回过头无意识地盯着自己手上的书本,也没说话。   郭一鸣还在唧唧歪歪,“真不是滋味啊!明明是一片好意也不求回报,现在倒好,我们好像成了代买票的了!还不如黄牛呢,人黄牛起码还能赚个几块,我们这是纯做好事啊!”   说着,郭一鸣唉声叹气起来,看旁边冯胖一声不吭的,就推了他肩膀一把,说:“傻眼了吧?怎么不说话了?”   冯胖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只是摇摇头,说:“你说得不对。”   “哪儿不对了?”   “谁说不求回报?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地献殷勤,我是有目的的,我的目的还不单纯,我是要求回报的。所以,她还钱和我撇清关系是想保护自己,也是正常的。”   郭一鸣一怔,然后才说:“还替她说话呢你?得,门票这事儿做得,全打水漂了。”   冯胖勾勾嘴角笑了下,也不算全打水漂吧,起码知道班花的态度了。什么态度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这么一想,冯胖又笑不出来了。   不过冯胖这人挺有办法的,知道班花不收大礼,那他就给人塞点小恩小惠吧。他们都是住校生,学校里能吃能喝的东西不多,有的学生嘴馋,经常下了晚自习偷偷到学校大门口,去接门外的外卖,各种小吃饮料,应有尽有。   但这事儿还是挺冒风险的,因为点外卖学校是明令禁止的。那怎么办呢?冯胖就想,他每周回一次家,过完休息日再回校,回校的时候带点吃的喝的来,总不触犯学校禁令吧。于是他每次回校都装一车吃喝,同样是应有尽有,差点没把全班同学高兴坏了。   但他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贿赂班花。   郭一鸣一边挑着贵的好的,一边耍嘴皮子,“所以说,我们这都是跟着沾班花的光了?哎,那我可得择个吉日,好好跟班花道个谢。”   “你说她都喜欢吃什么?”   “女生嘛,这种小零食都会喜欢的。”郭一鸣转转眼珠子,又打了个主意,“要不,我再替你去问问?”   “靠你了。”   “包我身上吧!就是好吃好喝的给我多留点儿,就当劳务费了。”   “没问题。”   郭一鸣领了圣旨又去东奔西忙,趁着大课间,溜到了文科班。文科班里没什么人,大部分人都去操场了,只有一两个来例假的女生留在班级里。班花恰好也在,不知道是不是例假来了肚子痛,她正趴在课桌上一动不动。   郭一鸣大步流星地走进去,正想打招呼,却忽然发现班花这不是痛经,这是睡着了。他这才把动作放轻点。   此时正值盛夏,班花穿着短袖校服,别看她人细胳膊细腿儿的,可就是这么苗条一人,竟然把整张桌子都霸占满了。桌角还叠着高高的书堆,郭一鸣手上拿着一排养乐多,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零嘴,根本没处放啊。   想来想去,要不直接给人塞桌肚里去吧。   于是郭一鸣就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往班花桌肚里塞东西。一边塞,还得一边观察着班花的神情,可别动作太大,把人吵醒了。   但这班花睡得挺沉的,不管郭一鸣暗地里在干什么,都没把她吵醒。这下,郭一鸣的目光就越发变得肆无忌惮了。其实他们理科班也有班花,但理科班的班花和文科班的班花怎么好比?文科班的班花就算是一根头发丝都是乌黑发亮的,还飘着洗头膏的香味。   但一般来说,越是好看的班花,就越娇惯。周围人把她捧高了,她自然而然就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像朵高岭之花,恨不得拿鼻子瞧人。   眼前这班花倒是还好,人挺文气的,连睡觉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青眉乌眼翘鼻子,红红的小嘴抿着,像浸在水里的草莓一样。这副样子郭一鸣早看过无数遍了,刚开始也就觉得还好吧,可今天仔细看了,又觉得这班花确实挺耐看的。   少年心事总是春。   郭一鸣忽然间有些恍惚,心里好像拨弦一样微微抖起来。此时此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好不容易收拾了乱飞的心,正打算要走,余光又瞥到了什么。   校服的袖口宽大,从郭一鸣这个仰视的角度,正好能通过班花的袖口看到里面的别有洞天。高中有些女生已经发育得很好了,平日体育课,男生们就爱围观女生跑步,当然不是真看跑步,而是看女生们跑步的时候晃来晃去的胸。   班花里面裹着的是粉白色的那种运动文胸,小小的山丘一般,弧线好看,充满生机。郭一鸣心思活络,小小年纪就对性充满好奇,家里电脑偷偷藏着好多种子,他怎么说也算是阅片无数了。像班花这种大小的,其实一点也不雄伟,但郭一鸣就是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晚上回了宿舍,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宿舍是上下铺,床板有点老旧,随便动一下就吱嘎吱嘎地响。郭一鸣睡在上铺,下铺的人烦不胜烦,抬脚就踹了下上面的床板,低声骂:“发春啦?还睡不睡了?”   郭一鸣忽然就不动了,大字型躺着,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快到凌晨才渐渐睡去,宿舍里打起床铃,郭一鸣说什么也爬不起来,又是下铺的好兄弟拍了拍他床板,他这才不情不愿地醒来。   刚做的梦眨眼就忘了,他坐直身体想回忆一下,这么起身一动弹,才猛然发觉自己的内裤居然全湿了。郭一鸣怔了怔,这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又到了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这一晚郭一鸣倒是倒头就睡了,醒来后做的什么梦也清清楚楚。   他摸摸自己的裤/裆,不出意料是黏糊糊的。   完蛋。   郭一鸣在心里暗骂,这班花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啊,连续几天做的梦里都有她,做的还都是春梦。   要完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啦啦啦啦啦。 - 冯胖:吨吨吨?脚步声? 酸角大糕糕(叉腰挺胸):对呀,多形象的象声词!   ☆、海盐冰激凌   又是体育课,郭一鸣大老远地就看到冯胖坐在领奖台边的台阶上,他也走过去坐下的时候,冯胖还有点惊讶,看了眼手表,说:“还没快下课呢,你怎么就过来了?今天不打篮球了?”   “不打了,老打没意思。”   郭一鸣瞧了冯胖一眼,又回头去看看文科班,这节课文科班可能正在用投影仪,这时候所有窗户都拉着窗帘呢。   根本瞧不见班花。   但郭一鸣还是心甘情愿地陪着冯胖坐着,他忽然有点理解冯胖的心境了。大夏天的操场,和一群大老爷们儿抢个球有什么好玩的啊?真不如坐这儿吹吹风,瞧瞧温温软软的女同学。   冯胖大马金刀地坐在台阶最顶一层,俩腿老长,搁在往下数第三四层上,手肘分别搭在两只膝盖上,拎着瓶喝了大半的矿泉水,无意识地晃啊晃的。   郭一鸣难得安静,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昨晚上的梦,太燥热了。他砸吧砸吧嘴,忽然就觉得渴了,于是直接拿了冯胖那半瓶子水,开了盖就猛灌。   没碰到嘴,瓶口在半空举着。有些水没倒好,汩汩地流出来,郭一鸣喝痛快了,拿手臂抹了把嘴巴,说:“哎,我说,七夕快到了,你打算怎么过啊?”   “这还用说?”   郭一鸣秒懂,咧嘴笑笑,“礼物准备好了?”   “差不多吧。”   冯胖嘴上说得轻巧,郭一鸣还真以为是有多差不多呢,结果等冯胖把礼物一股脑拿出来后,郭一鸣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以为的差不多就是那种一束花加一张贺卡的差不多,稍微好点的,就再加一盒进口巧克力吧。哪想冯胖的差不多是价值都不知道多少的一箩筐东西。   什么护肤品化妆品的,精致玲珑地全装在一个方形大礼盒里,品种多样,郭一鸣孤陋寡闻,只认得其中一瓶子海蓝之谜,还有一只权杖口红。别的那些,瓶瓶罐罐上标的都是外文,他只知道是名牌,却叫不出具体的名字。   “你你你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郭一鸣震惊,他知道文科班好多女生都化妆,送这些东西确实挺实用的,但是,“我记得班花她是不化妆的啊?人家长得好看那是人家天生丽质,你送这些不是没有用武之地了吗?”   “嗯。”   冯胖当然知道,所以除了这些东西,他又额外准备了一只苹果最新版手机。现在的高中生各个都有手机,学校里不让用,大家就偷偷用,暗地里也助长了一些攀比之风。当时大家都不屑于用国产手机,所以凡是家里有钱的,那肯定用苹果,苹果又分老苹果和新苹果,冯胖买的这台最新版苹果,定价又创了新高,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前仆后继的国人强着购买,有些人光有钱还买不到呢。   郭一鸣接过这最新版的苹果手机左看右看,说:“哎,这个可以啊,我挺喜欢的!”   “你喜欢有什么用,关你什么事。”   手机又被拿回去,郭一鸣眼睁睁看着它被冯胖一并放进那礼盒里,礼盒盖子又合上,缠在外面的宽丝带也重新扎好,这才一拍大腿说:“花!花呢?”   “我没买。”   冯胖不以为意。其实早先他也想过买花的事,但实际上班花并不是个招摇的人,那种捧着几百朵鲜花告白的行为实在太高调了,与其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骑虎难下,不如实实在在地送点有用的东西。   但郭一鸣不这么想啊,“这怎么行?七夕哎!没有花那叫七夕吗?你先别急,等我出去一趟,我给你买花去!”   这人猴蹿似的,冯胖没把人拦住,人眨眼间就跑得没影了。他也不急,在座位上耐心地坐着等。也不知道郭一鸣跑哪家花店去了,老半天也不回来。冯胖坐久了,就离了座位,到洗手间洗把脸。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冯胖回来了,郭一鸣也回来了。但他人不在座位上,刚捧着一大捧花,太显眼了,学校里到处有老师走来走去,郭一鸣心想着得趁早把这花送出去。回到教室,没看到冯胖,心急地等了几分钟,等不下去了,直接带上礼盒捧着花,去找班花了。   这些是教室里别的同学告诉冯胖的,当下冯胖就觉得莫名其妙,明明是他想陪班花过七夕,结果郭一鸣这太监比他还着急。   居然还上赶着把礼物送过去了?   没过多久,郭一鸣就回来了。冯胖看着他两手空空,直接在后门口把人堵住,说:“你怎么回事?”   郭一鸣一脸阴沉沉的神色,瞥了冯胖一眼,“什么我怎么回事?我这不是好心替你跑腿吗?结果呢?我真是倒了大霉了!”   冯胖皱了皱眉,身体一松懈,郭一鸣就从一边缝里溜进教室。   “我是替你去的,还想着那么多好东西,人班花得多高兴呢,怎么着也得笑脸相迎吧?可实际上呢,人家根本看不上你!是啊!她是脸好看身材又好,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肤浅,只喜欢帅哥?”   郭一鸣说着说着,气就不打一处来,一张干瘪瘪的瘦脸顿时憋得通红。   冯胖心里咯噔一下,声音都凉了,“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不就是拒绝你的意思么!”郭一鸣很是有些同仇敌忾,“不过我说你也真是的,怎么就看上班花了呢?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么丢脸!”   “你怎么丢脸了?”冯胖顿了顿,又说,“她到底说什么了?”   郭一鸣没好气地在座位坐下,用力地哗啦啦翻书,“说你别再去烦她了!冯胖啊冯胖,你也有点脑子好不好?长这么胖还觊觎人班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冯胖脸色一沉,心像是被谁猛地掐住似的一紧,“她是这么说的?”   “像她这样的班花,有的是男生追她,你那些精心准备的礼物,人家还不屑得要呢!我劝你,你还是别丑人多作怪了啊!”   郭一鸣眼里满是轻视,既是对冯胖,又是对自己,更是对班花。他见冯胖站在那儿低着头,也不说话,心想这人不会还不死心吧?于是又恨恨地说了一句:“怎么?你不信?”   没有回答。   “好啊,那你自己去文科班看看!我们学校校草你认得吧?你那班花正和人校草在打情骂俏呢!你有本事就过去质问清楚啊,反正我是不去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话音落了,教室里蓦然安静下来。他们一个生气一个绝望,都没意识到说话声音太大,全班同学都听见了。   这下,所有的目光都投过来,有好奇的,有惊讶的,有疑惑的,最多的是看好戏的。   冯胖头越低越下,眉心早皱得深深,上课铃响,他却忽然转身出了教室,三步并作两步地直接下楼,不管不顾的。   郭一鸣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但耳听为虚,他得眼见为实。   文科班在上体育课,班级里空无一人。班花在走廊上,她对面又高又壮的男生正是校草。校草是班花隔壁文科班的,两个文科班这节课刚好都上体育,别的同学都去操场了,就这俩人磨磨蹭蹭的。   校草是校篮球队的,身上还穿着篮球服,可能刚打过一场篮球,此时浑身都冒着热气,脸上也都是汗,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帅气,反而更添了几分男子汉的气魄。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班花笑得花枝乱颤的。看着她笑,校草也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亮闪闪的,格外好看。   他实在是太热了,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掀起了篮球服擦汗,露出腹部漂亮的肌肉,巧克力一般码了八块。班花看了一眼脸颊就泛红了,很快别开了眼,但好像还觉得这样不够似的,又娇羞地转过了身去。   校草就这么站在那儿,笑看着她。见她还不转回来,就去抓她手臂,说:“别躲了,我把衣服放下了。”   班花这才转回来,可校草哪里把衣服放下了啊?明明还是刚才擦汗的样子,一点没变。班花一不小心又看了一眼,气得跺了下脚又转身了。   这是什么样的画面啊。   好看的少年和少女,就算什么也不做,光是这样站在一起,随便一个神态,就是让人心悸不已的青春了。   冯胖站在楼梯上,最后一阶他还没来得及跨下去,又静悄悄地把腿收了回来。   回到教室,老师已经在上课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回座位,趁人不注意,郭一鸣对他说:“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丢脸了?”   冯胖没回。这一节课,不管郭一鸣和他说什么,他都没回。   下节课,冯胖就不见人了。   正是高二升高三的时候,任课老师们都很有紧张感,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对学生们管得都很严格。平时班级里挺闹腾的那几个,这段时间也不敢太作死,也就郭一鸣有胆量再去办公室喝茶了。   班主任正训斥他呢,他有些神游太空,冷不丁地,他忽然问了一句:“老师,我同桌去哪儿了?”   班主任一愣,又是一顿骂:“和你说正经事呢,你有没有好好听?除了学习,别的事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但顿了顿,还是回答他,“冯照纬转学了。”   冯照纬父亲的公司业务拓展到国外去了,早在冯照纬高一的时候,就试图举家搬到大洋彼岸去暂居,但一方面由于冯照纬母亲工作的缘故,另一方面又由于冯照纬不太愿意,这事儿就一直搁浅到现在。   结果有一天不知怎么的,冯照纬忽然松口了,看样子像是愿意去美国读书了,他父母当然高兴,立马就把这件事落实起来。   到了美国,冯照纬几乎断了和国内的所有联系,卡换了,旧手机也不用了,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全新的。   平时除了学习,他还花大量时间运动和健身,冯照纬做人做事都很有韧性,这样规律的生活一坚持就是两年。   公寓里,他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也试着把衣服掀起来,窄瘦的腰上两条人鱼线像是刻上去似的,腹肌一格一格像棋盘一般。   他没什么笑意地笑一笑。   多简单的事。   他把衣服放下,就好像放下了什么曾经很在意而现在不以为意的东西一样,这时候,他才忽然想到储物间的其中一个抽屉里,还存放着他的一些旧物。   那只旧手机也在其中。   冯照纬把手机拿在手里把玩,时间真是一剂良药,竟然使他淡忘了两年前手机的款式和型号,现在一看,居然觉得有些新奇。   鬼使神差地,他给这只手机充了电,又开了机。瞬间,像水库开闸一般,一下子涌进来许多短信。   那时候微信还不流行,人与人之间除了打电话就是发短信。   冯照纬潦草地看了看,什么广告的,推销的,诈骗的,还有10086的,各种各样,都是些没什么意思的内容。在这些没什么意思的短信里,有一条显得有些突兀。   冯照纬正想退出短信页面,注意到这条又点了回来。收到短信的时间是在两年前,发信人是女班长苏宁。   短信有点长,密密麻麻一大段。冯照纬花了点时间把这些字全部看完。看着看着,他捧着手机的手就有些轻微地抖起来,半晌,他唰地一下按黑了屏幕。   “当年我给你发那条短信,是因为我真的看不下去了。我和郭一鸣关系要好,所以我深知他是什么样的人,当初他做出这么离谱的事,又对你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我想他一定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不过冯总,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也没必要再记郭一鸣的仇,就当那是青春的遗憾,一笑而过吧。”   苏宁捧着茶杯,茶水的热气在眼前弥漫,模糊了冯照纬的视野。   好一个一笑而过。   当年冯照纬把郭一鸣当兄弟,一腔赤诚地对待他,可他郭一鸣呢,同样喜欢班花以后,转头对冯照纬就插了一刀。   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丑人多做怪,郭一鸣蒙出这种话还嫁祸给班花,当下他的心是有多么丑恶啊?   “那个礼物郭一鸣没替你转交,我看到他出了教室就把东西扔垃圾桶里了,但是那束花他留下了。我站得远,听得不清楚,只是看到郭一鸣把花送给班花,但班花没要,周围好几个人都在起哄,班花态度很坚决,郭一鸣面子上挂不住,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嗯。”   冯照纬没多说什么,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面上敲着。到底是不是要记仇,到底是不是要一笑而过,这些不该是苏宁来劝的事。但有一句话,苏宁说得很对。   事情已经过去了。   在冯照纬看来,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他早已不想再提。但现在苏宁提了,不过是因为她和他不熟,坐在这里没有别的话题好讲,只好再把这件事翻出来咀嚼。   苏宁是明眼人,很快就看出冯照纬兴味缺缺,于是她马上转了话锋,说:“对了冯总,今天我过来除了还钱,还有一个好消息带给你。”   冯照纬挑一挑眉,苏宁又继续说:“之前为了办那个同学会,我费了不少功夫,找到了许多老同学的联系方式,你知道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网就是这样,错综复杂又千丝万缕,我找啊找,你猜怎么着?我居然找到了当年那个文科班班花的手机号码!”   说到这里,她特意顿了顿,看着冯照纬的脸,察言观色。   冯照纬敲着桌面的手指停下,嘴角勾起笑了笑。   “哦?”   这事儿有戏。   苏宁眼睛一亮,当即把茶杯放一边,取出手机,找到那一串号码,说:“其实感情这回事啊,有时候想想还真奇妙,你瞧,有些人兜兜转转,最后居然又要回到最初的原点。”   叮地一声,冯照纬的手机收到微信新消息提醒。   “冯总,班花的联系方式我已经发到你微信上了,据我了解,这位班花至今还是单身呢。”   冯照纬笑着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我知道了,难为你还替我找联系方式,你有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宁电器姐姐:嘿嘿嘿终于给冯总和班花牵上线搭上桥了,这事儿要能成,我就傍上冯总这富得流油的大款了嘿嘿嘿。 冯照纬冷哼一声:我拿你当同学,你拿我当大款?呵。偏不让你称心如意。   ☆、海盐冰激凌   “这点小事有什么的,应该的。”   苏宁重新把茶杯捧起来,刚才收手机的时候看了眼时间,她逗留得也够久的了,“冯总,今晚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借你钱对我来说也是小事,举手之劳而已。”   “冯总不要推辞了吧?我包厢都已经订好了。”   “那我可能要爽约了。”   冯照纬示意了一下桌面上铺着的文件,说:“你看我这里,文件都要堆积如山了,实在忙不过来。”   “哦,这样啊。冯总生意做得好做得大,自然是大忙人一个了。”   苏宁附和着说。其实眼前哪有什么堆积如山的文件啊,冯照纬到底是不是忙不过来,苏宁不知道,但冯照纬确实是不想赴她的约一起吃饭,苏宁看出来了。   算了,这种事本来就不好勉强。   “那好吧,冯总您继续忙,我就不打扰了。”   她站起来,顺便把自己喝剩下的茶水也一并带上,又和冯照纬打了声招呼,就从办公室走了出去。   办公室外,何苗看到门口从里面开了一道缝,马上从格子间里站起来,苏宁走出来的时候,她刚好进去。擦肩而过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苏宁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但何苗没转身,她只看到一个婷婷袅袅的背影,苏宁拧了拧眉,嘀咕,“这么不小心呢。”   办公室门应声合上。   何苗没动,就这么站在门边,脸上带着一点小怨念,说:“怎么这么久啊。”   冯照纬朝她张开双臂,说:“过来。”   何苗还是没动,脚尖在地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你不是说现在不忙么?刚才那个是谁呀?”   “没谁。”   冯照纬看样子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何苗也只是随口一问,她等得确实有点久了,一个人坐在格子间发愣,耳边是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好像还有一些好事的眼睛望过来。当时她就低了低头,像现在这么用脚尖戳着地板。   她这副样子,看得冯照纬有些心软,说话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变软。何苗这才背着手一步两步地挪过去,走到冯照纬办公桌旁的时候,冯照纬出其不意地握住她的手腕,稍微一带,就把人拉到眼前。   何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眨眼间,她就坐在了冯照纬的大腿上,这里是办公室,何苗还是有些忌惮的,于是刚坐上去,屁股还没捂热呢,就挣扎着想下来。   但冯照纬哪让啊?一手还握在她手腕上,另一手环住她的腰,像紧绕的藤蔓一样,把人锁得死死的。何苗动了几下,冯照纬还是固若金汤的,她根本不是对手。   “哎呀——”   这一声喊得又急又娇,冯照纬笑了,说:“这是我的办公室,没人会随便进来的。就算要进来,他们也肯定会敲门,你不用担心。”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她好好坐腿上别想着要下去了呗。   何苗眼观鼻鼻观心的,总算打消下地的念头了。她的两只脚丫子互相交叠着,离地有一点距离,这种脚不沾地的悬空感,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云端一样,她晃了晃脚,像秋千似的。   冯照纬环着她的手这才松了一点,何苗坐在他身上,比他高出一点点,他的背后是窗,窗外的光线明晃晃地打进来,从他的角度端详何苗的脸,仿佛每一个毛孔都能看得很清楚。   “你眼圈怎么红了?”   冯照纬勾起手指抬她的脸,不仅眼圈红红的,脸颊上似乎还有眼泪划过的痕迹。   他皱了皱眉。   何苗并不想在冯照纬面前再提起杨小光的事,闻言又挣扎起来,她想逃,一边把脸避开,一边遮遮掩掩地说:“没有啦。”   冯照纬轻而易举把她摁回来,“发生什么事了?”   “……”   追问什么啦,她刚才都没有追问他那个女人是谁的事好不好。   “问你话呢。”   “……”   哎呀,她就是不想说啦。   何苗抿抿嘴,逃不掉就逃不掉吧,她索性一扭身子,整张脸埋进冯照纬肩窝里去,反正打死不说这件事。   冯照纬哼地笑了一声。   鸵鸟啊?   算了算了,她不想说,那他就不问了。   冯照纬腾出一只手来按在她的后脑勺上,也不说话了,手掌就像一把梳子一样,一下一下轻轻地安抚着何苗。肩窝上热烘烘的,渐渐地还带上点湿意,那是何苗软软的呼吸。   这种感觉太好了。   此时此刻,冯照纬的怀里和心里满满的全是何苗,刚才的什么苏宁,还有苏宁发到他微信里的什么联系方式,他全都一并抛到脑后。   办公室里一时陷入沉沉的静谧。   不知从何时起,冯照纬像梳子一样的手停了下来,改作环在何苗的肩上。何苗弓着背,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虾米一样,露出洁白的脖子和一小片背。   冯照纬的视线就落在何苗的背上,女人的背和男人的背太不一样了,冯照纬的背由于健身的缘故处处都有肌肉,平时看不出来,但稍一用力,背部的线条就宛如山间沟壑一般,充满了强劲的力量。   而何苗的呢?   冯照纬呼吸渐沉。他眼前这一小片背脊平顺得像停机坪一样,肤色又白得像某种高级瓷器,在光线之下,还仿佛闪着一丝丝微光。   他眼中光芒一闪,情不自禁地靠过去,何苗毫无准备,只觉得肩膀一湿,冯照纬似乎是轻咬了上去。   光是肩膀还不够,顺着肩膀,还有她的锁骨,顺着锁骨,还有她的脖子。   何苗暴露给他的这半边,他像对待一件玉器一般,一寸一厘地打磨。刚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的,可到后来,冯照纬越发不知餍足,竟然一口一口地吮吸起来。   何苗不自觉地抖了抖,只觉得冯照纬那一口一口,像是盖章一般,肯定在她的身体上留下了显而易见的印记。   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小草莓吧?   何苗一阵心悸,小草莓这种东西,她只在上山下乡的时候去草莓田里种过,却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被人种过。   这么想着,她越发觉得害羞,脸和耳朵和脖子一下子就又热又红,乍一看起来,就更像一只小虾米了。   那种快要被人生米煮成熟饭的小虾米。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何苗在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好像有一朵朵烟花在她肩膀上燃烧,带着点火辣辣的感觉,但又很灿烂。成千上万个词汇像毛线球一样越滚越乱,滚到最后,她的心里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这样很好。   好在哪儿呢?好在她想要一直这样,甚至还想要更多。   哪种更多?   何苗被自己惊了一下,回过神来,肩膀某一口忽然微微吃痛,她忍不住嘤咛一声,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另一边躲。她这一动,动静大了,冯照纬直了直身,身下的椅子也跟着转了转。   本来冯照纬的椅子是侧着的,这一转直接转成正对着办公桌,冯照纬和何苗的腿直接撞上办公桌自带的抽屉柜,还挺痛的,尤其是何苗,细皮嫩肉的,撞到膝盖上差点没跳起来,整个人跟个弹簧似的,冯照纬好笑地看着她,正想揶揄两句,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季本瑞门也不敲,大摇大摆地直接进来,眼前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哎。   这多不好意思啊。   季本瑞手还搭在门把手上呢,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脑海里不禁回想起曾浏览过的这个种子和那个种子。   这是什么姿势来着?   女上?   太刺激了吧。   冯照纬登时拉下脸,盯着他说:“出去。”   这一声低喝,吓得季本瑞马上捂起眼退了出去,还记得替里面俩人关好门。   季本瑞站在门外,只听办公室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何苗也不和他打声招呼,直接低着头飞快地走了。   办公室里,冯照纬倒是神情自若,眼前季本瑞第二次进来,脸上挂着调侃的笑,说:“这是办公室,你不至于吧?”   这句话冯照纬对季本瑞说过,现在季本瑞一字不差地还给他了。   打扰他好事,事后还不自知。   冯照纬都懒得再给他好脸色了,“季总,您又有何贵干啊?”   季本瑞这才想起正事,大拇指示意了下办公室门外,说:“哎,我刚看见电器姐姐从你这儿走出去啊。”   “嗯,然后呢?”   “然后我就和她闲聊了两句呗。”   “再然后?”   “再然后她就和我说她把以前你喜欢的那文科班班花的联系方式告诉你了呗。”   “所以?”   “所以我就来围观围观呗。”   说着,季本瑞就绕到冯照纬办公桌边来,俩眼睛盯着冯照纬放在桌上的手机,说:“你现在有何苗了,吃里扒外不太好吧?不过你那什么班花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便宜了我。”   嗯,想法倒是美滋滋。   这么想着,季本瑞就对着冯照纬的手机伸出了罪恶的爪子,“班花号码几何啊?借我一阅啊。”   冯照纬伸手去拦,没拦住季本瑞一颗春天来了的心,手机没有锁屏密码,划开后直接跳出微信页面,苏宁刚发给他的微信还处于未读状态,季本瑞一点,就把左上角红红的“1”点掉了。   里面是一串手机号,季本瑞手快,直接按了拨通号码。   算了。   冯照纬收回手,好整以暇地支着脸看他。   电话很快就通了,那边一道软软甜甜的女声说了声“喂”。   季本瑞心花怒放,随即觉得哪里不对。   “何苗?”   “季总?”   何苗拿下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冯照纬没错啊。另一边季本瑞也拿下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是苏宁发过来的班花号码没错啊。   很快恍然大悟。   季本瑞挂了电话,一副难以置信的脸色看着冯照纬,冯照纬就爱看季本瑞这大吃一惊的模样。   他悠哉悠哉地投下一粒石头,惊起季本瑞这臭水沟一沟的臭水。   “不会吧?”臭水沟还在感叹。   “为什么不会?我不像你,你也不会像我。移情别恋?不存在的。”   “……”   这话是季本瑞大言不惭地评价冯照纬的,现在冯照纬也一字不差地扔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冯照纬:这是我的办公室,没人会随便进来的。就算要进来,他们也肯定会敲门,你不用担心。 季本瑞:嗯?你说啥? 冯照纬:…… - 先是办公室play,后是情有独钟人设。 臭水沟受到一万点暴击。 - 季本瑞: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给我再安排一个女朋友?我可是到处留情人设,作者你不要崩人设!   ☆、海盐冰激凌   好紧张“大佬,请受我一拜。”   季本瑞一边说着,一边把食指中指一折,跪在了桌面上。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活动十分丰富,以前读书时候,作为不学无术的典型代表,季本瑞的日常活动范围包括网吧、酒吧、歌舞厅,甚至囊括学校周边的小卖部和游戏厅,反正不管是什么地方,肯定不在教室里待着。   但他这人奇葩,不爱在自己学校待着,却又爱到别人学校闲逛。当时冯照纬的学校就是他隔三差五到此一游的胜地。所以冯照纬在学校里的一切行踪,季本瑞大概都知道一点,当然也知道他对某文科班班花心有所属一事。   不过季本瑞知道的,也就仅止步于这一事而已。班花姓甚名谁,班花音容笑貌,他其实是不清楚的。   高二那年,忽然间得知冯照纬转学去了美国,季本瑞差点没惊掉下巴。一方面觉得这小子不够意思,远走高飞了居然不和他知会一声,另一方面从冯照纬同班同学尤其是同桌口中猜测他此去美国的原因,季本瑞又觉得有些揪心。   为情所困一走了之?情种啊这是。   季本瑞窝在网吧酒吧歌舞厅小卖部和游戏厅里时忍不住想,这班花看来是长得特别好看了,不然怎么撩动得冯照纬一颗少男心蠢蠢欲动又动动欲蠢,蠢得一大活人都下了狠心抛弃挚友逃到大洋彼岸去了。   当时,季本瑞其实是有点想去一睹班花的尊容的,但后来转念一想,人都走了,他去睹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这人确实换女朋友换得勤,但在挑女朋友这事上,他还是很有原则的。其一不碰兄弟的女人,其二不看兄弟的女人,其三不想兄弟的女人。   于是此事就这么潦草作罢。   哪想他的好兄弟冯照纬平地给他埋了这么一大雷,他还不知死活地伸手去碰,砰地一下,这下可把他炸得脑袋开花了吧。   “他妈的我现在特别怀疑你回国的目的!”季本瑞安好刚炸飞的脑袋,手指点着冯照纬的鼻子说,“他妈的亏我还得知你要回来屁颠屁颠地去给你接机!我还以为你终于想通了回头是岸了,好歹是没有再见色忘友,把我继续丢在犄角旮旯里!”   他恨恨地一拍桌子,摆出一副严刑拷打的样子,瞪着冯照纬,“说!你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居然不是因为我?”   冯照纬轻飘飘瞧他一眼,说:“我劝你不要问这种自取其辱的问题。”   季本瑞一口老血涌到嗓子眼,“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为了班花吗?”   “我劝你也不要明知故问,浪费我的时间。还有,谁给你的勇气不敲门就直接闯进来的?看来我以后得吩咐前台例行公事对你进行盘问,要进我公司你给我按流程走预约程序。”   “……”   老血全涌到嘴里,季本瑞捂着脖子都说不出话来了。   半晌,季本瑞才慢慢把那口老血重新又咽了下去,然后捋了捋自己的胸口,说:“那何苗呢?她知道这回事吗?”   冯照纬摇头,“她为什么要知道?”   “你费尽心思下这么一盘大棋,就不怕以后东窗事发事情败露?”   “我为什么要怕?”   冯照纬一边反问,一边挑起了眉。他的工作重心在国内,公司也成立在国内,以后所有的发展都在国内。他招聘何苗进公司是真的,他一直喜欢何苗也是真的,现在和何苗交往也是真心实意的。   他一步步走得这么真,又有什么好怕的?   倒是另有一件事,他心存侥幸,忍不住眯起眼睛陷入回忆。   季本瑞看着他的样子,也眯了眯眼睛,说:“何苗能接受自己被蒙在鼓里吗?”   冯照纬回了神,嘴角一扬,“她完全不记得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们曾经是校友。”   “那你也不打算和她滴血认校友咯?”   “孺子可教。”冯照纬看着季本瑞,眼睛里闪着光,“既然都是过去的事,那就没必要再提起。我想要的是现在。”   季本瑞懂冯照纬的意思,这是要忘却前尘往事,携手共创未来啊。他俩多少年的交情了,不说互相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吧,但起码对方一撅屁股,还是知道这是要放屁还是拉屎的。   季本瑞心有灵犀一点通地哼笑一声,刚想给冯照纬递过去一个好兄弟的眼神,忽然脑中精光一闪,觉得哪里不妥。   刚才冯照纬说了什么?孺子可教?   季本瑞反应过来,气得那口老血又涌上来,“你占谁便宜呢你?我他妈才是你爸爸!”   这事儿最后就止步于冯照纬的这间办公室里,季本瑞很是心照不宣地出了办公室就跟脑子里带个橡皮擦似的把这事儿擦了,以后该干啥还是干啥,但就是绝口不提这件事。   日子一天天地过,天气越发清凉,马路两旁的行道树虽还是郁郁葱葱的,但好像也觉得有点冷,止不住地抖抖树枝,时不时地飘下几片落叶来。   何苗穿得有点少,写字楼里还打着空调,她就觉得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有点凉飕飕,好像毛孔都竖起来了。   下班回家以后,她赶紧翻箱倒柜地找长袖长裤。   最近钟意都没回来过,估计是和余润朗两个人过着风生水起的小日子呢。何苗觉得这样挺好的,但同时也觉得这么一两居室她一个人住,实在有点孤零零的。   以前俩姑娘窝在一起,天冷了还能互相提醒要加衣,现在倒好,何苗她挨了一整天的冻,才晓得已经变天了。   哎。   好没劲啊。   正这么孤芳自怜的时候,何苗手机忽然响了。她一个激灵走过去,是何老师给她打的电话。   何老师是她爸,何苗一家三口俩老师,一个何老师,一个林老师,林老师是她妈。   何老师这时候给何苗打电话,估计是来关心关心自家女儿,嘱咐她天冷记得添衣的。   接起电话,果不其然。   两位老师都在电话另一头,先是何老师很是语重心长地唠叨了一阵,然后静了两秒,手机就换人拿了,何苗耳朵里传来林老师的声音,说:“苗苗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还是一贯的林老师作风啊。   说话直入正题,一点铺垫都不给。   何苗扁扁嘴,“我在这儿住得好好的,回去干什么呀?”   “我说有你这么傻的小孩儿么?自家好好的房子不住,非得搬到外面去租房子住,你当钱这么好挣的啊?你租房的那点工资拿来买点衣服化妆品好好打扮下自己不好啊?整天素面朝天的,你找得到男朋友吗?”   “……”   “还有啊,你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啊?别人问我你家女儿是干什么的,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人家的小孩都是医生老师公务员,就你,待在一私企里,整天干些不正经的活。要我说啊,就你现在这工作,就算身边有优秀的男孩子,你也抓不住。我看你还是早点辞职吧,回家里来,好好考个公务员什么的。”   “……”   “行了行了,给孩子打电话呢,老训她干什么?电话给我。”   何老师的声音遥遥传来,再过一会儿,手机又换人了,“苗苗啊,你妈说话就是直了点,但忠言逆耳啊,你妈也是为了你好,为了你以后着想。”   何苗嗯一声,说:“我知道的。”   “你知道就好。”何苗很听话,何老师很欣慰,“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   怎么又绕回来了?   所以这俩人一个□□脸一个唱白脸,为的是同一件事。   何苗定了定神,说:“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但是要是你们想我了,或者我想你们了,我随时都可以回家的。还有,我男朋友已经找到了,他人挺优秀的,最近他父母还提出想见见我。”   什么什么?   何老师有点目瞪口呆,鼻梁上的眼镜刺溜一下滑下去,他愣愣地又拿手指推回去。   林老师瞧着他的样子,忙问:“苗苗跟你说什么了?”   挂了电话,何老师才渐渐消化了自家女儿正在被猪拱着的事实。有老师的家庭里,一般对子女的管教都比较严格,更别提何苗家这种俩老师坐镇的了。从何苗懂事以来,何老师和林老师就时刻管控着女儿和任何男性的接触和交往。正常距离正常内容的交朋友可以,但过于亲密的不行。两位循规蹈矩的老师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带头早恋的,有任何风吹草动,二话不说,先把苗头狠狠掐灭。   现在女儿长大了,何老师和林老师才开始张罗何苗的个人问题。嘴上经常催这个催那个的,但真得知何苗有男朋友了,两位老师尤其是何老师,打心眼里有点自家呵护的小苗子怎么忽然就被人摘了的感觉。   林老师比何老师稍微好点,很快从白菜被拱的现实里醒过神来,回到说话直入正题的那个模式,说:“那男的是干什么的?他父母是干什么的?家住哪里?是本地人吗?怎么认识苗苗的?他俩在一起多久了?”   连珠炮似的问题,可何老师哪儿答得上来啊?刚才电话挂得急,还没来得及多问呢。林老师嫌弃地瞥了何老师一眼,当机立断地决定:“就今天晚上,你再打个电话,叫你女儿回家一趟!必须执行!立刻执行!”   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就是,何老师和林老师想且是非常想马上见冯照纬本人一面。   “按道理,应该是男方先到女方家拜访的,所以我爸妈说,我去见你爸妈之前,你先得去见见我爸妈。”   何苗一边传达着两位老师的建议,一边观察着冯照纬的神色。但冯照纬哪有什么神色,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样子,何苗忍不住问他:“你紧张吗?”   冯照纬笑了下,“早就预想过的必经之路,有什么好紧张的。”   “哦。”   何苗点点头,心里有点复杂。瞧瞧人家说的这话,再瞧瞧人家这作派,和他一对比,何苗觉得自己简直是太登不上台面了。   那天在工作室冯照纬和她说了见父母的事,之后的连续几天,何苗的精神都处于一种时而平静时而惊慌的状态。平静的时候她正在工作,没时间想什么见父母的事,惊慌的时候她不在工作,正好有时间想见父母的事。   所以她根本就是一想到要见冯照纬父母就惊慌,而冯照纬呢,何苗和他说了准备什么时候见面,他一边欣然应允,一边还很周到地问上门的时候带些什么礼物比较好。   这是在问何苗她父母的喜好呢。   何苗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太大张旗鼓吧,于是就让冯照纬随便买点水果得了。冯照纬笑着点点头,说了声好。   但真到了那天要见面,何苗发现冯照纬车里装的哪只是水果啊,还有烟啊酒啊之类的东西,而且都不便宜,何苗坐在副驾驶看他,说:“你这样有点破费了啊。”   “不破费不破费,只要你爸妈高兴就好。你爸妈高兴了,才能放心把你交给我,比起这个,这点钱算得了什么。”   “你紧张了?”   冯照纬带着笑意瞧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也带着审视瞧了冯照纬一眼,心里还在回味冯照纬刚才说的话。这么多东西呢,她父母肯定高兴呀。不过她爸妈其实都不抽烟不喝酒,冯照纬送的烟酒其实也派不上什么真用场。那她父母会不会不高兴呀?   这么一想,何苗就有点紧张了。但又想到除了烟酒,还有各式各样的水果呢,这些水果都是何苗陪着一起买的,专按着两位老师的口味来挑的,肯定没问题。   那还有烟酒呢。   两位老师这么古板,会不会觉得冯照纬挑东西没花心思?   哎。   都说了就买水果就好了,还非得买烟酒干什么呀,这不是添乱吗?   何苗越想眉头皱得越浓,冷不丁的,冯照纬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说:“你紧张了?”   把她刚才问他的又反问回来了。   何苗有点窘窘的,看冯照纬的样子,像是一点也不紧张,反倒是她,明明是带着男朋友见她父母,她居然还紧张起来了。   怂包一个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何苗:终于要见家长了,好紧张啊啊啊。 冯照纬:终于要见家长了,好紧张啊啊啊。 - 酸角大糕糕:并没有看出你紧张在哪里。   ☆、海盐冰激凌   很快到了两位老师的住处,这一片小区偏安一隅,环境规划得很好,尤其是停车位,远超过小区内住户数,所以车很好停。   下了车后,冯照纬把车里的东西都提出来,他力气大,烟酒拎在同一只手上都很轻松,另一只手提水果,这么多东西,就他一个人拿,何苗是空手进门的。   林老师看在眼里,脸上摆着笑把人迎进来,对冯照纬的初始印象还是很好的。她和何老师打过商量,老师只有周六末没课才比较空,所以就把时间约在周末中午,早在大上午的,林老师就去超市买菜,中午来人以前,刚好把一大桌子菜做好了。   冯照纬和何苗一进门,直接就能吃午饭了。   饭桌上,当然是林老师的主场了。之前电话里来不及问的那一连串问题,林老师总算能逮着本人一个个地问清楚了。但才问到一半,何苗就咳嗽一声,给何老师使了个眼色,何老师心领神会,很是恰到好处地打断林老师持续不断的追问,筷子还拿在手里,示意桌上各色菜肴,对冯照纬说:“吃菜吃菜,多吃点,不要客气!”   “谢谢叔叔。”   冯照纬很得体地笑,对于林老师查户口一般地问问题,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出一丝不耐烦,整个人表现得很大气,这让本来有点小尴尬的何老师也对他挺满意的。   饭后,两位老师又留冯照纬小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冯照纬主动提出下次再来拜访,两位老师连连点头说好。   “苗苗,你下去送送人家。”   说话的是林老师,这意思就是把人送上车了,再让何苗回来呗。何苗收到。   等冯照纬再次和两位老师道别以后,她就陪着人下楼了。下楼路上,冯照纬一句话都没说,这里的小区是高层,一户一梯,他们站在电梯里,冯照纬也不看何苗,俩眼睛直盯着下降的楼层数,一直到屏幕显示1楼,他才挪开视线,然后何苗看到他仿佛是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很轻很轻,何苗能看出来,是因为她一直盯着他,看到他胸口像海浪似的起伏了一下。   “哎。”   何苗忽然伸手碰了碰冯照纬,冯照纬这才猛地回神,脸上神色有些空白,过了好几秒才变得自然起来,说:“怎么?”   “没怎么。”   何苗摇摇头,暗地里却笑起来。这人真能装大尾巴狼,还说不紧张呢,这样子分明是挺紧张的。也不怪他,家里两位老师执教多年,本来就很有威严,平时就是不怒自威的样子,就算笑起来,也总给人一种这是下马威的感觉。   不过冯照纬也不是什么小兵小卒,他紧张完全不是因为两位老师老师的身份,而是两位老师是何苗父母的这个身份。但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露怯。   起码表面上没有。   今天应该还算顺利吧?   走到车旁,冯照纬叮嘱何苗:“回去记得帮我打听一下。”   “打听什么?”   何苗笑着,她当然知道打听什么,但难得见到冯照纬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她特别想借机调皮一下。   冯照纬没说话,光挑眉看她。   这时候就想爬他头顶上了?冯照纬也笑,提醒她一句,“见完你父母,该轮到你见我父母了,你不会忘了吧?”   “……”   何苗脸色一变,脑子里那根弦又腾地绷紧,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他有必要这么吓唬她么。   “我一会儿就上去打听,打听完了给你发微信。”何苗很识时务地说,“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互帮互助呀。”   冯照纬好笑地看她一眼,一边上车一边说:“我等你微信。”   送走冯照纬,何苗就上楼鬼鬼祟祟地当起了探子。何老师正在客厅坐着看报纸,林老师在厨房收拾碗筷,哗啦啦的水声混着碗碟声,一阵乒乒乓乓的。   “爸爸。”何苗先从何老师这边下手,坐过去挽着何老师的胳膊,说,“我男朋友你也见过了,要不要发表一下你的高见呀?”   何老师被明显狗腿子的“高见”二字逗得一乐,又把报纸翻了一页,才说:“谈不上什么高见,就一些粗浅的认识吧。”   “嗯,”何苗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那是什么样粗浅的认识呢?”   何老师推了推眼镜,说:“小冯这人,形象气质我就不评价了,反正看着挺顺眼的,重要的是为人处事方面。这么短短几小时相处下来,我看他识大体又懂礼貌,挺好的。”   那就好。   何苗有一种自己得了奖状被表扬的感觉,然后又蹬蹬蹬跑到厨房,问林老师,“妈妈你觉得呢?”   林老师头也不回,“我的看法和你爸一样。”   何苗眼睛一亮,马上就要欢呼雀跃。   “但是——”   还有但是?   何苗又缩回去,小心竖着耳朵听。   林老师暂时放下碗碟,转回身来,脸上神情严肃,“你现在这样,我看是不怎么配得上人家。刚在饭桌上你都听到了吧?人小冯是自己创业自己当老板,你呢,是给人打工的。你俩虽然都在私企工作,但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听着听着,何苗觉得她刚拿到手的奖状,好像又被没收回去了。   “小冯是挺优秀的,但你不行。苗苗,还是听爸爸妈妈的话,把现在这工作辞了,然后好好准备考试。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求挣什么大钱,但工作一定要稳定,别人问起来,妈妈也好大大方方地回答人家。”   “我现在就这么让你们丢脸吗?”   何苗低了低头,心里有点难过。其实她清楚父母的意思,在何老师和林老师看来,这世上只有体制内的工作才是正经工作,别的工作都是不靠谱的。这种思想很多老一辈的人都有,且根深蒂固。   确实体制内很体面,何苗有些同学一毕业,就考上公务员事业单位,和他们也交流过一两句,单位里挺舒服的,各种福利都很健全,工作也相对轻松。   何苗也并不是没想过要不就这么随波逐流吧,可她内心里,实际上还是想和文字打交道的。比如之前的文秘,再比如她现在每天写的软文,她工作的时候,觉得挺自在的,也觉得自己的价值真正得到了体现。   可要是让她坐进办公室,整天和同事们喝茶看报,太养老了,她不习惯。   林老师这火眼金睛,瞧一眼就知道何苗心里在想什么。她把手在围裙上蹭蹭,说:“苗苗,妈妈知道你热爱语文,一直想往这方面发展。但你现在有一个误区,你好像觉得只有那些私企才能让你尽情地玩文字,实际上呢,体制内也有很多可以与语文相伴的工作呀。比如最明显的——语文老师。”   “……”   “苗苗,你好好考虑一下妈妈的意见吧?你不想考公务员,那就不考,你去考老师也可以呀。你看看你爸爸,当了这么多年的高中语文老师,不是一直挺好的吗?”   “……”   何苗在心里叹口气,林老师身为一名高中数学老师,整天不研究几何和抛物线,倒是把转移话题这一项目练得很溜。   林老师其实是一名被数学耽误了的语文老师吧。何苗总是被她这么教育,心里都有点动摇犹豫了。   “至于小冯这人吧,目前看来没有什么瑕疵,爸爸妈妈不干涉你们交往,但是他到底是什么底细,我和你爸爸还得再了解了解。”   “妈妈你注意用词,什么底细啊,说得好像人家是奸细一样。”   林老师会心一笑,“人家不是奸细,但你是奸细。你来问爸爸妈妈对他的看法,不就是替他问的吗?”   “……”   何苗红着脸抿抿嘴,林老师不愧是林老师,什么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老何!”林老师错开何苗,看向客厅的何老师,说,“你找找关系,看能不能去间接了解下小冯的具体情况。本来吃顿饭我就能全问出来的,你们父女俩非得制止我,得,这不是得绕弯子了吗。”   说完,林老师又把视线收回来,重新看着何苗,“还有你,都谈恋爱了,还不知道人家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你这心可真大。”   何苗不好意思地笑,林老师看她这试图蒙混过关的笑模样就有点脾气上头,摆摆手把人赶出去,说:“行了行了,我还得洗碗呢,你给我哪儿凉快上哪儿待着去吧!”   何苗顿时如蒙大赦,脚底一抹油,就跟兔子似的蹿没影了。回到自己房间,小心把门关上,然后如约给冯照纬发微信报告情报。   发完还不忘吐槽一句:【你说他们是我亲爸亲妈吗?哪有这么瞧不上自己女儿的?还非得让我去考老师。】   顿了顿,没等冯照纬回复,何苗想了想,又发过去一条,带着试探意味的:【你觉得我要不要去考老师呢?你爸妈会不会也像我爸妈似的,这么在乎这个啊?】   【不会。】   何苗看得一喜,紧接着冯照纬又发了一句话过来:【不过我看你的气质挺适合当老师的,听你爸妈的话也未尝不可。】   这是什么意思啊?   是他爸妈不会在意她是不是有编制,但他冯照纬本人希望她能去尝试着考老师的意思吗?   何苗有点恹恹的,回了个表情包就没有再回复。另一边冯照纬回了公司,正好有事要忙,到了办公室就直接把手机搁一边了。   其实何苗考不考老师对冯照纬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编制内或者编制外也完全无所谓,他劝何苗好好考虑的目的其实很简单。   不过是希望她辞职而已。   省得待在杨小光那里,一个杨小光不足为惧,但老有这么一只烦人的苍蝇精时不时地飞出来骚扰一下骚扰两下的,冯照纬也懒得对付。   现在恰好有两位老师助攻,这么好的借口不用白不用。   要说假公济私借力打力,冯照纬这个奸诈小人还是很拿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何苗一脸沮丧:没想到被男朋友嫌弃工作了啊。 冯照纬: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想。   ☆、海盐冰激凌   周末何苗不用上班,吃完午饭后她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自然醒后才磨磨蹭蹭地打算走。临走前两位老师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她把租的房子退了,住回家里来,一听这老生常谈,何苗穿鞋的动作就不磨蹭了,最后安抚了两句,打了个车就走了。   回去以后,何苗也闲着没事干,拿着个手机刷刷朋友圈,客厅里坐坐,卧室里坐坐,马桶上坐坐。坐着坐着,她就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钟意不常住这里以后,这里也太安静了吧,她想找个人聊会儿闲天都不行。这么无聊地待了一阵,眨眼就到了傍晚,她给钟意发微信,问钟意今晚回不回来。   钟意回:【不回来了我的苗,今晚你的意有大事要办!】   何苗问:【何种大事,不妨说来一听。】   【今晚余润朗父母在酒店订了一桌,请我和我爸妈一起过去吃饭呢。】   【你苦尽甘来了?】   【谁知道呢,可能我和余润朗态度很坚决吧,快把那二老磨得没脾气了。所以老祖宗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态度决定一切!坚持也很重要!要相信水滴石穿的力量!】   【是谈订婚结婚的事宜吗?】   【不知道,应该没那么着急吧。可能就是两方长辈先打打照面,看互相能不能看对眼。哎,这我一点都不担心,我爸妈都是特豪爽的人,和我爸妈打过交道的人,没一个不说我爸妈好的。】   【那可不,你爸妈那直肠子都遗传给你了。】   【我的苗今晚就瞧好的吧,祝你的意马到成功吧!】   何苗脸上挂着笑意,回了一个外国小男孩抿嘴握拳加油的表情包。   所以说,她今晚上又得一个人做饭吃饭洗碗睡觉了。   好寂寞啊。   这么想着,她就有点懒洋洋的,死皮赖脸地又在床上躺了一阵,躺到天都黑了,才饿着肚子下床进厨房给自己炒了个蛋炒饭。   吃完蛋炒饭都已经7点多了,她实在忍不住,又给钟意发了一条微信,问:【战况如何了?】   钟意没马上回复,过了一会儿才发:【等晚点再和你说。】   真到了晚点的时间,何苗已经洗了碗洗了澡干干净净地躺在床上了。她有点郁闷地发现,这一整天,她除了吃除了睡除了无所事事,好像啥也没干。   就像头猪一样。也没想着要趁休息天把家里大扫除一下,所以家里显得有点杂乱无章,就像个猪圈一样。   这时候,她忽然有点怀念起何老师林老师的家了。虽然两位老师爱唠叨,但在这种充满督促的唠叨下,何苗起码干劲满满啊,人也特勤快,保管这里扫扫那里拖拖,房间整整齐齐,住着也特舒服。   哎。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也果然林老师的嘴皮子厉害,一个数学老师的口才,硬是把她的耳根子说软了,心里也越发动摇了。   正矛盾着到底要不要屈服于淫威搬回家住的时候,钟意的电话打过来了。何苗接起“喂”了一声,钟意直接就说:“我的苗,你的意来报告战况了。”   何苗立马来了精神,扑腾一下从床上起来,“准奏。”   钟意刚出了酒店,就给何苗打电话了。两边父母都在,今晚情况又特殊,她和余润朗一商量,就没打算一起回他们的小家,各自伪装成乖宝宝,各找各妈,各回各家。   等余润朗和他父母走远了,钟意父母才交头接耳地聊起今晚这顿饭。钟意跟在他们后面,不用听都知道二老在说什么。   她的父母文化程度不高,很早就出来经商了,做的都是小本生意,但赚头也还可以,一家三口过个舒舒服服的小康日子是绰绰有余的。两个老人家知道自己没什么文化,也知道现今社会一纸文凭有多重要,于是说什么也要把钟意培养成大学生,等钟意毕了业,又说什么都不肯让女儿跟着他们做生意,做生意又苦又累,还不如找个好单位安安生生地上班。   所以像余润朗这样的家庭,父母都是高知,余润朗自己也是安安生生在银行上班的,钟意的父母是很满意的,不仅满意,甚至还有点觉得自己高攀了。   相反,余润朗父母就觉得钟意这边条件比较一般了。不过一顿饭下来,看钟意父母的样子应该都是老实本分人,说话也是有什么说什么,总是乐呵呵的,看起来是好相处的人家,所以一顿饭吃得也还算高兴。   “余润朗的爸妈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虽然明面上没表现出来,但饭桌上说的那些话,我一听就知道,暗地里是在嫌我工作不好呢。我估计他们是想找个公务员当儿媳妇,还问我有没有考编制的计划。”   钟意一边注意着前面二老正聊着什么,一边在电话里跟何苗吐槽,吐着吐着,忽地哼了一声,继续说,“不过还好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我根本不是考试的那块料,所以这话题到最后被我敷衍过去了。其实真要论起来,我业绩好的那几个月,工资比余润朗还高呢,但又有什么办法,他们不认,他们只认编制。”   听到这里,何苗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长辈们是不是都很在意有没有编制这回事?”她想起冯照纬微信里回给她的那么干脆利落的“不会”二字,不免有点犯迷糊,“我爸妈也希望我好好准备考试的。”   “可能吧,我在相亲市场混迹这么多年,听说过无数奇奇怪怪的要求,但不管这些要求多么五花八门,有一条硬性要求是绝对压倒性统一的,那就是都希望对方有个正经工作。什么是正经工作呢?在他们看来,应该就是编制内的工作吧。”   何苗心里又咯噔一下,“可是冯照纬和我说,他父母不在乎这些的。”   “这种话你能随便听信吗?他当然得这么和你说,难道还明明白白劝你去考编制啊?这不是明摆着情商低吗?”   何苗咽了口口水,冯照纬还真是明明白白劝她去考老师来着,但据何苗这段时间远距离观察加近距离感受,冯照纬的情商绝对不低。   那他就是另有目的了。   “不过也说不准,”话锋一转,钟意又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定论,举例说,“你看我爸妈,他们就不像一般的长辈,这么在乎这个,他们只要我能靠着自己双手努力,能养活自己就行了。我琢磨了一下,估计这和人现在地位和以前经历有关。就比如我爸妈,以前是朴实农民,现在是朴实商人,就没那么多限制性的条条框框。再比如你爸妈,都是老师,老师是干什么的呀?老师就是给人制定条条框框用的,所以你爸妈就很在乎这个。”   “哦哦。”   何苗连连点头,觉得钟意分析得很有道理。听了这一声无比赞同的“哦哦”,钟意脑海里马上浮现手机另一端何苗小鸡啄米的样子,难免就更来劲了。   “再看你那冯照纬的爸妈,”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忽然又停下来,记忆出现了空白,她只记得何苗和她说过她和冯照纬冯总正处男女朋友呢,当时还惊了钟意一跳,觉得自家苗苗厉害啊,居然把老板拿下,要当老板娘了,不过也就这么一跳,之后何苗也没怎么和她聊起过关于冯照纬的事,于是她临时抱佛脚地问,“哎,他爸妈是干什么的来着?”   这一问就问到何苗的知识盲区了。   钟意又惊一跳,“什么什么?你们都谈了有一阵了吧?怎么你连他家底都不知道?你的心可真大。”   何苗撇撇嘴,“你怎么和我妈一样啊,谈恋爱谈的难道不是这个人吗?关这个人的父母什么事啊。”   “怎么不关父母的事啊?你想想啊,办酒席的时候是不是你们站在台上,你们的亲朋好友坐在台下?要不关父母的事,那干脆就你们俩孤零零站在台上算了。所以,结婚绝对不只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   “是啊,我同意。但你也说了,那是结婚。”   “对啊,我说的就是结婚,你说的不是吗?”   “我说的谈恋爱。”   “嗯?你说的谈恋爱吗?”   “嗯。我说的就是谈恋爱。”   钟意停下来回想了一下,好像何苗说的确实是谈恋爱来着。   “哎,我都被你绕进去了。”钟意正高谈阔论得高兴呢,也懒得管这么多,又把话题扯了回去,说:“冯总这人吧,我也有幸见过面的,他整个人的气度给人的感觉啊,比余润朗还高级一点。余润朗父母是高知,那这冯总的父母就得是高高知了吧?这种家庭怎么会不在乎编制呢?所以我估计你那冯照纬说他父母不在乎那是哄你的,那到底怎么样呢,你还得自己去体会。”   电话挂了,何苗心里惴惴的。钟意说得很对,她虽然还不知道冯照纬的父母是何方神圣,但不管是何方神圣吧,能培养出冯照纬这种人的,肯定不是一般神圣。   这么一想,何苗心里的那点惴惴登时像个喝了水的海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快地膨胀着。   她好不安啊。   连和她这么亲的何老师林老师都嫌她这嫌她那的,那和她非亲非故的冯照纬父母呢?还不得从头到脚地数落她个遍。   要不,考虑一下林老师的建议吧。   何苗重新躺下,听到脑海里回想着这么一道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更,过会儿二更哦。 - 然后今晚当一下广告糕。 1.收藏本糕糕。 2.收藏本糕糕新挖的一个甜品坑:《心动的答案[娱乐圈]》(此名暂定,可能换也可能不换)。 - 附上新坑文案: 方维方大少被方老爷子叫回家后被告知的第一件事就是: 方老爷子:玩够了吧?该结婚了。 几张薄薄的的文件纸被扔到方大少眼前,方大少拿起一看,眉毛一挑。 方维:商业联姻?协议婚姻?呵。 文件纸被轻飘飘扔回方老爷子跟前,方老爷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孙子不会收心。 方老爷子: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你也该为方氏献一份力了。 方维:大清早亡了。而且,老爷子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娶你们给我安排的女人。 说完,不屑地冷呵一声,雄赳赳气昂昂地潇洒离开。 / 然鹅,方维方大少很快就被自己打脸了。 / 看着眼前美到不可方物的女人,方维倾身压了上去。 壁咚。 然后,不等这女人开口说什么,方维先堵住了她的嘴。 吻毕。 杨枝拇指擦过自己的嘴唇,眼眸中流光溢彩。 杨枝:不是死不同意协议结婚么? 方维:我们之间没有协议,我们之间这叫爱情。 男人的拇指也擦过女人的嘴唇,柔软湿润,心动不已。 方维:爱情这种事,总要男人先主动。   ☆、海盐冰激凌   到了周一,工作室里还是老样子,杨小光对何苗还是爱搭不理的,公众号的管理也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何苗没得管,杨小光没空管,梁磊不会管。所以微信上的内容更新滞后了,到现在还停留在好几天前发的某个视频上。于是那条视频下激增了很多粉丝评论,都在问微信公众号怎么不更新了。   但这些何苗是不会知道的,虽然当初交出公众号的时候她很不舍,不过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她现在也没那个打算收回,况且,比起这件事,目前她有更着急的事憋在心里。   趁午休的时候,何苗躲到洗手间里给钟意打了个电话,问她最近有没有时间一起去逛街,正是秋装上新的好时候,何苗衣柜里的衣服已经不够穿了,钟意听了觉得很意外,调侃她,“你这个万年不出门的死宅,怎么忽然想起买新衣服了?”   何苗不自觉地往洗手间外看了看,还是觉得不保险,洗手间又没有隔音,外面杨小光和梁磊都在,她不想自己讲话被人听到,于是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重复问:“你到底有没有空陪我啦。”   这个“啦”激得钟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其实她是有空的,但何苗这副又着急又娇嗔的样子也太难得了吧,钟意忍不住想逗逗她。   “这个说不好,毕竟到下半年了嘛,为了年终大家都想冲一冲业绩的。大家都冲,我也不好不冲是不是?不进则退是不是?”   “那你能不能一边冲一边抽空陪我一下呢?”   “你当是冲浪呢?哪有这么容易,还一边这个一边那个的。”   “……”   何苗安静了一会儿,都怪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死宅,买买买这回事她实践得不够透彻,要是没有钟意陪着,自己一个人还真怕没头苍蝇似的乱逛,逛到最后还一无所获的。   可是钟意这态度,明摆着就是要拒绝她啊。   哎,算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   何苗一边想,一边很给自己鼓励地点点头。   “小意你确定不陪我一起吗?”   “嗯。”   “所以我在你心里还不如年终业绩?我好失望,我看错你了,你这个见钱眼开的大长腿!”   “……嗯?”   “你看你以前想逛街,我那么死宅还都是会陪你去的,你再看看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水蛇腰!”   “……”   “而且我这么不常逛街的人忽然想要逛街,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你都不问问我这是为什么吗?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仙女!”   “……”   手机另一头,钟意猝不及防被何苗这么一通骂,居然还被骂得浑身舒服,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算长的腿,不水蛇的腰和不像仙女的脸,她有点气地骂回去:“你是故意的吧?你是反讽吧?你还是人吗?你是魔鬼吧?”   她哼哼唧唧了一阵,心想何苗不仁她钟意不能不义,于是秉着这么点义,她很配合地又问了一句,“所以,你这么不常逛街的人忽然想要逛街,到底是为什么呢?”   “想知道吗?想知道就陪我逛街,我一边逛一边告诉你。”   说着就把电话挂了。钟意愣了一下,看了眼手机通话结束的画面,心里不禁感慨,天啊,这才多久没见,她温顺的小苗苗居然懂得设置悬念诱敌深入先挂电话了。   不不不,她的小苗苗不可能这么不可爱。她肯定是被人带坏了。到底是谁这么坏,居然一声不吭地就把她可爱的小苗苗带得这么不可爱了。   钟意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一张老狐狸的脸。她忽然有点恍然大悟,带着想要证实这张脸到底是不是始作俑者的疑惑,钟意如约陪何苗去逛街买衣服了。   果不其然,何苗在试衣间里试衣服的时候,钟意靠着试衣间的门站在外面,听里面人说:“小意,你眼光好,替我挑一件适合去见长辈的衣服。”   钟意眼睛一亮,忙直起身,手指叩了叩试衣间的门,说:“见父母?”   里面的衣服大概正卡在脑袋上,所以传出来的那声“嗯”有点闷闷的。   “行啊你,前两天问你你还不知道人父母是哪路神仙呢,现在这么快就要见到本人一探究竟了啊。”   “其实我本来想要不就穿你那件无往不利的战袍去的,但后来在电话里听你讲朗哥父母,我总觉得冯照纬父母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所以还是郑重一点吧。”   “说什么呢,穿我那战袍怎么就糊弄了,你也不想想,我俩穿着它干了多少一路绿灯的事情呀。”   “小意,我好紧张啊。”   “有什么好紧张的,我这不是没让你穿我那战袍去吗?我这不是正替你挑合适的衣服见长辈吗?别急啊,穿好了没?出来我看看。”   试衣间门打开了,何苗走出来,正对着钟意。钟意看得眼睛都直了,旁边服务员一张嘴可甜了,一个劲地夸何苗穿这身好看。   “是挺好看的,”钟意上上下下地扫视着何苗,啧啧地连连感叹,“瞧这大长腿,瞧这水蛇腰,瞧这小仙女的脸。”   服务员在边上听着,脸上笑开了花。心想这女的简直是她神助攻啊,比她还会夸人,她差点都插不进嘴了。   还没高兴完呢,又听钟意说:“行了,去把衣服换下来吧,咱们换家店再看看。”   服务员:???   “这这这不是穿得挺好看的么?怎么不要了呢?”服务员满脑门子问号,神助攻倒戈太快,快得她都有点结巴了。   “这衣服好看是好看,看着就觉得挺勾引男人的,你们家店里的衣服好像都是这种勾引男人的类型,可惜啊可惜,她今天买衣服可不是为了勾引男人的。”   “……”   服务员一脸黑线,什么勾引男人啊,说得这么直勾勾,其实她们家衣服就是稍微暴露一点,稍微性感一点而已好不好。   “好,走吧。”   等何苗换回自己的衣服从试衣间出来后,钟意直接勾着她的手腕往外走,路过服务员的时候,何苗把她脱下的衣服还回去,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啊”。   接下来,钟意马达全开,一家家店地替何苗扫货排查,可几个小时下来了,却没什么收获。中途休息的时候,何苗给两个人各自买了杯奶茶,钟意早渴得不像话,接过奶茶就咕噜噜地喝,粗吸管里的黑珍珠一颗一颗地滑进她的喉咙里。   一边喝还一边忿忿地吐槽,现在的商家都怎么回事啊?诺大一个商场,数不清的女装店,卖的衣服居然都是勾引男人的,想找个稳重点的就跟大海捞针似的。   钟意一边嚼着珍珠一边想,看来这家商场是指望不上了,那还有哪家店是值得一去的呢?她想啊想啊,忽然一拍大腿,兴奋地喊了一声:“有了!”   话刚说完,钟意就把喝得干干净净的奶茶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拉着何苗出了商场。车行千里一般,兜兜转转地绕到了市中心的老街上。这一带全是老式楼房,正孜孜不倦地等着市政府的拆迁文件呢,旁边全是高楼大厦,两相对比,新旧交接,风景独特。   钟意带何苗去的店,是一家开了十多年的老服装店。店里卖偏轻熟女装,但样式很少,就这么少得可怜的样子,根本不赚钱,实际上这家店主要的收入来源是服装定制。   偏高级的定制。   店老板和钟意相熟,给她很低的折扣,但尽管是这么低的折扣,最后的总价算起来也不便宜。老板把数字按在计算器上给她们看,何苗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旁边钟意皱皱眉,问:“已经是最低价了?”   老板笑着点头,“放心,一个子儿都不多收你的。”   这老板做服装多年,做生意讲诚信又有风骨,他说最低价那就是真的最低价了。钟意想了想,最后咬咬牙,说:“好,那就成交吧。记得给加急,我女朋友急等着要呢。”   “没问题。”   何苗回家心疼了好几天,很快到了要见父母的日子,在这之前,很讲诚信又有风骨的老板总算把很贵的定制邮寄过来了,何苗打开一看,觉得那点心疼总算是值得了。   为了一睹这套衣服的风采,钟意特意甩了余润朗蹬蹬蹬地跑到何苗这里,看着何苗这一身哪哪儿都恰到好处的套装,忍不住竖着大拇指说:“这事儿成了!”   何苗脸颊微红,不禁想钟意的意思是她挑见长辈的衣服这事儿成了还是穿这衣服去见长辈这事儿成了。   不过这两件事不管哪件事成了都成,何苗私心里当然希望是后者,到了见面当天,她早早穿好衣服等着,冯照纬和她约的时间是晚上,她看了看窗外天色,日头已西沉。   临到头了,她越发觉得焦急,心想着冯照纬怎么还没来接他,是不是正是下班高峰期,堵在半路上了。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手机就响了。   何苗一看来电联系人,脸上这才笑了一下,忙一边过去穿鞋,一边接通电话,说:“你在楼下了吗?”   “没有。”   “……”   穿鞋动作一顿。   何苗愣了愣,然后听手机另一头冯照纬说:“家里临时有事,今晚见面先取消了。”   “……”   何苗又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重新穿回拖鞋,又走回去坐下,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手机那头似乎有开关门的声音,还有伴随着开关门的遥远的说话声音。   然后冯照纬又说:“你进来干什么?”   这话明显不是对何苗说的,何苗一头雾水地听着,心里莫名其妙有种没底的感觉。还想继续听着什么,但这时候传进耳朵的是一阵嘟嘟嘟的声音。   冯照纬就这么不打招呼地把电话挂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二更,过会儿准备三更。 今晚为你们更新的是爆浆大糕糕。 - 本文不虐,本文不虐,本文不虐。 此文很甜,此文很甜,此文很甜。 完毕。   ☆、海盐冰激凌   冯照纬正坐在办公室里,家里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要他现在回去一趟。他看了眼时间,距离今晚见面还有好几个小时呢,还好手头上的活不多,跟手下人交代了两句,他直接提了车钥匙回家。   车后备箱和后座都塞满了东西,全是烟酒水果一类,和去见何苗父母时带的东西规格一样,这些全是冯照纬提前买好的,买好以后他就告诉何苗,上门礼物的事她不用操心。   看着这一车满满的东西,又想到今晚的见面,冯照纬开车的时候都不自觉地嘴角上翘着,一路上他的心情都十分好,所以偶尔有不守规矩的车胡乱加塞,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算了。   回到家里,大忙人老冯居然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冯照纬进门,老冯赏了他一眼,说了声:“回来了。”   冯照纬一边换鞋一边问:“妈呢?”   这种孩子一回家就找妈的行为,在老冯看来已经见怪不怪,随手一指楼上,说:“在客房呢,你上去打个招呼。”   冯照纬听得微一拧眉,不由自主地抬头顺着旋转楼梯往楼上看。家里是独栋别墅,楼上一溜的卧室,但平时家里只有两个老人住着,两个老人工作又都很忙,就算在家住,住的时间也不长。所以家里的整理和打扫都交给李阿姨,搞不好在家待着的时间,两个老人加起来还不如李阿姨的长。   李阿姨替两个老人干了快大半辈子的活了,一直老实本分又兢兢业业,就算家里总是空荡荡的,但从来不浑水摸鱼滥竽充数,任劳任怨地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除了一楼常用的空间,还有楼上二老的主卧,就连一直空着的几间客房也同样打扫得窗明几净。   老冯却说客房,打招呼。   冯照纬怀着疑惑上了楼,还没见到母亲赵之君的人呢,大老远就听见赵之君的声音了。除了赵之君的声音以外,另外还有一道陌生的女声。冯照纬都走到门口了,因为这道女声,又蓦地脚步一顿。   这么大个一人杵在门口,赵之君一眼就瞄到了,于是笑着招手,把人招呼进来,说:“小纬回来了?来来来,你看看,这是谁来了。”   冯照纬的目光从赵之君热情好客的脸上平移过去,转到旁边另一张完全不陌生的脸上。老冯说的客房打招呼,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这间客房被李阿姨整理得很干净,床单被褥整整齐齐,随时都可以住人。赵之君此时正靠着床尾站着,说:“小纬,嘉莉这次回国要在国内暂留一段时间,这孩子有心,刚回国就登门拜访了,还带了一大堆东西,我和老冯想着既然如此,那就别让嘉莉去外面住宾馆了,家里反正空着呢,就让嘉莉在我们家先住着吧。”   冯照纬脸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忽地一沉。但老冯和赵之君都这么决定了,他又有什么好异议的。当下,冯照纬什么也没说,只是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赵之君看着他,回头和斯嘉莉客气地笑了下,然后就走出客房,顺带着把一声不吭的冯照纬也拉到一边去。   走到稍远的角落,赵之君和冯照纬说:“小纬啊,今晚见面的事,先暂时缓一下吧,嘉莉来者是客,你不要这么一副甩脸子的样子给人家看,知道吗?”   “知道。”   话是这么说了,但他脸色一点没变。知子莫若母,赵之君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赵之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吩咐李阿姨晚上多炒几个菜,全家人难得聚齐,一起在家吃晚饭。   冯照纬看了看腕表,说:“我公司里还有事,挺忙的,晚上就不回了,你们吃吧。”   “你忙什么忙?你再忙有我和老冯忙么?我和老冯都能抽出空来,你在我们面前还瞎忙什么?”赵之君板着脸说,“不管你忙什么,总之晚饭时间,我要你乖乖地出现,乖乖地和我们坐在一起。”   冯照纬扯了扯领带,烦躁地吁了一声。   赵之君也懒得去照顾冯照纬的情绪,她这人最擅长的就是下达命令,下达完命令后就没她什么事了,别的人只管执行就好。   于是到了晚饭时间,冯照纬不情不愿地坐在家里餐桌边,一顿晚饭他吃得味同嚼蜡。晚饭一结束,他就迅速起身走了,餐桌上李阿姨刚端了水果上来,她疼冯照纬,特意切了许多冯照纬爱吃的水果,不过一进一出厨房的功夫,人怎么就不见了。   老冯手上拿着银灿灿的水果叉子,挑来挑去也没挑到自己爱吃的水果,难免皱皱眉,嘴上说着,“小兔崽子跑得挺快,问他去哪儿都来不及说。哎,李阿姨,家里就这几样水果了么?”   李阿姨点点头,“老冯总您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买。”   赵之君随手叉了块水果给老冯递过去,“一大把年纪了挑什么挑啊,就吃这个挺好的。李阿姨你洗了碗就休息吧,大晚上的别跑出去买东买西了。”   “哦哦,好的。”   李阿姨求之不得呢,应了声就转身进了厨房。留下餐桌上老冯在生闷气,他堂堂一个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在家怎么这么没地位呢,想吃个爱吃的水果都不行,老婆不爱阿姨不疼的,还不如待在公司里,手下一群人点头哈腰地哄着他。   “老冯,你吃不吃。”   赵之君手上还捏着那水果块呢,老冯抱着手臂瞥了她一眼,空气安安静静的,但老冯耳朵里却仿佛听到赵之君正冷着声在倒数三个数,321还没数完呢,老冯就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接过那水果块。   老冯和小冯还真是一个模子的,连不情不愿的表情都是一个样儿的。   “小纬吃饭前就和我说过了,他公司里有事要忙,现在大概是去公司了吧。”赵之君笑了笑,刚才叉水果手上沾了汁,现在一边收回手,一边拿纸巾慢悠悠地擦着。   老冯啃着水果,哼了一声,“忙忙忙,也没见他忙出什么大名堂来,比我还是差得远了。”   “和你当然不好比,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小纬才几岁啊。儿子想飞,那就让他飞。哪有你这样说风凉话的爸。”   “我说风凉话了吗?我说了吗?”老冯在赵之君跟前就爱耍赖皮,还扭头看着斯嘉莉找认同,这对夫妻拌嘴,斯嘉莉哪敢插话,只好保持微笑不说话。没找到认同,老冯又回头看着赵之君,语气颇为不满,“还有啊,你别老一大把年纪一大把年纪地说我,我现在可是正值壮年。”   赵之君淡淡地笑了声,动作优雅地叉着水果吃,没再搭理这不服老的老头。   这么一说话的功夫,冯照纬早已驶离别墅区,车子飞快地穿梭着,但也没往写字楼的方向去,等红灯的间隙,冯照纬开了窗,手肘搭在窗沿上,手掌支着额头,那顿饭吃得他现在还没回神,心里没有目的地,就这么走走停停地开着,在市中心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何苗的楼下。   他下了车,很难得地取了根烟抽,抽完了,又吹了会儿冷风,等浑身的烟味散干净了,他才上楼去敲何苗的门。门一打开,两个对视着的人都是一怔。   “你怎么来了?”   何苗有点惊喜,又有点意外,她身上还穿着那套得体的定制服装,看得冯照纬眼睛一亮,发自内心地说:“你穿这身很好看。”   当然好看了,量身定做,加急赶制,价格还那么天文数字。   可惜到最后也没派上用场。   想到这里,何苗就有点小遗憾,低头看了看自己,想着一会儿还是把这套天文数字的衣服先脱了好好供起来吧,然后撅了撅嘴,说:“还有比这更好看的呢,你都没看到。”   冯照纬一笑,“那你现在穿给我看啊。”   “看什么看,没买呢。”   她说的是那件被钟意点名评价很勾引男人的衣服,那衣服也不便宜,本来何苗从试衣间出来,被钟意和服务员夸得有点飘飘欲仙,差点就想掏钱把衣服买了,但后来冷静下来,发现这衣服实在过于暴露过于性感,不是她平时的风格。   “那怎么没买呢?”   冯照纬一边说一边踏进门内,何苗关了门,跟在他背后,想来想去总结了一个字。   “贵。”   “多贵?”   “四位数的贵。”   冯照纬脸上挂着笑,那笑里的意思好像在说:四位数有什么贵的,还以为是十位数呢。对他来说,四位数真就像毛毛雨似的。何苗看着他这笑,生怕下一秒他就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来,告诉她这卡给她随便刷,于是忙转移话题,又说回到冯照纬进门前她说的那句话。   他怎么来了?   冯照纬也说不上来,他其实没想过要来,但开着车呢,车一停下,就到何苗这儿了。说起来,还是车先动的手。   何苗拉开椅子,重新在餐桌边坐下。冯照纬来的时候,她刚炒完两个菜准备吃饭。这一桌子寥寥两盘菜一碗饭,好像有点可怜兮兮的。但冯照纬看一眼就饿了,说:“还有多余的饭吗?”   “你还没吃?”   “吃了,但没吃饱。”   “哦,那你先吃我这碗吧。”   何苗把自己那碗饭给冯照纬,折身就去了厨房,新烧的米饭已经见底了,但冰箱里还有冷饭,稍微加点水热一热就好了。   冷饭热好,何苗端出来和冯照纬一起吃。就这么一会儿,冯照纬就把那碗饭吃了大半了,两盘菜也浅了下去。何苗有点高兴,问他:“就这么好吃么?”   冯照纬点头,虽都是家常小炒,但他就是觉得比家里那顿大鱼大肉好吃多了。   这顿饭才是真正的晚饭。   吃完饭,何苗去洗碗,冯照纬就倚着厨房的门看她。她窈窕的背影落在他眼睛里,化作一股暖流,潺潺地涌进他心里。一直憋在心里的那句话就这么被这股暖流涌得跳起,一溜烟地溜到嘴边,就这么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口。   “我在美国谈过一个女朋友,她现在回国了,暂时和我爸妈住在一起。”   自来水流汩汩,如瀑布一般冲在何苗手上,她的手一顿,水花四溅,一时迷了她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送上啦,今晚已经弹尽粮绝啦。 现在和你们对话的是差点没精尽人亡的空心大糕糕。 - 本文不虐,此文很甜。 记住这句话。   ☆、海盐冰激凌   洗碗池的水龙头还开着,何苗就转过身来,忍不住问:“所以这就是今晚取消见面的原因?”   冯照纬没说话,但看他的表情,很明显就是在说“是的”。   这下心里的疑虑总算得到解答了,何苗转回身继续洗碗,但她还是高兴不起来。谈过的女朋友,回国了,和爸妈住在一起。这三句话,句句都跟针似的,扎进何苗的心里。冯照纬的父母她连面都没见过呢,那个美国的女朋友就和人住在一起了。   何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   她闷闷地洗着碗,所有的动作都是机械的。   看着她这副样子,冯照纬真想就此打住。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不把事情说明白,何苗一定会多想,所以趁着何苗背着身的这段时间,冯照纬就把斯嘉莉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说起来,他和斯嘉莉还是有一些缘分的。   他们同样是高中转学来的美国,同为异乡异客,还在适应着美国的生活环境的时候,他们很巧合地成为校友。斯嘉莉很优秀,门门功课都是A+等级,学习之余还去尝试打工,其实她并不缺钱,打工单纯是为了体验生活。而更巧的是,她打工的地方,也正是冯照纬打工的地方。   但后来冯照纬准备在国内成立自己的公司,学业和事业都很忙碌,打工的事他就没再继续了。至于斯嘉莉,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后,居然在某天又很巧地在老冯的公司里见到了。当时,斯嘉莉已经是老冯公司驻美分部的员工,斯嘉莉名牌院校毕业,能力又很出众,短短几年内,就从一个基层员工一步步走到部门领导的位置,带着手下一批人做出十分漂亮的业绩,一时风头无两。   据说,连天高皇帝远的老冯都多少知晓了斯嘉莉的名声,后来有机会进行接触,老冯这么多年摸爬滚打,早练就一副火眼金睛,他一眼就看出斯嘉莉是个有才之人,于是有意提携,放心地把美国的事业交给她打理。   如此职业的女性啊。   何苗几个碗洗了快八百年了还没洗好,她仔细听着冯照纬说话,越听越觉得心凉。这种情况下她不得不和人进行对比,想必这个斯嘉莉应该是个在职场上叱咤风云,而在生活中又温柔细心的女人,就连名字都这么淑女这么好听。   她有点愣住。   冯照纬已经坦白完了,何苗的碗还没洗完。他走上前去瞧了一眼,哗啦啦的水流直冲着,有些溅到何苗的围裙上,围裙很快湿了一块,上面还有些油渍,看起来有点狼狈。   冯照纬没再说话,手一提就把这个愣住的女人提到一边去,然后他又把水龙头关小了点,把剩余几个碗很快洗干净。旁边何苗就站在那儿看着他洗,又看着他把碗碟擦干一个个竖着叠放进碗柜。   全程都没人说话。   冯照纬不想看见的就是她这副样子,什么他们曾经是校友,什么他一直喜欢班花,什么他特意把她招到公司当他秘书,所有的刻意而为何苗都不知情,就算哪一天都知情了,冯照纬也不怕,但斯嘉莉这件事他却一直担忧,好在今天他说出口了,并且毫无保留。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想抱住何苗,但何苗往后退了一小步,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围裙,说了句:“脏。”   他拧着眉,也没管何苗乐不乐意,先把那条阻碍拥抱的脏围裙解开扔掉再说,然后硬是把人搂进怀里,和以往不太一样,这回他稍显粗鲁地揉了揉何苗的后脑勺,把人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的,接着又把下巴搁上去,他的嘴贴着她的头发,说话的声音低低的。   “斯嘉莉的工作地点在美国,她迟早要走的,而你和我父母的这一面也是迟早要见的,现在只是暂时性地先放一放,你不要急。”   何苗整张脸埋进冯照纬的胸膛,闷闷地说:“你不会和她再续前缘吧?”   冯照纬沉沉地笑,“你放心,我和她没什么前缘。”   何苗哦一声,藏着脸,小小地扬了下嘴角。静了一会儿,她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指控冯照纬,“你不会把手上的水都擦我头上了吧?”   “没有。”   “你刚才就甩了几下,肯定没甩干。”   “干了,不信你看。”   他把手送到何苗眼皮子底下,那么大的手掌,显而易见还是湿漉漉的呢,这下被何苗抓个正着,何苗理直气壮地拎着他的手掌,说:“看吧看吧,我就说没干。”   冯照纬又沉沉地笑,一点也没被人抓个现行的窘迫感,反而是乐在其中的神色。   “那你说怎么办?”他问。   声音比刚才低了很多,在这静谧的夜晚里,像染上露水一般,带着潮湿的磁性。他的眼睛同样也是湿漉漉的,何苗看了一眼就撇开,心跳好像就响在耳边似的。   “什么怎么办,反正你手上有水不要碰我。”   说着,她就背过身要走,冯照纬长臂一捞,轻轻松松把人捞回来,他的手臂揽在她的胸前,俩人前胸贴后背地贴着,跟锅贴似的紧密。   “那我就要碰呢?”   何苗一低头,就看见冯照纬的咸猪手臂搁在她胸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脸腾地一红,想把人手臂拿掉,但力气又比不过人家,只好以动制静,以暴力制蛮力,啪啪啪地拍打冯照纬的手臂。   这女人还真下得去手啊,冯照纬垂眸瞧了一眼,他手臂都被拍红了。还好他皮厚,手臂皮厚,脸皮也厚,硬是把人箍得死死的,嘴上还念叨着,“好痛啊。”   何苗心一软,一时想不开就停止暴行了。这下好了,她身后那人得意了,借着性别优势力量优势身高优势随时可以为所欲为了。   但实际上他还是算规矩的,心心念念的女人就在眼前,但也没有就此兽性大发这样那样的。他只是这么安静地把人扣在怀里,呼吸沉沉,像某种讯号一般,环绕在何苗的脖子和肩膀上,她有点紧张,这种讯号在这样的夜晚太值得人警惕了。   何苗抬眼看了看墙壁上的钟,心还剧烈地跳着,却努力控制着声线平静,说:“很晚了吧?你好回去了。”   呼吸还环绕着,还是沉沉的。   “嗯?”   装什么傻啊,还有,这声音也太引人想入非非了吧。   何苗深呼吸一口,轻轻拍了拍刚才被她拍红的那条手臂,声音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开始浅浅地发抖,“那个,我爸妈不让我婚前那啥。”   冯照纬没说话,何苗也没回头。   呼吸还在,但却渐渐地浅了下去。   不知过去多久,冯照纬终于松开了她,说:“那我回去了,你早点睡,把门锁好。”   何苗嗯一声,这才回头看了看冯照纬,这一看却把她惊着了。冯照纬神色淡淡,动作寻常,可一双眼却黑亮得吓人。一个人再怎么喜怒不形于色,眼神却是最不会骗人的。此时此刻,冯照纬的眼神内容十分丰富,这么丰富的内容总结起来其实也就四个字。   欲壑难填。   何苗低了低头,提醒自己这回不能心软,她根本还没准备好呢。   把人送到门口,冯照纬一条腿都迈出大门了,另一条腿还恋恋不舍地留在门内,干什么啊这是?劈叉啊?等他两条腿都出去了,何苗手扶着门准备关上,冯照纬还面朝着她站在那儿,她笑了下,说:“回去路上小心。”   门关上了。   何苗也没动,静悄悄地把耳朵贴门上,没一会儿就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听了一会儿,总算没声了,她忽然反应过来,这门不是装着猫眼呢吗?她还这么原始地听声音判断人走没走啊。傻了傻了。   她嘲笑了自己一下,然后去看猫眼。门外空空如也,过了几秒,声控灯也熄了。正要往回走,忽然又听门响了。这回学聪明了,知道往猫眼看人了。   这不是其实不想走其实他想留的冯照纬冯留留本人吗。   何苗给他开了门,说:“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忘了和你说一声,我回去是回我自己家,不是回我爸妈家。美国回来后我就自己住了,我是自已一个人住的。”   冯照纬把“自己一个人住”六个字说得很慢,是想强调一下。强调斯嘉莉虽然回国了,但她住在他父母家,而他住在自己家,他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是没有什么交集的。   “你回来就为了说这个?”   何苗看到他点头了,心里在笑,脸上也笑了,说:“知道了。”   投喂了这么一颗定心丸以后,门重新合上,门的这边和门的那边都安心了。   这段时间过得很慢,何苗几乎是两点一线,生活毫无起伏。下班回到家以后,自言自语句话好像还有回声呢,她忽然感慨这日子过得太没劲了,工作室里也就梁磊和她说说话,杨小光这死人脸,她看得都快抑郁了,差点忘了杨小光本来是个话痨。   何苗也不想强求杨小光对她作出什么改变,就是觉得有点难为了梁磊,得夹在她和杨小光之间,两头受着气呢。所以在工作室里,何苗也争取不去麻烦杨小光和梁磊,整天和人说了几句话,一个手就能数得过来。   这天下了班,她握着手拉坏,站在公交车里静静地想着什么。也不知忽然从哪儿冒出的念头,还没到站呢,她就直接下了车,然后转车去了别的地方。   何老师和林老师正做晚饭呢,何苗忽然不请自来,门一开,首先扑面而来的不是两位老师的唠唠叨叨,而是厨房和餐厅的烟火气。   何苗猛然发觉,原来家里的饭菜可以这么香,这么让人留念啊。   林老师本来做了两人份的饭,见何苗来了,就临时多炒了几个菜,两人份的米饭三个人分,少是少了点,但菜各式各样挺多的,还是够吃的。   吃饱了,何苗放下碗筷,林老师看她满嘴油光,替她抽了张纸巾,叫她赶紧擦擦,然后说:“怎么样?还是家里好吧?”   何苗没说话,林老师又说:“今晚你别走了,就住这儿吧。你房间我每天都打扫,一尘不染的,一会儿稍微通通风,你洗个澡就能进去睡了。”   旁边何老师也说:“对啊苗苗,你都多久没在家住了?今晚就听你妈的吧。而且现在也不早了,看看,外面这天黑得哦,路上不安全的。”   两个老师就怕何苗长了腿要跑,你一句我一句地劝,劝到后来,何苗觉得自己耳朵都要生茧了,终于点了点头同意了。两个老师这下高兴了,一个看着报还哼着曲,另一个洗着碗也哼着曲。   何苗心里有点内疚,其实她今晚过来就是打算在两个老师这里住下的,但没想到,不过是住一晚而已,能让俩老师高兴成这样。   她平时是不是真的太不常回家看看了啊,她是不是太不孝顺了啊。   躺在床上,闻着被套上浓浓的太阳晒过的气味,何苗很快就睡着了。睡着睡着,她就看到林老师又在厨房忙活了,忙活了半天,端出来一大桌子菜,全是何苗爱吃的。吃饭的时候,何老师给她夹菜,林老师就不停地劝她回家住,她顶不住唠叨答应了,两个老师就欢天喜地地跳起来。   画面一转,眼前的何老师林老师不见了,换成了另外两个上了年纪的人。但他们的面貌是模糊的,何苗只知道,这两位一男一女同样是德高望重,她小心翼翼地对待着,但这两位却一直冷冰冰的,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过了一会儿,一个又厉害又温柔的女人走了过来,她一过来,直接很不客气地坐到了板着脸的那两位之间,而那两位一见是她,脸也不板了,语气也软了,眨眼间都笑开了花。他们很亲切地喊这个女人的名字。   斯嘉莉。斯嘉莉。   何苗一下子惊醒过来,她还躺在自己的床上呢,被套上太阳晒过的气味已经散了,但被窝依旧暖暖的,很舒服。   窗外泄露了一丝金光进来,天已经亮了。   家里两位老师已经去学校了,林老师在餐桌上给何苗留了一些早餐,早餐下压着一张纸条,是何老师一手漂亮的好字:苗苗,你妈起了个大早给你做的早餐,记得都要吃掉,不要饿肚子哦。还有,你妈还说了,晚上下了课她要去超市大采购,多买些你爱吃的菜回来,所以今天下班后你还是到爸妈这里来吃晚饭吧。   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的后面还画了一个喜气洋洋的笑脸,这古板的何老师,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这招,画得居然还挺好看的。   何苗看着这笑脸,渐渐地就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她把纸条放回去,桌上所有的早餐都带走,一边去赶车,一边在路上“记得都吃掉”。   到了工作室,早餐全吃完了,一口都不剩。她抹抹嘴,直接去找杨小光。 作者有话要说:  何苗一脸嘤嘤嘤:做梦都梦到那个前女友女配了。 酸角大糕糕:你要庆幸是你梦到,而不是你男朋友梦到。 何苗一脸惊恐:他会梦到吗? 酸角大糕糕(翻白眼):身为本文女主角,你要搞清楚,这是一本甜文。   ☆、海盐冰激凌   杨小光正在整理工作台,他对面的梁磊在调试机器。看到何苗来了,梁磊抬起头和她打了声招呼,另一边杨小光却跟没看见她似的,自顾自地管着自己手头上的事。   何苗偏偏走到他眼前去,敲了敲他的工作台,说:“小光,我有话要和你说。”   杨小光没理。   何苗盯着他的脸,心里想着这种幼稚的小男生冷战把戏,该停止了吧。她深吸了口气,直接说:“我要辞职。”   另外两个人闻言都是一怔。   杨小光这时候才抬头看何苗一眼,好看的浓眉皱在一起,“你说什么?”   何苗带着一丝嘲讽地笑了下,“你不是不和我说话吗?”   这么久了,她一直被杨小光当成空气和屁对待,心里挺憋屈的,这时候要辞职了,杨小光总算搭理她了,倒是挺扬眉吐气的。   梁磊放下仪器,三两步走过来,看着何苗,“你说什么呢?我没听错吧?”他又去看了看杨小光,这杨小光平时挺能装逼的,现在俩眼一瞪,没反应过来,跟个二傻子一样,梁磊忙替他说话,“哎,你别和杨小光这二傻子一般见识,他吃饱了撑着,你别和他似的,也吃饱了撑着吧?”   杨小光缓过神来,狠狠剜了梁磊一眼。   这是在替他说话么。   “我是刚吃饱来着,但没撑着,我觉得刚刚好。”何苗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居然还煞有介事地回了梁磊一嘴,梁磊被回得有点不好意思,然后又听何苗说了一遍她要辞职。   这回俩耳朵都竖着呢,听得清清楚楚,肯定没听错。   “为什么啊?”梁磊替杨小光问。   “没有什么为什么,就是我个人原因。”   “什么个人原因啊?”梁磊又替杨小光问。   “我想去考教师编制。”   这下梁磊问不出口了,这是人家自己的职业生涯规划,和他和杨小光都没什么关系。但是,早不规划晚不规划,怎么偏偏这时候规划呢?梁磊意有所指地瞧了杨小光一眼,这二傻子铁定以为何苗辞职是因为他呢吧?   果然,杨小光心里特不是滋味,他直接就认定了何苗要走人是他这段时间一直持之以恒没给她好脸色看的原因,终于忍不住了吧?哼哼哈嘿,他还是挺有能耐的嘛?谁说他对何苗小姐姐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人物呢?这不还是在人心里刻下了痕迹?   不管这痕迹是好的还是痛的,起码小姐姐没法再以平常心对待了吧?   杨小光百转千回地想着,但碍于面子,他还是没给何苗什么好脸色看,依旧是那张死人脸,嘴上满不在乎地哼唧了一声,酷酷地说:“随你。”   何苗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工作室虽算不上什么正规大公司,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何苗在电脑上打了份辞职报告,简简单单寥寥几行字,然后打印出来交给杨小光,杨小光还是那副屌兮兮的样子,瞥了一眼,然后屌兮兮地说:“放着吧。”   这一切不过是几分钟之内的事。几分钟后,何苗就收拾了她在工作室的全部家当,干干净净地走人了。这一过程里,梁磊目瞪口呆地看着,等人走远了,公司那扇玻璃大门来回来回地扇了两下也安安静静地回到原位合上了,他才哎了杨小光一声,“有毛病没毛病?”   “没毛病。”   “后悔不后悔?”   “不后悔。”   两声回答都掷地有声的,梁磊最后瞧了他两眼,一摆手,也懒得理他了。再怎么说,何苗也在工作室和他们共事了一段时间,梁磊心里还是很舍不得的。这件事,他在微信里和钱妍妍说了,钱妍妍居然有点唏嘘,回:【虽然我和她不太对盘,但平心而论,她这小姐姐其实还是可以的。】   【对啊对啊,我反正是没见过像她脾气这么好的小姐姐了。】   【谁允许你叫她小姐姐了???】   【我这不是顺着你说的吗???】   【谁允许你顺着我说了?你这是典型的给你点口水,你就泛滥!还有,谁允许你连发三个问号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   梁磊的脑门子上也点了一串点,这钱妍妍脾气冲的,和何苗小姐姐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都这么鲜明的对比了,还不让人说了。简直岂有此理。   这么想着,梁磊就这么回复了:【好好好,是我泛滥了,也是我态度不好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这还差不多。】   钱妍妍满意了,梁磊也松了口气,这时候瞥了杨小光一眼,杨小光总算不是刚才那副屌兮兮的样子了,总算有点回过神来了,总算瘫了下来了。   嗯?瘫?   梁磊仔细看了看杨小光,发现他此时满脸写着难以置信,正抖着手拾起那份新鲜出炉的辞职报告,短短几行字,他仿佛要看一个世纪那么久。   还是舍不得吧?   刚才怎么不表现出来呢,刚才怎么一声都不挽留呢,刚才怎么还酷酷地说“随你”呢。   真是个大怂包啊。   梁磊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仿佛忘了自己刚才是怎么用一串排比挽回钱妍妍的。   【磊子,我想了想,要不咱们给小姐姐搞个欢送会吧。也不要搞得多隆重,就请吃个饭好了,就当大家好聚好散,再见不难。】   【你居然还想和她一起吃饭?】   【怎么,不行?她都要走了,我还不能宰相肚里能撑船,请她吃个饭啊?】   【哦,那我觉得你这样挺难得的。】   【那当然,我很大气的好不好!不过饭钱还是得杨小光出,谁让他是工作室的主要负责人呢。】   【……】   梁磊无语,他就知道,掉进钱眼里的人一时半会是爬不出来的。   钱妍妍已经开学了,但为了凑这顿饭,还是找辅导员请了假,吭哧吭哧地回来了。本来预定的是一个小包厢,四个人坐一小圆桌刚刚好,哪想临到头了,杨小光没来。   都开始上菜了,梁磊给杨小光打了好几通电话,愣是一个没接。   旁边钱妍妍等得不耐烦了,“他不来就不来呗,当自己是大老爷呢,还得三催四请的。”   “我出来接你那会儿,他还好好待在工作室呢,这会儿怎么不接电话了呢。”   “故意的呗,他肯定是不想付钱。”   梁磊又无语,瞧了瞧钱妍妍小气吧啦的样儿,心想你以为全世界都跟你似的小气吧啦啊?至于杨小光为什么不来也不接电话,梁磊多多少少心里有点数。算了,就让那二傻子别扭去吧,总有他后悔的时候。   今天情况气氛都特殊,梁磊叫了好些啤酒,他酒量勉强过得去,但何苗就不太行了。不过她酒风还是蛮好的,但凡举杯,必一饮而尽。看她这副豪气的样子,钱妍妍都觉得有点口渴了,悄悄也拿了个杯子,给自己也倒了杯啤酒。   何苗看见了,对着她举了举杯,说:“钱妍妍,这杯我敬你。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实际上我看你还挺顺眼的。”   钱妍妍吓一跳,“你想干什么?以德报怨吗?”   何苗摇头,“你和我一个要好的女朋友挺像的,都是冲脾气,但其实心眼很好。”   猝不及防被夸一波,钱妍妍脸红了一下,但还是死鸭子嘴硬,“谁要和你那什么要好的女朋友像啊。”话是这么怼回去了,但她还是乖乖举起酒杯,打算就卖她个面子干一杯吧。   杯口还没碰到撅起的嘴呢,梁磊就把她那杯酒夺了过去,然后换了一杯酸奶给她,说:“你行行好,还是干这个吧。”   “凭什么呀?”   “你年纪轻轻的喝什么酒啊?还在上学呢你。”   “我上的是大学,不是小学!”   “那也不行,你根本不会喝酒。就酸奶吧,别废话了。”   这俩人唧唧歪歪了一阵,看得何苗都忍不住发笑了。她觉得他们俩现在这样真挺般配的,临走前还能看小两口拌拌嘴,“走”这个字带给她的伤感也会少一点。但杨小光一直到这顿饭的最后也没出现,“走”这个字带给她的遗憾就有点大了。   吃完饭,梁磊要送钱妍妍回学校,在饭店门口,就和何苗分道扬镳了。此时的晚风骤不及防地吹来,带着浓浓的秋意,何苗紧了紧外套,仰头望了望天,弯月镰刀似的挂着,她眨了眨眼,又一阵风吹来,刮得她皮肤生疼。   没车,她就步行,慢慢地,一步步走回了工作室。   其实她可以直接回家,但都到最后关头了,她还是想去工作室看一看。   门居然没锁,但里面也并没有亮着灯。何苗皱了皱眉,她钥匙已经交出去了,今天也不知道是哪一个最后出的工作室,居然连门都没锁上。   她走进去,把灯按亮。   然后猛地吓了一跳。   懒人沙发里,正静静窝着一团杨小光。   忽起了强光,杨小光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定睛看到何苗就在眼前,脸上的茫然少了几分,然后又补上几分意外。   “你不是走了吗?”   可能是长时间没说话的缘故,蓦一开口,杨小光的声音哑哑的。   何苗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站在杨小光跟前,说:“散伙饭已经吃完了,然后我就想回来看看。”   “看什么?”   杨小光抱着膝盖,定定地望着何苗。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也不想在乎他的态度是不是够酷够屌够炫了,他只想把之前错过的那一眼又一眼,趁现在一口气地都看回来。   他只想知道,何苗回来到底是想再看看这间工作室,还是这间工作室里的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何苗仿佛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他就看到何苗走了过来,然后越走越近,一直到他坐着的懒人沙发旁边,就这么席着地,她盘着腿坐了下来。   杨小光侧着脸,视线一直在她脸上。   “小光,都最后一顿饭了,你怎么不来呢?”   这句话普普通通,顶多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惆怅,但进了杨小光耳朵,却猛地掀起狂风巨浪。他只觉得自己像艘浪里的小舟,没一会儿就翻江倒海。眼眶里忽然涌上热乎乎的液体,他仰了仰脖子,保持着一个高高的角度。   液体又浅了下去。   何苗看着他,又说:“你还没吃饭吧?饿不饿?”   干什么啊这是?温情攻击吗?杨小光唰地扭过脸,决定还是不要再看这个小姐姐了吧,刚刚退下去的液体,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何苗的眼前,从一张憋着劲的脸变成一个憋着劲的后脑勺。   这毛茸茸的后脑勺啊。   何苗抿嘴笑了笑。   “其实我都知道,你不是真的不想和我说话,你是故意的,而你为什么故意,我也知道。但没办法,小光,我真的没办法回应你。”   倔强的后脑勺一动不动。   “从欧洲回来以后,你整个人就变得挺拧巴的,这日子我过得不高兴,我觉得你应该也不是很高兴吧。所以我走了对你来说,可能还是件好事呢,起码你不用成天冷着脸,起码你可以想笑想闹随你便。”   何苗说着说着,就顿了顿,似乎是在等眼前这颗后脑勺良心发现,主动转个面。   但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   何苗又轻轻叹了口气,拍拍屁股起身,说:“你不说话的话,那我走了。”   她刚走出两三步,后面杨小光忽然蹭地一下站起来,一句话说得飞快,“你走之前,能让我抱你一下吗?”   何苗转回身,看着杨小光水汪汪的眼,这么一双眼里此时正充满着期待,好像只摇尾乞怜的小奶狗,看着让人心都要化了。   这么小小的一个请求,有什么不好答应的呢?   但是何苗一张嘴,就是“不能”俩字。   杨小光眼里的期待没了,像把灯灭了一样,他眼里的光也刹那间熄了下去。他又重新窝进懒人沙发里,嘴上挂着一抹轻飘飘的笑。   “小光,是我没法回应你,是我让你变得拧巴,也是我让你不高兴,但这不代表是我错了。我不欠你的,所以请你学会自己调整自己。”   杨小光没回话。   不是要走了吗?不是最后一面了吗?他不过是想趁火打个劫,骗个拥抱回来,结果也没得逞,一码事归一码事,何苗小姐姐头脑可真是清楚。   “你走吧。”   既然她拎得清楚,那他杨小光也得拎得清楚。最后的时刻了,就让他再酷一下屌一下炫一下吧。他还是抱着膝盖,别过脸,眼前空空,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很快,耳边就传来远去的脚步,然后是轻轻的开关门声。   最后,彻底安静下来。   杨小光愣了愣,接着慢慢地把自己埋进膝盖里。   开关门声又起,脚步声又起。   梁磊送完钱妍妍回来,手上提着一袋打包的炒面,专程给饿肚子的二傻子带的。结果一进工作室,杨小光一抬头,就把梁磊吓坏了,吓得梁磊忙弯下腰,端详着杨小光的脸,问:“怎么了小光?你这是刚洗了把脸呢,还是刚洗了把脸呢?”   “我要死了。”   杨小光满脸的热泪,这么会儿功夫,眼睛都红了一大圈。   “大晚上要死不死的,你吓唬谁呢你?”   梁磊嘴上叨叨,可心里早替杨小光着急了。他把炒面捧到杨小光面前,说:“别哭了行吗?你先吃点东西吧,我去给你拿点啤酒?冰箱里冰镇的那种,喝起来那叫一个爽。”   “不喝。”   “怎么不喝呢?你不是吃饭前必喝酒么?这么好的陋习,你可不能破啊。”   “我说不喝就不喝。”   “行吧行吧,不喝就不喝呗,说得这么咬牙切齿地干什么啊?”   说着,梁磊把炒面打开,筷子掰开,杨小光手没去接,他就直接把炒面搁杨小光俩膝盖上,搁得还挺稳当。杨小光俩眼睛还在往外放着水呢,梁磊看着看着就急眼了,“哎小光哎,我给你买的是炒面,你这稀里哗啦的,怕是要把炒面变汤面啊。”   杨小光没接茬,用实际行动告诉梁磊,他就是有这个能力把炒面变汤面。   梁磊认命地叹口气,“要不先别吃了,我还是给你拿点啤酒吧?真的,你信我,酒在这时候最是个好东西了,喝一口,就什么都忘了。”   杨小光摇摇头。   “我不想忘。”   “啊?”   梁磊都折身准备去冰箱里找啤酒了,听了杨小光蚊子哼哼似的这一声,又转了回来。   “我不想忘,磊子,我后悔了。所以我现在更不能喝酒了,我怕我以后又要后悔。我不想忘,我想把她记得清清楚楚,我不想忘。”   梁磊不说话也不动了。   眼前的杨小光令他震撼,怎么说呢?就好像藤蔓紧紧地缠住,就好像仙人掌硬邦邦的刺。那些不想放手是真的,那些痛彻心扉也是真的。   但又能怎么办呢?   藤蔓依附的那堵墙已经拆了,一砖一瓦都挪走了,不知道要重新堆叠到什么地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冯照纬(磨刀霍霍):据说上一章作话你对我女朋友翻白眼了? 酸角大糕糕(拨浪鼓式摇头+伸手不见五指式摆手):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想!   ☆、海盐冰激凌   辞职以后,何苗有了大把大把空余的时间,她去书店买了考教师用的相关复习书,准备在家里大啃特啃。她不是师范专业,所以考教师编制前得先考教师资格证,教师资格证每年有上下半年两次考试机会,何苗凑得正巧,报名了下半年的考试。   她的高中同学群里有好几个都是师范专业的,平时有空,她也会和这几个同学多加联系,有时候和他们一起约起来去图书馆,一边复习一边讨论考试相关事宜,何苗是半路出家的半瓶子醋,就这么听听这几个同学的聊天内容,她也觉得收获不少。   几个同学都是准备去考小学编制的,初高中学业负担重,相比较而言,小学会轻松一点,而且低年级小朋友天真活泼,一个个糯米团子似的,何苗思考再三,最终决定就考小学语文吧。   时间富足以后,何苗回两位老师的家的次数也多了,两位老师当然格外高兴,每到晚饭点,餐桌上总是各色花式的菜肴,何老师平时不常饮酒,但何苗在的时候心情很好,于是偶尔也会把上好的烧酒拿出来,小杯子里一倒,舒舒爽爽地嘬一两口。   刚把这一口火辣辣的烧酒吞下肚,何老师的手机就响了。他喝酒上头,圆鼓鼓的颧骨上像涂了腮红似的红彤彤的,接电话的时候声音也有些飘,挂了电话以后,林老师就把他的酒杯子收了,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别喝多了,你瞧你,说话都飘了。”   “我那是高兴,跟酒有什么关系。”   何老师手一探,想去捞自个的酒杯子,但林老师护得紧,何老师就跟猴子捞水中月似的,半空中胡撸了一把,两手空空地去,又两手空空地回。   林老师嗤地一笑,真感觉自己跟逗猴似的。   何老师也不生气,脸上还挂着满满的笑,说:“行吧,不喝就不喝了吧。不过我真没喝多,这电话谁打来的你知道么?”   “谁啊?”   何老师哼哼地笑了两声,也没马上揭开谜底,一副打定主意要先吊人胃口的模样。林老师是急性子,二话不说在餐桌底下轻踹了何老师一脚,何老师吃痛,这才说:“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要我去打听小冯的具体情况这事儿?”   “当然记得,我后来不是还催了你几回么,你还跟我说打听不出来,我就纳了闷了,杭州城就这么大,问清楚了人姓甚名谁,知道人家住哪里,还有打听不出来的事?”林老师话音一顿,声音也有点高兴得飘起来,说,“怎么,现在打听出来了?”   “嗯,差不多吧。”   何老师很像那么回事儿地清了清嗓子,这才把电话另一头那人和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当初何老师是托了好些人的关系去打听冯照纬的,虽然杭州城就这么大,但真要问清楚一个人的家底情况,没点人脉还真有点困难。   还好何老师当了大半辈子的老师,带了这么多届学生,多多少少积累了一些人脉,这些人脉一层连着一层,何老师顺藤摸瓜,总算是问出了想要的东西。但这打听的时间确实拖得有点久了,而且打听出来的消息还不全面,只打听到冯照纬的父亲是某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母亲的情况却不太清楚。   这上市公司董事长的身份也是因为公司名声在外,所以才容易问出来。不过光是这一道身份,就让平民老百姓有点心里发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何老师和林老师都是老师,他们的交往圈子里也大都是老师,哪有机会结识什么上市公司的人啊,这还不是一般人,直接就是董事长了。   “没想到小冯爸爸生意做得这么大啊,那天小冯来家里吃饭,我看他还挺低调的,对这些只字未提。平时我们看电视,还经常听那些财经新闻里说这个豪门那个豪门的,没想到豪门就在我们身边啊。”   林老师一边说着,一边瞧了何苗一眼,刚才声音里那点飘飘的高兴劲已经不见了,现在全转化为一丝丝担忧,“和豪门打交道可一点都不轻松啊,归根结底是阶层不同,他们算得上上流社会了吧,我们就是普通小康家庭,根本不好比的。”   何老师点点头,“小冯家这公司我看到处都在打广告,电视上报纸上公交站牌上,还有那高速公路上的巨型广告牌。光是打打这些广告就不少钱了吧?”   “这么大企业,哪会在意这么点小钱。这上市公司别说在我们这算得上龙头企业,就算是放到全国范围内,也是名号响当当的。”   “也对,既然是上市公司,格局就不会这么小,哎,是我眼界窄了。”   何老师酡红着一张脸,说着话还摇着头,林老师斜了他一眼,说:“你眼界窄,但你生了一个眼界不窄的女儿啊。瞧瞧我们家苗苗,不声不响就交了一个男朋友,居然是上市公司董事长的儿子。”   “也对,我们家苗苗就是厉害。”   何老师这下不摇头了,嘴角往两边一咧,红脸笑嘴,看着挺喜气洋洋的。   林老师又斜了他一眼,“你当我是夸她呢?”   “不是吗?难道你用的是反讽的修辞手法?嗯?我阅读理解做错了?”   林老师懒得理他,直拿正眼看着何苗,“苗苗啊,这小冯家境太好了,高出我们家太多了,你现在工作辞了,就相当于是个无业游民,实在有点拿不出手。所以你必须得好好看书好好复习,争取早日考进编制。像小冯这样的家庭,一般的姑娘还真配不上他们家。”   “哎,我们苗苗这么懂事,她肯定都知道的。而且她现在不是已经在准备考试了吗?你就别这么操心了。”何老师见何苗低着个头,心想林老师说的话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出来打个圆场,说,“苗苗,你一直以来都很优秀,从不要爸爸妈妈担心,这次肯定也一样的。你放心,爸爸妈妈都是老师,你考别的我们不一定帮得上忙,但你考老师是正中我们下怀,笔试就是死记硬背,这得你自己努力,至于面试,有我们亲自给你辅导。”   “爸爸这话说得对,”林老师也想安慰何苗两句,“有我们两大优秀教师给你背后撑腰,你肯定考得上的,而且你也必须得考上。”   “哎,肯定就肯定,加什么必须啊?你这是鼓励苗苗还是给苗苗压力啊?”   “有压力才有动力啊,光鼓励有什么用。”   “现在才刚开始,鼓励一下怎么了?”   “那不行,你这不叫鼓励,你这叫纵容。要像你这样带学生,学生能起得来么?跳一跳摘到桃知道么?学生都是弹簧,你必须得压一压,放手了才跳得高。”   “得了吧,你这种高压统治,学生都不喜欢的。还学生都是弹簧呢,你这么一掌压下去,弹簧弹性都被你压没了。带学生有松有驰才是正确的,你得给他们喘息的空间。”   林老师是典型的严厉型老师,何老师相反。两个人对学生的教育理念是有点冲突的,但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教育模式,竟然都带出了同样优秀的学生。所以这俩人才会这么针锋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家里这种针对教育模式的讨论,何苗早就习以为常了,对于这种永远都不可能得出一个结果的辩论,何苗的态度就是听之任之,总之绝对不能多嘴参与。这就像那个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的问题一样,想要在家活得久,孩子识相点就必须保持中立。   吃完饭,何苗就躲回卧室去看书了。她这么认真,两位老师当然很欣慰,好像又回到了何苗还是学生那会儿,每日孜孜不倦地挑灯夜读。这样恰好合了两位老师的胃口,尤其是林老师,逮着空就想检查一下何苗的学习进度。   何苗独立学习的能力很好,再加上又有两位老师360度全方位无死角辅导,她很快把考试内容吃透,临近考试,她反而越发不慌不忙。冯照纬也关心她的学习情况,工作之余,偶尔也提着东西上门拜访两位老师。说是拜访老师,实际上呢,是打着拜访的旗号,过来和何苗见见面。   顺便蹭蹭饭。   两位老师当然乐意了,不过就是多双筷子的事。而且自从得知冯照纬家世以后,俩老师对他的态度比初次见面热情了许多,蹭完饭了,小辈帮着长辈收拾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事,但俩老师说什么也不让冯照纬沾手。   何苗把冯照纬带到自己卧室里,关上门了才说:“我爸妈已经把你看作富家少爷了,想对你客气点,当然不会怠慢你。”   “其实你爸妈没必要这样,我爸妈是我爸妈,我是我。我不过就是运气点,开了个小私企,当了个小老板,仅此而已。”   这话说得有点谦虚,能把公司开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写字楼里,就算不得什么小私企。尽管何苗有一段时间没在写字楼一带出没了,但她还是知道,近几个月来,冯照纬手下又增员了,管理着几十号人的老板,也不能算什么小老板吧。   何苗想都没想就反驳他,“不小不小,你不小。”   七个字每个字都挺正常的吧?偏偏冯照纬勾唇一笑,反问:“我哪里不小?”   这五个字就不正常了。   何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俩人靠门站着,冯照纬背贴着门,何苗仰着一张懵了吧唧的脸,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感觉到腰上悠悠地绕过来一条手臂,稍一用力,就把她整个人搂了过去。   她和始作俑者冯照纬之间,上半身尚且还有空隙,可下半身却严丝合缝地贴紧。这个姿势让何苗有点脸颊发烫,隔着衣料,她仿佛能感受到冯照纬被裤子包裹着的腿部肌肉,肌肉带着强劲的热度,顺着紧挨着的皮肤就不可阻挡地传递过来。   还有两腿之间很明显凸起一块,这种特殊的触感让何苗站着一动都不敢动,她好怕她一动,那个凸起就要跟着她也一起动。   冯照纬看着她僵硬的样子,却一点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还是上半身空余,下半身紧贴,低低地笑着,说:“你怎么知道的?我确实不小。”   轰地一下,这十一个补充说明的字让何苗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明白了刚才那五个字的意思,配合着当下独特的姿势,何苗的脸很给面子地又烫了几分。   冯照纬紧盯着她,说:“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   这什么狗问题?哪个女人被男人下面这么一团凸凸顶着的时候会不脸红?   何苗眨巴眨巴眼,胡说八道:“我涂了腮红。”   “是吗?”   冯照纬视线不紧不慢地下移,落在何苗微张的嘴上,“那怎么不顺便也涂个口红?”   “哦,我忘了吧,我这就去补。”   说着,何苗就猛一转身,借机从冯照纬的魔爪之下逃脱。然后装模作样地在梳妆台边坐下,打开抽屉,选了一支口红。   何苗不常化妆,一来是刚出学校不习惯,二来是技术生疏不太会。但女人都是爱美的,何苗也不例外。平日里还是做了一些攻略,收集了一些热门的化妆品。就比如口红吧,这个安利那个安利的,她也跟风买了好几支,但也就刚买来那会儿涂了两天,后来就常年搁置冷宫。   抽屉里的口红几乎都是全新的,何苗随手拿了一支,正要对着镜子涂。从镜子里看到冯照纬走了过来,梳妆台靠着床,冯照纬很随意地在床尾坐下,好整以暇地盯着镜子里的她看。   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何苗忽然就有点涂不下去。   怎么就有点自己演戏被人发现但这人就是看破不说破的意思呢?   口红顿在何苗嘴边,半天没动。   冯照纬忽地一笑,手臂一伸,掐在何苗的腰上,几秒钟就把人从梳妆台边拎了过来,然后好好地安置在自己腿上。举手投足都这么轻松,就跟拎小鸡似的。   干什么啊,女人不要面子的啊?   何苗手中的口红如果有脑子的话,现在一定会替何苗觉得没面子,这么没面子,还不如一死了之。于是,那支口红在冯照纬完成大活人乾坤大挪移之后,就愤慨地抖了抖,一头栽地惨烈身亡了。   “我的口红——”   何苗不关心自己的面子问题,心疼自己口红的生命安全问题。   冯照纬看也不看口红尸体一眼,说:“我赔你一支。”   这时候的口红如果有脑子的话,一定会觉得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有钱就会喜新厌旧。它才刚刚被何苗打开盖子重见天日,这就被人扫地出门要以新取代之了。   口红死得好冤呐。   它红蜡沾地地盯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这两人居然已经全然忘了地上还躺着一支口红,就这么旁若无口红地脉脉相望着。   说是相望,但实际上才相了没一会儿,何苗就红着脸望到别处去了。   冯照纬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扭了回来,随即,就照着她的唇印了上去。这个吻很轻巧,像逗趣似的碾着咬着,没一会儿就分开。冯照纬像是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一般,左右看了看,说:“不用涂了,现在够红了。”   这一出戏,她不好意思演下去,他倒挺好意思给她续了个结尾。   “好了吧?你放我下来。”   她的声音哼哼唧唧的,冯照纬听得心头一动,反而抱更紧了。这一紧,就紧得何苗脑中响起警铃,“你想干什么呀?”   冯照纬把腿交叠起来,膝盖低腿根高的形势就变成了腿根低膝盖高,何苗顺着这角度,滑梯似的滑到冯照纬的腿根,卡死。   何苗就这么看了冯照纬一眼,冯照纬眼中浓浓的情动,声音也不自觉地有些沙了。   “你说呢?”   他贴上她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着。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这是充满了口红视角的一章。   ☆、海盐冰激凌   门在这时候被人敲响。   何苗宛如惊弓之鸟,腾地一下挣脱桎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怀中一空,冯照纬觉得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紧接着,门从外面打开,林老师探进来半个身体,说:“给你们切了水果,我端进来了啊。”   踏踏踏地脚步声,哒地一下,水果碟子放在桌上的声音。   冯照纬说:“谢谢阿姨。”   “不用不用。”林老师笑笑,然后又看了看眼前这两人,她眼毒,何苗生怕她看出什么来,忙把林老师往外推,一边推还一边说,“妈妈我正准备看书呢,你先出去吧。”   “看什么书啊?小冯在这儿,你不陪他聊聊天啊?”   对哦。   何苗一愣,风向转得倒是挺快,“我刚陪他聊了会儿天了,我现在要看书了。”   “哦,这样。”林老师见风使舵比她厉害多了,转头就去找冯照纬,说,“那小冯要不你出来坐?我和叔叔陪你聊会儿?”   “哎,不用不用,你俩和他有代沟,还是我陪他聊吧。”   巧的不行,就来硬的。不管林老师使什么招,反正何苗就是硬把人赶出门外。把人赶完了,还不忘把门一关。   冯照纬依旧坐在床尾,手撑着床,笑笑地看着做贼心虚的何某人。   何某人为了掩盖自己做贼般的心虚,走回来端了水果碟子,用牙签叉了两块,一块给自己,一块给冯照纬,说:“吃吧,挺好吃的。”   冯照纬难得给她个面子,接过水果就当刚才一幕也揭过了。   正吃着水果呢,没过几分钟,门又从外面打开了,还是林老师那半身,问:“小冯要不要喝点什么?”   “谢谢阿姨,不用了,我吃水果就好。”   “哦,那好的。”   还是吃着水果呢,门又被第三次打开,这回是何老师探了个头进来,眼镜滑下了,他先扶了扶眼镜,才说:“小冯别客气啊,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   “好的,谢谢叔叔。”   “不用谢不用谢,那,你们继续。”   门关上了。   卧室里一片安静。   冯照纬把牙签扔进垃圾桶里,水果碟子里还剩下好些水果呢,何苗问他:“你不吃啦?”   “不吃了,你吃吧。”   “哦。”   何苗点点头,然后又给自己叉了一块水果送进嘴里,嚼着嚼着,忽然说:“我爸妈这是担心我呢,他们不想我婚前那啥。”   “嗯,知道的,你和我说过了。”   话音刚落,门再次从外面打开了,今天的门真的好忙哦。何老师和林老师的头齐齐钻了进来,“小冯啊,要不出来看会儿电视吧?”   俩老师的眼睛闪着精光,保护女儿的势头是真的足。这对老鸟使出浑身解数看紧了小鸟,这么来来回回地奔忙也不觉得累,就问小鸟感不感动吧。   不敢动不敢动。   冯照纬笑笑,点头,“好的,我这就出来。”   俩老师终于安心了,把何苗卧室的门大开着,冯照纬起了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对何苗说:“你爸妈真行,不遗余力地防止你和我那啥啊。”   何苗忙干笑两声,没说什么。   几个人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没过多久,冯照纬就起身告辞了。接下来的日子,冯照纬隔三差五地就会提着东西过来一趟。刚开始还好,后来俩老师觉得过意不去,冯照纬再来的时候,就特意和他说了,以后上门不需要再买东买西的,人过来就好。   冯照纬从善如流,果然空手来了。这下俩老师心里舒坦了,吃完午饭以后,何老师开了电视,正打算一块儿看呢,冯照纬手机响了,挂了电话他就起身要走。何老师又把电视关了,问他:“工作上的事?”   “不是,就一点私事。”冯照纬看了看一脸懵的何苗,说,“何苗倒是可以跟我一起出去逛逛。”   “行啊,苗苗最近老闷在家里,出去逛逛也好的。”何老师嘱咐,“就是别玩太晚了啊,记得早点回家。”   出了门,乘了电梯,何苗才问冯照纬,“是什么私事啊?”   冯照纬看她一眼,没说话,电梯到了,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冯照纬腿长步子大,这一路走到车边,何苗觉得自己就像个被家长牵着的小朋友一样,脑袋空空不知道要去干啥,还屁颠屁颠跟得挺欢。   “不是私事。”   上了车,冯照纬才说了这么一句。   但实际上呢,严格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公事。吕晋有一个客户,通过一次饭局介绍给了冯照纬,自此以后,冯照纬和这位客户就建立了友好合作关系。他们联系得十分频繁,甚至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这进展迅速的关系,让吕晋都忍不住感叹,说:“明明是我先认识的客户,现在我想见他一面,还得小纬来引荐了。”   这话是吕晋对老冯说的,现在,老冯和这位客户有合作意向,想叫吕晋过来做个中间人,但吕晋却说:“老冯啊,你请我当这个中间人,还不如请你自己儿子呢。”   老冯剑眉一挑,神情高深莫测,这样子简直和冯照纬一模一样。   “他啊,还是个小孩子呢。”   “你可别小看他这小孩子,没两把刷子的话,怎么能把我的客户抢走?还把人照顾得这么服服帖帖的?老冯我可得告诉你啊,我的客户都不是一般角色,都很不好搞。”   “哦?你的意思是说,我家这小孩子还是有点打交道的本事的?”   “小纬很有能力,这点是遗传自你,你可不要看轻了他。”   老冯像是轻视又像是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吕晋是什么人?这么慧眼识珠的人在他面前如此不吝夸奖,老冯面上毫不在意,但其实心里早乐呵呵的了。   谁说不是呢?   这可是他培养起来的小孩子。   但他就是不想直接通过冯照纬去联系这位客户,最后还是绕了个弯,先联系了吕晋,吕晋又联系了冯照纬,冯照纬和这位客户搭了线,再通过吕晋,介绍到老冯那里去。   这位客户在下午两点整准时到了老冯公司,公司里一堆高管迎接。公司占地面积大,客户被几个高管领着一路逛着,老冯和吕晋也陪在身侧。   冯照纬赶到了,把车停在公司门口。何苗磨磨蹭蹭地下车,说:“我也要一起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   “你们要谈公事,我一个外人混入其中不太好吧?”   “什么叫‘你们要谈公事’?是‘他们’,和我没有关系。”   冯照纬不由分说地握住何苗的手,带着人直接进了公司大门,公司有气派的前台坐镇,见到是冯照纬来了,还带着一个陌生女人,她们连问都不问一句,直接点头哈腰微笑着把人放了进去。   简直跟通关令牌一样好用。   等电梯的时候,冯照纬瞥了何苗一眼,这才说:“还有,你不是什么外人,只要有我冯照纬在的一天,你何苗就不是外人。”   好吧好吧,安抚人心还是你冯照纬在行。   何苗心定了下来,但没过一会儿,又提了起来。她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跟着冯照纬走这一趟,是不是意味着她要毫无准备地见到冯照纬的父亲了?   没等她想出什么所以然来,电梯门就开了。冯照纬带着她,七绕八绕地找到了大部队,这么一大群衣冠楚楚的大人物里,何苗就认识一个吕晋,站在吕晋旁边那个器宇轩昂的人,应该就是冯照纬的父亲了吧。   果然,吕晋见到她,马上和旁边人说了一句,“老冯,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小纬的女朋友。”   老冯的视线扫过来,何苗忙迎上去,挺了挺背,恭敬地说:“冯董您好。”   “嗯。”   老冯没多说什么,淡淡地点了点头,就把视线收回了。一堆人还要照顾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客户,没人会关注这里什么时候多出个无关紧要的人来。   这样也好,何苗抿抿唇想,要是一堆人忽然围着她看来看去的,她才不习惯。   旁边冯照纬捏了捏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在大部队的最后面。   这么一路走着,听前面高管介绍着什么,其实还挺无聊的。眼前乌压压一堆人,何苗探了探脖子也没看清那客户到底长什么样,就这么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高管喋喋不休的声音停了,不知何时忽然从何地冒出了一道女声。   何苗又探了探脖子,只在幢幢人影之间看见一抹挺拔的侧影,好像是中途又赶来一个什么人,是个光看侧脸就知道正脸笑得很张扬的女人,老冯亲自把她介绍给客户。   大部队又走了起来。   前面人影一动,最前面的那个女人居然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了最后面。何苗前面某个人看到她,对她点了点头,小声叫了一声“斯总”。   她明显是冲着最后面的冯照纬来的,但冯照纬偏偏跟没瞧见她似的,她也不在意,目光平移,落在被冯照纬牵着手的何苗身上,笑着说:“冯照纬,这就是你现在的女朋友?”   闻言,冯照纬才看了看她,说:“斯总,你这么不甘人后的,怎么到最后面来了?”   斯嘉莉耸了耸肩,“你就不要叫我斯总了吧?太见外了。”   冯照纬不应她的茬,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何苗,说:“这是我的女朋友。”   他说“这是我的女朋友”,直接把斯嘉莉话里“现在”俩字摘掉了。好像他正牵着的这个女朋友,和时态没有关系,会这么一直牵着手走下去似的。   斯嘉莉何其聪明,当然能体会到其中含义。   但她还是一副笑笑的样子,十分得体地向何苗伸出手,说:“你好。”   “你好。”何苗和她回握。   斯嘉莉很快放了手,视线重新投向冯照纬,说:“前面那客户和你很熟吧?你就这么跟在后面?不去打声招呼吗?”一边说着,她一边不经意地往前面瞥了一眼,“他们刚才还提到你了呢。”   冯照纬一笑,“斯总,你这么厉害,不如你替我过去斡旋?我女朋友在这儿,我还真不想过去浪费时间。”   “算了吧,我再厉害,哪能厉害得过你啊?冯照纬你少给我戴高帽。”   这句话说完,冯照纬就没再接话,斯嘉莉也很默契似的,安静地走着,一句话也不多说。倒是何苗四处看了看,然后小声和冯照纬说:“这里哪有洗手间啊?”   “刚才路过一个,你怎么不说?”   冯照纬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想走点回头路把人带过去,旁边斯嘉莉就插话进来,说:“要不我带她过去吧?都是女人,也方便点。”   “不用了,不麻烦斯总。”   “不是吧冯照纬?你这是在担心她,还是在害怕我?”   冯照纬没回话,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斯嘉莉歪了歪脸,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看着他。   何苗看了看这无声对峙的两人,心里叹了口气。她松开冯照纬的手,说:“你不用陪我去了,你一个男人,确实不太方便。”然后转向斯嘉莉,很淡地笑了一下,“那就请斯总指一下路吧。”   这话一出,倒是让斯嘉莉有几分意外。   原来不是被保护得死死的家雀啊。   “好,你跟我来,我带你过去。”斯嘉莉扬了扬手,转身示意了个方向,何苗顺着这道方向走,没两分钟,就回到了刚才错过的那个洗手间。   何苗朝着标着女性符号的那间走去,走到一半回头看了一眼,斯嘉莉两手叠在身前,站在那儿没动,见她回头,斯嘉莉脸上又挂起笑,说:“我在这儿等你。”   何苗也笑了一下,回转过身来,走了过去。   “斯总,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这话又让斯嘉莉意外了一下。原来不仅有胆,还有脑子。   既然都是聪明人,那就不要绕圈子了。   “何苗,对吧?”斯嘉莉从头到尾都是笑着的,而且笑得落落大方,“想必冯照纬已经和你介绍过我的身份了,我不是什么斯总,我是他的前女友。”   何苗抿抿唇,静静地听着。   “既然现女友前女友见面了,那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我这次回国,和公事无关,我是为了冯照纬才回来的。”   她顿了顿,笑容更盛。   “或者,更确切地说,我是为了挽回冯照纬才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说一句,我还挺喜欢斯嘉莉的。:)   ☆、海盐冰激凌   何苗看着斯嘉莉,心中不可抑制地起了惊异的涟漪。她没想到,这世上居然会有把这种话说得这么直白的人。初听到斯嘉莉这个名字的时候,何苗望文生义地以为拥有这名字的女人一定格外温柔,却没想到,她本人竟然如此招摇。   这里的招摇并不代表是个贬义词,只是对何苗而言,这个词离她太远,就像两个极端,完全和她搭不上边。   斯嘉莉胜券在握一般地看着她,这样毫不掩饰的神情,竟然看得何苗心中那刚泛起的涟漪渐渐地平静下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起码眼前这把枪是明晃晃的。   但听到这种类似于挑衅的话,何苗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微微蹙了蹙眉,然后说:“请问斯总,你特意找机会和我说这些是干什么?通知我一下?”   斯嘉莉抬了抬手,她好看的手腕上挂着一条名贵又精致的细链子,细链子的中心位置嵌着一颗爱心形状的宝石,此时她正慢悠悠地旋着这条细链子,调整那颗爱心的位置。   “没想干什么,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一下,记得做好准备,等我把男人抢回去以后,你可不要哭鼻子哦。”   “是吗?那我觉得你也应该提醒自己一下,记得做好准备,别等你想抢的男人拒绝了你,你才想起要哭鼻子。”   斯嘉莉一边眉挑得老高,这话听得她浑身舒畅,竟然十分顺耳。她这人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要是对手太弱鸡,她反而没兴趣,要是对手很强大,她就会很兴奋。这种性格实在有点欠,但没办法,斯嘉莉就是典型的遇强则强。   而她眼前这女人明明是弱不经风的样子,可说出口的话竟然犟成这样,好像是弱又好像是强,就像个矛盾的综合体。   斯嘉莉一时看不透她,太好了,她就喜欢这种看不透她最后还能打败她的感觉。   还想和她交锋几句,手机铃声却在这时候很不识时务地响起。何苗收回视线,取出口袋里的手机接起,手机另一头的冯照纬难得表露出一丝着急,说:“上个洗手间怎么这么久?你好了没有?”   “快了。”   何苗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右边的门,等她出来后,斯嘉莉已经不见了。何苗洗了手,然后凭着记忆一路走,终于找到大部队,斯嘉莉好像也是刚归队不久,何苗跟上去,冯照纬一眼看到她,没多说什么又牵起她的手。   这动作自然又很明显,斯嘉莉看到就笑了一声,说:“冯照纬你把人也看得太紧了吧?上个洗手间还要打个电话催一下。”   冯照纬目视前方,“我怕她走丢。”   “你就不怕我走丢啊?”   “你走丢打110啊,警察叔叔会把你找到的。”   斯嘉莉噗嗤一乐,“冯照纬你可真行。”   冯照纬面无表情,和她说了这么多话,却一眼都没瞧她。没一会儿大部队就拐弯了,这堆人有会议要开,正好送佛送到西了,趁着何苗上洗手间的功夫,冯照纬和那客户也寒暄过了,这时候他功成身退,打算就此溜之大吉,哪想前面的老冯就跟后背长了眼睛似的,蹭一转身,指着冯照纬的鼻子说:“你先别走,会议室旁边有间会客室,你先带人进去坐一下。”   等那堆浩浩荡荡的人进了会议室,冯照纬才带着何苗去了隔壁的会客室。这间会客室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高级的桌子高级的沙发要啥有啥。   冯照纬和何苗分别在两架单人沙发上坐下,这里隔音很好,旁边会议室用了话筒,但这边完全听不到。   不知过去多久,会客室的门从外面打开,斯嘉莉走了进来。冯照纬闻声抬头,问:“会议结束了?”   斯嘉莉摇了摇头,“没有,才开一半呢。”   “那你出来干什么?”   “会议室太闷,我出来透透气。”   别逗了,那间会议室地方格外宽敞,还开着巨大的落地窗,再不济头顶还有一整排的通风扇,要多透气有多透气。   冯照纬懒得理她,自顾自地低头看手机。   斯嘉莉讨了个没趣,但一点也不介意,说是出来透气,可非得待在这小小会客室里,看沙发上俩人没一个拿她当回事的,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踱步过去,趁冯照纬没注意,就动手抢他手机。   这人大概和老冯一样不该长眼的地方长了眼吧,斯嘉莉这么悄无声息又这么出手敏捷,最后还是捞了个空。冯照纬拿着手机的手往边上一挪,抬头,眉心就皱了起来。   “你干什么?”   “冯照纬你怎么这么小气?我手机没电了,借你的打一下电话而已。”   沙发上两个人齐齐看着她,尤其是冯照纬,那种审视的眼神盯着她,仿佛是想把她的把戏看破。   斯嘉莉这才扬了扬自己的手机,说:“真的,你看你看,都自动关机了。”   说完,她就伸出一只手来,意思是让冯照纬交出手机。   哪想,冯照纬没把手机给她,反倒是另一边的何苗从包里掏出一个什么来,放进她掌心里,说:“我刚好带了充电宝。”   “……”   斯嘉莉一时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没动,手心里那个充电宝还是有点重量的,她低头看了看充电宝,然后又斜了何苗一眼。   多管什么闲事啊。   “你可真是及时雨啊,那就谢谢咯。”   斯嘉莉大大方方地收下何苗的充电宝,大大方方地当场就用了起来,手机屏幕显示一只电池,只有一小格红色电量,渐渐地电量正在增加中。   她旋身出了会客室,还真打了个电话,然后又进了会议室。   何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接着一回头,发现冯照纬正一脸闲适地看着她。   “你看我干什么?”   何苗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话音刚落,她摸脸的手就被冯照纬夺去,紧紧地攥在手里。   “你好像知道该怎么对付她。”   “我哪有对付她,我还借她充电宝了呢。”   “她不是什么简单角色,我本来还很不放心你。但现在看来,好像是我多虑了?”   “你本来就多虑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冯照纬笑而不语,何苗迎着他的视线,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淡淡的。   很好。   装傻充愣还是挺本事的。   冯照纬没再计较,手机里正和公司里的人交代一些工作上的事,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他全花在手机上,等会客室的门再打开的时候,会议已经结束了,老冯进来了。   沙发上的两个人都站起来,老冯对着他们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继续坐下,他自己也拉了条椅子过来,坐在他们对面。   椅子是没什么重量的塑料椅,董事长坐塑料椅,他们两个小辈坐沙发,这不太好吧?   这么想着,何苗又站起来,指了指身后的沙发,说:“冯董,您要不要过来坐?”   老冯摆摆手,“不碍事的,我就和你们简单聊两句,一会儿还有事呢。”   “哦。”   何苗又重新坐下来,但怎么坐怎么觉得有点不安。旁边冯照纬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背上,还架起了二郎腿。   “什么事啊爸?我公司也有事呢。”   老冯短短地哼一声,小兔崽子稍微有了点成绩,就把架子摆到老子面前来了。   “也没什么事,这不是刚见了小何第一面吗?之前约好一起见个面的,后来由于一些特殊原因没见成,小何啊,这样吧,等这边忙完了,到时候再约个时间,我们一起吃顿饭。”   何苗有点受宠若惊,“好的,冯董您安排吧,我都可以的。还有,您直接叫我何苗就好。”   “好,何苗。”   老冯笑了笑,然后站了起来,“那先这样,我还有事,回去你让小纬送一下。”   冯照纬点点头,也站起来。这些都是客套话,何苗跟着他的车来的,回去当然也是跟着他的车回去。   等老冯走了,冯照纬也带着何苗离开了。坐在车里,何苗心情还挺好的。其实老冯说的这些话三言两语打个电话就能讲清楚了,但他还是本人到场说了一遍,这是一个态度问题,说明老冯对见面临时取消抱有歉疚心理,同时对未来的见面是郑重以待的。   这就够了。   这种好心情一直保持到回家以后。林老师又做了好菜好饭,冯照纬蹭了午饭又蹭晚饭,吃完饭后还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在俩老师眼皮子底下刷够了存在感后,他才起身离开。   隔天是周六,学校里没课,两位老师都家里蹲。他们习惯早起,大早上的一个出门遛弯一个在厨房做早饭。遛弯的那个回来了,早饭也做好了,何苗还没起床。   接下来就轮到林老师河东狮吼了。还好何苗没什么起床气,林老师吼了一声她也就乖乖起来了。一家三口正围在餐桌边吃早饭呢,门铃忽然响了。   “这是谁呀,这么早。”林老师手上捏着一白面馒头,嘴上忍不住念叨。   “我去看看。”   何苗座位离门口最近,她把手上吃的喝的放下就过去开门。斯嘉莉站在门外,门一打开,何苗就不自觉地拧了拧眉。   这人怎么不请自来呀?   斯嘉莉一边踏进门内,一边扬了扬手中的充电宝,说:“我是来还这个的。”   何苗看着她,连门都懒得关,就等着充电宝到手后,直接把人送走。结果呢,斯嘉莉把充电宝捏在手里不放,眼睛还毫不顾忌地四处张望着,好像把这里当成什么景点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有什么难的,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在这点上,斯嘉莉和冯照纬是同类人,她的家境不比冯照纬的差,背靠大树好乘凉,查个地址而已,对她而言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或者动动手指的事。   餐桌边林老师站起来,脸上写满疑惑,何苗的同学朋友她几乎都认识,但眼前这个却是完全陌生的。   “苗苗,这是哪位啊?”   “这是冯照纬的同事。”   何苗随口一说,斯嘉莉回头看了她一眼,也没揭穿,只是笑呵呵地对餐桌边的两位老师说了声,“叔叔阿姨好。”   “你好你好。”   两位老师也寒暄道,“你吃早饭了吗?没吃就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斯嘉莉摇摇头,“不用了,谢谢叔叔阿姨。”   何苗本站在斯嘉莉身后,这会儿三两步走到人跟前去,提醒她,“你不是还充电宝吗?”   “哦,对。”她又四处看了看,说,“给你放哪里好啊?”   “放我卧室里吧。”   何苗瞧她一眼,然后就在前面带路。斯嘉莉对着身后那两位老师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跟着何苗进了她的卧室。   门被何苗关上。   斯嘉莉把充电宝放在离手最近的桌上,没说话,也不急着要走,只打量着何苗的这间卧室。   她打量卧室的时候,何苗也在打量她,打量着打量着,卧室又不长脸皮,所以到底是斯嘉莉的脸皮先败下阵来,但她还是没说话,只是笑一笑,对上何苗的视线。   斯嘉莉带着点欧美人的长相,细细的挑高眉,深深的双眼皮和深深的眼窝,眼尾下方位置点着一小颗深褐色的痣,看起来极具风情,而嘴唇又极薄,像是个刻薄人。   “你是混血儿吗?”何苗问着,也笑一笑。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我,但我不是,我是彻头彻尾的中国血统。”   斯嘉莉一边说着,一边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既然是个被人问过很多遍的问题,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烦,反而扬了扬下巴,心情很好地说:“我是不是很好看?”   何苗抿着唇,低了低头没说话。   这时候最不应该沉默了,好看不好看,起码给个反应啊。斯嘉莉收了笑看她,忽然发觉眼前这女人长得也毫不逊色,脑子里得出这个认知以后,斯嘉莉的心情就不那么好了。   “充电宝还了,我也该走了。”   “好的。”   何苗又在前面带路,一边把卧室门打开,一边又说:“其实你也没必要专程跑一趟,多麻烦啊。有机会直接把充电宝给冯照纬,他时常会过来,让他还给我就行了。”   斯嘉莉脚步一顿。   也不知道何苗说的这话是无心还是有意。   冯照纬时常过来?   看来已经熟门熟路进展深入了啊。   有机会直接把充电宝给冯照纬?   斯嘉莉咬咬牙,冯照纬有自己的公司,在工作上他们没有交集,下班后他回自己的住处,几乎不去父母的别墅。   她哪有机会啊?   何苗开了门侧身让开,很有礼貌地让斯嘉莉先走。斯嘉莉看了看她,薄唇一抿,忽然无声地一笑。   这一笑很短暂,内容却很丰富。何苗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皱了下眉。   走出卧室后,斯嘉莉也很有礼貌地和两位老师客套道别,何老师比她还客套,“这就走了?要不再坐会儿?”   “不了叔叔,我今天还上班呢,我是请了假出来的。”   “哦,是这样,那我们就不留你了。”   斯嘉莉到了门边,门里另三个人都围过来送她,她走着走着忽然回身,看着何老师和林老师,说:“哦对了叔叔阿姨,其实我不是冯照纬的同事,我是冯照纬在美国的女朋友。”   那一笑原来是这句话的铺垫。   何苗神色里凝着一丝烦躁,她不意外,但两位老师十分意外。   听了这句话,何老师和林老师不约而同地愣了愣,脸上大惊失色一般。      ☆、海盐冰激凌   “什么叫她是冯照纬在美国的女朋友?”   把斯嘉莉关在门外以后,林老师连忙把何苗拉到客厅坐下,摆出一副要严刑拷问的架势,另一边何老师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正对着林老师,和林老师两面夹击一般,妥妥地把何苗夹在中间。   何苗有点心累,正想着怎么解释的时候,急性子林老师等不住了,发起激动的二连问。   “我就问你,她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一,她曾经是小冯的女朋友,而现在是小冯的前女友,还是二,她正是小冯的女朋友,只不过她在美国,而小冯脚踩两条船了?”   林老师作为一名优秀的数学老师,思路还是相当清楚的。刚问完,她又急了,摇了摇何苗的大腿,催问:“你说话呀!是一还是二?”   何苗按住自己被晃来晃去的大腿,说:“是一。”   林老师点点头,长长地哦了一声,“所以,这位小冯的前女友今天过来,是来你这个现女友面前耀武扬威的?”   何苗纠正她,“她都是前女友了,哪还有什么武能耀,哪还有什么威能扬的?这个词你用得不对。”   林老师嗤地一笑,“她都气势汹汹找上门来了,还不算耀武扬威?”   “……”   何苗看出来了,林老师正生着气呢。林老师生气的时候很不好惹,最好的应对方法不是跟她讲道理,因为这种情况下的讲道理,都会被林老师归类为顶嘴。   最好的应对方法是沉默,而且是那种表现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的反悔反思式沉默。   然而,何老师非要在这时候插一腿,说:“苗苗没说错啊,这个成语确实不是这么用的,不符合当下语境。”   何苗抬头,哀哀地看了一眼送上门来的何老师,这一抹哀哀中夹着一丝默默的同情。   下一秒,林老师直接一个犀利无比的眼刀瞪过去,瞪得何老师双肩没来由地一抖。   “你语文老师了不起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该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咬文嚼字上吗?还有,你当我是什么人啊?是你学生?老何你搞搞清楚,我和你是平级,少拿老师的架子点评我!”   “……”   何老师低了低头,顺便和何苗交换了一下眼神,意思是苗苗你怎么没拦住冲动的爸爸我,竟然眼睁睁地看着爸爸去送死。   何苗眨眨眼,意思是爸爸你都知道自己冲动了,那女儿我怎么来得及拦呢,接下来保持安静就好,嗯。   “你俩少用眼神交流,当我老花眼看不出来是吧?”火眼金睛的林老师哼了一声,重新把矛头指向何苗,说,“小冯这前女友挺厉害呀?说上门就上门的。你和小冯谈恋爱,我和你爸爸本来挺高兴的,怎么这小冯这么乱七八糟的,前女友这是没断干净吧?凭什么呀?我们苗苗恋爱都没谈过,清清白白一大姑娘,还得遭这罪啊?”   “……”   何苗和何老师又无声地互看了一眼。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苗苗,你替我转告小冯,这两天也别来咱们家了,你让他先把自己前女友这事儿解决干净再说。还有你,苗苗,你这几天就给我好好在家备考,别的什么也不要想,男朋友现在不是最要紧的,你考上老师才是最要紧的,懂了没?”   “懂了。”   何苗忙点点头,林老师这才消了火。   -   这事儿何苗嘴上是答应得挺好,但实际上提都没跟冯照纬提过。不过说巧也巧,冯照纬最近都有点忙,连着几天请客户吃饭或者被客户请吃饭,顿顿都是大鱼大肉大酒,吃得他胃都有些不舒服。   难得得了点空,冯照纬下班后直接回家,连晚饭都没吃,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起来,空着肚子跑健身房去。   他住的这公寓附近配套设施很全,健身房离他不过几百米的直线距离。他是这家健身房的会员,办了卡经常过来,熟门熟路的。   这间健身房楼层很高,四面八方都是透明玻璃墙,跑步机就摆在玻璃墙边。正值入夜,高楼下道路纵横,车流不息。   冯照纬上了其中一台跑步机,缓速渐渐调至高速,他不像周围某些人,健身的时候喜欢塞个耳机听音乐,他健身的时候就是纯健身,耳边几乎是安静的,只听见自己比平时稍快的呼吸声。   这时候的健身房里人有点多,冯照纬周围的跑步机也三三两两地上了人。右手边大概是个女人,开了机子以后就慢悠悠地走着,还时不时地往他这边看个一眼两眼的,一点也不专心。   健身房有的男男女女除了健身,还带着点别的目的。冯照纬旁边这女人一点也不害臊,干脆直接把脸转向他一个劲地盯着人看,或许是看冯照纬机子的速度有点快,她也跟着上调了点,这下她才真正运动起来,没过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   “哎,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累的啊?才这么一小下就出汗了,看来我平时真的有点缺乏运动了。”   这么明显的搭讪。   冯照纬目不斜视,一心只关注自己脚下,也没搭话。   “哎,我跟你说话呢!”   声音有点急了,冯照纬这才往右边看了一眼,说:“斯总,你现在住的地方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这段路你别开车,走路过来,到了再走回去,运动量就够了。”   斯嘉莉一笑,手臂交叠着搭在跑步机上,下巴虚虚地搁上去,“冯照纬,你怎么这么有主意呢?”   她目前和冯照纬的父母一起住在别墅区里,这片别墅区和冯照纬住的公寓一东一西分立两头,眼前这女人也真是难为她了,为了没机会创造机会,她特地大老远开车过来陪冯照纬健身。   可冯照纬只管自己,等机子上跑够了,也不和斯嘉莉打声招呼,直接下了跑步机走人。   斯嘉莉反应得措手不及,跑步机的带子还在滚着,她就直接下地跟上,冷不丁地就崴了下脚,膝盖搓在带子上,刮得生疼。   她情不自禁地嘶了一声。   这么个姿势标准的狗啃泥,引得冯照纬回头看了她一眼,旁边有陌生人路过,好心把斯嘉莉扶起,看着斯嘉莉疼得眼泪都要出来的样子,陌生人同情心泛滥,不由瞥了冯照纬一眼,语气责怪,“这位女士因为追你跌倒的,你怎么都不扶一下?”   斯嘉莉踉跄着站起来,和陌生人道了谢,脸上一时因疼痛而产生的扭曲很快被笑意替代,“他在和我闹别扭呢。”   话是对陌生人解释的,可她眼神却牢牢黏在冯照纬身上。   等陌生人走了以后,斯嘉莉才翘着一只脚跳啊跳的,跳到冯照纬跟前,顺势就抓住了冯照纬的小手臂,那他当拐杖用。   冯照纬垂眸看了看斯嘉莉那细长的爪子,还没作出什么反应,就听斯嘉莉说:“你看,连陌生人都看出来我在追你,你呢,就别跑这么快了,像现在这样被我追到抓住不好吗?”   话里明显的一语双关。   冯照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提着她那抓得死死的爪子,往边上健身器材上一搭,说:“别追了斯总,你没戏的。”   “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有没有戏呢?”   冯照纬看了她一阵,然后说:“手机拿来。”   “你要我手机干什么?”   斯嘉莉扶在器材上,那只崴了的脚很痛,擦破皮的膝盖也很痛,可她脸上一丝痛的表情都没有,就这么单腿站在那儿,看起来有一种洒脱的美感。   “冯照纬你这个州官,前两天我手机没电了问你借手机你不借,现在你倒好意思开口问我这个百姓要手机了?”   冯照纬不理,重复道:“手机。”   “不给。”   “那好,你就这么待在这儿吧。我这个州官就不奉陪你这个百姓了。”   “哎等等!”   斯嘉莉脱口而出就喊,但实际上冯照纬根本没动,像是料定她会着急一样。   “冯照纬我请你对我好一点儿行吗?我受伤了!你以为我现在不痛吗?我告诉你,我很痛!”   “手机。”   “干什么!”   斯嘉莉没好气地说着,但一边说,一边还是拿出了手机。冯照纬接过,在屏幕上划划点点,然后放到耳边。   他在给谁打电话。   几秒钟后,他又把电话挂断,手机还给斯嘉莉。   “这就是我对你最极限的好了。”   说着,冯照纬也没再管那个急得有点跳脚的女人,今天健身时间还不够,但他已经不想再在健身房里待下去了,斯嘉莉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健身房,想追但有心无力。   她动作缓慢地挪动着,找了一条长板凳坐下,这时候才想起要检查一下自己的伤势。脑子里却还在回想冯照纬临走前扔下的话,她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过了没多久,健身房里急急忙忙地蹿进来一个人,在人群中搜寻来搜寻去,找到斯嘉莉后马上往这边跑过来。   “斯总您怎么了?哎?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你怎么来了?”   斯嘉莉的智商由于疼痛有轻微幅度的下降,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拿出手机看了看最近通话人,刚才冯照纬拿她手机拨出去的电话是她的助理的。   所以是这个意思吗?   宁愿打电话把她的助理千里迢迢地叫过来,也不要就近载她一程去医院或者回家。   斯嘉莉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一下,这就已经是极限的好了?真是好狠的心啊。   “斯总,您现在能站起来吗?我车就停在楼下,您能站起来我就扶您下去。”   “……”   “斯总?”   “……”   斯嘉莉回神,撑着助理的手站了起来,说:“罗永昼,你是我的个人助理,以后除了我的电话,谁的都不要接不要理。”   罗永昼小懵了一下,说:“可是,刚才打给我的确实是您的电话呀。”   “是我的电话但是我的声音吗?你听不出来给你打电话的是个男人吗?”   “……”   罗永昼瘪瘪嘴,可当时那个电话很短暂,他接通以后对方一点铺垫也没有,直接报了一串地址叫他过来,出于职业敏感和私人担心,罗永昼马不停蹄地就过来了。   “斯总,给我打电话的那个男人是谁呀?”   扶着斯嘉莉坐电梯的时候,罗永昼看似毫不经意地一问。   “这和你没有关系。”   “……”   他顿了顿,神色忽就变得有些嘲讽,“您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您在美国的那位吗?他有什么好的——”   话说了一半,直接就被斯嘉莉一个凶狠的眼神瞪回去了,“罗永昼,这是你该议论的事吗?”   “我是在为您抱不平。”   “我平不平的,轮得上你来抱吗?”   “……”   斯嘉莉摆出一张公事公办的脸,说:“罗永昼我再警告你一次,你我之间只有公事,没有私情。”   “……”   罗永昼紧抿着唇,只低着头专注斯嘉莉的脚下,时刻防着她跌倒,面上像是应了这道警告,可内心里呢,早掀起了恶浪了。      ☆、海盐冰激凌   晚上回了别墅,家里除了李阿姨,老冯居然也在。   他是脚不沾地的大忙人,时常飞这里飞那里的,常住的地方是全国各地的宾馆,有时公司里忙,所以偶尔也会睡在公司。今晚会回别墅,实际上是因为老冯有份文件落在这里,看完文件时间已经不早了,干脆就留下来了。   听到楼下门响,老冯这才把文件放一边,下楼看到斯嘉莉一瘸一拐地进门,当下就蹙了蹙眉,过去关心了两句。斯嘉莉是他麾下一员大将,同时,斯嘉莉的父母和老冯也有些交情,人家父母这么放心地把宝贝女儿交给他,现在见斯嘉莉崴脚严重,他当然有些生气,二话不说一个电话就把冯照纬喊了回来。   回来途中冯照纬还不明所以然,等到家了一见客厅里李阿姨正替斯嘉莉的脚抹药膏,他心里就有数了。但他也不打算解释什么,在客厅随便找了张沙发坐下,就开始摆弄手机。   老冯看着他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来气,“我喊你回来是让你在这儿玩手机的吗?你看看人家姑娘,脚上都肿成什么样了,你连问都不问一句?”   冯照纬听了这才抬头去看斯嘉莉,声音淡淡的,“斯总,你没事吧?”   斯嘉莉对他笑了笑,回:“没事。”   “那就好。”   冯照纬点点头,又去看手机。要放平时,冯照纬这么问斯嘉莉,照斯嘉莉的脾气,绝对顶个“有事”二字回来,现在老冯在场,斯嘉莉才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这全在冯照纬意料当中,当下只想着李阿姨动作快点,等把药膏抹好了,他就一走了之。   但就是这么会儿抹药膏的功夫,老冯还不肯放过他,“你看看你,一点风度都没有。嘉莉进门来可是没跟我说过你一句不是,要不是罗助理告诉我来龙去脉,你这个罪犯还逍遥法外呢。”   得,他都成罪犯了。   冯照纬不置一词,老冯不知道,可他知道,斯嘉莉崴脚的时候,罗永昼不在健身房,要不是斯嘉莉多嘴,罗永昼他能知道来龙去脉么。不过老冯也不是老糊涂,现在帮着斯嘉莉说话也不是胳膊肘往外拐,老冯真要气一个人,绝对半个字都不多说,当下会这么叨叨个不停,是为了给斯嘉莉一个面子,也给他自己一点面子。   反正客厅里四个人,除了李阿姨是局外人,老冯和斯嘉莉都有了面子,至于冯照纬的面子就算了,冯照纬自己也不介意自己有没有面子,眼盯着手机,耳听着李阿姨抹完药膏收拾医药箱,正准备抬起屁股走人,就听见斯嘉莉说了一句话。   “冯董,这次回国,我想就留在这儿,别再回去了。”   “你的意思是想调回国内?”   “是的。”   斯嘉莉看着老冯,余光却注意着另一边的冯照纬,这人刚才明显想溜之大吉,现在一听她不想回美国了,马上又不动声色地把屁股牢牢黏在沙发上。   谈到公事,老冯就换了一副神态表情,对斯嘉莉的请求,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语气也平了下来,说;“美国那边,你带着手下人,一直做得很好。可以说如今这么一片向好的局面,是你亲自开疆辟土创造出来的。现在,你要丢掉你自己造出来的理想国,回到国内来,不觉得舍不得吗?”   斯嘉莉摇摇头,“舍不得啊,但国内有我更舍不得的。”   老冯挑着眉,听斯嘉莉继续说:“在美国,我再怎么所向披靡,也只是个异乡客。我是中国人,我时时刻刻都在思念着家乡。而且,当初您把我放在美国,是为了分部在美国站稳脚跟,现在分部的脚跟已经站稳了,我也好功成身退,回到故土了吧?”   她一段话说得娓娓,情感真挚,理由充分,见老冯似乎是有些动容的样子,她又加码说道:“冯董,其实除了这些以外,我想调回国内还有一个小小的私人原因。”   “哦?”   老冯语调微扬,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斯嘉莉。斯嘉莉却把视线挪开,大张旗鼓地望着另一个方向。老冯都不用顺着这方向去看,就知道这方向的尽头坐着他那事不关己没有风度的儿子。也不知道这么事不关己没有风度的儿子是怎么招女人喜欢的。   “嘉莉,你的诉求我会考虑的。但这不是什么小事,所以急不得的。”   “我知道。”   斯嘉莉点头,她不急,她也知道很多事情是要徐徐图之的。   这件事过去将近半个多月,冯照纬正在自己办公室办公,就听门外有人敲门。他说了声请进,门被推开,斯嘉莉走了进来。   小半月没见,斯嘉莉的脚已经完全恢复如初,此时还踩着细细的恨天高,一步两步走得婀娜多姿。冯照纬放下手头事物,抱着手臂靠向椅背,没说话,光是挑了下眉。   斯嘉莉知道冯照纬这副表情就是在问她有何贵干,她也不急着告诉他她有何贵干,只管自己不紧不慢地走到他的办公桌前,两手撑上去,这才说:“冯照纬,你和冯董是不是有一个合作项目?这个项目很好,不仅是对你,对冯董也是,他位高权重,太放下身段不合适,所以只好是我来替他说一声,他对这个项目很重视,希望两司能合作顺利。”   “所以?”   “所以为了表达这种重视,冯董特意派我来和你对接。”   冯照纬不置可否,仍旧是抱着手臂的姿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眼前斯嘉莉的神色却是流光溢彩。   她是公司驻美国分部的负责人,尽管半月前曾向老冯提出过人事调动,但据冯照纬所知,这项调动至今未能落实,既然是还没落实的事,在国内的项目,老冯怎么可能“特意”动用她。   恐怕不是老冯特意,是她自己特意的吧。   而冯照纬和老冯的这项合作,很早以前就提起过,但一直没有实现。冯照纬的公司是这个领域的佼佼者,算得上是领域地头蛇了吧,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老冯这条强龙再不济,也轮不上冯照纬这地头蛇来和他达成什么合作意向。   或许老冯抱着一些提携的意思,但冯照纬自打独立出来以后从没想过要靠家里,合作的事他不提起,老冯也不提起。也就最近这段时间,这事儿忽然成了。   冯照纬松开手臂,其中一条搭到桌上,随意拿起了一支钢笔,大拇指和其余四指一错开,钢笔盖就打开,几指再一拢近,钢笔盖又合上,重复来重复去,发出啪嗒啪嗒的清脆声音。   他看着斯嘉莉,此时忽然心知肚明,看来这项目能合作,应该是拜她所赐吧。   “冯总,我看你这边环境挺不错,我也不跟你客气了,未来一段时间我要驻扎在你这里和你一起办公了,你看是不是叫人给我收拾一间办公室出来,我也好趁早就位。”   斯嘉莉知道公私事要分开,所以这段话她说得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和主观情绪,她甚至改称冯照纬为冯总。   这点和冯照纬是不谋而合的。做大事的人要不拘小节,但同样也要公私分明。   当下,冯照纬就轻点了下头,打了个内线电话,立刻把这件事交代了下去。   公事说完,斯嘉莉马上又转变为私事模式,表情变了,眼神也变了,变化之快不由让冯照纬心想这女人变脸简直就跟唱京剧似的。紧接着他就想到斯嘉莉在他和他父母面前也是两副面孔,忍不住嗤笑一声。   “冯照纬你笑什么?”   “我笑你两面派的功夫炉火纯青。”   “什么叫两面派?这话我可不爱听。冯照纬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是复杂的个体,每个人都有大大小小多重性格,面对不同的人的时候,当然得用不同的性格。”   她顿了一下,理所当然地继续说,“比如面对你父母,我必须是知书达礼的,而面对你,我可以是活泼的,可以是淑女的,也可以是小鸟依人的。”   冯照纬又是嗤地一笑,“你确定你是小鸟依人,不是大鹏展翅?”   “很好冯照纬,你现在已经会和我开玩笑了。”斯嘉莉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她完全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喜闻乐见。   而下一刻,冯照纬就把脸上的神情收了起来,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带着威严,谁看了都会觉得心里有些发怵。   可斯嘉莉不发怵,明明不发怵,她却做出发怵的样子耸了耸肩,嘴上嘀咕着,“哎,冯照纬你可真不经夸。”   冯照纬眯了眯眼睛,眼神越发地沉,半晌,他才张了张嘴,轻飘飘却又口齿清晰地说了一句,“斯嘉莉,请你不要再阴魂不散了。”   斯嘉莉没说话,看着他。她的肩膀还保持着刚才微微耸起的样子,她有点愣住,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心里发怵。   正思考着该说些什么来驱散心里忽然涌上来的这点怵,身后忽然又冒出一道声音,声音是从办公室门外传来的,这人进了门,事先也没敲门,不知道是谁,来去这里如此堂而皇之。   斯嘉莉应声往后看去,来人视线和她对上,脚步一顿,说话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不过也就止了一两秒,一两秒过后,这人咧嘴笑了,眼神不加掩饰地扫着斯嘉莉,嘴上的话却是对冯照纬说的。   “哎我说,站在你办公室里的这位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的超级大美女是谁啊?赶紧给我介绍介绍啊。”   冯照纬看季本瑞的眼珠子都快黏到超级大美女的身上,心里觉得无语,但本着在女人面前还是不要下了季大少面子的君子之约,他还是很好说话地给这两位互相介绍了一下。   介绍得很简单。一位斯总,一位季总。   “哦,原来是斯总啊,久仰久仰。”   季本瑞走上前去,很热情地对着斯嘉莉伸出了自己的爪子。但斯嘉莉也就刚才闻声回身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就跟选择性失明一样,完全将季本瑞视若无睹。   她又扭回身朝着冯照纬,自顾自地说:“冯总,办公室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吧?关于合作的事,我还有些东西没和你说,你说我们是在你办公室里说呢,还是去我办公室里说呢?”   “……”   这串无语是出自季本瑞的,他也是惊了讶了,从小到大一直众星拱月地活着,现在居然有人敢直接过滤他?   就跟过滤掉什么脏东西似的。   冯照纬饶有趣味地看看他俩,视线落在季本瑞身上的时候,秒接到来自其的强烈示意。   给我点面子,你他妈千万给我点面子!   好的。   冯照纬秒懂秒答应,看着斯嘉莉,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斯总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刚来了客人,要不这样吧,合作项目的事我现在就吩咐手下人和你对接,去你的办公室,你的办公室就在隔壁。”   对对对就是这样,这个刚来的客人就是本季总。本季总很有面子。   季本瑞摸摸下巴,又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可斯嘉莉不吃这套。   她扬起一边眉,本就又细又高的眉尾这会儿更细更高了,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气势,说:“手下人?冯总,大家都是‘总’,我们是平级,你吩咐手下人和我对接,这不太合适吧?”   “是不太合适,那斯总要不先移步隔壁办公室?等我招待完季总我就过来。”   斯嘉莉定定地看着冯照纬,看了一会儿,渐渐又把扬高的眉放了下来。没再说什么,她旋身就出了办公室。   还没等她走到隔壁办公室,季本瑞就跟了上来。她后背没长眼睛,但就是感觉到那股子玩世不恭的劲正一路尾随着她。她蓦然回身,想给身后这人一回马枪,哪想这人反应奇快,不仅没被□□到,还猛地上前给了一拳。   这一拳虎虎生风,飒地一声划过斯嘉莉的耳朵,向着她身后的墙去了。她本能地后仰,退了一小步后背就贴到墙上,那一拳落在她头顶的墙壁上,季本瑞的小手臂也撑在那儿。   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斯嘉莉反应过来的时候,季本瑞已经倾向她,很是一气呵成地把她壁咚了。   “斯总,不知道季某人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请你吃一顿饭啊?”   “……”   斯嘉莉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当下就伸出手狠推了季本瑞一把,千钧一发的时刻,力气使得很大,季本瑞被推出两步去,他低头看了看,正巧斯嘉莉把手收回。   又细又长的手,带着一条细链子,可真好看啊。   对付这种人,斯嘉莉简直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扭头就回了自己办公室。   对付这种女人,季本瑞也是一句废话都不多说,扭头就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斯嘉莉坐在办公桌后,季本瑞就坐在办公桌前,两相对望着,中间隔着一条名叫办公桌的楚河汉界。   “……”斯嘉莉还是不想说话。   季本瑞两手交叠着放在桌面上,嬉皮笑脸地说:“吃顿饭而已,大家都是‘总’,你不会不赏脸吧?”   “……”   趁着斯嘉莉不想说话的时候,罗永昼端着大堆文件进来了,顺便替斯嘉莉带了一杯咖啡,走过去直接放在斯嘉莉办公桌上。   “不想吃饭?那喝茶行不行?”季本瑞掰着指头列举,“喝茶不行的话那就洗脚,洗脚不行就洗头,洗头不行就spa,spa不行就推拿,推拿不行就针灸,哎,这么多活动,总有一样是行的吧?”   “……”   斯嘉莉不自觉地挠了挠耳朵,心想这人怕不是蝉精吧,滋儿哇滋儿哇的。   “算了吧,我看要不还是洗脸吧,我请你。”   “啊?洗脸是什么活动?”   季本瑞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邪恶的斯嘉莉,失策失策,这么多年游手好闲白游白闲了,他居然都不知道还有洗脸的活动。   斯嘉莉笑一声,不多解释,拾起桌上那杯咖啡就往季本瑞脸上泼去。   角度正合适,3D无死角,保管洗得干干净净哦。   不料她又慢人一步,斯嘉莉杯子都举起来了,偏偏被季本瑞一把按下了杯口,男人的力气比女人大,杯子稍微被按得变了点形,但一滴也没泼到季本瑞脸上。   季本瑞装出一副后怕的样子,说:“斯总你可是优秀的女企业家,动不动给人洗脸不太好吧?比起给我洗脸,你还不如直接给我打脸呢。”   说着,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这还不够,还非得把脸颊凑上去,真是厉害死了。   结果斯嘉莉就是个更厉害的,她二话没说,一掌上去如了季本瑞的愿。   季本瑞:???   他动作快躲了一下,但那又细又长的手还是在他脸上pia了一下,不痛,但挺没面子的。这儿除了他俩,还有个助理在呢。   季本瑞受气小媳妇儿似的捂着脸,还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然后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着:“斯总?你还真敢打啊?” 作者有话要说:  季本瑞:久仰久仰。 斯嘉莉:我认识你吗? 斯嘉莉:还是你认识我吗? 斯嘉莉:还久仰,我看你是皮痒。   ☆、海盐冰激凌   说完要请季本瑞洗脸的话后,斯嘉莉又不想说话了,全程和罗永昼用眼神交流,幸好罗永昼跟着斯嘉莉的时间长,一下就明白了那些眼神中的内容。   他轻拍了拍季本瑞的肩头,引得季本瑞看过来后,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是请喝茶,是请离开的意思。   季本瑞觉得自己的一张帅脸都快全丢光了,被一个女人这么骑到头上,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女人打他,他总不好反手打回去吧?男人打女人,他觉得这男人也太不是东西了吧,他还是想要点脸的。   所以罗永昼这么个“请离开”的意思,反倒像是给了他一个骑虎难下之时的台阶,他大丈夫能屈能伸,自然是麻溜地顺杆下了。   出了斯嘉莉办公室,季本瑞脚一转就绕进了冯照纬的办公室,冯照纬也正捧着一杯咖啡准备喝呢,这杯子包装,季本瑞一眼就看出来是隔壁罗永昼一起买的,一杯给斯嘉莉,另一杯给了冯照纬。   季本瑞看见这包装就没啥好气,他刚反了椅子坐下,手臂交叠着搭在身前的椅背上,冯照纬就抿了口咖啡问他:“刚才那声啪是什么声音?”   哪壶不开提哪壶?   故意的!绝壁是故意的!   “你听错了吧?不是啪,是啪啪啪。”季本瑞臭不要脸地说,“要不是闲杂助理忽然进来送咖啡,我差点没把人女企业家上了。”   冯照纬哼笑一声,“这位女企业家可是知书达礼、活泼、淑女、小鸟依人的。”   “放屁!明明凶悍的一比!”   “那你到底上没把人上了?”   “……”   干什么干什么?拐弯抹角的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季本瑞满脸写着气急败坏,“差点!你听人说话能不能不就听半句!我说了差点!差点什么意思你懂吧?”   冯照纬又是哼笑一声,这回没说话,咖啡喝了小半杯,然后在桌面上放下,这才另起个话头,说:“这回你单得够久的。”   “连你都这么觉得?”   季本瑞十分遗憾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最近不是挺忙的吗?忙着找适合投资的自媒体,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又找到一个,还是本土的。我就喜欢本土的,见面方便,交流方便。”   “那你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这不是忙得没顾得上你吗?想过来和你沟通沟通感情。”   冯照纬转了转椅子,侧了半身,看着窗外日渐萧索的行道树,随处卷起的风好像有形态一般,扫过地上的落叶,留下它们肆虐的痕迹。   眨眼间就到了深秋,这个反面是萧条正面是丰收的季节,冯照纬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想着这段时间他也忙,好像已经很久没和何苗见过面了,要不要忙里偷闲跑上门也过去沟通沟通感情呢。   他有这个打算的时候,何苗正被两位老师压着脖子看书备考。每到考前,这俩老师立马就变魔鬼,何苗也只有晚上睡觉前能躲在被窝里喘口气,偷偷拿手机刷刷朋友圈。   她和冯照纬一直在微信里聊天,他给她发语音,何苗不敢放出声音来听,就把语音转了文字,上面写着:【现在能视频吗?】   何苗回:【不能……】   【那打电话?】   【也不能……】   【语音?】   【你发吧,我打字……】   冯照纬顿了顿,回了她一串省略号。   看着这串省略号,何苗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心虚,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林老师的声音,林老师先是敲了敲她的房门,然后提醒她早点睡觉别玩手机。   何苗头闷在被子里,特意钻出来回了一声好,听门外脚步声,林老师像是走了,她又钻回被窝,再一看手机,无线被关了。   仿佛回到了被两位老师监视着度日的悲惨过去。   何苗忽然觉得有点兴味缺缺,和冯照纬快速地结束了聊天后,就早早地睡了。   冯照纬一边在看文件,一边在等手机微信响起,但半天过去,手机都安安静静。他拾起手机看了一眼,微蹙了蹙眉。   人见不到,声音也听不到。   眼前这份文件,他也看不下去了。   大晚上这样浪费时间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大早他还是得认命地带着没看完的文件回办公室继续看完。   进办公室的时候,余光扫到隔壁,隔壁斯嘉莉的办公室门是关着的,公司里同事告诉他,斯嘉莉来了公司以后又带着罗永昼出去了,可能是要回老东家一趟。   冯照纬嗯一声表示知道了,接着就推门进了自己办公室。才大早上,他却觉得有点累,坐躺在椅子里,闭眼捏着眉心。   他吩咐外面人要是没有要紧事就不要进门打扰他,外面人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才过几分钟,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   冯照纬先皱了眉,才打开眼睛。   然后愣住了。   何苗一蹦一跳地走了进来,其实也算不上一蹦一跳,只不过她这样走进来的步伐,看在冯照纬眼里,显得格外轻快。   冯照纬登时从椅子里起身,快速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说:“怎么这时候来了?”   “嗯。”   何苗两手背在身后,站定在冯照纬跟前,整个人还左右左右地轻微摇晃,像不倒翁一样。冯照纬揽住她的腰,她才堪堪停住,脸上挂着笑,把藏在身后的手机拿给他看。   手机屏幕正打开着的是一个网页,冯照纬定睛一看,也勾了勾唇角,“考试通过了?”   “嗯。”   何苗点点头,忍不住喜上眉梢地说:“面试定在1月份,还有一段时间,我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你爸妈不管你了?”   “管啊,但我笔试高分过了,他们目前正沉浸在快乐的海洋里,一时管不上我。”   “哦,那你来是?”   “我有点想你。”   何苗微红着脸,也揽住冯照纬的腰,整个人贴了上去。这么一团温温软软在怀,冯照纬面上那些若无其事一下子就崩塌了,他的眼神几乎是在瞬间就变得又深又沉,办公室门没关好,还留下一道缝,此时这道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撕裂、扩大。   但谁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办公室外那些好奇张望的眼睛,都无所谓,他们会在背后议论什么,也都无所谓。   此时此刻,这个紧紧的拥抱里只有他们彼此,何苗的味道,冯照纬的味道,两种味道交融在一起,充满了他们的鼻腔。   冯照纬滚了滚喉结,声音有一丝暗哑,“只是有点?太不公平了,你对我是‘有点’,我对你却是‘非常’。”   那么一份小小的普通的文件,他居然要花一整晚加一上午的时间浏览,依他的效率,以前从没有过。   “那我也改成‘非常’好了。”   何苗垫着脚,下巴搭在冯照纬的肩上。他们的身高有明显差距,所以这个姿势对于何苗来说有点吃力。   像是感受到她的这种吃力,冯照纬腾出一只手来托了托她的屁股,然后说:“过两天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好。”   她什么也不问,就这么痛快地答应了,不由得让冯照纬安静了一会儿,心里不免有些感叹。想当初他还是她领导的时候,他想带着她出差还得暗地里动点手脚,可现在,他可以如此光明正大。   当天,冯照纬开车接了何苗去高铁站,此行去上海,冯照纬带的东西很少,反倒是提着一个装得满满的公文包,外加一台笔电。   进站以前,有同行的人和他汇合。远远地,何苗就瞧见另一头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那个左右手都提着东西,女的那个站在稍前面,两手空空。   何苗看得一愣,同时同地,斯嘉莉也看得一愣。   上海出差,怎么把无关人等也带过来了?   但当下,等冯照纬牵着人手走过来后,斯嘉莉就收起了那一副惊讶的表情,几个人前前后后地走着去上高铁。   很快到了上海,有车来接。行至酒店,车停门口,几个人又前前后后地走着去坐电梯。电梯停在某一层,斯嘉莉和罗永昼走了出去,再上一层,冯照纬牵着何苗走出去。   这次共开了三间房,楼下两间给斯嘉莉和罗永昼,楼上这间给冯照纬,何苗是新加的,她的费用不走公,是冯照纬另外支付的。   进了房间,何苗站在门边,有点犹豫。   房间很大很豪华,虽然只有一张床,但这张床宽阔到睡三个人都没问题。可就是因为这张床,让何苗有点犯难。   冯照纬正整理行李,听身后毫无动静,就回头看了一眼,见何苗傻乎乎地愣在那儿,俩眼直勾勾地盯着里间的床,他心下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走到门边去把何苗牵过来。   何苗像个木偶似的跟在他后面,走到窗边的沙发旁,冯照纬坐下来,随手一揽就把何苗揽到自己腿上,何苗两只白嫩嫩的小手互相捏在一起,她的声音也跟捏在一起似的哼哼:“我爸妈说——”   “我知道。”   冯照纬打断她,“婚前我不碰你,行不行?”   何苗抿抿唇,冯照纬这么和她打包票,倒是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总感觉自己是在故意惩罚他一样,明明是情到浓时自然而然的事,但其实她并不是抗拒婚前性行为,只是父母时常耳提面命,而她又毫无经验,当下觉得十分紧张罢了。   冯照纬看着她把自己的手捏来捏去好像很好捏的样子,也忍不住伸过去捏了两把,捏着捏着,心头一动,又举起来放到嘴边亲了一口,何苗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此时的冯照纬微低着头,何苗没看到,他的眼底早已宛如泥沼一般,软成一片。   “我先不碰你,好吗?”他的声音很低,低得不像保证,倒像是随口而出的呢喃,“再开一间房没必要啊,你就和我同一间房,你知道的,斯嘉莉对我虎视眈眈,苗苗,你一定要保护好我啊。”   “……”   何苗眨巴眨巴眼,也不知道眼前这人是怎么开口说出要她一个女人保护好他一男人的这种话的。   整理好行李,冯照纬还有公事要忙就出去了,临走前问何苗要不要一起去,何苗拒绝了,她是跟着来玩的,不是来打扰人干正经事的,这点分寸何苗还是有的。   等冯照纬一走,何苗就蹑手蹑脚地走到里间,盯着那张仿佛在对她招手的大床看了一会儿,然后试探性地爬了上去。   还挺舒服的啊?   她小小地扬了扬唇,跪在床上往下压了两下,床的弹性很好,立马就把反作用力还给她了,也把她往上抬了两下。   这里空无一人,她可以毫无形象地造次。   这么想着,何苗就大字型躺了下来,躺了一会儿,两手两腿跟雨刷似的来回刷啊刷的,从上往下看去,就像章鱼在摆弄它的触手。   就这么cosplay了一会儿章鱼,何苗开始无聊起来,取了手机翻好友列表,现在还是白天工作时间,她的好友列表里大部分人可能都正在忙,但她管不了这么多了,就是想找个冤大头闲唠一波。   这个冤大头就是钟意。   【小意小意,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但我知道我现在正在开会。】   收到这条回复之前,何苗就对着前置摄像头自拍了一张,然后迫不及待地把答案发了出去。钟意在会上领导犀利的眼神扫来扫去之下,本想惜命地关掉手机,但照片的发送速度比她关机的速度要快,看到照片里华丽丽的大床,她瞪了瞪眼睛余光一瞄领导,等那道x光似的扫描视线落到别处时,她很抓紧时间地放大照片,仔细看了看细节。   这种床,五星级酒店吧?   五星级酒店,冯某总带去的吧?   钟意手指在手机键盘上飞快地敲着:【要死了要死了!你这是打算给我直播什么?】   【没有呀,就我一个人,我好无聊。】   【吓死我,还以为大白天的,冯某总化身为狼了……】   【你在乱说什么呀……】   钟意心里好笑,这根苗确实长壮了啊,还会跟她装傻了呢。正想回一句什么揭穿她,何苗后半句微信发了过来。   【什么冯某总啊,人家有名字的好不好。】   钟意无语了一下,所以说她乱说指的是“冯某总”这三个字,不是“化身为狼”这四个字?所以何苗这是默认了冯某总要化身为狼了?   【好吧好吧。】   钟意快速地认同了一下,然后快速地又发了一条过去:【我长壮了的苗啊,作为过来人,我不得不给你提个醒。】   【什么?】   【入夜以后,小心冯灰狼。】   x光唰唰唰地扫过来,钟意再没敢拿出手机得瑟,何苗回了一串惊叹号过去,也没把钟意惊叹回来。她撅着嘴嘟囔,“怎么又冯灰狼了,不是说了人家有名字的吗。”   等退了微信,看了会儿电视,睡了会儿觉,吃了顿饭,又看了会儿电视剧,又睡了会儿觉,终于到了晚上入了夜,房门从外面被刷卡打开,冯照纬带着酒气冲进来。   何苗闻声出去,冯照纬步步踉跄,大半个身体直接倒在何苗身上,何苗像个刚长壮了却又要被压弯了的苗子一样,后背不由自主地往后仰。   “喝了很多?你醉了吗?”   “嗯……”   何苗的声音清晰又清脆,反衬得冯照纬的这声“嗯”模糊不清。   “扶我去一下洗手间……”他又说。   何苗点点头,用了吃奶的劲把人拖了几步,就在这几步里,何苗仿佛福至心灵一般,忽然回想起了什么。   这一幕,似曾相识。   于是她蓦地止住脚步,歪头看了看冯照纬自然垂下的脸,说:“冯照纬,你没喝醉。”   “……”   “……”   短暂的沉默以后,何苗再一次福至心灵,忽然就明白了钟意说的“冯灰狼”那三个字的意思。   真是一匹心机大灰狼啊。 作者有话要说:  酸角大糕糕:哈哈哈哈哈装醉又被发现了吧哈哈哈哈哈讲真你演技不好。 冯照纬:演技不好,床技弥补。 酸角大糕糕:……   ☆、海盐冰激凌   何苗把冯照纬扶进洗手间,这回她多留了好几个心眼,等她退出来后,冯照纬才把洗手间的门关上。他在里面洗澡,何苗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在外站着,呼出一口气,又拍了拍手,仿佛躲过了一次大劫似的。   但站着站着,她又有点愣住。磨砂玻璃就像马赛克,把画面清晰度降了下来,但轮廓还在啊,冯照纬就这么毫不在意地隔着一层马赛克在何苗眼前把衣服脱了。   谁说的只有女人的肉体才吸引人眼球啊?男人的同样可以。   直到洗手间里淋浴打开,哗啦啦的水冲下来,何苗才腾地一下回了神,忙不迭地扭身快走进卧室,顺便把门关了,省得听到外面洗手间里的水声。   这时候,钟意就像是掐好了点似的,给何苗打了一个视频电话,何苗接通,看见钟意穿着运动衫,此时应该是吃完晚饭在外面走路消食,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点喘。   “吃了吗?”   钟意动了动手机,调整好屏幕小窗口里自己的脸,这么一晃之间,大窗口里的何苗就点了点头,回:“吃过了,你呢?”   “我也吃了。”   钟意转了转视线,看了一两秒前面的路,又把视线转回来,又问:“被吃了吗?”   何苗:“……”   钟意笑:“我看到了,你现在还在床上,天呐,几个小时前你拍给我的照片里你在床上,过了几个小时,你还在床上。你手机转一转,我看看床上还有没有别人。”   何苗:“……”   这么无理的要求,何苗居然还真挺配合地转了下手机,说:“就我一个人!看看!”   “嗯,看见了。那冯照纬呢?他在哪里?”   “他在洗澡。”   “哦,事前还是事后?”   “……”   “应该是事前吧?事后你能这么活蹦乱跳?”   “……”   何苗抿抿嘴,又转了转手机,把卧室一圈都展示给钟意看,尤其是卧室里自带的那个洗手间,里面空无一人,然后说:“房间里没别人啦,他在外面洗手间洗澡。而且我和他已经说好啦,我们先不那个啦。”   “是你要求然后他同意了?”   “对呀,他和我保证的。”   “然后呢?你信了?”   “……”   钟意眼睛一弯,满脸都是“我是过来人”的笑意,她直接把手机方向一扭,朝向旁边,何苗手机屏幕上忽然跳出余润朗的大脸。   “余润朗!你自己说吧,你以前是不是也保证过这种话?然后呢,结果如何?”   余润朗侧了侧脸看过来,勾着唇角淡淡地说:“反其道而行之。”   何苗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喊了一句:“钟意!怎么朗哥也在啦!”然后就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钟意发了一条微信过来:【你朗哥要我转一句话给你:事前记得带好套,事后才能不吃药。】   何苗:“……”   【算了吧,这句话还是转给他自己吧!】   发完这句话后,何苗直接把手机丢到一边,今晚决定彻底冷落手机,转而宠幸电视机。她按着遥控器把几乎所有台都看了一遍,从中挑出一个放卡通片的,然后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看到一半的时候,冯照纬洗好澡了。门把手转了一下,转动了,但没把门打开。卧室门被何苗从里面反锁了。   冯照纬光着上半身,全身上下只裹着一条浴巾靠在卧室墙边,给何苗打了一个电话。手机铃响起,何苗支着脸,侧躺在床上,看卡通片看得嘻嘻哈哈的,抽空瞄了一眼嚷嚷着的手机,没动弹。   一边不动弹还一边想:哼哼哼,你以为你叫起来我就会把你拿出冷宫吗?哼哼哼。   但哼完以后,手机铃实在是过于锲而不舍,何苗最后还是败下阵去冷宫迎接手机,结果刚把手机拿到手,电话就挂了,转而提醒收到新微信。   【开门。】   【换洗衣服在里面。】   【外面空调开得很低,特别冷。】   【快开门。】   冯照纬一连发了好几条微信,何苗没急着回,也没急着去开门,想了起码五六秒,她才回复一句:【你答应的,今晚我们不那啥的哦?】   【对,我答应的。】   【可是有人说,男人这种话不可信。】   【有人是谁?】   【这不是重点……】   【我现在真的很冷,毛孔都被空调风吹得竖起来了。这算不算重点?】   何苗:“……”   她抿抿唇,最终还是小步跑过去开门。开得还有点保守,就给外面高大壮的男人留了一道小细缝,细得从这道缝里看出去,人都看不全。   冯照纬:“……”   他瞥了眼那道缝里往外张望的眼睛,心里在发笑,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擅长从一个小口突破撑开进入的人,别说一道缝,就是半道缝,他照样进得去。   这么想着,他就从这道缝里轻而易举地进去了。   何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眨眼间面前站了个男人,耳边传来房门合上的声音。冯照纬微低着头,嘴角挂着一抹笑。他身上的酒气已经完全洗掉了,何苗离他很近,这么近,近到她都能感受到他周身不断散发出来的热气。   ???   真的很冷???   冷到毛孔都被空调风吹得竖起来???   何苗顿感上当受骗,转身拔腿就溜,嘴上嘀咕着说:“我去给你拿换洗衣服啊。”   冯照纬的换洗衣服全已取出来一件件挂在衣橱里,何苗打开衣橱门,伸手进去拨了拨,挑了一件最像睡衣的出来,然后递给冯照纬。冯照纬低头瞄了一眼,说:“这不是睡衣。”   “嗯?”   何苗于是又提着那件衣服跑回衣橱边,“那这件呢?”   “不是。”   “这件呢?”   “不是。”   “这件呢?”   “不是。”   “……”   何苗把不是睡衣的衣服都挂回去,剩下几套挂在靠里面的都是挺括的西服西裤,明显不能拿来当睡衣啊。这时候,一脸懵逼的何苗就开始怀疑冯照纬到底有没有带睡衣了。   “冯照纬,你是不是忘记带睡衣了啊?”   “没忘。”   “那衣橱里根本没有睡衣了啊。”   “……”   冯照纬瞥了眼皱着眉一头雾水的女人,不疾不徐地走过去,站到衣橱旁,也不伸手去翻去找,像个大佬似的两手大拇指卡进浴巾边缘,手插着浴巾就像插着皮带一样。   “下面的抽屉你打开看一下。”   “哦。”   何苗蹲下来,听着头顶某居高临下的男人颐指气使的语气,伴随着拉开抽屉时发出的咔地一道声音,何苗在今晚二次懵逼了。   这这这抽屉里,更加没有睡衣了好吧?放眼望去一溜地全是内裤好吧?   还是那种重点部位布料凸起的四角内裤。   何苗咔地一声直接把抽屉关上了。   “这就是我的睡衣了。”   冯照纬还是刚才那个宛如手插皮带的姿势,低头看着某个蹲成一团头也不抬的人,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睡觉习惯,“我这人不喜欢穿太多睡觉,闷得慌,所以衣服能少则少,不穿最好。”   但出门在外吧,裸睡又怕床单被褥不干净,所以重点部位还是能包则包吧。   “哦。”   何苗闷闷地应了一声,站起来,转过身去,说:“那你自己拿吧。”   她整个人挺得直直的,后背上仿佛写了“绝不偷看”四个大字,冯照纬看着她这么一副毅然决然的样子,不禁轻笑了一声,弯下腰开了抽屉取出叠在最上面的那条四角内裤。   “然后呢?我也自己穿了?”   “……”   眼前这女人没吭声,冯照纬只是看见她的其中一只脚好像小小地在原地跺了一下,这一副含羞带臊的样子又惹出冯照纬一声轻笑,他没再说什么,提着自己的四角内裤进了卧室自带的洗手间。   穿好出来后,何苗已经靠坐在床头,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若无其事。俩眼睛紧紧地盯着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好像没看见洗手间里出来个人似的。   冯照纬撇头看了一眼电视,小猪佩奇。   他勾起唇笑了一下,绕到另一边的床头,也不急着坐下,手上还拿着刚才那条裹在半身上的浴巾,此时正用它来擦头发。   几乎没什么动静,顶多就是窸窸窣窣的,完全没法把电视机的声音盖住。   可何苗的耳朵里偏偏全是那一声连着一声的窸窸窣窣,这么好看的卡通片都看不下去了。她忍不住抬起手挠了挠耳朵,“你能不能小声点?”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似的说道:“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   这两句“能不能”过后,冯照纬那边彻底没声音了,等了两三秒,何苗转头去看,发现他人还站在那里,只是擦头发的动作停了,衣服当然没穿,就那么双眸定定地盯着她看。   半晌,他忽然张了张嘴,声音低低的。   “你能不能对我态度好点?”   不是质问的语气,也不是请求的语气,何苗觉得冯照纬这句话说得很平很淡,但她偏偏又敏感地能从这些平淡中挖出一丝逗趣和调侃。   就像是依样画葫芦一样,对着她的句式又造了一个新的句子似的。   当下,何苗就决定扭过身子不理他。这么一扭,卡通片也干脆不要看了,时间不早了,还不如直接睡大觉。她躺下来,眼睛却还睁着,无意识地盯着视野所及的床头柜,盯了一会儿,电视机被关了,再盯了一会儿,卧室大灯也被关了,又盯了一会儿,床的另一侧陷了下去,有人爬了上来。   整间卧室光线很暗,只剩床头柜还亮着昏黄的灯光。   何苗猛地闭上了眼,人在黑暗中五感放大,尤其听觉变得异常灵敏,一室静谧中,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声音。   来了。   越来越近了。   何苗不禁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身体上方越过一具带着热度的身体,冯照纬赤条条的前胸就这么悠悠地贴上了她的后背,他长长的手臂环过来,瞬间,何苗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冯照纬的气息包裹。   她更加用力地闭了闭眼睛,紧接着就听嗒的一声,气息又缓缓退去,周围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发生。   何苗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连床头柜那点微弱的光都不见了。那声短促的“嗒”是冯照纬倾身过来关掉床头柜灯的声音。   ???   何苗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当然满目全黑,什么也看不清。冯照纬像是能感受到她的疑惑似的,很体贴地给她解答:“我保证过的,睡觉吧。”   说完这句话,室内又重新安静下来。   何苗在黑暗中睁了会儿眼,感受到另一边的男人确实很安分,这才把一颗抬得老高的心渐渐放回原位。她又扭回身,拿背对着冯照纬,床头柜上躺着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收到一条新微信,拿过来一看,是钟八卦意。   【我的苗,还活着吗?】   何苗一脸问号地回想了一下,她什么时候给钟意发出过死亡信号了吗?   【现在应该是事后了吧?有没有觉得自己死去活来的?】   【没有,我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好好的。】   【不可能吧???】   【男人和男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何苗发完这句话就按灭了屏幕,把手机放一边,安心地闭上眼了。钟意连发的那三个问号,充分表达了她的难以置信,而何苗回复她的那句话,充分表达了何苗的自信。   最后,何苗是带着一点点得意的笑进入睡梦中的。   而另一边,钟意拎着手机指给余润朗看,嘴上叽里咕噜地抱怨着,“你看看人家!冯照纬这匹大灰狼尚且如此,你呢?和他比起来,你简直是禽兽不如啊!”   一边说着,钟意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回放着她和余润朗第一次时的点点滴滴。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闭眼玩家钟意作为一名无知的村民,在当晚被披着好人皮的狼人余润朗哄得头晕脑胀,这场游戏里没有预言家也没有女巫,所以到最后,村民钟意被狼人余润朗残忍屠杀。   关于那个晚上的记忆,钟意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唯一留在记忆库里的,是余润朗压在她身上时那张笑得嘿嘿嘿嘿的禽兽脸。   而现如今,这位禽兽正盘腿坐在沙发上,钟意也躺在上面,头枕着他的腿。眼前的手机屏幕余润朗看了一眼就瞥开了视线,嘴角挂着了然又不屑的笑。   “你都说了他是匹大灰狼了,狼这种动物又狡猾又凶狠,在明知猎物起了疑心的情况下,你觉得这匹狼会轻举妄动直接下手吗?”   余润朗说着,刻意顿了顿,然后回答了自己的提问,“不会,他只会伺机而动,到时候就是一击即中。”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人很了解男人嘛你们。(斜眼)   ☆、海盐冰激凌   深秋更深露重,后半夜和前半夜完全像是两个季节,一片漆黑的被窝里,本来背着身睡得很有骨气的何苗此时也扛不住房间里的低温,像条毛毛虫一样蠕动过来,冯照纬顺势展开手臂,把人紧紧地搂进怀里。   怀里的女人软绵绵的,一整条手臂都露在外面,被空调风一吹,整片皮肤都变得凉凉的。冯照纬先小心地把何苗这条逃狱的手臂塞进被子里,而后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这样一来二去地折腾了下,他刚培养出来的一点睡意就全跑光了。   不过他本来就是习惯晚睡的人,今晚这么早上床,完全是看在何苗的份上。   温度适宜了以后,何苗微微缩起的肩膀总算渐渐地放松下来,她睡眠质量一向很好,此时已陷入深度睡眠之中,至于枕着谁贴着谁抱着谁,她完全不清楚,只觉得怀抱里满满的,还带着熨帖的温度,就像个超级大抱枕一样舒服。   睡着睡着,她还伸着脖子把脸往超级大抱枕上蹭了蹭,一下两下三下,她倒是无知无觉,而被蹭的那个却僵了一下,抱着心爱的女人纯睡觉本来就是一件很需要克制力的事,哪想到这女人这么会蹭,冯照纬只觉得自己胸前某点像是被一块柔软的棉手帕擦过一样,瞬间就激起一小片战栗。   他咽了咽喉咙,圈在何苗腰上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黑暗中,他的手从腰际出发,手指轻轻勾起睡衣布料,畅通无阻地滑进,像缓慢的行军一般,指腹顺着背脊一路向上,光滑柔嫩的触感让指尖都忍不住兴奋起来。   到某个位置的时候,忽然遇到了阻碍。冯照纬的手停顿了一下,两指在那条阻碍上捻了捻,瞬间就摸出这是什么。   都睡觉了居然连胸罩都不摘?冯照纬的脑子里登时划过一个清晰的念头:何苗这是在防备他,为了不要辜负她这脆弱的防备,他应该非常正人君子地假装不知道这回事,并且好好地把这个觉睡下去。   然而。   这怎么可能。   男人的欲念几乎是压倒性地战胜了这种尝试做正人君子的意念,冯照纬的手指灵活地拨弄了两下,寂静中立刻响起脆脆的啪嗒声,何苗的胸扣就这么简单地被他解开了。这下,整片背脊就像光洁的案几一样,任由他来去自由地抚摸。   更重要的是,这片案几的正面。   冯照纬的手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他乌黑的眼睛仿佛闪着光一般,越发亮也越发沉。他深深地呼吸着,连他自己都才刚刚发觉,那口从他鼻子里呼出来的气居然这么重。   他的手泥鳅一样溜到了前面,刹那间,肉肉软软的一团充盈了满手,这种感觉让他的呼吸暂时停了两秒,而后,像是终于能得愿所偿一样,那只罩在何苗一边胸上的手开始放肆地狂欢起来。   不知餍足地揉捏把弄。   大概是他动作力度没有控制好的缘故,怀里的女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身体也小小地动弹了一下,仿佛是想挣脱出去。冯照纬马上放柔放慢,何苗这才停止了动静,眉间展开,微抿的唇轻轻张开,不带意识地发出一道类似嘤咛的声音。   总算把她骗了过去。   冯照纬心里松口气,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现在他和何苗的距离刚刚好,或许还太近了一点,他必须得设法往后挪个十几厘米,不然他某个悄悄挺立起的部位会气势汹汹地抵到何苗的肚皮上去。   此时此刻,冯照纬是不太希望何苗醒过来的。   不动声色地把大事办了。   这是冯照纬这种习惯闷声发大财的人最常干的事。   然而。   此时此刻,房门铃忽然响了。   冯照纬皱了皱眉,很想当场选择性耳聋,可怀里的人就算睡着却好像也能听见房门铃似的,伴随着一阵又一阵不知好歹的门铃声,也跟着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这样下去,何苗搞不好要醒过来。   哪个破玩意儿啊?   冯照纬在原地恋恋不舍地顿了三秒,三秒过后,他的脸就像锅底那么黑了。然后掀开被子,跳下床,穿好衣服和鞋子,脚步带着些许被人打断好事的气急败坏,飞快地奔出卧室奔到响铃的门边。   连猫眼也懒得去看,直接唰地打开房门。   斯嘉莉和罗永昼这两坨屎站在眼前。这个屎在当下只是个表达情绪的形容词,在此时的冯照纬眼里,这两个不速之客完全就是屎一样的人物。而且这两坨屎中的其中一坨看起来还有点不太清醒,看样子是喝多了酒,白皙的脸颊上泛着酡红,连站都好像有点站不稳,非得另一坨屎托着,才堪堪稳住。   冯照纬看了一眼罗永昼,罗永昼托着斯嘉莉稍显吃力,整个人像折角一样弯着,也不知道喝多的斯嘉莉有多重,竟把一个大男人压成这样。尽管有些应付不暇,但罗永昼还是一边托着人一边张嘴解释了一下,“不好意思啊冯总,斯总稍微有点喝多,她非得说饭局上你也有点喝多,说什么也要给你送解酒药来,我拦不住她,只好陪她一起过来。”   冯照纬没吭声,视线平移,挪到斯嘉莉的脸上。斯嘉莉荡漾着一张大笑脸,适时地提起手展示了一下刚去酒店附近药店里买的解酒药,说:“冯照纬,这是买给你和我吃的。”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那怎么行?这药一整盒呢,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   冯照纬打算还是不要和醉酒的人打交道了,马上把目光投向另一个还清醒的人身上,说:“罗助理,辛苦你了,赶紧把斯总扶回房间去吧。”   “好的。”   罗永昼一边满口答应,一边托起斯嘉莉都费力,更别提把人带回房间里去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冯照纬说:“冯总,能不能请你搭把手?”   “不行。”   这声不行是斯嘉莉说的,忽然之间,也不知她从哪儿得来的力气,猛地一下把罗永昼推一边去,自己踉跄了一下站定,一手扶上冯照纬的房门沿,摆出一副不吃药大家今晚就谁都别想跑的架势。   冯照纬心情本来就不美丽,被眼前的酒疯子一闹,就更加不美丽了。   斯嘉莉像是能感应到冯照纬当下的心境一般,那张嬉笑着的脸也渐渐平和下来,双眼像水洗过一般锃亮,扫视着眼前一言不发的男人。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斯嘉莉的视线也随着这极具节奏感的滴答滴答而从上往下去。   冯照纬下了床后,只从卧室的沙发上随手拎了一件浴袍披上,匆匆忙忙地过来,浴袍带子都没系上,斯嘉莉的视线划过那一片藏在浴袍中的胸膛,划过腹部上的肚脐,落在肚脐下的部位。   她的眼神一暗,几乎是同一时刻,冯照纬眼疾手快地紧了把浴袍,把自己不该露在外面的部分包裹得严严实实。   “手放开。”   他瞄了一眼斯嘉莉扒在门沿上的手,她不把手拿开,他关不上门,硬要关就会夹到她的手。   斯嘉莉没动,但方才脸上放纵的醉态却收敛了许多,此时此刻,她的眼眸很深很沉,一眨不眨地盯着冯照纬,好像是陷入了一场与他的对峙一般。   就看谁的耐性先耗尽。   半晌,冯照纬很明显地啧了一声,他紧拧着的眉毛也同时彰显着他此刻的烦不胜烦。   冯照纬的耐性先耗尽了。   斯嘉莉却忽然笑了,不过比起刚才的借酒发笑,现在的笑显得有点苍凉。   “冯照纬,你知道何苗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吗?如果他们知道你背着他们把他们的宝贝女儿一声不吭地强上了,他们不会对你有什么好印象的。”   冯照纬抿了抿唇,没接斯嘉莉的话茬,而是又把刚才那三个字重复了一遍。   斯嘉莉收了笑,一点一点把手收回。而就在她的手离开门沿的那一刻,冯照纬就直接不管不顾地关上了门。   砰地一声响,震得斯嘉莉两边肩膀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重回卧室,冯照纬披着浴袍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身后就是蒙着窗帘的落地窗,窗帘没完全拉死,透过遮光布后一层轻薄的纱,窗外有极暗的月光泄漏进来。借着这道月光,冯照纬看着床上睡得浑然无觉的人。   明明看不清楚,却又注视得十分仔细。   拢着厚厚被子的小小一团,整张脸几乎都埋进被窝里,这么静下来,仿佛能捕捉到那一团轻轻的呼吸声。   冯照纬支起的帐篷渐渐地落下来,刚才的兴致现在已全然退去,可他还是在沙发上抱着手臂又坐了片刻,片刻后,才慢腾腾地起身,回到床上。没有直接钻进被子里,而是先在床边坐了坐,从这个角度,就能稍微看清一些何苗的脸。   冯照纬的手羽毛一般搭在她的头顶,然后俯下身,落下一个干干净净的亲吻。   太想要了。   但也太珍惜了。   冯照纬脸上的不快已经不见了,他直起身,无声地笑了笑,这才轻手轻脚地滑进被窝里。被子一掀一盖,带起一阵小小的风,何苗嘟哝了一声,然后干脆地转身,又把后背朝向了冯照纬。   接下来睡得更沉更香,醒过来后,窗外早已天光大亮。何苗躺着伸了个懒腰,眼睛半眯半睁地看见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而此时哗啦啦的水声正从洗手间里传来。没过一会儿,那半边床上消失的人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已穿戴整齐,正抽了一张纸巾擦手上的水。   “早啊。”刚伸完懒腰的某人稍稍抬了下脖子,对着擦手的某人笑了一下。   “睡醒了?”   冯照纬也对着她笑了一下,把用完的纸巾揉一团,扔进垃圾桶里,“走,去洗漱一下,然后我带你去吃早饭。”   她嗯了一声,听话地起身去了洗手间。镜子里的脸还带着一丝睡态,但瑕不掩瑜,由于昨晚睡得很好,这张脸总的来说还是胶原蛋白满满,看起来既饱满又吹弹可破。   所以说睡眠很重要。   何苗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反手去摸自己的后背,嗯,扣得好好的,看来昨晚确实一片平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洗漱完以后,她就跟着冯照纬去了酒店的自助餐厅。这里的早餐很丰盛,为照顾不同国家不同地域的客人,中式早点西式早点都有,冯照纬和何苗各自挑了各自的早饭,然后找了一张四人小方桌,并排坐了下来。   餐厅里的人并不多,偌大的地方,放眼望去,空置的桌椅还有很多。可吃着吃着,冯照纬眼前人影一闪,有人坐过来拼桌。抬头一看,斯嘉莉端着一盘满满的西点坐在眼前。   “你们来得好早。”   冯照纬看了她一眼,昨晚那副酒疯子的模样在她脸上已完全找不到踪影,现在她正扬着一张头脑清醒的脸,用银叉叉了一块碎面包送进自己嘴里。   “你的助理呢?”冯照纬一边问,一边移开视线往四周扫了一眼。   “他已经吃完早餐回房间了。”   “这么早?”   冯照纬短促地笑一声,脑子里想到的是昨晚站在他门前的时间这么晚,结果醒来的时间又这么早。   “是的,你应该知道的,我对助理最基本的要求是,他/她得起得比我早,睡得比我迟,工作起来比我认真。”   说着,斯嘉莉把银叉放下,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在这全程里,除了打头那句话出现的“你们”这个代词中带了何苗,接下来的一言一行里,她就全当何苗不在场一般。   “过会儿会有人派车来接我们,上午的行程结束以后,剩下半天空闲时间,你打算怎么安排?”   她放下牛奶,重新拿起银叉,吃饭的整个过程她都很是慢条斯理,看起来完全是一副富贵小姐大家闺秀的作派。   冯照纬一边使用刀叉一边抽空瞥了斯嘉莉一眼,说:“没有安排,各自自由活动吧。”   “这么难得的机会,自由活动太浪费了吧?不如你跟我去见一个人,这个人不管是对我们的合作,还是对你公司未来的发展,都很有作用。”   她顿了顿,迎上冯照纬询问的视线,然后报了一个人名出来,这也是个响当当的企业家,资格很老,经营着业内龙头企业,目前定居上海。   冯照纬像是有点兴趣,不禁挑了下眉,“你怎么认识他的?”   “他是我父母的老相识,关系一直维系得很好,我和他不仅认识,还很熟悉,我完全可以为你和他牵线搭桥。”   “难为斯总这么热心了。”   “那就这么定了,行程结束后我会把地址发给你,到时我们一起去会会他老人家。”   接下来的时间里,斯嘉莉一直在和冯照纬聊工作上的事情,何苗坐在旁边不发一言,偶尔冯照纬吃到什么好吃的,会用银叉子送一份到她的盘子里,她尝了尝,倒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在典型的中式家庭里,何苗完全是吃中餐长大的,大到午晚饭,小到一顿早饭,几乎都不碰西式的餐点。西餐对她而言不过是中餐中偶尔一次的点缀,真饿坏肚子的时候,心里想的嘴上馋的还是馒头油条热豆浆。   可冯照纬却好像更偏向西餐一点,这方面和斯嘉莉倒是很合,而冯照纬运用刀叉的自如程度也完全不亚于斯嘉莉,这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除了冯照纬的东方面孔,倒挺像是一幅优雅的欧式早膳图。   何苗有点出神。   “想什么呢?”冯照纬勾着手指敲了敲旁边人的桌面,“吃饱了吗?”   “嗯。”   “那就走吧。”   何苗跟在冯照纬身后,明明早饭吃得很餍足,可她却莫名其妙觉得情绪低落。来上海之前,她还特意搜了这里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到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她不过是冯照纬的拖油瓶,作用还不如他的一只公文包来得大。   今天一整天,除了上午早安排好的行程外,下午半天时间在一顿早饭的时间里又被别人预定走,何苗带着点小私心地想,她要不要撒个娇耍个赖,干脆把冯照纬下午半天的时间抢回来,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绕了一圈,最后还是被她掐灭,她一直以来就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车停在酒店门口,何苗也随着冯照纬一起下楼,临上车前,冯照纬瞧了何苗一眼,何苗正盯着他,对上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就撅了撅嘴,“你不陪我,我就自己出去玩啦。”   冯照纬勾了勾嘴角,眼前捏着手指的女人声音轻轻,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正鼓着气,刚说出口的话里带着一点点抱怨一点点赌气,还没等冯照纬把这句话里的抱怨和赌气仔细捕捉出来,下一句话又说得体谅又包容。   “你安心去忙,不用管我,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那,我们晚上再见。”   车行如箭,眨眼就穿梭了出去。坐在车里,斯嘉莉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站在酒店门口的那个人影还没走,随着车速越来越快,那个人影也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点。   她转回头,余光看到冯照纬靠着椅背坐得惬意,腿上摆着一台笔电,此时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仿佛车后那个小点完全影响不到他似的。   斯嘉莉没说话,翘了翘唇角安静坐着。   上午的行程很快结束,到了下午,斯嘉莉联系了那位企业家,带着罗永昼率先赶到见面地点,企业家正坐在整套红木茶桌后斟茶,见到手下人引着斯嘉莉进来,胖而宽的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斯嘉莉和罗永昼坐在红木茶桌的另一头,几个人气氛和谐地闲聊了几句,没过一会儿,房门被人从外面敲了敲,企业家气质沉沉地说了句“请进”,他的手下人又带着个男人进来。   下意识地,斯嘉莉看了眼时间,和约定好的一样,不早不迟刚刚好。她抿唇一笑,对待工作,冯照纬向来准时。而她引荐的这位老企业家恰恰又最反感没有时间观念的人,准时赶到起码给今天的见面开了个好头,算是事半功倍了,而接下来的交谈斯嘉莉一点也不担心,冯照纬的谈吐撑得起这样的场面。   这样想着,斯嘉莉转过脸去,看到大跨步潇洒走进来的男人时,又蓦地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更。过一小时二更。   ☆、海盐冰激凌   说要自己出去玩,但上海又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旅游城市,何苗也不是那种会一个人提着钱去大小商场血拼的人,目送完那辆绝尘而走的商务车后,何苗在原地转悠了一下,最后还是慢悠悠地回了房间。   整个上午都是肉眼可见的无聊,好不容易捱到下午,何苗终于决定不能再在床上继续躺尸,稍微把自己打扮了一下,打算还是出去随便逛逛。   这家酒店地处黄金地带,交通十分便利,何苗打了个车就往大商超走,下了车进去以后先是漫无目的地逛了一逛,最后当然是什么也没买出来,逛着逛着就觉得累了,商超顶层是电影院,何苗想了想,打算把剩下的时间耗在影院舒舒服服的沙发软椅里。   影片种类很多,何苗随便挑了一部,从购票APP里可以看出来这场电影真的很冷,何苗最后选了一个前后左右都没人的座位。   离开场还有15分钟的时候,何苗收到一条冯照纬的微信,问她现在在哪里,何苗发了个定位过去,冯照纬没再回复。离开场还差5分钟,何苗排队检票,正要把票递出去,肩膀忽然被人抓了一下,回头一看,冯照纬举着一根手指点了点她,“自己一个人看电影?”   何苗发了会儿愣,然后惊喜起来,“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有事要忙吗?”   “早上不是和你说过?下午自由活动。”   “是啊,可是后来斯总不是说了,要和你一起去见什么大人物吗?”   “你想我和她一起去见那什么大人物吗?”   何苗撅了撅嘴,却没说话。后面还有人在排队检票,冯照纬就牵着何苗的手把人带到另一边去,看何苗的样子,好像正陷入一种矛盾之中,冯照纬在心里微微地叹气,声音里带着一些无奈,说:“何苗,你是不是我的女朋友?”   “嗯?”   “是不是?”   “嗯?嗯——是啊。”   何苗挠了挠脸,有点摸不着头脑。   “女朋友是干什么的?”   “嗯?”   “干什么的?”   何苗答不上来,继续挠脸。   “女朋友是说要往东,我作为男朋友就不能往西的。何苗,你的地位这么高,为什么还要这么犹豫?你不想我下午去见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大人物是不是?你为什么不说?只要你说一句,我就会留下来。”   冯照纬站在何苗面前,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拨了一下何苗的嘴唇,“心里想什么你就告诉我,你觉得我不会照办吗?老撅嘴有什么用,像个鸭子一样,给我表演死鸭子嘴硬啊?”   闻言,何苗本来抿着的嘴又撅了撅,冯照纬眼疾手快地又拨了一下她,她把嘴收回,过一秒又撅出来,冯照纬又拨,她又撅,这样撅一下拨一下的,两个人无声地你来我往着,好像是什么有趣的游戏,乐此不彼的。   旁边有路过的小朋友看到,咧着张正在长牙的嘴,指着他们两人给自己爸爸妈妈看,一边嘎嘎嘎地大声笑着,一边说了一句什么,两人这才停下来,余光瞄到那个小朋友被自己的爸爸妈妈牵走去检票进场,何苗才小声嘀咕:“小朋友说你幼稚。”   冯照纬勾一勾唇,“还有你,你也幼稚。”   他扭了身,又牵着何苗往售票台走。此时离电影开场只剩下2分钟的时间,购票APP上已经没法买票,冯照纬就去售票台买了一张。何苗的四面八方居然还是空着的,他们拿着两张连号的票进场,售票台买票比APP上贵很多,但冯照纬并不在意,当下就连电影名叫什么也过目就忘。等进了场熄了灯荧幕亮起,冯照纬才意料不到似的嗤了一声。   居然又是个卡通片。   难怪前排坐着好多小朋友。   刚才笑话他们幼稚的那个小朋友好像就坐在前面。   这种电影冯照纬看不过十分钟就开始犯困,困着困着,他头就沉了,啪地一下倒到一边去,不偏不倚正好枕在何苗肩上。何苗身体一僵,等冯照纬呼吸平稳像是陷入睡眠的样子后,她才渐渐放松下来。   电影明明很好看啊。片尾处,何苗有点忍不住,抽了纸巾擦了擦眼睛。散场了,冯照纬也很适时地醒了过来,刚一睁开眼,就看见坐隔壁的人正在抹眼泪,他直起身,端详了一下那张可怜巴巴的泪脸,说:“看哭了?”   “嗯,很感动啊。”   “看卡通片,你看哭了?”   “嗯,很感动啊。”   像是不确信一般,冯照纬重复问了一遍,何苗也很配合地重复答了一遍。等她把眼泪擦干,她才一边吸鼻子一边红着眼睛瞪过去,说:“很多卡通片其实是给大人看的好不好,小朋友是看不懂的。你连看都没看,凭什么嘲笑我。”   冯照纬还没完全清醒,整个人不修边幅地瘫坐在沙发软椅里,一边手肘搭在软椅把手上,支着自己的脸,斜斜看着何苗,没说话,就是从鼻子里嗤出一声来。   义无反顾地再次表达了自己铿锵有力的嘲笑。   何苗懒得理他。   两个人随着退场的队列走出影院,此时已近傍晚。在商超里待了几个小时,来时阳光明媚,哪想此时居然变了天,乌压压的云酝酿了许久似的,噼里啪啦地往下漏雨。   这俩人一个临时起意,一个急着赶来,所以都没带伞。不过这雨下得跟天破了个洞似的,就算带了伞也没卵用,所以商超门口很多手中拎着伞的人也没贸然撑伞闯进雨中,都想等这阵雨小了以后再走。   何苗和冯照纬也在等,一边等,冯照纬一边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没多久,他就带着何苗去了地下停车场,有辆车停在那里等他们,前排坐了人,冯照纬领着何苗坐进后排。前排人转了个头过来,“我说冯总您要不改名叫冯大爷吧?回个酒店还要我打车过来接。”   “季总?”   车外光线很暗,车内光线也很暗,但这依然没法阻挡何苗认出季本瑞这道口嫌体正直的声音。明明抱怨着不想过来接人,但实际上又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季本瑞扬了下手算是跟何苗打过招呼了,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去,季本瑞还扭着身子在看后面,脸上表情有点像太监做了啥好事火急火燎赶着到皇帝面前邀功的样子,说:“冯大爷啊,我给你算算啊,在费德,我帮了你一次,现在我又帮了你一次,怎么样,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说着,又十分嘚瑟地挑了挑眉。   冯照纬舒服地靠坐着,抱着手臂架着腿,“吓到人家没有?”   “什么叫吓?我告诉你,我现在可是你恩人,你给我注意点用词!我那叫惊艳!”   季本瑞摸了摸下巴,快要用鼻孔看人了。回想了一下几个小时前的事,他还觉得挺得意的。上午接到冯照纬电话,下午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上海大都市啊,照着微信上冯照纬发给他的地址,他打了辆车,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地方。   门一打开,门内三个人就齐刷刷地看过来,尤其是斯嘉莉那女人,一脸的淡定瞬间就裂了,换成一种很惊讶的表情,这种转换实在太生动了,和上次在办公室里企图用咖啡给他洗脸时简直判若两人。   她站起来后,声音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充分显示了她的意外和她对当下场面的难以控制。她只说了一句话——“怎么是你?”   对啊怎么是我啊?   哈哈哈哈哈打不过我吧?   没有办法我就是这么强大。   哈哈哈哈哈追不上我吧?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哈哈哈哈哈被我打败啦。   季本瑞脑子里绕着一串嚣张的旋律,嘴角也邪里邪气地勾了起来。老企业家不明所以,还没等到斯嘉莉解释什么,季本瑞就咚地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拿起个小小的茶盏在手中把玩,自来熟地说:“喝功夫茶呢?这可有讲究了。”   “哦?你也懂这个?”   “略懂,略懂。”   老企业家愉快地笑了笑,倒是不太在意眼前这人到底姓甚名谁,活到他这把岁数了,总算知道难得糊涂是有多么重要,人生中最在意的不是把事情搞得一清二楚,而是在这件事里能经历到一丝一毫的快活。   这一点,季本瑞完美地和他适配。   等人走了以后,老企业家还有点意犹未尽,可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闲聊了没几个小时而已。这时候斯嘉莉才解释来人并不是她先前想介绍的那人,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老企业家一边清洗茶具,一边笑呵呵地说:“他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是你想介绍的那个人,你介绍的那个人,被你夸得完美无瑕,你说起他的时候,眉飞色舞的,眼睛亮得吓人。”   “是你放在心上的人,对吧?”   “您说笑了。”   斯嘉莉低了低头,似乎是想欲盖弥彰。她回国的事她父母并不知情,一直以来她都被父母寄予厚望,尤其是她父亲,一心希望她能好好留在美国,继续作出了不起的业绩。可她偏偏不听话,为了那个能让她眉飞色舞的男人溜回国内。   老企业家何等人精,一眼就看出眼前这半大姑娘的心思,不过他不打算去老相识那里打什么小报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也挺好的。   “不过莉莉,我糊涂你可不能糊涂,尤其是找伴侣这件事上,你必须擦亮眼睛。你放在心上的那个人真有这么好吗?你费尽心思为他谋划,他在意吗?反倒是刚才那小伙子,我看着挺喜欢的——”   “是吗?那您眼光变差了。”   斯嘉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门的方向,想起季本瑞离开时那翘着尾巴的样儿,她就很想翻个白眼,直接打断了老企业家的话茬。   老企业家也不在意,还是笑呵呵的模样,“你啊,就爱钻牛角尖。死死吊在一棵树上是最不值得的活法,偶尔你也下个树,看看周围的森林啊。有时候,真正在乎你的人,就围在你的身边。”   斯嘉莉带着这句忠告和罗永昼出了门,前脚刚出去,忠告就被她从脑子里拽出来丢地上了。从她面无表情的样子看来,目前她处于心情不佳的状态。老企业家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话,有一句话倒是真说对了。   她费尽心思地为冯照纬谋划,冯照纬在意吗?   老企业家平日里忙,看在斯嘉莉的面子上,特意抽出半天时间作陪见面,结果呢?她被人一声不吭地放了鸽子,这还不算,居然又被人莫名其妙地插了一脚。好好一场见面,最后变成两个男人一老一小天南地北地唠闲嗑。   快便宜死那个翘尾巴的季本瑞了。   斯嘉莉沉着脸坐在回酒店的车上,罗永昼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脸上那些外景透过车窗照进来的光影变化,眼神暗了暗,嘴上忍不住嘀咕:“真是个固执的女人。”   “你说什么?”   她没听清,转过脸问了一句。   “你就这么在乎他吗?”罗永昼一边问,一边紧紧捏着放在腿上的一沓文件,文件的边角被他捏得起皱,他的指节也用力得有些发白。   “当然了,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这种为爱跨越整个太平洋的勇气的。”   “也不是所有女人都有为了一份爱而错过其他很多份爱的傻劲的,对吧?”   斯嘉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马上抢过罗永昼腿上的文件,卷成一根纸棍,毫不客气地照着罗永昼的头顶敲下去。   “谁准你议论你顶头上司傻不傻的问题了?当着你顶头上司的面骂你顶头上司傻,我看你才是傻到没边了。”   罗永昼没回话,只是揉了揉自己的头顶。   车里又安静下来,斯嘉莉手上还捏着那根文件棍,脸却朝向窗外。罗永昼瞄了瞄她,心底在几不可闻地叹息,半晌,不知道是在回应上一句话,还是在回应别的什么,他认命似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二更。过一小时三更。   ☆、海盐冰激凌   上海行圆满结束,下了高铁以后,冯照纬去开车。车外一行三人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招呼了一下何苗,示意她上副驾驶,而后降下车窗看了看另外两人,却没有好心载人一程的意思,手肘闲散地搭在车窗沿上,“走了”俩字就快要脱口而出。   斯嘉莉连忙去拦,踩着高跟鞋叩叩叩地绕到驾驶位旁,两手扒住车窗沿。她的手指又细又长,指甲圆圆尖尖很好看,还涂着酒红的指甲油,一不留神就戳到冯照纬的小手臂上,他垂眸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车窗沿上只剩下女人白皙的一双手。   “我们没车。”   她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罗永昼一眼,罗永昼正提着大包小包,看起来有些捉襟见肘的样子,于是斯嘉莉又补了一句,“我们东西很多。”   “这里到处都是出租车。”   “你一会儿回公司吗?我也回,我们同路。”   冯照纬不置可否,脸上神色很淡,但最起码没有一脚油门轰出去,喷剩下俩没车的可怜人一嘴尾气。斯嘉莉还死死地扒在那儿,但她这么点力气,实际上根本不起什么关键性的阻拦作用,气氛陷入短暂的僵持中,斯嘉莉身后的罗永昼不禁拧了拧眉。   这么明显的不愿意,她为什么还要拉下脸坚持?   罗永昼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恨不得马上长出七八只手来,其中两只用来提行李,另外两只用来招揽出租车,还有两只用来掐住冯照纬的脖子,顺便大声地质问他不过就是搭个顺风车而已,凭什么这么不给斯嘉莉面子。最后剩下的手,他想用来拂下她死扒住车窗沿的手,她这样宛如高岭之花一般的女人,怎么能做出如此乞怜的举动。   “就让他们上车吧。”   罗永昼的七八只手只在他脑子里发了芽,回过神来,他听到车里何苗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话音刚落,冯照纬就努了努下巴示意他们上车,然后是啪嗒一声,车锁打开。   斯嘉莉怎么求都没用,何苗却是开口圣谕。   太侮辱人了吧?   罗永昼脸上闪过嘲讽的神色,登时去看斯嘉莉的表情,真不知道说这女人皮厚好还是心大好,此时居然还是一副笑着的模样,蹬蹬蹬地走过去开后车座的门。她上了车,还降下车窗来招呼罗永昼,罗永昼心中老大不乐意,磨磨蹭蹭地拖着行李过去。   车先停在写字楼门口,冯照纬是打算把斯嘉莉和罗永昼送到以后,再送何苗回家,然后他再开车回公司。高铁站明明距离何苗家更近,就这么两个地点,冯照纬却偏偏要来回三次,也不嫌麻烦。   斯嘉莉像是没发现这点弯弯绕绕似的,神色自然地和车上人说了再见,罗永昼跟着她下了车,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送冯照纬的车远去。而罗永昼就站在她身旁,紧紧盯着她的脸一点一点地垮下来。   所以她并不是不在乎,只不过是装不在乎。   冯照纬的车汇入车流,然后快速地行至何苗父母家的小区,车稳稳地停在楼下,车上两人却都暂时没有动作。还是何苗先伸手去开车门,脸却是朝着冯照纬的,“刚回来挺累的吧,你要注意休息,不要在公司驻扎太晚啦。”   “嗯。”   冯照纬应一声,见何苗转过脸去,眨眼间就要下车,他忙不迭伸过手去抓住她的一边手腕,说:“是不是又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了?你爸妈管你管得真牢。”   “马上要准备面试了啊,我爸妈肯定会更加全方位地监视我的。就在上海玩的这么几天,他们已经不知道发了多少微信,打了多少电话催我回家了。”   “嗯。”   这一声应得很含糊,何苗已经准备走了,冯照纬的手却还不肯松开。   看着他这张挂着愁容的脸,何苗只觉得自己的心忽地像是被人揪了一下似的,当下她的脑袋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发了热,从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举动,而现在,她毫无预兆地倾身过去,轻轻地在冯照纬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吧唧完了,她自己先愣住了。   接着愣住的是冯照纬,他抓着何苗的手也不自觉间松了松。   就趁着这一松力的瞬间,何苗挣脱了冯照纬钳子一样的大手,然而她才刚把车门推开,那股力气又卷土重来,猛地把她带了回去。她回脸,还没反应过来,冯照纬就吻了过来。   她的一条腿已经堪堪在车门外,大半个身子却扭在车内,这个姿势很不符合人体工学,何苗被吻得很吃力,可吻她的这个人却像是毫不体谅她一般,只管在她的唇瓣上碾压摩挲,紧接着,她又感受到一条湿滑滑的东西撬开她的齿关溜了进来,她想逃,舌尖拼命地往后躲,可又能躲到哪里去,最终还是被擒住狠狠地纠缠。   车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旖旎,耳边传来冯照纬时而沉时而轻的呼吸声,还有何苗自己,她也在偶尔偷闲的片刻中得到喘息,那一声声喘息与其说是喘息,倒不如说是似有若无的□□。听到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何苗的脸霎时间就又红又热。   她尚且如此,更别提正深深动着情的男人。   冯照纬只觉得一切都渐渐脱离他的控制,他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般伸进何苗的衣服里,中指勾开那宛如贝壳般的一圈,整只手就顺势滑进去。罩上去的那一刻,何苗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背,电光火石的瞬间,她竟然觉得这种感觉有一阵莫名其妙的熟悉。   就好像某时某地,曾经发生过一样。   可她大脑为她此时留出的那一丁点理智,却实在没法告诉她这某时某地到底是何时何地。何苗有点犯迷糊,要不是她刚才开车门替现在的自己留了一道能交换新鲜空气的缝,在这样的氛围下,她只有不断沉沦不断被压制的份。   也还好是这道缝,吹进徐徐的秋风,何苗大脑有理智的部分正渐渐扩大,此时她正分心哀哀地想,早知如此她就不主动送上门了,她一旦主动送上门,后果就是像现在这样被人毫无止境地拿捏。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她分了心,猛然间,牙齿打架,何苗觉得自己的舌头一定是被他或者被自己磕碰了一下,舌尖有淡淡的刺疼。   她不自觉地嘤咛一声,很委屈地指控着说:“我好痛啊。”   哪料冯照纬也不紧张她到底是哪里痛,松开她后的第一件事也是指控——   “我也好痛。”   “……”   何苗委屈的表情顿了一下,眼前冯照纬漾着一张格外生动的脸,眼神却像盖上一层雾似的迷朦,何苗有点生气,他明明是一副完好无损的样子,怎么还要来和她比痛?她正想吐出舌头把自己受伤的舌尖指给他看,余光却不小心瞄到什么。   “……”   不过也就一眼,何苗很快就挪开视线。   这种尺寸立起来顶着布料,好像要把裤子撑开一样,能不痛吗。   何苗拍拍胸脯感觉怕怕,生平第一次明目张胆地惹是生非后又想溜之大吉。她飞快地说了声拜拜,然后推门下车。车里冯照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痛到不行,这回居然没把人抓住,只有深深的眼神跟了出去,声音低哑道:“你又想跑?”   何苗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冯照纬的脸,冯照纬捞空了的手,冯照纬的车内饰,冯照纬的这个那个,但就是不敢去看冯照纬的□□。   想跑是确实很想跑的,但这个“又”字是什么意思?   她以前跑掉过吗?   何苗开动小脑袋瓜琢磨了一下,发现又多了一个琢磨不透的问题。   算了不琢磨了。   她收回紧张兮兮的视线,此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当然还是趁早拍拍屁股走人比较好。   等她上了电梯,胸腔里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才慢慢落下来。到了家门口,她也不急着进门,而是先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心情,又掏出包包里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确认脸色无异常妆容无异常发型无异常服装无异常以后,才取钥匙开门。   家里很安静。   但实际上何老师林老师都在家。   何苗一脚刚踏入门里,就觉得门里的气氛不对劲。两位老师坐在客厅沙发上,既不开电视也不看报纸,就是这么闷不吭声地干坐着。   看样子是在等她回来。   等她就等她好了,怎么各个都是一副凶神恶煞有事拷问的模样。   “爸爸妈妈——”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嘴甜一点好了。何苗一边替自己捏把汗,一边关了门走到两位老师跟前,露出一抹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说:“我给你们带了一点小小的纪念品哦,我去拿出来给你们看。”   “回来。”   何苗刚转出去的脚尖又扭了回来。   “过来。”   何苗迈着机械的步伐走了过去。   “坐下。”   何苗以每秒0.5米的龟速把自己的屁股安放在沙发上。   然后小心翼翼地抬眸瞧了瞧三句话都是两字真言的林老师。   “怎么了呀妈妈?”   林老师抱着手臂,两眼定定地盯着犯罪嫌疑人何苗,语气冷冷地说:“前两天我去逛超市,本打算给你买点你爱吃爱喝的东西,结果偶然碰见了你玩得最好的那个高中同学的妈妈,闲来无聊,我就和她随便聊了两句,然后你猜怎么着?”   何苗心里咯噔一下。   不妙啊不妙。   “然后她告诉我,她家女儿这几天好好地待在家里没有去上海呀,是谁造的谣说她女儿要和同学去上海玩呀。”   林老师顿了顿,然后冷哼一声,继续说,“何苗你胆子大起来了啊?居然会和爸爸妈妈撒谎了啊?说,你到底是和谁去的上海?”   何苗咽了咽口水,根本不敢直视林老师的眼睛,于是只好曲线救国,绕过去看何老师想求助,结果何老师这回也是站在林老师这一头的,不帮忙不说,还要跟踩一脚。   “说吧苗苗,你是不是和小冯一起去的上海?”   何老师一猜即中啊。   何苗也不看何老师的眼睛了,干脆低下头,安分守己地做一只鸵鸟。   林老师发怒了,啪地一声拍了下沙发前的茶几,震得茶几上的茶杯都跳了一跳,何苗的肩膀也跟着缩了一缩,耳边很快传来林老师怒气冲冲的声音:“何、苗!爸爸妈妈从小到大怎么教育你的?没结婚之前,不允许你和人同居!外面好多女孩子根本不洁身自好,小小年纪就和男朋友睡在一起,结果呢?肚子被搞大了,人也被甩了。你呢?你是不是也想步那些女孩子的后尘?”   何苗没说话,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你和小冯定下来了吗?你们决定结婚了吗?啊?八字都没一撇,你就敢和人出去玩了?还玩了这么多天!之前我和你交代过什么?小冯不是一般寻常人家的孩子,他还带着一个不清不楚的前女友呢!他前女友的事解决了没有?没解决你还和他好?你傻不傻啊?”   “苗苗,女孩子是弱势群体,尤其需要保护好自己。在没弄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之前,你最好不要太早地付出自己。爸爸妈妈这么说,也是为了你着想,可你呢?为了一个小冯居然骗了爸爸妈妈,爸爸妈妈这么相信你,你这么做别说是妈妈,连爸爸都要生气了。”   “老何——”   林老师对着何老师摆了摆手,说,“你这么好声好气地教育孩子没用,听我说,何苗,你玩也玩过了,现在你给我收收心,好好准备接下来的考试,别谈个恋爱连学习都不学了,你必须得搞搞清楚,现阶段什么才是你最重要的事。”   两番轰炸过后,何苗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间。   桌面上整齐地叠放着她考教师用的专业教材和试题,她在书桌边坐下,翻书拿笔,可半天过去,她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书很厚,但何苗学习很认真,每个重点的地方都用几种颜色的笔做了记号和备注,字迹也很工整,看得出来当时落笔时的仔细和严谨。   现在,何苗的视线就虚空地落在这些工整的字迹上。半晌过去,字迹上忽然盈开一朵水花,带着温度的水花向四面八方散开,字迹也润湿了,一点一点起了毛边。   何苗趴了下来,朵朵水花就砸在腿上,尽量不发出丁点声音。      ☆、海盐冰激凌   第二天大早,冯照纬到了办公室,上海出差回来,还有些总结要写,刚打开电脑呢,办公室里忽然闯进来一个人,冯照纬抬头一看,指了指隔壁,“走错了吧您?”   眼前季本瑞捧着束花,穿得人模狗样的,一看就知道是要无事献殷勤。他走到冯照纬办公桌前,也不坐下,单手撑在桌沿,一只脚脚尖点地,架在另一只脚旁边,开口就是抱怨:“我说你真可以啊?我帮了你这么两个大忙,你知恩不报也就罢了,怎么人走了还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迷失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大都市,你可真够可以的,昨天晚上我才知道你们已经回杭州了。”   冯照纬一笑,面上看不出半点愧色,“那不是知道你在哪儿都吃得开么?而且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不是正好合了你的胃口?不是我不跟你说一声,是我不忍心和你说一声,打扰你钓鱼那我就太不道德了。”   “放屁吧你就!还钓鱼,他妈我现在看中的大肥鱼也跟着你回杭州了!你让我在上海钓空的啊?”   季本瑞愤愤地往地上淬了一口,“还是那句话,我他妈帮了你两把,你就是这么感谢我的?”   冯照纬耸耸肩,示意了一下隔壁,“我都把你心心念念的女企业家介绍给你了,还不算感谢?”   “继续放屁吧你就!那是你介绍的吗?还不是我自己串门邂逅来的!中间你起什么作用了你?”   “那怎么办?不然我代表我司集体同意你们这门婚事?这样算感谢了没?”   “我拜拜了您咧,您请走好吗?”   “这是我的办公室。”   “好咧,那我走,我走行了吧?”   季本瑞气得脑门都疼,肯定是疼啊疼的,把脑子都疼坏了,也不懂自己大早上的来冯照纬这找不自在是怎么回事。   低头一瞥怀里的花,得,还是办正事要紧。   这么一想,季本瑞的脑门又渐渐不疼了,他这人就是这点好,疼痛来去自如,这是世界上傻子才有的待遇。   隔壁办公室关着门,季本瑞刚要大咧咧推门进去,却又忽然一顿,想了想,然后很难得地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一道好听的女声说了一声“请进”,他这才笑咧着嘴进门。   斯嘉莉和罗永昼都在,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此时正齐齐抬头看过来。   一看是他,斯嘉莉脸上的五官好像瞬间抽了一下,这种抽抽转瞬即逝,季本瑞来不及捕捉,继而就看到她脸色恢复自如。   旁边站着的罗永昼说了一句:“季总,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我们斯总正有事在忙,您要是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可否先走预约?”   季本瑞挑眉斜了他一眼。   一个助理而已,说话这么不客气。   谁给的勇气啊到底?   季本瑞看到斯嘉莉坐在那儿扬了扬唇,薄唇抿着像一个红勾子似的,看着就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哦,是这位斯总给的勇气。   那好吧。   季本瑞很是能屈能伸地笑了下,走过去直接把手里的花递过去,“给你送花算不算要紧事?我反正觉得是挺要紧的,鲜花不等人,你赶紧吩咐你助理把花养水里,别渴坏了。”   斯嘉莉没说话,罗永昼就没动。那束花被季本瑞放在办公桌上,斯嘉莉从头到尾只施舍了它一眼,而后瞧着送花使者,语调平平,“还有什么事吗?”   季本瑞没答,反了椅子坐下来,看到斯嘉莉手边放着一杯咖啡,还是上次那个牌子,看样子还没打开喝,杯子旁还靠着几片糖包。   没等买咖啡的和喝咖啡的人说什么,季本瑞就伸手过去拿了那杯咖啡,在两个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掰开盖子上的小孔就着嘴喝了一大口。哎妈哎,这也太他妈苦了吧?   季本瑞皱眉皱眼皱鼻子,全副五官都在嫌弃。他一边看看咖啡一边看看斯嘉莉,后者自如的神色已经不见,现在她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而季本瑞就跟看不见她正处于要生气的边缘似的,咖啡不好喝,就又把咖啡放回原位,然后打开盖子拾起糖包撕开,往咖啡里窸窸窣窣地倒糖。   “人生苦短,你怎么还这么折磨自己喝这什么破玩意儿呢?加点甜的不好吗?来来来,你现在喝喝看,刚才跟中药似的,现在经过我的加工,这杯咖啡就是你生活里的甜蜜了。”   斯嘉莉没动,季本瑞就自顾自地又把那杯咖啡拿回来,小小地尝了一口,“嗯,还不够甜,还可以再加点糖。”   他拿下杯子,瞧了斯嘉莉一眼,又说:“不过我看你现在苦大仇深的样儿,这点糖也足够了。”   斯嘉莉还是没动,旁边罗永昼蹙着眉,他跑腿专门替斯嘉莉买的咖啡,居然就被眼前这么个二流子给糟蹋了。   他动了动,想说点什么,还没张嘴呢,忽见斯嘉莉做了个手势。她对着季本瑞勾了勾手指,示意人靠近一点,她自己也靠过去,两个脑袋瞬间凑到一起,季本瑞眨着眼睛,炯炯有神地瞧着斯嘉莉的脸,斯嘉莉没眨眼睛,也炯炯有神地瞧着季本瑞的脸。   这画面,就跟俩地下党接头似的。   季本瑞很符合接头标准地压了压声音,“什么什么?”   斯嘉莉也很符合接头标准地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季总,算我求你,你放过我成吗?”   季本瑞点点头表示收到,然后摸了摸下巴,一脸为难地说:“斯总,我也求你了,你试试我成吗?”   他指指自己的脸,又站起来让人看到他的全身,说:“你看看我这脸,再看看我这身材,斯总啊,你到底哪点不满意?我不跟你吹,我这人吧,真的特别器大活好,你就试试怎么了?试一次就知道,我保管你欲罢不能。”   聊不下去了。   斯嘉莉当着他的面,总算把那个本该在上海就翻的白眼现在翻给他看了。她抱着手臂,有点烦躁又有点无可奈何地靠回椅背上,说:“罗助理,我看季总也没什么要紧事了,你替我送客吧。”   等把人请出去后,罗永昼回来,斯嘉莉又吩咐他说:“还有这花和咖啡,你也帮我处理掉吧。”   “好的斯总。”   罗永昼一手拿花一手拿咖啡,走开之前问了一句:“斯总,要不要再替你新买一杯咖啡?”   “不用了。”   “好的。”   办公室门合上,斯嘉莉捏了捏眉心,上海回来以后没休息好,手头上还有一大堆活要收尾,老冯那边又等着要成果,时间催着人跑,看来这两天得加班加点了。   她这么想着,到了傍晚,先和罗永昼出门随便找了家饭店饱腹一顿,几分钟的快餐时间后,她又快马加鞭地回办公室加班。   天全黑了,公司里也熄灯了,斯嘉莉回自己的办公室,刚要开门,她又忽然停顿了一下,走到隔壁去,敲了敲门再推门一看,冯照纬还坐在办公桌后。   斯嘉莉走进去,叩了叩冯照纬的桌面,说:“晚饭吃过了吗?”   冯照纬头也不抬,“没,我这还有事。”   谁还没点事啊?   斯嘉莉又叩了叩他的桌面,“先吃饭吧,别饿出胃病来。”   “……”   “冯照纬?”   “……”   男人在办公桌上忙碌,斯嘉莉看着他孜孜不倦的样子,在心里暗暗叹一口气,说:“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中餐厅,味道很不错,我经常去那里吃。那家店的红烧肉尤其美味,你不是爱吃红烧肉吗?我叫罗永昼给你买点回来?”   “……”   斯嘉莉转身前又看了他一眼,男人伏在案前的脸十分沉静,可好看的眉却是紧皱着的。斯嘉莉的心瞬间就软了,这时这刻,她打心眼里想冲过去,亲手抚平他的愁绪。   把这件事交代给罗永昼的时候,罗永昼还不太乐意,最后还得斯嘉莉三催四请的,罗永昼才慢腾腾地拎着红烧肉回来。   他很随便地点了几个小菜,打了一盒米饭,斯嘉莉接过去,亲自送到冯照纬的办公室去。   “吃点吧,吃饭费不了多少时间。”   说完,斯嘉莉就回了隔壁,把上海行的总结写好,不知道时间又过去多久,她伸了伸懒腰,去冯照纬那边看了一眼。   罗永昼买回来的饭菜他动都没动,甚至连包装袋都没解开。   斯嘉莉拧了拧眉,当下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没来由地就发了大火,冲过去两手啪地一下撑在冯照纬桌上,说:“你是因为不饿不吃,还是因为是我叫人买的才不吃?”   “……”   冯照纬从文件堆里抬起头,忽然离开密密麻麻的字看到眼前凶巴巴质问他的人脸,他的眼睛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然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后者。”   “……”   斯嘉莉气笑了,说:“我没想到我有这么厉害,为了我,你冒着生病的风险连饭都不屑得吃了?”   “我谢谢你,但是能不能请你别再管我?”   “你饿死了我也不管?”   “你用什么身份管?合作伙伴?那请你点到即止,不要逾矩。”   “……”   斯嘉莉顿了顿,她看着冯照纬的眼神像是一盏快要坏掉的灯,灯光显而易见地暗了暗。说出这种话不觉得很伤人吗?斯嘉莉咽了咽喉咙,语气有些飘,“你前女友的身份,能管吗?”   “超市里过期的面包,你要吗?”   “……”   “你非要撕下旧标签贴上新标签,却怎么也改变不了这是旧面包不是新面包的事实。”   “……”   “放过我吧,好吗?”   斯嘉莉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上,桌面上还铺着没完工的一大堆活,可她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冯照纬刚才扔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放过他吧。   几个小时前她刚求别人放过她,几个小时后她也被别人求放过。   太讽刺了吧?   斯嘉莉自嘲地笑了笑,明明胡乱吃过一顿晚饭,可此时此刻她摸着肚子,却觉得里面空得可怕,好像还吹着寒风,刮得她血肉生疼。   她站起身,拿起水杯,想去外面茶水间替自己沏一杯热水。走到拐角的时候,余光看到放在角落的垃圾桶,季本瑞的那束花就可怜兮兮地被处理在这里,花束旁边的地上还有没拆包装袋的饭盒菜盒,站得近了,还能闻到被盒子袋子阻拦不住的红烧肉香味。   那一瞬间,她脑里的弦断了。   视线里,忽然探出来一只脚,看似毫不经意地一踢,就准确无误地把那袋饭菜踢到垃圾桶的另一边去,从斯嘉莉的角度,饭菜就此隐身,她收回视线,看了看脚的主人,然后听他说道:“斯总,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明天你还有一个高层会议,会上冯董要听你作报告的。今晚时间已经不多了,可你的报告还没准备好。”   “我知道的。”   斯嘉莉看了看罗永昼,这人岁数不大,可却很能定下心来死跟着她,一直以来都忠心耿耿,特别会为她考虑。   “罗永昼你回去吧,好好休息,不用陪我守在这儿。”   “我还是留着吧,这样你起码不用自己出来打水。”   说着,罗永昼接过斯嘉莉手里的水杯,想替她去茶水间接热水,可下一秒,斯嘉莉又把水杯夺回去,神色中多了一分命令,“你,回去,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三遍。”   “……”   罗永昼没回话,静静的眼眸定定地盯着斯嘉莉看,片刻过后,他像是认命了一般轻轻地叹口气,没说什么就转身离开。   斯嘉莉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又看着他进了电梯,电梯合上,显示屏上的数字正在稳速下降。她把目光收回,往前迈了一小步,换了个角度,重新又能看见垃圾桶边的饭盒菜盒。   女人的劣根性。   越是能刺痛自己的东西,她反而越想去看。   看着看着,反悔的、难过的、哀痛的情绪就如龙卷风一样,毫不留情地把她席卷裹住,她捏着杯把的手用力地抖了抖,最终还是折了身,往茶水间的反方向去。   这个公司,这间办公室,这只垃圾桶,此时此刻,她一秒钟也不想看见它们,直接奔着电梯去。她想下楼,想去地下停车场开车,想暂时离开这里。   电梯很快上来,电梯门一开,斯嘉莉气冲冲的脚步忽地顿住。   电梯里季本瑞长按着开门键,也有点意外此时此地碰到斯嘉莉,对着目前反应好像有点慢的女人,季本瑞解释了一句:“楼上我投资的俩小朋友最近正在琢磨新菜呢,这两天天天加班,加班加得头都要秃了,我看他们怪可怜的,就留下来陪陪他们。”   这段话里有太多值得深究的东西,可斯嘉莉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进了电梯,按了负1层,然后聊天终结者般地回了个字。   “哦。”   季本瑞没在意,先是扫了她一眼,然后又扫了亮起灯的数字“-1”一眼,没说什么,手指抬起快速地在“-1”上连按两下,取消了去负1层的指令。   “你干什么?”斯嘉莉瞪了瞪眼睛。   “我刚从负1层上来,你的助理正死死守在你的车旁,如果你想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他看到,那你就去负1层,我不拦你。”   “……”   “去负1层吗?要不要我再帮你按起来?”   “……”   季本瑞看着她笑了一下,电梯内的数字键只有数字27是亮着的。他把手插进裤兜里,然后很是善解人意地说:“要是没地方去,不妨到我办公室去坐一会儿。”   -   叮一声,27层到了。   工作室里俩小朋友果然还在废寝忘食地工作,季本瑞目不斜视地往自己办公室走去,斯嘉莉跟在他身后,同样目不斜视。   办公室门关上。   季本瑞启动了咖啡机,从默不作声的斯嘉莉手里接过她的水杯,轰隆隆的机器声里,季本瑞替她沏了杯咖啡。   “按照我的口味调的,你喝喝看?”   斯嘉莉捧过来尝了一口,甜到没边。   “喝不来。”   她摇摇头,随手就把杯子放到一边,这时候她可不想亏待自己,坐在会客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从兜里掏出烟和火机。   嚓地一声,袅袅烟雾瞬间在密闭空间里缭绕。   “你还会抽烟?”   季本瑞挑着眉,视野内斯嘉莉独占了一整条沙发,他也不在意,一屁股就在沙发前的小茶几上坐下,一条腿曲起踩在茶几上,比斯嘉莉还没形象。   “我还会喝酒烫头呢。”   斯嘉莉哼一声,夹着烟的手指自然又好看,季本瑞看得眼睛一亮,“好巧好巧,咱们兴趣爱好一模一样。”   斯嘉莉又哼一声,这回还附赠个白眼。   “都这么巧了,你不觉得咱们挺天作之合的吗?都这么天作之合了,你要不要一时冲动跟我试试?都这么一时冲动了,不如就现在试?”   话音未落,季本瑞就把长臂一探,十分精准地把斯嘉莉的烟探了回来,斯嘉莉的手空了,烟莫名其妙到了季本瑞手中,他夹烟的姿势比斯嘉莉更熟练,同样也是好看得要命。   斯嘉莉面无表情,一瞬不眨地看着季本瑞丝毫不介意地吸着她吸过的烟嘴。片刻,浓浓的烟从他的鼻子和嘴巴一起冒出来。   这其实是个极具吸引力的男人。   但斯嘉莉淡淡移开了视线,她的侧脸浸在缥缈的烟里,声音仿佛也变得缥缈。   “季总,我不是你能试的女人。”   “怎么说?”   “你知不知道,我是冯照纬的前女友。”   “……”   “看你现在这表情,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斯嘉莉好笑地笑了一声,而后又很快止住。她的眼神盯着空中很虚无的某个点,声音凉凉,“你是冯照纬最要好的兄弟,可是他却从没和你提起过我,对吧?”   她顿了顿,语气轻嘲,“不过你放心,他不说不是因为你不重要,而是因为我不重要。”   “……”   “妈的,为什么要在这说起这些?现在连你这也成了我的伤心地了。”   “……”   季本瑞把烟捻了,“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拼命往上凑呢?说真的,我比他帅多了吧?你眼神是不是不太好。”   “……”   斯嘉莉刚酝酿起来的那股子哀怨,被季本瑞这么一句睁眼瞎的话堵得全散了,她斜了季本瑞一眼,说:“你认真的吗?你要是认真的,那我觉得你不仅眼神不好,脑子也不太好。”   “屁!你这是戴着有色眼镜看我!你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现在看他,就算他是一坨屎,你也会夸他是香的!”   “有你这么做人最要好的兄弟的吗?他要是屎,你还和他最要好,那你是什么?苍蝇吗?”   “屁!他是屎,围着他转的是你!你才是苍蝇好不好?”   “那你还引苍蝇进门?可笑!你长得帅有什么用?身材好有什么用?器大活好有什么用?会不会聊天!”   斯嘉莉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起来,刚才那张死了老公似的丧脸已经不见了,现在这张脸,又变得生龙活虎。   她头也不回地走,关门的时候特别凶悍,震得季本瑞的办公室都好像抖了三抖。   季本瑞看了眼她离去的方向,眼神晦暗笑意不明。      ☆、海盐冰激凌   当天晚上,斯嘉莉几乎没有睡觉的时间,熬着最贵的夜把明天要做的报告赶了出来。   凌晨时分她才从公司里出来,没想到罗永昼还在那儿,整个人缩成一团蹲在她的车旁,听到高跟鞋蹬蹬蹬的声音,他马上站起来,微微弓了弓腰,“斯总。”   “不是让你下班了吗?怎么还没走?”   “外面凉,你先上车吧,我送你。”   斯嘉莉没动,手腕上折着她的风衣外套,就这么定定地看了罗永昼一会儿,她绕去驾驶位,说:“还是我送你吧。”   “我刚才眯了一会儿,你呢,一直没睡,你就不怕疲劳驾驶?算了吧,还是我来开车,送你到家后你的车再借我用下,我开回去,明天早上再开过来接你。”   上了车,罗永昼开了一点点暖气。斯嘉莉坐在副驾驶还开着车窗,她半边身体是热的,另外半边是冷的。   她看着窗外发怔,罗永昼没出声,也没替她关上窗,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第二天大早,罗永昼就如约开车过来接斯嘉莉,一夜过去,斯嘉莉的眼底起了浅浅的青色,她盖了化妆品,但还是能若隐若现地看出来。   罗永昼不忍心细看。一路沉默地把车停在公司楼下,斯嘉莉下了车,他把车开走找个位置停,然后再坐电梯上楼,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冯董为首,整个公司的高层都在列。   斯嘉莉站在台前照着幻灯片在作报告,会议室里拉着窗帘,只有投影仪闪着光。罗永昼轻声快步地走过去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会议桌上的众人没人注意到他,他很快静下心来,仔仔细细地看着台上的女人。   她睡眠不足。   精神也不太好。   说话的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她有地方讲错了,但很快改了过来。   她又讲错了,这回她没发现。   但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听出来了。   灯亮了起来,冯董先发言,然后是其他高层。往日里应对多刁钻的问题都从容自如的人,现在对付了没几个就有点顶不住了。   罗永昼低了低头,在会议记录本上乱涂着。   会议结束了,斯嘉莉松了口气,罗永昼也松了口气。他们是最末离开会议室的,罗永昼跟在她后面走出去,“斯总,要不要我替你申请一天假?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不用。”   “可我看你状态很不好。”   “我没事的。”   “……”   罗永昼的脚步停了停,眼前斯嘉莉毫无察觉,踩着高跟鞋还依然健步如飞,他不禁皱了皱眉,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继续游说:“斯总,我还是替你请个假吧。”   “……”   “公司没你一天不会倒闭的。”   “……”   “但你身体要是垮了,你自己得先倒闭。”   “……”   斯嘉莉的脚步一顿,回脸瞪眼,“罗永昼,你一个男人怎么叽叽喳喳的这么烦?”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走得比刚才更有气势。   罗永昼咬了咬牙,一个箭步上去,反手捏住斯嘉莉的一边手腕将她拽住,生气地说:“斯嘉莉你能不能不要逞强?”   “……”   斯嘉莉定定神,看了看罗永昼抓着她手腕的手,“你叫我什么?”   “……”   “还有,你现在这是打算干什么?”   “……”   罗永昼的怒气值就在刚才那一刹那到了顶峰,而后开始慢慢回落。现在,被斯嘉莉凉飕飕的眼神一瞪,他的惊惧值开始上升,犹豫了不过两秒,他就放开了手软下了声音。   “斯总,我真的很担心你。”   斯嘉莉也平复了一下心绪,找到自己当人领导的那个声调,说:“在其位谋其政,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在职场打拼的女人各个都是女强人,我想要捧好自己的饭碗,就不能活得太舒服。谁都可以倒下,但只有我不可以,罗永昼你还得靠我养活呢,不只是你,还有我所有的手下人。”   她深呼吸一口,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继续说:“我今天表现得确实很差,但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怪不了任何人。你放心,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你不用担心,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说完,她扭头就潇洒地走掉。走廊里响起她高跟鞋的声音,一声一声,极有力度。   好在她的行程掌握在罗永昼手里,等忙完这一阵,和冯照纬合作的事也很快就能结束了。罗永昼幽幽地看了看斯嘉莉远走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   另一边,冯照纬也在昼夜不息地工作。好不容易忙完了,他活动了一下筋骨,身体就跟生了锈似的硬。   看一眼腕表,又快下班了。他取了手机给何苗发微信,等了好一会儿,那边才给回复。【很忙?】   【不是啦,刚才我爸妈在我房间,我不能看手机啦。】   【哦。那现在他们走了?】   【嗯啊,但没走远。】   【何苗。】   【干嘛?】   【你胆子有我一根小手指那么大吗?】   何苗窘了一下,什么意思嘛,他冯照纬常年来去自如的,又不像她,常年活在教鞭之下。正想着回一句什么反击一下,下一秒,冯照纬就又发了一条过来——   【苗苗,我想你了。】   何苗瞬间就不想回击了,她眨巴眨巴眼,也发了一句:【我也是。】   【今晚我过来看看你?】   【那不行,我爸妈现在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他们现阶段觉得我谈恋爱就是耽误大事,你可不要撞枪口啊,省得到时候把你连坐了。】   【我想见你。】   【现在不太方便吧,这种不方便可能要持续到我面试完毕考出教师资格证。】   【我想见你。】   【我也想见你啊,但是还是忍一忍吧,阳光总在风雨后!】   【我想见你。】   【……你是不是设置了什么自动回复?】   【微信没有自动回复。】   【哦。】   【我想见你。】   何苗一头砸在书桌上,她实在有点难以想象像冯照纬这样的人是怎么像台复读机一样一直不断地重复同一句话的。   然后她望天思忖了一下,趁复读机又开启复读功能以前,快速地回了他一句——   【我一会儿把酱油瓶子藏起来,我妈肯定叫我下楼买酱油。我们小区里有个超市,我去买酱油的时候跟你说一声?】   【好的。】   计划稳步推进中,一切都如何苗所料,炒菜中的林老师发现酱油没有了,马上就喊何苗下去买瓶新的回来,何苗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在门边穿鞋,慢条斯理地开门出去,等慢条斯理地关上门后,她就忽然开始撒丫子狂奔。   超市营业中,她进去没几分钟就买好了酱油,看了看时间,还很充裕,于是就在超市货架后闲逛着等。不知道过去多久,她又看了看时间,还没等她看出个所以然来,何老师就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你妈妈说:你女儿买个酱油买到天上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到底在磨蹭什么!不会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吧?老何你赶紧去催一下,把你女儿给我揪回来!】   何苗无语了一下,这条微信发的不是文字,是语音吧?为什么林老师河东狮吼的样子这么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爸爸你稍微安抚一下妈妈,我这就回来了。】   发完这句话,何苗就收了手机,拎着酱油往超市外走。站在超市门口,她再一次顾盼生辉地张望了一下,确认四面八方没有她想等的人后,这才垂着脸,带着失落往回走。   往回走的时候还不甘心,又回头瞧了一眼超市。还是什么都没有。   何苗转回身,低着头没看前面,咚地一下就撞到某个急匆匆往这边赶的路人。她连忙道歉,一边道歉一边抬起脸,整个人就这么怔住了。   冯照纬看样子是跑过来的,浑身冒着热烘烘的气,还在不停地喘息。但下一秒,他就张开手臂,把何苗整个嵌进自己怀里。   何苗手里提着酱油,不太方便回抱,但这影响不了什么,冯照纬把她困得很紧,光是他抱着她,她就觉得有点透不气来了。   “你……松开一点……”   “你想我吗?”   “想啊。”   “有多想?”   “我都冒着被抓到就要被严刑拷打的风险出来见你了,你说有多想呢。”   冯照纬没再追问,下巴搁在何苗的肩上,嘴角咧得很开。接下来谁都没说话,半晌过去,冯照纬忽然闷闷地说了一句:“我好想一直这样。”   一直这样紧紧地拥抱,呼吸相伴,气味相闻。互相感受对方的身体,互相倾听对方的心跳。   何苗的心刹那间像是被泡在水里一样,软绵绵的,湿漉漉的,这种软绵绵和湿漉漉促使她艰难地抬起拎着酱油的手,吃力地回抱了下冯照纬的背。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又轻轻地戳了冯照纬一下,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要不要我亲你一下?”   “……”   冯照纬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低低地笑,“好啊。”   “但是你要跟我保证,不能像上次一样得寸进尺。”   “我上次没有得寸进尺。”   “那算了。”   “对不起,是我得寸进尺了。”   何苗含糊不清地嗯一声,冯照纬的脸近在眼前,这样的一张脸,她望着望着,自己先脸红了。妈哎,她到底是怎么说出要亲他一下的这种话的?而且又是主动送上门,现在拔腿就跑来得及吗?   来不及。   冯照纬笑得跟奸诈的老狐狸一样,到手的兔子怎么可能再放跑。   来得及。   冷不丁地,何苗的手机响起来。   两个人都被惊了一下,何苗一看屏幕,又吓一跳,林老师的催魂电话!   厨房里滋呱滋呱的炒菜声已经停了,为的就是等一瓶酱油。何苗回来的时候,林老师差点想戳着何苗的脑门问她天上好玩吗,至于这么流连忘返不回家吗。   但还是炒菜要紧。   何苗把酱油递出去后就功成身退了,这时候她的微信收到新信息:【你还欠我一个吻。】   过了一秒又来一条:【什么时候你把醋也藏起来?】   何苗回了他一串点点点。   饭菜很快出锅了,坐到餐桌边,何老师才从门外进来,林老师和他对视一眼,然后又不着痕迹地各自撇开。   何苗这才注意到何老师刚才居然是不在家的,她咬着筷子问了一句:“爸爸你怎么在外面呀?”   “嗯。”   何老师明显不想细答,换鞋的短短时间里,又和林老师交换了几个眼神。   这么交换下来,林老师的脸色就越发不好看了,最后一个菜是被她啪地一声摔到餐桌上的,何老师走过来,轻摇了摇头制止了下她。   何苗忽然敏感地觉得,她可能又要陷入两位老师的狂风骤雨之中了。   然而,这场狂风骤雨却迟迟没有落下来,不过吃饭的时候两位老师都很安静,直到何苗的手机提示微信声,两位老师才把视线唰地投过来。   何苗看都没看,直接把屏幕按灭了。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也唰地一下去看两位老师。   两位老师没有发难,但何苗却没来由地心虚了。何老师刚才下楼了,可能也并没有走远,可能就在小区里闲逛,可能逛到了超市旁,可能看到了超市门口抱成一团的两人。   细思极恐。   吃完饭,何苗就灰溜溜地躲进卧室。这时候她才敢看一眼微信,不过就是某个公众号发来的推广信息,居然差点没引来一场狂风骤雨,还把她吓成这样。   她摁了摁脑袋,有点受不了了。   另一边小区楼下,冯照纬给何苗追加了两条微信后就慢悠悠地开车回公司了。   办公室里,季大闲人坐在那里,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冯照纬一边转着车钥匙一边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说:“是不是又走错了?”   “没,我来找你的。”   “哦。”   冯照纬点点头,看起来心情愉悦。   季本瑞瞧了他两眼,感慨地唉了一声,“看来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看你这春风得意的样子,再看看我,把鱼放生了的样子。”   冯照纬惬意地靠着椅背,“你不是玩票性质吗?说吧,她把你怎么了。”   这个代词“她”没指代清楚,但办公室里的两个男人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隔壁那个女人。   “前两天你加班那个晚上,我把她请到我办公室去了。闲来无聊,我俩就聊了会儿你。”   “哦?聊我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我看她提起你的时候,那种神情真是遭了殃的神情。她还在我办公室抽烟,跟个大佬似的。”   季本瑞回忆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带了笑。   “我身边的女人都是娇滴滴的,像她这样的还真没有。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有些爱玩的也抽烟喝酒纹身样样都来,可她们都是表面横,内心里其实虚着呢。可她不,她内心里是横的。”   他收了笑,眼神定而虚,这样的眼神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有些落寞。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带着一丝向往地补了一句:“真的,我好像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冯照纬伸了伸手,捏起了桌上的钢笔,放在指间转着,“然后呢?你想和我说什么?”   季本瑞没回答,冯照纬替他答。   “你想告诉我,你不是玩票性质,你发现自己爱上她了?”   季本瑞摇了摇头,半晌,才哼笑一声耸耸肩,“不是的,我是想告诉你,我放弃她了。”   他扬起脸,才这么会儿功夫,刚才那个落寞的影子就不见了,此刻是原来那个什么都挺无所谓的季本瑞——   “我这人不喜欢用强的,毕竟强扭的瓜不甜。两情相悦多开心,非得苦大仇深地倒追干什么?我很忙的。”   “……”   冯照纬把钢笔放下,“你风向转得倒是挺快,玩票玩出心得来了哦?厉害厉害。”   “他妈你别夸我,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你他妈正经点吧,还以为我夸你呢是吧?”   “行了别夸了,我得走了。”   “我没夸你。”   季本瑞摆了摆手。留给冯照纬一个风流倜傥的背影。   二傻子吧?   冯照纬支着下巴想,难怪说傻人有傻福呢,不管这二傻子是真傻还是装傻,总之他这人是真的拿得起又放得下。      ☆、海盐冰激凌   斯嘉莉果然是个说到做到且对自己下手极狠的女人,短短两天时间就把自己调整回原来的全盛状态,和冯照纬的合作项目也完美地落实了,今天上午是她最后一次到冯照纬的公司报道打卡,整理好她临时办公室里的东西后,她就可以光荣退休打道回府了。   时间还早,公司里挺安静的。格子间的同事们已经到得七七八八,但由于早起的影响力,现在大家普遍都是懵懵的,也没有什么活泛的交头接耳。   冯照纬就是在这么安静的氛围下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的。他前脚刚进办公室,还没关门呢,后脚就有什么人跟着他一起进来了。他回头看,三五张陌生面孔,看样子应该是媒体。   果然,为首的那个一手拿着笔和本子一手拿着话筒,恭敬又客气地说:“冯总您好,我是财经频道的记者,今天过来是想给您做个关于您最新项目的采访的。”   冯照纬扫了这记者身后一眼,几个扛着摄影机的大哥脸藏在黑黢黢的摄影机后,这么些个庞然大物,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   “我并没有约过什么采访。”冯照纬说。   “是我约的。”   这道声音是从几台摄影机后传过来的,随着高跟鞋叩叩叩的声音越来越近,斯嘉莉的身影也越来越近。   她脸上挂着大方得体的笑,穿过摄影机和人群,走近冯照纬,说:“采访的事是我授意罗永昼去安排的,项目已经结束了,现在正需要造势。”   她拍拍冯照纬的肩膀,然后转身面朝媒体,做了个“请”的手势,“出门左拐有个会议室,我们到那里去做采访吧。”   刚才为首的记者一边走一边低声和斯嘉莉聊了几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向会议室。冯照纬在他们身后站着,先是拧了拧眉,而后才慢慢踱步跟出去。   会议室窗明几净,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室内这才完全亮堂起来。此时窗外正飘着淅淅沥沥的雨,窗户留了小缝,楼层这么高,但好像还是能听见地面马路上车流行驶在湿漉漉里的划行声。   冯照纬一言不发地坐在主位,看了看斯嘉莉和媒体你一言我一语地沟通着,然后他撇过头,朝向窗外。   雨丝软绵绵地黏在窗户上,像是在原本平整干净的窗户上划开一道又一道细小的裂痕。   何苗看着眼前的裂痕,不自觉地出神。   她的书桌上摊着考试用书,手上正捏着笔,心思却飘啊飘的,飘到了遥远的窗外去。这雨下得太绵长了,连续几天,都是这么有气无力的。   桌角上摆着她的手机,在冷不丁的时刻忽然响起来,吓了何苗一跳。她接起来,钟意的声音传过来,“在干什么呢?”   何苗的视线重新投向书本,“在备考呢。”   “快考试了吧?”   “嗯,没几天了。”   “那你一定要加油啊,考过了我请你吃饭。”   何苗嗯了一声,然后又听钟意说:“你看新闻了吗?没有你现在打开电脑看一下。”   “怎么了吗?”   何苗一边反问一边把笔电取出开机,这笔电是何苗毕业后新买的,开机时间5秒,她点了点鼠标,打开某度网页。   娱乐圈某女星整容某男星劈腿。   近几天连下大雨某养猪户猪圈被水淹了。   全国各地迎来新一波降温北方某地都开始砸冰雹了。   今年即将进入几百年一遇的最冷寒冬北方有暖气南方只有空调怎么办啊。   何苗大致浏览了一遍就想点叉了,有心和网友们讨论南方供暖问题还不如多给自己裹一层棉衣然后烘着取暖灯抱着热水袋好好准备教资面试。不过在点叉之前,她还是问了钟意一句,“每年都是这些新闻,你想让我看什么呀?”   “你点开财经类的。”   “我不关心财经新闻……”   这么说着,可还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地点开了,然后就在首页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冯照纬和他的公司,斯嘉莉和老冯的上市公司,两家公司的合作项目,以及推进项目圆满完成的两方合作人的专访。   大多是一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先是吹了一波老冯的上市公司拍了一下老冯的马屁,再是吹了一波冯照纬的公司拍了一下冯照纬的马屁,最后组合双吹两家公司及其合作项目,一下子把所有人的马屁都拍了个遍。   真是好狗腿子啊。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漫天遍野的拍马屁中似乎混入了一些另辟蹊径摸虎须的。   这是一篇关于两方合作人的专访,专访里简单地提了一下与合作项目相关的专业内容,而后很快笔锋一转,开始报道起两方合作人的一些花边新闻。   新闻里讲到两方合作人的起始渊源,冯照纬是老冯的独子这已是财经圈众所周知的事自不必说,斯嘉莉作为老冯一手培养起来的爱将也是享誉行业内外,这次的项目由这两人对接合作可谓是珠联璧合美人佳话。   报道的噱头是冯照纬和斯嘉莉这段时间的合作照片,排在新闻文字内容间,有那种同在办公桌上研讨着什么的合照,也有那种在镁光灯下微笑握手交好的公开场面,更有两人在上海参与相关会议时并排坐着交头接耳的画面,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工作照片,网页再往下拉,就是一些和工作无关和生活有关的内容。   那张照片不知是从哪儿找来的,照片的整体光线都很暗,背景好像是在什么房间里,至于是办公室还是什么别的房间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整张照片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条椅子,冯照纬侧对着镜头坐在椅子上,正伏在桌上看着什么类似文件的东西。   他的左手边坐着斯嘉莉,准确地说,斯嘉莉是正对着镜头坐在桌面上的,她的一边手里也正捏着一份疑似文件的东西。光是这样的画面看起来,两人仿佛是在就工作上的问题合力讨论着什么。   但看到这张照片的人没人会这么以为,因为照片的氛围不对,这完全不是工作的氛围。   知晓斯嘉莉的人多少都会知道,她是个行为举止都偏西方的职业女性,平日说话做事也都很开放。所以像她这样不规不矩地坐在桌面上,其实是很好理解的事,而不好理解的是,既然是讨论工作,为什么穿着会这么随便?或者用更能恰当形容的词来说,是性感。   斯嘉莉浑身上下都穿得很轻薄,上半身一件吊带背心,下半身一条超短运动裤,她的正面完全在镜头下,所以拍得很清楚,当下,她应该是没有穿内衣的。   而没有穿内衣这回事,好像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局促感,相反,她的神色动作都很自如,好像在一个男人面前凸点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新闻撰写者给出的解答是,照片里的男女十分熟悉,并且熟悉到有一些亲密的地步,所以两人就算是坦诚相见也无所谓。   这也同时很好地解释了照片里斯嘉莉望着冯照纬的眼神含义。   照片里冯照纬只小露侧脸,他的侧影在桌面昏黄的台灯光照射下投到墙壁上,像一笔勾画的线,线条明明是冷硬的,可在柔光之下却又偏偏显得柔和了。   真是让人怦然心动的侧影线。   处于那样境况下的斯嘉莉似乎被深深地吸引住,水汪汪的双眸一瞬不眨地凝望着那个方向,这样如水如蜜的眼神,刹那间令整张照片都活了起来,照片里静止的人好像动了起来,好像说起了话来。   深深地欣赏着,所以深深地仰慕着。   这就是斯嘉莉的眼神传递出来的感情,就算静静地坐着,也停止不下无止境的爱慕。   都是职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尤其是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不管在商海如何厮杀,这一刻,全然一副小女人的作态。   而被她望着的男人,仿佛也瞬间从百炼钢化作了绕指柔。   太般配了。   新闻报道下开放评论,无知网友们清一水地回复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撰写者在点赞最多被顶到第一位的那条评论下回复:【据可靠消息透露,这两位主人公是情侣关系。】   何苗看得都懵了,她才是正牌现女友好不好。   可撰写者的断定如此言之凿凿,这篇新闻的点击量又远比别的那些高,瞬间,舆论就被一个不知道姓甚名谁的记者引导了。   或者更讽刺地说,是被这位记者手中的键盘引导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苗苗你和冯照纬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   “那怎么会出现这种不实报道?”   何苗答不上来,钟意的语气就有点急了,“你看电视了吗?现在电视上也在放这些新闻,在财经频道。”   说着,似乎是想让何苗听一听财经频道正在播报什么,钟意把手机拿下对着电视按了免提,霎时间,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就通过手机传到了何苗的耳朵里。   “……我台记者了解到,促成此次合作的两方合作人是正处热恋中的情侣,而他们背后正代表着冯氏斯氏两大集团,或许本次合作会成为一个契机,推动两大集团结成秦晋之好,从而推动两大集团的后续合作强强联手……”   钟意又取消了免提,“听到了吗?现在全世界都以为你男朋友不是你男朋友,本来我还没注意,新闻是余润朗先看到的,他一看到就告诉我了,我一知道就告诉你了。哎苗苗,我都替你着急死了,你听听现在的电视怎么说的,没确认就直接报道出来了……”   话没说完,耳朵里又听到电视频道的声音,何苗分心细辨了一下,这丝若有似无的电视声是从房间外传来的,她当下就挂了电话冲出去,客厅里何老师正在看报纸,林老师举着遥控器正在一个个地选台。   瞄到她冲出来,林老师转头瞥了她一眼,“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何苗瞄了下电视,又瞄了下林老师,扯出一抹笑来走过去,坐到林老师旁边挽着林老师的手,撒娇地说:“妈妈我累了,想休息下。”   林老师盯着电视,“那就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回房间继续学习。”   何苗很乖地嗯了一声,林老师斜她一眼,就这一眼的功夫,遥控器就转了手。何苗装模作样地选了几个台,然后直接定了一个,把遥控器放一边,说:“就这个吧。”   林老师把脸转过去一看,小猪佩奇。   “我说苗苗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看这种东西?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就看十分钟啦,十分钟后我就去学习,妈妈你一会儿把电视关掉哦,我房间里能听见电视声的。”   现在对何苗来说,十分钟太漫长了,所以她根本没把这十分钟看满,差不多就过了五分钟,她就拿了遥控器把电视关掉了。   “我回房间了。”   她站起来,林老师的视线就顺着她的高度也抬上去,太可疑了,林老师皱着眉心审视着何苗,可具体可疑在哪儿,她又说不上来。   正当何苗往回走的时候,背后忽然沉沉传来一声:“等下。”   何苗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慢动作地回身。林老师也疑惑地去看另一边的何老师,何老师抖了抖报纸,看着何苗,说:“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报纸里说小冯和上次来我们家那女的是一对儿,你不是和我们说那是他前女友吗?你和小冯分手了?”   “……”   何苗一怔,抖着眼神去看何老师手里的报纸。林老师眉心皱得更深,刚才心里那点可疑此时有点拨明的迹象,她手一伸就把报纸抓过来,“给我看看。”   纸媒比电视更不靠谱,直接略过那些马屁,握住了林老师的虎须。   报纸上那则新闻被放在了娱乐版块,全然不提合作项目的事,大笔一挥直接洋洋洒洒编纂了一整个版面的绯闻。   林老师脸色越看越差,看完了直接把报纸一盖一折,啪地扔到茶几上,“所以之前我和你爸爸让你叫小冯把前女友的事解决干净,他不仅没解决,还和前女友和好了是吧?”   “没有,他们没和好。”   “那报纸上怎么说的这么有鼻子有眼的?”   “现在有很多无良媒体的,都是为了博眼球,真的说成假的,假的说成真的。”   “那这还有照片呢,照片还能作假吗?你自己来看看这张照片好了,说他们不是情侣我都不相信!”   “……”   何苗低了低头,当然没过去看照片。所有正经的不正经的暧昧的不暧昧的照片她都在网络上浏览过了,当时她就看得心里不舒服,现在何必再不舒服一次。   “我相信他,这肯定是媒体的锅。”   林老师呵地一笑,“小女孩子就是天真!你相信他,我们不相信他。就算报纸上有夸张的成分,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这个小冯太复杂了,什么前女友和好,什么公司联姻的,我和你爸爸的圈子都是清清爽爽的,包括你也是人际关系单纯,不像小冯,现在我回想一下,当初他来我们家,那副沉得住气的样子,明显是很有城府,苗苗,小冯不适合你,既然报纸上都刊登了他和别的女人有感情了,那我也劝你趁此和他断了吧。”   何苗唰地抬头,“妈妈你怎么能被媒体牵着鼻子走呢?”   “我怎么被媒体牵着鼻子走了?我是站在你的角度替你分析!这世上谁最爱你?是那个小冯吗?不!是你的爸爸妈妈!你宁愿相信他也不相信自己的爸爸妈妈,何苗你是不是谈恋爱谈傻了?是非好坏都不分了?”   “这和是非好坏有什么关系,我相信他也相信你们,我知道你们很爱我,但是这件事,你们并不知道内情啊,你们不能就这样判了他死刑。”   “他背后有冯氏这么大一个家族,我和你爸爸就是普通教师,哪有能力去判他死刑?我们管不了他,但能管得了你吧?这件事没得商量了,你现在就给我回房间去!”   何苗拧着眉,嘴撅得老高。都转过身准备回房了,忽然又转回来,脸色不好看,语气也不好听,“这件事是没得商量了,但不是你们跟我没得商量,是我跟你们没得商量。我和冯照纬不会分手的,你说破天都没用。”   说完利落转身,拖鞋恶狠狠地在地上踩出啪啪声。   这像话吗?!   林老师先是一愣,而后蹭地站起来,指着何苗的后脑勺喊:“回来!”   何苗顿了顿脚步,但没回身。   “你这是什么表情什么口气?啊?你在跟谁说话?我是谁?我是你的妈妈!”   林老师气得叉腰,绕到何苗跟前去,凶神恶煞地一杵,“你是我生的!你刚才那是什么态度?我跟你说,你刚才那个态度就像我是你生的一样!哎老何,你看看你女儿!这女儿白养了!说话没大没小的!”   何苗眼睛一瞪,心里别提多委屈了,“每次你理亏的时候就拿身份压我!还要拉爸爸一起□□我,我在这个家里就这么没有话语权吗?”   林老师也把眼睛瞪大了,“我理亏?何苗你脑子有没有毛病?我现在就是站在你母亲的角度在教育你,我的出发点是你,你倒好,还敢指责我理亏?还有,你瞪什么眼睛,冲谁瞪眼睛,白眼狼么你?”   “……”   何苗不说话了,低着头把十个手指攥得很紧。林老师还在她面前口沫横飞地骂她,她快听不下去了,某个瞬间也不知从哪儿积累的胆气,忽然猛地一下推开林老师,直冲回自己的卧室。   砰地一声,把门关得震天响。   林老师身体一歪,愣住了。何老师忙过来扶住她,她反应过来,又是气又是伤心,想去开何苗的房门,但房门被反锁开不了了,林老师就气急败坏地捶门,同样也是把门捶得震天响。   何苗趴在床上,用枕头闷住自己,不知过去多久,外面震天响的捶门声消弭了,她把枕头拿开,愣愣地坐在床上。   门又被敲响了,但这次温柔许多,一听这敲门声,何苗就知道外面的人是何老师。   “苗苗开门,是爸爸。”   “……”   何苗红着眼睛对着房门盯了一会儿,半晌过去,她才幽幽地走过去开门。   何老师一进来,就把门又关上了。门一开一合的时间里,何苗往外看了一眼,但她什么也没看到,也不知道林老师去了哪里。   其实动手推完那一下,何苗就后悔了,林老师再怎么霸权主义,那也是生她养她的妈妈,她怎么能动手推她呢?   何苗觉得自己太不孝顺了,可同时她又很委屈,多种不好的情绪交叠在一起,她脑子都快炸裂了,这么想着,就把眼圈想红了。   何老师进来,无疑是来当润滑剂的。他看着何苗在书桌前坐好,自己也从梳妆台边拉了条椅子过来坐下,还没开始苦口婆心地说教,就听何苗眼泪汪汪地说了一句:“爸爸对不起……”   这一声哀哀的,听得何老师心一软,叹一口气。   “对不起应该跟你妈说去,你妈刚才都快气坏了。”何老师一边说一边盯着女儿皱巴巴的小脸,本来还想训几句,但看到这么一张脸,后面那些话是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了。   他又叹一口气,“苗苗,爸爸了解你,你内心里其实是知道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好的,对吗?”   “嗯。”这一声沙沙的,带着哭腔。   “也是知道你刚才的表现是很冲撞的,对吗?”   “嗯。”还点点头。   “但是尽管是这样,你还是认为自己是对的,妈妈是错的,对吗?”   “……嗯。”看了何老师一眼。   何老师眉眼温和,却又染着愁绪,“所以爸爸不是来劝你分手的,虽然爸爸这次也站在妈妈那一边,但爸爸知道,现在劝你没有用,你现在完全陷入爱情的漩涡里,觉得爸爸妈妈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棒打鸳鸯。我只想问你一句,苗苗,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我、我会先去了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你刚才还说爸爸妈妈不知道内情,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内情吧?”   “……”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冯有没有告诉你?”   “我……现在就打个电话问问他。”   她刚摸到手机,还没按键呢,何老师就捂住了她的手,“出了这种事,不该是他主动来联系你吗?如果他真的爱你在乎你,就应该马上和你说明实情,而不是留你自己一个人在这瞎猜乱想。”   “……”   “所以,小冯还没有联系你,是吗?”   何老师一双眼隔着镜片,闪着精亮的光,在这样的光下,何苗傻愣愣看着手机的样子显得更加可怜巴巴,而在可怜巴巴的何苗手里被掐得死死的手机也显得可怜巴巴。   手机一直很安静,直到隔天上午都没有响起来过。它就这么默默地躺在何苗的手心里,睡觉的时候何苗都不放开它,但它一点面子都不给,没有回应,也没有解释。   就像默认了什么一样。      ☆、海盐冰激凌   何苗等得眼睛都酸了,手机一直开着机,时不时地还被何苗按亮一下,它屏幕右上角显示的剩余电量已经少得可怜,何苗却还不死心,一边等电话一边刷刷微信看有没有新消息。   此时尚早,微信里哪有什么人会给她发消息啊,只有几个公众号不知好歹地来撞枪口。   其中有个叫某讯新闻的最积极,咔咔咔连推好几条新闻。是娱乐圈最近过于风平浪静了还是我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需要继续宣传了,为首的新闻居然是一组素人照片,看起来简直就是乏善可陈。   但何苗还是无意识地点了进去,然后腾地一下坐起来,立马不觉得乏善可陈了。   某讯其实还是很懂得跟风当今潮流的,昨天冯氏斯氏的联姻新闻刚闹得沸沸扬扬,今天某讯就不遗余力地狠推了一把后续。   新闻先大致回顾了一下前情提要,然后再放出猛料,也不知道某讯的手怎么这么长,居然能扒出绯闻中心人物斯氏多年前的料。确切地说是斯氏独女的料,她的各种社交账号,她在网上冲浪的痕迹,现在全部被公开在阳光下,被推到风口浪尖。   斯嘉莉常住国外,所以使用最频繁的社交软件是脸书和推特,这两者比较而言又是推特上发布的内容更多,几年来几乎每天斯嘉莉都会发一两条推特,有时是文字,有时是视频,到了近两年,发布的频率才降下来,直至今年已经完全不更新了。   想也知道,这是因为斯嘉莉转回国内了。   但转回国内以前,她发的那些推特已经足够让吃瓜群众们大饱眼福。   总结一下,斯嘉莉推特上的内容大部分和工作无关,难以想象在职场上如此光鲜耀眼的人在网络里居然是个絮絮叨叨的小女生。生活中的琐事,就算是拔根鸡毛剥个蒜她都要发上来分享一下。   再总结一下,她发上来的鸡毛蒜皮并不是因为那是鸡毛蒜皮本身,而是因为这些鸡毛蒜皮都和同一个男人有关,这个男人代号F,这个F是谁,联系一下上下文马上就能解码了。   【今天和F在校园林荫道里偶遇,他穿的那双帆布鞋我也有同款,但是他的比我的大好多,男人都是大脚怪。】   【F现在的好身材都是健身练出来的,为了和他有更多相处的机会,我也得在健身房装出自己热爱健身的样子,可是老天知道,其实我连跑步机怎么开都不知道!】   【今日份的F是西装革履,附上照片。虽然他不太情愿被我拍,用手把脸遮住了,但是!他的手怎么也这么好看!】   【晚上请F到家来有点事情要谈,谈什么事不重要,和什么人谈才重要。今晚给F展示一下我的厨艺吧。】   【接上一条,厨艺展示失败。】   【谁说女人必须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我在职场大杀四方也可以的吧?】   【从今天此时此刻开始,准备摩拳擦掌把F拿下!】   【进度1%:为什么F只有在谈公事的时候才会注意到我呢?】   【进度5%:今天请F喝了杯咖啡,没想到他偏爱苦咖啡啊,真的不是一般的苦,我几乎是捏着鼻子才喝得下去。不过F对我笑了,咖啡苦点就苦点吧。】   【进度6%:最近毫无进展,多加1%是为了鼓励自己……】   【进度7%:最近依然毫无进展,再多加1%是为了欺骗自己……】   【进度8%:唉……】   【进度50%:天呐!今天下了特大暴雨!撑伞都毫无作用,但F请我到他的车里去躲雨!我万分感谢这场暴雨!】   【进度80%:终于F承认在异国他乡同为中国人还是要抱团取暖的,今天我做了一件事感动了F,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啊。看来再坚强的男人也是有脆弱的一面的,好心疼,不过我还是万分感谢男人的脆弱!】   【进度90%:和F约好空闲时间一起去附近旅游,附上视频,我们在走路,我在拍我们。】   【进度100%:附上照片。】   视频只有短短几秒,背景看起来像是国外某个小镇,阳光明媚,风景很美,两个同样亮眼的男女并排走在窄窄的风情小道上,女人举着手机在拍视频,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什么,然后手肘捅了捅旁边男人,示意他看镜头,但他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笑容很淡但很撩。   而那张照片则比视频简单直接多了,照片光线很暗,给人一种靡靡的感觉。很容易看出来照片是女人拍的,在角落里露出她的半张脸,她的脸后是大半张床,床上正熟睡着一个赤着上半身的男人。   何苗看了一眼就觉得要崩溃了,显而易见,这张照片和昨天那张坐在桌上的凸点照取材自同一个地方,所以那个房间不是办公室而是卧室。   昏暗的卧室,凸点的女人,赤身的男人。   在干什么不言而喻。   大上午的却是阴雨绵绵,窗外的一切在风雨交加之下都颤巍巍的,何苗的手也跟着颤巍巍起来,差点连手机都没捧住。   -   如此风雨,冯照纬带着一把湿淋淋的伞走进公司,路过格子间,几个同事正在窃窃私语,他回头瞄了那个方向一眼,同事马上回自己的位置正襟危坐。但也没正襟危坐多久,还没等冯照纬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有个同事就小心说了一声:“冯总,您上头条新闻了。”   “嗯。”   冯照纬点点头,脚下甚至没有半点停顿,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同事们面面相觑,出声提醒的那个缩回自己的格子间去,然后就听砰一声,冯照纬把办公室的门合上了。   “叫你不要多嘴吧?这种事情肯定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要造势要噱头,你懂吧?”   “我是没想到冯总也会用这种招数,感觉他不是会这样博眼球的人啊。”   “无商不奸好吧?”   “那也要奸得有格调一点吧?这也太下三滥了,冯总不是有女朋友的吗?我新来的不太知道,之前听老同事说的,好像叫什么苗来着?”   还没等对面人解答出“何苗”俩字,冯照纬办公室的门又打开了。   冯照纬拧着眉从里面出来,一边疾步走着,一边在打电话。不知道是在打谁的电话,对面一直没接,冯照纬这边挂断了然后继续打,又挂断了又继续打,这好像是个永远等不到人接的电话。   那个多嘴的新同事缩了缩脖子,把自己藏匿于电脑屏幕之后,但俩眼珠子却紧随着冯照纬,看着他一脸行色匆匆地出去,还以为他会径直去坐电梯呢,没想到走到公司大门就停住了。   电话也不用打了,冯照纬把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屏幕一直贴着他的耳和半边脸,都有点热了。   眼前是刚下电梯的何苗,素颜又不修边幅,看起来好像还有些憔悴,但这些冯照纬都管不着了,他只是笔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眶红红的,看得他心口一抽。   怪他。   他以为那不过是个普通的采访。   采访结束以后他就什么都没管了,他只顾着忙自己的事。当天晚上还要陪客户吃饭喝酒,紧接着又安排了ktv唱歌,所有应酬结束以后,回到家,已经近凌晨了。   冯照纬连澡都没洗,直接倒头就睡了。   今天要不是刚才那个新同事提醒他,他甚至想不起还有采访上新闻这回事。   但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新闻的影响力已经产生了。冯照纬第一时间给何苗打电话,但对面一直提示用户已关机,他急得恨不得把手机砸了。   现在,何苗就这么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眼前,他滚了滚喉结,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说:“怎么关机了?”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的。”   “……来我办公室。”   冯照纬深吸口气,把人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去。又一次路过格子间,又一次引来众同事吃瓜围观。   他特意从何苗的右手边走到左手边,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了吃瓜视线。   办公室里,他甚至等不及找个位置先坐下,关了门就反身握住何苗双肩,说:“所有的报道都是子虚乌有,我刚刚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   “你和斯嘉莉的那些照片也是子虚乌有吗?”   “……”   何苗看着冯照纬一时哑口无言的样子,心里难过地酸了一下。早就知道有前女友这回事,但真当那些过往以老照片的形式被人翻出来,她就不可抑制地觉得难以忍受。   “我可以马上找媒体解释清楚,重新让他们发澄清报道。”   何苗苦笑,“澄清什么呀?那些不都是事实吗?”   “那也得拨乱反正,公开你的身份,你才是我的女朋友。”   “不要。”   “……”   冯照纬眯了眯眼,放开搭在何苗肩上的手。何苗仰了仰脸,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我爸妈对你很不满,他们都是很普通的人,上报纸啊电视啊,对他们来说很遥远。他们只希望生活平平淡淡的,默默无闻的。所以你不要再公开什么了,你,和你背后的冯氏影响力太大,不管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都会搅乱他们平静的生活的。”   “那你呢?我现在被所有人认为是另一个女人的男朋友,你是怎么想的?”   冯照纬盯着她,心揪得很紧,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也揪得很紧。   要是她说出他不想听的答案怎么办?要是她觉得无所谓怎么办?   冯照纬脑中的弦绷得很紧,他想何苗要是胆敢说出“无所谓”、“没关系”这样的话,他紧了紧拳头,那他就……   就当作没听到。   假装这个问题他没问过。   何苗笑了下,“冯照纬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虽然我很气这些媒体乱讲话,但别人说什么都不应该影响到我们,因为我充分信任你。”   冯照纬蓦地愣住。   拳头松了,紧绷的弦也松了。   心像忽然被揪着它的那只手放开了一样,像海绵一样不断吸收着空气,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呼吸。   她为什么要笑啊?明明眼睛哭得红红肿肿,为什么还要笑啊。   冯照纬闭了闭眼,长臂一揽,就把眼前这女人收进怀里。好心疼啊,他把手臂紧了紧,又紧了紧,好希望能把她深深地嵌进自己的血肉里,好让她可以切身体会到他此刻的震撼和感动。   这个合二为一的愿望没有成功实现,才短短几秒,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斯嘉莉一脸急色地进来,甚至都忘了敲门。   拥抱松开了,冯照纬柔软的视线渐渐变得冷硬。他手一挡,就轻而易举地把何苗拦在了自己身后,这不过是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看在斯嘉莉眼里,却刺人得很。   “斯总,玩弄媒体,很有趣吗?”   斯嘉莉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她想解释,但没想到冯照纬看到她的第一眼,劈头盖脸就是这一句。   “你觉得是我在背后捣鬼吗?”   她反问,但冯照纬没答,他根本懒得回答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这一道沉默,比刚才那个护住何苗的动作更刺人。   斯嘉莉嘲讽地哼笑了一声,眼神里全是倔强和不屑。   这时何苗从保护圈里走出来,安抚地看了冯照纬一眼,然后对斯嘉莉说:“斯总,能不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   她们出了公司大门,进了大门旁边的疏散楼梯间,这里安静无人,确实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明明刚才的难过这么明显,可现在斯嘉莉扬着脖子抱着手臂,竟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你是想质问我吗?”   她挑起一边细眉,眼尾也跟着吊了起来,眼下的那颗痣好像也变得张扬,“不管你想质问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三个字:不是我。”   “我知道。”   斯嘉莉一顿,有些出乎意料。   “虽然我们不熟,但我想按照你的性格,你应该不屑于使用这种手段。”   “……”   “我叫你出来,也并不是想质问你。”   斯嘉莉看着何苗,收起了脸上那副夸张的表情,在两个女人的对视中,斯嘉莉的神色渐渐卸下武装,“我没想到,连你都能看透的东西,他却看不透,他或许到现在还一心以为这些一边倒的舆论是我的手笔,看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多烦多恨呐?真可笑。”   “不是的。”   何苗摇了摇头,“连我都能看透的东西,他怎么可能看不透?斯总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一眼就看透,或许他什么都知道,他只不过是假装看不透,假装不知道。”   斯嘉莉又一顿。   为什么要假装呢?或者说,为什么要故意误会她呢?刚才他那样冷淡又仇视的眼神,在这样乌龙的误会中,都显得如此顺理成章。   借题发挥。   是啊,这就是借题发挥。   后面的话何苗一个字都没说,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斯嘉莉,斯嘉莉的神情在那短短的一顿后,很快又豁然开朗。   她想明白了。   那她就不用说明白了。   何苗把人叫出来,只是为了点明这一点而已。现在,她准备回去。可脚尖才刚一转方向又止住,何苗回头看去,斯嘉莉别过脸,正捂着嘴,轻微地抖着肩膀。   记得做好准备,等我把男人抢回去以后,你可不要哭鼻子哦。   曾经一句信誓旦旦的戏言如今成真,可哭鼻子的不是何苗,是她。   太丢脸了。   可她爱着的男人宁愿让她背负污名以此产生隔阂也不要试图放下心防重新开始,她又怎么能不难过到哭呢?   何苗悄无声息地走出疏散楼梯间,拐角处的墙上靠着个人,双手插兜一声不吭,不知道在这儿站了多久。   “季总?”   季本瑞看她一眼,点点头就当打了招呼。然后他与何苗擦身而过,又与疏散楼梯间里的斯嘉莉擦身而过。   他直奔电梯。   到了地下停车场,找到斯嘉莉的车,敲了敲驾驶位的窗户。罗永昼坐在车里,降下车窗,看到外面西装革履一派风流的季本瑞正弓着腰撑在车门上往里看。不等罗永昼说什么,季本瑞先勾了勾唇冷淡一笑,“出来。”   “季总?”罗永昼懵了一下,没动,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说,“不好意思季总,我是斯总的助理不是您的助理,所以您没法命令我,而且我得请您对我说话客气点。”   “……”   季本瑞撑着不动,脸上那冷淡的笑索性也收了,声音更是沉下几分。   “罗助理你信不信我敢砸车?这是你斯总的车不是你的车,而且这车不便宜吧?砸坏了你赔得起吗?”   “……”   “我再说一次,你,出来。”   “……”   咔哒一声,门开了。罗永昼下了车,季本瑞往后退了半步让出空间,罗永昼直直对上他的眼神,没来由颤了下小心肝。   怎么这么吓人啊这个总。   斯总平时对他够严厉,但他也没吓成这样。   眼前这个简直是来自地狱的使者啊。   还有,他忽然意识到,车砸坏了凭什么是他赔啊?又不是他砸的车……   傻了傻了,被这眼神吓傻了。   “媒体的事,你干的吧?”   季本瑞低着头,正瞧着自己的手腕,他手长,西装外套的袖子稍短,稍一撸,就露出里面的高级衬衫,他把袖扣解开,袖口一圈一圈地卷上去。   “是啊。”   罗永昼点点头,斯嘉莉让他联系媒体,他联系了,顺便嘱意了点别的,他看不下去斯嘉莉求而不得,他想帮她一把。   话音刚落,一阵邪风过来,罗永昼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紧接着,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季本瑞一拳。   这一拳太狠了,罗永昼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嘴角猛地钝痛,口腔里一阵腥味,肯定大出血了。   “……你怎么打人啊?!”   季本瑞哼一声,指了指自己,“气吗?来,你有本事就打回来。”   罗永昼捂着半边脸,眼睛瞬间瞪得血红,恶狗一样地扫着季本瑞。可季本瑞比他高也比他壮,他根本打不过他。   他没动。   季本瑞轻蔑地笑一声,“怂货。”   “……”   “自己喜欢的女人自己不把握,还要推给别的男人,你这是什么操作?”   罗永昼一震,仿佛是没料到自己的心事竟被人看破,但转念又回过神来,学着季本瑞的样子也对他轻蔑一笑,“你自己呢?你现在是想把她推给我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想和她试试,你不是也喜欢她吗?”   “谈不上喜欢。”   季本瑞活动了一下手臂,然后又把卷上去的袖子放下来,当然也就只是放下来,袖扣没扣回去,撸上去的西装外套袖子也还卡在手肘处。他就这么乱糟糟地把两手又插进裤兜,一副很随便恣意的样子。   “你斯总是我兄弟的前女友,我不碰我兄弟碰过的女人,这是做人兄弟最基本的道义。但是我得警告你,你下次要再干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你这半边脸,也得受我一拳。”   说着,他咬着牙,用手背恶狠狠地拍了拍罗永昼另外半边完好的脸,罗永昼被他拍得心肝又是一颤,还没说什么,又听季本瑞开口。   “你以为你傻逼兮兮地是为了你斯总好,但实际上呢?我就问你,你见过她哭吗?”   罗永昼一怔,“她哭了?”   “真要为她好,你就应该逼她认清现实,她爱的男人根本不爱她,他俩没戏。”   “……”   罗永昼低了低头,眼神无意识地落在地面上,他还保持着吃痛捂脸的动作,看起来格外狼狈又可怜,季本瑞最后看了罗永昼这丧家之犬一眼,旋身即走。   来的时候衣冠楚楚,走的时候不修边幅。   但同样是双手插兜一派风流。   这是最后一次,他想,在这之后,他妈的他再也不管这些破事儿了。      ☆、海盐冰激凌   从写字楼离开以后,何苗就直接回家了。冯照纬开车送她,车停在小区外,甚至都没大张旗鼓地停在大门口的位置。   冯照纬一边看着何苗下车一边说:“怎么感觉跟做贼似的?”   “特殊时期还是特殊对待吧。”   “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   何苗开门迈腿的动作一顿,答不上来。   算了算了。   冯照纬有点烦躁地转回头,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怕天怕地怕父母的胆小鬼。等胆小鬼蹑手蹑脚地下了车关了车门,冯照纬一脚油门就轰出老远,何苗张了张嘴想说再见没说出口,反而吃了一嘴尾气。   他发脾气了吧?   何苗站在原地有点讪讪。   回到家后,家里两位老师都不在。她是特意算好了时间溜出门的,今天是工作日,两位老师在学校都有课,又都是班主任,起码要到学生下了晚自习以后才能回家。   马上要考试了,她决定最后抱下佛脚然后早点睡觉好好休息。   临睡前,外面传来开门声。何苗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脚步声,应该是两位老师披星戴月地回来了。正这么想着,她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开了一条缝,客厅里的光泄进来,借着这光,何苗半眯半睁着眼看到何老师的头钻了进来。   “睡觉了。”何老师压着声音和身后人说着,顺便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了。   “睡觉怎么了?老何你让开。”   “哎算了吧,你就别打扰她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明天我们走这么早,她还没起床呢。到时候你是不是又要说让她多睡会儿,叫我别打扰她?那我到底什么时候能打扰她?”   林老师眼神凌厉,何老师护着女儿的两米身高瞬间缩减回一米七五,这是何老师的实际身高。何老师怂怂地往边上一躲,气势汹汹的林老师就推门而入了。   何苗紧闭着眼装睡,头顶的灯啪地一下被林老师按亮,“别睡了,我知道你装的。”   知女莫若母。   何苗这点遗传了何老师,这时候也不敢死扛着,在林老师的死亡凝视下,怂怂地睁开了眼坐了起来。   “今天出去干什么了?”   这么直的球啊?何苗咽了咽口水,心里飞快地琢磨着到底是如实相告好还是死不承认好,鉴于目前林老师对整个冯氏都成见颇深,在经历了漫长的一秒钟思考后,何苗当机立断选择了死不承认。   “没有啊,我今天一直在家备考。”   “是吗?你在家备考还换出门的鞋啊?”   “没换鞋啊,我这不穿着拖鞋呢吗?”   说着,何苗指了指床边的居家小棉拖,鞋面上顶着一张傻乎乎的兔子脸,傻兔子正咧嘴对着何苗笑着,仿佛在说:嘿嘿嘿你好傻。   你才傻呢。   何苗白了那傻兔子一眼,对上林老师鹰一样犀利的眼睛,冷不丁抖一下。   不会吧?   下一秒,林老师就胜券在握地冷哼一声,“何苗我劝你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你回来后确实把鞋子放回原位了,你还以为自己完美犯罪我发现不了是吧?那不好意思了,就是为了防止你完美犯罪,我早上离开前特意抓了一根头发放在你鞋面上,你不换鞋头发掉不了。但是我刚才看了,那根头发掉了。”   “……”   要不要这么无间道啊。何苗又咽了咽口水,心口由于撒谎被人抓了个正着而砰砰直跳着,她不敢迎视林老师,俩眼睛转啊转,又转到了那傻兔子上。   嘿嘿嘿你好傻。   “……”何苗忍不住扶额,是啊是啊她好傻。   眼前人影晃动,林老师从床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捂着脸正羞耻着的人,“何苗你现在真的令妈妈很失望,你以前从来不撒谎的,可是最近呢?你自己数数,你都跟爸爸妈妈撒了几次谎了?”   林老师板着脸,头也不回,“老何!进来!”   在门边听墙角的何老师一个趔趄,屁滚尿流地进来。   “怎么了吗?”   他琢磨着自己必须得说点软话,以他多年和林老师斗智斗勇的经验来说,目前面无表情看似平静的林老师是真的动怒了。至于面无表情看似平静,那应该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现在马上去买个监视器装我们家门口上,省得你女儿明明出门了还否认,有监视器就有证据,我看她还怎么说谎!”   “……”   “……”   父女俩同时哑口无言,大冷的天,何老师都觉得自己有点发热发汗了,搓着手说:“没必要这样吧?都是一家人,装什么监视器呢?”   “你装不装?”   “……这大黑天的,我上哪儿找监视器去?要不明天吧?明天我去买,你要几个我买几个,别说装大门口了,小门口也装上,保管何苗插翅难飞!”   “老何,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我说要你现在就去买,我说就要一个,我说要装在大门口上,你听不懂是吧?”   “听懂了听懂了,那我这就去?”   何老师脸上挂着和事佬的笑,俩手还在搓着呢,何苗看着他,真怕这俩手掌搓着搓着就摩擦生火了。何老师嘴上说得好听,可动作堪比龟速,话放出去半天了,可人连门都没走出去。   这中年老男人被老婆常年欺压,何苗都看不下去了。   “没必要。”何苗起身下床穿鞋。   林老师讶然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你说什么?”   “我说妈妈你没必要买什么监视器,装上了监视谁呢?”   “……”   林老师蹙眉,她身后一步一步挪得跟残疾人似的何老师也回过头来,探究地看了何苗一眼,那一眼在说:当然是监视你呀,我可怜的宝贝女儿。   何苗开始整理衣柜,秋冬季的衣服全一股脑地拎出来,林老师瞪着她,“你干什么?”   “我搬家啊,我发现我在家还是住不下去,那我就只好自己搬出去一个人住了。”   “那房子你没退掉?”   “没退呢,就防着有这么一天呢。”   何苗手速很快,没一会儿就把要带走的衣服整理好了。   林老师站在边上看她,看着看着忽然冲上前去把那些叠好的衣服又都弄乱,“谁允许你走了?你现在是关键时期,就该住在家里,你哪儿都不许去!”   何苗没说话,看着铺在床上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顿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开始整理。刚整理好,林老师又弄乱它们。   重复来重复去的,后面何老师看得心里发慌,也不打算装模作样去买什么狗屁监视器了,在背后扯了扯林老师的小手臂,压着声音道:“别弄了!你忘了?苗苗以前就是这么离家出走的!”   但林老师现在哪听得进中年老男人言,当即把何苗那些衣服套上衣架,重新挂回衣柜里去,然后伸出食指,指着何苗的鼻子,“我再说一遍,你哪儿都不许去!”   “……”   何苗不吭一声,房间里在林老师那一声吼完了以后顿时变得安静。三个人像雕塑一样谁都没动,不知过去多久,其中一尊雕塑动了动,林老师见何苗要走,马上也动起来,然后是何老师,两位老师2比1死活把何苗拦住,何苗势单力薄逃脱无望。   “老何!你把她摁住,我去找钥匙把她这房间锁起来!”   “苗苗哎,你快别挣扎了,一会儿得把你自己给弄疼了!哎哟哟,我是你爸爸,你怎么对爸爸也下嘴咬这么狠呢!”   接下来是一阵兵荒马乱。   林老师想跑出去找钥匙,但门口被父女俩挡住了,何老师虽然是中年老男人,但力气还是比何苗大一点的,可困住的是自家女儿,何老师又不敢太使劲,一来二去,反倒被何苗占了上风。   房间门口就这么点大,这俩人还折腾成这样,何苗几乎是使了吃奶的劲,俩手臂乱抓乱推乱挡,砰砰砰撞上墙壁柜子,何老师一心疼手就一松,何苗就趁这机会蹿了出去。   刚跑没几步,又被林老师扣住了手腕,她细细的手腕一下就被扣红了,像绑了根粗麻绳似的疼。   林老师可没何老师这么容易心软,说什么也不放开何苗,何苗窝着气,又觉得两位老师多数对付她少数,心里委屈,撅了撅嘴就脱口而出三个字。   “别碰我!”   太凶狠了,狠得两位老师都是一愣。   “你们到底要控制我到什么时候?!我早就长大了!我早就成年了!为什么管我像管犯人一样?这里不是我的家,这里是监狱!”   “……”   “……”   “我要做什么工作,我不能自己决定吗?我喜欢谁和谁在一起,我不能自己选择吗?你们太过分了,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何苗发泄似的喊完,忽然涌上一股劲,猛地一甩,就把林老师的手甩开了。冲到门口,她连鞋都懒得换,直接开门逃了出去。   身后林老师先反应过来,对着她背影喊了一声站住,见她连停顿都不停顿一下的,登时气得够呛,何老师忙过来把人拉住,生怕林老师一个冲动就也穿着棉拖一路狂奔出去。   高层公寓,何苗甚至来不及等电梯,顺着楼梯就跑了下去。   林老师还在那儿骂骂咧咧地扰民,何老师在一旁好声好气地劝,何苗加快脚速,腿酸了麻了也不管,一直到听不到两位老师的声音了她才停下来,转而出了楼梯间去坐电梯。   这一晚噼里啪啦地仿佛要炸了。   到了小区楼下,四顾茫然,她才愣愣地反应过来。没钱没钥匙甚至还没鞋,她穿着棉拖跑得起劲,拖鞋不跟脚,其中一只在奔跑途中和她失散,现在她只有一只脚有鞋,另一只踩在水泥地上,跟个小乞丐似的。   还好还好,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兜里揣着手机。   当下,何苗就给不知道正在干啥的钟意打了个电话,她想喝酒。没过一会儿,钟意就开车过来了,两束车头灯唰亮,笔直地把前面那个孤魂野鬼一样的女人照得无所遁形。   钟意把车停下,蹬蹬蹬跑过去,“苗啊,你这是出什么事了?你鞋呢?头发怎么这么乱?衣服也没穿好……”   话没说完,钟意就哄着何苗给了她一个抱抱,这会儿何苗倒是挺坚强的,都这么一副落魄样子了,居然没掉眼泪。   不仅没掉,俩眼还很有神地盯着钟意看,反把钟意看得有点心里发毛。   “我和我爸妈吵架了,我又离家出走了。”   何苗简单解释了一句,而后拧了拧眉歪着脸又说,“小意你是不是也出什么事了?我怎么觉得你头发比我还乱?你衣服也没穿好啊……”   “……还不是急着跑出来接你!”   钟意啪地一搂何苗,把人带到车边,“走!不是想喝酒吗?带你喝个够!”   到了车里,何苗才发现余润朗也在,同样是乱糟糟的头发和没穿好的衣服,他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看到何苗坐进车后座,这小姑娘还一点自觉都没有,睁着一双无辜的眼,说:“咋啦?你俩也吵架啦?”   余润朗看着后视镜勾起一边唇,这表情是在笑,但怎么看也看不出一分高兴,“吵什么架啊,我俩那是打架呢,差点要闹出人命,结果呢,正在进行时被你一个电话喊停了,何苗我谢谢你啊!”   “……”   何苗愣愣的,感觉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余润朗这咬牙切齿的样儿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谢谢她啊,她扭脸去看另一边的钟意,车里打着灯,灯光下钟意的脸莫名其妙地红彤彤,她本是对着后视镜整理自己,听到旁边余润朗意有所指的话,一个嗔怪的眼神瞪过去,捶了他一下,“你给我闭嘴吧,下车,跟我换个位置,你来开车,我坐后头陪苗苗去。”   余润朗抱着手臂瞧了钟意一眼,两个人在车里进行了一下眼神上的交流,几秒后,余润朗被ko了,拧起两道那啥求不满的眉,一边那啥求不满地揉了揉自己的鸡窝头,一边乖乖认命和钟意换座位。   车开动了,很快到了某个酒吧门口又停下了。   这酒吧由于钟意工作的原因,她常来,于是轻车熟路地把后面俩人带到她常坐的卡座坐下,她招手要了酒,三个人团团坐,还挺显眼的,周围人路过都要有意无意地看两眼。   咋回事啊?这仨咋头发衣服都乱七八糟的呢。   余润朗懒得在意,何苗懵得没在意到,只有钟意怪不好意思的,把在车里整理了一半的自己再整理了一番,这么会儿功夫,酒就上来了。   不是红的也不是白的,这里有厉害的调酒师,所以钟意点了几杯鸡尾酒,她和余润朗酒量都还可以,一两杯下去就跟喝水一样,何苗就没这么海量了,从小被父母管得严,滴酒不沾的人,这时候才喝了小半杯,脸颊就有点微微泛红,再继续喝下去,眼睛都眯起来了。   可看她的样子,根本没半点想停下来的意思。   钟意给余润朗打了个眼神,余润朗离开卡座,没过一会儿,一口气端了好几杯鸡尾酒回来,何苗眯着眼睛想数数这里有几杯,但她眼前好像有重影,怎么数都数不清楚。   余润朗把那几杯都推过去,说:“别数了,都是你的,慢慢喝吧。”   何苗这才咧嘴一笑,露出白花花的贝齿,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线了,两颊像高原红似的嘭嘭嘭起来,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傻。   余润朗别开脸转移视线。   太辣眼睛了。   钟意一杯杯地给何苗递酒,何苗一杯杯地接过一饮而尽。还真别说,她这人酒量不行但酒品还可以,那豪迈的样子跟个女中豪杰似的。   又一杯见底,何苗啪地一声摔下酒杯子,两手撑着桌沿抻了抻脖子,嘴巴里发出“哈”的气声,一副很爽的表情,像个毛没长齐就想起飞的小鸡崽子。   钟意忍不住发笑,何苗倒是无知无觉,眼前酒杯子都空了,她还一个劲地找酒,找不到酒就找钟意,钟意摇摇头耸耸肩,“没了。”   “……怎么没了?我还没喝够呢,我好像还能再喝呢。”   “你喝够了,你不觉得自己尿急吗?”   说话的是余润朗,语气难免有点不太好,都下车好一会儿了,还带着刚才在车上时的那啥求不满呢。   钟意斜了他一眼,为了防止被ko,余润朗这回很快就偏开视线。   他有错吗?他没错好吧。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啊,大好的春宵良夜不好好在床上打架,跑酒吧看个小姑娘喝酒,没毛病吧?   钟意没毛病,他余润朗那啥求不满地就快要憋出毛病来了。   这么一想,更加理直气壮起来。   “我看差不多了,走吧走吧。”   他站起身,整个人显得有些急躁。   钟意扫了扫桌上无数个空空荡荡的酒杯子,这时候全横七竖八地躺着,再看一眼时间,确实不早了。   她看着余润朗指了指旁边正晕晕乎乎的何苗,说:“行吧,走就走吧,不过得先把人送回去。”   余润朗看了看卡座里那一坨,一边提醒自己要冷静,一边认命地点点头。   那一坨是余润朗直接扛出去的,出了酒吧,余润朗直接把何苗往车里猛塞。然后一路风驰电掣,眨眼间就到了何苗和钟意租住的那个小区,余润朗把车吱嘎一停,何苗惯性前倾,差点没吐出来。   后座护着何苗的钟意抬手就给余润朗一个脑瓜嘣儿,“急什么急,你就不能小心点儿?”   她扶着何苗下车,何苗偏要自己走,结果走得歪歪扭扭的,活像个在跳秧歌的大婶。   过分了啊。   钟意忍不住翻翻白眼哼一声,默默跟在她屁股后面看好戏。   两个女人磨蹭着爬上楼又开了门,何苗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一个箭步冲进洗手间,跪下来扒着马桶狂呕,然而呕了半天,连个屁都没呕出来。   越来越过分了啊。   钟意抱着手臂倚在洗手间门上,看个戏精似的看何苗。   “行了行了别吐了,你吐不出来的。”   “……为啥呢,为啥吐不出来呢?”   钟意脸上的表情淡定得都快静止了,但还是很善良地走过去,掰着何苗肩膀在她眼前竖起一根手指,“这是几?”   “这是1啊。”   然后是两根手指,“这又是几?”   “这是2啊。”   “这不就得了,你清醒得很呢。”   钟意拍拍何苗肩膀,看她扒着马桶还一脸懵逼的样子,正想和她说点什么,手机忽然突兀地响起来,楼下余润朗等不及了,一个劲地催她快点。   她叹口气,把抱着马桶不甘心撒手的何苗扯下来,吭呲吭哧地拖到卧室里,沙袋一样甩到床上蒙上被子,然后拍拍手大功告成。   车里余润朗见到钟意过来,忙闪了闪车灯把车子启动,等人上了车,还很小心眼地抱怨一句:“不是没醉吗?怎么还这么慢。”   钟意笑了一声,“她以为自己醉了呢。”   那么多酒,真要喝下去就算是余润朗也得醉得跟头死猪一样,更别提何苗了。口口声声说要喝酒,可到底是没尝过酒精滋味的人,不知道真喝醉了有多难受。钟意哪忍心让何苗喝醉,于是趁着何苗没注意,给余润朗眼神示意,让余润朗亲自拿酒,说是酒,但其实是带着酒精味的饮料,何苗一整个晚上,也就开头那两杯有点度数,后面喝的全是水和色素。   何苗不知道这些,躺在床上也不困,瞪着俩卡姿兰大眼睛不停地想:我醉了吗?我没醉吗?我喝了这么多肯定得醉了吧?但不对啊我脑子好像还挺清醒的呀?难道我酒量其实挺好的?不会吧?我这么厉害的吗?   “傻子。”余润朗也笑一声,何苗这小姑娘明明很机灵,但有时候又傻得很。   嗯,挺可爱的。   他踩着油门,车轮在地上激烈摩擦,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躁动而又急不可耐的声音。   何苗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腾地一下像挺尸似的坐直身体。   要不就当自己醉了吧。   她颤颤地想着,颤颤地取出手机,颤颤地拨出一个号码。   嘟嘟声像一只凉凉的手,拨动着何苗脑子里那根发热的弦,冰凉和滚烫对碰的那一瞬间,她心跳极快。   电话通了。   “喂我喝醉了你赶紧过来照顾我。”   一句话连断句都没有,机关枪似的说完马上就挂了。何苗拍了拍脸忽然反应过来,她还没告诉人家她现在在哪儿呢。于是又补充说明地发了一条微信过去,双手献上自己的地理位置。   冯照纬正陪客户呢,莫名其妙接了一个一秒钟的电话,然后又收到一条微信,他还在拧着眉一头雾水,背后就有人提醒:“冯总里面客户还等着呢。”   “嗯。”   冯照纬胡乱应了一声,站在那儿兀自想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临时有急事得先走了,这边你给我顶一下。”   ???   人客户大老远地赶来是为了他冯总啊,是给他冯总一个大面啊。   而他不过是个小兵而已,他顶什么顶啊?   劝阻的话还没说出口,眼前冯照纬就自顾自走了,拍拍屁股挥挥衣袖,吝啬地啥也不给他留下。      ☆、海盐冰激凌   外面门口砰砰砰被人敲响的时候,何苗开头的那两杯酒被尿出去了,酒劲全过了,现在的她整颗大脑都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门开了,冯照纬略有些急色地站在门外,其实他一眼就能看出何苗没醉,但他还是关心则乱地问了一句:“没事吧?难受吗?”   何苗抿了抿唇,好歹是个被酒精疯狂洗礼过的女人,此时此刻,她的大脑虽然清醒,但脸颊上的红和眼睛里的亮还没有退去,在冯照纬眼里,这时的何苗简直是在闪闪发光。   “怎么忽然跑去喝酒了?你爸妈呢?不是把你管得很牢吗?”   “你问他们干什么?我想喝酒就喝酒了,难道我喝酒还要经过他们同意吗?”   冯照纬没回话,眼前这女人撅着嘴,情绪都写脸上了,他也没急着问,先把西装外套脱了衬衫袖子卷上去,然后慢条斯理地在沙发上坐下。   他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脑子正转得飞快,长臂一捞就把何苗捞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一边搂着她一边轻声细语地问:“怎么了苗苗?是不是闹什么不愉快了?”   何苗紧了紧嘴巴,并不是很想把几个小时前的那些惊天动地描述给冯照纬听,而且她现在反应又有点慢下来,她发现冯照纬好像很喜欢他们现在这个姿势,坐在肉垫子上她确实很舒服,但他的气息也离她太近了吧,直接导致她思考得很慢。   她不吭声,冯照纬就捏了捏她的手,“你和爸妈吵架了吧?是不是和我有关?”   猜对了一半。   但何苗是不会承认的,所以她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然后,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男人的声音带着温柔带着心疼带着歉意,“是我不好,什么时候我和你爸妈再见一面吧,我去和他们解释清楚。”   何苗看了他一眼,没答应也没不答应。男人的视线笔直地投过来,毫不避讳得仿佛带着直面一切的孤胆。   他是非常真诚的,同时也是绝不逃避的。   这样的男人啊。   何苗忽觉心口一热,刚才那阵酒劲好像又涌了上来,她一点预兆都没有地站起来,迎上冯照纬有些诧异的眼神,“你等我一下。”   然后就见她蹬蹬蹬一路小跑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门。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冯照纬盯着门,仿佛能听见里面人正在窸窸窣窣搞什么小动作的声音。   这间卧室是钟意的卧室,钟意搬走以后这里就没剩下什么东西了,衣柜里是空的,抽屉里也是空的,但何苗记得,钟意其实并没有把所有衣服都带走,在靠墙的储物柜里,还有一些钟意当时住在这里时一时兴起买的衣服,但就是不太合适,所以试穿完以后就扔在这里积灰了。   那个时候何苗还围观钟意试穿呢,整个人抱着膝盖团成一团,一边滋溜滋溜吸着酸奶,一边对钟意评头论足的。   这也太像卖肉的了吧?好艳俗啊!   当时,何苗就是这么嫌弃地评价现在她打开储物柜从中拎出来的这件衣服的。   而现在,她咽了咽口水,决定把这件卖肉的艳俗的衣服套到自己身上。   卧室外冯照纬静静地坐在原位等着,既不东张西望,也不拿手机打发时间,他等待的时候就是单纯的等待,不参杂任何别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卧室门开了。   他抬头一看,立马拧了拧眉。当下产生的第一个念头是,她怎么换衣服了?面前的何苗迈着细碎的步伐略带扭捏地走过来,微卷的头发披肩,遮住了她干净好看的锁骨。   她套着一件长至脚踝的外套,冯照纬一时看不出这是什么材质,只觉得在这个季节这种天气穿这样轻薄的衣服未免有点冷吧?外套是全白的,像羽翼一般,走路的时候带起风边角就会飘起来,宛如蝉翼。衣服微透,好像能隔着它看到里面有若隐若现的艳红色,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楚。   冯照纬有些不明所以,几秒钟功夫,何苗就走到他跟前,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她用一只手扯,另一只手紧紧地卡在腰间,外套是系纽扣的,但现在不知是图方便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何苗一个纽扣都没系,所以只好用手把外套裹住。   她稍稍用了点力,冯照纬就像她的风筝一样被她牵引得站了起来,何苗小步小步地后退,冯照纬就跟着她小步小步地前进。他们一退一进地走到了卧室门口。   这是何苗的卧室。   站在门前,何苗放开了扯着冯照纬衣袖的手,然后她就有点手足无措了,她手足无措的同时,两颊也渐渐地变红发热,她伸了伸手,好像是想勾住冯照纬的脖子,但试探了两下,最后还是像含羞草似的缩了回去。   这个时候要是冯照纬还不知道何苗是想干什么,那他也太愚蠢了吧。   当下,他就弯唇笑了一下,看着何苗小心翼翼探出触角的样子,心里早乐开了花,可他偏不主动上前一步就当是替她解围。   他闲适地站在那儿,微微垂眸,细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何苗的手就像蜗牛的触角一样探来探去,最后怂兮兮地探到自己脸上挠了挠自己的脸。明明刚才很有胆气啊,现在怎么嗝屁了呢。她咬着牙闭了闭眼,弯弯的睫毛轻微地颤抖着,正是因为闭着眼,她才敢开口说话。   “冯照纬你不是想要光明正大吗?今晚我就可以让你以后都变得光明正大。”   轻轻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颤音,冯照纬听了先是挑眉,而后很快明白过来。他没动,刚才那一脸好整以暇不见了,换作淡淡的审视和深深的思考。   安静的氛围中,何苗动作很轻地脱下了那件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外套,里面穿着的正是钟意的那套内衣,非常艳俗的辣椒红,在这冷夜中显得格外火辣辣。   内衣上下一整套,除了裆部那一小块棉质布料还算实用,别的地方几乎全采用了毫不实用只剩美观的镂空雕花蕾丝。   她的身材和钟意相仿,所以内衣的尺码对她来说还算适合,只是她的上下胸围都比钟意大一些,所以这套内衣的上衣她穿起来会显得视觉效果更炸。   冯照纬冷静的思考就在这炸裂的视觉效果中短暂地停滞了一下,他发现他很难动用自制力让自己移开视线不看那里,所以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好逼着自己闭了闭眼。   漫漫寒夜,两个男女双双紧闭着眼,明明是十分香艳的画面,可怎么就跟按了静止键一样静止了。   闭上眼后,冯照纬重新开始思考。   所以,眼前这个主动勾引他的女人主动勾引他是为了让他变得光明正大,而这种光明正大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的意义是干脆一了百了把生米煮成熟饭,而生米煮成熟饭以后是不是就意味着父母辈的成见也会因此无可奈何地烟消云散?   也许会,但冯照纬并不想这样。   因为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搞大了何苗的肚子,何苗的父母如此古板,自然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他们,但在这种同意之下,何苗父母对他的成见只会更深,而何苗夹在其中只会左右为难。   他又在心里确认了一遍,他不想这样。   再睁开眼,冯照纬的眼底就宛如风起云涌一般云波诡谲。他弯腰拾起何苗丢在地上的那件外套,抖了抖展了展,然后体贴地为她重新披上。   “不是现在,知道吗苗苗,我一定会如你所愿,但不是现在。”   他看着何苗的睫毛颤啊颤的,一边颤一边慢慢地睁开眼,她的眼如此清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无辜,明明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可在她的这双眼里却和谐地并存着。   冯照纬此时实在无法克制,用力地把何苗搂进怀里,“苗苗,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测试我的克制力行吗?”   他贴着她的侧脸,沙沙在她耳边说,“我以为我能忍受,但是……”   肉贴着肉的触感格外真实,怀里的女人就好像一把动人的琵琶,该凹的地方很凹,该凸的地方很凸。冯照纬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猛地往同一个部位涌去,这时候他有一瞬间的反悔,他不该接了一个电话收到一条微信就贸贸然地赶来的,在饭局上酒桌上他完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在这里……   冯照纬难以忍受地滚了滚喉结,在这里,他简直丢盔弃甲是个逃兵。   卧室里床上隆起的被褥像个野蛮的球一样翻滚,女人在枕头上抿着唇嘤咛,她闭着眼,情不自禁地伸展手臂扭动腰肢,鼻间嗅到一股浓浓的糜肉气味。   嗯?糜肉气味?   何苗唰地一下睁开眼,肚子很配合地咕噜噜叫了一声。   床边蹲着一团钟意,此时她正提着一袋香喷喷的叉烧笑眯眯地看着床上把被窝睡得跟猪窝一样的女人。   “我给你送早饭来啦,快起床快起床。”   “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看你睡得这么香我都不好意思吵醒你。”   “……”   何苗用装着眼屎的眼瞥了钟意一眼,后者一脸向日葵的笑容,手上还晃悠着那袋把人唤醒的叉烧,性感叉烧,在线等吃。   哪有不好意思,明明好意思得不得了吧?   何苗有一刹那觉得自己就是头推磨的驴,钟意手上的叉烧就是一根用线串着挂在杆上的胡萝卜,驴看到胡萝卜就拼命嗷嗷叫着赶着,一边怎么也吃不到胡萝卜,一边却傻傻地把磨推完了。   “你好烦啊!把胡萝卜给我拿开!”   钟意:???   “什么胡萝卜?我的苗啊你可别是喝酒喝傻了吧……”   可是明明又没喝多少,钟意嫌弃地看着酒量只有半根小拇指那么点儿的何苗从床上爬起来,忽然眼前一亮,“哎哎哎,等等,你这套内衣怎么回事?可以啊,性感啊,胸真大,哪儿买的啊?”   “……”   何苗下床的动作一顿,看鱼似的看着钟意,“不是吧?你忘了?这套内衣是你买的啊,我就是借来穿一下。”   “怎么可能,我眼光这么好,怎么可能买这么艳俗的内衣,这不是卖肉么这!”   “……”   何苗现在不想说话,并且红着脸白了钟意一眼,然后径直走出卧室去洗手间洗脸刷牙。   钟意拎着叉烧跟在她屁股后头,何苗在洗洗刷刷的时候,她就靠着洗手间门站着,站着站着,她就渐渐地正了脸色。   “苗苗,冯氏那新闻,今早又出新后续了你知道吗?”      ☆、海盐冰激凌   洗漱完毕,何苗就坐到餐桌边把钟意给她买的性感叉烧吃了。钟意坐在她对面,拿着手机给她念今早刚出的新闻。   昨天刚扒完斯氏,今天就开始扒冯氏。斯氏的斯嘉莉被人抖落了个底朝天,这边冯照纬倒还好,他的社交账号乏味得不得了,寥寥无几发布的几条还全是跟工作有关的内容。   吃瓜群众表示这瓜不香,很快,无孔不钻的媒体就把矛头一转,嘿嘿嘿奸笑着指向了冯照纬的家世背景。   这可是个大料啊,冯氏本就风头无两,此时不知是哪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士透露,冯氏之所以现在能如此风生水起,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因为倚靠着政府这座大靠山。   而这座政府大靠山不是别人,正是冯照纬的母亲赵之君。赵之君是省里的大领导,官商勾结的事例民众听闻得还少吗?想来冯氏的例子也不过是无数腐败里的其中之一,这本不足为奇,不过冯氏这件事妙就妙在这一官一商结成姻亲成为了两夫妻,而这就不得不令人啧啧感叹冯氏水深,同时也极大地调动了广大网友们的讨论热情,一时之间,这个新闻从财经板块转移到了社会板块,网上热度极高。   有网友评论,赶紧派相关部门查一查冯氏的账目,万一偷税漏税了呢?   也有网友抨击,现在的政府官员都不是为人民服务了,反而是利用职权先服务了自己,然后再利用职权让人民为自己服务。   还有网友吃瓜不嫌事大,先是眼红冯氏家大业大发表了一通仇富言论,再是眼红省领导赵之君权大势大贴了一张政府官员都不作为的标签,最后是眼红这两位大人物的独子冯照纬投胎投得好,出生起就站在了终点线。   这些网友敲着键盘打出的字难辨真假,他们不过是普通老百姓,甚至其中99%的人都不认识他们讨论得火热的这事件中心的人物,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内情。就连熟悉冯照纬的何苗也不知道,从某个方面说,她和网友们一样,也并不了解这两位大人物。   这种未知的不安令她觉得有点忧心忡忡,而她对面的钟意好像比她更加忧心忡忡,手指唰唰刷着手机,眉心皱了一个川字,一副皇帝有点急太监更加急的样子,“怎么办啊苗苗?我怎么觉得心里慌慌的呢?就好像这人高高在上的你抓不牢他,可现实里你还真就是他女朋友。讲真,苗苗你当初怎么想的,怎么就钓了这么个金龟婿呢?这婿金龟得都有点高攀不起的感觉了。”   何苗被她说得也有点慌慌的,前段时间她有幸见了冯照纬父亲一面,当时还觉得这老人家挺和蔼的,但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那时候那点虚无缥缈的和蔼现在全忘记了体会不到了,这时候忽然在网上看到冯照纬母亲的名字和照片,她又紧张起来。   看赵之君的面相,就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应付的角色,眉目间那点从容不迫在何苗看来根本就是不怒自威。   这点冯照纬完全遗传了他妈,神情里总是带着股大局在握的悠然气质。   这种悠然和淡定是由冯照纬得天独厚的家庭条件决定的,而这种得天独厚的家庭条件有一半又是赵之君给他的。   “省领导啊,好大的官。平日里微服私访屁股后头都跟着一群点头哈腰的人的。这场面我是见过的,就像我们公司老板吧,平时多牛逼的一号人物啊?见到总部领导过来视察,还不得哈巴狗似的汪汪叫两声。这赵之君我看她就像这总部领导似的,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   何苗愣了愣,一口叉烧塞满嘴巴,剩下半口捏在手里怎么也吃不下去了,半晌,才皱了皱眉口齿不清地说:“小意,你不要吓唬我呀。”   “我不是吓唬你呀我的小可爱,我是让你好好想想清楚,咱们都是平头老百姓,而你这男朋友家明显就是大写的豪门了,豪门媳妇有这么好当吗?就你这个段位,嫁过去还不得被恶婆婆欺负?”   “……你又不认识人家,怎么就知道人家是恶婆婆呢?”   何苗撅了撅嘴,把那半口叉烧放一边,尽管知道不能以貌取人,可她心里还是十分惴惴,婆婆恶不恶不知道,但婆婆段位肯定比她高是知道的。   “诶诶诶?”还在刷手机的钟意忽然嚷嚷起来,然后指着手机说,“刷不出来了,怎么刷新都刷不出来了,果然这豪门不愧是豪门啊,才多会儿功夫啊,居然把所有相关新闻都撤了。”   该封的账号封了,该删的照片删了,任何胡乱猜测空口造谣的报道都不见了,只剩下几篇和那合作项目有关的新闻。   全网意淫现在变成了全网拍马屁。   了无生趣啊。   网民们对这种歌颂真善美弘扬快高强的新闻是毫无兴趣的,所以很快就被别的更有料的新闻转移了注意力。   这种手段其实很常见,想要冷却当前热度,那就拎出新热度来强压。喜新厌旧的网民最容易被媒体牵着鼻子走,有了新热点,久而久之就会忘了旧热点是什么。这种方法简单粗暴但极其有效,不过就是钱要到位的事。   冯照纬再次浏览了一遍各大网站,几天时间内完全没有一丝复发的迹象,确认已经清扫得干干净净了,这才关了电脑,屏幕才刚黑了没几分钟,办公室门就被人不打声招呼地推开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敲门?”   冯照纬头都懒得抬了,用屁股想都知道进来的这人是谁。   季本瑞也懒得和冯照纬去讨论到底要不要敲门的问题,反正他横冲直撞惯了,当下是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也不在椅子上坐下,就这么双手插兜地靠在冯照纬的办公桌旁,一条腿伸得老长,嘚瑟地抖啊抖。   冯照纬伏案低头,先是看到视野里那条帕金森一样的腿,而后才好笑地抬起头,视野里又变成一颗磕了药的头。   “我说你没事晃什么脑袋啊?怎么,发生什么好事了?满脸写着春风得意。”   “还记不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我又找到了一个本土的适合投资的自媒体?”   “不敢忘不敢忘,而且我还记得你后来又和我说过,你打算投给这个自媒体的钱比投给大圣与鲲的要多得多。怎么,难道这么快就回本了?”   “回什么本呢,我投都没投,昨天之前,我投钱的打算也就只是个打算而已。”   “哦,那昨天之后呢?”   冯照纬很给面子地顺着他说,“今天投钱的打算变现实了?”   季本瑞没答,腿抖得更厉害,充分显示了他的沾沾自喜,顺便还打了个响指,“不仅如此,我还要在这笔投资上再追加一笔。”   “这什么自媒体,这么入你的花眼呢?”   “哎,其实也没什么,就一美妆博主,专门在微博上教人化妆的,顺便再卖卖化妆品,值得一提的是,这博主不搞代购,自家有个什么化妆品的牌子,开了个化妆品公司,还有厂房呢,所以卖的也都是自家的化妆品。”   “挺有脑子的企业家啊。”   冯照纬略一思索,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既然是企业家了,又有公司和厂房,想来应该是不缺你那点钱的,你砸钱还砸这么狠,合理吗?”   他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季本瑞这人做事全凭心意,高兴了就往水里扔点钱,不高兴了就往火里烧点钱,他根本不会考虑合理不合理的问题。   冯照纬眯了眯眼,上上下下把季本瑞打量了个遍,忽然了然。   “那美妆博主女的吧?”   季本瑞腿不抖了,换作用力地一点头,“是啊,而且还挺漂亮的,昨天上午我俩约着见了一面,那长得,就跟天使大宝贝似的,性格也挺直率的,有一说一活泼得很,当下我就和她确认过眼神,嗯,是要滚床单的人。”   冯照纬挑了下眉,“滚了?”   “滚了。”   季本瑞仰起脸回忆了一番,“滚得我神清气爽,任督二脉全打通了。”   “那你现在来是?”   “我来正式通知你一声,我有新女朋友了。”   季本瑞又开始抖腿,现在他这状态就是,说句话也能把嘴笑得咧到耳后,整个人完美演绎了得意忘形四个字。   “哎我说,我这刚谈女朋友就吃上肉了,你这都谈了多久了喝上过一口肉汤么?”   “……”   “你这是想藏着掖着把肉捂馊了再吃呀还是怎么的?”   “……”   “要我说你干脆直接把人捆了扔床上,按住一顿啪啪啪就是干,有时候我真纳了闷了,你不憋得慌啊?”   “……”   冯照纬背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瞧着季本瑞,这人说他说得口沫横飞的,完全就是一脸“我花两块钱买了张彩票中了五百万你赶紧也去花两块钱买张彩票中个五百万”的样子,嗯,有福同享的心是好的,但是,冯照纬看着他,怎么越看越恨得牙痒痒呢。   “哎,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明白没啊?你有困难找季总啊,捆人我给你提供绳子,把人运你家床上我给你提供车子,有需要你就直说啊,不用跟我客气!”   “……好的,如果我有绳子和车子的需求一定会联系你的,至于现在……”   冯照纬咬牙挤出一抹笑,对着季本瑞勾了勾手指,季本瑞顶着一张无知的脸倾过身去。   “什么什么?”   “给我滚吧。”   季本瑞像弹簧一样把身体又弹回去,五官皱成一团,脸上那表情简直就是在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就这样,怎么样。   冯照纬懒得再搭理季精虫本上脑瑞,只顾着低头忙自己手头上的事,等季精虫本上脑瑞一气之下夺门而出以后,冯照纬才泄了泄气,眼神望着半空有些虚无,脑子里渐渐开始浮现几天前某个晚上,某人穿着镂空雕花蕾丝内衣的样子。   不行。   他支起手按了按额头,比起把穿着镂空雕花蕾丝内衣的某人睡了,把穿着镂空雕花蕾丝内衣的某人父母说服了更重要。   这么想着,他就给某人打了个电话,想约个时间正式上门,可对面没同意这事儿,临近面试,何苗暂时不想为这些事分心。   “哪天面试?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何苗三言两语结束了通话,不得不说,冯照纬的事还是有点影响她的注意力的。她的父母对冯照纬现在是这样的态度,她一个小姑娘要死扛着,已经觉得肩膀有些沉了,这种关头结果还出了赵之君的新闻揭开了冯照纬母亲的身份地位,何苗心里挺没底的。   而与此同时,钟意也在旁边煽风点火,几句话说得她那点想坚持下去的脆弱信念都有些动摇了,她就是个胆小的人啊,前有斯嘉莉这么光彩夺目的人,就更显得她平凡普通。   结果她还为了能在冯照纬父母面前有个好面目把工作辞了,现在她无事一身轻的身份确实挺配不上冯照纬那样的家庭的。那倘若她能成功摘下编制呢?何苗有些恍然地想,赵之君都那么大的官了,或许根本不在乎教师这么个小小编制。   她低了低头,把脸埋进臂弯里,精神和冲劲都没有了。      ☆、海盐冰激凌   面试当天,阴云密布阴风阵阵,在一群叽叽喳喳的考生中央,何苗显得有些过于低落了。她近两天的情绪都不太好,今天尤其兴致不高,用这种状态迎考很糟糕,从候考区到考场要排队等待好几个小时,在这漫长的几个小时里,何苗的手脚越等越冰冷,到了进考场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嘴皮子都好像冻住了。   站在讲台上的时候,她忽然有点后悔,早知道当初就答应让冯照纬过来陪她了,有他在旁坐镇,或许她不会茫然成这个样子。可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现在这副样子难道不正是冯照纬造成的吗?   何苗有点出神。   直到讲台下围在课桌边端正坐着的几个考官出声提醒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开始机械地答题讲课。   面试很快结束了,单从考官的神态表情看不出什么,当然何苗也根本没去看这几个考官的神态表情,时间到了以后她就安静地离开了考场。   考场设置在大学校园里,此时几乎看不见几个在校学生,来来往往的都是和何苗一样来面试的人。这些人有些才刚毕业,有些已经在社会混了几年,有些稚气未脱还是少年少女的样子,可有些却已胡子拉碴掉了头发满脸油腻腻。   冯照纬逆流站在这些人群当中,为了来接何苗,他今天推掉了所有的工作,也脱掉了数年如一日的西装革履。他穿着简单的套头毛衣和长裤,戴着手表的那只手稍微向上卷了卷袖口,看着格外年轻潇洒。   他本来岁数也不大啊,只是他沉稳的性格和业界精英的身份总给人一种他已经快步入中年的错觉。   冯照纬没看到何苗,他还站在原地四处搜寻着他想搜寻的那抹身影。   周围无数人走过,大多都会注意到这个男人,女孩子们会三五成群地小声议论他几句,男孩子们会停下本来和小伙伴们的交谈暂时安静地打量他几眼,就算是在活力四射的校园里,冯照纬也毫不逊色。   这么出彩的男人,这么优秀的男人。   何苗脚步微顿,也和这里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悄悄地看着他。   很快,他搜寻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转瞬,就在嘴角旋开一抹笑。   他当即大跨步朝她的方向走去,那些视线也跟着他一起移动。等走到了何苗跟前,冯照纬直接大手包小手,把人牵着往校门外走。   “附近太不好停车了,我把车停在比较远的地方,所以你得跟着我稍微走点路。”他一边说一边转脸看她,“累吗?”   何苗摇摇头。   “撒谎,你现在明明很累。”他松开手,半蹲到何苗身前,“上来,我背你吧。”   何苗死气沉沉的脸色这才生动起来,不过不是高兴的,是面前这男人忽然扬言要背她害臊的。   “都是人呐!”   何苗撅了撅嘴,慌乱地扫了扫四周,刚往旁躲了两步,冯照纬的手臂就绕了过来,他这人神机妙算的吧?根本没回头看一眼,居然还知道何苗往边上避了,把那点避让的距离也算进去,他准确无误地把人捞到背上,然后站了起来。   前后不过两三秒的时间,等何苗反应过来后,就发现自己已经安安稳稳地趴在了冯照纬的背上了。   何苗:“……”   要不要这么玄幻啊?   她耳朵这么灵,都听见身后有女孩子在尖叫有男孩子在起哄了。   何苗:“……”   算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在这男人背上装死好了。   这么想着,何苗一头猛扎下来,整张脸都埋进冯照纬的脖子和肩膀之间试图隐身,反正她看不见别人就相当于别人看不见她,完美的一叶障目。   冯照纬:“……”   何苗:“……”   “何苗。”走了段路,冯照纬实在忍受不了,喊了她一声,说,“你这样,我好痒。”   何苗稍微抬了抬脸,刚才装死装得太彻底,现在忽然一抬头才发现,大自然的空气好新鲜。而她刚才的一呼一吸全在冯照纬的脖子和肩膀之间完成,她自己憋着一口浊气就罢了,居然还把浊气喷到冯照纬的脖子上。   何苗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冯照纬的脖子上结了一层水雾,都是她的杰作。   何苗:“……”   她抿了抿唇,缩回手挠了挠脸,“啊,我没注意到,不好意思啊。”   “手呢?”   “嗯?”   “我说你的手放哪儿呢?搂紧我的脖子,一会儿别摔下去了。”   “哦哦。”   何苗捣蒜地点点头,忙把挠脸的手拿下来,重新环到冯照纬的脖子上去。   终于走出了校门,到了学校外,围观的考生就少了,身边来来去去的都是车,速度很快,哪还有谁会注意到他们啊。何苗这才稍微自在一点,头也抬起来了,脸也露出来了,还开始东看看西看看了。   这稀罕样子,跟何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何苗。”   他的声线很稳,真不知道都走了这么远的路了,怎么他就一点喘气的样子都没有呢,何苗一边嗯了一声一边皱着眉思考这个问题,身下的背脊也是一样很稳很踏实,她忽然想到,这可能是由于他经常健身的缘故。   “考试已经结束了吧?那之前我打电话跟你提议的事情,你觉得安排什么时间比较好?”   “嗯?”   何苗的思路还在健身啊肌肉啊不喘气啊稳稳的啊上面,冯照纬以为她忘记了,于是又耐心地提醒了她一句,“今天是周六吧?你爸妈应该都在家吧?一会儿我们去买点水果之类,去看看你爸妈吧?”   “嗯???”   何苗瞪了瞪眼睛,瞬间把自己从健身啊肌肉啊不喘气啊稳稳的啊里面抽离了出来。   “怎么这么突然???”   “突然吗?我都已经跟你提过好几次了。”   “我都已经好久没回家了。”   “那就借此机会回家一趟。”   “我爸妈现在已经不如你刚去我们家那会儿那么满意你了,我觉得他们可能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我是去负荆请罪的,又不是去看好脸色的。”   “其实也不一定,我觉得他们现在最生气的可能是我,搞不好现在回去我就是送上门去给他们骂给他们打。”   “你怕什么,有我在呢,挨骂挨打轮不到你。”   “……”   “还有什么问题吗?”   “……好像……没有了。”   “嗯,很好。”   到了停车的位置,冯照纬把何苗放下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地上了车,方向盘在冯照纬手里,何苗坐在副驾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冯照纬带回了两位老师的家。   家里气氛很寻常,客厅里开着电视,林老师坐在沙发上,旁边放着何老师的报纸,来开门的是何老师,见到门外是这俩人,何老师惊讶了一下,推了推眼镜把人放进来。   林老师回头一看,一张脸瞬间就拉得老长,冷言冷语道:“这是谁呀?何苗?你怎么自己回监狱来了呢?”   何苗:“……”   记仇还是林老师会记仇,何苗抿着唇不说话,旁边冯照纬暂时充当她的发言人,笑着给两位老师客客气气地问了声好。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林老师那眼神就跟机关枪一样换了瞄准,倒是挺佩服这年轻人的勇气的,明知道俩长辈对他有看法了,他还不躲避一阵,知道迎难而上。   冯照纬把两手满满的东西靠墙放下,没俩长辈的允许,他连坐都不坐下,此时躲在他身后的罪人何苗也不敢坐下,只当自己是缩头乌龟,听着前面一堵墙似的给人安心的冯照纬一言一语好声好气地解释着。   解释完了,两位老师也不说话,尤其是林老师,板着一张班主任的凶脸,定定地直视着冯照纬,好像是在辨别他话里的是非真假。   这气氛太凝重了,客厅里除了电视声,一丝别的声音都没有。   林老师坐着仰头审视着,冯照纬站着低头耐心等着,他身后的乌龟何苗躲不住了,钻出头来一会儿瞧瞧林老师,一会儿瞧瞧冯照纬,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半晌,还是何老师站出来打圆场,“行了小冯,你和苗苗先过来坐下吧,进门了就是客,还一直站那儿干什么,来来来,坐这儿吧。”   何老师示意了一边沙发,冯照纬带着何苗坐过去,何老师盯着他俩看,心里啧啧感叹,这宝贝女儿怎么看怎么怂,不就是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吗?现在回来了动都不敢动,还让个外人带她找位置坐下。   到底像谁啊?   何老师遗憾地摇摇头,对上林老师冷冰冰的眼神立刻怂了,露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说:“我去泡茶哈!”   等何老师溜了以后,林老师又把视线转回冯照纬和何苗。   知母莫若女啊,这面见得,和何苗估计得完全无二,两位老师基本上没怎么给冯照纬好脸色看,林老师是不想给他好脸色,何老师是屈于林老师的淫威之下不敢给好脸色。   但总的来说,两位老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也并没有拐弯抹角地说什么难听的话,他们对人的态度很得体,但就是冷淡了点。   聊得差不多了,也并没有热情地把人留下吃晚饭,和冯照纬第一次上门那回一样,两位老师把他送到门口,林老师语气平平地交代何苗下去送送人家,然后又特意直白地说了一句:“送完以后你回来一趟,爸爸妈妈有话要和你说。”   这就有点下通牒的意思了,何苗心里咯噔一下,但鉴于林老师的表情确实有点吓人,再加上一边何老师拼命挤眉弄眼地给她打眼色让她乖乖听话,她最后还是向恶势力低了头,把人送下楼后又上楼听两位老师有什么高见。   “小冯或许真是个好孩子,但他内心深不可测不是你能把握住的角色,更重要的是他家境太好了,不是我们家能高攀的,我给你的建议是分手,当然听不听随你,反正你都是离家出走的人了,嫌爸爸妈妈管你管得多了,我们也无可奈何。”   林老师先发制人的一刀戳得正是位置,何苗只觉得心口一凉,怎么有这么多人都在提醒她她和冯照纬在一起就是她高攀,就连她自己内心深处也这么觉得,已经够不确定了,此时的她就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危楼,偏偏旁边的人不扶一下还要上前推一把,她低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而后又抬起头,去看何老师。   结果何老师的意思基本和林老师无二。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   就好像她亲手捧着一件昂贵的宝物,她喜欢得不得了,拼尽全力小心翼翼地护着,可周围的人却都是冷嘲热讽,扬言她撑不起这宝物沉甸甸的重量,一个两个地都在劝她放下吧,收手吧,旁边有一件不那么昂贵的,那才是适合她的。   太无力了。   现在就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孱弱的双手到底能不能捧起这件沉重的宝物。   她垂头丧气地下了楼,冯照纬还等在那里。大冷的天,他居然也不上车,就这么靠在车外等着,四方风起,吹得他的厚毛衣都贴紧了胸膛,也吹得何苗的头发纷飞,遮挡了眼前的视线。   她闭着眼甩了甩头,想把飘到脸上的头发甩到后面去,还没甩干净,脸上就感受到几根温热的手指,睁开眼,冯照纬已经走到了她眼前,一边替她撩头发,一边把她按进了自己的胸膛。   瞬间,一股更舒适的温热就把她包围,她暂时抛去脑子里的杂念,只想好好地感受一下此时此刻的温暖宁静。   -   楼上,林老师还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已经关了,此刻她正看着何老师扒在窗户边上的背影,开口:“怎么样?他们是不是还在楼下呢?”   “应该是吧,都成小点儿了,实在看不清楚。”   何老师推推眼镜,走了回来。   两位老师并排坐着,互相也不说话,何老师刚才沏的茶还没喝完,他倒有闲情雅致把茶杯捧起继续喝茶,喝着喝着,就听旁边林老师沉沉地叹了口气。   “哎,老何,我是真的担心苗苗,你说我们家其实也不算差吧?但和真正家境好的人比起来,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苗苗这孩子我生的我养的我太了解了,软软的根本没什么厉害劲,她要是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啊!”   “你现在有点多虑了啊,这不没人欺负苗苗吗?我看苗苗不是软软的没什么厉害劲,她其实韧劲足着呢,不是那种被人欺负了连还手都不会的软弱孩子,你呀,就是太护着她了,孩子长大了,就该打开笼子让她去飞,我们俩都要老的,不可能一辈子保护她不受伤害啊。”   “那不行,我含辛茹苦带大的孩子,凭什么到别人手里就要受伤害呀?我们是要老,但在我老得动不了之前,作为母亲,我就有责任和义务保护自己的孩子,以前盼着她学业有成,现在盼着她嫁个好人。真的老何,我不祈求她大富大贵,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找个会过日子的男人每天都幸福。”   “知道,这点我跟你是一样的。我们一家子都不是那种有野心的人,不然我俩也不会一辈子都守在老教师的岗位上,人怕出名猪怕壮,你是怕苗苗找了那种了不得的人家会受委屈,我也怕啊,但现在又能怎么样呢?俩孩子感情我看着挺好的,你呀,也别太发愁了,最近都没怎么睡好吧?你脸色太差了。”   “我脸色差不差的有什么关系,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我还要花枝招展给谁看啊?哎,你说苗苗到底怎么找的男朋友啊?小冯刚来我们家那阵子,我还以为这就是个商人家庭的孩子呢,有钱是有钱,但我俩都是知识分子,文化教养方面还能顶一顶,结果没想到,人小冯母亲竟然是赵之君赵书记,赵书记这一生的履历可比我俩好看多了。”   “是啊是啊,又是博士又是海外留学的,你就比吧!人比人气死人!你不想脸色好看,我还想面色红润有光泽呢,你就别老想这些了行吗?算我求你,今晚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吧!”   “哎,你说怎么人家就是商界政界响当当的人物呢?一个一挥手就是千万资金,一个一开口就是金科玉律。我俩真没资本给苗苗在背后撑腰啊,苗苗自己又不争不抢的,这可怎么在人跟前挺直腰板啊?”   “……”   何老师无语,半杯茶都喝完了这话题还没完,溜了溜了。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借口要上厕所就跑没影了,留下林老师一个人坐在那儿想东想西地犯愁。      ☆、海盐冰激凌   回想起那天面试的过程,何苗心里觉得七上八下的,那天她确实把该表现的都表现出来了,但可能是因为情绪不够高涨的原因,她觉得自己一直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表现到位。不过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成绩还没公布,但实际上结果已经定了。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就像一颗走迷宫的弹珠,从拿着这颗弹珠的手松开的那一刻起,弹珠的走向如何,其实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她和冯照纬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何苗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一只手举起,食指指尖松散地落在桌面上,像水波纹一般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同心圈。她和冯照纬是不是也像这水波纹一般的同心圈一样,在水波之上浮沉荡漾,最后随着水波散开,他们也越散越远?   她觉得很沮丧,她不想越散越远,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逆推着水波越靠越近。   门口在这时候被人敲响。   她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皮肤黝黑脸胖胖的快递员,都已经11月了,这快递员居然还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可能是东跑西跑的跑热了吧。好辛苦的快递员啊,何苗强打着精神扯着嘴皮子送他一抹11月最温暖的微笑,不过这快递员有点愣愣的,根本没给她面子。   于是她又只好把那抹笑尬尬地收了回去。   “你的快递,签收一下。”   这快递员不仅脸上毫无表情跟个木头一样,就连说话也这么傻乎乎的没感情。黑胖脸上的俩小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何苗,机械地把手里那一扁盒递了出去。   何苗没接,看也没看那扁盒一眼,摆摆手说:“你搞错了吧?我最近都没网购啊?”   “不是网购,是同城快递,是谁寄给你的东西吧。”   “那就更不可能了,谁会给我寄东西呢?”   虽然这么说着,但何苗还是把头伸过去看了看那扁盒上的寄件人一栏,上面直接写的是一串地址,好像是某品牌门店,并没有写任何人的姓名,留下的联系方式也是座机号而非手机号。   寄错了吧?   何苗再次确认,自己绝对没有买过这个品牌门店的东西,周围也并没有谁会给她买这个品牌门店的东西然后再给她寄过来。   “你真的搞错了吧?这肯定不是我的快递。”   “可这收件人地址写的就是你这。”   “……”   对哦。除了寄件人,还有收件人一栏呢。何苗挠了挠脸,怎么傻去了呢。肯定是因为看着这快递员纹丝不动的脸,导致她智商都暂时性下降了。   于是她又把头伸过去看了看收件人一栏,嗯,确实写的是她的地址她的名字她的手机号码。紧接着,不知道是不是她刚才表现得太傻的缘故,这快递员又语调平平地补充说明了一句:“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打这个号码问一下。”   快递员黑黑胖胖的手指指在寄件人的座机号码上。   “不用了。”   何苗讪讪地一笑,正想伸手去接过那扁盒,这快递员又说了句话。   怎么看着这么木木呆呆的,话这么多呢。   快递员说:“我去收快递的时候,寄件人还说了句话,叫我转告给你,他说:以后别再穿那套内衣了,那款镂空雕花蕾丝不适合你。”   何苗:“……”   怎么有人能一边说着“内衣”和“镂空雕花蕾丝”这种词汇,一边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完全是一副一板一眼机器人的样子。   何苗脸微微泛红。   “哦,知道了,你别说话了。”   她飞快地一把夺过那扁盒,露出了11月最凶狠的表情,咚地一下把门关上。哼,这烦人的黑胖子,这下该眼不见心不烦了吧。结果何苗还没嘚瑟几秒,门又被人敲响。   她神经一跳,撅了撅嘴呼啦一下把门打开,黑胖子果然又出现在她眼前,她单手叉腰,气势很足:“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忘了给我签收了。”   快递员怕她搞不明白似的,指了指他拿着的一张单子,说:“在这个位置,给我写一个你的名字。”   何苗龙飞凤舞地画了个鬼画符给他,这是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把自己的名字写成鬼画符。现在可以了吧?何苗又回到单手叉腰的动作,这回亲眼目送快递员消失在楼道里。   别看长得挺胖的,跑起来还挺快。黑旋风似的。   何苗这才安安心心地关了门,拿着扁盒进了卧室。毫无疑问,这快递是冯照纬从这个品牌门店里寄出来的,再搭配刚才那黑胖子转达的那句话,这里面该不会是一套内衣吧?   心慌慌的。   何苗脸越来越红,想到这扁盒里极有可能躺着两片薄薄的贴身之物,她就觉得有点羞耻,怀着这种羞耻的心情,她战战兢兢地打开了扁盒。还好还好,里面不是什么内衣,而是一条裙子。裙子的吊牌还没摘,上面印着品牌logo和裙子价格,何苗作为一名合格的直女,恕她孤陋寡闻,这品牌她不认得,别说不认得,这串看起来像是西班牙文又像是意大利文但肯定不是英文的字母她连读都不会读,不过用阿拉伯数字标的价格她还是认得的。   12345上山打老虎。   她用手指指着又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就是五位数。   何苗倒抽一口凉气,这时候,她才提着裙子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来。裙子目测很长,上半身是两片做成v领的蕾丝布料,下半身是层层叠叠的蛋糕裙,裙身上缀满了若隐若现的小亮片,乍一看亮片毫不起眼,但在灯光下,裙子摇曳,亮片就像夜晚的星星一样会发光。   恰好裙子是全黑色的,不知道是不是正好应了繁星点点的意境。   对着镜子,何苗小心翼翼地把五位数套在身上试穿了一下。别说这裙子看着挺软摸着也确实挺软,但穿起来还真有点艰难。   因为裙子收腰的部分很窄,而上半身那两片又极轻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扯破似的,所以何苗实在不敢太过大意。好不容易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裙子穿好了,何苗对着镜子一照,脸就有点垮下来。   裙子是好裙子,但人不一定是好人。   光看下半身毫无问题,但上半身也太暴露了吧?何苗两手抱住自己胸前,但还是不能完全遮挡住,从镜子里,她依旧能看到指缝间很明显的胸罩边边。   这裙子得搭配胸贴穿才行吧。   而胸贴这种东西,何苗想都不敢想,身边自然也不会有了。于是,她刚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裙子穿上去现在又花九牛二虎之力把裙子脱下来。   她不太清楚冯照纬这时候忽然送她这么一件高级晚礼服是为什么,但能清楚的是,冯照纬说什么她穿那套镂空雕花蕾丝内衣不好看根本就是口嫌体直,在何苗看来,五位数的这件和那套镂空雕花蕾丝内衣好像是同一个调调。   这裙子不实用,但价格摆在那儿,所以何苗还是毕恭毕敬地把这五位数用最好的衣架架着挂进了最不常开的衣柜里。   当时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没想到几天以后,这裙子居然派上了用场。   几天以后的晚上,冯照纬微信里发她说要来接她一起去吃晚饭,她早两个小时把自己拾掇干净,还挑了一条很淑女的连衣裙穿上,穿上没多久,门就被人轻轻敲响了,何苗打开门一看,居然不是冯照纬。   眼前是个陌生人,没等何苗开口发问,这陌生人就极有礼貌地躬了躬身,他其中一只手提着一只纸袋子,躬身的时候,这只纸袋子居然还保持着人直立着提着它时的那种自然垂下感,看来不是躬身的角度有讲究,就是提拿的力度有讲究。   躬身完毕,他又有条不紊地作了一番自我介绍:他是冯照纬派过来接她的司机,冯照纬动用的是老冯身边的人,难怪西装革履的,看起来很有体面。   何苗在原地愣了半秒,没想到在她的生活中也会出现司机这种在电视剧里才见得到的生物,可转念一想,这又有什么稀奇的,这可能就是豪门们的日常吧。   她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回了神。   “哦,那辛苦你了,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等等。”   司机伸手稍微拦了一下,这是个不太礼貌的动作,但被他做起来却很得体,何苗完全没有不舒适的感觉,她刚走出去的半步这会儿又退了回来,然后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司机打量了下她的衣服,说:“您就穿这身去?”   这也是一句不太礼貌的话语,但这司机声音平和语速缓慢态度端正,听起来就跟问“您吃晚饭了吗”一样自然。   “何小姐,冯总交代给我的是:他今晚要邀请您一起共进晚餐。而据我所知,几天前他正好替您挑选了一条裙子,正适合今晚晚餐的场合。要不,我在这儿再等您一会儿,您确定准备好了我们再走?”   这话说得同样滴水不漏,作为一名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文科生,何苗脑内自动把这句话简单直白地翻译了一下:今晚吃饭的地方特高级,你穿这身不行,得穿那五位数的去。   好吧好吧,某宝一两百一件还包邮的连衣裙确实配不上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司机。   何苗当即就被哄得舒舒服服地回身换衣服去,可走了没几步,她又想到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回来,还没开口,司机就把他手上提着的那只纸袋子递给她。   “您要的东西冯总早准备好了,都在这里面。”   “他怎么知道我要什么东西?”   司机没说话,只露出一抹抿唇不露齿的微笑。   何苗接过纸袋子打开一看,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绒披巾上,赫然安放着两片胸贴。   何苗:“……”   要不要这么神机妙算。   “您进去换衣服,我就在门外等您。”   司机一边说着,一边把门合上。随着咔哒地一声关门声,何苗眨巴眨巴眼睛,这司机怎么把自己关在大门外了呀?他其实可以进来在客厅里坐一坐的呀。   一边这么想着,何苗一边进卧室换衣服。过了好一会儿,她总算从卧室里出来,用了胸贴,整条裙子都显得很合理,但她还是有点不自在,还是因为这裙子上半身暴露的问题。这v领的两片蕾丝从腰间起,像桥梁一样越过肩膀划过背部,最后收回腰间去。这就相当于除了蕾丝布料遮盖的地方,胸前、背后、肋骨两侧都是空的。   一条四面八方都漏风的裙子,穿起来再好看,她也觉得不踏实。   开门之前,她用纸袋子往自己漏风的地方遮了遮,门外司机看了她一眼,很快移开视线,再一次得体地提醒:“何小姐,冯总嘱咐过:您衣服薄,要是觉得冷的话,可以用一下袋子里的披巾。”   何苗简直正有此意。   趁司机还没把视线转回来,她就忙不迭取出纸袋子里的披巾,然后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披了起来。披巾的大小长度都刚刚好,挡住了该挡的部位,但又不至于太长,使整个造型丢了美感。   “走吧。”   何苗跟着司机下楼上车,车子也很高级,并不是冯照纬常开的那辆。何苗本想去坐副驾驶,但司机先她一步替她把后车座的门打开了,她心中一颤,颤巍巍地缩进车里。她平日里就是个挤挤公交和地铁,偶尔奢侈一下打个的的普通人,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当即就觉得压力好大。   但她都已经被赶鸭子上架了,整个人绷得紧紧地坐在那儿,好在司机确实是个专业司机,整趟路程中除了开车就是开车,绝不多嘴跟何苗说一句话。   何苗也乐得安静,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望着车窗外匀速划过的景,她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小到一件衣服,大到一样交通工具,她和冯照纬之间都是差距。她本来不想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但此时此刻,关于水波纹载着他们渐行渐远的画面又浮现在她脑海。   除此之外,还有钟意的好言相劝和林老师的冷言冷语。就在这一时刻,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她脑子里,和她说高攀,和她说分手。她揉了揉脸,有点痛苦地把头靠到一边车窗上去,内心忽然变得又脆弱又纠结。   车停了她都没发现。   直到司机开了她的车门,她才反应过来下了车。冷风阵阵刺骨,她不自觉地紧了紧披巾,周围停着许多别的车,都是一些不亚于她身后这辆的高档车,她抿了抿唇,不去看那些彰显着身份地位的交通工具,微一抬头,就看到眼前矗立着的富丽堂皇的建筑。   她被惊讶得愣了一下,而后才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提着裙子走了进去。      ☆、海盐冰激凌   这几天,冯照纬一直都很忙。合作项目落成,两家公司牵头举办庆典仪式,邀请公司各高层及业界相关人士参加庆典,庆典的各项事宜具体由老冯这边派人承办,老冯开上市公司财大气粗惯了,手下人也跟着作风气派,项目不大不小,庆典实际上也是可有可无,但既然真要搞,那就要搞个大的。   所以庆典仪式的地点被敲定在大会堂,几十根朱红漆金柱撑起四方穹顶,穹顶各角加一中心垂挂着几盏金光闪闪的巨型吊灯,厅内雕梁画栋,挑檐飞角,尽显中式建筑风格的典雅大方和富贵尊祥。   时间定在花好月圆夜,内设晚宴,来去之人皆是非富即贵,进场之前需先提供事先发到手的邀请函,小小一张折叠卡片,同样也是镶金嵌银,捧在手里似乎都有一种沉甸甸的垂感,但这些人把邀请函交出去的同时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这点金银的分量在他们眼里算不得什么。   真是不得不让人感叹有钱人都是视金钱为粪土的啊。   恰逢正点,斯嘉莉下车进了大会堂,今晚她穿着一套纯白的西装式无袖连体裤,全身上下除了两条又细又长的臂膀,几乎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充满利落的威严感又带着一丝紧包的小性感。   她脚下某大牌的细高跟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咚咚咚的敲击声,这声音让人听了觉得她像个军人,但稍一端详又发现不是,这张雕刻过一般的脸充分说明了她其实是个精致又美艳的女人。   走在这样的女人身旁,就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也难免在气势上要被压下几分,更别提罗永昼这种还不怎么顶天立地的男人了。罗永昼跟在斯嘉莉身后,不管是谁看了一眼就能知道,身后这人绝不是男伴,而是助理。   不过从好的那方面来说,罗永昼这种身份的人跟着斯嘉莉也能沾点光,毕竟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瞧这走路带风的女人一眼,顺带着罗永昼也能被赏个半眼,也算是鸡犬升天出了风头了。   不过出不出风头,罗永昼其实是不在乎的,他恭恭敬敬地尾随着斯嘉莉,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顶头上司是不是会有什么吩咐。但此时斯嘉莉明显顾不上他,大会堂里这总那总的有很多,有些人走过来和她打招呼,她也得走过去和有些人打招呼。   招呼打完了,她才稍稍得空重新四处扫视,老冯在正北方向,冯照纬在西北方向。于是她往那个方向走,走到半路脚步一顿,细细的眉蹙了一下,“怎么有媒体?”   她看着那个方向更靠后的位置,有好几个尽管穿着西装但气度明显不同的人站在那儿,斯嘉莉有一些和媒体打交道的经验,所以很容易就辨认出这些人应该是混进来的媒体。   但本次庆典是老冯这边全权负责的,斯嘉莉虽没经手,但也稍微知道一点,庆典仪式并没有邀请媒体。   罗永昼显然也认出那些人的真实身份,当下直接一怔,他也跟斯嘉莉一样惊讶不该出现的人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但这不是他怔住的主要原因,他怔住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回想起了自己上一回和媒体打交道的事情。   那件事办得很不漂亮,他愚钝不自知,后来还平白挨了季本瑞一顿打,被打完了他就急匆匆躲回车里,对着车后镜一通照,妈哎这鼻青脸肿的,要是斯嘉莉问起来可怎么办啊。这个问题在罗永昼脑子里只存疑了一秒,下一秒他就咬着牙阴险地决定,只要斯嘉莉问起,他就必须恶狠狠参季本瑞一本。   结果呢,斯嘉莉回到车上,一句话也没问,确切地说,是一句话都没说,罗永昼这才放下自己遮遮挡挡的手,从车后镜里看了后座的女人一眼,这一眼看得他肠子都悔青了。没想到他跟在斯嘉莉身边这么多年,还不如一个只和她有个几面之缘的人,人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及时止损的必要性,可他却连要害都搞不清在哪里,搞不清就算了,还乱做主出主意。   斯嘉莉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在美国被分手的那时候罗永昼都没见过。当下,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点抖起来,问斯嘉莉怎么了。   “冯照纬认定那些新闻报道都是我授权媒体去做的。”   “可、可您过来不就是去和冯总解释这件事的么?”   “我没解释。”   “为什么呀?”   罗永昼有点急了,正开着车呢,也不好好看路,平均三秒一抬眼从车后镜里瞧斯嘉莉的脸色。斯嘉莉哪有什么好脸色,不知想到什么,忽地轻笑了一声,这笑容看在罗永昼眼里简直太可怕了,就好像一个被误判死刑的人死到临头也不争取着为自己再辩解两句,而是就这么默许了这个误判的结局。   半晌没听到斯嘉莉回答他为什么,罗永昼急不可耐地又问了好几遍。到最后一遍的时候,斯嘉莉总算拧了拧眉,那股子轻视自嘲的神色淡了点,变成一张不怎么耐烦的脸。   “什么为什么?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罗永昼,我是你的顶头上司,我有这个责任和义务替你的错误买单,你担惊受怕什么?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你开车就好好开车,说话声音抖什么?”   “……”   罗永昼稍微放松了一点,这才是斯嘉莉该给人的感觉。但同时罗永昼又觉得有些赧然,因为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居然还要从一个女人那里获得安全感。   斯嘉莉作为他的领导,一直在保护他。   罗永昼咽了咽口水,散开的视线重新聚焦,紧紧地落在大会堂靠墙附近的那些个媒体身上,然后他扭头看向斯嘉莉,小声询问:“斯总,我是否过去打听一下?”   “嗯。”   斯嘉莉点点头,也小声回:“你现在就去吧。”   等罗永昼走了以后,斯嘉莉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径直走向老冯的方向。先和老冯打了个照面,听老冯高谈阔论几句,有别的高层围过来后,斯嘉莉就默默淡出这边的圈子,转头向冯照纬那边走去。   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走到的时候,冯照纬和另一个人的交谈正好结束。他瞥一瞥眼就看到斯嘉莉正从旁边举着托盘走过的服务生那里取了一杯香槟过来,然后对着他举了举杯,他单手插兜站着没动,斯嘉莉就稍微凑近了一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没发现吗?有媒体进来了,正是项目的关键期,你好歹也装装样子,对我稍微亲切一点吧?”   说着,她的下巴朝着媒体的方向努了努。冯照纬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回过脸时,也挂上了一嘴的笑,捏着高脚杯的手往前一压,玻璃与玻璃对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碰杯。”   冯照纬又笑着收回手,很给面子地小抿了一口。   斯嘉莉被他这副笑谈风月的样子吸引住,喝着香槟也不忘盯着他看,直到旁边有谁过来和她寒暄,她才暂时收回了神。等把这人三言两语地应付走后,斯嘉莉再回头,却没再看见冯照纬的身影了。   趁她没注意的时候,冯照纬这边也走过来一人,贴着冯照纬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冯照纬就点点头,放下酒杯径直往大会堂的东走廊走去。   -   富丽堂皇的建筑门口,司机暂且把车停在原地,指引着何苗往大会堂的偏门走去。这里的进出管理不如大正门那么严,稍微打声招呼,偏门的门童就把人悄没声地放进去了。   “这是哪儿啊?”   何苗知道这是大会堂,但这种庄严肃穆金碧辉煌的地方她也就在外面路过的时候看过几眼,对于大会堂内部的结构她是一概不知的。主要是司机领她走的是后门,要是从前门走,她肯定能找到洗手间的。   是的,她现在特别想去洗手间,倒不是因为真的尿急,而是到了这种地方,莫名其妙就觉得要办什么大事了,在办大事之前去一下洗手间,是对大事的尊重。   然而,她软绵绵地问了这么一句,周围也没人给她解答啊。   回头一看,刚好看到司机出了偏门上了车,一副功成身退接下来没他什么事的样子,几秒钟就消失得没影了。   何苗:“……”   要不要离场得这么及时啊?起码先告诉她洗手间在哪里吧?   何苗:“……”   算了算了,亏她刚才一路上还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他,看来还是不怎么靠得住。   哎行吧行吧,何苗愁着脸东张西望了一下,发现自己所在的正前方和右手边都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右手边这条又窄又暗,一看就知道是不经常有人出入的小通道,而正前方这条则又宽敞又明亮,遥遥可见前方还亮着灯,似乎还能听见有一些觥筹交错的声音。   看来这条走廊应该就是所谓的大通道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洗手间肯定设在大通道附近,AB选项随便一排除就只剩下A选项了。   然后何苗选择往回走,去找偏门外那个门童问一下洗手间在哪里。   又宽敞又明亮的大通道:“……”   问完了以后,何苗提了提裙摆,很放心地朝着大通道的方向走去。   又宽敞又明亮的大通道:“……”   结果她刚往前走了两步,小通道那边就伸出了一只手,箍在了她的腰上,随着一阵势不可挡的力气,何苗眼睁睁看着大通道离自己越来越远,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不知道谁拖进了小通道里。      ☆、海盐冰激凌   “是我。”   何苗一声惊叫卡在喉咙里没喊出来,头顶传来一道低低沉沉的男人声音。是他。她连头都不用回,垂眸看了看腰间那只大手,他手腕上的表十分熟悉。   冯照纬揽着她,轻贴着她的后背,而后把手里人一旋,何苗就轻飘飘地转了个身,换作面朝着他了。这样,他能把她看得更详细更彻底。   何苗微低着头捏了捏自己的裙摆,还是觉得有点害羞,于是又把身上的披巾拢紧了点,然后才说:“我穿了你给我买的裙子。”   冯照纬笑了,“嗯,看到了。美不胜收。”   何苗抿抿唇,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微微上翘。此时她正背对着大通道,从大通道传来不远处大会堂内厅推杯换盏的热闹声音,她忍不住回头去看,没等她把头转回来,冯照纬就说:“我现在还有点忙,一会儿结束了就带你去吃晚饭,好不好?”   “嗯。”   何苗听话地点点头,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你在忙什么呀?”   “就我和我爸的那合作项目,今天是它的庆典仪式。”   “哦。”   她又点点头,脑子飞速地运转着。既然是合作项目的庆典仪式,又是在大会堂这么高级的地方举行,那就说明到场的人都是两家公司的高管咯?所以斯嘉莉也在咯?   想到这里,何苗就有点闷闷的了。刚才在来的车上自己安静待着的时候,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又跑出来作祟了,这几天她一直是这个状态,有点敏感,有点玻璃心,很容易就陷入到一个妄自菲薄的怪圈里。   她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冯照纬把她的神情变化全看在眼里,禁不住也皱了皱眉,“你爸妈那里,我们已经去解释过了,解释得那么清楚,你爸妈都是很有头脑的人,他们心里肯定明白的。”   “可他们还是不看好我们啊。”   何苗撅了撅嘴,她说的是“不看好”,但其实根本就是“不同意”。   冯照纬深吸了口气,又长长缓缓地吐出来,他穿着挺括正装的胸膛也跟着长长缓缓地起伏了一下。   “何苗,我没办法选择我的家庭,不管它是好还是不好。如果我的家庭给了你压力,我能做的也只是心怀愧疚。我没法给你安全感是我做得不好,要是那天的解释还不够,那我愿意再陪你去解释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甚至无数次,有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有阻碍我们也必须得一起跨过。”   他顿了顿,看着何苗染着淡淡哀愁的脸,真想伸手去抚平她蹙起来的眉头。   “但是何苗,你在我面前能不能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你也站到‘不看好’我们的那一端去了,我会觉得很难过。”   他说完了,眼前的女人脸越埋越低,渐渐地他快没法看清她的神情,他以为他能说动她,但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好像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学生时期考试的时候,公司初成立刚起步的时候,事业到了转折期的时候,面对媒体公关的时候,有各种各样的疾风暴雨冲着他来的时候,都不如现在他的手脚冰凉,整颗心怦怦跳个不停,好像只要面前这女人一个皱眉的表情,一个摇头的动作,就能把他那颗心直接从胸腔里揪出来,然后再狠狠丢到地上去似的。   冯照纬滚了滚喉结,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还应该说点什么。   “你知道吗?我爸妈是很难攻克的难关。”   冯照纬看着何苗一边皱着眉一边摇着头,他觉得已经有一双命运之手开始伸向了他那颗怦怦直跳的心。   “他们认定的事就轻易不会改变,包括我以前考什么学校,现在选择什么职业,我以为自己长大了独立了,能自己做决定了,但实际上呢,他们对我的影响和控制太深了。你看,现在我还是走上了他们替我规划好的道路。”   她有点沮丧,想到自己曾经还离家出走,以为换了个住的地方,就能脱离两位老师的桎梏。可没想到两位老师的影响和控制其实是潜移默化的,给她进行洗脑的同时,她甚至都不觉得这有什么,等事情尘埃落定她醒悟了,她已经来不及激烈地反抗了。   “跟他们斗,我没一次赢的。”   这句话何苗稍微带了点哑哑的哭腔,说完了忍不住吸吸鼻子,“不仅是他们,其实还有别的人,2比1尚且如此,马上就要变成3比1、4比1、5比1甚至无数比1,你知道吗冯照纬,他们所有人都叫我放弃你。”   她抬了抬头,冯照纬看到她的神态眼神,竟然有一丝意外。   这张脸上的愁容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说话间短暂的停顿里,冯照纬忍不住想,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呢?是她说“我爸妈是很难攻克的难关”的时候吗?还是“他们认定的事情就轻易不会改变”的时候呢?或者是“跟他们斗,我没一次赢的”?又或者是“3比1、4比1、5比1甚至无数比1”?   他紧抿着唇线,耳朵里回响着她刚才说的那最后一句话。   你知道吗冯照纬,他们所有人都叫我放弃你。   他咽了咽喉咙,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那你会吗?会放弃我吗?”   何苗眨了眨眼睛,某一瞬间,那眼睛里蒙着的一层迷雾都好像被她眨掉了。她没说话,只是微微红了脸,她穿着两厘米的粗平跟,这时候只好踮起了脚,才能吻到冯照纬的嘴唇。   冯照纬睁了睁眼睛短暂地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后,这个吻已经结束了。   眼前女人勾着极浅极淡的唇角,眼睛亮得好像正在发光一般。   “我不会。”   她轻轻地说,说得一字一顿的,好像是给自己鼓劲一样。   冯照纬又深呼吸一口,刹那间,他觉得那只伸向他心脏的命运之手好像又默不作声地收回了。可他的心仍旧在怦怦直跳着,和刚才不同的是,他热爱他现在的心跳,好像擂起了战鼓,也给他鼓劲了一样。   是从什么时候不见了的呢?   何苗抿抿唇看着他,是从“如果我的家庭给了你压力,我能做的也只是心怀愧疚”开始不见了的。她想,她面前这个男人,怎么能够“心怀愧疚”?他做什么事都是收放自如,坐立卧走皆一派淡然潇洒,他怎么能够因为这点小事就愧疚了呢?   所以何苗皱着眉摇了摇头,冯照纬给她带来了一些不太好的情绪以后,她其实也给冯照纬带去了一些不太好的情绪,他们之间相依相偎互相影响。直到这个时候,她的心里才渐渐形成了一团力气,这团力气现在还很小,不过是初现雏形而已,但已经足够热足够烫。   那一瞬间,何苗觉得自己的心都忽然熨帖了,浑身的血液热乎乎地滚动起来,这种感觉比之前那样随时随地觉得难过沮丧低落要好得多。   她扬了扬唇,把笑容放大,露出几颗牙齿,正要张嘴说点什么把这团力气分享出去的时候,背后有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   -   几分钟前,大会堂内找不到冯照纬的身影。斯嘉莉举着酒杯像是不经意地寻找着,不远处看到罗永昼向她走来,她视线落在他身上一秒,而后调开,随意落在某个其他的方向,北边靠墙位置那些媒体已经不见了,她本能地皱了皱眉,也不知道他们各自溜到了哪里。   “罗永昼你看到冯照纬了吗?”   “看到了。”   斯嘉莉蓦一挑眉,“在哪里?带路。”   罗永昼没动,那副神情好像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在纠结又像是在怨恨,然后纠结和怨恨打了一架,最后变成妥协。   “冯总正在东走廊。”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然后很敬业地尽了一个助理该尽的责任,领着斯嘉莉走向了东走廊。   也不知道这群媒体怎么长的狗鼻子,她一动,狗鼻子媒体就跟着围了过来。她得笑着应付两句,一边应付一边走,移步得很艰难。短短几秒钟的脚程,他们愣是一起走了两分钟才走到。然而等走到以后,这群媒体又不围香饽饽似的围着她了。   她还觉得讶异呢,顺着狗鼻子们的目光看去,东走廊的尽头站着一对男女,女人正踮着脚亲吻那个明显有些意料之外的男人,当下,斯嘉莉的第一反应是去看那群媒体,发现他们好像还挺守规矩挺有素质的,这么劲爆的画面居然也没人按闪光灯拍下。   然后下一秒,斯嘉莉眼角就一抽抽,余光里猛然间亮起一片咔嚓咔嚓的白光。   斯嘉莉:“……”   这群人怎么这么不经夸呢。   媒体们没再管她,此时都一窝蜂地往东走廊的尽头冲去。献吻的女人是拿背影对着他们的,但那个被献吻的男人是正脸朝着他们的,那可是冯照纬的脸啊。于是,出了大会堂到了东走廊这边引起了一阵骚动。   冯照纬第一时间瞄到了那群一脸饥渴想要搞个大新闻的媒体们,但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要逃和躲,而是在原地站了半秒,在外人看来,这半秒大概是他接下来做出逃和躲的动作的应激反应时间。   在这半秒里,跟前的女人不安分地想回头瞧一眼,被他一掌盖住后脑勺,强硬地灌进自己的包围圈里,彻底保护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   半秒时间过去,他带着人飞快地从偏门跑了出去。   紧接着,提前打过招呼的门童鸡贼地落下锁,偏门被关住,那群举着相机不死心地对着逃跑男女的背影继续咔嚓咔嚓的媒体像丧尸一样被堵在了偏门内。   还好这群丧尸是有脑子的,这边拍不到啥玩意儿了,马上想起身后还有一个可供挖掘的新闻人物在,于是立马调转方向,又一股脑地冲了回来。   斯嘉莉瞬间又被包围。   其实她是有机会溜走的,但当时她的两脚就像被灌了铅似的沉重,那一刻她再次受到了宛如上次被冯照纬借着新闻事件的题大发埋怨愤恨好以此孤立疏远甚至一刀两断的挥的打击,这一回她直接被冯照纬丢进了饥肠辘辘的媒体的血盆大口里,还是以他携别的女人远走高飞,而她这个绯闻女朋友被凄惨地冷落在原地的方式。   斯嘉莉震惊的同时,又觉得十分可笑。   他们之间的情谊已经薄弱到这种地步了吗?冯照纬拿她当盾,挡住了本该射向他和他护着的那个女人的箭。   唰唰的闪光灯中,斯嘉莉情不自禁地闭了闭眼。   她可以很好地应付媒体们,但此时此刻,她悠然自若的状态全失,留在媒体们的相机记忆卡里的,是她狼狈又手足无措的窘态。   霎时间,她仿佛认清了现实。   身旁罗永昼还算个勇士,挡在斯嘉莉身前替她转移了不少目光,“各位媒体朋友们,既然大家想要采访我们斯总,那就请大家移步去旁边的小厅,这里是东走廊人来人往的,恐怕会有人不小心路过打扰到各位的采访,而且现在庆典还没有结束,请大家先稍安勿躁好不好?”   罗永昼一边说话,一边赶人,花了不少时间总算把瘟神们送走了,然后又小跑着回来,斯嘉莉还靠着墙站在东走廊上,他看着她的样子心下猛地一钝痛,纠结和怨恨又开始打架了,这次打架的时间比上次长多了,过了好久,他才稳下脚步又狠下心来。   “斯总,您让我打听今晚媒体为什么在场的事情我打听出来了。”   “这些媒体不是自己溜进来的,这儿控管得这么严,他们自己怎么可能溜得进来?”   “有人授权放他们进来,这件事连冯董都不知道。”   “这个人就是冯总,据说是他临时起意,特意在庆典仪式举办前邀请了几家媒体。”   说是临时起意,但谁知道是不是蓄谋已久?庆典的事不归他们这些高层管,更何况主办权落在老冯这边人的手里。冯照纬一没时间接管这件事,二没资格插手这件事,可他却莫名其妙地临庆典开始前邀请了媒体。   这几家媒体还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媒体,是冯照纬钦点的几家比较机灵的比较有水准的做人做事会留有余地的媒体。所以他们不会乱写报道,不用担心胡说八道的东西满天飞。   斯嘉莉何其聪明,报道还没出来,她就知道媒体会写什么内容。   冯照纬亲身上阵破了冯氏斯氏要结成姻亲的谣传。   好精彩好雷厉风行,好干脆的翻身洗白仗。   斯嘉莉毫无笑意地笑了一声,又笑了第二声,接下去是第三声第四声。罗永昼听不下去,觉得这简直是最扎心的声音,他上前一步想把人狠狠地搂进怀里,可他确实怂,当下他根本没有这份勇气。   “罗永昼,你说,我跨越整个太平洋,是不是都白跨了?”   她喃喃地说着,并不祈求罗永昼的回答,问题的答案她心里已经渐渐地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低调。 8点速看。   ☆、海盐冰激凌   另一边,跑出偏门的男女还在一路狂奔着。   冯照纬拽着何苗跑得离大会堂越来越远,他内心里很确定身后绝不会有人再追上来,所以刻意慢慢地缓下脚步,就在这么缓下脚步的几秒钟里,身后被他紧紧牵着的女人不知忽然哪儿来的力气,猛地超过他反过来带着他一个劲地往前冲。   她那双两厘米的粗平跟好看是好看,但质量肯定不咋地,跑起来都不怎么跟脚,鞋跟还重,砸在地上啪嗒啪嗒作响。   “你快点呢,一会儿要被拍到了呀!”   声音有点急促,肯定跑得挺累的了,一句话说得有点断续,还气喘吁吁的。   冯照纬看着她焦急的后脑勺,说:“你很不想被拍到?”   “那当然了,我爸妈要是知道我上新闻了,还是这种男男女女谈恋爱的花边新闻,绝对要打断我的狗腿。”   冯照纬:“……”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是狗腿的?   “放心吧,他们根本没拍到你的正脸。”   “那就是说他们拍到我的背影了咯?”   “你穿这身,你爸妈认不出你的背影的。”   何苗:“……”   她低头一看,对哦,这么暴露的风格,她以前从没尝试过,她爸妈就算在报纸上电视上看到了她的背影,肯定也以为这应该是个放浪形骸的女人,和他们那个衣着保守的乖乖女儿不一样。   可这也不行呀?她爸妈要是又误会冯照纬跟别的放浪形骸的女人乱搞怎么办?   冯照纬一笑,“到时候再安排个时间,我们得一起上门解释解释。”   解释个狗头啊解释,怎么现在这么疯迷解释啊?解释完了他的嫌疑是洗脱了,但她何苗在两位老师心目中的乖乖女儿形象也要崩塌了。用屁股和脚指头一起想都知道,两位老师绝对会就乖乖女儿为何一夜之间变得如此放浪形骸的问题做出一系列严刑拷打拨乱反正的举动。   何苗想想就觉得自己可怜到惨不忍睹。   还是快跑吧。   好像现在只有速度能带给她一丝解脱的安全感。   跑着跑着,身后忽然生出一股力气来,猛地把她制止住。冯照纬站定不动了,他还紧紧握着何苗的手,于是何苗就像一根弹簧似的往前弹出去两步又弹了回来。惯性稍微有点大,她弹回来的时候又变成陀螺,围着冯照纬绕了半圈。   “不跑啦?”她喘着气问。   “我车停在这儿呢。”   冯照纬努了努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位置。大会堂附近的停车场停了一整排车,冯照纬的车就停在其中。他取出车钥匙在手上转着,还没走到驾驶位,手上的车钥匙就忽然不翼而飞了。   他回头,看到何苗拿走了车钥匙,紧紧地握在手里,说:“我来开吧。”   冯照纬诧异地挑了下眉。   然后很合她心意地坐进副驾驶,何苗启动车子,倒退出停车位,接着踩一脚油门,轰地一声疾驶出去。   这车后坐力稍大,冯照纬的背瞬间贴紧了椅背。他勾起一边嘴角,侧目看了看何苗。   何苗现在开车的习惯非常好,至少看在冯照纬眼里,他觉得这手势这姿势这油门刹车踩得他十分舒坦。她现在已经切换成了他习惯的那种开车速度和模式,坐在副驾驶,他好像一个退休老干部,已经完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她的了。   于是,他就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的侧颜她的侧影,她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闲散地搭在换挡器上,整个人坐得端正,但并不是那种正襟危坐,反而带着一丝惬意。   不过冯照纬能看出来,那丝惬意中还是夹杂着一丢丢紧张。   何苗的上半身还是绷得挺直的,这么坐着,她的小腹看起来还是很平坦,再往上延伸,就是被那两片蕾丝布料盖着的胸了。   冯照纬眯着眼睛,眼神不自觉地深暗了些。   车骤然停下,冯照纬瞥眼一看,车头朝着滚滚流动的江,车屁股对着一整排郁郁葱葱的樟树,这些樟树树龄都有点大了,树冠看着像是要参天,是政府花了大力气从外面买来运进来的。这里是杭州城内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园,此时寒夜渐深,樟树旁亮着暗黄的路灯,也就比临江的石头围柱旁的地灯亮一点点。   何苗把车熄了,打开车门走了出去。江风阵阵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抱了抱双臂,肩上的羊绒披巾这时候很管用,在恶劣的天气条件下,像个暖宝宝一样尤其御风。   她微微靠着车门站在江边,冯照纬又把车子重新启动,开了暖气。   他也下了车,绕到她附近去,“现在舒服了?”   “嗯?”   “刚才开那么快,不就是为了撒撒气?”   “你怎么知道?”   “其实还可以开得再快点,一会儿回去我开车,让你感受一下?”   “不了吧,我现在心就跳得好快。”   “是吗?”   冯照纬语调微扬,嘴角挂着抹笑,仿佛是想确认一下她的心是不是真如她所言跳得飞快,他手伸过去,轻轻地按在了她的心口位置感受了一下。   何苗蓦地一怔,头一低,就看见冯照纬的大手罩在她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再往左挪一寸,或者再往右挪一寸,就是她的两团胸部。   何苗:“……”   她的脸唰地热了,稍一抬头,她羞答答懵懵然的视线就猝不及防地撞进冯照纬的眼睛里。冯照纬的眼神此时深不可测,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似乎下一刻就要把人连皮带骨地吸进去。而实际上下一刻,何苗不仅没有被冯照纬连皮带骨地吸进去,反而是冯照纬被她猛地吸引了过来,她只觉得这男人冲劲好大,快速而凶狠地疾贴近她,她没防备,一下子就被撞得完全靠到了车身上。   车身有曼妙的弧度,也逼着她凹出了一个曼妙的弧度。她仰在那儿,更方便欺压过来的男人尽可能地攫取她。男人的一只手还按在她的心口上,另一只手压在她的后脑勺,势不可挡地把这个亲吻变得更紧密。   何苗的双手不知道该扶住哪里,她觉得自己被吻得有些晕眩,于是两爪子晃悠了一下,最后稳稳地抓在了冯照纬的两条手臂上,她的手臂也跟着抬起了一点,披在肩上的披巾就这么沉甸甸地掉了。   霎时间,冷意来袭,覆盖在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上,她闭着眼睛,一边承受着冯照纬的轻咬慢舔,一边嘤咛着说了个字,“冷。”   “冷就回车里。”   他理所当然地接话,嘴唇与嘴唇还不舍得分开,腾出一只手来打开后车座的门,两个人一退一进地躲进车里,这样的步伐让何苗恍惚间想起什么,好像不久前她刚刚试图勾引过这个男人,当时他们也是这样一退一进。   这两者如此一连接,何苗的脑子就轰地一下炸了。耳边传来砰地一声关车门声,何苗唰地睁开眼,车里光线很暗,但由于开了暖气,温度很适宜,她周身瞬间觉得舒适起来,后车座宽敞,冯照纬抬着她的屁股稍一使劲,就把她抬到了自己的腿上。   她再一次确认,冯照纬果然很喜欢这个姿势。   何苗掰开两腿,坐在冯照纬的大腿上,但这姿势进行得有些许艰难,因为这条裙子下半身稍显修身,并且没什么弹性,此时她只觉得裙子像紧箍咒一样箍在她的下半身,她很难受,想换个坐姿,于是就不由自主地蹭了蹭。   身下冯照纬微一拧眉,沉沉的嗓音忽然闷哼一声,按住某个躁动的女人,“别蹭了。”   “嗯?”何苗有点愣住,两个人的眼睛都适应了车里的黑暗,此时正互相对视着,何苗忽然发现,冯照纬的眼神好像比刚才又深暗了几分。   “现在还冷吗?”   他的声音很低,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何苗听得怔怔摇头,“不冷了,我有点热。”   “是吗?”他重重地呼吸着,说,“苗苗,我也很热。”   说完这句话,冯照纬就引着她的手往某个地方探去,何苗傻不拉几地摸到了什么,触感硬硬的,吓得她猛地缩回了手,冯照纬眼睛里闪过淡淡的失落,“你不是想勾引我吗?就现在吧,苗苗,你来勾引我好不好?”   何苗眨着眼睛浑身都颤了一下,男人的声音太蛊惑人心了,像一条拱着身体的毛毛虫,拱着拱着就拱到了何苗的心里,毛毛虫万千只触角都在她的心尖尖上撩动着,撩得她整个人都软了酥了麻了。   她稍微清了清嗓子,然后听见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怎么勾引啊?”   冯照纬抿唇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落在自己的颈项上,说:“你来帮我解纽扣吧。”   “哦……”   何苗抬着微微发抖的双手,从系在冯照纬喉结处的那一颗纽扣起,一颗一颗地向下解开,她的动作很慢,有时候一颗纽扣解好久都解不出来,显得她很笨,但冯照纬一点帮她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躺坐在那儿,静静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最后一颗纽扣散开了,何苗的视线落在冯照纬紧致又坚硬的腹部,这时候她特烦自己视力怎么这么好,都这么暗了,她居然还能看见冯照纬肚脐下一撮短短的毛发,像一条黑色的小路,延伸至他的西装裤里。   何苗好想把自己整张脸都捂起来啊,确实她也这么做了。   还没捂多久呢,冯照纬的大手又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重新指引,“你会解皮带吗?”   依旧是这么蛊惑人心的声音,何苗脸热脑热得快要反应不过来,冯照纬也不着急,既然她脑子转不过弯来,那他也不妨亲手教她怎么解开她男人的皮带。   小手软绵绵的,在这种情况下难免出了点薄汗,让两只紧扣在一起的手之间变得黏黏湿湿的,很快听到“嗒”地一声,皮带扣打开了,冯照纬握着她的手也松开了,“把它抽掉。”   他这么命令了,她就这么照做了。   一条皮带仿佛能抽出一个世纪这么长,皮带尾抽到冯照纬腰后的时候,他稍微抬了抬身,好让皮带出去得顺利一点。   何苗把皮带放到一边,她低着头盯着那个地方,这时候她越发看得清楚,刚才她摸到的那硬硬的东西现在是什么样子。接下来,没等冯照纬再开口说什么,她像是忽然无师自通了一般,幽幽地解开了他西装裤上的纽扣,然后是西装裤上的拉链。   拉链一路摩挲着那个地方,冯照纬又忍不住闷哼一声,他把手罩在了何苗心口偏左一寸的位置,右手则顺着何苗的脚踝一路往上推,他皱了皱眉,这什么破裙子啊,怎么这么紧这么难推?转念一想,哦,这好像是他亲自给她买的破裙子。   当下,他脑子里留出一个可供理智分析思考的部分,开始理智分析思考现在他把何苗从自己腿上放下去再把裙子推上去再把何苗放回自己腿上的可行性如何。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何苗不知是不是被揉搓地有些动情,浅浅地吟哼了一声。   这一声直接捣碎了冯照纬脑子里那个可供理智分析思考的部分,什么可行性,去他妈的吧,直接把裙子撕了不就完了。   于是,何苗就听见耳边一道布料撕开的声音,何其干脆利落,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从小腿开始一路往上到臀部,哗地一下全部骤凉下来,但很快又被车里暖气覆盖,所以她并不觉得冷,只是觉得有点空空的。   五位数的裙子啊,她才穿了这么一次啊,就这么GG了。   没等她整理心情替这五位数默哀一会儿,冯照纬的右手又席卷了过来,经过她的皮肤引起她一阵战栗,而后落在某个还套着棉布料的位置,手指一勾,棉布料就被勾成一条麻花听话地让位,同样是一冷又一暖最后剩下一空,但这种空让何苗面红耳赤,根本不敢再直视冯照纬的眼睛,她嘤嘤一声,认命地趴到了冯照纬的肩头。   接下来简直就没她什么事了。   不过就是进入的时候缓慢了一点,然后推进的过程艰难了一点,止在半途中的时候,冯照纬沉沉地喘气,贴着何苗的耳朵说:“苗苗你别这么紧张,打开一点。”   怎么打开啊啊啊。   何苗羞得不想见人也不想说话,就听耳边冯照纬一声无奈的叹息,而后他停止了推进,换作亲吻啃咬她的脖颈。刹那间,她又开始觉得晕晕乎乎,好像置身于水底,有什么鱼在碰碰她的这里,又碰碰她的那里。   这种想象让她渐渐放松了下来,鱼还在她身上流连忘返,她想象着这条鱼的鱼鳍哗啦啦地摆动,带起一阵水波荡漾,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也幻化成一汪水,整个人都变得湿漉漉的。   很好。   既然是湿漉漉的,推进就一点也不会艰难了。   何苗无所事事地挂在冯照纬身上,被充满的那一瞬间,她忍不住娇娇地喊了一声,她被自己的声音吓到,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她只觉得自己像是骑在马上,断断续续地颠个不停。   人生啊,总是这么起起落落落落起起起起落落落落起起。   起落完了以后,何苗差点没晕过去。   冯照纬拍拍她的脸,笑得一脸餍足,她则累得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怎么回事?明明他才是驮着她的马,怎么马不累,骑马的人累成这副德行。   她哀哀地叹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好了没呀?你拿出去呀。”   冯照纬没动,何苗就使尽全力拍了他一下,但依旧是软绵绵的,“出去出去出去。”   “别说话,外面有人。”   “嗯?”   何苗一惊,浑身又紧了起来,冯照纬嘶了一声,瞬间又想驮着这女人上路了。   其实外面哪有人啊,大晚上的连个鬼都没有,但何苗不知情啊,一边担惊受怕着,一边又被冯照纬按着感受了一通人生的大起大落。   再次结束的时候,她是真的不行了,冯照纬这才抽身出来,回头到车后玻璃那儿抽个几张纸巾的功夫,再回头时,何苗就合上眼睛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捏着纸巾不敢动作太大,望着女人沉静的面容,他心中一动,很轻很轻地吻了吻她软软的脸蛋,整个人几乎都要化作一潭春水。      ☆、海盐冰激凌   何苗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一张陌生的床上。房间很大,装修得很简洁很大气,给人很高级的感觉。她微微地抬起眼皮,看到靠墙的沙发上坐着她的马。   冯照纬拿着一份报纸架着腿坐在沙发上,报纸上某版块用了整页的篇幅来写合作项目庆典仪式晚上冯照纬被某不知名女子亲吻并携此不知名女子狂奔而去不知道接下来去干啥的事。因为媒体经过筛选,且冯照纬早打过招呼,所以报道写得比较委婉,用词也很和善,使用的果然是那张看不见何苗正脸且认不清何苗背影的照片。   但文字和照片叠加起来,起码是破除了之前冯照纬和斯嘉莉的那些绯闻。关于这一点,冯照纬觉得很满意。他勾着唇慢条斯理地把整篇报道这么多字每个字都看了过去,其实他早想发这么一篇报道,只是得知何苗不太愿意用公开自己的方式上新闻后,他只好作罢。   现在,借着庆典仪式的东风,冯照纬安排了这么一出戏,虽然何苗还是上报纸了,但她既没有露脸也没有公开身份,所以这应该也不算违背她的意思吧?   冯照纬身心舒畅地笑了笑,放下报纸,眼睛一瞥,就瞥到床上某个女人睁着眼睛看着他这边,发现他看过去后,女人忙不迭闭上眼企图装睡。眼睛刚闭上两三秒,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实在过于欲盖弥彰,而后又缓缓睁开眼,演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迷迷瞪瞪地问:“这是哪儿呀?”   冯照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看着何苗演戏演全套的样子内心里直发笑,倒是不忍心拆穿她拙劣的演技,于是很配合地回答道:“这是我家——”看到何苗明显倒抽一口冷气的样子,他又想发笑,然后才不疾不徐地把后半句补全:“不过你放心,这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家,我爸妈不住在这里。”   何苗暗暗松一口气,整个人还团成一团缩在被窝里,看着沙发上的冯照纬刚放下报纸没多久,就又拿起手机看了看。他嘴角挂着笑,好像是从手机里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何苗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真想不明白一个男人怎么看个报纸都能笑得像狐狸看着鸡一样,现在看个手机更加。   还没等她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就听这只狐狸忽然轻飘飘地说了句:“哦,不过的不过,我妈刚给我发了微信,说她要来我这边一趟,现在已经在半路上了,过几分钟就会到。”   ???   何苗瞪了瞪眼睛,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起来,还没正确表达出自己的震惊,猛地又被自己的装束惊吓到了。   她浑身上下的衣服,就没一件是自己的。其实她浑身上下也没几件衣服,上半身随便穿了件套头短袖衫,浅灰色的棉质布料,很宽很大很软很薄,一看就是男款,何苗猜测这应该是冯照纬的衣服。而她下半身就更加了,一条她从没见过的蕾丝三角裤?   这是谁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冯照纬解释道:“你现在穿的内裤是我新买的,你原来那条没法穿了。”一边说着,他一边示意了一下某个方向。   何苗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床的另一侧地上找到了自己壮烈牺牲的内裤。不过这条内裤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内裤,更像是梅干菜或者拖把布,也不知道昨晚它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卷成这副样子,简直毫无内裤形。   太惨了吧?到底谁干的?!   到这时候,何苗关于昨晚的记忆才渐渐地复苏,她怀着心疼自己内裤的心情,恶狠狠地瞪了某始作俑者冯照纬一眼,冯照纬笑眯眯地回看着她,也不说话。但他那笑容里含义丰富,明显就是想拉何苗一起下水:内裤的死不能全怪我,毕竟昨晚的事你也有份。   哦,是他俩一起干的。   何苗脸腾地一热,忙把视线收了回来。以前她不懂,现在经历过了才知道,原来男女那啥的时候是可以不脱裤子的。所以当时她没脱掉的内裤就这么在激烈的摩擦摩擦是魔鬼的步伐中被拧成了一条绳。   想到这里,何苗的脸就更热了。内裤之死事小,她裸着身体被冯照纬重新套上内裤事大。何苗一边低头瞧了瞧自己,一边又小心地瞥了冯照纬几眼,这男人倒好,明显看出自己的女人都已经羞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这时候还不忘雪上加霜地说一句:“我妈马上到了,你还不换衣服?还是我替你换?”   “不不不用了。”何苗说。   等她结巴地说完,冯照纬已经背身到衣柜里取了衣服出来递给她,“昨晚买内裤的时候顺便买的,你先将就穿一下。”说完人就走出了卧室,留下何苗一人在那儿懵着。   就说昨晚刚买的不行?非得再提一嘴内裤的事?提就提吧,还“顺便买的”,非得强调一下内裤才比较重要是吧?   何苗挠了挠自己的脸,觉得自己的脸皮在冯照纬这样没羞没躁的言语攻击之下,肯定会变得越来越厚。   等她换好衣服走出来,冯照纬已经在餐桌边吃早饭了。他招了招手,示意何苗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何苗扫了一眼,全是豆浆油条包子稀饭榨菜之类的中式早餐,她有点惊讶地看了冯照纬一眼,冯照纬慢悠悠地啃着包子,这土里土气的包子配上他精贵的脸,好像都在不知不觉间提升了身价,也变成了一个精贵的包子。   “按照你的喜好买的,你多吃点。”   “哦哦。”   何苗点点头舔舔嘴巴,顿时有点饿了。一顿早饭很快吃完,也不知道赵之君是不是掐着点来的,他们这边刚把餐桌收拾干净,那边门铃就响了,冯照纬去开门,喊了声妈,然后赵之君就挎着包踩着高跟鞋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进来了。   何苗忙迎过去,乖巧地喊了一声“阿姨好”。   赵之君的视线淡淡地扫过来,看到何苗的那一瞬间,她表情是意外的,明显没想到本来是想到自家儿子的单身公寓里来转转,却居然看到金屋藏娇的一幕。   但很快,赵之君的神色就恢复自然,笑着对何苗点了点头,回了一句“你好”。   接下来,话题自然就在何苗身上展开了。   冯照纬请赵之君坐到客厅里,然后眼神示意了一下,让何苗也跟着坐过去,他走在最后,坐在稍远一些的位置,尽量把空间留给那两个女人。何苗靠着赵之君坐着,有点紧张地回头瞧了冯照纬一眼,冯照纬对着她笑了一下。   整个过程里,他几乎没有说话,差不多都是赵之君拉着何苗聊家常似的问了她一些她的基本情况,得知何苗目前还没有工作,赵之君的神色倒也没有什么不满意,反而说了一句女孩子选择当老师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决定,老师普遍都很有仪态,给人很正直的印象。   接着,两个女人又聊了一些别的话题,平时有什么爱好啦,去过哪些地方旅游啦,比较爱吃哪种食物啦,诸如此类相对轻松的内容,赵之君一直都是笑着的,说话的声音也很和缓,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和这样的人聊天,何苗也渐渐放松下来,在某些感兴趣的话题上,不自觉地就多聊了几句,她在讲话的时候,赵之君就静静地看着她,不插嘴也不打断,非常有涵养。看赵之君好长时间都没发一言,何苗自己打断自己,有点窘地说:“阿姨,我是不是讲太多啦?”   赵之君摇头,“没有,我很喜欢多听年轻人说说话。你们的思维很灵活,还知道很多新鲜事物,我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得向你们学习学习。”   “阿姨不老,阿姨您看着可年轻了。”   赵之君笑着摆摆手,一旁冯照纬看时间差不多了,很适时地站出来当个休止符,何苗也跟着站起来,说:“阿姨,那您再坐会儿?我就先走了。”   她扭身看了看冯照纬,在赵之君看不到的角度悄悄地指了指大门,嘴型说着“我走了”三个字。冯照纬看她一眼又去看赵之君,赵之君也从沙发上站起身,示意着冯照纬,说:“女朋友要走你不送一下吗?”   然后又看着何苗,“苗苗有开车吗?”   何苗摇摇头,赵之君点点头又说:“那让小纬送你回去。”说完她继续看向冯照纬,交代道:“把人安全送到家了你再回来,我在这儿等你。”   “好。”   冯照纬轻轻推着何苗走出门去,门一合上,明显看出何苗紧绷绷的肩膀都松下来了,他自然而然地环上她的腰,夸她:“你今天表现得非常好。”   “我表现得好吗?”   “当然好,我妈挺会聊天的,任何和她聊过天的人都表示和她聊天很愉快,但这并不表示她乐意跟任何什么人都聊天。你看,她今天和你聊了这么久,天南地北的都聊了,这就说明她喜欢听你说话。”   冯照纬用空着的那只手掐了一把何苗软乎乎的脸蛋,语气里含着高兴,“苗苗,我妈很喜欢你。”   “真的吗?”   何苗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有点无辜又有点没反应过来地看着冯照纬,脸蛋吃痛,她条件反射地挤了挤眼睛,再睁大,还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这副小天使的表情,冯照纬心中一动,忍不住在她刚被他掐得有点小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怎么会有这么软软的女人啊。   冯照纬觉得自己简直要爱不释手了。   “已经见过我妈了,你现在不怕了吧?”冯照纬亲完觉得好像还不够,但现在这地点这时间这情况明显不够他对着何苗这样那样大干一番那啥,于是只好发泄似的在她腰上揉了一把,然后忍住,继续说,“我妈其实很好说话,和她外表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你也见过我爸了吧?是不是觉得也很好说话?在家里我爸是听我妈的,我妈喜欢你就代表我爸也喜欢你,所以恭喜你何苗,成功拿下两个人头。”   -   冯照纬把人送回去以后,又开车回去找他妈。赵之君已经不在客厅里,冯照纬回来的时候,她正从楼上卧室下来,一边走一边点评,“你这里太没有人气了,真搞不懂你怎么会喜欢这种装修风格,太冷清了。”   这里整体采用的是北欧风,放眼望去全是冷冰冰的白色,赵之君和老冯的别墅是典型的中式风格,符合他们两位老人家的人设。但冯照纬肯定不喜欢中式风啊,当下也就是敷衍地看了看四处,然后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我觉得我这挺好的啊,不然我让何苗搬过来和我一起住?这样就不冷清了。”   赵之君气笑了,“你要和女朋友同居我没意见,但你倒是想想人家清清白白一女孩子,凭什么和你同居?经过她父母同意了吗?”   “我就是随口一说,怎么还较上真了?”   “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就你这随口一说,保不定是你想了多久的事呢。”   冯照纬被说中心事,倒也不脸红害臊,反而笑得挺开心,“妈你今天太厉害了,完全是个神助攻,何苗本来还有点怵你,但经过今天这么一会谈,她肯定对你消除了那种不必要的戒备心。”   赵之君点点头,收下这赞美,然后很好学地问了一句:“神助攻是什么新词儿吗?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的意思。”   “我猜也是。”   赵之君又点点头,用手背拍了冯照纬手臂一下,“行了,你就别拍我马屁了。我今天过来本来也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既然你有女朋友了,就别朝秦暮楚地想别人,嘉莉想把工作重心转到国内这事,我已经听老冯说过了,我也跟老冯说了,让他再劝劝嘉莉还是回美国去吧,留这儿没有意义。”   冯照纬挑一挑眉,“怎么忽然态度这么明朗了?”   赵之君提醒他,“媒体乱写新闻那件事。”   “那和斯嘉莉没有关系,是她助理一手策划,她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情。”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所以她助理的账也得算到她头上。你也不要觉得我无情,其实我对嘉莉这孩子完全没有什么偏见,当初她回国我和老冯对她也是照顾有加的,一来她是你的前女友,二来她是老冯麾下爱将,三来她父母和老冯也有些交情,综上三条,我们确实得对嘉莉客气点。”   赵之君分析起这些来,神情就显得有些严厉,不知想到什么,某一时刻她忽然拧起眉来,“但嘉莉这孩子太要强了,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抢,而且争的抢的都是最好的。反倒是你现在这女朋友,看着挺温婉的,招人喜欢。所以嘉莉和苗苗比起来,我觉得苗苗更适合你。”   冯照纬没说话,浅浅地勾了下唇。   对于父母而言,总是想给儿女最好的,所以站在赵之君的角度,衡量儿子感情的标尺当然是很理性的适不适合,但对于冯照纬而言,他抿了抿唇,正了脸色,迎着赵之君的目光,说:“妈,你前面说的那些我觉得都挺对的,但只有最后一句,我不同意。”   赵之君扬了扬下巴,意思是愿闻其详。   冯照纬笑了,“对你来说,我女朋友这个位置只要是适合的女人就可以,但对我来说,这并不是适不适合的问题,而是爱不爱的问题。”   “我爱何苗,所以她成为了我的女朋友,而别的女人,不管她多适合我,于我而言,那都没有任何意义。”   赵之君安静了,面容同样也沉静如水地望着眼前这个曾经幼稚不懂事,而如今已成长得高高大大能背负起“爱”这个字的重量的男人,此时此刻她的语言仿佛是苍白无力的,于是她不过是带着一丝欣慰的笑,一边走一边拍了拍他的肩。   然后她重新挎上包换上高跟鞋,作为母亲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回头宽慰地说了点什么。   “小纬,妈妈很高兴。”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最好的结局。”      ☆、海盐冰激凌   冯照纬把何苗送回她租住的小区,何苗下了车上楼,刚打开门就发现钟意在家,钟意看到何苗进来,登时踩着拖鞋一路啪嗒啪嗒地跑过去,一手举着报纸,另一手伸出一根食指抖啊抖地指着上面某张照片里的某个背影,一脸兴奋地说:“这是你吧苗苗?”   何苗明显一惊,“这你都认得出来?”   “你忘啦?之前你穿过一套很艳俗的内衣,我看这照片上的蕾丝和那套内衣是差不多的调调啊,所以我看到这背影的第一眼就认出是你了。”   何苗窘了一下,这差不多调调的蕾丝可是要五位数的哦,虽然它现在已经与世长辞了。然后她忽然想到,既然钟意都能认出来,那她爸妈那里,看来她也得先提前解释一下。   她关了门,一边想着过会儿得给两位老师发个微信,一边换上拖鞋。钟意像个小蜜蜂一样在她旁边嗡嗡嗡,“还有啊苗苗,我为了这事特意跑过来跟你求证,结果你又不在家。我说你大上午的出什么门啊?还是说,你昨晚根本没回家?”   何苗换鞋的动作一顿,怎么忽然有一种被人揪住小辫子的感觉?她小心地斜了钟意一眼,钟意那一脸的兴奋更加兴奋了,抖啊抖的手指转过来指着何苗的鼻子,“难道说,报纸上的这个男人昨晚带你出去开房了?”   “什么开房?没有开房。”   何苗当即脱口而出,然而当她看着钟意闪闪发光的双眼,她就知道这问题要不说个具体答案出来,钟意铁定不会放过她,于是她默默叹了口气,撅嘴嘟囔了一句:“我就是在他家暂住了一晚。”   “那在暂住的这一晚里,你们是不是发生了点啥?”   “不不不,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   钟意拧了拧眉,觉得不对呀,这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正是发生点啥的好时机,然而居然什么也没发生?不不不,这不符合冯照纬的人物性格。可看着何苗一脸正直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看着就是一挺诚实的孩子。   其实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就可以了,不过当下何苗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还画蛇添足地解释了一句:“我很累,所以我其实是一觉睡到天亮的。”   嗯?很累?   钟意准确无误地揪出了端倪,又恢复那一脸兴奋的样子,“为什么很累?不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吗?”   何苗心里咯噔一下,眼睛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是呀,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呀,我们在家就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呀。”   这孩子诚实是诚实,但就是诚实得有点傻了,同一句话说两遍,跟卡碟似的。   钟意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所以是在回家之前发生了点啥是吧?你们又没有去开房,难道说,是在野外?”   何苗:“……”   钟意脑子里叮地一声响,居然就这么找到了正确答案。   “野外哎,你们也太猛了吧?我和余润朗这么久了都没试过野外,你们俩一开始就这么刺激?”   何苗:“……”   “果然饿久了就是要大开肉戒的啊。”   何苗动了动嘴唇,很想解释一下其实她和冯照纬的野外也并不是像钟意想的那种野外一样那么猛那么刺激的,但又想到自己刚才画蛇添足的那一句解释,现在这句在嘴巴里绕了一圈,最后还是被她咽回了肚子里。   算了算了。   赶紧让这个关于野外的话题停止吧。   何苗啪地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耳边钟意还在嗡嗡嗡,也不知道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感叹似的说了一句:“看来确实是一击即中啊。”   “什么一击即中?”   何苗腾地一下从手心里抬起头来,一脸惊恐地看着钟意。   “哎,没什么啦。”钟意摆摆手,这话是余润朗说的,当时她以为这不过是个玩笑话,只是没想到现在一语成谶,而她又懒得多解释。   但这词听在何苗耳朵里,却不是钟意想表达的那个意思。何苗脑子里猛然间飞过的念头是:昨晚上她和冯照纬做安全措施了吗?   冯照纬带套了吗?带套了吗?套了吗?了吗?吗?   好像没有吧?像没有吧?没有吧?吧?   所以是要一击即中了吗?一击即中了吗?中了吗?   何苗:“……”   不行不行不行,现在何苗整个人都有点混乱,嗯嗯啊啊地随便敷衍着钟意,好不容易把小蜜蜂钟意送出门外,啪地一下关上门,室内静止了,何苗也在原地静止了。不过也没静止几秒钟,很快她就手忙脚乱地拿出了手机,给冯照纬发了个微信。   你那啥的时候带套了吗?   这种问题可怎么问得出口哦。何苗左思右想,决定把“你带套了吗”这句话的主语换成“我”——   【我会怀孕吗?】何苗点了发送。   很快冯照纬回复了过来,【你忘记了?不在你里面,在你腿上。】   何苗稍微动了一下有点吓僵了的脑筋才反应过来,这个不在里面在腿上的东西是啥。   哦,反应过来了。   还好还好。   【不过也说不准,万一有漏网之鱼呢?而且后来我不是又放进去了吗?】   【后来的后来,不是又第二次了吗?】   【第二次在你肚子上,因为有点来不及了,所以我也没法保证。】   有这样的人吗?打字就不能一次性打完?害得她一颗心上上上上下下的,现在提到嗓子眼了,怎么办啊,冯照纬也没法保证哎。   【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怀孕就怀孕吧,生米煮成熟饭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挟怀孕以令你爸妈。】   这句话是冯照纬的玩笑话,他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数的,怀孕哪有这么容易?而且他也并不想真拿怀孕的事做文章,只不过看何苗一句话也不回都安静了这么久了,心想手机另一头的女人肯定有点吓坏了,于是他就发了这么一句想逗逗她。   然而手机对面还是安静如鸡,他正琢磨着要不直接打个电话过去安慰几句,手指刚放到数字键盘上,忽听门铃响了。   冯照纬过去开门,斯嘉莉拖着一只行李箱站在门外。她化了很浓的妆,但看起来一点也不显得低俗,反而像欧美性感女郎一样,有一种勾魂摄魄的美。   “冯董不批我的回国申请,我准备回美国了,离开之前特意过来看看你。”   冯照纬没说话,只是站在那儿,视线落在她的行李箱上稍作打量。   斯嘉莉扬着唇歪了歪脸,“时间宝贵,你就打算这么把我堵在门口吗?不请我进去坐一坐?还是说,你女朋友在里面,怕她看见我会误会什么?”   冯照纬微蹙了下眉,一边侧身让开,一边说:“她不会误会什么的。”   斯嘉莉的笑容顿时僵了僵。   不会误会什么。   所以她还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吗?   斯嘉莉挤了挤自己的嘴角,使劲把刚才那个有点僵掉的笑容推开放大,然后拖着行李箱跟在冯照纬身后进了门。这是她第一次走进这扇门,有些新鲜地四处打量了下,这里完全是冯照纬的风格,简明、冷硬、决然。   她站在客厅中央,冯照纬距离她两三步远,抱着手臂也站在那儿,不请她坐下,也不替她倒杯热水,脸上神色淡淡,一副想送客的模样。   斯嘉莉就当没看到。   她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看向冯照纬,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她没在这儿。”   冯照纬也看着她,“这重要吗?”   “重要啊。”   斯嘉莉答得理所当然,“冯照纬,你以为我走了就能停止对你的爱了吗?知道你和你女朋友没有住在一起,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她顿了顿,觉得这两三步的距离太远,于是往前走近了点,“还有啊,你能不能别总面无表情地对着我,偶尔也冲我笑一笑啊,我是你的前女友,好歹我们也同床共枕过。”   “以前的事是我太鲁莽,我向你道歉,如果知道你会一直这么念念不忘,我一定不会那么草率。斯嘉莉,美国有你的事业,你身边有爱你的人,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那你呢?珍惜过我吗?”   “我再次向你道歉。”   “你觉得我需要的是你的道歉吗?”   斯嘉莉看着眼前的男人,眼前的男人还是面无表情的老样子,还是不会冲着她笑,那她又何必一个人笑呢?斯嘉莉抿了抿唇,再也笑不下去了。   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在美国的时候就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的心底一直有一个女人,从他的学生时代开始,这个女人就像一抹白月光悄无声息地照进了男人的心间,这种学生时代的爱情最要命,直接又纯粹,热烈又难以割舍,斯嘉莉渐渐了解到这一切的时候就知道,这抹白月光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   但她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踹出了临门一脚,她根本不信邪。她热情又大方,精致又美艳,不知道虏获了多少男人的心,当时她觉得或许冯照纬也不会例外。趁着那一段男人最黑暗的时光,斯嘉莉步步为营地靠近了他,男人为她穷追猛打的行为而深觉不耐烦,但她偏偏要让这种不耐烦转为习惯。   半年时间,她卸下了他的心防,再半年时间,他们睡在了同一张床上。但这种男女朋友的关系不过才维持了三个月,第三个月的时候,冯照纬对她甚至没有那种感觉。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角,长久地沉默无言。   冯照纬光着身体坐在那儿,手肘架在膝盖上,嘴上叼着根烟。明明有这么一个凹凸有致的性感女人躺在他身后,可他就是怎么也提不起兴致。不管这个女人如何讨好他,他只要看到她的脸,内心里就会产生深深的罪恶感,斯嘉莉爬下床跪在他身前想做最后的尝试,但冯照纬连碰都没让她碰,就把她推开了。   这样不行。   冯照纬闭了闭眼睛,夹下嘴里的烟,轻轻地吐,“我们分手吧。”   他和斯嘉莉唯一的一次是借着酒劲,他的酒量很好,那晚不过烈酒三四杯,其实完全没到冯照纬的醉点,可他却莫名其妙觉得头晕脑胀,当然也不是因为酒里有药,他很清楚地知道,他晕眩是因为一条短信。   那条短信来自苏宁,他压在斯嘉莉身上的时候,眼前出现的不是斯嘉莉娇唤着的脸,而是那条短信,短信内容好长一段,那时那刻就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过,他当时有点发狂,气到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结束以后,斯嘉莉痛到站都站不稳。   而冯照纬却像泄了气一般,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角抽烟。   就像说分手的这一刻一样。   离开这间令人窒息的卧室以后,冯照纬只身在大街上溜达。美国晚上的治安好像不太好,但他还是捱到了快要凌晨,才慢腾腾地回了自己的住处。当时他还很清醒,所以那种感觉才会因为没有得到输出而变得更加强烈。   他开了电脑看了会儿片子,在斯嘉莉面前纹丝不动的地方现在很快支起了帐篷。他几乎是抖着手翻找到了那支旧手机,打开相册,翻到某张照片。   那是他手机里存着的唯一一张有关于她的照片。   不是他拍的,是郭一鸣偷拍到私发给他的,如果是他的作品,他不会把她的脸拍得这么糊,还这么小一张,几乎快要埋没进无数的别的人脸里了。尽管是这么一张照片,但他还是聊胜于无地对着它进行了半个小时又半个小时。   结束了。   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看着裤子上和地上都是一片狼藉,他很无力地躺倒了。为什么不是真的?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斯嘉莉后来再来找他,他又回到了初见她时的那个态度。再后来他就回国了,再再后来她也回国了,再再再后来就是现在。   此时此刻,冯照纬看着斯嘉莉倔强地仰着一张脸,她眼里仿佛有水光在晃动,说到底这也不过就是个交付错真心的小女人。冯照纬默默叹一口气,“除了对不起,我或许还要对你说声感谢,感谢你在我最茫然的时候陪伴了我。但除此之外,我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空气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有一阵抽气和吸鼻子的声音,斯嘉莉的眼眶总算盛不住那片水光,在一道断续的哽咽声中,水光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她大言不惭地发誓要挽回她眼前这个男人,可到头来,她甚至连这个男人的门都没敲响,又何谈挽回。其实细究起来,她根本没做错什么。明明是冯照纬太薄情,或许他对另一个女人来说是浮生枯守的骑士,可对她斯嘉莉来说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球。   天际是纯度很高的黑蓝色,斯嘉莉抹了抹眼睛从小方窗内看出去,那是一片留下了她热泪的广袤土地,此行久远,或许她不会打算再回来。      ☆、海盐冰激凌   斯嘉莉离开以后,冯照纬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中午。但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就再也按不下去了,当即他就拎上车钥匙快步走了出去。   车停在何苗楼下,何苗听到门响的时候还以为钟意去而复返了呢,正琢磨着万一钟意兽性大发要和她大谈特谈野外话题她该怎么应对的时候,冯照纬起伏着胸膛站在她面前。   “怎么这么急呢?”   何苗睁圆了眼睛看着他,忍不住抬手去捋一绺遮到了他眼前的发。他顺势就把何苗伸过来的手握住了,然后急匆匆往楼下赶,“不是怀疑自己怀孕吗?我带你去查一下。”   这话一出,何苗登时就紧张兮兮起来。冯照纬在前面带路,她就在后面傻愣愣地跟着,像个僵硬的火柴人一样。车上一路都没人说话,冯照纬把车停在最近的某家药店门前,他先下了车,然后替何苗开了车门,扶着何苗也下了车。   明明还不确定怀没怀上龙子呢,这架势就跟皇帝扶着太皇太后一样。   两人视死如归地进了药店,药店里穿白大褂的妹子正架着手机在刷某清宫剧呢,这会儿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验孕棒最早也要6天以后才能测呢,你们这时间太短了,测不出来的,再等等吧。”   皇帝:“……”   太皇太后:“……”   冯照纬点了点头,拧眉抿唇地说:“哦,那我们可以先提前买了,等时间到了再测。”   刷清宫剧的妹子这才抬头看了这俩男女一眼,看这架势,看这表情,这样的男女她见多了,于是也没动身去给他们拿验孕棒,而是又把注意力放回清宫剧上,“你们要是怕怀上的话,其实我们店里有女性口服避孕药,你们时间短现在吃还来得及。”   皇帝:“……”   太皇太后:“……”   冯照纬眉毛越拧越紧,怎么还没确定怀没怀呢,就有人想打掉龙嗣了?他盯着心不在焉的清宫剧妹子,不太高兴地说了一句:“谁跟你说我们要打胎了,我们要买的就是验孕棒。”   妹子斜了他一眼,这句话说得倒是有几分硬气,好像和其他那些怕自己女朋友怀孕怕得要死的不负责任的男人不太一样。   她暂停了清宫剧,抬起贵臀站起来,去给他们拿了验孕棒。   “给。最好等11天以后测试比较准,具体怎么使用里面有说明的。”   冯照纬接过,把钱转给妹子,妹子又放下贵臀继续刷她的清宫剧。冯照纬没走,妹子抬起眼用眼神询问他“还有什么事”,他勾起手指叩了叩柜台玻璃,用一种领导训人的语气说:“你这样太玩忽职守了。”   妹子一愣,下意识地去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此时清宫剧正放到皇帝怒气冲冲地踹倒了一个不守规矩的宫女,大骂“你这奴才以下犯上罪加一等”,她忽然觉得眼前这男人的架势好像这怒气冲冲的皇帝,而她则像是那个被踹得屁滚尿流的宫女。   这男人是在指责她上班时间看电视剧吧?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么多管闲事呢?   妹子皱了皱眉,正想“以下犯上”怼他一下,话还没说出口,又听这男人说:“有你这么主动给别人推荐避孕药的吗?不知道避孕药对女性身体伤害很大吗?你自己也是女性,不能将心比心一下吗?”   说完,怒气冲冲地领着自己女人走了。   清宫剧妹子懵了个逼,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坐回车上,何苗小心瞥了一眼冯照纬,看着他小肚鸡肠的样子,心里居然有点想笑,“你和一个陌生人生什么气呀?我刚回头看了她一眼,她都目瞪狗呆了。”   “我不会让你吃药的。”   “我知道呀,你刚才都身体力行地表现出来了。”   “下次我带套吧。”   “哦哦。”   不要这么淡定地忽然提起这个吧?何苗转了脸瞧着车窗外。   “但我现在没套,要不这就去买点套吧。”   车头猛地一转,冯照纬提速赶到最近的小超市,这回何苗连下车都不肯了,于是冯照纬就只身一人闯进了小超市,七七八八地各种牌子来几盒。买完以后,他这才觉得事情圆满了,心情很好地把车开回家去。   他一个人的那个家,而不是何苗的租住的那个家。   何苗稀里糊涂地下了车,又稀里糊涂地跟他上了楼,最后稀里糊涂地进了他的圈套。冯照纬把套子们一股脑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何苗懵懵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和进行,然后看了看冯照纬,说:“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冯照纬松了松领带,“回去干什么?”   何苗一咯噔,“明年4月份教师招聘,我还要看书备考呢。”   “我开车过去帮你把考试用书拿过来。”   “我的文具都在那边呢。”   “文具也一起拿过来。”   “还有我的衣服。”   “好的,还有你的衣服。”   “还有我的洗漱用具。”   “好的,还有你的洗漱用具。”   “还有我的小毛毯。”   “好的,还有你的小毛毯。”   “还有我的枕头被子。”   冯照纬蓦地一顿,“枕头被子就算了吧?我这不缺枕头被子。”   话音刚落,一看何苗撅起了嘴,一脸皱巴巴的可怜表情,冯照纬用力一点头,改口:“好的,还有你的枕头被子。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把你那边整个家都搬过来,反正我车里空间足够大。”   说着,他朝何苗伸出了手,“现在没问题了吧?把你家钥匙给我。”   半个多小时过去,冯照纬真的把何苗整个家都搬了过来。小女人的东西零零散散琐琐碎碎,看着体积面积都挺小,但真要整理归置起来,却是个大工程。差不多花了两个小时,何苗总算把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各归各位。   冯照纬捧着下巴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了看,嗯,很好,果然应了他早上的那句话,把何苗接过来一起住,这个家就一点也不冷清了。以前放眼望去,家里干干净净,现在望眼望去,家里满满当当。尤其是卧室和浴室两个地点,何苗的瓶瓶罐罐多得要死,晚上洗了脸,何苗就坐在椅子上举着一面小镜子啪啪拍脸,冯照纬侧躺在床上,手支着脑袋盯着她看。   啪啪一声,他就替何苗疼一下,再啪啪一声,他再替何苗疼一下。   总算啪啪完了,她又用指头裹了一坨白乎乎的东西抹到脸上,然后开始揉脸。   左揉揉右揉揉上揉揉下揉揉。   揉完了是另一罐白乎乎的东西,这回是涂在眼皮上。   左涂涂右涂涂上涂涂下涂涂。   然后又是一瓶不知道什么东西,她开始抹脖子。   左抹抹右抹抹上抹抹下抹抹。   然后又双叒叕是一罐啥。   冯照纬支不下去了,手一瘫,脸也哐当一下整个埋进枕头里。   好不容易等那些瓶瓶罐罐的使命尽了,冯照纬开始跃跃欲试地拉了拉床头柜的抽屉,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何苗往卧室外走,一边走还一边交代:“我借你的书房看一下书啊,你不要打扰我哦。”   冯照纬:“……”   人走了。气得他啪地一声关上了床头柜抽屉。   时间好难熬啊。   何苗舒舒服服地坐在书房里,认认真真地挑灯夜读,倒是觉得时间过得挺快。等她把书看得差不多的时候,她伸了伸懒腰,不经意间余光就扫到书房门口立着一个人,此时正倚着房门幽幽地盯着她。   她吓一跳,伸着懒腰的手都马上缩了回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冯照纬疾跑过来一把拎起了椅子上的女人,直接拢进怀里就急匆匆往卧室里带。   “看够了吧?接下来的时间总是我的了吧?”   何苗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我好困。”   “那不碍事,我又不困。”   “我好累啊。”   “我让你动了吗?您躺着就成行不行?”   “可是我想睡觉。”   冯照纬深吸一口气,手一甩直接把何苗一整团扔到床上,然后欺压过去,手指点着她的鼻子,压了一晚上的火,这时候几乎忍不住要爆发了,“你以为你到我手里了还是想睡就能睡的吗?”   何苗没说话,抱着膝盖耷拉着眼尾,就这么一瞬不眨地望着眼前这男人。望着望着,男人指着她鼻子的手就默默地收了回去,何苗展开手臂抱了抱冯照纬的腰,“你也早点睡觉好不好?”   冯照纬又深吸一口气,他发的是哪门子的火啊?怎么这么不争气,三言两语就被一个女人搞定了。而且,这个女人还大摇大摆撅着屁股冲着他,他从背后抱住这女人,下巴搁在她肩上,“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回家一趟吧,我爸妈住的那个家。”   斯嘉莉提包走了,别墅里的客房空出来了,一切又回到原来的轨道上。老冯和赵之君照样忙得脚不沾地,他们的时间很难调,好不容易推了同一天的工作,安排在家休息,李阿姨也跟着忙前忙后起来。   冯照纬带着何苗赶到的时候,赵之君正在别墅门前的小花圃里浇花,看到两个人走进来的时候,赵之君直起腰笑了下,手上还拿着一把浇水壶。何苗甜甜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就被小花圃旁边的一堆根茎吸引了目光。   “您是打算种点什么吗?”   “是啊,这些都是植物根茎,那边不是有排空着的土吗?我一会儿种点蔬菜。”   赵之君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小花圃靠近别墅大门的那一排空土,何苗望过去,小花圃里大片大片的花,天气很冷但依然开得很艳,她对花卉一窍不通,也认不出这些都是什么花,只是单从审美上看,整片的花里种一排蔬菜,是不是有点不和谐啊?   “您是自己种蔬菜的呀?”何苗想了想,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对这种不和谐的看法。   “自己种的蔬菜吃着放心,在外面吃得多了,最后发现还是家常的好吃。”   赵之君抓了一把根茎,蹲到了那排空土前,小花圃工具齐全,赵之君手上又多了个翻土器,此时正一爪一爪地翻着土呢。何苗也跟着蹲过去,说:“我来帮您吧。”   说着,她也从工具箱里取了一把翻土器,学着赵之君的样子有模有样地翻着土。赵之君还没说什么呢,身旁就跟过来一团白白嫩嫩的,她侧目看了眼,何苗翻土的时候非常认真,恬静的面容直望着脚下的一排土,她穿着干干净净的小白鞋,但现在一点也不怕脏,白皙的手掌时不时地擦碰到泥土上,她也浑然不觉的。   是个完全不娇气的女孩子。   赵之君心里欢喜,不经意抬头看了眼冯照纬,这么高大的身躯杵在那儿也不动一下,眼神倒是直直地对上了赵之君的,这眼神分明是在抱怨:怎么他刚带上门的女人,连门都没让她进就让她下地干活了?   这一脸心疼的样子哦,好像她赵之君是什么赵扒皮一样。   “好了苗苗,外面冷,你跟着小纬先进去吧,这边我一个人也挺快的。”赵之君在土里挖了坑,把根茎丢进去,一边丢一边又说,“这些都是韭菜啊香菜啊葱啊一类,长得很快,现在种下去,过不了多久就能摘下来吃了。”   “嗯。”何苗点点头,脑子里在想象着这一排空土忽然哪天冒出许多绿苗苗的样子。   光是想想就觉得朝气蓬勃的。   “这些根茎很顽强,但还是得用心对待精心培养,现在撒下一粒种,它就以整个生命回报。其实做任何事都是这样,需要整片身心的付出。”   何苗又点点头,觉得冷冬里的这碗鸡汤很暖胃。她站起来,冯照纬推着她进别墅,开门进入之前,他又回头瞧了眼赵之君,母子俩的眼神在空气中对撞,冯照纬无声地笑了下,他知道赵之君最后一段话是说给他听的,好的,受教了,他会付出自己的全片身心的。      ☆、海盐冰激凌   客厅里老冯正开了电视在看,财经频道邀请来的地中海嘉宾正操着一口非常不流利的普通话在叽里咕噜地点拨着什么。见何苗来了,老冯就把台换了,随便挑了个狗血小白偶像剧,然后招呼李阿姨:“水果呢?赶紧把水果端过来。”   李阿姨满口应好,很快就捧着一大盘子水果块过来了。水果盘放在客厅茶几上,旁边码着一溜银灿灿的水果叉,老冯客气地叉了一块大的递给何苗,然后皱着眉用眼神在水果盘里挑拣了一阵,“哎李阿姨,家里没别的水果了?就这些了?没我爱吃的啊?”   “老冯总,就这些了。这些是小冯总特意吩咐我去买的,都是何小姐爱吃的水果。”   老冯打了一肚子的草稿正打算好好指责一番李阿姨,可李阿姨都这么说了,何苗来者是客,他总不好和客人去争水果吧?可是——嗨呀,好气呀。老冯憋了憋把脸都憋红了,想了半天终于灵光一闪,非要挑一挑李阿姨的刺:“我说李阿姨你别整天老冯总老冯总地叫,我可是董事长,生生被你叫得降职了都!”   李阿姨:“……”   大半辈子都是这么叫的,一个老冯总一个小冯总,就是为了区分。   “‘董’或者‘总’不过就是个虚衔,你办大事的人何必计较这些没用的称呼。李阿姨你去做饭吧,这儿有我呢。”   老冯抬眼一看,赵之君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她刚把根茎们都盖好土,开了门进来听见的就是老冯这么一句嚷嚷,做领导的就是有气势,声音平平表情平平,但就是把人义正辞严地训了一顿。   赵之君走过去在老冯边上坐下,用银叉叉了块水果不由分说地硬塞到老冯嘴边,老冯一脸嫌弃地垂眸瞥了瞥他眼皮子底下的水果块,差点没看成斗鸡眼,这是这盘水果块里他最不爱吃的水果啊啊啊。   老冯嗷一口把他最不爱吃的水果块咬进嘴里嚼啊嚼吞了下去,赵之君对他笑了一下,“都一大把年纪了不要这么挑食,营养一定得均衡才行。”   这个对话这个举动这一整个画面都好似曾相识啊。老冯回想起当初的历历在目,哀哀地叹一口气,冯氏男人就是这么被女人拿捏得死死的,这是冯氏不可磨灭的基因。   哎。   老冯决定不再去想这些骨子里就定好因果的事情,转而把视线投向何苗,“苗苗啊,我们特意大上午地让小纬带你过来,就是想能和你有多一点的相处时间。午饭杀了只老母鸡,这鸡是山上跑的土鸡,鲜着呢,一会儿你可得多吃点。”   “好,谢谢叔叔。”   “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和小纬妈妈都是很随意的人,你也随意点就好。”   何苗微红着脸点点头,接下来老冯和赵之君也和何苗随意地闲聊了几句,聊得差不多了,两位长辈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客厅,霎时间,客厅里就剩下她和冯照纬了。   她在外做客,难免有些拘谨,坐姿端端正正的,反观她旁边的男人则懒散许多,一边瘫倒在沙发里,一边探出手摩挲着她的腰,别提多惬意了。   何苗拿了遥控器换了个台,她不爱看狗血小白偶像剧,最后选了个小猪佩奇。   冯照纬睨了她一眼,刚才看得心不在焉的,现在倒是津津有味。这女人到底几岁啊,这到底是哪门子的趣味啊。冯照纬哼笑一声,“一会儿我爸妈过来了,看到你看卡通片,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何苗没吭声,默默地又把台换回了狗血小白偶像剧。   冯照纬愉快地笑出声来。   但这狗血小白偶像剧何苗实在是没啥兴趣,不过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来想活动活动,这时候那只老母鸡该是下锅炖了,高压锅“嘁嘁嘁”地叫着,此时正不断地从厨房飘出鸡肉鸡汤的香味。   何苗顺着这香味去了厨房,李阿姨正在里头陀螺似的忙着。五个人的饭菜要她一个人准备,时间有点紧,何苗就走了过去,探了探脖子问:“李阿姨,需不需要我帮下忙?”   李阿姨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有人走了进来,“不用不用,你去外面坐着吧。”   何苗没走,又探了探脖子看了看四周,指着一锅焯过水的肉,说:“这是打算做红烧肉吗?”   “是啊,等我这边把几个蔬菜洗好了,我就开始做红烧肉。”   “那要不您先洗菜,红烧肉我来做吧?”   李阿姨诧异了一下,“你会做红烧肉?”现在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看着何苗撸起袖子就要上手的干劲,李阿姨忽然间觉得有点新奇。   于是抱着这么点新奇的心情,李阿姨菜也不洗了,就这么半看半帮忙地把一道红烧肉端出来了。这小姑娘还真不是吹的,不说厨技多熟练吧,但比比一般人还是绰绰有余的。看起来是又踏实又乖巧的小姑娘,李阿姨看着何苗,眼睛都要笑眯缝了。   一大桌子菜很快摆满了饭桌,四个人围在桌边,李阿姨一边端菜一边笑眯眯地给人介绍这道红烧肉,于是老冯和赵之君就率先夹了红烧肉试吃,赵之君有点惊喜地看着何苗,说:“嗯,你做得很好吃。”   吃着这道红烧肉,倒是让赵之君回忆起件事来。   “我记得小纬上高中那会儿,学校里组织了一次农家乐的活动,那天阳光特别灿烂,我开车送小纬去农家乐的地方,其实就是普普通通一农村饭店,可小纬回来后,不断地和我说有一道红烧肉特别好吃,还说这道红烧肉是一个同学做的。所以说现在的孩子啊,有些根本不会烧饭做菜,可有些在上学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这门技术。”   老冯赞同地点点头,然后一边又夹了一口红烧肉,一边看向冯照纬,“当时农家乐那道红烧肉比起苗苗今天这道呢?哪道更合你胃口?”   “在口味上差不太多,但在感情上今天这道略胜一筹。”   “还挺会讲话啊?”老冯乐了,又说,“农家乐那道是你哪个同学做的?同班的吗?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冯照纬摇头,“当时的农家乐虽然是以班级为单位自行进行,但那天有两三个班级都选了那家饭店,除了我们班,还有我们隔壁兄弟班级,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文科班。那道红烧肉是文科班一个女同学做的。”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饭桌上四个人有三个人都没觉得这段话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唯独何苗愣了愣,拿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中,她转过脸看着冯照纬,脑子里仿佛猛然间出现了一道裂缝,有什么东西想拼命地从裂缝里破土而出,可裂缝太窄了,何苗蹙了蹙眉,搜寻不到什么有用的记忆。   这件事情就像一粒浮尘飘到了何苗的心头,她暂且不去注意,眼前的午饭很快结束了,老冯和赵之君又留她吃了一顿晚饭,几个人饭桌上不谈公事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挺快,何苗的适应能力很好,两顿饭的功夫就习惯了这个家的相处模式。   饭后,冯照纬带着何苗走了。回去的路上,何苗还一直保持着乐呵呵的心情,趁她高兴,冯照纬和她提了两家父母什么时候一起见个面吃顿饭的事。   “这么突然吗?”   冯照纬瞥她一眼,“你早点和你爸妈说一声,做好充足的准备就不突然了。”   “可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我们找个时间去你爸妈那儿一趟,换我去说。”   何苗静了静,没再说话了。双方父母见面是不是就代表着事情上了一层更新的台阶?她和冯照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会变得更紧密些。何苗忽然觉得有点紧张,也有点慌乱。当然,在紧张和慌乱中也有一丝对未来新生活的憧憬。   想到这里,何苗唰地一下转脸瞪过去,“冯照纬,你怎么什么事情都总有办法?”   冯照纬笑着看了看她,这俩小脸蛋气鼓鼓的,满脸写着被赶鸭子上架后无力还手只好认命的无奈,他转回脸,说:“就当你是夸我了。”   何苗也转回脸,抱起了自己的手臂。   车里安静了片刻,而后在某个忽然的瞬间,男人的声音四平八稳地传了过来:“你放心,你有我在,还有我爸妈在,我们都是你的后盾。我妈她是天生的政客,而这世界上所有的政客都是最牛的说客,你爸妈肯定会被我妈妥妥收割的。”   何苗抿抿唇,无声地看了看冯照纬。冯照纬对她笑了一下,空出一只手来顺着她抱着自己的手臂找到她的手,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   这个男人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击碎她的担惊惧怕。   他安抚她,包裹她,她内心深处深深地知道,跟着他走,她永远都不要操心。   跟他走吧。就这么跟他走吧。   -   冯照纬带着何苗回了家。   天气很冷,何苗想洗个热水澡。冯照纬这里的浴室很大,开了几盏浴霸都不觉得暖。她脱了衣服光着身体瑟瑟发抖,等充沛的热水汩汩涌下的时候,她才渐渐觉得舒服起来。   从浴室外到浴室内一共有两头门,何苗把两头门都关了起来,靠近她的这头还反锁了。洗着洗着,她仿佛听到外面那头门被打开的声音,再洗着洗着,她又仿佛听到里面这头门被开锁的声音。她把水关了,不放心地用手压着最后一道推拉门。   然后,就忽然感受到推拉门的另一头有一股强硬的力道,正想从她的反方向把她的推拉门打开。何苗有点着急地对外喊了一句:“冯照纬你想干什么呀?”   那股力道顿时消失了。   “我上洗手间。”外面的男人不疾不徐地解释着。   何苗都无语了,这什么破借口啊?这套间这么大,光是洗手间就有三个,他凭什么就挑她洗澡的这个上啊?还有啊,上洗手间就上洗手间吧,马桶不是在推拉门外么?他开她的推拉门干什么啊。   居心叵测,用心不纯。   何苗继续一手压着推拉门,一手遮在自己胸前,等了好一会儿,外面也没传来什么声音。他冯照纬上洗手间倒是传出点水声啊?这么静悄悄的到底在干啥?   半晌过去,何苗周身又降温了。她翘起一只脚蹭了蹭另一条腿,某个瞬间忽然破罐子破摔了。男人的危险系数很高,但她再继续这么僵持下去,冻死的几率也很高。   于是,何苗又回了花洒下把水打开了。   推拉门在这时候悄无声息地划开,在这寂静的夜里,某个小区某幢公寓某个套间某间浴室里传来一阵又一阵嗯嗯啊啊的声音,洗热水澡本来是一件很放松身体的事,但何苗悲惨地发现,今晚她洗的这个热水澡,简直比上刀山下火海还要累死累活。   一个澡洗了将近两个小时,一晚上的水费创了新高。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何苗是被冯照纬扛在肩上驮出来的。男人把软绵绵毫无力气的女人放到床上,紧接着又欺身压了上去。何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知道一个劲地喘气摇头,冯照纬的脸悬在她上面,低沉的笑声愉悦地传到她耳朵里。   “苗苗,刚才又忘记了。”   何苗抬了抬眼皮,意思是问:又忘记什么了?   “忘记带套了。”   ???   何苗有气无力地瞪了冯照纬一眼,眼前这张男人的脸毫无愧意,反而一副得意洋洋的奸相,明显不是“忘记”这么简单吧?怕不是“故意忘记”吧?   “你——离我远点。”   何苗用尽全力推了冯照纬一把,冯照纬纹丝不动。何苗又用尽全力推了冯照纬一把,冯照纬还是纹丝不动。何苗第三次推不动冯照纬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哭唧唧了。冯照纬就受不了她这副神态,于是在第四次她的手掌推过来的时候,冯照纬很配合地往旁边一倒,倒下的时候还啊了一声。   何苗:“……”   是不是耍猴呢?还知道给自己配个音是吧?何苗翻了个白眼。   没过一会儿,冯照纬又牛皮糖似的黏了上来,不过他好像也知道何苗很累,没再继续真的干点啥,而是抱着她光过过手瘾。何苗只觉得胸前两只大手像揉面团似的揉啊揉的,她也懒得把这两只辛勤劳作的大手拨开,视线软绵绵地飘到窗外。   卧室两层窗帘只拉上了一层纱质的,窗外的月光虚无缥缈地罩在窗玻璃上,玻璃风吹日晒的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在月光的照拂下,这一团团的灰仿佛都颗粒分明。   何苗眨了眨眼睛望着那一粒粒浮尘,忽然把自己的掌心盖在了冯照纬的手背上,“那个文科班的女同学是谁?”   冯照纬揉搓的动作一顿,“如果我说是你呢?”   裂缝重新打开了,整片土地都震颤起来,有什么绿油油翠汪汪的东西从裂缝里顶了上来——这些根茎很顽强,但还是得用心对待精心培养,现在撒下一粒种,它就以整个生命回报。其实做任何事都是这样,需要整片身心的付出——这株顽强的生命结出了果实,何苗定睛一看,挂在繁盛的枝枝桠桠上的居然是一块又一块亮晶晶的红烧肉。   “好傻啊。”   何苗翻了个身,面朝着黑暗里的男人。   男人声音略显低哑,“我怎么就傻了?有些事我不过是不想再和你提起。”   “我是说我,是我傻。”   冯照纬一愣,当即抬手揉了揉何苗的头发,“你现在能意识到这一点,说明你还没有傻得很彻底。”   何苗愤愤地咬了他一口。   “为什么不想和我提起?”   冯照纬不自觉地拧了拧眉,脑海中猛然间起了风,记忆如尘翻飞,学生时代的那些画面一幕幕从心底压箱底的位置涌了出来,快进地重播着,最后一幕画面落在某个褪了色的午后,一抹灰暗的身影躲在楼梯拐角里,眼前的班花校草宛如金童玉女一对璧人,又养眼又刺眼。校草掀起了篮球服,班花羞答答地转身。   冯照纬的心克制不住地开始泛酸,明明提醒过自己不要再想这些,可这一刻,他忽然有种自虐的心态,酸溜溜地问何苗:“你当年和校草怎么样了啊?”   “什么校草?”   装傻?冯照纬愤恨地把手又罩到了女人的胸上,然后恶狠狠地拧了一把,“校篮球队的,每次打赢了校长都让他国旗下讲话的那个。”   “哦,他啊。”   冯照纬的一颗心瞬间提起来,这种轻飘飘的语气,他总觉得下一秒何苗就会告诉他,这个校草其实是她某个认识的亲戚,堂哥或者表哥一类,当初不过是逗她玩而已。   “他确实追过我一阵子。”   冯照纬心一沉,只好拿手里的面团团发泄。   何苗吃痛,凶狠地拍了他手背一下,他这才把动作放轻,然后又听她说,“不过我对他没感觉,而且在校期间我爸妈也不允许我谈恋爱,所以我最后拒绝了他。他呢,大概也并不是真的喜欢我吧,我刚拒绝他没过几天,他就和我们班另一个女同学在一起了。”   “……”   “……”   何苗睁了睁眼,拍拍冯照纬的脸,“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哦。”男人的声音里好像没什么情绪,但何苗还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浅浅的愉悦。   “别说这些了。”他手脚并用地卷过来,像包心菜一样把何苗包到了自己怀里,“想问的也问了,想歇的也歇了,现在该办正事了吧?”      ☆、海盐冰激凌   缱绻的一晚。   第二天大早,冯照纬去公司,卧室里的床上还躺着个女人,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冯照纬给她发了无数条微信,问她起了没吃了没在干什么,何苗回了几条,这时候肚子就咕噜噜地叫起来了。   她下楼去厨房觅食,但可能是因为冯照纬不怎么开火的原因,他的冰箱里简直空空如也。于是何苗又临时决定去超市采购一趟,正推着推车载着满满的食物准备扫码付款呢,忽然接到一通电话,她和钟意租住的那个小区房东来向她催款了。   挂了电话以后,紧接着又接到钟意的电话。几分钟前,房东打给了钟意,现在钟意又打给何苗,何苗喂了一声,钟意就直截了当地和她说:“苗苗,那个房子我不想续租了,缴清这个月的租金后,我就退租了。刚刚和房东通话,我和他说过了,现在跟你说一声。”   “哦哦。”   何苗应着声,本来钟意搬出去后就不怎么过来住了,之所以她还陪着何苗一起交房租那是因为担心何苗一个人撑不起两人份的租金。现在陪着交了这么久的房租了,再怎么说也是一笔钱,还是能省则省吧。   何苗觉得可以理解,这是情理之中,但钟意好像觉得自己这么临时退租有点对不起何苗似的,又带着一丝愧意解释了一通,圆上了这个临时的决定:“我和余润朗马上要订婚了,他爸妈给他准备了婚房,订婚后我们就搬进去住了。”   “真的啊?几月几号啊?”   “到时候我会发请柬给你的,还有啊,订婚了以后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结婚了,苗苗你要来给我当伴娘哦。”   “好的好的,我好高兴啊小意,你和朗哥终于要结婚了哎。”   钟意在手机另一头笑得愉快,“是啊是啊,总算苦尽甘来了。你呢苗苗?你和你男朋友进展如何了?有没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呀?”   何苗也在手机里笑得银铃一串串的,“小意,我可能也要退租了。”   “嗯?”   “其实那个套间已经被我搬空了,现在就剩几样大家具没法动,我打算过两天过去一趟,再看看有什么遗漏的,然后也把房子退了。”   “那你以后住哪儿?你爸妈那儿?还是——你男朋友那儿?”   何苗又开始发射银铃。   “好了懂了,祝你和你男朋友今后的生活性福和谐。”   “那我也祝你和朗哥早生贵子。”   钟意听了笑个不停,何苗也跟着她笑个不停,两个女人在电话里也不说话,光顾着傻乐,笑够了两个人停下来,钟意先说:“那恶婆婆的事,你那冯照纬是什么态度?”   “什么恶婆婆?没有恶婆婆啊?”   何苗一边说,脑海里就一边浮现赵之君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冯照纬他妈妈人可好啦,你看她面相就是那种很好说话的人,我去他们家吃过两顿饭啦,两位长辈都很和善的,明明一个从商一个从政都是各自领域里的大拿,但他们一点架子都没有,尤其是他妈妈,特别平易近人。而且他们家的氛围也很好,其乐融融的。”   这段话信息量有点大。   钟意听到那句“你看她面相就是那种很好说话的人”时忍不住头顶冒出个问号,又听到那句“很和善没架子特别平易近人”的评价时冒出个感叹号,最后听到“氛围很好其乐融融”时冒出句号。   真可谓一波三折结局happy啊。   “那就好,我听你这么说,感觉你已经把未来公公婆婆搞定了啊?是不是还你亲爸亲妈这边比较难搞?其实你爸妈还是很爱你的,就是控制欲有点强。”   “是啊。”   何苗叹了口气,没想到她一开始设想的阻碍是根本不存在的,而她意料外的阻碍却垒起了高墙。不过她现在不如之前那么担忧了,不管这墙有多高,冯照纬都会带着她一起跨过。   -   又过了一阵子,何苗如约回了她和钟意租住的房子,她们俩在这一起度过的时间也并不很长,但这里的每个角落都仿佛有满满的回忆。   何苗没换拖鞋,这回是直接踩着外穿的鞋子走了进去,她在厨房看了一圈,在洗手间看了一圈,在两间卧室里看了一圈。某个瞬间,她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本来装得满满的空间如今空得一览无余,她好想哭,于是就蹲下来抱着自己哭了一会儿。   再站起来时,眼泪就擦干了。   没有任何遗漏的东西了,她是时候和这里真的说再也不见了。照房东的意思,何苗直接把钥匙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而她本人两手空空地走了出去,把门关好。   站在门外,她最后留恋地看了看这扇连门铃都没有的门,然后转身离去。没有防备,于是迎面撞上一个EMS小哥,这小哥扶了她一下,然后指了指她背后那扇关死的门,说:“是何小姐吗?”   何苗点点头,EMS小哥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她疑惑地接过一看,发件单位教育局,发件内容一份文件。她忽然恍然大悟,有些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裹,里面果然是她的教师资格证和一份用信封装起来的档案。   当时报名她留的是这里的地址,要不是她今天过来退房,差点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何苗重新把资格证和档案一并塞回EMS包裹里,然后把它交给EMS小哥,“能不能辛苦你再帮我送一个地方?同城的,寄件费要多少?”   EMS小哥报了个起步价,收了钱就马不停蹄地去送快递了。   晚上回了家,何苗更废寝忘食地备考,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过年,年前某一天,某冯被打入冷宫照欲求不满纬终于难得地吃上了一顿肉,吃饱以后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赤身裸体地抱着同样赤身裸体的女人,“年初六我爸妈订了一桌饭,到时候我们开车去接你爸妈,我们四个一起过去。”   何苗的脸闷在男人坚实的胸膛里,“那你爸妈呢?”   “他们自己会先过去,酒水之类得先准备一下。”冯照纬紧抱着何苗,何苗前胸贴紧了他,他根本无从下手,于是只好迂回一下,两只爪子伸向了她的屁股,同样也是肉乎乎的,掐着玩了没一会儿,冯照纬的声音又哑了,“苗苗,我忽然发现,我好像并没有吃饱。”   -   到了年初六,冯照纬精神抖擞地带着何苗开车回娘家,两位老师早已打扮整齐在家坐等,好不容易把两个小辈盼来了,何老师过去开门,林老师就端着架子坐在那儿,见何苗一进门,就恰如其分地哼了一声,说:“人倒是有点小聪明,知道把教师资格证寄过来讨好我们。但我告诉你啊何苗,你现在还是不能放松警惕,没考进编制以前,你和那些没资格证的人其实是一样的。”   何老师哎一声摆摆手,“大过年的,就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吧?而且今天我们是去和小冯父母一起吃饭的,你稍微分清一下主次好吧?”   林老师难得被何老师教训一通,要换平时,林老师肯定得和何老师好好掰扯掰扯,但今天确实情况特殊,虽然林老师表面上一副云淡风轻很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可其实内心里早紧张起来了。   对面两位都这么鼎鼎有名,她和何老师就俩小市民,饭桌上该聊些什么呢?除了聊俩孩子的事,是不是要再聊点上市公司未来发展宏图以配合老冯?然后再聊点国家大事政策规定之类以配合赵之君?   林老师在心里叹口气,国家大事政策规定何老师每天坚持看报纸可能还能应付一下,但上市公司未来发展宏图之类的生意经他们是一窍不通啊。   相比较林老师默默发愁,何老师显得淡定多了。先是和冯照纬客气地寒暄几句,然后看一眼时间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主动带着一伙人下楼。冯照纬开车,何苗坐副驾驶,两位老师坐在车后座,一车四人各怀心思地到了酒店。   林老师想着万一对方冷着脸摆架势她该怎么保住自家这边的面子,何老师想着何苗这么文文静静的一会儿饭桌上得提醒她多表现表现,何苗想着自家两位老师可别拿出对她的态度对冯照纬父母,冯照纬想着——   冯照纬没想什么,冯照纬很安心。早在年前他就和赵之君通过气了,赵之君很好脾气地答应:“知道了知道了,到那天我绝对忘记自己省领导的身份,叫你爸也忘记他董事长的身份,大家就是两个孩子的家长,和和气气地吃一顿饭。”   “对方是两位老师,平时在学校里也是很有威严的,毕竟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们对工程师的态度得尊敬一点。”   赵之君眼一瞪,“我看是你对我的态度得尊敬一点吧?你就别再说了成吗?爸爸妈妈办事你尽管放心好了。”   冯照纬这才点了头,笑眯眯地对赵之君说:“那就请你再做一次神助攻吧。”   “好的,没问题。”   车停在酒店大门口,何苗一家三口先下了车,等冯照纬把车停好了再一起去找包厢。这酒店规格挺高的,一般人消费不起这里的价格,消费得起的人又不一定预约得到这里的包厢,第一次两边会面就选在这么高级的地方,往好了说是郑重,往不好说是给个下马威。   到底是郑重还是下马威,林老师深吸口气,看来得见到那两位真人才能知道了。   旁边何老师象征性地搂了搂她的肩,示意她别杵在原地了,赶紧跟着两个小辈去坐电梯吧。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何老师凑到林老师耳朵边上说了一句:“你别自乱了阵脚,不过就是吃顿饭而已,这有大不了的?看来你这心理素质还是不如我啊,关键时刻还是得我顶上。”   林老师斜了他一眼,在他手臂上狠掐了一把,“要你多嘴。”   进了包厢,老冯和赵之君已经到了,此刻正坐在饭桌边的红木沙发上泡着功夫茶喝呢。看到一伙人进来了,他俩也跟着站起来迎过去,四个长辈正式握手会晤。   冯照纬不动声色地看了赵之君一眼,赵之君也不动声色地回看了冯照纬一眼。两个人默契地把所有人都安排坐下,然后即将开始赵之君的表演。   整顿饭的过程里,包厢里的气氛就没冷场过。既没有聊上市公司未来发展宏图,也没有聊国家大事政策规定,反而是老冯和赵之君一直在配合他们两位老师,聊的话题都和教育有关,可见诚意很足,也是用了心思的。   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吃到一半的时候,林老师去了下洗手间,但没用包厢里自带的这个,而是专门跑去了包厢外的,然后一个微信把何老师也召唤了过来。   两位老师一边并排站着洗手,一边互相看着对方。林老师先问:“老何,你觉得怎么样?”   何老师关了水龙头烘手,“我觉得挺好的。”   林老师嘴角一勾,偏要说:“那可不一定,那俩都是人精,现在指不定戴着什么和蔼可亲的面具呢。不行不行,为了我女儿,我还得再观察观察。”   “你行了吧?那俩都陪着你聊完了你三十年的职业生涯,你还要人家怎么样啊?我看你这是偷着乐吧?没想到他俩身居高位态度还这么平和吧?反正我是没想到。”   “那是因为我俩也平和,我俩要是态度冲,他俩还能这么笑眯眯地和我们聊天吗?”   “好好好,我俩平和,他俩也平和,大家都平和,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两位老师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回了包厢。   包厢里何苗看着他们进来坐下,压着声音问了一句:“你俩去哪儿啦?怎么一起消失啦?”   “没去哪儿。”   林老师刚回了这么一句,就听另一边老冯慢悠悠地说道:“我看两个孩子感情挺好的,也都是奔着结婚去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做长辈的也帮着孩子们讨论讨论——什么时候订婚啊,什么时候结婚啊,这些都要好好聊一聊的。”   旁边何老师刚张开嘴想说“好好好”,就被林老师拍了一下大腿把那仨好字给憋了回去,然后林老师笑了笑,对老冯说:“俩孩子关系是很不错,不过他俩年纪都还小,而且我们家苗苗目前还在准备考试,我看这事儿还是等苗苗考完试了以后再说吧。”   “嗯,女孩子有一份自己的工作,能养活自己,能独立,这是好事。”赵之君也笑,“我看就听林老师的吧,老师的话还是很重要的,不得不听的。”   “赵书记的话才更重要啊,我们老师的话也就学生在听,你赵书记的话可是全省人民都要听的。”林老师也学着赵之君开了个玩笑,说,“不过还是感谢赵书记能够体谅吧,事情总是要一件一件办的,等苗苗工作稳定了,我们再一起来考虑下一步。”      ☆、正文完   饭局结束了,三队人马分两队各自回家。把两位老师送回去后,冯照纬再带着何苗回家,车上,男人瞧了女人一眼,忽然说:“看来你爸妈确实很难搞定,我妈这么重量级的说客都出场了,你妈还不肯松口把你交给我。”   何苗挠着脸笑笑,“交给你也可以呀,首先我得把教师编制拿到手交给她。”   “那你还不赶紧把老师考出来啊?想急死我是不是?”   “考试时间都定死了的,这种事本来就急不得的。不过我会争取一次性通过的哈。”   何苗看着冯照纬好像真的很急的样子,忍不住咯吱咯吱地笑。她的学习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基本上下了苦功的事,对她来说就很容易能十拿九稳。更何况她是考试型选手,就算考前准备得不那么充分吧,但只要临到考场,总能正常甚至超常发挥。   这一整个寒冬,何苗就在书堆里度过了。很快迎来了开春的那一天,时间越发紧迫,紧接着,人间四月天就到了。何苗考试的当天冯照纬推了工作全程陪护负责接送,她的状态很好,完全游刃有余,反而是冯照纬有点紧张兮兮,失了他本来的水准。   明明又不是他考试,他却慌里慌张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慌的。   废话,当然要慌了,一场不关他事的考试居然关系到他拿证的效率。他特意去网上查过资料了,教师招聘每年一次机会,大多安排在春季三四月份,如果这次考试不理想的话,那就意味着何苗还要再准备一年。照林老师的意思,何苗工作不稳定他就别想把人娶回家,这还得了?   所以慌张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冯照纬开矿泉水瓶盖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一旋开直接水喷,喷了他一脸的时候他如是想。   考完试何苗高高兴兴地迎来了一段放浪形骸的日子,再过几天,冯照纬因为工作上的事要出差,家里就剩何苗一个人。接下来的时间里,何苗充分发挥了她巨蟹座的星座特征,一周时间除了扔垃圾,她坚决不走出家门半步。   家里的冰箱由于她这个女主人操持而被塞得满满的,她设立了一个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的生态系统,吃了拉,拉了睡,睡了吃。当然偶尔懒癌发作的时候她也会点个外卖之类,这天忽然很想吃麻辣烫,于是她就很尊重自己心意地点了一份。   当时吃的时候美滋滋,结果吃完过了几小时,肚子忽然很痛。她想自己可能要拉肚子了,可坐在马桶上半天居然连个屁都没放出来,紧接着她又想到另一种可能,猛地扒开内裤看了一眼,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   哎?   她上次月经是几号来的?这个月都几号了,她来月经了吗?   这时候她忽然惊悚地发现,这个月她的月经已经推迟了很多天了。而她的眼神很无措地乱转着,不经意间落在了洗手池旁放着的一个小盒子上。   不会吧?   何苗咽了咽口水,一边照着使用说明一边把验孕棒拆开用了。几分钟后看到结果,她整个人都从紧绷的弦松了下来。   到了晚上,冯照纬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已经将近12点,何苗早躺在床上睡着了。冯照纬澡也不洗脱了衣服就泥鳅一样钻进被窝里,过了几分钟,当仁不让地把何苗弄醒了。何苗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也像一条泥鳅一样被冯照纬扒得干干净净,男人像三明治一样压在她身上,一颗头钻到她胸前,她忍不住战栗。   当时何苗还有点迷迷糊糊,就这么由着男人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可当她的腹部渐渐地感受到某种硬邦邦的威胁且这种威胁正蓄势待发地想要将她攻城略地时,她按着男人的额头把他整张脸都从靡靡之中拉扯了上来。   冯照纬的眼里还灼着浓浓的情,他揉着女人的身体尽量让她舒服,声音连哄带骗:“走了这么久了我太想要你了,你呢,想不想要我?嗯?”   他的动作在她身上经历过无数次历练,总算摸索出她每一处兴奋点。所以现在的撩拨对冯照纬来说根本就是举重若轻,他能很轻松地找到一招毙命的办法。   可在这一招之前,何苗啪地一声开了灯,冯照纬眼前蓦然一亮,何苗手举了根东西给他看,他眯了眯眼睛,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身体猛地紧起来,然后在确认了眼前那两条杠以后,又瞬间松了下去。   何苗当时也是这么紧了又松的。她把验孕棒交到冯照纬手里,耀武扬威地命令道:“你给我——起开。”   冯照纬起开了,仰躺在何苗旁边,拿着那根验孕棒看了又看。   何苗心想她这时候不威风那她什么时候威风啊,于是紧接着她就颐指气使地对冯照纬说:“从现在开始你就要什么都听我的啦,我让你早点睡觉不许那啥你就早点睡觉不许那啥,而且再也不准趁我洗澡就偷偷溜进来,还有早上,你上班就上班,不要总在上班前那啥行不行?我现在不能随便那啥的,你给我注意着点。”   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串,还没说完呢,脑子里就又冒出许多规定。除此之外,还有那啥的地点,她发现冯照纬自从开了荤以后就越来越不像话,好像他是不受地点的控制的。卧室里当然可以,然而书房也可以,客厅也可以,厨房居然也可以。   不过现在不行了,何苗哼哼唧唧地说着这不可以那不可以都不可以。还没说完呢,就听旁边男人打断了她:“苗苗——”   何苗一顿,起了半身指着冯照纬的鼻子说:“还有,不能打断我。谁允许你插嘴啦?”   冯照纬没理她,眼睛还盯着那两条杠,继续把那句话说下去:“结婚吧。”   何苗愣住了,然后她又默默地躺了回去,片刻过后,嘴边止不住扬起一抹笑。   “好啊。”   躺在旁边的男人也勾唇笑了笑,终于放下验孕棒,从床上撑起半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何苗,忽然压着声音说道:“你提那么多无理的要求,我暂且没法答应你。而且在这之前,你得给我说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插嘴了?”   “嗯?”   何苗一时没反应过来,可看着冯照纬这副老狐狸的嘴脸就觉得他接下来准没好话。   果然,他说:“我什么时候□□嘴了?嗯?你倒是说说看,我什么时候插、过、你、的、嘴、了?”   何苗:“……”   老狐狸:“不过,既然你都这么提了,我觉得非常可以试试看。”   何苗:“……”   她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而且现在不仅她是个孩子她肚子里还新着床了个孩子呢。   何苗欲哭无泪又羞愤难当地去自己睡自己的觉了。   至于结婚的事,全权交给冯照纬去打理了。何苗什么也不用管,只要负责动动嘴皮子,这不好那不好,换。这喜欢那喜欢,买。由于何苗的肚子已经开始记月了,怕赶不及要显怀,所以婚礼的事情稍微办得有一些仓促,订婚的仪式很急地排在前面先过了,紧接着马上又挑了个好日子,把结婚的事也敲定了。   请柬发出去的时候,钟意第一时间打了个电话过来,把何苗骂了个狗血喷头。何苗嘿嘿嘿干巴巴地笑着,“奉子成婚我也是没办法的呀,那个,你的伴娘怎么办呀?”   “还能怎么办?另找一个呗。”   “对不起呀,我也不知道我们的故事情节居然是这么发展的。”   钟意对着空气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算了算了,既然你当不成我的伴娘了,那就我来当你的伴娘吧。反正这种事都差不多的,你需要什么都告诉我,我来帮忙。”   “好的好的,小意你可真好。”   “哎,那有什么办法?我和余润朗排队排了这么久都没等到满意的酒店,你和你那冯照纬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插队了,看来权势滔天对结婚订酒席也是非常管用的。”   到了婚礼当天,钟意打着十二万分的饱满精神,给何苗又是当牛又是做马,有这么一个任劳任怨的伴娘,整个需要伴娘的流程都走得十分顺利。到了要换衣服出去敬酒的时候,在后台,钟意帮着何苗解她婚纱上的绑带。这婚纱看着简单,其实穿起来很复杂,一整个化妆团队再加几个伴娘一时之间都没法帮何苗把这婚纱脱下来。   后台的门在这时候被人推开,钟意最先抬头一看,做了个拦他的手势,“新娘准备换衣服了哦,新郎暂时回避一下吧。还有,现在时间紧迫,新郎也得赶紧去换衣服了。”   冯照纬站着没动,仿佛看不见钟意的人又听不见钟意声音的样子。钟意了然,有点无奈地招招手,示意后台里所有闲杂人等都跟着她,“好吧好吧,我们先出去,给你十分钟。”   霎时间人潮涌动,人群一窝蜂地走了出去,整个后台顿时只剩下新郎新娘两个人。   何苗婚纱铺地不方便走动,她像朵盛开的白百合一般站在那儿,婚纱背后的绑带已经松了一些,抹胸的位置也跟着松了下来。何苗得用手臂夹着婚纱才能防止它重重地滑落,她的胸前因为这个动作而变得更加起伏,如此好景致,冯照纬却只略过一眼,此时此刻,他全部的目光都落在面前这女人的脸上。   冯照纬闪动着眸光,大脑明明没有发出指令,可他的双腿却像受到了那朵白百合的蛊惑一般向她走了过去。终于站定在她跟前,何苗得微微仰着脸才能看到今日格外挺拔的男人的眼睛。她笑了笑,声音软软,“你想干什么呢,我的新郎?”   男人心中猛地触动,仿佛是深深体会到这一刻有多来之不易,所以他才不可抑制地滚了滚喉结,眼眶瞬间发酸。   刚才在外面进行的那些所有仪式,他都觉得自己宛如踩在云里踏在梦里一般,好像只有这一刻,所有的感觉才真实地传达到了他的骨血精髓里,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仿佛是想通过这样激烈的方式告诉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管血液,每一颗细胞——   “我想抱抱你,我的新娘。”   冯照纬长臂一揽,即刻将何苗揽进了怀里。这个他们曾经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更神圣的含义。   拥抱她吧,紧紧地拥抱她。他的心脏这样喊着。   后台的门倏忽被推开,外面的世界嘈杂纷纷,宾客说说笑笑的声音,推杯换盏的声音,司仪被话筒放大的声音,还有闯进后台来的那群刚被他赶出去的化妆团队和伴娘的声音。   “十分钟到了,新郎请出去吧。”这是钟意的声音。   冯照纬放开了何苗,两个人在这一片纷乱中偷得这片刻浮闲。女人歪了歪脸,眼中笑意很深,男人也扬了扬唇,仿佛眼前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待会儿见哦,我的新郎。   嗯,待会见,我的新娘。      ☆、番外1   婚礼闹闹腾腾地一直到晚九点多才结束,宾客早已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全交给新郎新娘这边整理。不过这对新婚夫妇一个怀孕了,一个要照顾怀孕的,所以两边父母体谅这对小年轻,很热心很主动地包揽了收拾残局的活。   “你看你爸妈一个董事长一个省委书记,现在收拾起东西来,还不就是普通人的样儿。”   说这话的人是季本瑞,作为新郎冯照纬最要好的兄弟,今晚他当仁不让地当了伴郎。时间不早,别的伴郎已经收好东西打道回府,就他闲得发慌,都这会儿了还不肯走,非要拉着新郎杵在这儿聊大天。   “你圆满了,老婆儿子都有了。”他咔嚓一声点了根烟,吸一口吐一口指着自己说,“别忘了啊,这是你儿子干爸。”   冯照纬有点不耐烦,今晚是正儿八经的洞房花烛夜,酒店楼上送了一晚上的新婚大套房,半个小时前,新娘就被她的伴娘扶上去休息了,此时伴娘也已退场,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一美娇娘,冯照纬早已迫不及待,可眼前这人怎么就这么不识趣?   他蹙了蹙眉,轻踹了季本瑞一脚,“行了干爸,这已经没你什么戏份了,现在就去领盒饭吧。”   季本瑞不满地啧一声,哀怨地瞅了冯照纬一眼,“干什么干什么?这就想赶我走了?你以为我是想给自己加戏呢?还不是为了给你闹闹洞房?”   “闹什么洞房,人都走光了。”   “这有什么难的?你信不信我现在一个电话立马给你叫一群人过来。”   冯照纬:“……”   他信,所以他现在特仇视季本瑞,这会儿带着点威胁意味地拍了拍季本瑞的肩,“兄弟你知道的,我这人最擅长的就是以牙还牙。你今晚上怎么对我的,你结婚那天我就怎么对你。你想怎么闹洞房都没关系,等到你要洞房的那天,我舍命陪君子,陪你闹到天亮。”   季本瑞:“……”   “还闹不闹了?”   “我操。”   “对,你好好想想自己那天晚上操不操的问题,然后再回答我今天闹不闹的问题。”   季本瑞又啧一声,本来手上还夹着烟慢悠悠地嘬着,脸上写满了兴致,现在呢,顿时没了兴趣,烟也不嘬了,直接一下子给摁灭了,“行行行,我不闹了不闹了还不成吗?”   冯照纬扬唇一笑,又拍了拍季本瑞的肩,这下拍得带着哄小屁孩的意味,“你放心兄弟,你大婚那天我绝对不多留一分一秒,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要互相体谅。”   说完,他也没等季本瑞再作什么反应,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三五步远就是电梯,冯照纬坐着电梯直达他和何苗的那间新婚套房,他掏了房卡,滴地一声把门刷开,房间里很安静,空间很大但只开着几盏壁灯,光线很暗但却给人一种很安心很舒适的感觉。   冯照纬轻轻把门合上,轻轻地走进最里间的大床房,他以为何苗应该已经睡了,但没想到自己一推开房门,就看见女人背着身静静地坐在床沿,她的整副背影都显得很乖顺,似乎是专程在等他,一身酒红旗袍勾勒着她,远远看去好像红色嫁衣,这样的画面看得冯照纬心中一动,脚下步子轻微一顿。   就这一顿之间,何苗转过头来。她脸上的妆已经卸干净了,此时素白的一张脸使得她看起来又干净又清纯。眉眼之间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今晚确实太折腾了,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个孕妇。   冯照纬大步流星地缩短距离,站到了何苗面前,低着头俯视她的脸。   “累不累?”   他的手搭在她的脸颊上,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何苗眨着眼睛点点头,但却是笑着的,冯照纬的心被这抹笑揉得软了化了,整个人温柔得不成样子,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又低了,好像是怕太吵闹吓坏她似的。   “那怎么不先睡?”   “我想等你一起。”   何苗仰着脸,声音轻轻柔柔又理所应当。今晚是如此特殊的一天,她确实累了困了很想倒头就睡,但她还是坐在这儿等了很久,好像在等一个什么重要的仪式,要和她的心上人一起完成。   而这个重要仪式对她来说就是两夫妻在那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归于平静,现在安宁的每时每刻都是专属于他们的,他们应该像这世上所有平凡的小夫妻一样,互相看着笑着一起相拥入眠。   冯照纬何尝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思?当即,他就伸手一捞,把何苗捞到了自己的臂弯里,然后再慢慢地像是放下一件珍宝似的把她放在床的正中央,她平躺下来,脑袋枕在高高的大红喜枕上,两眼一瞬不眨地望着冯照纬。   冯照纬单腿跪上了床,微微向下弓身,把自己置于女人的正上方,视线带着浓浓的爱意,从女人翘起的头发丝开始,一点点往下挪,到女人的脸,女人的脖子,女人的胸,女人目前还算平坦的小腹。   他的目光在何苗的小腹上略作停留,左手撑在何苗脸旁,右手则带着一丝虔诚和满满的感恩覆了上去,生命是个奇妙的轮回,他黑亮的眼睛眸光微闪,另一条腿也跪上去,彻底俯下身,轻轻地吻了下何苗的小腹。   在这过程里,何苗的眼神也同样充满爱意。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冯照纬的头顶,这个男人在亲吻了他们正在渐渐成型的小孩之后,又慢慢从小腹一寸寸地挪了上来。他跪趴着,整个人凌驾于何苗之上,两具身体之间毫无接触,他不敢往下压,怕压坏了那个小小的生命。   “今晚不行哦。”   何苗放心大胆地摇了摇手指,自从她怀孕以后,冯照纬就没有再碰过她,但两个爱人成天抱着睡在一起,作为一个年轻体壮又精力旺盛的正常男人,冯照纬难免时不时会有想要擦枪走火的意图,于是每每到了这时候,他下岗许久的五姑娘又重新持证上岗。   至于今晚,冯照纬垂着眸,心想五姑娘再怎么能解燃眉之急,也不如身下这女人带感。他像做俯卧撑一样曲着手肘压下手臂,攫住了她的耳垂,半含半磨了一阵,才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今晚我们换种方式。”   换种方式?换什么方式?   何苗怔了两秒,而后不知怎么就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个男人曾和她兴致勃勃地提到过的那两个字。何苗为自己如此神速地解码了换种方式到底是何种方式而感到深深一窘,果然她确实是在冯照纬没脸没皮的引领之下,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变得很容易秒懂。   我什么时候插过你的嘴了?   既然你都这么提了,那我觉得非常可以试试看。   好窘啊。   何苗忍不住把眼睛往下瞥,看到冯照纬的裤子上正渐渐地拱起一个小山丘,她为自己刚才这么容易就感到放心大胆而深深惭愧了一下,惭愧完了以后她又立马觉得害怕,那种尺寸的东西平时按正常方式来就够能把她弄疼的了,而现在冯照纬居然想拿这玩意儿喂她?   何苗深吸一口气,两手十分防备地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冯照纬在她紧张兮兮的注视之下往下移了,何苗又只能看到他的头顶,而后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他正在解皮带脱裤子,正在这么担惊受怕的时候,何苗猛然觉得腿上一凉,冯照纬两只手分别握住了她的两边脚腕,轻轻往前一推,就把她的两条腿双双折起,然后她又猛然觉得那个地方一热,冯照纬的脸贴了上去。   何苗:???   不是他拿那玩意儿喂她,而是反过来???   何苗怔了一下,很快往床头缩,但脚腕上的力道太大了,她再怎么缩也缩不到哪儿去。很快,她就感觉那里像是滑过一条泥鳅一样,有一种异样的酥痒感,这种酥痒感像通电一样从底部传到她的头顶,她的全身都跟着颤了一下,令她恍惚间有了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车里那一次,冯照纬带着她领略了鱼和水的奥秘。   只不过这次亲吻她的鱼好像更灵活,没过多久就让她变得湿漉漉,而那个地方也渐渐变成泥沼,她听到泥沼里的声音,好像有人踩着雨靴故意踩了几脚似的,水声又黏又稠。   何苗脸红得不得了,她还保持着捂着自己嘴的姿势,不过刚才捂着是为了自保,而现在捂着是为了不要让自己再发出什么比泥沼还更引人遐想的声音。   她的腿晃了晃很想夹紧,但这时候她哪有什么多余的力气,如果说刚开始她还存着一丝制止这一切的念头的话,到了现在这一刻,她的脑子里已糊成一团,根本没法正常思考,与其同时产生的并发症还有皮肤潮红口干舌燥,她快喘不过气来,猛地放开自己,一边张嘴大口呼吸着,一边止不住地发出娇吟。   冯照纬时刻盯着她的表情,她的脸在枕头上转来转去,到了某个时刻,像是忽然登顶一般,她把两腿一夹,整副身体曲着痉挛了一会儿,又猛地像大雨落地一样瘫软地砸向了床。他等她平息,然后才慢慢地挪到她旁边去,撑着手往下看她,“舒服吗?”   何苗抬起眼皮看了看他。   “现在换你。”   何苗没动,躺在那儿满脑子都在晕晕乎乎地想,难道这一劫还是没能逃过吗?她小声地呜咽了下,可怜巴巴地问:“能不能不要换我?”   冯照纬保持着那个撑着手的姿势不动,此时他居然也没有什么着急的样子,反而勾起一边唇笑了笑,声音有些暗哑但更多的是调侃,“不换你那换谁呢?换我?你这小女人,怎么能这么贪图享乐?”   何苗冤枉地摇摇头,就不能谁也不换吗?   好一会儿了,可她觉得泥沼里的余震还没完全退去,此时她只想静静地缓一下,于是她看着冯照纬的眼神和表情里就带了一点哀求,小女人就算是真的贪图享乐也好,反正有大把光阴,可现在这副样子——冯照纬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只觉得她这哪儿是在哀求,根本就是在勾人。   他本不打算在今晚怎么样的,好歹身旁这女人握着一张免试金牌,可看了她这副俏生生的面容,冯照纬觉得自己那一股邪火像被添油加柴了一样猛地烧大了起来,小山丘瞬间膨胀成大山峰,他转着脑筋动着歪心思,想着是不是稍微试一下也无妨啊?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压不下去了。   何苗缓了一会儿缓过神来,看到冯照纬这副神态就觉事情不妙,忙不迭又想捂嘴,捂得比刚才那会儿用力多了。而冯照纬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拎住她的手腕,就这么往外轻轻一掰就掰掉了,何苗看着自己被男人随意控制的爪子窘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用力的,反正用不用力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用手帮我行吗?”   虽然在力气上男人略胜一筹,但在地位上何苗遥遥领先啊。   听着冯照纬比她刚才还要哀求一点的声音,何苗觉得此时此刻她好像稍微占了一点上风,既然她都稍微占了一点上风了,那帮他一下好像也没什么的吧?抱着这种一时心软但实际上即将要后悔不迭的态度,何苗撇开了脸,手却善良地伸给了他。   大山峰跳了出来,何苗握上去,只觉得雄伟不已。   而后,她就自作孽不可活地开启了让自己特别手酸还不能休息一下的手部体操运动,这种运动简直让何苗切身体会到了旷日持久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不知道过去多久,何苗都觉得自己的手要严重抽筋了,可对方也没有任何要结束的意思,她脸背着大山峰,完全不知道现在处于什么情况,于是怀着侥幸心理偷了个懒,哪想大山峰的主人还清醒着呢,马上抓着她偷懒的手捏了两下,意思是让她别慢下来。   她撅着嘴欲哭无泪地问了一句:“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呀?”   身后男人声音低哑:“你看着我就能好。”   说着,也没等何苗再委屈地抱怨什么,冯照纬直接手一勾,把何苗的脸就这么勾了回来。拿着一颗后脑勺对着他也太没有诚意了吧?这会儿重新见到她的脸,冯照纬毫无迟疑,低下头和她嘴贴着嘴。   女人的芬芳一下子把他填满,对于这一下突然袭击,何苗是有一点意外的,但她所有没冒出口的惊呼都被冯照纬尽数吞进了他的嘴里,她不知道她看着他是不是就能真的让他快点好,但起码像现在这样手口并用的,冯照纬没过多会儿就缴械投降了。   总算结束了。   何苗收回手给自己揉了两下,没注意的时候忽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都被冯照纬抱了起来,她怕掉下去于是忙搂紧冯照纬的脖子,急切地问:“干什么呀?”   “带你洗个澡,洗完澡我们睡觉好不好?”   何苗挂在他身上,脸上充满了担忧。   冯照纬勾唇笑笑,“我今天已经尽兴了,洗澡就洗澡,我不碰你。”   何苗斜眼看他,一脸的怀疑。   冯照纬还是笑,沉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好听,“好吧好吧,我承认,前半句是假的,但后半句我对天发誓是真的。”   这话说得马上消除了何苗一半疑虑,但至于后半句是不是真的,她现在这个处境好像就算是假的也没办法应付。   何苗默默为自己叹了口气,愁着一张小脸移开视线,看向越走越近的浴室。   等洗完澡出来以后,时间真的已经很迟了。何苗庆幸冯照纬对天发的誓还是有点可信度的,否则估计等他们真的洗好澡都可以直接去退房了。而现在吧,还是有几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的,何苗头一沾枕,直接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午,冯照纬退了房,带着何苗回门。      ☆、番外2   在得知何苗意外怀孕结果不得不把婚期提前的时候,何老师和林老师都不太高兴,毕竟他们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而且两位老师又都是比较古板传统的人,未婚先孕实在有点违背他们一直以来对何苗的谆谆教导。   但这种情况又能怎么处理呢?两位老师都拿何苗当手心里的宝,再古板再传统也绝不会逼着何苗去打胎流产的。于是这件事到了最后,两位老师都觉得自己认了个大栽。婚礼上当然得高高兴兴的,但回门这天,他们还是能为难为难这个先下手为强的女婿的。   坐在车上的时候,何苗就提醒了下冯照纬,冯照纬再次对天发誓他到了丈人丈母娘面前一定任打任骂,鉴于前一晚冯照纬对天发誓的表现很好,于是今天何苗直接很放心他,也不继续再啰嗦了。   他们到两位老师家吃的是午饭,于是这顿饭在两位老师决定为难为难和冯照纬发誓任打任骂之下,显得格外风平浪静。何苗作为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还有点看好戏心理的局外人,一边吧唧吧唧嚼着饭,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出愿打愿挨的好戏。   好戏结束了,午饭也结束了。   回门的一对新人准备走,两位老师齐齐把他们送到门口。这一脚踏出去,可真就意味着自家女儿长大成人,成立了一个自己的小家,两位老师顿时都有点鼻酸,一个拉着何苗左手,一个拉着何苗右手,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嘱咐着这个嘱咐着那个。   现在冯照纬成了个局外人,挂着一脸笑静静地等着长辈们的哭戏落幕。结果这哭戏还没结束呢,林老师就红着眼睛瞪过来,“小纬啊,我们可是把苗苗全权交给你了,你现在成了她最亲近的人,生活中凡事都要互相扶持,不要让我们做长辈的操心。”   “是啊小纬,我们十分相信你对苗苗的真心,也相信苗苗是真心对你,以后的小日子要过得红火,还得你们自己好好经营。”何老师一边推眼镜一边说,“记得有空就要常回来看看,我们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好,爸妈放心,你们说的我全记在心里,也一定会照做。”   冯照纬谦卑颔首,说完看了看何苗,何苗把自己的手从两位老师手中抽了出来,反过来握住他们的,这时候特别乖巧地说:“爸爸妈妈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不争气,觉得我出尔反尔,明明约好先考老师再结婚,可现在好像反过来了。考试已经结束了,我知道我预支了奖励,不过爸爸妈妈你们别担心,我一定会把这个奖励的前提条件补全。”   她顿了顿,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过不了多久,前线就会传来我的好消息的。”   这么安抚了两位长辈,冯照纬和何苗安心地离开了,这会儿先回他们的小家,等到了晚饭时间再去老冯和赵之君的别墅,李阿姨又忙前忙后地准备了许多大菜。这回说什么也不让何苗进厨房,反而是赵之君下厨做了两道菜。   赵之君其实是不轻易下厨的,但今天她尤其高兴,高兴了就想着小露两手。这么久没炒菜了,赵之君觉得自己的手艺都有些生了,但好在旁边还有个李阿姨,稍微能帮着她点。   厨房里油烟四起,赵之君系着围裙在那儿颠勺,李阿姨准备着下一锅菜。赵之君往边上瞥了一眼,“又是红烧肉啊?”   “是啊,上回吃的是苗苗做的红烧肉,这回试试我做的。”   “那肯定我们苗苗做的好吃。”   赵之君笑着,明目张胆地护短,李阿姨也不在意,反而还挺赞同,“上回那味道,我到现在还想着呢,啥时候能请苗苗再做一次,也好饱饱我这老人家的口福。”   “怀着孕呢,等孩子生了以后再说吧。”   李阿姨笑眯眯地点头,“赵书记,你和老冯总可真有福气呀。”   赵之君微一挑眉,“怎么说?”   “苗苗是个特别好的孩子,又懂事又孝顺,就拿上回做红烧肉这事儿来说吧,苗苗刚来家里做客,看我忙不过来,就想着给我帮帮忙,而且对我的态度特别尊敬,完全不觉得我是个保姆就看不起我,当时我就想了,这孩子没有那种三六九的等级观念,和她相处,我心里可舒坦了。”   李阿姨一段话说得真心实意,她一辈子干保姆,吃了一辈子苦,年纪又这么大了,很多事看得都很透,何苗这女孩儿一出现,她就知道这是个好女孩儿,是那种虽然普通的平凡的,但心地却是特别善良的好女孩儿。   何苗从刚进冯家到现在,李阿姨和她接触的时间也不多,但李阿姨就是特别喜欢何苗,比喜欢冯照纬这孩子还要喜欢,现在家里的水果买的都是何苗爱吃的,这算是李阿姨的小小私心吧,现在,李阿姨完全把何苗当成自家孩子在疼爱,什么都想给她好的。   这些赵之君都看出来了,老冯有时候还是会抱怨,但最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地默许了。赵之君想,何苗讨喜,所以很多东西都不需要争抢,自有人会双手捧着送到她面前去。而有的人不停地争抢,却一不小心败光了好感。   赵之君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张极精美却略带刻薄的女人脸来,儿子媳妇孙子都在家的好日子呢,想这些干什么?赵之君甩了甩脑袋,把那张女人脸甩出了脑海。   何苗肚子里的那个,现在还不知道男女,但赵之君有一种笃定的预感,觉得那里头就是一个带把的。其实带不带把都无所谓,不过是现在开放二胎,所以都想儿女双全,头胎是儿子,那二胎就争取生个女儿,头胎是女儿,那二胎就卯足了劲生儿子。   都是一样的。   这么想着,赵之君就特别有干劲,等到何苗足月了,马上领着人去医院检查,果然被她言中,这胎怀的就是个带把的。所以等到何苗生产的时候,带把的孩子捧出来了,几个家长都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四个长辈外加一个冯照纬全呼啦啦地围到何苗这边来,何苗还有点虚,睁开眼看到五张关心的脸,刚从生产时那种痛那种委屈,使得她登时鼻子一酸,眼泪水就稀里哗啦地涌出来了。   都说女人生产的时候最能看出婆家嘴脸,看多了只管孙子不管儿媳的新闻,这时候看到老冯和赵之君和何老师林老师一样也对她嘘寒问暖的,何苗心里感动得不得了,稀里哗啦的眼泪水越发止不住。   冯照纬离她最近,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用另一只手给她擦眼泪,擦啊擦的,怎么也擦不完。他脸色略有些焦急,平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见了,何苗在产房嚎了多久,他在外面就心急如焚了多久,现在呢,头发衣服都有些乱了,看到何苗扑簌簌的泪珠子,连带着心里也乱了。   但他偏不吭声,就这么一下一下地给她擦泪,好像在和何苗的眼泪对着干似的。   冯照纬这副有点固执又有点幼稚的样子,看得何苗忍不住扑哧一笑,她凉凉的小手反过来握住冯照纬温热的大手,眼里还噙着没掉光的泪,看着像两颗紫黑紫黑的葡萄似的。   他一时看得有些愣住,长久没说话,声音都有些干哑,“辛苦你了,苗苗。”   “嗯。”   这俩小夫妻互相对望着说着话,旁边四个长辈就不好意思再在这里待下去,赵之君带头先走出来,随后老冯跟上,紧接着就是何老师和林老师。几个人围在一起讨论今后带孩子的问题,林老师想亲自帮何苗带孩子,可她还没退休呢,学校里事情多得很,平时就挺忙不过来的了,根本抽不出时间给自家女儿帮忙。   于是赵之君就提出找个保姆,一切费用她和老冯这边都包了。但其实这件事冯照纬早打算好了,也不需要老冯和赵之君出什么费用,冯照纬找的保姆是李阿姨给介绍的,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是李阿姨的同乡。   吴阿姨就这么在冯照纬和何苗的小家里住了下来,平日里吴阿姨就全权负责带孩子,而孩子的爸爸妈妈就全权负责带孩子玩。尤其是何苗,尽管已经开学,也定好了要去哪所学校哪个班级职教,但现阶段她还是留在家踏踏实实把产假休完。   这时候的孩子很闹,但也粉嘟嘟得很可爱,何苗成天无所事事,所有时间都花在逗孩子上。家里早粉砌好了一间温馨的儿童房,儿童房里也早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婴幼儿产品,诸如小玩具啦,小衣服啦之类的。其中大部分是何苗买的,还有一些是朋友们送的。   最近两天吴阿姨请假回老家一趟,何苗负责带孩子。在儿童房里逗了孩子一会儿,孩子嘬着手指头咯吱咯吱地笑呢,这会儿这小东西已经睡饱醒过来了,整个人处于兴奋状态,看他这么兴奋,何苗也有点兴奋,刚才逗孩子用的玩具是小猪佩奇,这小东西看到佩奇的电吹风猪脸就直乐,何苗就把小东西的小床挪到了儿童房外,专门找了小猪佩奇的卡通片给小东西听。   听着听着,何苗就开始看了,看着看着,何苗就津津有味地坐下了。   躺在小床里的小东西:“……”   他呜哩哇啦地叫唤着想吸引自个妈妈的注意,但自个妈妈现在正看小猪佩奇呢,一时没想到要搭理他,他胖乎乎的小手半空中抓了抓,胖乎乎的小腿半空中蹬了蹬,确认再没有妈妈逗他乐了,他这才继续嘬着手指眯上了眼。   眯着眯着,就又睡了。   冯照纬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儿子自顾自睡大觉,老婆自顾自看电视的画面。他一边换鞋一边扭头看了屏幕一眼,哦,又是这个死猪。   “苗苗。”他走过去。   何苗随口嗯一声,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看他一眼的。   他脸色一沉,直接坐到了她旁边。沙发很软,他这么一大男人坐下来,何苗只觉得整个沙发都好像蹦床似的弹了弹,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撇脸看看他。他脸色又沉下几分,懒懒地靠到沙发背上,展开两臂随意搭着,其中一只就放在何苗身后,何苗弓着腰坐着,两腿交叠着,一只脚上的棉拖松松的,她还打节奏似的一下一下地点着,棉拖几乎就要脱脚。   她手上捏着遥控器,冯照纬的视线先是落在她目视前方专心致志的脸上,而后又落在她手上那个遥控器上。他眼神危险地盯着遥控器,又喊了一声“苗苗”,这回何苗连嗯一声都没有,于是冯照纬登时抢了遥控器,脸色已经沉得跟马上要刮风下雨一样了。   他能接受自己的地位在何苗那里不如自己的儿子,但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地位在何苗那里不如屏幕上这头死猪。   何苗看了过来,他放在她身后的手拢过去,搭在她肩上把她整个人卷了过来。何苗就像保龄球瓶一样倒在冯照纬怀里,她没防备,一只手撑在沙发上,另一只手就按在了冯照纬腹部偏下一点的那个位置,然后就听冯照纬哼了一声,在她头顶缓慢说道:“别看卡通片了,那是我们儿子看的,我们还是来看点我们成人该看的片子吧。”   说着,他就按了几下遥控器。眼前屏幕上画面一转,就转成了一副很成人的画面。何苗抬头看了冯照纬一眼,冯照纬微勾着唇睨着她,“身体已经完全养好了吧?是时候也让我补补了吧?”   冯照纬都不想掰着指头数自己有多久没碰何苗了,毕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越数就越觉得自己可怜,现在终于到了能争取给自己加根鸡腿的时候了。   他脸色忽然不沉了,眼神里意味明确,何苗眨巴着眼睛不看他了,保龄球瓶自己站起来蹬蹬蹬跑到另一边去,小床里的小东西还在睡,何苗伸出一根手指刮了他的胖脸蛋一下,小东西就悠悠转醒。这回不是自然醒没睡饱,于是刚睁开眼愣了一下就哇哇大哭。   何苗忙把儿子抱起来,一边好声好气地哄着,一边愧疚地看了冯照纬一眼,指了指儿童房,这一眼的意思是:你的地位没你儿子重要,现在儿子哭了,你想那啥的事就先放一边吧。   这么表达完毕了,何苗就颠着小东西一步步晃进了儿童房。   冯照纬不由分说地又沉了脸色。   现在,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地位在何苗那里不如屏幕上那头死猪的同时,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地位在何苗那里不如自己的儿子。   隔天,冯照纬趁何苗出去买菜的时候给季本瑞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没过20分钟,季本瑞就屁颠屁颠地来了,冯照纬给他开门,他两脚蹭了蹭把鞋脱了,搓着手就进来了。   “怎么?儿子几块钱一斤,打算卖给我了?”   “到你那里借宿一晚。”   冯照纬眼神一瞥,示意了下小床里的小东西,季本瑞嘿嘿嘿地笑着走过去,俩魔爪直接伸向那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奶娃娃不重,摸在手里的触感软绵绵的,季本瑞喜欢极了,忙把小东西抱到自己怀里。   可他根本不会抱孩子,孩子一到他手里就哭,他笨手笨脚地哄,哄了一堆小孩子根本听不懂的话,却没发现自己抱的姿势不对,把奶娃娃的手脚折得难受了。   看他那副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把奶娃娃拆了手脚的样子,冯照纬二话不说就把小东西抢回来了。还是自家爸爸会抱宝宝,小东西一到了爸爸怀里立马就不哭了,但胖乎乎的脸蛋上还挂着两行晶莹剔透的泪,小嘴嘟嘟地撅着,这一刻像极了他妈妈。   小东西肉肉的手按到了冯照纬的脸上,呱呱拍了两下,好像是在怪爸爸怎么忍心把这么萌哒哒的他塞到别人手里。呱呱两下以后,到底还是自家爸爸,小东西不舍得再呱呱了,又粗又短的手臂一拢,直接拢住了冯照纬的脖子,这下说什么也不肯撒手了。   季本瑞看着小东西撅起个圆溜溜的肥屁股对着他,心里那点喜欢现在更盛,忙又伸出俩魔爪过去试图把奶娃娃从亲爸那里扒下来,“来来来,干爸抱抱。”   话音刚起,冯照纬就侧了侧身,躲开了那俩魔爪。   “你现在可以走了。”   “嗯?”   冯照纬蹙着眉,一副“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不走你怎么还不走”的不耐烦表情,一手稳稳地托着儿子的屁股,另一手直接把季本瑞推搡到大门外,然后摆着手跟赶苍蝇似的,“走走走,谁让你来了?还想抢我儿子,想得真美。”   季本瑞:???   来不及适应这突飞猛进突如其来的转折剧情,眼前大门砰地关上以后,季本瑞才反应过来气呼呼地踹门,“我说你他妈有病吧?你电话里怎么跟我说的?说要跟老婆卿卿我我,说要我立马过来把你儿子这电灯泡抱走,哎你这人怎么翻脸不认人啊?”   门内,冯照纬听到了就当没听到,抱着软乎乎的小东西转悠来转悠去。他刚才确实有病,这么招人心疼的一奶娃娃,他怎么就忍心把他交给季本瑞那大傻狗。   “爸爸错了,爸爸对不起你。”   高高大大的男人此时蹲了下来,把奶娃娃放到了软软的沙发上,两只大手分别捏着奶娃娃的两只小手,然后又万般疼爱地放到嘴边亲了亲。   何苗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父慈儿可爱的画面。   连菜都来不及分类整理,何苗直接跑过来蹲下也来逗儿子,冯照纬很大方地分了儿子一只小手给她捏,她用两根手指就包住了小东西的整只手,小东西兴奋了,奶声奶气地嗷嗷叫,何苗笑得眼弯弯的,轻声细语地问小东西:“妈妈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爸爸有没有把你照顾得很好呀?”   小东西继续兴奋,继续奶声奶气地嗷嗷叫。   “有呀?那你有没有乖乖的,不给爸爸添麻烦呀?”   兴奋加嗷嗷叫。   “你也有呀?好棒哦,那妈妈亲你一口奖励你一下。”   兴奋加嗷嗷叫。   “还有你——”她的脸转过来,目光柔柔地望向身边这个此时一言不发只是痴痴望着他们母子的男人,笑了笑,脸颊微红地说,“今晚也给你一个奖励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冯照纬眼睛唰地一亮:原来电灯泡儿子还可以这么用? 嗯,很好,以后的鸡腿都有着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