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请把书包还给我 作者:辛小怪 文案: 传闻,新任学生会会长季宽颜好腿长,就是性格太过高冷。 学生会纳新那天,来了个小姑娘。据说她家住海岛上,从小读私塾长大,就连学生会的报名表都是用毛笔填写的。 面试的时候有学姐问她:“你会不会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不愿意和男同学一起工作?” 小姑娘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晃着脑袋念了一句:“谦谦君子,淑女亦求之。” 闻言,季会长抬手在小姑娘的名字旁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大家只能为她默哀。 哪知后来,有人在季宽的电脑上发现这样一条搜索记录:如何成为一个君子? 世外桃源来的小淑女*外冷内骚的禽兽学长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秦嘉年,季宽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嘉年啊,嘉年……”   刚走出两步远的秦嘉年又被先生依依不舍地叫了回来。   烈日高悬,她轻轻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乖乖站回到先生和父亲面前。   先生替她摘下一小片头顶的落叶,叮嘱道:“好孩子,上了大学就是大人了,要照顾好自己……”   ——和一个小时前的开场白一样,一旁的秦祖元无奈地捏了捏鼻根。   时至八月底,淮北大学的新生报到日。校门口拉着红彤彤的迎新条幅,广播里的女声慷慨激昂地介绍着淮大历史,校园里随处可见拖着拉杆箱的新生和家长,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秦嘉年站在校门口跟先生和父亲道别。   “你第一次离开海岛一个人生活,为人处世不能任性,一定要谨记我教你的道理……”先生还在絮絮地说着,烈日晒得他声音发紧。   秦嘉年安静地站在一侧,将先生的叮嘱一一点头记下。   阳光里,秦嘉年亭亭玉立地站着,整个人白皙又纤细,像雨后的早春,透着一股清新俏丽的味道。   秦祖元看着宝贝女儿,心里既不舍又骄傲。   他清了清嗓子,不得不打断先生的嘱咐:“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先生看了一眼时间,眨着眼睛说:“还有两个小时才开船呐。”   秦祖元无情地戳破:“两个小时还要赶火车到码头。”   先生不说话了,他默默地扯了扯秦嘉年的衣角,眼巴巴地看着她,神情很是哀伤。   周围安静了,秦嘉年悄悄抬头瞄了一眼先生。   他那可怜兮兮表情让她蓦地想起阿楠哥家的大黄,那只小畜生每次想骗她的吃的都是这幅委屈的样子。   思维跳得太快,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被自己的比喻吓了一跳。   秦嘉年偷偷掐了一下大腿,当做对自己这“大不敬”想法的惩罚。然后又乖乖站直,跟两位告别。   不远处,父亲将先生塞进了车里,车子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野里。   这次是真的告别了。   秦嘉年定定地站在校门口,离别的伤感后知后觉地袭来,她原本明媚的大眼睛泛起了泪光,挺翘的小鼻尖也有发红的迹象。   广播里青春洋溢的声音还在继续,校门口仍旧是热闹来往的人群。   秦嘉年抠了抠手指,默默埋下头,沿着小路往寝室走。   这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远离汀庐岛。那是一个远离城市的海岛,与都市生活隔绝,封闭却安乐、祥和。   秦嘉年四岁起就在先生的私塾读书。她聪明又听话,学得既快又好,大多时候别人还在背书,她就已经搬着小板凳去晒太阳了。   后来先生建议她去参加高考,她认认真真学了三年多,通过了高中同等学力考试和高考,顺利被淮大录取。   拿到通知书那天,父亲说让她去大学里开开眼界,如果不适应外面的生活,就回汀庐,跟着先生教岛上的孩子们读书。   秦嘉年想到家乡,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可是下一秒她蒙了。   她迷路了。   脚下是一条羊场小道,两侧都是高大的树木,放眼望去,没有一点宿舍楼的迹象。   她光顾着难过了,完全没看路,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树林里。   秦嘉年咬着嘴唇,急得眼眶发红。   她一边抱怨自己粗心,一边四处张望。好在不多时,远处的岔路上出现两个女生的身影。   秦嘉年忙追了上去。   前方,白芷欣扬了扬肩上的长发,低声问身边的齐玥:“我这样好看吗?”   齐玥扫了她一眼,揶揄道:“好看,你都好看死了。”   白芷欣的脸“唰”地红了。   齐玥不再逗她,拉过她的胳膊正色道:“不过你光顾着好看有什么用,喜欢就主动出击呗。我看季宽身边的’小蜜蜂’可多着呢,个个机智又勤劳。”   白芷欣又何尝不知道呢,可她始终不能放任自己低眉顺眼地围在一个男生身边。   她有自己的骄傲。   白芷欣秀眉微蹙,深深叹了口气。   齐玥看着好友这样,又有些担心,她想了想又安慰道:“其实季宽对你还是挺不一样的。你也别叹气了,一会儿到了球场跟那些妖艳贱.货示示威,就当帮季宽揭几贴狗皮膏药了!”   秦嘉年刚追到两个女生身后,就听见“贱.货”俩字。她红着脸,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路。   只见白芷欣忙伸手捂住了齐玥的嘴巴,低声道:“说什么呢你,让别人听见了我成什么人了!”   ……秦嘉年更不方便问路了。   眼见白芷欣和齐玥走远了,秦嘉年扁着嘴站在原地。她忽地想起刚刚隐约听见齐玥说的什么球场,于是顺着两人的方向跟了上去。   一走进篮球场,一股被太阳暴晒的塑胶味扑面而来。   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比赛。此时,球场上三五个女生正围着一群穿篮球服的男生。球场外停放着一排自行车,上边乱糟糟地搭着毛巾和几件衣服。   秦嘉年站在自行车前,祈祷神仙爷爷送她一个可以问路的同学。   球场内一个丸子头的女生为首,几个女生抱着可乐逐一送到男生手里。   男生们道了谢,嘻嘻哈哈地开始灌可乐,他们普遍个子很高,但胖瘦不一。   丸子头正把可乐递到一个穿白色背心的男生手里,她仰着脸,笑得格外春光明媚:“季学长,喝水……”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可乐就被一只白皙的手接了过去,“抱歉,他不喝碳酸饮料的。”   白芷欣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觑着丸子头。   这姿态,强势又暧昧。   球场内瞬间响起男生们“呦呦呦”的起哄声,大家聚在一起等着看好戏。   人群的正中央,季宽始终淡着一张脸,他瞥了两个女生一眼,后退两步,索性倚在篮球架旁,和大家一起看热闹。   男生气质高雅而疏离,即便随意地靠在一旁也让人移不开眼。   他身材高挑,背心和短裤下隐隐能窥见流畅的肌肉线条。   此时,他正懒散地靠着一边,阳光照着他汗湿的脸颊,透着少年的朝气和男人的成熟。   白芷欣听见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她捻了捻手心里的细汗,走到季宽身边,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季宽抱着双臂看她,没接。   白芷欣悻悻地收回手,强忍着想哭的冲动。   跟丸子头一起的几个女生传来几声低低的讥笑。   白芷欣朝那边看了看,把眼泪逼回眼睛里,开口道:“杨老师在纳新的场地呢,我跟他说你去买水了,快回去吧。”   杨峰是校团委书记,也是学生会的负责老师。新学期开学,学生会纳新同时开展,季宽作为下届学生会会长,理应在纳新现场组织工作。   闻言,季宽一直冷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挑眉,颇为玩味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安鹏。   安鹏人高马大,穿了一身橘色的篮球服,格外扎眼。   他难看地咧咧嘴,同情地瞟了一眼白芷欣,心道:姑娘哎,情报不到位啊,刚刚杨峰还跟我们打球来着呢。啧啧,水灵灵的大姑娘怎么能撒谎呢!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安鹏还是给白芷欣做了顺水人情,毕竟都要在学生会混的,没必要给自己添个仇人。   他拍了拍季宽的肩膀说:“走吧阿宽,我也得回体育部看看了,留那几个大猴子在我也不放心。”   安鹏都卖了白芷欣面子,季宽能混到这个位置自然也不会当面拆穿她。   他只是颇为无聊地扫了一眼篮球场,然后把重心从篮球架上移开,慢悠悠地站直了身体,他没说回去也没说不回去,迈着长腿往场外走。   看戏的人群见季宽撤了,也稀稀拉拉地跟着散了。   秦嘉年直了直脊背,扬着脸往散开的人群里看。   突然,视线里飘来一团白花花的……肉???   许是天气太热,一个刚打完球的男生脱掉了背心,光着上身朝自行车走来。男生白胖白胖的,走得有些急。那肚子上的肉随着他的步幅小波浪似的起伏着。   汀庐的民风极其保守,一年四季都少见露肉的,秦嘉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她红着脸别开了头。   可是胖男生偏偏停在了秦嘉年面前,他冲秦嘉年的脸挥了挥手说:“同学,麻烦让让,我要拿衣服。”   秦嘉年转过脸就看见扑面而来的肥肉。她吓得长大了嘴巴,双手捂住眼睛转身就要跑。   可是她忘了身后的自行车。   随着一阵哐哐当当的声响,自行车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无一幸免。   大家都被这突然的响动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细细弱弱的女孩子摔倒在自行车堆里。   她身前站着一个双手捂着上身,一脸无辜的大白胖子。   几个好心的同学上前拉秦嘉年,她一边踉跄着起身,一边还用手挡着自己的视线。   八月的酷暑天里,女孩子仍旧穿着长袖长裤,秀气的脸蛋被惊得通红,小嘴还在不停地嘟囔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仿佛一个古板木讷的小和尚碰上了美艳勾人的小妖精。   人群里传来嬉笑声和调侃胖男生的说笑声。   秦嘉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开手,她移开视线看向前方。   不远处那个穿白色背心的男生也正朝这边看过来,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   她记得他,那个刚刚女生争着递水的男生。   此刻,阳光似乎把他深邃的五官染得柔和了些,他的眉眼都生动了起来。   秦嘉年似乎看到了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他是笑了吗?   有点好看哎。 第二章   秦嘉年的膝盖磕到了自行车上,在好心同学的搀扶下,她踉跄着回到寝室。   室友余冰贻见了她,张着嘴巴愣了半秒,随即拉过椅子扶她坐下,然后快步绕到秦嘉年面前,问道:“这咋整的啊?”   余冰贻身材高挑纤瘦,五官明艳动人,再加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标准的女神配置。然而这个来自东北的女孩子,性格火辣,一着急就控制不住蹦出几句东北话来。   秦嘉年对上余冰贻关切的目光,忙摆手解释道:“没事没事,我没看路,被自行车绊了一下。”   余冰贻将长发拢至左肩,蹲下来,捏了一下她的膝盖。   秦嘉年吃痛地“嘶”了一声。   余冰贻忙缩回手,不敢再碰,她一脸担忧地说:“你快把裤腿卷起来好好检查检查,可别伤了骨头。”   秦嘉年犹豫了一下,红着脸把裤腿卷了起来。膝盖上露出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   余冰贻:“哎呀妈呀……”   靠窗的一侧,师允从床上探出头来。   余冰贻回头,“学姐,吵醒你了?”   师允摇摇头,往秦嘉年膝盖的方向看了一眼,翻身下了床。   师允开学大三,当初分宿舍时多出一个人,她就单独住了出来,赶上这届学生多,正好把秦嘉年三个人跟她凑到了一个寝室。   余冰贻望着师允做惊讶状,“学姐,你终于下床了啊。”   师允似乎仍然困倦,只听余冰贻又说:“哎,学姐原来你长这么高哇!”   言外之意,入学好几天了,第一次看清她的身高。   又来吐槽她的睡功,师允作势要打她,余冰贻笑着跑开了,秦嘉年也跟着抿嘴笑。   师允查看了一下秦嘉年的伤,非要带她去看医生,余冰贻闲来无事,跟着两人一起到了校医务室。   医生揉揉按按检查了一番,说没伤到筋骨,又给秦嘉年上了点药,绑上绷带,让她回去休息。   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师允略微思考了一下,问余冰贻:“婷婷什么时候回来?我请你们几个吃顿饭吧。当做咱们410寝室的’开年大餐’。”   余冰贻瞬间兴奋地眼睛冒光,“婷婷说是去学生会纳新那边了,估计很快就会结束了吧。要不咱们定了地点我给她发消息吧。”   师允点头,带着两人到了三食堂。食堂二楼是一家可以点餐的小餐厅,价格公道实惠,学生们常常在这聚餐。   三人赶到时,小餐厅门口已经开始排起了队。   师允跟服务员要了个号码,三人坐在门口等位。   不一会儿,余冰贻接到了宫婷婷的电话,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通才挂断。   余冰贻风风火火地往外走,边走边跟师允两人交代:“婷婷找不到三食堂了,我下去接她。”   闻言,师允起身把她拽了回来,“你还是算了吧,到时候你也丢了我还得去找你。”   她把号码塞给余冰贻,自己下楼了。   余冰贻吐了吐舌头,拉秦嘉年坐下。   天气炎热,服务员在门口摆了解暑的凉茶,秦嘉年口渴多喝了几杯,不一会儿就急着要去厕所。   余冰贻本想陪她一起,可是看看墙上“过号不候”四个大字,只能叮嘱她小心一点。   秦嘉年点头应下,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卫生间,解决完,准备去洗手。   她拧开水龙头,哪知年久失修的水管里瞬间四散喷出水花。   秦嘉年被喷了一脸水,她本能地后退,不想膝盖一疼,顺势就要跪下。   就在她认命地往下倒的时候,一只手架起了她的胳膊。那手动作不算温柔,却稳稳地扶住了她。   秦嘉年回头,就看见季宽冷淡的眼睛和帅气逼人的脸。   他的手还架在她的胳膊上,温热的触感透过轻薄的布料传到她的身上,秦嘉年的脸腾地红了。   她脸红得太夸张,季宽收回手,又不禁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巴掌大的小脸红得像颗桃子,长袖长裤,右腿的裤脚卷起,露出白皙的小腿,膝盖上还缠着一圈纱布。   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肩膀也跟着微微颤动,他有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勾起,很是撩人。   他唇角噙笑,低下头稍稍靠近秦嘉年,忍不住问道:“你一直都这么容易脸红吗?”   那声音低沉、干净还透着隐隐笑意,像汀庐的大海,一下一下拍打着海岸。   秦嘉年屏住呼吸,听他这样问,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季宽见她呆愣愣的,不觉又失笑。他扫了一眼门外,退开两步,问她:“外边的人是在叫你吧?”   秦嘉年仔细听了一下,是余冰贻在叫她,急忙应了一声,咬着嘴唇出了洗手间。   安鹏从男卫一出来就看见季宽倚在洗手台边笑得一脸荡漾。他边洗手边随口问道:“笑什么呢阿宽?”   季宽淡淡地收回视线道:“碰上一个挺有意思的姑娘。”   闻言,安鹏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表情逗弄地朝季宽问道:“呦?!有多有意思?”   季宽瞥了他一眼就往外走,丢下一句:“有意思到不想跟你分享。”   安鹏:“……”what?!   可安鹏哪里肯就此罢手,他快步追上季宽,又问:“怎么样,长得好看吗?”   季宽停住脚步,仔细想了想,说:“还真没多大印象……”就记着脸上一片通红了。   安鹏的八卦热情尽退,他失望地看着季宽,老母亲般地嘟囔了一句:“你不走心呐!”   季宽笑,“怎么,怕我不爱你了?”   安鹏气结,却又嘴笨,咕哝了半天憋得脸色涨红,只挤出一句:“滚,死变态!”   季宽笑得更开心了。   想扳回一局的安鹏:“我这不是以为你这老铁树要开花了嘛!”   季宽瞟他一眼:“你开花了?”   万年单身狗安鹏:算了,不想跟哥们儿起口舌之争……   **   秦嘉年出了洗手间,见师允已经带着宫婷婷回来了,几个人很快排到了号码,服务员把她们带到一张小方桌前坐下。   席间,秦嘉年不停地走神,她非常懊恼,刚刚在洗手间,怎么说也是人家帮了自己,她却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就溜出来了。   不应该啊不应该!   她思索良久,暗自决定,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当面感谢那个好心的学长。   饭后,大家顾及秦嘉年有伤,没有四处闲逛。   秦嘉年很喜欢几个室友,也对大学生活充满了期待。除了膝盖还有些疼之外,白天的惊吓很快就被她抛在脑后。   回到寝室,她铺开宣纸,准备练练字。   一边准备,一边小声嘟囔着先生的叮嘱:“一日练功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   秦嘉年蘸墨、走笔,一连串秀雅的小楷跃然纸上。   身后,准备去洗漱的宫婷婷看得入神,半晌,她感叹道:“哇,嘉年,你这字像印上去的一样哎!”   秦嘉年有些不好意思,细声说:“没那么夸张吧。”说罢,她又忍不住有些小得意,“不过,我真的练了很多年的。”   宫婷婷朝她笑笑,小跑着回了自己的座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   她拿了一张表格递给秦嘉年说:“嘉年你跟我一起报学生会吧。”她指了指表格又说:“这里,你就报……宣传部!你的字这么好看肯定会被录取的。”   学生会?   秦嘉年愣愣地看着报名表,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参加什么学生组织。一来她不了解,二来她性格偏内向,并不适合。   宫婷婷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始游说:“参加学生会可以认识更多的人,拓展人脉关系,扩大社交圈子,锻炼交际和沟通能力……”   秦嘉年听得一愣一愣的,宫婷婷见她有所动摇,开始寻找帮手,“学姐,你说是不是啊?”   师允从床上探出头来,一脸纠结:“这……不好说……”   宫婷婷:“……”   她怎么会找每天窝在床上的学姐,帮忙劝说嘉年参加学生会?!   宫婷婷脑袋一歪,又看向余冰贻。   余冰贻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误入邪教的少年,撇着嘴说:“我参加散打社团了。”   说完,余冰贻又摸着下巴开始打量秦嘉年,那眼神越来越像看见肉的饿狐狸。   秦嘉年吓得一个激灵,散打哎,听着就好凶。   她拉了拉宫婷婷的袖子说:“那我陪你报学生会吧。”   既然从汀庐走出来了,就应该多接触一些人。   宫婷婷高兴坏了,生怕秦嘉年反悔一样,站在她的座位旁仔细指导她填写报名表。   几人说说笑笑,很快入了夜。   第二天,三个大一的姑娘早早起了床,八点钟在教室开第一次班会。   中文系的女生偏多,三人推开教室门,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学生。宫婷婷很积极,拉着两人坐到了第一排。   八点整,一个女老师推门走了进来,她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一身连衣裙,挡不住高高隆起的小腹。   她拍拍手,教室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好,我叫倪雪,是咱们中文三班的辅导员。”她轻轻摸了一下肚子,笑着说:“我身体情况比较特殊,希望大家以后多多配合我的工作,也祝大家有一个美好的大学生活。”   倪老师简单讲了几句话,随后班级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秦嘉年和在场的同学一样,挺直了小身板,他们眼睛里闪烁着急切的、充满希望的光芒,跃跃越试地准备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   掌声渐渐弱下来,教室的门被推开了。   四个局促的男生站在门外。   教室里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只见几人面带羞怯,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争着往后躲。俨然一副迟到了不好意思进门的样子。   倪雪睇了几人一眼,嗔道:“干嘛?要起义啊?”   被推到前面的一个男生,听倪雪这样说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微卷的头发,撒娇似的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白净的牙齿。   他个子很高,皮肤呈浅麦色,单眼皮,笑起来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倪雪笑着瞪了几人一眼,催促道:“还不赶快找位置坐!”   几个男生拔腿就要往后排跑,又被倪雪叫住:“坐到前排来。”   秦嘉年几人往里面挪了挪,几个男生依次在前排坐好。   廖金华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扭身跟右侧的男生嘀咕:“卧槽,开门的一瞬间我一看是个女老师,我就知道什么迟到,分分钟搞定。”   他四下观望了一圈,又接着说,“当时我就一个信念,把老三往前边推啊,那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往前一摆,哪个女人见了还忍心说重话!”   廖金华越说越兴奋,旁边干瘦的男生笑得简直要抽过去了,他似乎还觉不过瘾,又说:“最骚的是他他妈还笑,哎呦,笑得我呦……小腹一紧……”   他一边说还一边贱兮兮地看着左手边的罗禹川。   罗禹川个子高,腿也长,听见他调笑自己,抬脚就给了他一下子,笑骂道:“滚,臭流氓!”   讲台上,倪雪见几个男生刚刚坐下就不老实了,指着罗禹川说:“来,自我介绍。”   罗禹川一脸懵逼,指了指自己问:“我?”   倪雪点头,“对,就从你开始,自我介绍,说说自己的优点、缺点什么的。”   罗禹川又踢了一脚廖金华,才不情不愿地走到讲台前。   半晌,他扯开一个笑容,说道:“我叫罗禹川,我的优点是没什么缺点,我的缺点是没什么优点……” 第三章   罗禹川用一句话完成了他大学时代的自我介绍。   说完这句,他扭头看向站在一侧的倪雪,只见倪雪正斜着眼睛看他。   罗禹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行了,回去吧。”倪雪冲罗禹川颇为无奈地摆摆手。这破孩子让她又好气又好笑,她四下看了看,想找一个乖巧点儿的学生洗洗耳朵。   “罗禹川同桌的女同学,你接着来。”   被点到名字的秦嘉年小步走上讲台。   她微低着头,朝台下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然后开始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秦嘉年,我来自汀庐岛……”   女孩子乖巧地站在讲台上,阳光从她头顶倾泻而下,她像一株盛开的无名小花,安静又温柔。她的声音温婉细弱却字字清晰,像一只初生的小猫,挠得人心痒痒。   台下,罗禹川的耳朵莫名发烫,他狠狠地揪两把。被一旁的廖金华看到,咧着嘴哈哈哈地问他:“您老准备变身吗,二师兄?”   话音未落,倪雪:“罗禹川旁边的男生,上来自我介绍,五分钟!”   廖金华:“……”   班会的后半程选举出了一位班长。对此事向来积极的宫婷婷正全情投入在学生会的选举稿上。最后,班长的职位被一位戴眼镜的女同学收入囊中。   班会结束前,倪雪又交代了两件事:   第一,大家下午要好好休息,准备迎接明天的军训。   第二,今晚在礼堂进行学生会纳新面试,通过初试的同学名单交到了班长手中。   秦嘉年看到自己的名字列在学生会复试名单上时惊讶了半秒,她不禁感叹宫婷婷办事效率之高。   那天她只填了张报名表,没想到居然能顺利通过初试。她想,或许学生会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进嘛。   然而,到了晚上,当秦嘉年走进礼堂之后她就发现是自己幼稚了。   距离规定的到场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礼堂里已经乌泱泱地坐了一大片人。   秦嘉年呆愣了片刻,好不容易在人海中找到了宫婷婷,发现她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仔细一看才发现宫婷婷化了淡妆,还穿了一件白衬衫搭配小短裙,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精致了。   宫婷婷打量了一眼秦嘉年,拍着脑袋说:“坏了,我忘了跟你说要穿得正式一点了。”   寝室里的几个人都知道秦嘉年家住在海岛上,当然也知道她缺乏社会经验。宫婷婷懊恼不已,起身就要拉秦嘉年往外走。   秦嘉年伸手拽住她,笑着说:“没关系的,我本来就是来凑热闹的,选不选得上其实不重要啦。”   宫婷婷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坚持,颇为懊恼地坐回了位子上。她想了想,掏出随身带的粉饼,在秦嘉年的脸上扑了几下,又翻出口红,用指腹在秦嘉年的唇上点了点。   宫婷婷一边涂抹一边感叹:“这小脸,这皮肤……啧啧,我要是男生我肯定追你!”   不出意外的,她看见秦嘉年的脸正在飞速涨红。   得,这下腮红都省了。   罗禹川和廖金华一进礼堂就看见坐在门口的秦嘉年二人。   廖金华扯了一把罗禹川,快步走到二人座位旁,他笑嘻嘻地喊道:“新同学!”   两个女生抬头,宫婷婷一眼认出了二人,她惊喜地问:“你们也来参选学生会的吗?你们报的什么部门啊?”   廖金华道:“我是打酱油的。”他把罗禹川往前推了推说:“今天我的任务主要是陪好这位大兄弟。”他拍了拍罗禹川的肩膀说:“罗禹川同学,国家一级运动员,即将光荣地成为淮大体育部的一员。”   他的声音不小,即便被礼堂的杂音覆盖,周围仍有不少人听见声音看了过来。罗禹川扯开他的爪子,忙解释道:“别听他瞎说,八字没一撇呢。”   他边说边用余光扫了一眼秦嘉年,见她正安静地站在一侧,清秀的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或许是被廖金华调侃得不自在,罗禹川的耳尖隐隐发红。   宫婷婷笑着逗他:“厉害呀,国家一级运动员,看来你的优点不仅仅是没什么缺点嘛!”   说完,几人笑成一团,罗禹川开始还努力地抿着嘴唇,最后也绷不住跟着笑开了。   几人说笑间,礼堂里陆陆续续又进来不少人,不一会儿,礼堂的嘈杂声渐渐隐去。   秦嘉年几人抬头看向礼堂门口,只见几个身穿正装的男女站在那里。   秦嘉年一眼便认出,为首的是那个“好心学长”。   他今天戴了一副黑框眼镜,似乎掩去了不少冷淡的气质,显得矜贵又斯文。   白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被解开了,露出轮廓清晰的喉结和一小片光洁的皮肤。   他左手手腕处搭着一件黑色西服,右手拿着笔跟一个男生比划着什么。男生抿唇听着,然后点点头,朝礼堂后台跑去。   季宽抬手扶了扶眼镜,向礼堂四周巡视。   他要朝这边看过来了,秦嘉年不由得猛提了口气。   食堂小餐厅的决定在她脑子里飞速打转。一定要好好感谢那个“好心学长”,现在的情况即使不能当面道谢,至少也要礼貌地打声招呼。   这样想着,秦嘉年换上她认为最和善的笑容冲他展颜一笑。   然而,“好心学长”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就毫无反应地移开了。   秦嘉年僵在原地。   他不记得她了。   礼堂里的工作人员开始试麦,呲了音的麦克不要命一样叫得人心烦。三五成群的学生借着音响的掩映又开始一阵嘁喳低语。   秦嘉年耷拉下脑袋,用脚尖默默蹭着礼堂的地面。   宫婷婷和廖金华几个人胡侃了一阵之后,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拉秦嘉年去卫生间。   秦嘉年蔫蔫地跟在她身后。   宫婷婷见她走得慢,回头拉了她一把,笑道:“别紧张,瞧你,吓得脸都白了。”   秦嘉年点头,扯出一个丑兮兮的笑容。宫婷婷只当她还在紧张,耸耸肩去上厕所了。   洗手池前,秦嘉年对着镜子出神。   看着看着她忽然瞪大了眼睛,一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着异常灿烂的光,她勾起嘴角,往宫婷婷的隔间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偷偷抬手抹了抹嘴唇。   一定是自己化了妆,“好心学长”才不记得她的!   **   晚上六点钟,淮大学生会纳新活动正式开始。   主持人一番舌灿莲花的开场白之后是新任学生会会长讲话。   从季宽站到主席台的一刻起,礼堂里变得异常安静。   他从容地接过主持人的麦克,笔挺的西服袖口处微微露出一截雪白的衬衫,再往下是劲瘦的手腕和修长的手指。   “大家好,我是季宽,淮大新任学生会会长。”季宽低低开口道。   大家纷纷热情地鼓起掌来,一瞬间,礼堂里掌声雷动,在掌声的掩映下,还有一阵阵难以抑制的尖叫。   坐在秦嘉年右侧的廖金华拔高了声音试图盖过礼堂的动静,“我敢打赌,这里有百分之八十的女生是奔着会长来的!”   一旁的罗禹川嗤了他一声。   廖金华并不在意,他随意地四下张望着,看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主席台的秦嘉年时,摇着头更正了一句:“百分之百!”   ……   会长讲话之后,纳新正式开始了。   流程很简单,被叫到名字的同学到台上演讲,限时两分钟,演讲结束后由坐在台下的学生会干部提问并打分。最后的录取结果三天后展示在学校的公告栏处。   宫婷婷的出场顺序很靠前,第二个演讲。   她落落大方地站在讲台前,全程脱稿,讲得有理有据,面对学生会干部的提问更是不卑不亢、条理清晰,赢得了一片喝彩。   之后的几个同学显然准备得没有那么充分,大家听得都快睡着的时候轮到罗禹川演讲了。   直到这一刻大家才发现,原来罗禹川的简历简直闪瞎人眼:什么三次获得省运会男子游泳项目冠军、全运会男子200米自由泳银牌获得者,以及省男子1500米自由泳纪录保持者……   正如廖金华说的一样,罗禹川进学生会,毫无悬念。   秦嘉年很努力地为同学们鼓掌,她由衷的为宫婷婷和罗禹川高兴,但这也无形中给她增加了很大的压力。   此时,小姑娘的小脸煞白,完全没了笑容。   宫婷婷看出她的紧张,忙传授技巧:“嘉年你千万记着不能让大家看出你紧张。回答问题的时候也是,要自信,相信你的答案就是最正确的。记住,要从容,状态最重要!”   秦嘉年不知记住了多少,都一一应下了。   很快,主持人念到了秦嘉年的名字。   秦嘉年站到台上往下看,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好心学长”,他正坐在礼堂的第一排,认真地看着手里的资料,完全没有抬头看她。   刚刚季宽演讲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好心学长”竟然是学生会会长。   秦嘉年低下头,默默地想,这样也好,学长认不出她来,就不会认为她是一个没礼貌的人,当然也就不会影响她的面试结果了。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可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失落。   主持人在一旁提醒她可以开始了。   秦嘉年摇了摇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跑。她谨记宫婷婷的秘诀,规规矩矩地按照事先写好的稿子演讲。   然而,台下却因秦嘉年的演讲引起了一波小高.潮:   “嚯嚯嚯,一直在海岛生活的哎……”   “哎呀呀,从小读私塾长大呢……”   在众人的惊诧声中,秦嘉年的演讲结束了。   到了提问环节,台下的学生会干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梳着马尾的学姐来提问:“你说你是读私塾长大的?”   秦嘉年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你会不会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不愿意和男同学一起工作?”   在学生会,有才华固然重要,然而作为新人而言,能干活才是最主要的。   闻言,季宽也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看向台上的小姑娘。   问题来得太突然,秦嘉年有些懵,好在脑海里很快飘出宫婷婷的叮嘱:   “从容……”   “状态最重要……”   “要自信……”   “你的答案就是最正确的……”   于是,秦嘉年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晃着脑袋,异常自信地念了一句:“谦谦君子,淑女亦求之。” 第四章   大家出于礼貌,并没有笑出声来。   只有季宽始终没什么表情。   他靠向椅背,缓缓抬手,在秦嘉年的名字后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不予录用。   众人撇嘴,一边为秦嘉年默哀,一边感叹会长果真严苛。   纳新活动在晚上将近九点钟的时候结束了,同学们陆续离场。   此时,运动员罗宇川早已饥肠辘辘,他揉着肚子提议道:“一会儿我请你们吃饭吧,这纳新搞得我又紧张又兴奋的,这会儿真是饿了。”   旁边的廖金华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罗宇川又询问似的看向宫婷婷和秦嘉年。   秦嘉年踌躇了一下,柔声道:“还是不了吧,已经很晚了。”   宫婷婷却不在意,“走吧走吧,正好我也饿了。况且明天就军训了,好日子所剩不多,且过且珍惜啊。”   说罢,她拉着秦嘉年一起往外走。   秦嘉年还是觉得不妥,她贴近宫婷婷小声地问:“可让罗宇川请吃饭总是不太好吧?”   宫婷婷安抚地拍了拍秦嘉年的肩膀说:“没关系啦,我们是同学,革命友谊啊,以后再请回来就是了。”   秦嘉年见另外两人都没什么意见,自己再坚持似乎就有些矫情了,于是只好应下。   很快,四人到了校门外的一家餐厅,时间有些晚,餐厅里只剩下两桌客人。   罗禹川领着三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一口气点了六七个菜,鱼虾贝类,大半是海鲜。   菜刚上齐,宫婷婷的手机就响了,她接起了电话,没说两句就“腾”地站了起来。   三人诧异地望着她。   宫婷婷挂断通话,十分抱歉地解释道:“是家里的阿姨来的电话,说我奶奶摔了。”   宫婷婷父母在国外,她常年跟奶奶一起生活,祖孙俩感情要好,这会儿听见奶奶摔了,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不好意思了,我得去趟医院,不能跟你们吃饭了。”宫婷婷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抓起身旁的包,快步往外走。   秦嘉年叫住她,“太晚了婷婷,我陪你一起去。”   宫婷婷看看窗外,有些犹豫。   一旁的廖金华跟着起身,“你们两个女生还不是一样危险。”   他收起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跟秦嘉年交代:“我送她去医院吧,你留下吃饭。”   说罢带着宫婷婷出了餐厅。   秦嘉年望着二人的背影有些担心。   罗禹川耐心地劝道:“放心吧,金华肯定会把宫婷婷安全送到医院的。”   直男公式化的安慰并没起什么作用,但秦嘉年还是蛮贴心地“嗯”了一声。   然后,两人就陷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尴尬中。   秦嘉年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这会儿单独和一个异性一起吃饭就更加拘谨了。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夹着菜。   罗禹川坐在对面,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能够撑场面的台词,然而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简直就他妈是个识字的文盲!   文盲罗禹川默默地把一盘玉子虾仁往秦嘉年面前推了推。   秦嘉年抬起头,对上罗禹川殷切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罗禹川挠了挠头,解释道:“你以前不是住在海岛上嘛,我猜你会喜欢吃这些海鲜的。”   秦嘉年没想到罗禹川高高大大的个子,居然还很细心,她心里暖洋洋的。   而对面的罗禹川手长脚长的,窝在座位里有些局促,加上他认真解释的神情,整个人看起来蠢萌蠢萌的。   秦嘉年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眯了眼。   暖黄的灯光下,小姑娘笑得见牙不见眼,长长的睫毛轻轻的煽动着,唇边还有一个可爱的梨涡,像初春的桃花,肆意绽放。   罗禹川直直地看着她,没缘由地也跟着傻笑。   于是,一场尴尬就在两人莫名其妙的笑声中化解了。   饭后,罗禹川送秦嘉年到寝室楼下。   秦嘉年郑重地和罗禹川道谢,上楼前还许诺道:“等过几天军训结束了,我就请你吃饭。”   罗禹川舍不得拒绝,笑着应下了。   **   第二天一早,大一新生的军训生活正式开启了。   淮大建校初期便以军事化管理闻名,军训更是严格。   历届的新生都要被拉到西郊的训练基地,参加为期二十天的地狱式军训。   因此,淮大的军训也被大家戏称为腌萝卜——水灵灵的白萝卜进来,蔫唧唧的萝卜干出去。   这天,早上不到六点钟,吃完早饭的秦嘉年和其他同学一样背着书包站在教学楼前等待出发。   西郊基地在淮北市的郊区,大巴车开过去要三个多小时。   此时,其他班级的辅导员陆陆续续都到了,只有倪老师迟迟不见身影。   眼看着就剩中文三班还没出发了,众人都有些急。   这时,班长陶薇举着手机跟同学们说:“倪老师刚刚给我发消息了,让我们坐7号大巴车先去基地集合。”   说罢,陶薇又清点了一下人数,便带领同学们往大巴车走去。   或许是早上起得太早了,大家上车后聊了没一会儿就纷纷睡过去了。   车子开到基地时,许多同学才刚刚睁开眼。大家睡眼迷蒙地走下大巴的时候看见一个身穿军装的教官正铁青着脸站在他们的车前。   很显然,这是中文三班的教官了。   于是,一群并不水灵的萝卜歪七扭八地站在了丁教官的面前。   丁教官瘦高,脸很黑,不知道是晒的,还是被气的。   他扬了扬手里的表,一字一顿道:“十七分五十二秒。”   同学们一个个都耷拉下脑袋,大气都不敢喘。   不多时,又听头上方有声音炸开:“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们还没穿裤子呢!”   又是一阵可怕的安静。   丁教官扫了一眼众人,厉声命令道:“重新回到车上,三十秒内赶到车前站好,晚一秒钟十个蹲起,全体都有!”   大家闻言瞬间清醒了,背起书包呼啦啦地往车上跑。   教官一声令下,同学们从车里飞奔下来,生怕成了那个拖后腿的。   可当大家气喘吁吁地站到车前时,丁教官又扬了扬手里的秒表宣布:“三十六秒。”   六十个蹲起。   底下的同学一片龇牙咧嘴。   然而,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于是,在教官的口令声中,中文三班的同学每人做了六十个蹲起,起来时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的打颤。   给了新兵蛋子一个下马威,丁教官开始讲要求和注意事项。   一番说教后大家才被允许到各自的寝室整理内务。   余冰贻走在秦嘉年的身边,小声嘟囔道:“真羡慕婷婷,不用来受这罪。”   宫婷婷在医院照顾奶奶,向学校请了假。   秦嘉年脸色有些发白,她细声安慰道:“听说婷婷明年还要跟下一届一起军训,反正我们都躲不掉的。”   宫婷婷不在,秦嘉年和余冰贻跟同班的另外六个女生住在一间八人寝中。   大家各自收拾了一番,很快下午的军训又开始了。   第一项内容,站军姿。   丁教官讲好动作要领,开始指导大家站姿。   挺胸、抬头、收腹,双腿双臂加紧……   烈日高悬,头顶没有一丝云,路边的垂柳一动不动,蒙着尘土的叶子蔫蔫地打着卷,只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叫得震天响。   “报告。”一个女声在队伍里响起。   “讲!”   “报告教官,我有些头晕。”说话的女生叫汤小莹,此刻女孩儿的脸色煞白,顺着额头不停地淌汗。   教官询问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便安排她到树下休息。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仍在烈日下站军姿。   可一旦有人休息,其他人就容易起不安分的心思。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又有三个女生请假去休息。   **   车子开到西郊基地,还没下车,季宽就接到大一年级主任打来的电话,说是倪老师班里有个学生军训晕倒了,让他过去看看。   季宽快步下了车,往训练场方向走去。   昨天晚上在学校活动室遇见杨峰,季宽随口问候了一下倪老师的身体。   准爸爸杨峰笑得一脸温情,“倪老师的预产期就在这个月,新生明天要军训了,她带军训不方便,这不上午刚刚和学校请了假。”   他看了看季宽,又说:“刚开学各位老师都忙,你有空的时候帮老师去基地那边盯着点儿。”   季宽点头:“行,我明天下午没课,中午放学就过去。”   训练场离基地大门不远,季宽问了几个教官后找到了三班的位置。   丁教官还在领着同学们站军姿,季宽走过去跟他说明来意。   “晕倒的女生叫秦嘉年,天气热,有些中暑了,已经送到医务室了。”丁教官有些抱歉地交代。   季宽闻言略略点了下头。   丁教官忍不住感叹:“这姑娘也是要强,身体不舒服也不说。她室友说她还在生理期,这不胡闹嘛!”   说罢,他朝树荫下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道:“别的女生都娇贵着呢,一点不舒服就要求休息。”   季宽往树荫的方向看去,果然树下聚了七八个女生,正围在一起聊天呢。   真是个傻姑娘,季宽忽然就很想去医务室看看她。 第五章   秦嘉年的名字季宽是有印象的,毕竟昨天晚上是他大笔一挥亲手划掉的。   可当他站在秦嘉年的病床前时,又觉得她眼熟得很,似乎并不止是在纳新的时候见过。   季宽仔细打量她的眉眼。   然后,他笑了。   房间里开着空调,病床上的小姑娘小猫一样蜷缩成一团。   季宽轻轻走上前,小心地牵起她的被角往上拉了拉。   哪知小姑娘居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一瞬间,两人都有些懵。   秦嘉年揉了揉眼睛,确认眼前的人真的是“好心学长”。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细声叫道:“学长?”   季宽收回手,缓缓站直,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而后问她:“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秦嘉年揉了揉额头,笑着答:“好多了。”   季宽点点头,解释道:“我替倪老师来看看你,她身体不方便。”他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下次身体不舒服要说出来。”   秦嘉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喃喃道:“我想再坚持一下的……”哪知道自己这么不争气。   季宽站在秦嘉年的床边,低头就看见她深埋的小脑袋,他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就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秦嘉年愣了,瞪着晶亮的大眼睛诧异地望着他。   “睡乱了。”季宽背过身去,解释道。   有吗?秦嘉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自己的睡相一直都很好的啊。   “休息好了就归队吧,丁教官很担心你。”季宽打断了秦嘉年的思绪。   果然,下一秒秦嘉年就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两人一起往训练场的方向去,季宽还要赶回去上晚课。   临别前,秦嘉年叫住了季宽,她站得笔直,神色十分郑重地说:“学长,我叫秦嘉年,上次在卫生间你扶了我一把我才没有跌倒,谢谢你啊!”   季宽双手插在兜里,笑着点头,“我知道你,上次还特意跑到篮球场看我打篮球的嘛!”   秦嘉年:“????????????”   季宽扬了扬手,“行了,快回去吧!”说罢,他似乎心情很愉悦地出了基地。   季宽回到学校先去了团委办公室,跟杨峰汇报了一下军训的事情。   两人除了工作关系,私下关系也很好。   杨峰道谢,“这大热天的让你来回跑也挺辛苦的,等军训结束了我请你好好搓一顿。”   季宽扬了扬眉,“没有啊,我一点都没觉得辛苦。”   杨峰狐疑地看着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假季宽。   他性格多冷淡他能不知道?!凡事能躲就躲,就从来没见过他对什么事上心过!!   “今天心情很好?”杨峰问。   季宽扯出一个痞里痞气的笑容,“还好。”   杨峰一脚踢过去,“臭小子!”   季宽也不恼,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杨峰解了气,又感叹道:“最近一段时间要忙喽。”   说着,他把一本宣传册递给季宽,“这届书画节该轮到我们学校了,你盯一下宣传部,出一批展板。一会儿齐玥过来,我们商量一下具体细节。”   大学生书画节是淮北四大高校联合举办的活动,由四个高校轮流举办,也因此很受校方重视。   季宽点点头,靠着椅背闲闲地翻着宣传册。   不一会儿,齐玥推门进来,季宽给她让了个位置,顺便把看得差不多了的宣传册递了过去。   杨峰:“十天以后的书画节要出一批展板,各个教学楼门前和校园主路两侧都要摆放。齐玥,你跟手下的人辛苦一下,最好一周时间能做出来。”   齐玥从宣传册上抬起头,目光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没戏。”   她把椅子往前拽了拽,双手架在桌子上,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道:“老大啊,大三的部员退役了,大一的新生还在军训,我现在手里能用的就两三个人。不说上课,就是不吃不喝不睡觉也不能在一周之内给你搞出这么多展板啊。”   杨峰也愁,但也无奈,“你再想想办法。”   齐玥按了按太阳穴,“纳新的名单倒是出来了,要不,从大一的借两个人?”   杨峰果断拒绝:“不行,学生会的活动再重要也不能耽误新生军训,主任也不会同意的。”   齐玥要发飙了,两手一摊,“那没办法了,不然就给钱,我出去找人做。”   杨峰叹了口气,道:“行吧,你先去找人,不过要控制预算。”   他转头又问季宽:“你觉得呢?”   季宽声线清冷:“我没问题,不过一定要保证能按时出稿。”   事情敲定了,几人各自散去。   齐玥办事效率很高,两天后就找来了一个叫南北的工作室来做展板。   说是工作室,其实就一男一女两个人,一个写一个画。   齐玥是通过往届的学姐找到这个工作室的。   这两人名校广告专业毕业,不愿意给人打工,于是商量之下索性自己开起了工作室。无奈人脉稀少,业务量并不多。   齐玥和他们约在淮大北门的一家奶茶店见面,和季宽一起赶到时,那两人已经等在店里了。   管事的是那个女孩子,见面之后颇为老成地给齐玥递了名片。   季宽笑了笑,也问女孩儿要了一张名片。   几人谈妥了价格,立即着手开始做展板。   下午,季宽又去了一趟基地,他没有到训练场,只远远地站在看台上。   彼时,三班正在唱军歌,少年人的声音带着特有的稚嫩和青涩,穿过层层沙堆,回荡在训练场上。   即使曲不成调,他们依然引吭高歌,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清澈的斜阳挂在被水洗过的天边。   季宽想,一定是这世界太浑浊,所以才有人想要不择手段地守护一份纯真。   傍晚,从基地出来,季宽回了家。   季妈妈见儿子回来,擦了擦手,快步从厨房出来。   “阿宽,你回来了啊,怎么不提前告诉妈妈一声,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啊?!”   季宽刚走到客厅,就迎来一个来自母亲的热烈的拥抱。   他站在原地不动,宠溺地看着季妈妈。半晌,终于忍无可忍地把她四处作祟的手拽了下来。   他拉着她到沙发坐下,问:“你一个人在家?”   季妈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哎,你们都忙,留我一个人在家,又闲又可怜。”   季宽:“……”   “我姐最近忙什么呢?”季宽问。   季妈妈努了努嘴道:“谁知道,公司不大,事情倒不少,一天忙到晚,没个女孩子的样子!”   于是,季宽陪着又闲又可怜的母亲大人聊了好半天,又吃了饭,遛了狗,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季家餐厅。   季妈妈敷着面膜,喝着阿姨刚刚做好的燕窝。   季爸爸一边吃饭,一边不停地往老婆碗里夹菜。   季晴戴着个兔耳朵发带,噼里啪啦地敲着腿上的笔电。   季宽晃晃荡荡地走到餐厅,坐在季晴旁边。   季晴歪了下脑袋,眼睛始终盯着电脑,问道:“阿宽回来了!”   若是搁以前,季宽最多用鼻子哼一声。   可今天,却人模人样地应了一句。   季晴终于从电脑前抬起头看了一眼季宽,心里颇为感慨:弟弟终于长大了,会好好说话了。   季宽盛了一小碗粥,问:“你那广告公司怎么样了?”   季晴摇了摇头,“人手不够,忙得要死。”   季宽没再接话,默默吃饭。   早饭后,季宽坐季爸爸的车回学校,出门前他让季爸爸到车里等他,他上了二楼,敲开季晴的门,丢给她一张名片。   季晴瞄了一眼名片,一脸迷惑。   季宽扬了扬下巴,“一个做设计的工作室,水平还不错,我看过了,应该能帮上你的忙。”   季晴如获至宝,敷衍地给了季宽一个飞吻,就抓过手机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打了过去。   季宽出了季晴的房间,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中午,季宽收到齐玥的信息,叫他去团委办公室,说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季宽回了信息:我就在这呢,你过来吧。   齐玥到团委时,季宽正单腿跨坐在办公桌上,手里拿着一摞纸扇着风。   齐玥感叹:“你来得好早啊!”   季宽笑笑没说话,从办公桌上下来。   门被推开,杨峰匆匆进来,逮到齐玥便问:“怎么回事,做展板的人不干了??”   齐玥皱着眉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上午给我打电话说临时有事,展板的活不接了,连订金都退给我了。”   杨峰气结,在办公室里直打转。   他看看季宽,又看看齐玥,问:“现在怎么办啊?”   齐玥没说话,季宽悠哉地扇着风。   齐玥抢过他手里的纸,气呼呼地说:“别扇了,赶快想办法。”   目光掠过那摞纸,齐玥顿了顿,嘀咕道:“这不是学生会的报名表吗,你拿它做什么?”   她随意地翻动两下,指了指手里的一张报名表说:“这个女生的毛笔字写的特别好看,可惜没能被录取。”   然后,齐玥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杨峰:“老大,我们以学校的名义借两个大一新生可以吗?不是学生会成员的那种?”   有些事情,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不行也行了。   但杨峰还是有些犹豫,他看了看季宽,问:“你有什么想法?”   季宽:“昨天我去基地的时候,确实听见年级主任讲话,说希望同学们多支持学校工作什么的。想去借人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此时,杨峰也没别的办法了,冲齐玥摆了摆手说:“先这么定吧,下午我带你去借人。”   季宽也很积极,“我跟你们一起。” 第六章   午休过后,秦嘉年被教官单独叫到了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站了好几个人,一位是年级主任,一位是纳新那天见过的团委书记,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学姐,学姐旁边的是季学长!   秦嘉年看到季宽时眼睛都亮了。   季宽冲小姑娘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秦嘉年笑眯眯地站在教官身后。   年级主任叫郭远,是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   他冲秦嘉年招招手,“你就是秦嘉年吧,来来来。”   秦嘉年小步走过去。   郭远指了指杨峰,跟秦嘉年介绍:“这位是团委书记杨老师,找你来是想让你帮个忙。”   秦嘉年跟杨峰轻轻点了下头。   杨峰说:“是这样的,最近的大学生书画节要出一批展板,我们记得你的字写得还不错,想找你过来一起出这批展板。”   秦嘉年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问他们:“那我的军训怎么办?”   郭远说:“展板出完了按时归队就行,不会影响军训成绩的。这几天你就先住学校宿舍,不过要注意安全。”   秦嘉年还是有点懵,她悄悄看了一眼季宽,季宽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于是,秦嘉年乖巧地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秦嘉年就在一片羡慕的眼神中跟杨峰几人一起回了淮大,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个负责画画的女生。   第二天一早,齐玥给秦嘉年二人分配了任务。   一起出展板的还有三个大二的学长。展板又大又多,几个人只好在礼堂里涂写。   对于秦嘉年而言,虽然工作量大了些,但比起在基地军训不知道幸福了多少倍。她暗暗地想,自己一定是花光了三、五年的运气,才能遇上这样好的事情。   下午的时候季宽到礼堂来了一趟。   他拎了一个大大的袋子,进门后招呼大家来喝奶茶。   秦嘉年跟在几人身后,冲季宽笑。   季宽朝她招招手,顺手拿了杯奶茶递给她。   秦嘉年接过奶茶,道了谢,又跑回自己位子上去了。   她边看展板边喝了口奶茶。   突然,觉得味道有些怪,低头看了一眼标签,只见上边写着“红枣姜茶”。   秦嘉年揉了揉肚子,脸色爆红。   她偷偷去看季宽,只见季宽正在跟一位学长说话,或许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便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秦嘉年似乎看到了他嘴角似有似无的笑,可等她再想仔细看的时候,季宽已经转回头去了。   秦嘉年捧着姜茶小口小口地啜着,时不时地往季宽的方向偷瞄一眼,而季宽再没看过来,只是不知道在和那个学长聊什么,笑得春风和煦。   **   晚上回到寝室,秦嘉年翻出手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这手机还是刚入学的时候父亲带她去买的。这段时间她从来没用过,现在拿出来一看,居然已经关机了。   秦嘉年翻了翻说明书,给手机充好电。   屏幕亮起来时,弹出来了一连串信息。   秦嘉年逐一翻阅,两条服务商的,三条广告,还有两条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   她点开那个陌生号码。   第一条:秦嘉年你好,我是罗禹川。   看时间应该是纳新那天晚上回到寝室后发的。   第二条:我听余冰贻说你回学校出展板了,方便的话,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这条是今天早上六点多发来的。   秦嘉年想了想,按照信息上的号码回拨了过去。   对面响了一声就接起来了,一个语气里透着些意外的男声:“喂,秦嘉年?”   秦嘉年很少用手机,这种体验还挺新奇的,她听出对面的人是罗禹川,小声回应道:“罗禹川,我是秦嘉年。”   罗禹川显然很惊喜,似乎又觉得这样要来了女生的手机号码有些唐突,于是他解释道:“我想问问你身体好点了没有,听说你回学校出展板了,所以才问班长要了你的手机号码。”   对于新同学的关心,秦嘉年很窝心,加上上次一起吃饭的事情,秦嘉年顺理成章地把罗禹川划到了好朋友的行列。   秦嘉年“嗯”了一声,问道:“这个是你的号码吧?那我存下了。”   罗禹川连忙应下,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顿了顿,觉得这样问不妥,又补充了一句:“余冰贻也想问你呢。”   说完之后他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神经病,余冰贻不会自己问吗?!人家一个寝室的好吗?!   而单纯的秦嘉年根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她笑眯眯地答道:“应该快了,大概还有四五天就能结束了。”   忽然,电话那边传来另外一个男声:“秦嘉年,你享福去了可不能忘了同志啊,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们带吃的……”   是廖金华的声音,全程靠吼,最后可能是被罗禹川打跑了,那声音越来越小。   秦嘉年笑弯了眼睛,她看了看时间说:“那我回去再找你们,先睡了,再见。”   罗禹川道了晚安便依依不舍地挂断了通话。   接下来的几天,秦嘉年几人一直在礼堂忙着出展板的事情。季宽几乎每天都会来一次,与其说监工,不如说是慰问,因为他每次来都带着好吃的好喝的,有的时候甚至会给人一种这个会长很好相处的错觉。   周六下午,季宽赶到礼堂的时候,展板的文字部分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   跟着季宽一起来的还有安鹏。   安部长走在最前面,像模像样地巡视一圈,二十多块展板一一看过,然后皱着眉头问身后的季宽:“就这……看不出什么新鲜啊!”   他砸吧砸吧嘴一一点评道:“画……画的一般,字……字也就比我的强一点点啊。”   季宽斜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前面还剩一块展板。”   安鹏懵逼了五秒钟,心中燃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转头问笑弯了腰的齐玥:“他……什么意思啊?”   齐玥:“你行你上啊!”   “不行别逼逼!!”   安鹏:“……”宽哥你不善良。   季宽看着角落里的秦嘉年。这几天,为了避免别人不必要的猜疑,他都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现在再看,经过几天的休养,小姑娘的脸色已然红润了许多。   季宽和齐玥商量了一下:“文字部分的内容结束了,晚一点我就把秦嘉年送回基地去了。”   齐玥点点头,有些惋惜地说:“这小姑娘踏实肯干,字又写得好,不留在学生会可惜喽!”   季宽到不这么认为,他反倒很是庆幸当时没有留下她。   学生会的环境,并不适合她。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她永远保持这份单纯。   傍晚的时候,秦嘉年收拾了书包准备跟季宽回基地,两人约在校门口见。   天色阴沉,远处的天空被乌云层层遮掩。   远远的,季宽就看见站在校门口的小姑娘,人不大点儿,背着个硕大的书包,可能是装的东西太重,她时不时地蹦跶一下,把滑下的书包带颠回原位。   季宽很快走到她面前。   秦嘉年努了努嘴,小声问道:“学长,我能再去买点吃的带回去吗?”   季宽轻笑,顺手摘下她的书包拎在手里,秦嘉年刚想说不用,被季宽打断了:“走吧,去前面的超市买。”   秦嘉年咬着嘴唇,笑了,小跑着跟上。   季宽回头看她一眼,放慢了脚步。   超市里,秦嘉年拿了两袋儿糖果和一些小零食,然后有些犹豫不决地问季宽:“学长,你们男生喜欢吃什么啊?”   季宽愣了一下,说:“我平时很少吃零食的。”闻言,秦嘉年的脸上有些失望。   季宽笑着安慰道:“不过,你拿的那些看起来都还不错。”   秦嘉年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笑着问:“真的?那我再去拿两袋。”   天快黑的时候,两人坐上了开往西郊的大巴车。车上人不多,秦嘉年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季宽在她旁边坐下。   车子没开出多远,雨就下起来了。雨点噼噼啪啪地砸在玻璃上,雷声轰隆隆地呼啸而过。   秦嘉年似乎不受雨天的影响,看着一兜战利品笑得眼睛弯弯的。   她从袋子里掏出一袋糖,拿出一颗,放在手心里给季宽递了过去。   女孩子的手小小的,指甲修剪的干净圆润,手指白皙纤细,掌心里躺着一颗粉红色的糖果。   季宽看得出神。   秦嘉年以为他不喜欢,把手往他面前推了推,“吃嘛,很好吃的,以前岛上有人出来办事都会给我们小孩子带这种糖的。”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执拗起来像个孩子。   季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过糖,剥开糖纸扔进嘴里。   真甜,一直甜到心里。 第七章   秦嘉年歪着脑袋等着季宽的评价。   季宽拗不过这执着的眼神,笑出声来,哄道:“好吃!”   秦嘉年终于满意地转过头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司机一脚刹车停在了路上。   车里的几个乘客抻着脖子往前张望着。   司机鼓弄半天,最后抹抹额头上的汗说:“车坏了,等下一班吧!”   众人嘁嘁喳喳议论一通,不情不愿地下车。   秦嘉年小声叹了口气,跟着大家往外走,没走两步被季宽拉住了,“雨太大了,我给我爸司机打个电话,让他来送我们。”   季宽边说边拨打电话,无人接听,挂断,重新拨过去还是无人接听。   前面,大巴司机已经在催了:“那两个同学,抓紧时间下车吧,我这还赶着回去修车呢!”   “就下了。”季宽应了一声,收起手机,一手抓起秦嘉年的书包,一手拎着那袋零食,带着秦嘉年下了车。   暴雨如注,两人都没带伞。   雨水被风轻轻一吹,不一会儿的功夫浑身上下淋了个透。   “不行,再这样下去要生病的。”   秦嘉年只穿了一件长袖薄衫,被打湿的衣服裹在身上,风一吹过,冷得她直耸肩。   季宽左右看了看,跟秦嘉年交代:“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秦嘉年在雨水里勉强睁开眼,乖巧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看见季宽紧了紧书包,冲进了雨幕里。   他的身影高大英挺,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不多时,季宽举着便利店里仅剩的一把伞回来了。   他撑开伞,罩在两人头顶,倾盆大雨里,他们挤在狭小的车站一角,眼前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身后是万家灯火的夜色。   季宽把秦嘉年黄橙橙的书包挎在肩上,一手拎着她的袋子,一手为她撑着伞。   正在这时,季宽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   他叫了秦嘉年一声,侧了侧身说:“帮我把手机拿出来。”   秦嘉年顺着他侧过来的方向摸向了他的裤兜,他的裤子不算紧,却也不松,秦嘉年把手伸进去,掏了一次没掏出来。   她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季宽,只见他身体绷直,紧抿着嘴唇。   秦嘉年以为他不耐烦了,于是,又凑近了些再掏一次。   手机拿出来了,屏幕上显示“赵叔”两个字。   季宽示意秦嘉年接通,秦嘉年照做,然后把手机举到他的耳边。   季宽个子太高,秦嘉年只能伸直了手臂努力地够向他。   电话是司机赵叔打来的,季宽和他报了一下自己的位置。   目光扫到眼前,小姑娘举着白皙的手腕贴向他的耳朵,他一低头就看见她微微露出的一小节后颈。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水珠顺着她耳后的皮肤一路滑到颈边,然后钻进了衣领。   两人离得很近,季宽似乎问到了少女身上樱花一样的味道。   他忙别开眼,口干舌燥。   “可以了。”秦嘉年听到季宽略带沙哑的声音。   她收了手机,瞟了季宽两眼,真奇怪,学长突然变得好凶。   两人各怀心事地站了十多分钟,直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们面前。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撑着伞快步走下车,冲着车站的方向招呼道:“阿宽阿宽,这里!”   季宽把秦嘉年的书包和袋子递给司机,叫了声赵叔,然后虚揽着秦嘉年上了车。   两人坐在后座上,季宽抽出几张纸巾递给秦嘉年,柔声说:“赶快擦擦,别感冒了。”   秦嘉年接过纸巾,看着他不断从短发上滴落的水珠,把纸巾盒往他的方向推了推说:“你也快擦擦。”   女孩子的声音不大,在封闭的车厢里却显得异常温柔。   赵叔循声望过来,带着一脸慈父般的微笑问:“小姑娘是阿宽的女朋友?”   秦嘉年擦脸的手顿住。   什么女朋友?   谁是女朋友?   哪里来的女朋友?   秦嘉年求助似的看向季宽。   而季宽仿佛没听见一样,低着头认真地擦着雨水,擦完头发擦脸,擦完脸擦手……   秦嘉年皱了皱鼻子,想解释:“叔叔……”   赵叔见小姑娘一脸尴尬和不知所措的样子,哈哈哈地笑了几声,他手一摆,一脸了然地说:“不用说了不用说了,叔叔是过来人,都懂都懂!”   秦嘉年瞪大了眼睛,有点搞不懂这个怪叔叔的心思。   然后他就听见赵叔说:“女追男隔层纱,小姑娘叔叔看好你!”   闻言,秦嘉年惊得长大了嘴巴……   “嘉年……”身旁的季宽终于擦完了雨水。   秦嘉年不知为什么,听他这样叫自己,忽然心里像化成了一滩水一样。   “你的糖呢?”季宽边问,边接过秦嘉年擦湿了的纸巾,又抽了几张新的给她。   秦嘉年愣愣地翻出一袋糖。   季宽冲赵叔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秦嘉年了然,剥开一块糖,递给赵叔,“叔叔吃糖。”   赵叔笑呵呵地接过。   果然,赵叔吃了糖后就再没乱讲话了。   车子开到西郊基地的时候雨已经小多了。   外来车辆不允许开到训练场地,赵叔便把车停在基地外,季宽送秦嘉年回寝室。   时间有些晚了,女生寝室楼下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路过。   季宽不紧不慢地把秦嘉年的书包和零食袋递给她。   然而,小姑娘却咬着嘴唇站在原地不动。   季宽挑挑眉,问她:“怎么了,不想回去了?”   秦嘉年深吸口气,像是鼓起很大勇气似的问:“刚刚为什么不和赵叔叔解释清楚?”   她有些烦躁,说不清是因为他,还是因为自己。   如墨的天空下,清风裹挟着雨滴悠悠荡荡地飞过屋顶、窗台和草地,暧昧纠缠,一刻也不舍得分离。   季宽用舌头抵了抵腮边,微微弯下腰,痞里痞气地问她:“秦嘉年,你想知道什么?”   秦嘉年屏住呼吸,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然而,宿舍阿姨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姑娘,进不进来,要锁门了。”阿姨拎着一串钥匙,冲秦嘉年喊道。   “马上就来。”秦嘉年细声回应。   季宽直起腰来,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   他抬手帮秦嘉年拽了拽滑下来的书包带,说:“赶快进去吧,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秦嘉年恹恹地“嗯”了一声,低着头往回走。   “嘉年!”秦嘉年走到一半,听见季宽在身后叫她。   她转回头,就看见他闲散地站在寝室的雨搭下,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懒地冲着她笑。   暖黄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远处隐在雨夜里的星火融成了他的背景,轻风吹起他的衣摆和他有些凌乱的头发,像一位风尘仆仆的旅归人。   “这几天我要忙书画节的事,应该不会到这边来了。”   秦嘉年抿着嘴唇,终于笑了出来。   “好!”她说。   秦嘉年回到寝室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洗漱完了,几个同学围着她叽叽喳喳地问候了一遍才放她去洗澡。   熄灯以后,秦嘉年还在收拾东西,然后她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信息。   “我是季宽,号码存一下。”   秦嘉年捧着手机,反复看了很多遍,然后点击了保存。   她在联系人姓名一栏里输入“学长”两个字。   看了看,觉得似乎有点过于普通。   季宽学长。   又有点正式。   阿宽学长。   秦嘉年笑了,然后想了想,把“学长”两个字删掉了。   **   接下来的军训似乎比刚开始的时候轻松了许多,宫婷婷在军训结束前回到了学校。   而直到军训结束,秦嘉年再也没见到季宽。   军训结束的第二天,学生会纳新的名单出来了。   宫婷婷被秘书处录取了。   罗禹川如愿进入了体育部。   而秦嘉年,榜上无名。   九月末,是一年一届的校运动会。   体育部长安鹏带着大一大二的十几个部员忙活了好一阵,最后体力透支,感冒了。   运动会前的最后一次布置工作,整个过程,安鹏鼻涕一把泪一把,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会议终于结束了,季宽看他这样子便顺手抓了一个不知道谁的外套扔给他。   安鹏嫌弃地左闻闻,右闻闻。   就好像他现在能闻到味道一样!   “鹏哥,那外套是我的,干净的!”说话的是罗禹川。   安鹏看看他,这才把外套穿上。   他把手插在兜里,感觉鼓鼓的,往外一掏,是块糖。   正好感冒嘴里没味道。   安鹏刚想剥开糖纸,就听罗禹川说:“鹏哥鹏哥,我给你买别的吃的吧,那糖……”   罗禹川脸红到脖子根,小声说:“那糖我还没舍得吃呢……”   季宽扫了一眼那糖纸,又看了一眼罗禹川,笑道:“这糖我也吃过,挺甜。”   安鹏舔舔嘴唇,妈的,更想吃了。 第八章   运动会分两天举行,大一新生被要求全员参加,当观众。   运动会当天,一群大一新生穿着黄T恤,头戴小红帽,一锅番茄炒蛋的造型亮相在体育场的看台上。   天气逐渐转凉,刺眼的太阳却依旧挂在天空。   下午的时候,被太阳暴晒的番茄炒蛋们昏昏欲睡。   中文三班的看台上,廖金华悄悄溜了下来,他蹲在宫婷婷脚边,小声叫她:“一会儿大罗八百米决赛,要不要去看?”   现在不要说八百米决赛,就是看蚂蚁搬家都比在这晒太阳强。   宫婷婷扯了扯余冰贻和秦嘉年的袖子问:“喂喂喂,去不去看八百米决赛,咱班罗宇川进决赛了。”   余冰贻手里的小说正看到关键时刻,她摆了摆手黄橙橙的袖子说:“你们去你们去!”   “懒!”宫婷婷狠狠朝她吐了个舌头,又开始鼓动秦嘉年,“走,我们去看国家一级运动员比赛。”   秦嘉年皱了皱眉毛问:“他不是练游泳的吗?”跟八百米有什么关系?   宫婷婷眼睛一翻,问:“那你说说你能跑得过林书豪吗?”   林书豪是谁?   听起来还挺厉害的。   反正是个人就比自己跑的快。   于是,秦嘉年懵懵懂懂摇了摇头。   宫婷婷一脸“这就对了嘛”的表情。   一边的廖金华脚蹲得发麻,催促道:“去不去?再不走一会儿要被主任发现了。”   “来了来了。”宫婷婷一边猫着腰往外走,一边冲秦嘉年招手。   秦嘉年刚好想去上厕所,于是也低着头,跟着两人出去了。   赛道上,运动员已经就位,伸胳膊的踢腿的,做着准备活动。   跑道旁的过道上,几个三班的男生正张牙舞爪地给罗宇川助威。   廖金华三人赶到后也迅速加入了啦啦队的行列。   裁判一声枪响,跑道上的八个男生齐齐冲了出去。   前半程,罗宇川一直稳居第二。   最后二百米的时候他开始加速冲刺,然而一直跑在第一位的俨然也是个种子选手。   两人一度齐头并进,不相上下。   过道上,三班的几个同学看得一清二楚,宫婷婷跟几个男生不要命地喊着加油。   秦嘉年似乎也被这气氛感染了,她紧紧地攥着拳头,在罗宇川路过的时候忍不住扬着胳膊跟着喊:“罗宇川加油!”   看台下方,“种子选手”的同学也扯着嗓子喊成一片,一时间,终点处人声鼎沸。   跑道上,两名选手一直并驾齐驱,直到最后几十米,种子选手似乎体力不足,以一步一摇败给了罗宇川。   秦嘉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暗暗地想:嗯,婷婷说得对,自己应该是真的跑不过那个叫林书豪的。   罗宇川下了跑道,径直走向廖金华等人这边。   廖金华老父亲一般把罗宇川的后背拍得啪啪作响,“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不枉我带着战队来给你加油!”   罗宇川还有些喘,叉着腰咧着嘴笑。   “牛逼啊!”   “牛逼牛逼 !!”   另外几个男生也拍拍打打地送来祝贺。   男生间的沟通方式总是这么奇特。   罗宇川和他们“亲切交流”完,在大腿上抹了抹手心的汗,笑嘻嘻地问宫婷婷和秦嘉年:“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宫婷婷一歪头,“就刚刚,廖队领我们来的。”   众人皆笑。   四个人溜达着往班级走。   宫婷婷问:“明天运动会结束就十一放假了吧,你们有什么安排啊?”   廖金华:“我得回家,家里有年迈老母要伺候。”   罗宇川:“我要去省队训练,不过应该有一两天的休息时间,没什么别的安排。”   宫婷婷又问:“嘉年你呢?”   秦嘉年努了努嘴,“我家有点远,我打算就在学校呆着,白天的时候到处转转。”   宫婷婷点点头,说:“我家离学校也不远。”   她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廖金华说:“那十一时候我们三个还可以聚一下啊。”   秦嘉年想了想,说:“那到时候我请你们吃饭吧。”   她念念不忘自己欠了罗宇川一顿饭。   宫婷婷拍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们到时候再联系。”   廖金华在三人兴高采烈地讨论聚餐的时候,无奈地装成一颗静待开花的蘑菇……   淮大对学生的要求一向严格,即使白天开运动会,晚上依然要上晚自习。   然而,毕竟是草长莺飞的年纪,临近十一假期,有的人耐不住性子,小声在座位上窃窃私语。   教室里嘁嘁喳喳的说话声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停下了,大家都做出一副埋头苦读的模样。   因为,学生会来检查了。   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拿着一个本子推门进来,她清点了一下人数,又四下巡视了两圈。   跟她一起的一个男生站在门口,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脸色寡淡清冷,微微扬着下巴,低着眼睛往教室里看。   秦嘉年正在背英语单词,听见有人在她桌面扣了两声,她一抬眼就看见了季宽。   他看了一眼门外,抬脚往外走。   秦嘉年起身,愣愣地跟上。   目睹全程的宫婷婷忙用胳膊肘碰了碰余冰贻,“嘉年怎么被叫走了啊??那不是学生会会长吗?”   余冰贻摘下耳机,小声说:“他认识嘉年,军训的时候找嘉年帮着出过展板。”   宫婷婷更加诧异了,自言自语道:“我错过了神马?”   杨娇拿着本子冲二人一指,“那两个女生,别说话了!”   两人悻悻地低下头。   教室外,季宽把秦嘉年领到楼梯间,他勾了勾嘴角问她:“最近怎么样?”   秦嘉年眼睛一弯,道:“挺好的。”   他又问:“放假准备去哪?”   秦嘉年回:“就在学校。”   隔了几秒,季宽又问:“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秦嘉年没太听懂,短短地“啊”了一声。   季宽别开头,低低地笑了。   然后他拿出一张票,递给秦嘉年,说:“学生会组织的活动,无聊的话可以去看看。”   秦嘉年接过票,见上面写着“大学生阅读会”几个字。   “回去吧。”季宽见她眼睛都要长在票上了,轻声提醒道。   秦嘉年抿着嘴,小跑着回去了。   杨娇在楼梯口等着季宽,见他出来,扬了扬手里的本子说:“这几个班都查好了。”   季宽点点头。   杨娇兴致勃勃地问:“宽哥,你把票给那个小姑娘了?”   季宽:“嗯,她帮学生会出过展板。”   杨娇“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晚自习结束,秦嘉年受到了宫婷婷同学的“严刑逼供”。   乖巧的秦嘉年把学生会找她去出展板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跟宫婷婷交代了一遍。   宫婷婷嗷嗷哀嚎着,“为什么我这个纯正的学生会干事还没你这个野生的混得好!!”   师允在卫生间洗澡,隔着门都能听见宫婷婷的嚎叫,她洗完澡出来,问宫婷婷:“嚎什么呢你?”   宫婷婷把秦嘉年的话复述了一遍给师允。   师允慢吞吞地擦着头发,说:“季宽那种围了一屁股女生的男生还是少招惹得好。”   宫婷婷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哦,学姐应该认识会长,你们都是理学院的嘛。”   师允摇摇头,说:“认识倒谈不上,不过他的花边新闻在学院倒是没少听。”   “讲讲呗学姐。”宫婷婷好奇心满格,拉着师允不撒手。   于是,两个女生拉着椅子围坐在师允身边,听学姐讲那过去的故事:   什么隔壁学校的校花拉着警戒线在男寝楼下堵人了。   什么上一届的学姐三年如一日不求回报地给他送早餐了。   还有什么痴情学妹听说他喜欢某个女明星,照着她的样子去整容了。   ……   宫婷婷和秦嘉年听得下巴都要掉进鞋里了。   然而,这些都是传闻,真假难辨。   不过,师允最后总结了一条不变的真理:这种被女人宠坏了的男人往往寡淡冷情,不可靠!   于是,这天夜里,秦嘉年做了个噩梦。   梦里,不知道为什么,季宽变成了一只大奶牛,可爱又温顺。   秦嘉年和几个小女生一起排着队打牛奶。   轮到她的时候,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可爱的的大脑门。   哪知大奶牛“哞”的一声冲破了围栏,冲着秦嘉年跑了出来。   秦嘉年使劲使劲地跑,大奶牛拼命拼命地追。   最后大奶牛干脆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狼,还长着一条恶狠狠地大尾巴……   秦嘉年被吓醒了,她抹了抹额头的汗,披着睡衣下了床。   寝室的小阳台上,秦嘉年望着天空出神。   漆黑的夜空高远清亮,一轮皎月斜斜地悬在天边。   这里距离秦嘉年的家乡有五百多公里路,但她入学之后从来没有感觉到过孤独和无助。   她有可爱热情的室友,单纯乐观的同学,还有面冷心善的学长。   秦嘉年又想起那个下雨的夜晚,想起季宽冲进雨里的背影。   她想,这样一个暖心又周到的人怎么都不能算作寡淡冷情吧!   窗台的一角有蜘蛛结了网,一只小飞虫扑扇着翅膀四下打转,最后“噗”地一下,一头栽在了网上。 第九章   运动会结束意味着十一长假正式开始了。   当天晚上,季宽在校外的餐厅包了个房间,犒劳体育部的成员。   安鹏的体质果然好,之前的重感冒现在已经好了七八分了,他和季宽两人一早就到了餐厅点菜。   八点钟不到,七八个高大精壮的男生前前后后进了包间。   安鹏扫了一圈,问:“人都齐了吗?齐了准备上菜了。”   一个梳着背头,打了一头发蜡的男生回道:“海洋今天晚上的火车回家了,川子说明天要去省队训练,不一定能过来了,其他人都齐了。”   安鹏点了点头,挥手叫服务员上菜。   忙了一晚上,大家都饿了,前前后后十几道菜被迅速扫荡一空。   酒足饭饱,大家仰着肚子开始东拉西扯。   刚刚的大背头举着手机跟安鹏说:“鹏哥,川子说他来不了了。”   他盯着手机,眯了眯眼睛别别扭扭地念道:“还说……衷心祝愿大家\'大的家\'国泰民安,\'小的国\'家庭幸福。祝大家国庆快乐!”   “这他妈都从哪抄的!”   一屋子男生笑得前仰后合。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扯着嗓子说:“哎,你们别不服,就川子这种还真讨女生喜欢,你们没看见他八百决赛那天,他班女生都跑到跑道边来加油助威来了,我求爷爷告奶奶劝了半天愣是没人听。”   安鹏点头,道:“别说,还真是,那天我也看见了。快到终点那会儿川子和梁飞飚得紧,场下那小姑娘一个个都跟打鸡血了似的。”   他转头问季宽:“对了,就你带过来给展板写字那女生叫什么来着?”   季宽拧眉:“秦嘉年?”   安鹏:“对,秦嘉年,我记得那小丫头挺文静的啊,那天也跟着又喊又跳的,跟个小疯子似的,啧啧……”   眼镜男一听秦嘉年的名字,来劲了,“这女生我知道,川子总跟我们提,这小子八成不怀好意。”   另一个男生嬉皮笑脸地说:“没准俩人早就好了,就是没跟我们说呢!”   “也是也是啊。”眼镜男附和道。   几个爱搞怪的也发出一阵哦哦哦的怪叫。   眼镜男似乎还想打探出一些细节,他看了看季宽,问:“宽哥,你认识那小姑娘?”   季宽看他一眼,“以后没影儿的事少他妈瞎逼扯!!”   **   十月二号这天,秦嘉年在寝室练毛笔字时接到了宫婷婷打来的电话,“小年年你在干嘛呢?我刚刚给罗宇川打过电话了,他明天晚上有空,我们出来聚聚?”   秦嘉年记得很清楚,阅读会的时间也是明天。   可是罗宇川在省队训练,能出来的时间一定有限,她不想一顿饭欠人家太久。   不过好在阅读会是在下午,于是便答应了。   三个人约在第二天晚上五点钟,世纪广场见。   想起阅读会,秦嘉年摸出夹在英语书里的入场券,捏起一角,透过窗外的阳光看去。   清晨的阳光映在她的脸上,小姑娘眉眼弯弯,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自己的动作有点傻,秦嘉年又小心翼翼地把入场券夹回书里,最后还忍不住轻轻地拍了拍英语书。   读书会在下午两点钟,淮大西校区的阶梯教室举行。   中午,秦嘉年早早吃了午饭,回到寝室梳洗了一番。   她在衣柜里左翻翻,右翻翻,犹豫了一下,摸出了一条长裙。   奶茶色的纱裙,刚好到脚踝处。   秦嘉年常年长衣长裤,很少穿裙子,这还是妈妈在她临行前塞给她的,让她有重要活动的时候穿。   读书会应该算是重要的活动吧,她想。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秦嘉年把头发拢起,绑成一个小丸子,又拿出一件浅粉色的卫衣,穿上小白鞋,背着帆布包出门了。   读书会是学生会定期举办的活动,经常会请一些资历很深的教授参加,因此很受同学欢迎,曾经一度一票难求。   季宽在阶梯教室布置会场,一抬眼就看见一个小蝴蝶一样的姑娘。   秦嘉年一身粉嫩娇俏的颜色,裙摆处隐隐露出纤瘦白皙的脚踝。轻纱的裙角随着她的脚步轻轻飞扬,看得季宽心绪飘荡。   秦嘉年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季宽,他正站在讲台前看着她笑。   秦嘉年笑着冲他小小地摆了摆手,找了个靠后的位子坐下了。   二十多分钟后,杨娇来跟季宽汇报:“宽哥,都准备好了,大概十分钟后可以准时开始。”   杨娇是学习部的副部,工作能力强,很得领导信赖,是公认的下届部长人选。   这次读书会由于学习部部长要回家过节,于是整个活动由杨娇负责。   季宽点了点头说:“你安排吧。”   杨娇笑,指着观众席说:“放心吧宽哥,我让人在前排给你留了座位,我带你过去?”   季宽看了看教室后排的某只“小蝴蝶”,说:“不了,你去忙吧,我自己找位子坐。”   杨娇顿了一下,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很快读书会开始了,主持人在台上介绍这次活动推荐的几本书籍。   秦嘉年正听得认真,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身影。   她一转头,就看见季宽正懒散地坐在她旁边。   他腿很长,半弯着伸向前排,手里拿着一支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本子上,那只拿笔的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   秦嘉年有些紧张地抓了抓裙摆。   忽然,秦嘉年面前的桌面被那支笔敲了两下,然后就听季宽低低地说:“认真听讲。”   秦嘉年迅速转回头,她脊背僵直,一动不动地盯着讲台上的人。   读书会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结束时不到四点钟,秦嘉年心不在焉地听完了全程。   季宽跟秦嘉年说了句“等我一下”,便去讲台找学生会的人了。   不多时,收尾工作结束了。   杨娇跟季宽说:“宽哥,我叫好车了,等下一回去吧。”   往常的读书会,大家都是一起叫车回学校的。   这次季宽摇了摇头,跟杨娇说:“你把他们几个安全带到学校,我就不跟你们回去了。”   说罢就出了教室。   杨娇有些沮丧,悄声问旁边的一个同学:“你说我是不是哪里没做好啊?”   那同学瞪着眼睛,摇了摇头,“没啊,跟前几次部长在的时候一样啊。”   阶梯教室外,季宽找到秦嘉年,两人一起往教学楼外走。   季宽歪头看她,“等下一起回学校吧。”   秦嘉年往上提了提帆布包,有些抱歉地说:“我一会儿要去找同学吃个饭。”   季宽耸耸肩,“行吧,那……我送你上车。”   于是,秦嘉年在季宽的一再要求下,坐上了他打的出租车。   季宽站在原地,看着那辆出租车越走越远,自嘲地笑笑,他拿出手机,上上下下地滑着。   世纪广场,宫婷婷和罗宇川一早就到了。   秦嘉年下了车,小跑着赶过来。   宫婷婷见秦嘉年的打扮,阴阳怪气地叫道:“天呐小年年,你是去相亲了吗?哦,我的天呐!”   秦嘉年轻轻地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说:“瞎说什么!”   罗宇川站在稍远的地方,害羞得不敢靠近。   两个女生闹够了,三个人找了一家冷锅串串坐下。   秦嘉年把菜单推给宫婷婷,宫婷婷点了几个自己常吃的,又把菜单递给罗宇川。   罗宇川又点了一堆海鲜,每点一样都问问秦嘉年喜不喜欢。   宫婷婷敏感地察觉到罗宇川有问题,自己似乎不知不觉间做了个照亮社会和谐的大灯泡。   席间,罗宇川讲了不少省队训练的事,两个女生听得新奇,不知不觉间已经七点多了。   冷锅串串见了底,秦嘉年起身去结账。   宫婷婷趁机往罗宇川那边挪了挪,直言不讳道:“罗宇川你喜欢我们年年!”   罗宇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差点喷饭,他第一反应就是否认:“开什么玩笑,我们只是同学,最多……最多算是好朋友!”   宫婷婷往靠背上一倚,一脸老成地说:“我这不是看你对年年还不错嘛,如果你不承认就算了,如果你愿意承认的话……”   罗宇川动摇了。   “承认的话……怎样?”   宫婷婷惊了,本来只是猜测,没想到诈一下,罗宇川这么快就缴械了。   她突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一拍大腿说:“得,姐帮你!”   秦嘉年结账回来,发现那俩人怪怪的。   宫婷婷跟秦嘉年说:“我奶奶叫我回家了。”   她把手机装到包里,擦了擦嘴,又跟罗宇川说:“罗宇川,等会儿麻烦你把嘉年送回去哦。”   罗宇川看见她背着秦嘉年跟自己眨了眨眼睛。   他磕磕绊绊地应下:“那个……知道了。”   两人说完,宫婷婷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餐厅。   秦嘉年看了看时间,确实不早了,跟罗宇川说:“我们也走吧。我自己坐车回去很安全的,不用人送的。”   罗宇川笑了,说:“先出去再说吧。”   **   季宽跟人约在了江南小厨吃饭,这都过了二十分钟了,那人还没到,他有些不不耐烦地站在餐厅门外等着。   一抬头,就看见马路对面一袭飘扬的裙摆和那张明媚的笑脸。 第十章   花兴伦刚刚从教室里偷跑出来就收到季宽发来的短信,叫他不用来了。   花小爷这暴脾气可忍不了,他一个电话回了过去:“季宽你丧尽天良啊,你让一个准高考生翘课陪你吃饭,人跑出来了你又让人回去,你不折腾蛋疼啊!”   电话那边没有意料中的调侃,只听季宽说:“上次你说的那个镜头买好了,你生日的时候拿给你,挂了。”   花兴伦愣了半秒,他想:这种折腾其实可以多来几次的。   夜风轻起,吹动了秦嘉年的纱裙。   橙黄的路灯照亮少男少女的身影。   罗宇川微微弯着腰,满眼的温柔,他不知是说了什么,秦嘉年仰起头看他,两个人相视而笑。   他为她叫来一辆出租车,亲手扶着车门把她送上车,两人又隔着车门聊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季宽站在马路边,抽了半包烟,然后他把烟蒂一一踩灭,就像踩灭自己愚蠢的想象,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带着属于他的高傲和不屑一顾。   **   天气渐渐转凉,草木摇落。   十一过后,大一新生的学习生活终于进入了正轨。   日子像流水一般,规律却缺乏新意,每天上课、吃饭、睡觉轮着来,常常让人麻木得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每到晚自习的时候秦嘉年都坐在靠门的第一排,像是执着地守候着什么。   那个以前转身就能看到的学长似乎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这天,依旧是晚自习。   学生会的干部推门进来的时候,秦嘉年仍旧埋头复习功课。   那人应该和往常一样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可是过了许久都没有出去。   “大家停一下笔听我说个事情。”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秦嘉年的耳朵,她蓦地抬起头,就看见了讲台上的季宽。   他还是高高地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天气有些凉了,他换了长裤,也添了衣裳。   秦嘉年直直地望过去,只听他说:“倪老师昨天刚生了宝宝,最近一段时间大家有事情可以找我解决。”   然后,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没什么问题的话继续自习吧。”   秦嘉年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只要他稍稍一偏头,就能和她目光相接。   然而他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后,便径直出了教室。   秦嘉年的心头酸涩难受,她跟班长请假说自己去厕所,小跑着出了教室。   季宽从隔壁班的教室查自习出来之后,就看见秦嘉年低着脑袋,抠着衣角站在门外。   教室的灯光透过高悬的玻璃窗照在她的身上,她头顶细软的碎发映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中,显得一片毛茸茸的。   季宽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绕过她,往下一个班级走去。   “学长!”秦嘉年快步追上。   她紧紧地攥着手指。   季宽回头,满眼陌生,“有事吗?”   秦嘉年鼻子愈发酸涩,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晚自习时间竟然骗了班长偷偷溜出教室,然后一腔孤勇地去追一个男生。   就连现在人家问她有什么事,她也都说不清个缘由。   她怯怯地看向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季宽:“没事的话就回去上自习吧。”   “被主任看到要记名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秦嘉年想,她一定是疯了,她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季宽的话,想从他的语气里找到一丝关切,可最后她悲哀地发现他就只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她的勇气像一只蹒跚学步的雏鸟,折了翅膀,再也没有飞起来的力量。   秦嘉年的生活依然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她和学生会的联系久远得仿佛上个世纪的事了。   直到那天,她收到了齐玥的生日邀请。   齐玥的生日在这周日,她在校外定了间KTV,会请一些好朋友一起聚聚。   周四这天,她给秦嘉年发了消息,邀请她到时候过去坐坐,还特意说明了会有几个学生会的干部一起,这样她也不会那么无聊。   秦嘉年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生日邀请,况且齐玥在出展板的那几天的确对她很好,也教了她不少东西。   于是她很痛快地答应了。   周日这天,秦嘉年早早出发了,她想提早过去给齐玥送个礼物,然后早点回来,毕竟她确实不是很喜欢陌生人很多的环境。   秦嘉年按照齐玥给的地址找到了这间KTV,按照服务生的指引,她进了一间包厢。   包厢很大,灯光有些暗,大屏幕上播放着一个MV的画面,屏幕对面是一个拐角的皮质沙发,沙发一头立着一个点歌器。   秦嘉年在包房里看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   她放下给齐玥准备的礼物,在沙发一角坐下。   这时,一个女生推门走了进来。   秦嘉年眯了眯眼睛,仔细看了一下门口的女生。   是学习部的杨娇,秦嘉年在晚自习的时候见过她。   杨娇走近,在离秦嘉年不远的地方坐下。   “你是秦嘉年吧?我在读书会的时候见过你。”杨娇跟秦嘉年攀谈。   读书会啊,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秦嘉年笑眯眯地跟杨娇打了个招呼,之后,两人便各玩各的了。   二十多分钟过去了,包房里仍然只有秦嘉年和杨娇两人。   杨娇有些无聊,嘟囔道:“怎么一个人都不来呢!”   秦嘉年笑着看她,耸了耸肩。   杨娇指了指手里的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手机欠费了,能不能借我打个电话啊?”   秦嘉年从善如流地从包里翻出手机递给她。   杨娇接过,道了谢,拿着两部手机出了包厢。   杨娇回来时,身后跟了一群人,为首的是齐玥,身后男男女女十来个人。   秦嘉年找了个空挡,把礼物送给了齐玥,然后跟齐玥说:“玥姐,我还有作业没做完,想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玩。”   齐玥一直懊悔没有把秦嘉年留在宣传部,业务能力出色,人又文静不多事,任谁都喜欢。   她想留秦嘉年多玩一会儿,劝道:“再待一会儿嘛,一会儿会长也过来,你们不也认识嘛!”   秦嘉年突然听到有人提季宽,不由得心口一紧。   可她还没来得及推却,季宽就推门进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生。   白芷欣。   秦嘉年默默退回沙发的角落里。   这里大部分都是淮大的学生,自然大多数人都认得季宽。   于是,从他一进门就成了话题的中心。   有人问他学习,有人问他工作,甚至有人问他感情生活。   他一直谈笑风生,游刃有余。   齐玥发现秦嘉年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喊了一声季宽,“嘉年也来了,你帮我多照顾着点儿。”   秦嘉年闻言僵直了脊背,她始终不能忘了那天晚自习,教室外季宽冷淡疏离的眼神。   她轻轻地摆了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季宽往角落里看了一眼,便又转回头,和身边的人说笑了。   服务员上了果盘,水灵灵的水果装在一个精致的托盘里,然而秦嘉年此刻一点食欲都没有。   那边,白芷欣挑了一瓣切好的橙子轻轻地咬了一口。   坐在她身边的季宽侧过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一句:“给我也拿一瓣。”   白芷欣吃惊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唇从果盘里捡出一瓣橙子递给他。   包厢里灯光昏暗,几束彩色的光柱徐徐地在墙上游移着,喃喃的情歌回荡在整个空间,气氛变得愈加暧昧。   一群人一直玩到接近九点钟才散去。   秦嘉年是和齐玥一起回学校的,同车的还有两个齐玥的室友。   而不远处,秦嘉年看见季宽带着白芷欣单独上了一辆车,车子一声轰鸣,离她越来越远。   这一晚秦嘉年筋疲力尽。第二天上午没有课,她难得在床上懒到八点多。   秦嘉年起床时,寝室里已经只剩她一人了。   她快速洗了个澡,准备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她昨天下午到现在颗粒未尽,现在已经饿得有些发昏。   好在食堂里还有几个救命的包子,秦嘉年顾不得太多,狼吞虎咽起来。   可能是她的吃相太夸张了,秦嘉年觉得有好几个同学都在看她。   早饭后,秦嘉年又回了寝室,昏昏沉沉地上床又补了一觉。   这一觉是在余冰贻的叫声中惊醒的。   秦嘉年扒着床边,向余冰贻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她端着一个笔记本,冲自己大叫:“嘉年你下来,下来,看看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秦嘉年揉了揉眼睛,翻身下了床。   她顺着余冰贻的手指看向她的屏幕。   只见一个题为“扒一扒文学院新生勾搭学长的二三事”的帖子。   她顺着帖子往下看,上面并未指名道姓,只说这名新生不择手段撬走了原本给学生会出展板的工作室,然后自己顺利上位,并借此勾引学生会会长。   此外,还附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手机的通讯录,联系人姓名显示的是“阿宽”,下面是一串并未打码的手机号。   帖子发在淮大论坛里,下面已经有好几页的跟帖了。   照片里那部手机是秦嘉年的,认识她的人都知道。   秦嘉年站在午后的寝室里,却突然听见世界坍塌的声音。 第十一章   秦嘉年要被羞耻淹没了。   她默默地低着头,站了一会儿,转身慢吞吞地爬上了床。   余冰贻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回复那条帖子:我看楼主是羡慕人家关系好吧!用“勾引”、“上位”这种词来形容自己学校的同学真的合适吗?还偷拍人家手机,曝光人家隐私,真是又坏又恶毒……   下午有一节思修课,中午的时候宫婷婷回来了。   余冰贻给她看了帖子,两人一样吃惊又愤怒。   然而,作为一个刚入学不久的大一新生,她们除了隔着屏幕怼回去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临近上课时间,余冰贻小心地拉了拉秦嘉年的被子,叫道:“嘉年,快上课了……”   被子里的一团小包动了动。   秦嘉年掀开被角,爬了出来。   她眼睛、鼻尖全都红了,腮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秦嘉年下了床,摸过自己的思修教材和笔记本,抱在怀里,低着头小步出了寝室。   这会儿正值午休结束,太阳高高地挂在当空。   秦嘉年被阳光晒得有些发晕。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迎面走来一群男生,边拍着球,边说笑。   男生一个不小心,篮球跳着滚了出去。   秦嘉年被迎面而来的篮球砸了个踉跄,手里的书和本子全掉在了地上。   她缓缓蹲下,揉了揉肩膀,闷着头去捡书和本子。   那个拍球的男生十分不好意思,蹲下来询问:“同学你没事吧?”   秦嘉年捡起了书,绕过他,头也不抬地走了。   男生挠了挠脑袋,一脸的不解。   身后那群男生里,安鹏用胳膊碰了碰季宽:“哎,那不是那谁吗?秦……秦嘉年。”   季宽往后看了一眼,隔了会儿说:“我不熟。”   思修是大课,三个班的同学一起,在大阶梯教室上。   秦嘉年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第一排,她抱着书坐到了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秦嘉年走得并不快,余冰贻和宫婷婷很快赶到教室,两人在教室里找了一圈,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了秦嘉年。   经过一个上午的发酵,那条帖子已经被许多同学看到了,当然,也包括和秦嘉年一起坐在这里的同学。   一节思修课,整整两个小时,不时有同学转回头来看秦嘉年,然后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秦嘉年的头埋得更低了,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晚上,师允回到寝室的时候,帖子已经盖起了三百多楼。期间,楼主又爆出这个新生当初想进学生会,还十分有心机地用毛笔写了报名表。   至此,手机的主人被彻底扣上了心机婊的帽子。   而跟帖的口风基本一致:讨伐心机婊。   就连早上余冰贻的回帖都被好几个人喷了。   甚至有人提出让心机婊滚出淮大的要求。   网上一片混乱。   师允抓过手机说:“我找找管理员,看看能不能把帖子删了。”   她边打电话边说:“前年就有个女生因为贴吧里跟人起了冲突,最后跳楼自杀了。”   宫婷婷和余冰贻听得脊背发凉。   第二天一早,师允还在联系管理员,而秦嘉年被请到了年级主任办公室。   窗外的树木遮挡了大部分光线,办公室里开着一盏森白的灯。   郭远和杨峰背对着窗外,像两座大山一样站在秦嘉年面前。   秦嘉年低着头,双手紧紧拽着裤腿。   郭远咳嗽一声说:“秦嘉年同学,我们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们找你来的原因。”   秦嘉年弱弱地点了点头。   杨峰开口:“那你说说看,当时给学校出展板的工作室被临时撬走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秦嘉年慢慢抬起头,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努力憋着不让眼泪流出来,“老师,真的不是我。”   杨峰见小姑娘这幅样子,实在不太忍心问下去,“行了行了,你别急着哭,我们会好好查清楚的。”   一旁的郭远叹了口气,问:“那个照片里的手机是你的?”   秦嘉年又点了点头。   郭远:“你……和季学长关系很好?”   秦嘉年不知为什么,被这样一问,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哭了出来。   郭远看了看杨峰,把他拉远了一点问:“季宽什么时候回来?”   杨峰想了想说:“昨天下午走的,今天比赛,快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回来。”   闻言,郭远点了点头说:“回来之后你了解一下情况。”   两人略略安抚了一下秦嘉年,便放她回去了。   **   季宽带着淮大的十来个篮球队员在邻市参加大学生友谊赛。   最终以极大的比分优势获得了第一名。   当天下午,一群男生带着胜利的喜悦在附近的景区转了转。   说是景区,其实不过是一个靠海的公园。   公园里有不少卖纪念品的,小海螺的风铃,小贝壳的手链,什么都有。   卖家为了拉拢生意,也不管这是一群糙老爷们,拉着一个就介绍:“小伙子来看看,这风铃多好看,还有这手链。”   说着就要往那男同学手上比划。   那男生赶快把手拽了回来。   卖家想了想,转变营销模式,又说:“小伙子有没有女朋友啊,给女朋友买一个吧,出来一次不给女朋友带礼物怎么行!”   男生连连摆手道:“我没女朋友,没有啊。”   另一个瘦高的男生站了出来,问了价钱,说:“给我拿一个,我有女朋友。”   说完,嘻嘻地笑了,众人被撒了一嘴的狗粮。   身后,有人推了推罗宇川,说:“川子你呢,不给你女朋友买点什么?”   罗宇川立刻解释道:“别瞎说,我没女朋友!”   那人一副“我靠”的表情,感叹道:“好么,合着你忙活半天还没追到手呢?!”   众人嘻嘻哈哈地他拿打趣。   季宽站在一群男生的身后,大半个身子隐在树影中。   他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几个男生的说笑。   **   季宽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他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翻弄手机。   安鹏发来一条语音,问他到学校没。   季宽回他:到了。   然后,安鹏发来一个链接。   季宽回了个问号。   安鹏又发来一条语音,语气有些急躁:你看看就知道了,坑你我是狗。   季宽点开了那条链接,污言秽语映入眼帘。   秋夜渐凉,他却觉得及其憋闷。   他皱着眉头,而后忽地坐了起来。   守夜的大爷刚喝了一罐啤酒,打着饱嗝悠悠达达地去锁大门。   却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醉鬼撞了个满怀。   那醉鬼似乎喝得很尽兴,一脸又哭又笑的表情,抱着大爷的胳膊拍了两下,夺门而出。   大爷:“……”   季宽趿着拖鞋,一路跑到女生寝室楼下。   他想问问她还好吗。   他想问问她手机上的联系人姓名是怎么回事。   他还想跟她说前几天的事情他很抱歉。   可是直到站到楼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很晚了,这种时候他不能再给她火上浇油。   他顺了顺气,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在通讯录里来回翻着。   然后他恨恨地把手机砸到了草丛里——前几天,他把她的号码删除了。   夜空静谧,只剩几只秋蝉吱吱作响,仿佛是对他的嘲笑。   季宽仰头看着天空,无奈地笑了。   他慢慢弓下腰,在草丛里细细翻找,直到把手机捡了回来。   他重新翻出通讯录,找到齐玥的号码,拨了过去。   那边响了一会儿,挂断了。   季宽耐着性子又拨了回去,许久以后,那边终于接通。   齐玥似乎已经睡下了,气呼呼地说:“季宽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找我,不然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季宽:“嗯,是非常重要的事。”   然后,齐玥听他问自己要了秦嘉年的手机号码。   季宽秉着呼吸,等待秦嘉年接通电话。   那一刻,他似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惴惴不安。   似乎过了有半个世纪之久,电话终于接通,但她没说话。   季宽:“秦嘉年,是你吗?”   对面的人带着厚重的鼻音轻轻“嗯”了一下。   季宽问:“我在你楼下,你……能下来一下吗,我有话问你。”   秦嘉年看了看身后人来人往的火车站,说:“可是我现在不在寝室,我要回家了。”   季宽脑子蒙蒙的,心口好像被撕开一道口子,他讷讷地问:“回家?不回来了吗?”   秦嘉年吸了吸鼻子说:“不是的,我和主任请了假,想回家待几天。”   闻言,季宽自嘲似的笑了,他说:“你在火车站?等我十分钟。”   秦嘉年应了一声,对方挂了电话。   季宽穿着一条睡裤和一件背心,趿着拖鞋,叫了一辆出租车往火车站赶。   十分钟不到,出租和停在了火车站前。   季宽付了钱,下车往进站口跑去。   他一路跑一路张望,然后在距离进站口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看到了那个小姑娘。   她又背了那个大大的书包,一个人低着头,站在角落里,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   季宽看到她就笑了,他慢慢走过去。   秦嘉年的眼前出现一双笔直的长腿,她慢慢抬起头,用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看向他。   季宽的心突然软的不像话。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道:“没事了。”   他问:“手机能借我看一下吗?”   秦嘉年在包里翻了翻,把手机递给他。   季宽解锁屏幕,就看见十分钟前的一个通话安静地躺在那里。   备注的名字是,阿宽。 第十二章   夜色渐浓,月色昏晕,星光稀疏。   通明的灯火照亮来往旅人行色匆匆的脚步。   季宽捏了捏那枚小小的手机,轻声问:“有谁动过你的手机吗?”   秦嘉年茫然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转了转,说:“齐玥学姐过生日那天,杨娇说她的手机欠费了,问我借过。”   “可我根本不认识她。”她又补充道,带着些喃喃的委屈。   想来,小姑娘也是有所怀疑的,只是被冲昏了头脑,又或者是无力反抗罢了。   季宽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秦嘉年觉得那一瞬间,季宽冷漠得可怕。   好在他马上换上了笑脸,伸手去接秦嘉年的书包,“学长带你回学校,好不好?”   秦嘉年低下头,往后撤了一步。   她不愿意。   是不愿意回学校,还是不愿意跟他一起回学校?   季宽忽然有点害怕。   良久,他哑声开口:“我们回学校,把事情弄清楚。不然你这样突然回家,家里人也会担心的。”   秦嘉年慢慢抬起头,眼神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她瓮声瓮气地问:“真的能查清楚吗?”   季宽肯定地点了点头。   秦嘉年鼓足勇气,说:“那好,我跟你回去。”   季宽长长出了一口气。   秋天的夜晚格外的凉,季宽直到这一刻才发觉似乎有些冷,他搓了搓胳膊,带着秦嘉年打车回学校。   车上,季宽打了一个电话,大意是让人把那条帖子撤下来。   果然,第二天一早,那条盖了几百楼的帖子就不见了。   季宽一早就到了团委办公室,比他更早的是杨娇,她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打扫卫生。   几季宽狐疑地看了一眼墙上的值日排班表,问她:“今天不应该是陈海洋值日吗?”   杨娇笑笑说:“他有事来不了了,今天我替他。”   她边擦桌子边问季宽:“宽哥,听说你们比赛得了第一?”   季宽“嗯”了一声。   杨娇动作很快,十多分钟以后,办公室打扫干净了,她跟季宽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   八点钟,杨峰到了。   他放下公文包,从抽屉里摸出两袋咖啡,冲好,自己一杯,递给季宽一杯。   “说说吧,怎么回事啊?”杨峰用勺子搅了搅咖啡,问道。   季宽抿了抿嘴唇,说:“那个工作室是我介绍给我姐的,她那边急招用人,就把他们叫过去了。”   杨峰皱着眉头,耐着性子问他:“你故意的?为什么?”   “不为什么。”季宽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他又说:“我心里有数,不会耽误学生会的工作的。”   杨峰手一推,杯子里的咖啡撒了一桌子,他气急了,骂道:“你他妈为了个小姑娘差点让学生会开天窗。还学会撬墙角了,季宽你真是越来越牛逼了!”   季宽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不挣扎也不狡辩。   杨峰径自冷静了一会儿,开口道:“三千字检讨,明天交给我。”   他想了想,妥协般地说:“另外,这件事不要再跟任何人说。我会对外宣称是那个工作室自己想另谋高就的。”   季宽慢慢从椅子上起来,淡淡道:“老师,我想申请停职。”   杨峰瞪大了眼睛,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诧异地望着季宽,而季宽已经带上门,出去了。   季宽站在团委办公室的门外站了很久。   他回想起当初决定撬走工作室,让秦嘉年顶上来的原因。   那姑娘体质太弱了,人又犟,根本撑不过军训。   其实也不光是因为想照顾秦嘉年。   更是因为秦嘉年是倪老师的学生,而倪老师是杨老师的妻子。   他不想倪老师不在的时候,她班里的同学出事,那样她会担心,杨老师也会担心。   **   两天后,学生会以“没有严格审查校外工作室资质,导致学生会工作受阻”为由,给与季宽停职查看的处分。   处分是在学生会周会的时候宣布的,众人震惊不已。   散会之后,季宽和安鹏坐在位子上闲聊,季宽拍拍安鹏的肩膀说:“这段时间我不在,你帮我照看好学生会。”   他顿了顿又说:“另外,拉我下来的人,能处理的就看着处理了吧。”   安鹏四下看了看,小声嘀咕:“瞎比说什么呢你,屋里还有人呢。”   季宽不理他,笑得一脸灿烂。   第二天一早,学校的贴吧又炸了。   一条题为“我是前几天发帖的楼主,我是来道歉的”的帖子又被高高顶起。   帖子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   “我是大二经管一班的杨娇,之前发帖诋毁了同学。我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恶意揣测该同学为了勾引学生会会长,撬走为学校出展板的工作室。我还拍下你手机里的隐私。后来有人跟我说这个备注是你们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加上去的。对不起,在这里我真诚地跟你道歉……”   秦嘉年呆呆地看着帖子,一时回不过神来。   寝室里的其他三人也都是一头雾水。   不过师允想得开,“事情澄清了不就好了嘛,干嘛追究原因啊,脑仁疼。”   宫婷婷和余冰贻也跟着附和。   而秦嘉年隐隐觉得事情处理得这么快,一定和季宽有关系。   同样有此怀疑的还有安鹏。   这天,他约了季宽打球,可自己却全程不在状态。   季宽嘲笑了他两句,又拉着他爬上体育场单杠上,把事情的原委都讲给了安鹏他听。   周会那天傍晚,季宽收到一条信息,是杨娇发来的,约他在校外的一家奶茶店见面。   季宽不紧不慢地换了件衣服,赶到奶茶店时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了。   杨娇眼睛通红,跟季宽坦白:“宽哥,那个帖子是我发的,但我没想到你会被停职……”   杨娇越说越委屈,眼看着眼泪就要留下来了。   季宽示意她继续。   “玥姐生日那天,我跟秦嘉年到的都很早,当时我手机欠费了,就借用了她的手机。我想给你打电话,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到,没想到居然看见秦嘉年给你备注的名字是阿宽,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她手机拍了张照片。”   这些和秦嘉年说的基本一致,季宽问:“那展板的事呢?”   杨娇吸吸鼻子说:“那个工作室的人是我一个远房的表姐,我也是听我妈妈聊天的时候无意间提起的。她说表姐现在工作室做得很好,都有人请高价挖她过去了。后来我仔细一打听才知道,那就是之前给我们出展板的工作室。”   季宽皱眉,“那你怎么确定这件事是秦嘉年主使的?”   杨娇低下头,默默道:“我不知道,我是猜的,因为这件事秦嘉年是受益者呀。”   季宽:“……”真是又蠢又坏。   季宽靠在椅子上继续问她:“你跟秦嘉年有过节?为什么要发这种帖子?”   杨娇沉默着摇了摇头,她小声地说:“我以为你很讨厌她……”   季宽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杨娇说:“生日会那天,玥姐让你帮忙照顾她,你很烦感。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教训她一下,没想害你被停职的宽哥。”   ……   安鹏对此很不解,“杨娇这么做就只是想帮你教训秦嘉年,她怎么这么闲的?”   季宽笑道:“怎么会,杨娇最在意什么你不知道?”   安鹏转了转眼珠说:“她想当部长,想借此讨好你?”   季宽叹了口气,“差不多吧,她可能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的工作做得不够好,就出了这么一招。”   “我靠!”安鹏感叹,“这也太心机了吧……”   他想了想又问:“所以你在周会上说的什么该处理就处理的话,是说给杨娇听的,你知道她担心因为这件事把你拉下来,你会找她麻烦?”   季宽笑了笑说:“那句话可不光是说给她听的,真的该处理就处理了吧。”   安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安鹏笑:“老狐狸,你一早就知道帖子是杨娇发的吧?”   季宽嘴角轻撇,笑得一脸痞气,“秦嘉年告诉我只有杨娇动过她的手机。况且杨娇也并不害怕我知道。在学校里查一个帖子是谁发的简直轻而易举。我把帖子撤下来的第二天,杨娇就跑到团委办公室打探消息了。看见我一点都没有做错事的担心,反而有点邀功的意思呢。”   “所以……”他凑近安鹏,轻声说:“所以我就跟杨峰说我要停职。”   安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季宽笑笑,挺直脊背说:“这样一来,杨娇就会害怕,就会主动坦白了。后来我让她重新发帖子澄清,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卧槽……”安鹏躲开一点距离说:“你们太可怕了,我觉得应该停职的是我……”   季宽跳下单杠,拍了拍手说:“别,学生会还指着你呢,我这一停职不一定要停多久呢。”   安鹏看着季宽,有些难受地问:“你……这样做,不后悔?”   季宽看了看浩渺的星空,说:“也还好吧,志不在此。之前的建模大赛成绩不错,学校有意让我去英国做交换生,可能大四一年都会在那边。”   安鹏算了一下时间,也就是说,明年夏天,季宽就会离开淮大,到大洋彼岸读书去了。 第十三章   安鹏叹了口气,他从单杠上跳下来,“你对秦嘉年挺特别的。”   他顿了一下,又说:“我没记错的话,罗禹川可是一直惦记着她呢吧?”   季宽挑眉看他。   安鹏不怀好意地笑道:“人家可是近水楼台。”   “这种事情是距离远近能决定的嘛?”季宽嗤笑,“难怪你单身到现在!”   安鹏:我他妈是在关心你好吗?!虽然我带了那么一丁点儿看热闹的心态……   **   一周后,学生部的副部长杨娇因为开会迟到三次,活动旷工两次,被学生会劝退。   时光像一首老歌,悠悠荡荡,从盛夏唱到深冬。   前段时间,罗宇川一直忙着训练,后知后觉地从同学那里听说了秦嘉年被挂上帖子的事情。   要说秦嘉年勾引学生会会长,罗宇川打死都不会相信。   但是喜欢上那样一个天生带着光环的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罗宇川感到隐隐的不安。   十二月,淮北下了一场大雪。   这天,罗宇川约廖金华和宫婷婷一起吃午饭,电话里还特意叮嘱宫婷婷不要告诉秦嘉年。   宫婷婷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硕大的帽子罩在头上,只露出两个漆黑明亮的眼睛。   她在罗宇川和廖金华对面坐下,抖了抖帽子上的雪,问:“什么事情啊,搞得这么神秘?”   罗宇川吱呜起来:“那个……圣诞节的时候我想约秦嘉年一起出来玩,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廖金华同样是一头浆糊:“这个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从来没约过女生过圣诞。”   宫婷婷想了想,喃喃道:“是哦,圣诞节约会太暧昧了,嘉年一定不会同意的。”   她杵着脑袋想着,忽然眼睛一亮,道:“要不你直接表白吧。”   罗宇川:“……”   廖金华:“!!!!!!!!!!!!”这么刺激的吗?   宫婷婷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们想啊,如果表白成功了,圣诞不就能名正言顺地约会了吗!”   廖金华:“那要是失败了呢?”   宫婷婷一噎:“呃……”   她翻了翻眼睛说:“如果失败了说明她不喜欢你呗,那样就算你约她她也不会出来的,有什么区别?”   廖金华认真思考着:“是这么个道理。”   宫婷婷:“那我们就这么定了?”   廖金华:“行。”   罗宇川:“……”歪歪歪,你们聊我的事都不带我的吗?!   然而,罗宇川显然被这个提议打动了,于是,三个人凑着脑袋开始策划起表白行动。   三人从食堂出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太阳微微露出个头。外面的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宫婷婷边喊着边跳进路边的雪地里,她捧起一把雪,双手一挥,扬在了空气中。   雪花洋洋洒洒地飞落,透过阳光反射出七彩的光,和女孩的眼睛一样亮。   宫婷婷穿着通红的羽绒服在雪地里蹦着跳着,她扬着一张明媚的笑脸望着簌簌落下的雪花,像一只从天而降的精灵。   罗宇川不禁感叹;“女孩子穿红色真好看。”   然后,那个穿红色的女孩子就直直扔过来一个雪球,砸了他一身的雪。   **   那天,宫婷婷无意间提起季宽被停职的事情,于是,第二天秦嘉年就找到了季宽所在的自习室。   她抱着一摞书,站在他的自习室外,用手机给他发了消息,然后安静地等着。   季宽从自习室出来,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秦嘉年仔细分辨了一下,那是他在纳新那天戴的。   很斯文,很好看。   秦嘉年紧了紧怀里的书,问季宽:“学长,是因为我的事连累你被学生会停职了吗?”   她微微仰着头问他,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光。   他笑了下,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她的脸上,坏心眼地问:“是啊,怎么办呢?”   秦嘉年咬了咬下唇,有些难过地低下头。   如果知道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她宁愿不要杨娇的道歉。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处分。   “要不……”季宽淡淡开口,“你请我吃顿饭吧!”   秦嘉年楞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最近好忙的,要不学长你去吃,回来我给你报销?”   她问得一脸认真。   然而季宽看得出,她在撒谎,脸都红到脖子了。   季宽直觉一瞬间肺子都气疼了。   秦嘉年默默告诫自己,离季宽远一点。   他一开始对自己那么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很冷漠,然后又莫名地帮她澄清绯闻,甚至搭上了自己的前途……   秦嘉年自知接触的人少,也不了解人性,但她觉得学姐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学长这样的男生惹不得,要远离。   他似乎在生气,秦嘉年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冷冰冰的。   于是,她小声说道:“或者我可以帮学长抄一些笔记什么的,多少都行。”   季宽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也行,那你等我一下。”   说罢,他转身回了自习室。   秦嘉年的肩膀塌下来,拒绝了他,自己似乎也不怎么开心。   很快,季宽拿了一本书和一个笔记本回来,叮嘱秦嘉年把书上的内容抄到笔记本上。   秦嘉年乖巧地连声应下,然后抱着书跑了。   季宽看着小姑娘避之不及的背影,默默靠在墙边。   妈的,是不是玩得有点大了。   宫婷婷最近总是单独行动,对此余冰贻颇为不满。   她们三个人同班又同寝,平时吃饭上课都是一起的,现在可好,宫婷婷没事就往外跑。   余冰贻甚至邪恶地猜测:婷婷一定是被哪个小浪蹄子勾搭走了。   宫婷婷简直有口难言,于是又心安理得地蹭了罗宇川一顿饭。   三个人还是坐在上次位子上。   宫婷婷刚坐下,就拿出一个小本本,往桌子上一按,说:“看哦,下周五,下午没课。我们就选这天表白。”   罗宇川一脸诧异地盯着那个密密麻麻的,上面写着“不成功便成仁之罗宇川告白计划书”的本子。   宫婷婷用笔戳了戳罗宇川的胳膊,催促道:“认真听讲!”   罗宇川立马挺直了脊背。   宫婷婷继续讲:“到时候我会约嘉年去看电影,电影结束的时候你出来表白,记得要掐好时间,赶在大家还没散场的时候!”   宫婷婷用笔蹭了蹭鼻子说:“提前联系电影院的事情就交给廖金华了。”   说完,她一脸严肃地看向廖金华。   廖金华以两根手指笔在头上,示意保证完成任务。   然后,宫婷婷有点不太放心地又拿笔记了下来。   三个人一边讨论,一边安排任务,隔壁桌跟室友一起吃饭的安鹏听得不亦乐乎。   他颇为羡慕地想:这小子居然还有助攻!   **   季宽回了趟家,家里仍然只有季妈妈一个人在。   季宽陪她吃过午饭,就钻书房里去了。   他把大半个书柜的书都搬了下来,抽屉里的也未能幸免。   季妈妈怕这小祖宗要拆家,赶忙上前阻拦,“阿宽啊,你要找什么妈妈帮你找。”   季宽放下手里的书,问:“我爸从巴西带回来那串碧玺手链呢?”   季妈妈白了他一眼,说:“别找了别找了,根本不在书房。”   说着她从储藏间里翻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串彩色的碧玺手链。   季妈妈把盒子递给季宽,问:“找这个干什么?你要送人?”   季宽难得地红了脸,轻轻“嗯”了一声。   季妈妈心里不仅感叹:儿子大了,要去拱白菜了呢。   她不动声色地问:“交换生的事情怎么样了?”   季宽答:“都已经差不多了。”   季妈妈摸了摸儿子的肩膀说:“把握好自己,不要因为其他的事情耽误了学业,也不要因为自己耽误了别人。”   季宽望着妈妈,半晌,点了点头。   下午,季宽带着手链回了学校。   傍晚的时候秦嘉年来送笔记。   季宽若无其事地把那个装着手链的盒子递给她。   秦嘉年瞪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看一眼季宽,看一眼盒子,再看一眼季宽……   季宽被那表情逗笑了,说:“打开看看。”   秦嘉年顺从地打开盒子,被那彩色的手链闪了一下眼。   季宽嘴角勾笑,问:“喜欢吗?”   秦嘉年愣愣地抬头,问:“给我的吗?”   季宽点头。   秦嘉年把盒子飞速塞回季宽的手里,仿佛怕被烫到一样。   “我不能收你的礼物。”小姑娘闷着头说,“学长再见。”   然后,一溜烟地跑不见了。   季宽捧着盒子,前所未有的沮丧。   自习也没了心思,季宽索性收拾书本,回到寝室。   他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直到门被推开。   安鹏走了进来,叫道:“阿宽,宽哥……”   他笑得心神荡漾,指着自己说:“叫哥哥!”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改口道:“叫爸爸!”   季宽给了他一个“劝你赶快停止装逼”的眼神。   安鹏仿佛没看见,悠闲道:“不叫也行,可我怎么听说我那可爱的罗宇川委员准备表白了呢?”   “哎呦,这种细节只能家传,不可外扬哦!”他装模作样地边往门口走边说。   然后,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起床声,只听季宽叫道:“父亲大人,请留步!” 第十四章   安鹏笑了,带着类似八年抗战胜利后的喜悦。   他回身走到季宽对面,拉了把椅子坐下,二郎腿一敲,一脸得意地讲了起来:“那天我是在食堂听见川子和他同学商量来着,说什么要在电影院里表白,具体的细节听得也不是很清楚。”   季宽从床上跳下来,也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在哪个电影院知道吗?”   安鹏手往窗外一指说:“人民广场那个工人文化宫,大学生基本都去那。”   “时间呢?”   安鹏仔细回想了一下,说:“好像是下周五,下午,具体是哪场电影我可就不知道了。”   “没关系,”季宽看了一下课表,“明天下午陪我去一趟工人文化宫吧。”   安鹏:当爸爸还真是辛苦。   第二天午饭过后,季宽和安鹏到了工人文化宫。   两人跟门卫大爷一番周旋过后,顺利找到了文化宫的负责人——一个五十多岁,略微有些发福的阿姨。   季宽给阿姨鞠了个躬,笑意盈盈地说明来意:“阿姨,我朋友像借电影院跟女生表白。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不会占用太长时间的。”   阿姨看了一眼一旁的安鹏,年轻人长得高高壮壮的,挺不错。   安鹏被看得黑脸泛红。   阿姨颇为善意地笑了笑,说:“这每年来我们这表白啊求婚的男生都不下十个,单是最近就有两拨了。”   季宽略显吃惊地问:“还有其他人?”   阿姨说:“可不,看起来跟你们年龄差不多大,昨天来的,两个男生和一个姑娘。”   安鹏在一侧冲季宽点头。   季宽连忙接话:“那不会和我们撞上吧?他们什么时候啊?”   阿姨翻了翻手机,说:“他们说是十八号下午三点那场。”   季宽露出一个安心的笑,“还好还好,我们是十九号。”   然后,他又问:“阿姨我们能去现场看一下吗?我怕到时候一紧张该出错了。”   阿姨慈眉善目地点了点头,带着俩人去后台看了一番。   **   十八号,宫婷婷带着秦嘉年去看电影,是一部温馨浪漫的爱情片。   电影开场后,宫婷婷出去了一趟,很久没回来。   秦嘉年有些担心她,趁着光线好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出了放映厅。   她在门口四处张望了一圈,没有找到宫婷婷,于是就顺着走廊一直向前,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秦嘉年上了个卫生间,洗手的时候,一偏头,看见了站在她旁边的季宽。   她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学长?”   季宽侧过脸,也很是意外,他甩了甩手上的水,问:“你也在这看电影?”   秦嘉年点点头。   季宽了然地说:“真巧,我也是,洗完了吗,一起回去?”   两人一起往外走。   秦嘉年犹豫不决地四处巡视。   季宽问:“在找人吗?”   秦嘉年“嗯”了一声,眼睛还在不停地观望,“婷婷出来很久了,她不会迷路了吧?”   季宽:“我刚刚好像看见一个女生往外走了,看背影有点像宫婷婷,手里还抱着一束花。”   抱着花?   秦嘉年茫然地瞪大了眼睛,一脸不解。   季宽说:“可能是追求者送的吧?”   秦嘉年眼睛瞪得更大了。   季宽被她的样子逗笑,说:“怎么?没想到你的好朋友会有追求者?”   秦嘉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季宽望着她毛茸茸的头顶说:“大家都要有另一半的,好朋友也是,比如你的同学余冰贻,或者罗禹川什么的。”   秦嘉年想了想也是,自己刚刚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她小声说:“我当然会祝福他们的,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季宽笑了笑,问:“你不会生气?”   秦嘉年:“当然不会,我希望他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女孩儿的眉眼弯弯,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薄薄的双唇像刚摘下的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她的声音里带着三分娇嗔,三分憧憬。   一门之隔外的放映厅后台,罗禹川默默低下了头。   季宽和秦嘉年一起往放映厅走,忽然,他停住了脚步。   秦嘉年听见他问:“如果是学长有了女朋友呢,你会不会不开心?”   秦嘉年讷讷地张了张嘴,没发出声响。   半晌,季宽莞尔笑道:“逗你玩的,学长可没有女朋友。”   秦嘉年望着他,心头荡起一丝微微的酸涩。   明明齐玥学姐生日那天你和白学姐走得很近啊,我都亲眼看到的,怎么又说没有女朋友呢?   季宽看着小姑娘,她的眼睛水盈盈的,表情还有些哀怨。   他静静地站着,等着她问出口。   他想,只要她问出来,他就全都跟她解释清楚。   然而,秦嘉年皱了皱鼻子,轻轻“哦”了一声,然后细声说:“学长我要回座位了,不然婷婷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鹏接到季宽的电话,他忙问:“怎么样,解决了吗?”   季宽用鼻子“嗯”了一声,“应该是解决了。”   安鹏颇为不解地笑道:“你说小孩子家家表个白,至于你这么大费周章吗?”   季宽扯了扯嘴角说:“有些伤害可以避免,为什么还要发生呢?”   “况且,我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安鹏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他问:“你这声音怎么听着没精打采的?”   季宽无力地揉了揉额角,“哎,小姑娘一直躲着我……”   安鹏暗自嘀咕:撩完就跑,傻子才不躲着你呢!   **   宫婷婷赶到后台的时候,罗禹川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一样,蔫巴巴地坐在台阶上。   她快步跑过去,蹲在他旁边说:“哎?你怎么回事,要战斗了,打起精神呐!”   罗宇川看着宫婷婷手里的麦克,那是她刚刚帮他借来的,这几天她一直帮自己策划表白的事情。   他有些抱歉地说:“婷婷对不起,我……我不太想去表白了。”   宫婷婷以为她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罗宇川胡乱地搔了搔头发,解释道:“我觉得嘉年对我根本没那方面的想法,我表白了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太尴尬了。”   宫婷婷抱着麦克,双腿一蹬,坐在罗宇川旁边,她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说:“嗯,我们可能确实是被胜利的幻象冲昏了头脑。”   她歪了歪脑袋问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罗宇川摇了摇头说:“我失恋了,不要再问我这么伤脑筋的问题了。”   宫婷婷:“……”   她拍了拍裤子站起来,说:“看在你请我吃那多次饭的情面上,我决定破费一次。不过你要等我一下,我得先和嘉年说一下。”   宫婷婷走到一边,给秦嘉年打了个电话,“嘉年,我这边……”   她看了一眼郁郁寡欢的罗宇川,说:“我在外边碰见一个朋友,他受伤了,我想先去照顾他,你自己能回学校吗?”   秦嘉年赶紧道:“我没关系的,你先去看你朋友好了!”   宫婷婷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哦!”   季宽靠在放映厅外的墙上,看见罗宇川三人一起离开了。   文化宫的大门外,廖金华紧了紧衣服说:“我不跟你们吃饭去了,这两天折腾得我都有黑眼圈了,我要回去补觉了。”   说完,他拍了拍宫婷婷的肩膀说:“这个大累赘就交给你了,也不用太费心,死不了就行。”   然后扬了扬手,潇洒地回学校了。   宫婷婷看了一眼打扮得还蛮帅气的罗宇川说:“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罗宇川木木地望着川流不息的马路说:“我要撸串,还要喝酒。”   宫婷婷:“行!”   罗宇川:“不喝啤酒,要白酒,贵的那种。”   宫婷婷:罗宇川你大爷!   “行,没……没问题!”   两人到了一家串店,牛肉羊肉鸡翅膀点了一大堆。   罗宇川平时不喝酒,也不知道哪种好喝,然后他随手一指,挑了那瓶最贵的。   宫婷婷:“!!!!!!!!!”玩真的?!   两口酒下肚,罗宇川舌头都大了,他抱着一串烤鸡翅,执着地问:“你说我这样是不挺不爷们儿的?”   没等宫婷婷开口,他又自言自语道:“没胆儿表白就算了,平时见到她我就连话都不会说了……”   宫婷婷见他这样准备帮他分析分析,她问:“那你说说,你喜欢嘉年什么?”   罗宇川被问得一愣,然后咧开嘴,嘿嘿一乐:“我……我也不知道喜欢她什么……嗝……”   宫婷婷被他着蠢兮兮的表情逗得不亦乐乎,然后就陪着他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地聊了很久。   直到后来,罗宇川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因为失恋才来喝酒的。   他抓着宫婷婷的手不停地念叨:“今天我真高兴,高兴!咱们有空再出来聚哦老铁!”   宫婷婷:谁能把这个傻缺拉走?!   另一边,季宽站在放映厅外久久没有离开。   他对这个小姑娘似乎有点束手无策了。   吃饭,不肯去。   礼物,不肯收。   解释,不肯听。   走廊的风呼呼地灌进来,让人不禁打了个寒战。   季宽想,要不……试试苦肉计? 第十五章   秦嘉年不开心了。   季宽的话把她的脑子都搅成浆糊了,电影的后半段她全程不在状态。   为什么问那么奇怪的问题?!   还说什么自己没有女朋友?!   讨厌。   电影散场,观众陆续离席。   秦嘉年跟着人流,慢悠悠地晃出了放映厅。   可一抬头,就看见那个人又站在门口。   秦嘉年耷拉下脑袋,想把自己淹没在人群中。   季宽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又好气,又好笑。   他两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   秦嘉年抬头,讪讪地笑了笑,“学长……你……怎么还没走?”   他的脸色有些黑,不答反问道:“你一个人回去?”   秦嘉年老实地点点头。   季宽:“送你。”   说罢,他就松开了秦嘉年的手腕,抬腿往外走了。   秦嘉年自知拗不过,撇撇嘴,小跑着跟上。   小姑娘在身后追得有些喘,季宽缓缓放慢了脚步。   十二月的淮北,阴冷潮湿,寒风吹起,骨头缝都是冷的。   今天出门的时候,宫婷婷特意让秦嘉年打扮了一番。   宫婷婷帮她搭配了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下半身是一条单薄的牛仔裤。   此时,秦嘉年的小脸冻得有些发红。   季宽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小姑娘的身上。   秦嘉年的身体僵了一瞬间,然后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季宽按住她的手,沉声叮嘱道:“穿着,小心感冒了。”   软软的,带着他的体温的外套裹在身上,秦嘉年瞬间就不觉得冷了,有点像妈妈的怀抱,温暖又让人舍不得离开。   她长得本就小巧,裹在季宽宽大的衣服里,只露出精致的鼻尖和水汪汪的眼睛。   季宽别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他只穿了件卫衣,双手插在口袋里,人高高的,看着有些单薄。   季宽把秦嘉年送到寝室楼下就离开了,没再说什么奇怪的话,也没提什么奇怪的要求。   秦嘉年站在寝室大门前,直到季宽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离开。   临近期末考试,大家都加紧了复习的脚步,就连平时不怎么上课的学生都开始做题、记笔记了。   秦嘉年和宫婷婷、余冰贻整天泡在自习室里。   第一次考试,秦嘉年丝毫不敢放松,为了能安心复习,她最近一段时间都把手机锁在寝室的抽屉里。   这天一早,秦嘉年翻出手机,准备充一下电。   她按亮屏幕,发现有一条季宽三天前发来的信息。   他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问她能不能再帮他抄几章笔记。   秦嘉年算了算时间,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立刻把电话拨过去,过了很久,一个陌生的男声接听了电话。   秦嘉年看了一眼屏幕,确认没有拨错,然后小声地问:“请问季宽学长在吗?”   那头的男生:“阿宽在打点滴呢。”他顿了一下,放轻了声音又说:“这会儿睡着了,你晚一点再打过来吧。”   秦嘉年想了想,问了医院和病房,便挂了电话。   季宽是真的病了,老大夫说他是着了凉,外加急火攻心导致的。   诊断得对不对不知道,反正他已经迷迷糊糊地烧了三、四天了。   室友害怕耽误病情,直接把他送来了医院。   这几天他一直处在打针、睡觉,或者边打针边睡觉的状态。   秦嘉年跟室友打了声招呼,就急急地赶去医院了。   秦嘉年赶到病房时,季宽还在睡,一个打扮得很嘻哈的男生坐在病床前,从一个袋子里往外端着饭盒。   秦嘉年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病房不大,两张床并排挨着,季宽盖着被子躺在靠门的床上,另一张床空着。   嘻哈男孩打量了一下秦嘉年,问她:“你就是刚才打电话的吧?”   秦嘉年细声“嗯”了一下。   嘻哈男孩咧嘴笑了,“你来得真是时候,能麻烦你能帮忙照看一下阿宽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临时接了个活儿,得赶过去看一下。”   秦嘉年自认为季宽生病多半是因为那天把衣服给了自己,她心里愧疚难当,便立刻答应了他。   男生看秦嘉年眉目和善,举止也妥当,便安心地背上他的大包走了。   秦嘉年坐在季宽病床旁的椅子上细细打量他。   他的眉眼很浓重,鼻梁挺直,轮廓清晰,只是嘴唇微微干燥,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他的头发有些乱,软软地趴在额头上,看起来很乖。   秦嘉年轻轻笑了笑,转身把刚刚男生拿出来的粥和小菜放回保温袋里。   他可能要很久才会醒吧,粥凉了吃了胃会不舒服。   季宽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小身影正背对着自己望向窗外。   冬日的暖阳洒在她肩上,她的身影映在雪白的墙壁上,睫毛轻轻一眨,仿佛振翅欲飞的鸟儿在墙上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季宽觉得自己一定是烧迷糊了,不然怎么会看见那个避之不及的小姑娘。   他不禁哼笑一声。   秦嘉年闻声转过身来,她快步走到季宽床前,担心地问:“学长,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季宽真切地看到了她的脸,他觉得此时刺眼的阳光都变得那么温柔。   “你怎么来了?”他问。   那声音有些沙哑。   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头发一定睡乱了,脸还没洗,牙……牙也没刷。   季宽一把掀开被子,踉踉跄跄地往洗手间跑去。   秦嘉年在病床前默默等了十多分钟。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学长一定是睡得太久了,憋醒了。   她捂着嘴,悄悄笑了。   季宽打理好自己,从洗手间回来,看见秦嘉年坐在椅子上,脸蛋红扑扑的,眼神有些躲闪,不太敢看他。   于是,他不禁佩服自己决策英明,行动果断。   然而,他本来就病着,这段时间也没怎么正经吃饭,现在这样折腾一下,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季宽认怂地爬上床,肚子咕咕直叫。   刚刚秦嘉年已经把保温袋里的粥和小菜摆了出来。   她温声细语地问:“要吃饭吗,学长?”   季宽点了点头,他看着她手里的碗,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秦嘉年坐在一旁,边看着他吃边说:“我这几天都没带手机,今天早上才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   季宽闷头喝粥,轻声“嗯”了一下。   秦嘉年说:“刚刚我来的时候有一个学长在的,不过他说他临时有事情先走了,让我留下照看你。”   季宽抬头看她,说:“嗯,他大概今天一整天都忙。”   秦嘉年眨了眨眼睛。   季宽问她:“你一早就来了?”   秦嘉年点了点头,说:“看到消息就来了。”   季宽放下手里的粥,四处看了看,问:“我的手机呢?”   秦嘉年在旁边的抽屉里帮他找到了手机递过去。   季宽翻了翻手机,又放下了。   秦嘉年问他:“就吃这么点儿?”   季宽往后一靠,说:“歇会儿,等会儿再吃。”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秦嘉年这才得知,原来季宽送她回寝室那天晚上就生病了。   她很自责,蔫蔫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季宽笑着,轻轻“嗯”了一声。   秦嘉年想,在学长病好之前,自己一定要多多来看望他。   还要帮他抄笔记。   一会儿,她的思绪被推门进来的人打断。   一个小哥提着一个外卖,问:“是你们点的外卖吧?”   季宽应着,伸手接过。   他慢条斯理地把外卖拆开,推到秦嘉年面前说:“早饭没吃吧?快吃。”   秦嘉年脸色涨红,细声道:“我……我没有很饿。”   季宽把方便筷拆开,递到她面前,说:“陪我吃点。”   他点了很多,一份蔬菜粥,五个煎饺,一盒小笼包,还有一份小菜。   最后,秦嘉年实在吃不下了,季宽让她一起装在了保温袋里。   收拾了碗筷,季宽靠坐在床上,问秦嘉年:“你是不是在生学长的气?”   秦嘉年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   季宽笑了一下,又问:“那为什么躲着我?”   秦嘉年的声音更小了,却仍在否认:“我真的没有。”   季宽没有理会她的辩白,继续问:“是不是因为我前段时间对你很凶?”   秦嘉年抬头看他,她并不是个爱哭的人,此刻却有点鼻子发酸,一股难言的委屈漫过胸口。   小姑娘咬着嘴唇,使劲眨着湿漉漉的眼睛。   季宽深吸了一口气,柔声哄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了。”   他不安地解释道:“前段时间是我心情不好,对不起,下次不会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轻柔和缓,带着喃喃地鼻音,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脸颊。   秦嘉年的脸红得像夏日里盛放的玫瑰。   她低着头,小声说:“我真的没有生气的。”   季宽顿时笑颜朗朗,“好,没生气没生气……”   病房的窗子开了一个小小的细缝,清风袭来,吹起床边白色的纱帘,也吹起了他心头躁动不安的念头。   他伸手,轻轻擦了擦她嘴角的一小块印迹。   “嘉年……”他轻声叫她。 第十六章   秦嘉年闻声回头看他。   风吹动他额前的几缕发丝,映得他眉眼温柔,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睛里仿佛有一团滚滚燃烧的火焰。   秦嘉年一下烫红了脸。   女孩子敏感地察觉到他眼里的情绪,她不由得紧张起来,那感觉有点陌生,有点期待,也有点害怕。   她无助地攥着手指,眼神不安地四处打转。   门口传来“当当当”的敲门声。   秦嘉年看到救星一样地跑去开门。   是护士来量体温了。   秦嘉年默默躲到护士身后。   季宽看着她鹌鹑一样的小身影,不由叹了口气,算了吧,再等等,别给小姑娘吓坏了……   一周后,季宽顺利出院。   天气更加阴冷,考试周在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铃声中结束了。   秦嘉年出了考场,碰见似乎很久不见的罗宇川。   她快步上前叫住他,罗宇川被她的出现吓了一跳。   秦嘉年抿唇笑问:“你这段时间都去训练了吗?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罗宇川挠了挠脑袋,磕磕绊绊地说:“啊,对啊……是去训练了,我都不怎么住寝室了……嘿嘿……”   秦嘉年觉得罗宇川很奇怪,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她紧了紧肩上的书包带,轻轻“哦”了一声。   两人一起下了楼梯,快到大门时罗宇川说:“那个……嘉年啊,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哦。”   秦嘉年:“嗯,好。”   然后,秦嘉年看见罗宇川抱着书包拔腿就跑。   可能是快放假了,大家都急着回家吧,她想。   傍晚的时候,秦嘉年收拾了行李,坐上火车。   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终于上了开往汀庐的船。   一转眼已经快半年没有回去了,秦嘉年想着慈爱的父母,粘人的先生,想着私塾里朗朗的读书声,海里的七彩鱼和山顶不知名的野果,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湿冷的海风夹杂着海水的腥咸扑面而来,那是家乡独有的味道。   秦嘉年下了船,不禁张开双臂,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最爱的汀庐,小嘉年回来了呢。   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扇着翅膀往外跑。   她的右手里还提着一只大大的拉杆箱,一路跑,一路发出呼噜噜的声响。   忽然,眼下一个没留神,被一个小不点扑到了腿上。   “年年……”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叫道。   秦嘉年蹲下,看清了是花婆婆家的小孙女花丫丫,小姑娘从小就喜欢粘着她,喜欢跟在她身后叫她“年年”。   秦嘉年揉了揉花丫丫的鼻子问道:“丫丫有没有撞疼啊?”   花丫丫伸出食指,往鼻子上使劲一推,做了个猪鼻子的鬼脸儿,然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秦嘉年忍俊不禁,她摸了摸花丫丫的小脑袋瓜,问:“丫丫是来等年年的吗?”   花丫丫嘟着小嘴,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说:“秦爷爷说年年回来……”   她抓住秦嘉年的食指,指了指码头前方的广场说:“有大猪……带年年看大猪……”   说罢,便扯着秦嘉年往广场的方向走去。   这个“大猪”秦嘉年着实理解不了了,索性任由丫丫拉着她。   广场上,里里外外为了很多人,都是秦嘉年相熟的乡亲。   见秦嘉年回来了,纷纷热情地打招呼。   秦嘉年找了个看起来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问:“大家在看什么呢?”   那女孩笑盈盈地说:“拍电影的,大家都看热闹呢。”   秦嘉年翘着脚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见广场中央搭了个舞台,背景墙上写着“电影《日记》开机仪式”。   舞台上前前后后一群人正在焚香膜拜。   而最前方的舞台前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摆了几盘水果,正中央是一只烤乳猪。   原来这就是丫丫口中的“大猪”。   秦嘉年不禁失笑,她看了一会儿开机仪式,觉得有些无聊,就把花丫丫交给正在人群里的花奶奶,自己托着行李箱回家了。   秦祖元和妻子凤莲早早就准备了一大桌的饭菜。   秦祖元见女儿回来,忙快步迎上前去,接过她的书包和行李箱。   凤莲跟在他身后,看到许久没见的女儿,不禁有些眼眶微湿。   秦祖元嘲笑她没出息,一家人笑成一团。   饭桌上,秦嘉年问秦祖元:“阿爹,我下船的时候看见岛上来了个剧组?”   秦祖元点了点头,说:“听说那个导演是个背包客,前几年来过汀庐,最近要拍个什么电影,就选在这了。”   秦嘉年有些疑惑:“岛上的人同意他们来?”   汀庐一直保守封闭,少有外人来,岛民们生活方式自由闲散,也大多不愿被外人打扰,更何况是这么大规模的剧组。   秦祖元笑笑,“那剧组也是磨了好久,镇长才同意的。”   据秦嘉年的爷爷讲,秦家人世代生活在汀庐岛上,在许多辈人以前,汀庐曾是秦家的产业。   当时小小的秦嘉年想,如果自己生活在那个时候,应该也要被尊称一句“岛主”吧?   于是,那个小女孩觉得汀庐的一草一木都格外可爱。   一直到今天,故乡都是秦嘉年青葱年华里难以割舍的眷恋。   《日记》剧组在岛上拍了一个多月,直到新年临近才离开。   每逢新年,岛上都会有人到对岸的县市采购。   汀庐年味十足,各户人家都会为老人孩子准备大红的新衣,图个吉祥如意的好彩头。   今年,凤莲托人给秦嘉年带了一条红色的长围巾。   除夕这天,秦嘉年一早就围上了新围巾,喜气洋洋地去先生家做客。   先生姓白,整个汀庐只有这么一个私塾,由先生和他的父亲给孩子们上课。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每逢除夕,学生们都会带着些自家做的小食到先生家里小坐片刻。   早上九点多,先生家的院子里就坐满了学生。   秦嘉年把阿妈做的一小坛子腌菜放在窗子下,笑眯眯地去找先生说话。   先生正在和一个学生说着什么,见秦嘉年来了,忙拉着她寒暄。   忽然,先生想到什么似的,指了指那位学生跟秦嘉年说:“还没跟你说吧,程阳正在准备明年的高考呢!”   秦嘉年喜出望外地看着那少年。   江程阳比秦嘉年小两岁,两人读私塾的时候还当过同学。   此时,江程阳也正眼巴巴地看着秦嘉年。   秦嘉年问:“想好准备考哪里的大学了吗?”   江程阳毫不犹豫地答:“考淮北的。”   他笑了笑又说:“最好能和你一样,考到淮北大学。”   秦嘉年眯着眼睛笑了笑,说:“那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记得找我哦。”   少年干脆地应下。   秦嘉年回了家,帮着阿爹阿妈准备了一大桌的年夜饭。   饭后,秦祖元对秦嘉年说:“一会儿码头有烟花表演,是之前的那个剧组留的烟花。你快穿上衣服也去凑个热闹吧。”   秦嘉年要帮着阿爹阿妈一起收拾碗筷,被凤莲轰走了。   临近十二点钟,手机里噼里啪啦地弹出不少祝福。   秦嘉年一一回复过去,穿上外套,围着围巾,抓起手机出去了。   码头上,老人、小孩,红彤彤地挤了一大片人。   秦嘉年站在稍微靠后的地方,编辑祝福短信。   人潮涌动,不知道被谁碰了一下,秦嘉年手一抖,手机掉在了地上。   她急忙弯腰去捡,却被别人抢先了一步。   江程阳把秦嘉年的手机递换给她,又冲她礼貌地笑了笑。   秦嘉年微笑着道谢。   没过多久,天空中升起一束火光,紧接着炸开一朵灿烂的烟花。   人群发出一阵阵掌声和欢呼声。   而后,礼花接二连三地腾空而起,天空被照亮了大半。   秦嘉年看得出神的时候,手机震动了起来。   她翻出一看,是一条来自季宽的消息,他说:嘉年,新年快乐!   秦嘉年用手掩着嘴唇笑了,她仿佛能看到他说这句话时眉眼带笑的样子。   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刚好零点。   秦嘉年想了想,转过身背对着焰火,点开照相机,拍了一张自己的照片。   照片发给季宽,附上一条留言:同乐!   秦嘉年笑着把手机握在手里,不多时手机又震动起来。   这次季宽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烟火声夹杂着人群的欢呼声淹没了他的声音。   秦嘉年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拿着手机。   那边,季宽低声问:“在看烟花?”   秦嘉年“嗯”了一声。   季宽听出来她声音里的愉悦,也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他说:“本来已经给你发了消息了,不过……”   他低低地笑了笑,说:“还是想亲口和你说一声,新年快乐,嘉年!”   秦嘉年眉眼弯弯,应道:“谢谢学长。”   然后,秦嘉年听他略带委屈地问:“怎么,我没有祝福吗?”   秦嘉年好笑地鼓了鼓嘴唇,说:“那……学长新年快乐!”   季宽:“不够。”   秦嘉年:“……”好像遇到了碰瓷的。   她想了想,深吸一口气说:“祝学长万事如意心想事成阖家欢乐一帆风顺步步高升……”   季宽被她逗得笑出声来,他颇为嫌弃地说:“怎么都是这么烂俗的词?!”   “秦嘉年你确定自己是中文系的吗?” 第十七章   秦嘉年难得地任性了一次,她轻哼一声,挂断了通话。   季家别墅里,季宽看着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   窗外火树银花,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花火纷纷落下,仿佛从天而降的瀑布。   可季宽想,一定是汀庐的烟花更好看。   还是第一次这样期待开学,季宽自嘲地笑了。   **   三月,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新学期第一周,老师投下一枚重磅炸.弹——月底将进行体能测试,女生测试八百米,男生一千米,及格线均为四分钟。   通知下来之后,同学们纷纷做了一次初测。   余冰贻以三分零九秒的成绩顺利过关。   宫婷婷成绩不理想,接近四分半,不及格。   秦嘉年的成绩……   她哪有什么成绩,她根本没跑完!   几家欢喜几家愁。   于是,每到傍晚临近,体育场上就多了一群跑圈的学生。   秦嘉年和宫婷婷也加入了跑圈的队伍。   两人每天披星戴月,可成绩始终不见好转。   一直到秦嘉年亲戚造访,跑圈二人组正式解散。   宫婷婷仍然不停地坚持训练。   这天,刚好碰到来体育场找人的罗宇川。   宫婷婷眼睛一亮,抓着罗宇川让他给自己做做指导。   于是,罗宇川让宫婷婷跑一次给他看看,然后仔细记录下她的问题。   然后,第二天宫婷婷收到了一份来自罗教练的“体能训练计划书”。   附赠罗教练亲自陪练。   于是,宫婷婷开始了每天早上三千米慢速跑;晚上二百个深蹲加一百个蛙跳的非人的日子。   一周后,跑圈二人组重新开工。   两人和以前一样,训练前重新进行了一轮测试。   当她们看到宫婷婷顺利跑进四分钟时,两人皆是一惊。   秦嘉年:婷婷是不是要抛弃我了……   宫婷婷:罗教练真靠谱!   秉着共同进步的理念,宫婷婷诚挚邀请罗宇川帮秦嘉年也做做指导。   罗宇川忸怩半天,最终还是推脱道:“我还是算了吧。”   宫婷婷瞪大了眼睛问他原因。   罗宇川叹了口气,决定一吐为快,“婷婷,我,我不敢面对嘉年。”   宫婷婷越听越迷糊。   罗宇川解释道:“之前我是觉得自己喜欢她,我还决定要表白来着。”   宫婷婷肯定地点点头。   罗宇川:“可是自从那次表白夭折后,我突然发现我好像并没那么喜欢她。”   他叹了口气,丧丧地说:“哎,我觉得自己太渣了,我没脸面对她……”   宫婷婷转了转眼珠,似乎很难理解这种情绪。但既然罗宇川这么为难,她也不好再强求。   宫婷婷把这段时间自己的训练方法教给了秦嘉年,让秦嘉年先从深蹲和蛙跳开始,然后自己开始了下一阶段的训练。   这天,季宽到寝室的阳台上收衣服,不远处,女生寝室楼的侧面有一个连蹦带跳的身影。   他兴致盎然地站在楼上看了很久,然后给她打了个电话。   秦嘉年正在一丝不苟地练习蛙跳,一旁放在台阶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摸了摸额头的汗,按下接听键。   季宽似乎心情不错,“干嘛呢?”   秦嘉年老实道:“在……在练蛙跳。”   说完她觉得有些不雅,然后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季宽站在阳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他笑着扶额,问:“练蛙跳干什么?怎么突然想要强身健体了呢?”   秦嘉年耷拉下脑袋恹恹地说:“我们要体测了,我……”   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季宽了然道:“不能及格?”   秦嘉年不开心地“嗯”了一声。   季宽抬手看了一下时间说:“你在那等我,我马上过来。”   说完就挂断了通话。   秦嘉年有些懵,她好像没说自己在哪啊!   不管了,她把手机放下,准备继续训练。   蛙跳太不文雅了,要不,练一会儿深蹲?   季宽赶到时,秦嘉年已经改练深蹲了。   小姑娘的脸色通红,发丝里若隐若现有几滴汗珠。   季宽递了一瓶水给她,带她到旁边的树荫下说话。   “什么时候考试?”季宽问。   秦嘉年仰着头喝水,闻言被呛了一下。   季宽帮她顺了顺后背,“不跟你抢,慢点喝。”   秦嘉年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说:“月底就测试了。我还没有一次及格过……”   她用手指扣着水瓶,不自觉地嘟起了嘴唇。   季宽别开眼说:“你这样练的话对你考试帮助并不大。”   秦嘉年睁圆了眼睛,“可是婷婷就是这样练的,她差不多可以及格了。”   季宽看着她,心道:傻丫头,大多数人都比你体质好好吗?   可他终是没忍心说。   他耐心解释道:“宫婷婷身体素质比你好,适当加强腿部力量是可以达到及格的目的的。但你……”   他看了一眼秦嘉年说:“你综合素质都需要提高,还是综合性的训练适合你。”   秦嘉年不明觉厉,感叹道:“学长你居然也懂这些?看不出来哦!”   季宽:“……”我这一身肌肉难道小姑娘都没发现过?   他拍了拍她的头说:“学长懂的多着呢!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带着你训练。”   秦嘉年满眼小星星:“愿意的愿意的!”   季宽想了想说:“不过我的时间很紧张,作为回报,你要帮我记笔记。”   秦嘉年问:“去你们课堂记笔记吗?不好吧?要不你上课只顾听讲就好,下课借一下同学的笔记,然后我帮你抄?”   季宽摇了摇头,“别人笔记的重点和我的不一样,你跟我去上课,我让你记什么你就记什么,这样简单高效。”   “你放心吧,你没课的时候跟我去就行,其他时间我自己来。”季宽补充道。   秦嘉年这才应下。   季宽问:“明早有课吗?”   秦嘉年回想了一下说:“没有。”   季宽点点头说:“那就明早开始吧,早上我到你楼下等你,我们先一起吃个早饭。”   秦嘉年只能答应,可是不对劲啊……   怎么还没欠债就要开始还钱了呢?!   第二天一早,季宽就等在女生寝室楼下。   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等女朋友的。   不多时,一个女生小跑着出来,眉开眼笑地拉着男朋友走了。   另一个等了很久的男生叹了口气,跟季宽攀谈起来,“看看人家……哎,我家那位每次都得让我等半个小时以上。”   秦嘉年出了寝室,笑着跟季宽摆了摆手。   季宽看着她笑。歪头跟那男生说:“我家的还好。”   说罢,迈着长腿迎了上去。   男生:“……”自己找的狗粮,怪谁呢?!   秦嘉年好奇地问:“你刚刚和那个同学聊什么呢?”   季宽笑道:“聊了点儿男人之间的话题……”   秦嘉年低下头,圆润的耳朵微微发红。   季宽和秦嘉年在食堂吃了早饭,两人一同到了教室。   秦嘉年跟在季宽身后,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季宽带秦嘉年坐到了几个男生后面。   那几个男生看见季宽带着个女生来上课眼睛都开始冒绿光。   相比之下,安鹏显得更为冷静一些。   他朝季宽飞了个眼,意思在问:成了?   季宽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注意保护眼睛。”   安鹏无语地转回身。   不孝子,有了媳妇忘了爹。   秦嘉年觉得很奇怪,季宽带她来上课主要是让她来记笔记的。   可半节课过去了,季宽一个字都没让她记。   秦嘉年无聊地看着他。   季宽学习的时候都会戴着眼镜。   他不时用修长的手指推一下眼镜,那动作斯文又禁欲。   秦嘉年发现他今天穿了件贴身的T恤,流畅的肌肉线条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还有,秦嘉年吸了吸鼻子,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那味道很性感,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的头发似乎也动过,好像喷了东西,乱得恰到好处。   秦嘉年简直不能理解,他上个课干嘛把自己捯饬得跟一只孔雀似的呢?!   尽管是只很迷人的孔雀。   傍晚的时候,季宽和秦嘉年约在体育场见。   季宽终于彻底地见识了女生的身体素质能差到什么地步。   他本想带着秦嘉年热热身,没想到慢悠悠地跑了一圈多一点,小姑娘已经脸色发白了。   八百米,四分钟。   似乎有点困难。   不过没关系,他也很喜欢这种养成系的。   季宽让秦嘉年停下来休息一下,帮她边分析边做计划:“你体质弱了点,刚开始不能承受太高强度的训练,我们用逐级递增的方式训练。这周你每天只要保证用最快的速度跑完四百米就可以了。”   他微皱着眉头,说一段,停下来认真思考一下。和平时漫不经心的样子截然不同。   秦嘉年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真是格外差,不然怎么会刚跑了四百多米,就心跳得汹涌澎湃?!   她径自平静了一下,不疑有他地接受了季宽给出的训练方案。   “我……再去练一会儿。”秦嘉年逃也似的跑了。   季宽看着她的身影,心想:跑得这么慢,为什么追起来还这么难呢?! 第十八章   小长工秦嘉年又被抓去记笔记了。   季宽每次找她都会亲自接送, 遇到饭点还会招待一顿饭,不到吃饭时间就带她去喝杯奶茶。   秦嘉年觉得自己大概是全世界待遇最好的长工了。   久而久之她也不再那么排斥去跟季宽上课了。   这么好的待遇,重点是偶尔还可以偷瞄两眼帅哥,谁不愿意呢?!   然而,终究有人是看不惯的。   这天课间,秦嘉年早早跑去上卫生间。   不多一会儿外间踢踢踏踏出现几个脚步声, 然后是几个女生的说话声。   女生甲:“季宽怎么每次上课都带个小姑娘?”   女生乙:“谁知道是他带的还是那女生死皮赖脸跟来的,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女生丙:“现在大一的课这么少吗?她都不用上课的?”   女生乙:“哎呦,上课重要还是追学长重要?”   她停了一会儿, 而后发出尖利的笑声,“当然是追学长重要啦!”   “追到学长就是人生赢家啊,还用上什么课?!”   几个女生嘻嘻哈哈地笑着。   其中一个悄声说:“小点声, 小点声,你们也不怕被人听见。”   然后几人压低了声音, 又说了几句,才回去上课。   秦嘉年躲在隔间里, 绞着冰凉的双手。   她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听, 不要听,我不是她们说的那样的, 所以她们说的不是我!   她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 终于在预备铃响后回到了教室。   秦嘉年低着头往座位上走。   她不敢抬头, 她觉得教室里的每张脸都在讽刺地朝她笑。   小姑娘一回来就闷闷的, 也不像往常一样偷偷瞄自己了。   季宽敏感度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   他状似无意地问:“刚刚干嘛去了?”   秦嘉年愣了一下, 然后摇了摇头。   半晌, 她又有些难过地问:“学长,我只是来帮你记笔记的对吗?”   小姑娘的眼睛湿漉漉的,眼角隐隐有些发红,看着他的时候像只怕被遗弃的小动物,急切地要跟他求证。   季宽极力抑制自己那双想要揉揉她脑袋的手,轻声安抚道:“是,你是学长的小长工。”   闻言,小姑娘轻松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也似乎不再那么慌乱不安,她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好啦,学长快听课吧,我也要记笔记啦!”   嗯,自愈能力还不错,而且还挺敬业。   日子就这样忙碌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天,宫婷婷带来了一条好消息,季宽复职了。   秦嘉年一颗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下了。   据小道消息说,学生会举办每年一届的艺术节,安鹏和另外几个部长招架不住,集体向杨峰请愿。   杨峰本也不想季宽停职,便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秦嘉年想,不管什么原因,至少他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他应该会开心的吧。   艺术节的活动很多,舞蹈大赛、歌手大赛、书画大赛,忙得学生会应接不暇。   季宽也很忙,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再找秦嘉年去帮他记笔记。   秦嘉年每晚的八百米训练也是隔几天才出现一次,检查一下她现在的成绩,便又得匆匆离开。   秦嘉年按照季宽制定的计划,每天毫不松懈地训练。   还有一周就要测试了,秦嘉年双脚绑着沙袋,开始进行每次一千米的高强度训练。   这天,秦嘉年跑完一千米,看了一下秒表,用时五分二十秒。   这是秦嘉年最近几天最好的成绩了,在绑着沙袋的情况下用五分二十秒跑完一千米,秦嘉年似乎看到了胜利的小旗在向她招手。   好想跟学长分享。   不,还是给他一个惊喜吧。   秦嘉年训练结束,满脑子兴奋地往寝室走,却在体育场的大门口被人叫住了。   对方长发披肩,脸蛋精致,身材高挑匀称。   秦嘉年认识她,白芷欣。   不知道为什么,秦嘉年在看到白芷欣的一瞬间,所有的好心情都消失殆尽。   白芷欣的语气很冷淡,但也不算高傲,她开门见山,“你是秦嘉年吧,我想找你聊聊。”   秦嘉年轻叹了一口气,半晌,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到体育场附近的小路旁边走边聊。   这附近少有人来往,很适合聊天。   白芷欣似乎并不想和秦嘉年浪费太多时间,她问:“你喜欢季宽吗?”   秦嘉年被问得一愣,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可究其根本,她是不敢想。   现在白芷欣突然问出来,秦嘉年只能下意识地否认,她声音小小的,“我……没有。”   白芷欣点了点头,“那好。”   她侧过头,看着秦嘉年的眼睛,坦诚地说:“我喜欢他,我喜欢季宽。”   秦嘉年半张着嘴,不懂她为什么这么轻松就能说出喜欢。   她甚至有点嫉妒。   白芷欣并没有在意秦嘉年的态度,径自说着:“既然你不喜欢他,还是离他远一点吧,不然造成误会,对你对他都不好。”   秦嘉年握紧了拳头,呼吸也有些重,她有些愤怒地说:“这是我和学长两个人的事情。”   白芷欣笑了:“是的,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别人管不着。”   傍晚的羊肠小道,残留着青草修剪过后的香气。   白芷欣闭着眼睛,嗅了嗅空气里的清香,然后略带同情地说:“我也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们走得太近,一旦哪天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了,你要怎么办呢?”   秦嘉年像泄了气的皮球,她颓丧地发现,自己的确太过依赖季宽了。   她有了开心的事情想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不开心的时候需要他的安抚。   她冷了需要他的外套。   遇到困难了需要他的帮助。   ……   而他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对于白芷欣的问题,秦嘉年给不出答案。   因为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全身而退的勇气。   白芷欣从岔路离开了。   秦嘉年站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不能承受的后果,是不是就不应该有开始,她想。   **   宫婷婷问秦嘉年要不要报名书画大赛。   秦嘉年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于是,季宽看到下面收上来的书画大赛名单时,并没有找到秦嘉年的名字。   他又确认了一遍,然后拨通了秦嘉年的电话。   那边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再拨,仍然如此。   季宽摇摇头,下次一定要提醒她把手机带在身边。   秦嘉年看着亮了又灭下去,然后又亮起,灭下的手机屏幕,轻轻叹了口气。   她把手机藏到柜子里,翻出书,开始复习功课。   秦嘉年可能是最近训练太卖力了,导致体能测试这天亲戚又造访了。   于是,她被安排在了两周后再进行测试。   大部分同学都在跑道旁等着点名,秦嘉年和三个女生一起蹲在看台上。   过了一会儿,秦嘉年觉得不太舒服,就回寝室了。   季宽从舞蹈大赛的排练现场偷偷溜出来,小跑着赶到了体育场。   此时,主席台下站了不少学生,一个体育老师手里拿着秒表和点名册,被学生围在了中间。不远处的看台上还站着一个助教老师。   季宽眯起眼睛在人群里寻找了半天,都没看到那道身影。   他拿出手机,再次拨通了秦嘉年的电话,结果仍然无人接听。   季宽走近人群,找了个面熟的同学问:“看到秦嘉年了吗?”   那同学四下张望,然后挠了挠头说:“刚才好像还看到了呢……”   她在人群里看到了宫婷婷,然后叫道:“婷婷,看见嘉年了没?”   宫婷婷看到站在一旁的季宽,快步走了过来。   她笑了笑,用手挡着太阳说:“是会长啊,嘉年身体不方便,下周再来测试。”   季宽听懂了宫婷婷的意思,点点头,问:“那她是回寝室了吗?我给她打电话没打通。”   宫婷婷疑惑道:“是回去了,不过不应该不接电话啊……”   说罢,她拿出手机,给秦嘉年拨了过去。   那边,秦嘉年很快接起,“婷婷,有事吗?”   宫婷婷“哦”了一声,拿着手机朝季宽耸耸肩。   季宽:“……”   他冲宫婷婷招招手,示意她把手机拿过来。   宫婷婷跟秦嘉年说了一句“等等哦”,便把手机递了出去。   季宽拿着手机背过身去,“是我,季宽。”   秦嘉年听出他的语气不太高兴,她从被子里坐起来,喃喃地叫了一声:“学长。”   季宽叹了口气,气消了一大半。   他问:“怎么不接我电话?”   秦嘉年憋屈半天,挤出了一句:“刚刚去卫生间了。”   那磕磕绊绊的语气听在季宽耳朵里,简直就像在说“学长我在撒谎。”   他揉了揉额头问:“前几天也去卫生间了?每次我给你打电话你都去卫生间了?”   秦嘉年哑口无言,只能转换话题,她问:“学长你有什么事吗?”   季宽问:“说好的来给你加油,你都忘了?不能参加也不和我说一下。”   秦嘉年不知是身体原因还是心理原因,总之浑身上下都开始难过。   她吸了吸鼻子说:“对不起学长。”   那边,季宽认输地笑笑,刚想安慰她一句。   只听小姑娘又说:“对不起学长,我不想再跟你联系了。” 第十九章   窗外的乌云渐渐压过头顶, 风雨欲来。   电话那边始终没有声音,秦嘉年轻轻吸了吸鼻子说:“学长,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等等。”季宽叫住她。   他顿了顿,说:“我现在去你寝室楼下,有什么事我们下来说。”   秦嘉年努力抑制心里的那股酸涩,闷闷道:“学长我不太舒服, 不想下去了……”   季宽沉声问:“你想清楚了?”   “嗯。”   “那好。”   季宽挂断了通话, 一拳砸在面前的单杠上。   单杠被砸得前后震荡,发出嗡嗡的声响。   何必呢, 这样没脸没皮的有意思吗?   季宽问自己。   他用左手揉了揉眉心,垂下微微颤抖的右手,整个人无力地站在体育场的一角。   裤兜里的手机嗡嗡地响起, 季宽翻出一看,是学生会打来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来催他回去的。   季宽冷着脸按了拒接。   他重新走到跑道旁, 把手机还给宫婷婷。   宫婷婷在场下做热身运动,接过季宽递过来的手机, 笑着问了一句:“嘉年没事了吧?”   季宽冷淡地“嗯”了一声, 转身离开了。   宫婷婷看着季宽的背影,觉得他似乎在生气呢。   体能测试很快开始了, 宫婷婷顺利地通过了。   她坐在看台上, 心情颇好地边喝水, 边随意张望。   忽然, 身边多了一个身影, 季宽拿着一杯奶茶站在她旁边。   宫婷婷站起来, 季宽把奶茶递过去,说:“麻烦你回寝室的时候给她带回去。”   宫婷婷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个“她”说的是秦嘉年。   因为她看见奶茶的瓶身上贴着的标签,红糖姜茶。   宫婷婷忍不住笑了,心道:会长好贴心哦。   她接过奶茶说:“放心吧,保证送到。”   季宽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不用告诉她是我买的。”然后转身离开了体育场。   秦嘉年握着手机呆愣了好半天,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一点一点从她的生命里流逝。   她晃了晃脑袋,翻身下床,翻出了一本大学英语,开始背单词。   之后又开始写文学概论的小论文。   接着是写作课老师布置的作业……   宫婷婷回到寝室的时候就看见身残志坚的秦嘉年同学正在奋笔疾书。   她用手在秦嘉年面前晃了晃说:“嘉年,你跟作业有仇吗?什么表情……”   秦嘉年扯了扯嘴角说:“你们测试完了?”   宫婷婷扬着笑脸说:“是哒,我今天三分四十八,顺利通过啦!”   她边说边把奶茶放在秦嘉年的桌上。   秦嘉年抬头看她,“给我的?”   宫婷婷点头。   秦嘉年说了声谢谢,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那味道很熟悉,秦嘉年瞬间僵住。   她不确定地问宫婷婷:“这……谁买的啊?”   宫婷婷不好说是季宽送的。   只好随口胡扯:“垃圾桶边捡的。”   秦嘉年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她。   宫婷婷投降,反正自己又没答应季宽。   她挠了挠后脑勺,交代道:“是会长送的啦。哈哈哈哈哈……”   秦嘉年放下奶茶,又开始闷头写作业。   宫婷婷隐隐觉得这两人有点奇怪,于是搬着自己的椅子坐到了秦嘉年的身边。   “嘉年,你和会长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吗?”宫婷婷问道。   问完她似乎觉得不太对,又自言自语地说:“不会啊,你们能有什么事情可吵的呢?况且会长还亲自给你买了姜茶。”   秦嘉年放下手里的笔,她像一只被注满了水,随时都会爆炸的气球。   这一刻,她忽然有了很强的倾诉欲望。   秦嘉年看着窗外阴晴不定的天气说:“婷婷,这段时间一直是季学长带着我训练的。之前在电影院也是他送我回来的。”   秦嘉年的眼睛盯着窗外,她的脸色苍白,像只没有生气的人偶。   她继续喃喃道:“之前我被人诬陷的事情也是他出面解决的。还有我去出展板的时候,是他送我回军训基地的……”   宫婷婷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她脱口而出:“会长他喜欢你吧?”   秦嘉年笑着摇了摇头。   她有时候也会有这种错觉。   可是毕竟是错觉吧,学长那么优秀的人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她低下头,默默摆弄着手指。   自己什么都不懂,想在这个社会立足都难。   她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季宽时的情景,白学姐和一个女生争着给他送水。   秦嘉年悲哀地认定:他是漆黑夜空里闪耀的星星,而自己只是挣扎在贫贱草芥中的蝼蚁。   宫婷婷敏感地察觉到秦嘉年情绪的变化,她悄声问:“嘉年,你不会喜欢上会长了吧?”   “我……”秦嘉年磕绊了一声,却没再说下去。   宫婷婷了然,这就都解释得通了嘛!   她安抚地拍拍秦嘉年的肩膀问:“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秦嘉年老实地说:“我……我和学长说不要再联系了。”   宫婷婷很激动:“为什么?你试都不试就要放弃了??”   秦嘉年又低下了头。   宫婷婷搬着椅子往前挪了挪说:“嘉年你别这么不自信好不好,自己喜欢的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况且你真的很好很可爱的啊!”   秦嘉年一脸不信的表情。   宫婷婷:“真的,你相信我,之前还有人要和你表白来着呢!”   秦嘉年瞪大了双眼。   宫婷婷连忙捂住嘴,说:“总之你信我就好了。”   “而且今天接完你的电话会长好像生气了,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你要断了联系的原因,说不好会长也喜欢你呢!”   秦嘉年将信将疑地坐在原地。   可明明学长很痛快地就答应了呀。   她勉强地冲宫婷婷笑笑,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季宽按照秦嘉年的要求没有再联系过她。   不过每天中午,宿管阿姨都会送来一杯红糖姜茶,说是一个男生拜托的。   于是,秦嘉年又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宫婷婷很少在寝室,有好几次连上课都请了假,每天晚上都要忙到很晚才回来。   据说是学生会艺术节的事情很多,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地应对。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下了多少场,天空终于开始放晴,空气潮湿,隐隐带着雨后的清新。   秦嘉年无意间翻到了一张演算纸,龙飞凤舞,看不出内容。   她捻着草纸的一角出神,转头见,一缕久违的阳光照进了寝室的窗子。   秦嘉年迅速收拾了书本,抱着书包,快步出了寝室。   大三的课堂,学生明显比大一的少很多。   秦嘉年抱着书包从教室后门进来,她四处看了一圈,准备找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推门进去时,看见坐在教室门边的白芷欣。   而正往门外看的白芷欣也看见了她。   她的目光诧异又带着些审视,在秦嘉年的脸上逡巡。   秦嘉年平淡地与她对视,然后默默地走开了。   老教授在讲台上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函数图像,秦嘉年除了数字和字母,其他的都听不懂。   但她仍旧奋笔疾书,努力记下教授讲的每一句话。   两个小时后,教授宣布下课。   秦嘉年把那几页纸用小夹子夹在一起。   她找到一个理着平头的男同学,那个同学她有印象,之前和季宽一起上课的时候他们还一起说笑过。   秦嘉年叫住那个平头的男生,问道:“能麻烦你把这份笔记转交给季宽学长吗?”   男生俨然对秦嘉年也有印象,他接过笔记,翻了两页,不禁暗自感叹,长得好就是好命,不来上课都有人主动给记笔记。   他扬了扬手里的笔记,一本正经地说:“放心吧,笔记我交给阿宽。”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秦嘉年有空,就会按照之前季宽带她上课的时间和教室去帮他记笔记,然后转交给他的同学。   校园生活依旧平淡,除此以外,秦嘉年和季宽的生活就像两条平行线,从此再无相交。   艺术节很快圆满落幕,所有学生会的工作人员都松了一口气。   全年最大的活动结束之后,意味着下一届学生会的选举拉开了帷幕。   按照惯例,杨峰找了个周末的时间,跟学校申请了一笔费用,带所有的工作人员到郊外放松了两天。   季宽再次回到寝室的时候,距离上次见秦嘉年已经差不多两周了。   他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手机屏幕,又把它扔进了抽屉里。   然后踢掉鞋子,准备上床补个觉。   推门而来的隔壁寝室的“二哥”打乱了他的计划。   “二哥”手里拿着一摞纸,轻轻扇着风,不怀好意地看着床上的季宽。   季宽狐疑地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纸,没看到什么内容,然后无所谓地躺下了。   “二哥”晃了晃右手,问他:“这么淡定,人家费那么大力气给你记得笔记你不要了?”   “不要我要。”“二哥”作势转头要走。   季宽越听越迷糊,他叫住“二哥”,“什么笔记?给我看看。”   “二哥”瞥他一眼,暗自腹诽真是小人得志,又逗弄了两下,才把笔记给了季宽。   季宽一页页翻着笔记,一串串熟悉的小字映入眼帘。   他仿佛看见一个小姑娘,坐在教室的一角奋笔疾书的样子。   然后笑容就压也压不住地爬上了嘴角。 第二十章   午后时分, 阳光被乌云遮掩,微风渐起……   体育场内,秦嘉年和另外三个女生等待测试八百米。   大多数同学两周前已经完成了测试,所以这一次的测试看起来格外冷清。   体育老师拿着秒表和点名册赶到起跑线,问了问她们各自的身体情况,又简单交代了两句。   四人被安排上了跑道, 老师手拿秒表, 喊道:“各就各位,预备, 开始!”   这四个女生中,有一个是常年运动的,老师的口令一发出, 她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一转眼就看不到人了。   秦嘉年算是中规中矩的。   剩下的两个, 一个体型臃肿,另一个娇小瘦弱。   两人一度互.暖, 用比逛街快不了多少的速度齐头并进。   但是好景不长, 两人二百米刚过,就坚持不了了。   胖女生率先停了下来, 她双手拄着膝盖不住地喘气。   跑在他后面的娇小女生一见战友投敌, 内心那一点点坚持的意念便也在瞬间灰飞烟灭。   雨水嘀嗒落下, 空气里漂浮着湿漉漉的气息。   跑在第一的女生已经开始冲刺了。   秦嘉年孤零零地在跑道上前进着。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雨水砸在她的脸上,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节奏也有些被打乱。   第一圈结束的时候,秦嘉年路过体育老师,老师用手遮着头,催促她:“快点,加油加油。”   雨越下越大,秦嘉年的衣服被淋透了,雨水不停地从头上滑落,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用手抹去眼前的雨水。   有点不想跑了,秦嘉年泄气地想。   可就在这时,一把黑色的雨伞罩在了她的头顶。   她微微侧头,看见一个人正举着伞,在她的右侧和她并肩作战。   那人有着浓烈的眉眼、挺括的鼻梁和温润的嘴唇。   是她许久没见,又惦记了许久的人。   秦嘉年鼻子发酸,脚步有些凌乱。   季宽沉声提醒:“目视前方,注意调整呼吸……”   他的声音仿佛带有一股温热的气息,慢慢涌入她的四肢百骸,驱散了湿冷,给她坚持下去的力量。   秦嘉年翘着嘴角,全身心投入到最后几百米的冲刺中。   最终,她以三分五十二秒的成绩通过了测试。   秦嘉年听到成绩时开心地在雨里打转,雨水灌进她的衣领她也浑然不知。   她真的太高兴了,不知是因为通过测试,还是因为他。   季宽看着在雨里撒欢的小姑娘,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她扯进了伞里。   秦嘉年乖乖站好。   季宽忍不住斥责:“再闹小心感冒。”   秦嘉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我超开心”的气息,仿佛被责备的人不是她。   季宽揉了揉她被雨打湿的头发问:“就这么高兴?”   秦嘉年笑眯眯地点头,“高兴!”   季宽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轻轻勾起了嘴角,他伸手捂住她的脸,嫌弃地说:“丑死了你,赶快回去把湿衣服换下来,我有事情问你。”   秦嘉年老实地站在伞下,跟着季宽往寝室走。   女生寝室楼下。   秦嘉年钻出雨伞,小步往里走,走着走着,又忍不住高兴,“嗒嗒嗒”地跑了起来。   不到半个小时,秦嘉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下来,头发也吹干了。   季宽问:“收拾好了?确定不会感冒了?”   秦嘉年点头。   季宽又问:“吃饭了吗?”   秦嘉年点头,然后又摇头。   季宽无奈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说:“说话。”   秦嘉年揉着额头,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是吃过了的,可是……可是测试完我又饿了。”   季宽笑,带着她往校外走,“请你吃火锅怎么样?”   闻言,秦嘉年的眼睛瞪得老大,那眼神甚至让季宽怀疑,待会儿秦嘉年会不会把他吃破产了。   两人在校外的一家火锅店坐下,没到饭点,店里的人不多。   季宽把菜单递给秦嘉年,秦嘉年的兴奋劲儿有点儿过了,她一改刚才饿虎扑食的状态,只点了几份素食。   季宽又添了几道荤菜和海鲜。   等菜的间隙,季宽略带抱怨地问:“不是说好要来给你加油的,你怎么总不记得?”   他说得平淡自然,仿佛两人从来没发生过不快。   秦嘉年脸蛋红红的,略带歉疚地低下了头。   之前是真的想和他划清界限,尽量不再联系。   可是后来另一个声音就一直不停地在她耳边响起。   她想试着遵从内心,却又怕他遵守约定,不再理她。   她惶恐不安地在他的世界周边打转,带着一点试探和不安。   直到今天,他带着雨伞出现在她面前,她的世界仿佛雨后初霁,晴空万里。   她想,这样就很好了,她能经常看见他,和他说说话,见面打个招呼。   如果有一天,他有了喜欢的女生,那她就把自己的那份心动藏在心底,带着它永远消失他的世界里……   小姑娘又在出神,季宽伸手敲了敲她的桌面,问:“笔记是你记的?”   秦嘉年抿着嘴唇点头说:“婷婷说学生会很忙,我猜你可能会请假,而且我答应过帮你记笔记的……”   季宽点头,理由还挺充分。   秦嘉年闷头吃菜、吃肉、吃海鲜……   季宽点了很多,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大多数都进了秦嘉年的肚子。   饭后,季宽倚在凳子上问她:“嘉年,你有没有想过毕业以后去哪里?”   秦嘉年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要回汀庐的。”   季宽有些失落地看着她。   秦嘉年想了想又说:“之前一直这样想的。不过说不定以后会有改变,反正不管我做什么决定,我阿爹阿妈都会支持我的。”   季宽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些。   他眉眼温柔地笑着说:“你阿爹阿妈一定是很好的人。”所以才会教出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儿。   秦嘉年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她说:“嗯嗯,他们都特别好,对我好,对别人也好。”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们汀庐的人都很好的。”   然后,她睁大眼睛,提议说:“学长,你什么时候去汀庐玩吧,我给你做向导,我们汀庐有很多很好玩的地方。”   季宽想想,似乎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便点头应下。   半晌,季宽踌躇叫她:“嘉年……”   秦嘉年抬头看他。   季宽:“之后一段时间学生会应该会进行下一届的选举,我会从会长的位置上退下来。”   秦嘉年点点头,说:“那也很好啊,那样你就不用那么累了,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学习啦。”   季宽低头笑笑,说:“下半年我会去英国做交换生,一年。”   说罢他抬头看她。   秦嘉年先是一愣,然后眼睛慌乱地四下张望,最后努力地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   她自言自语地算着:“一年啊……”   半晌,努力挤出一张笑脸说:“恭喜你啊学长。”   小姑娘的一举一动都看在季宽的眼里,像有一把小刀,轻轻剌过他的心口。   他知道,有些事情如果他问,她必定会答应,可是他不敢这么自私。   她看过的世界太小,见过的人也太少。   他不能在她尚且懵懂的时候就把她圈禁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年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   他不能只求自己心安,就遮住了她看这世界的眼睛。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学生会进行了新任会长和各个部长的甄选工作。   而季宽的主要任务除了筛选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外,还要对新人进行培训和指导。   时光在一次次响起又落下的铃声中流逝。   转眼间,已经到了春天的尾巴。   不知从哪天起,校门口的电子显示屏上滚动播放着“热烈庆祝季宽同学赴英交换留学”的字样。   秦嘉年每每看到,就会不由得感叹,时间还真是挺快的。   由于季宽会提前离开,大家便将会长的卸任仪式和季宽的欢送会放在一起,定在了五月初举办。   说是卸任仪式和欢送会,其实不过是一场小型的聚会。   由学生会几个负责的同学操办,宾客的名单由季宽自己拟定。   季宽邀请了秦嘉年参加,为了让她避免尴尬,同时还邀请了宫婷婷。   聚会定在了当地小有名气的一家餐厅,四桌人,一间大包房,大概四五十个人。   聚会的时间临近,大家陆陆续续赶到餐厅。   服务生询问是否要上菜,季宽扫了一眼包房,示意再等等。   旁边一个性格出挑的女生问:“会长为什么还不开饭啊,好饿哦。”   负责聚会的同学说:“还有两个同学没到,再等一下。”   女生嘟起嘴巴,小小地抱怨道:“谁啊,这么大牌?”   她声音未落,只听门被推开。   两个女生推门进来。   前面的那个他们认识,是学生会的宫婷婷。   后面的那个……   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外面搭了一件白色的薄款的针织衫,斜挎一枚精致的小包。   小瀑布一样的头发斜斜地散在肩头。   明眸皓齿间化了淡淡的妆。   女生红唇轻启,“不好意思,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第二十一章   宫婷婷万万没想到, 寝室竟然住着一只小型土豪。   她今天帮秦嘉年选衣服的时候,眼见她从柜子里翻出六、七只包包,每一只都价值几千元到几万元不等。   据秦嘉年讲,这些都是她妈妈托人从海岛外带回来的,她觉得这些太花哨、不实用,完全没有那只大书包方便, 所以一次都没用过。   更可恶的是, 这位大小姐竟然根本不认识这些牌子,更不知道这些包包的价格。   暴!殄!天!物!   再翻翻秦嘉年的衣柜, 从小衫、裙装到裤子,并排一列衣物,几乎都是全新还没剪掉标签的, 每一件都不低于四位数。   而秦嘉年最常穿的不过就是学校发的那两套校服。   原因依旧是方便、实用。   宫婷婷不禁扶额,她问秦嘉年:“大小姐, 你们岛上是开采石油的吗?”   秦嘉年谦虚地笑了笑说:“石油倒是没有,不过岛上有很多金矿。”   宫婷婷:“……”想象力仿佛被击杀。   秦嘉年又一本正经地补充:“不过最值钱的还得是那些稀有海产品和各种珍贵木材……”   宫婷婷:Double Kill!   **   秦嘉年一进门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季宽看她一眼, 便不自然地背过身去, 用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他缓缓转回身来,瞟了一眼秦嘉年, 又迅速移开目光。   他挥了挥手, 跟宫婷婷说:“来得不晚, 正是时候, 里面坐吧。”   宫婷婷笑着答应, 然后鬼精灵一样钻进坐席, 给秦嘉年留了一个挨着季宽的位子。   大家纷纷落座,季宽叫服务员上菜。   餐前,组织聚餐的同学让季宽讲话。   季宽慢悠悠地站起来,晃着酒杯,依旧有些懒散地讲道:“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对我工作的支持和帮助,下半年我将卸任会长一职,到英国进行为期一年的学习交流……”   季宽忽一低头,就碰上秦嘉年灿若星辰的双眼,小姑娘正单手撑腮,笑盈盈地看着他。   然后,学生会会长忘词了……   饭局开始,席间,不少同学来给季宽敬酒。   季宽都笑着一一接受,好在他酒量好,几杯酒下肚,依旧脸不红心不跳。   不多时,安鹏笑吟吟地拎着一杯酒到季宽这桌来。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季宽身后,扬了扬下巴问秦嘉年:“秦同学,季学长照顾你这么多次,你不表示表示?”   秦家年没喝过酒,闻言被问得一愣。   她抬眸看了看季宽,想到他下半年就要离开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是,她拿了个杯子正准备倒酒,却被一旁的季宽挡住了。   他一脸没好气地看着安鹏说:“表示个鬼,小姑娘喝什么酒?!”   安鹏立即反对,“阿宽你这就不对了,刚刚好几个女生来敬你酒你怎么不说人家是小姑娘呢?”   季宽咬着牙没说话,也没放开挡着秦嘉年的手。   旁边一个部长跟着起哄:“因为咱学生会的女生都是汉子呗!”   半桌人跟着笑。   秦嘉年脸色微红,小声说:“我就喝一杯,没事的学长。”   季宽见她坚持,叹了口气,叫服务员上了一瓶红酒,说:“以后女生都喝红酒。”   秦嘉年斟了满满一杯红酒,看着季宽说:“学长,谢谢你这将近一年来对我的照顾,我……”   她有些哽咽,那股酸涩又袭上心头,缓了缓才说:“我祝你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然后一饮而尽。   不出所料,秦嘉年被呛得眼泪直流,但她却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季宽一边低头看她,一边帮她拍着后背。   这边,安鹏功成身退。   不久以后,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开始四处敬酒谈心,包房里喧嚷一片。   秦嘉年自从喝过那杯红酒以后就有点愣愣的,她脸蛋红扑扑的,别人叫她,她只傻兮兮地冲人笑。   然后,没过一会儿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一个多小时后,饭局正式结束了。   宫婷婷喝得也有点多,季宽拜托她的部长送她回寝室了。   人都散了,醉鬼秦嘉年还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季宽无奈地戳了戳她的胳膊,秦嘉年胳膊一轮,没好气地叫道:“谁敢打扰宝宝睡觉!”   季宽:“……”那宝宝睡吧。   于是,季宽把秦嘉年脱下的针织上给她披在身上,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服务员来提醒打样了。   季宽只能把秦嘉年叫醒。   秦嘉年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水灵灵的大眼睛四处张望,下一秒,她看见季宽,然后扯着嘴角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季宽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扶着她出了饭店。   已经十一点多了,寝室早就下了门禁。   季宽摸出秦嘉年的手机,给余冰贻发了条消息,便带她打车走了。   车子开到季家别墅区外就不能再往往前走了。   季宽付了钱,扶着秦嘉年下车。   秦嘉年似乎精神了许多,虽然脚下磕磕绊绊,但好歹可以直立行走。   路灯昏黄,路边的花坛里散发出阵阵清香。   秦嘉年踉跄着往前走,突然高声尖叫道:“我到家了!”   季宽不懂她又抽什么疯,准备拉她。   秦嘉年挣开,摆摆手,一脸正经地说:“我到家了学长。”   然后她小步跑到花坛边蹲下,双手在下巴下面摆了个花朵的造型。   我是一朵小花。   季宽简直无奈,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沾点儿酒就变样了呢。   他两步上前,耐心劝导:“这不是你家,你家在花瓶里,我带你去找。”   秦嘉年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花坛,又看了看季宽。   季宽趁热打铁,说:“快,你妈妈都着急了,让我送你回家呢。”   秦嘉年乖巧地点头,小步跑道他身边,伸手,让他牵着自己。   季宽拉着秦嘉年蹑手蹑脚进了家门,好在秦嘉年一路都没再闹。   季宽把她安置在客房,拿了毛巾,帮她擦脸。   温热的毛巾贴在脸上,秦嘉年满足地发出两声轻哼。   季宽唇线僵直,把毛巾送回卫生间。   他从柜子里找出一条薄被,给秦嘉年盖上。   忽然,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她看了看自己,快速脱掉针织衫,然后又掀起裙子,小声嘟囔着:“我要开花了,要开花了。”   季宽忙按住她的手。   秦嘉年一脸不安,委屈地叫道:“我该开花了!”   季宽掐了一把她的脸说:“乖,现在是冬天,不能开花。”   秦嘉年半信半疑地问:“冬天?”   季宽:“嗯,我们先睡觉,等到夏天再开花。”   秦嘉年听话地“哦”了一声,扯着季宽就往后倒,“我们,睡觉!”   季宽原本跪在床上,被她一拉,整个人都朝前扑去。   他结结实实地跌在了秦嘉年的身上,她软糯的嘴唇轻轻擦过他的脸颊。   少女的身上散发着清甜的樱花香,和着淡淡的酒气。   她在他耳边呼出温热绵软的气息。   季宽血气方刚的身体瞬间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变化。   他逃跑似的从床上翻身下来,站在床边不断地喘着粗气。   微弱的灯光下,恼人的小妖精已经睡着了。   季宽冷静片刻,慢慢蹲下身。   秦嘉年安心地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打下一小片的投影。   季宽心痒,忍不住伸手去摸。   秦嘉年似有所感,缩了缩身体,轻轻“唔”了一声。   季宽收回手,按着额头,笑了。   第二天清早,季宽早早设了闹钟,想趁着家人没起时就带着秦嘉年离开。   他悄声走到秦嘉年的房间。   秦嘉年还在蒙着被子呼呼大睡。   针织衫被扔在床边,连衣裙蹭到了大腿上方,露出两条白皙纤细的腿。   季宽闭着眼睛帮她把裙子拉下来。   这一大早的,考验人吗?!   他轻轻拍了拍秦嘉年。   秦嘉年缓缓睁开眼睛。   宿醉的原因让她头昏脑涨,她揉了揉眼睛,努力辨认自己所在的地方。   一边,季宽轻声说:“你昨晚喝多了,我把你带到我家客房了。”   秦嘉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咬了咬嘴唇说:“对不起学长,谢谢你。”   季宽觉得自己值得这句“对不起”。   他点点头,说:“早点起来,如果不想我家里人看到你的话。”   秦嘉年迅速“哦”了一声,然后开始找衣服。   季宽帮她把踢到床脚的针织衫拿过来,指了指卫生间说:“你可以在这里洗漱。我在门外等你”   说着,便出去了。   秦嘉年快速爬下床,把床单被子整理干净,又跑到洗手间清理自己。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头发蓬乱。   秦嘉年恨恨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怎么能这幅样子让学长看到呢?!   她肩膀塌下来,绝望地叹了口气,然后快速洗漱。   秦嘉年收拾好,轻轻拉开门,季宽正等在门口。   秦嘉年冲他点点头,跟在季宽身后下楼梯。   两人下到一楼客厅,一抬眼,发现厨房里出来一个人。   季妈妈穿着一条碎花围裙,右手拿着一把饭勺。   她看了看愣住的儿子,又看了看旁边羞答答的姑娘。   换上一脸慈爱的笑容,轻声问:“这位……就是昨晚闹着要开花的姑娘?” 第二十二章   要开花的姑娘此刻正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秦嘉年虽然断片了, 但看季宽的表情也能猜到,自己昨晚一定干了什么“大闹天宫”的事。   季宽轻咳一声,叫道:“妈。”   “你还没跟妈妈介绍这个小姑娘呢!”季妈妈执着于认识那个要开花的姑娘。   秦嘉年乖乖站直,冲着季妈妈深深鞠了一个躬,“阿姨好,我叫秦嘉年, 对不起我打扰您休息了……”   乖巧可爱, 看着就讨人喜欢。   季宽把秦嘉年拉到身后,求饶似的跟自己妈说:“妈, 你别吓到她。”   哎呦呦,看这态度必然是那颗小白菜了!季妈妈心里暗自感叹,收获颇丰, 不枉她起了个大早。   她扬了扬手里的饭勺,说:“早饭马上好, 不吃完不许走哦!”   她边说边小跑着进了厨房。   客厅里,秦嘉年求助似的看着季宽。   季宽耸耸肩, “反正都看见了, 那就吃了早饭再走吧。”   秦嘉年挠了挠发红的耳朵,轻声问:“学长, 我昨晚……都做什么了?”   季宽想到昨晚, 不禁扯了扯嘴角。   秦嘉年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了。   他抱着手臂, 微微靠近她, 问道:“真想知道?”   秦嘉年犹豫地点点头。   季宽:“昨晚你强吻了我!”   秦嘉年:“?????????!!!!!!!!!!”   季宽一本正经地点头, “那是我的初吻。”   秦嘉年捂着嘴, 一脸要哭了的表情,“学长……对不起……”   季宽坏笑着向她迈了一步,一脸戏虐地问:“你如果觉得抱歉的话,要不……我吻回来好了,嗯?”   秦嘉年眼睛不可控制地瞪大。   “阿宽?”   季爸爸从楼梯上下来,打断了正要耍流氓的季公子。   “真的是你啊,昨晚你妈妈跟我说你回来了我还不相信。”   原来昨晚就被发现了啊!   季宽缓缓站直身体,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   他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秦嘉年说:“这是我同学,昨晚我带他们吃饭,结束的时候太晚了,就回家借宿一晚。”   秦嘉年跟季爸爸微微点头致意。   季爸爸笑笑,转头又警告儿子:“不要欺负女同学!”   季宽不走心地“嗯”了一声,心道:您没见昨晚这女同学怎么折腾我的呢!   季爸爸不管他,转身到厨房找自己老婆去了。   二十多分钟后,季妈妈和阿姨端上来一桌丰盛的早餐。   季晴掐着点儿下楼。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早饭。   季爸爸温和地对秦嘉年说:“多吃一点,你阿姨特意起早为你们准备的。”   闻言,季宽抬头,问道:“妈,哪个是你做的?”   季妈妈一噎,说:“这个……小菜是我装的碟,还有……”   季宽笑,搂着妈妈的肩膀说:“好了妈,我就问问,别勉强了啊。”   季妈妈甩给季爸爸一个“都怪你”的眼神,季爸爸和颜悦色地收下。   季晴直到上了餐桌才发现家里多了个人,听父母对话大概知道是弟弟带回来的女生。   她咬了一口豆沙包,随意地问道 :“你们同居多久了啊?”   正在喝牛奶的秦嘉年闻言被呛了一大口。   季宽放下手里的杯子,扯了两张纸巾给她,又一下一下帮她顺着背。   一旁的季妈妈“吧唧”一巴掌拍在季晴的胳膊上,“瞎说什么呢,嘴没个把门的!这就是阿宽的小学妹。”   季晴吐吐舌头,把刚剥好的茶叶蛋递给秦嘉年说:“姐姐开玩笑呢哈,别当真,别当真哦。”   小姑娘眼睛都呛红了,像只可怜的小兔子,还在不断地冲季晴点头,然后捂着嘴巴接过她的茶叶蛋。   季晴心里痒痒的,弟弟从哪弄来这么个小可爱,好想捏捏哦。   早饭后,季宽以最快的速度带着秦嘉年离开了。   路上,秦嘉年笑眯眯地说:“学长,你们家人都……好可爱哦。”   季宽挑眉,问:“包括我吗?”   秦嘉年觉得他这句话问得就很可爱,于是皱了皱鼻子说:“包括。”   被夸了的季学长心情愉悦,他问秦嘉年:“一会儿有课吗?”   秦嘉年:“今天上午都没课,我要去图书馆找找四级的复习资料。”   季宽颇为欣慰地点点头说:“等下中午我去图书馆找你,把我的四级作文笔记借你。”   秦嘉年乐呵呵地应下。   两人在校门口分开,季宽去上课,秦嘉年直奔图书馆。   秦嘉年找到好多本四级辅导书书,她找了个位子坐下仔细筛选。   不多时,旁边出现一个女声问:“请问这个位子有人吗?”   秦嘉年忙把一旁的书挪了挪,说:“没有人的。”   一抬头,看见对方是白芷欣。   她轻轻弯了弯嘴角。   白芷欣看了她一眼,坐在了她身边。   中午下课后,季宽直接到图书馆找秦嘉年。   两人约在图书馆门口。   正值午休时间,来往的学生很多。   季宽把秦嘉年带到一个靠边的地方,递了一个本子给她,懒洋洋地说:“特意让寝室同学帮忙带来的。”   秦嘉年笑着接过,道了谢,忙着翻看笔记内容。   那表情活像偷了大米的小老鼠。   季宽弯下腰看她的脸,说:“给你个机会感谢学长,我中午还没有吃饭呢。”   秦嘉年眉眼弯弯,抱着笔记,轻轻跳了两下说:“好好好!”   两人一前一后往食堂走去。   图书馆的大厅里,白芷欣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的不安愈发明显。   **   季宽从自习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边走边把书塞进书包里。   忽然,一道身影把他拉到了走廊的楼梯里。   白芷欣鼻音浓重,“阿宽我有话跟你说。”   季宽皱着眉,抽回她拽着的衣袖。   他仔细闻了闻,问她:“你喝酒了?”   白芷欣不答,仍喃喃地说:“阿宽,我有话跟你说。”   季宽见她自说自话,索性闲闲地靠在墙边,看看她想说什么。   白芷欣抬头看他,眼睛一片通红。   她朝他走了一步,站在他身侧,倔强又委屈地说:“你知道我喜欢你是吗?你一直都知道的。”   季宽不说话,只懒散地看着她。   白芷欣吸吸鼻子,问:“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季宽似乎是站得累了,换了个姿势,他问:“你说呢?”   白芷欣扬了扬下巴问:“我要说你喜欢我呢?”   季宽认真地看着她说:“那就是你说错了。”   “可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你也从没有拒绝过我啊!”白芷欣不甘示弱道。   季宽叹了口气,似在劝说般地,“我没拒绝是因为你没有明确表示过,也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太没面子。”   “可是白芷欣,你不能拿客气当福气。”   白芷欣咬着嘴唇,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秦嘉年上完晚课,不想跟同学们一起挤电梯,便悠哉地顺着楼梯往下走。   走着走着发现似乎有一男一女在吵架,越走近,那声音越清晰,直到最后,她真切地听到那是季宽和白芷欣的声音。   确切地说,是白芷欣向季宽表白的声音。   秦嘉年的腿像被灌了铅一样,她定在原地。   季宽深吸一口气道:“对。”   秦嘉年咬着嘴唇,心跳愈加剧烈。   白芷欣轻笑,肆意而张狂,像个走火入魔的侠客,“那个大一的小女生?得了吧,她跟本不喜欢你,我还有机会!”   季宽揉了揉额头,语重心长地说:“放弃吧小白,不管是谁,都不会是你。”   他们一起工作了快三年,多少也算是朋友了。   季宽并不想看她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他想了一下,决定给出最后一击,“还有,你说的那个小女生,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秦嘉年:“??”好像有点不对。   白芷欣摇头,“我不信,不可能,她亲口和我说过她不喜欢你的。”   季宽无奈,拿出手机,拨通了秦嘉年的号码。   一串熟悉的铃声在头顶响起……   秦嘉年一脸便秘地表情,从楼梯上下来,尴尬地和两人招了招手。   季宽冷着脸看她,“过来!”   秦嘉年低着头走到季宽身边。   季宽问:“都听见了?”   秦嘉年默默点了点头。   季宽看着她的眼睛问:“有什么想说的?”   那眼神摆明了在说:你知道我想让你说什么。   秦嘉年嗅出一股威胁的意味,她点点头,走向白芷欣。   “学姐,对不起,之前我没和你说实话。”秦嘉年小声说道,“学长……哦不,阿宽,阿宽说得对,我们……”她咬了咬牙,说:“我们的确已经在一起了。”   说完,她偷偷去瞄季宽。   他正努力憋着笑,很辛苦的样子。   白芷欣似乎是酒劲儿来了,她听完秦嘉年的话,冷笑两声,像只斗败了的公鸡。   她歪歪斜斜地往楼梯外走。   秦嘉年想扶她一把,被她挥手躲开。   秦嘉年怕她摔倒,只要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季宽双手插在裤兜里,迈着长腿,慢悠悠地跟在两个女生身后。   他心情还算不错,于是抬头看了看天空。   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空。   季宽想:怎么最近总能遇见醉鬼呢?! 第二十三章   秦嘉年一直把白芷欣送到寝室, 出来的时候发现季宽还在。   她缩了缩脖子。   季宽忍笑看着她像只小企鹅一样,一点一点迈着小步挪到自己面前。   秦嘉年一副认错的表情,“学长,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的。”   说完,耷拉下了脑袋。   头顶,季宽:“嗯, 只是听见了没有走开而已。”   秦嘉年有些委屈, “那是因为我听到你们在聊我……”   季宽凑近,“是吗?可是我们都没有说姓名,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聊你啊?”   秦嘉年卡住:“我……”   她脸色涨红,羞愤地用手捂住了脸。   季宽笑得肩膀颤抖。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好吧好吧, 就当我们是在聊你好了。”   秦嘉年呜呜两声,仍然死命用手捂着脸。   季宽扯了扯她的手腕。   小姑娘还挺有劲。   他退开两步, 清了清嗓子说:“秦嘉年,你再不放手, 我要拿回我的初吻了啊。”   秦嘉年霍地把手放下, 原本白皙的小脸,涨成了猪肝色。   **   白芷欣自从醉酒表白失败后便再没在季宽周围出现过。   六月初, 燕语鸠鸣, 水满浮萍。   季宽卸任了学生会会长一职, 准备在一周后飞往伦敦。   临行前一天傍晚, 季宽约了秦嘉年在体育场后的林荫道上见面。   秦嘉年远远地看见季宽抱着一摞书, 她小跑着过去。   季宽拍拍怀里的书说:“这些是我用过的一些书。上面有笔记, 包括四、六级复习材料和一些考证的资料,还有一些是公共课的笔记,你要是不嫌弃的话现在它们就是你的了。”   秦嘉年如获至宝,她眼馋地摸了摸书皮说:“当然不会嫌弃了,谢谢学长。”   季宽哼笑,“可不是,要知道当年高考结束后,我的笔记卖了不小一笔钱呢!”   秦嘉年满脸羡慕,迫不及待地去接。   季宽往旁边侧了侧身,说:“我帮你拿,一会儿送你回去。”   秦嘉年抿着嘴唇笑。   两人坐在路边的一个长椅上。   秦嘉年问:“学长,你明天就要走了吗?”   季宽轻“嗯”了一声,挑眉问道:“听说了?”   秦嘉年点点头,“我问了安鹏学长。”   她顿了一下。试探着问:“那……我可以去送你吗?”   季宽笑笑,“不用了,机场离学校太远了,不方便。”   秦嘉年鼓了鼓脸,闷闷地说:“那好吧。”   两人小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回走。   不远的转弯处,一对忘情热吻的情侣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夜幕降临,林荫路上行人稀少,成了不少情侣约会的好地方。   秦嘉年尴尬地低下了头。   她在心里默念,千万不要让学长想起自己的初吻。   情侣站在本就不宽敞的路中央,季宽他们如果想回寝室,势必要从他们身边经过。   季宽低头看了一眼鹌鹑似的秦嘉年,伸出左手绕过她的后颈,捂住了她的眼睛。   秦嘉年身体一僵,只听季宽小声叮嘱道:“跟着我走。”   季宽的手掌带着一股干净清新的味道,温热柔软地贴在她的眼睛上。   秦嘉年耳朵开始泛红。   她不安地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一下一下地扫着季宽的手掌。   他倒吸一口气,倍感煎熬,只盼着这条路能短一点。   好在不多时两人就到了秦嘉年的寝室楼下。   季宽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叮嘱道:“记得看手机,有事给我发消息,视频也可以。”   秦嘉年鼻子酸酸的,她乖巧地点点头。   季宽笑了笑,把手里的书递给她,嘱咐道:“上去吧,挺晚了。”   秦嘉年接过书,依依不舍地跟季宽道了别,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季宽双手插兜,站在她的楼下。   他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他甚至有种冲动,想把她叫下来,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然后让她等自己一年。   可最终,他克制了。   秦嘉年回到寝室,她把上学期的教材从书架上拿了下来,然后把季宽给的书一一码在上面。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一一拂过那些书本,然后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   手指划过架隔层的时候,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写着“6月5日,下午3:10”。   秦嘉年把那张便利贴撕下来,透过台灯的光晕仔细看了看,然后把它叠好,放在了书包里。   第二天,下午三点。   以季爸爸为首的一群人来给季宽送行。   季妈妈和季晴站在季爸爸身后,旁边跟着安鹏、杨峰,再往后是三个季宽的室友。   大家陪季宽办理了登机手续,在安检口外道别。   季爸爸看了看时间,催促道:“好了阿宽,时间差不多了,快进去吧。”   “知道了爸。”季宽瞥了一眼大门的方向,答应道。   季妈妈拽了拽老公的袖子,小声说:“着什么急啊,小白菜还没来呢!”   学校,主任办公室。   年级主任郭远戴着副眼镜,手里拿了张表格,语重心长地跟秦嘉年说:“秦嘉年同学,贫困补助是政府和学校给学生的补助政策,我们要把它用在有需要的同学身上。你的条件符合规定的话是可以申请的,你不要把它当成一种压力。”   秦嘉年点头,“谢谢主任,但我真的不需要。”   郭远看了看秦嘉年常年如一日的校服衣裤,和小姑娘背上洗得有些泛白的书包,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你不要不好意思,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是如果你想保密的话我也可以和学校申请。”   秦嘉年偷偷看了一眼手机,心里有些急,她连连摇头说:“不不不,主任,我并不是害怕被同学知道。”   郭远会心地点点头,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表格说:“我这里还有一张表格,那你现在把它填了吧,填了明天就可以报上去申请了。”   秦嘉年哭丧着脸,给郭远深深鞠了一躬,说:“抱歉主任,我不需要申请贫困补助,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先走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边道歉,一边小跑着出了办公室。   郭远在后面扯着嗓子喊:“秦嘉年,你错过了可是要后悔的!”   秦嘉年心想:今天的确有一件事,如果错过了我是会后悔的!   秦嘉年跑出校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好在一路都很通畅,司机技术又娴熟。   她顺利赶到了机场。   可惜航站楼太大,她前前后后找了三四圈都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一定是走了吧,她难过地想。   湿热的空气贴着皮肤,秦嘉年的额角渗出了细汗。   她胡乱地擦了擦,身体慢慢下滑,最后蹲在了地上。   就在她沮丧懊悔的时候,突然有人弹了一下她的头顶。   秦嘉年睁开眼睛,看见沐浴在阳光里的季宽。   他身高腿长,仍旧一副懒散随意的样子,勾着嘴角,笑意温柔地看着她。   秦嘉年仰着脸看他,有些委屈地叫道:“学长……”   季宽伸手把她扶起来,问道:“找不到我怎么不打电话。”   秦嘉年挠挠头,笨笨地说:“我……一着急就给忘了。”   季宽无奈地笑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能适应用手机的生活啊。”   秦嘉年瘪瘪嘴,没说话。   季宽问她:“不是说过不要来送我吗,怎么又来了?”   秦嘉年小声嘟囔道:“我怕我会后悔……”   季宽收了笑,眼睛直直地望着她。   然后他微微低头,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那吻轻轻浅浅的,一触即离。   却带着温热的触感,灼烧了秦嘉年的心,又瞬间在她的世界里星火燎原。   她甚至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该作何反应。   “嘉年……”   季宽哑着嗓子叫她。   “等我回来,一年。”他说。   秦嘉年木木地点头。   季宽替她捡起扔在地上的书包,拍了拍,递给她说:“走吧,安鹏他们在那边呢。”   秦嘉年拎着书包,神情恍惚地跟在季宽身后。   登机的时间临近了,季宽跟安鹏交代了一句:“待会儿把秦嘉年送回学校。”   安鹏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证道:“放心!”   季宽背起书包,迈着长腿进了安检口。   看他的背影,果断又潇洒。   可是没人知道,当他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又颓丧地蹲在地上时,他的心仿佛被撕开了一道裂缝。   那一刻,他知道,他放浪形骸的岁月结束了,他所有的牵挂有了港湾,他所有的思念也有了寓所。   **   秦嘉年出了机场大门,身后跟着一直喋喋不休的安鹏。   他一会儿问秦嘉年怎么来得这么晚,一会儿又问季宽在哪找到她的。   秦嘉年扁着嘴,对安鹏说:“对不起学长,我现在不想说话。”   安鹏瞪了瞪眼睛,心道这姑娘怎么学得跟季宽这么像,有点高冷啊。   远处的飞机轰鸣而起,在天空划出一道长长的直线,然后渐行渐远,消失在云层里。   秦嘉年攥着手机。   季宽临走的时候跟她开玩笑说,如果想他了可以给他发视频。   秦嘉年想:怎么办呢,好像现在就开始想念了…… 第二十四章   毕业季临近, 校园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新一届学生会的成员基本敲定,老成员少部分升迁,大部分退役。   于是,在换届之前,学生会的同学们也一起吃了个“散伙饭”。   饭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大家又转战到了KTV。   夜幕降临, KTV里灯红酒绿、人影窜动。   包房里两个同学拿着麦吼得天崩地裂。   几个男同学耐不住烟瘾, 吞云吐雾起来。   宫婷婷找了个间隙出来透透气,她边走边翻手机, 想着给秦嘉年发个消息,告诉她们自己晚一点回去。   她闷着头往前走,被对面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宫婷婷抬头看了他一眼, 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满脸油光。   男人似乎有点喝醉了, 晃悠悠地站在那。   宫婷婷不想多事,准备从男人右侧绕过去。   男人伸出左手一拦, 大着舌头说:“小妹妹, 撞了哥哥就想走啊?”   宫婷婷忍着不耐,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男人脸上堆满了油腻腻的笑, “陪哥哥喝两杯酒, 哥哥就原谅你。”   宫婷婷耐心用尽, 快步朝右边走去。   男人胳膊一伸, 一把捞住了她。然后把她往身前一带, 将她整个儿揽在了怀里。   男人低头去嗅女孩儿的气息, 一脸餍足的表情。   宫婷婷气疯了,她又踢又踹,使劲挣扎。   不过终究是个女孩子,怎么也敌不过一个粗野的男人。   走廊里偶尔有人经过,往这里看两眼,似乎觉得两人在玩闹,也都没放在心上。   包房里,罗宇川陪安鹏点了酒水回来,找了个角落坐下。   过了一会儿,他换到一个女生身边,问:“看见宫婷婷了吗?”   女生看了一眼时间,扯着嗓子说:“婷婷被他们吵得头晕,她说她去透透气。走了有十多分钟了吧。”   罗宇川点点头,开了一瓶饮料,一口气喝下大半瓶。   他隔不多久就看一眼手机,最后烦躁地把手机扣在桌面上,站起来出了包房。   罗宇川沿着走廊往前走,一直走到KTV大门都没见到宫婷婷的踪迹。   他快步回了包房,拿出手机,拨通了宫婷婷的电话。   手机里传出一串铃音,却久久没人接听。   罗宇川拍了拍身边的两个男生说:“快走,跟我出去找找宫婷婷。”   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见他表情严肃,便什么都没问就跟着出去了。   三个人往不同的方向去找人。   罗宇川走到走廊尽头,似乎觉得不对,又退回来两步。   拐角处的男卫大门紧闭。   罗宇川看了两眼,快步走了过去。   里面的人把门反锁了。   罗宇川敲了两下没敲开。   他后退两步,抬腿,一脚踹开了大门。   卫生间里,中年男人正拖着宫婷婷往一个隔间里拽。   宫婷婷死死坐在地上,衣服和头发都乱了,哭得一脸眼泪。   罗宇川直觉血往头上涌,他像一只暴怒的狮子,挥起拳头直直砸在了中年男人的脸上。   宫婷婷看见罗宇川,快速爬到他脚边。   罗宇川扶起宫婷婷,把她护在怀里,仔细检查她的状况。   中年男人被打得一个踉跄,他一抬头,抄起眼前的拖把抡向罗宇川。   罗宇川看到一个影子向自己砸了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躲避了,他把宫婷婷拉到身后,抬起左手挡了一下。   那拖把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罗宇川的小臂上,疼得他直咧嘴。   中年男人见他受伤,举着拖把想要乘胜追击。   罗宇川一手捂着胳膊,抬起腿冲着男人的肚子踹了过去。   中年男人被踹倒在地,嘴里不停地咒骂着,他不甘心地抱着罗宇川的腿往后一扯。   罗宇川重心不稳,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两人在地上厮打成了一片。   宫婷婷小脸煞白,跑到男卫门口喊人。   不多时,刚刚罗宇川叫的那两个男生赶了过来,三个人合力把中年男人制服。   罗宇川打电话报了警,几人一起被警察带到了派出所问话。   四人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宫婷婷坚持带罗宇川去医院看左手。   四个人又坐车到了医院,医生检查一番,诊断罗宇川左手手臂轻微骨折。   医生给他做了固定之后让他留院观察一天。   宫婷婷和另外两个男生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儿。   很快,天亮了。   罗宇川看寝室开门的时间到了,催促三人回去休息。   宫婷婷走在最后,跟罗宇川说:“我回去收拾一下,晚一点过来看你,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带饭。”   罗宇川笑嘻嘻地比了个OK的手势。   宫婷婷帮他关好门,三个人离开了。   罗宇川看着打着石膏的胳膊,叹了口气。   该怎么跟教练交代呢?!   宫婷婷回到寝室才发现看,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给手机充上电,洗漱了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准备出门。   秦嘉年听见声音醒了。   她声音模糊地问:“婷婷你昨晚去哪了?我们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没接……”   宫婷婷压低声音,把昨晚的事情简单跟秦嘉年说了一遍。   秦嘉年听得脊背发凉,瞬间就不困了。   宫婷婷柔声安抚她:“就是被吓一下,现在已经没事了。我现在还得回医院给罗宇川买早饭,先走啦。”   秦嘉年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她问了罗宇川的医院和病房,说:“我一会儿去看他。”   宫婷婷悄声离开了寝室。   医院里,罗宇川已经醒了。   他靠在病床上,无聊地摆弄着手机。   隔壁床的大爷出去散步了,宫婷婷推门走了进来。   她给罗宇川带了一袋豆浆、两根油条还有一盒水饺。   罗宇川狼吞虎咽全都吃了。   饭后,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宫婷婷很郑重地跟罗宇川道了谢。   罗宇川想起昨晚那个男人,又恨得牙痒痒。   宫婷婷第一次见他这面目狰狞的样子,憋不住笑了出来。   宫婷婷笑起来左边脸上有一个酒窝,很可爱。   罗宇川看得有些愣,他坐直身体,右手不安地抓着被子叫道:“婷婷……”   宫婷婷眨了眨眼睛看他。   罗宇川一鼓作气,“婷婷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   宫婷婷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个,被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抿着嘴唇,看了他半天,然后仰着下巴笑道,“看你表现吧。”   罗宇川仿佛被打了鸡血:“好好好,保证表现好。”   上午八点,秦嘉年坐车到了罗宇川所在的医院,按照宫婷婷给的房间号找到罗宇川的病房。   病房的门没关,透着一条细缝,阳光从细缝里涌了出来,洒了一地金黄。   秦嘉年没有打扰正在表白的罗宇川同学。   她把水果放在了门口,走出了医院。   清晨的阳光扑面而来,秦嘉年觉得这个早上好甜。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秦嘉年接了起来,是余冰贻打来的,“嘉年宝宝你在哪呢,你快回来吧!”   余冰贻紧急呼救。   秦嘉年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   余冰贻:“学姐的留守儿童生了。”   师允前段时间找了个培训机构做兼职,从此告别了床上床下的生活。   她养的两只小仓鼠便托付给寝室的其他三个姑娘照顾。   那只母的仓鼠肚子日渐硕大,据师允说,过不了几天就要生了。   秦嘉年挂了电话,快速赶回了寝室。   两人按照师允之前的交代,给仓鼠窝里放了一团棉花,加了小鱼干和营养水,又做了遮光,这才放下心来。   秦嘉年看着笼子里的小仓鼠,心里软软的。   这么小的东西,居然当妈妈了,好神奇。   盛夏的阳光透过层层的枝叶透射到寝室里,空气里带着温热的气息,树梢的知了不停歇地叫着。   真是个生机盎然的季节,好像大家都在恋爱了呢,秦嘉年想。   她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到和季宽的对话页。   最近一次联系停留在一个多星期以前的一次视频。   秦嘉年摸了摸他的头像,按灭了手机。   下一秒,季宽发来了语音邀请。   秦嘉年捂着嘴唇笑了。   她接通语音,那边季宽的声音哑哑的,还带着些调笑的意味,“这次怎么这么快接?”   秦嘉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仍然决定实话实话,“我……刚刚在看手机。”   她想了想问:“学长你那边很晚了吧,怎么还没睡?”   季宽的声音听起来的确很疲惫,“刚做完了一组实验,马上去睡了,想听听你的声音。”   秦嘉年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她乖巧地劝道:“你……快去睡觉吧学长。”   季宽低低地笑了两声,说了声好,便挂断了语音。   秦嘉年看着手机出神,忽然,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号码。   秦嘉年接通电话,对方说是送快递的,让她到北门取。   秦嘉年抱着一个硕大的箱子,一路从北门走回寝室。   她拆开快递包装,发现箱子里装了一大堆零食。   果蔬干、坚果、蜜饯、红枣……   秦嘉年一头雾水,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哪个卖家发错了货。   手机屏幕闪了一下,季宽发来一条消息。   “给你买了点吃的,记得收。”   秦嘉年双手捂着脸,眉开眼笑。   余冰贻洗完澡回来,看见秦嘉年对着一箱子零食傻笑,不禁感叹:“你是小猪吗?看见吃的就美成这样?!”   秦嘉年笑咪咪地看着她。   美的当然不是看见吃的,是你想念的人刚好也在想你。 第二十五章   秦嘉年美得直冒泡泡。   余冰贻看她的样子娇憨可爱, 忍不住抓过手机,对着秦嘉年抓拍了一张照片。   原本是想拍着玩的,没想到效果意外的好。   照片里女生逆着光侧身蹲在地上,她着头,长发挡住了大半张脸,她的脑袋毛茸茸的, 像一只软萌可爱的小猫。   女生面前是一个比她体积还大的箱子, 里面装着花花绿绿的零食,她的脚边还有不少倒在地上的, 满满一圈,把她围在中间。   余冰贻对自己的作品额外满意,顺手发给了秦嘉年 。   秦嘉年点开照片忍不住小声“哇”了一下。   她点了保存, 然后想了想,又翻开前段时间宫婷婷帮她注册的微博。   秦嘉年把照片传上去, 配了个文字:来自大洋彼岸的学长的关爱。   **   七月,烈日炎炎, 骄阳似火。   秦嘉年用季宽给的笔记复习, 顺利通过了四级考试,并以年级第四的成绩结束了她的大一生活。   学期结束后, 秦嘉年刚回到汀庐就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江程阳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上了淮北大学。   那天, 秦嘉年刚下船, 就看见码头上红色大条幅写着:热烈庆祝江程阳同学考取淮北大学。   秦嘉年赶到先生的私塾, 里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她从人群中挤进去, 发现是外面来采访的人。   先生看见秦嘉年回来了,把她带到安静的地方,兴高采烈地跟她说江程阳不但考上了淮大,还是理科全省状元。   这几天不时有人过来采访,还有慕名而来的学生和家长,说是来请教学习方法的,甚至有的家长准备把孩子送到汀庐来读私塾。   江程阳耐心很好,对采访一一回应。也认真回答那些学生和家长的问题,并且鼓励他们好好学习,告诉他们读私塾和考状元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   然后,整个暑假里,汀庐都沉浸在为江程阳庆祝的气氛中。   开学前,秦嘉年被顺理成章地安排了一个护送江程阳入学的任务。   两个人拎着两只大箱子和两个书包,手里零零散散还有几个小包。   他们先乘船,然后又坐了十多个小时的卧铺,下了火车打了辆出租车,赶到学校时已经是下午了。   江程阳一路上话说得不多,活却没少干。   抬箱子、背包、换票的事情,他能做的几乎都没让秦嘉年动手。   到后来,秦嘉年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觉得自己有负汀庐群众的重托。这哪里是她护送江程阳入学啊,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小搬运工嘛!   两人到学校以后,秦嘉年让小搬运工在楼下等着,她想先把行李送上楼,然后再尽一尽学姐的义务,好好帮江程阳办入学手续。   江程阳并无异议,他把书包放在行李箱上,在秦嘉年的寝室楼下等她。   江程阳的年龄比大部分同学小,但个头儿却很高。他笔直地站在寝室楼下,沐浴在阳光里,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杨。   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下边搭配一条简单的牛仔裤,少年感十足。   或许是年龄小的原因,江程阳的帅气中带着一点秀气,他笑起来时常常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像初夏的风,干净又清新。   新生入学,来往的学生很多。   一个同样托着拉杆箱的女生走到江程阳面前,她有些害羞地问:“同学,我想请问一下你知道新生报道处在哪吗?”   女生个子不高,扎了个马尾,看起来挺活泼的。   江程阳礼貌地摇了摇头说:“抱歉,我还没去办手续,我也不太清楚。”   女孩了然地“哦”了一声,然后歪头问他:“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办手续啊,这样你就不需要再去问啦!”   江程阳往寝室楼里看了一眼说:“不了,会有人带我去的。”   女孩讪讪地说:“那好吧。”然后颇为不舍地走了。   不远处,两个穿着稍显成熟的女生目睹了全程。   高个子的女生抱着手臂,走向江程阳,她笑嘻嘻地问:“小同学,你不跟她一起,是因为她长得不好看吧?”   江程阳看她一眼,有些不悦,并没接话。   稍矮一点的女生一把把她拉了过去,小声嘟囔道:“我说大姐,咱能不能不撩了?!”   高个女生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这个跟以前的哪能一样,这一看就是个极品小奶狗。”   她摸着下巴,滋了一声,不由得发出感叹:“好可爱哦,想挠挠他的下巴……”   两个人的窃窃私语全都听进了江程阳的耳朵里,他稍稍侧过身,并不想理会。   高个女生显然没想善罢甘休,她转到江程阳的面前,笑着说:“要不姐姐带你去报道吧,我路很熟的。”   江程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说话。   高个女生被看得有些怂,她刚再想说点什么,只听男孩说:“我在这里站着,显然是在等这楼里的女生,而且刚才你也听见了,我说过会有人带我去报道的。你这样骚扰我,不太合适吧,姐姐?”   女生眼睛瞪得滴溜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却又哑口无言。   他什么意思?   翻译过来就是:眼瞎又脑残的大姐,看不出我在等人吗?求你别来骚扰我啦!   她被那声姐姐叫得七窍生烟,气哼哼地进了寝室楼。   这特么哪是小奶狗,大野狼吧?!   秦嘉年把行李箱放到寝室,打开门窗通了一会儿风,就下来了。   走到楼梯口时,在贩卖机上买了两瓶水。   江程阳安静地等在门口。   秦嘉年把手里的水递给他,笑眯眯地问他:“没等着急吧?我给寝室通了一会儿风。”   江程阳接过,微笑着说:“不急。”   秦嘉年想要去拎他行李箱上的书包,被江程阳拦住了。   他收起水瓶,单手拎起书包,另一只手拽着行李箱,示意秦嘉年可以走了。   秦嘉年带江程阳到报道处,看他有条不紊地递资料、签名、拿钥匙。   秦嘉年暗自感叹,同样是从汀庐出来的,一年前的自己什么都不懂,全是先生帮着弄的。   普通学生和状元的差距真的不是一点点啊。   她忽然想到,以江程阳的成绩完全可以报更好的大学,为什么偏偏这么中意淮大呢?   “嘉年!”江程阳打断了秦嘉年的思绪。   他扬了扬手里的钥匙说:“可以去寝室了。”   秦嘉年不好意思地笑笑,问了他在哪栋楼之后便带他过去了。   江程阳的动作很快,把书包和行李箱放到寝室没多久就下来了。   秦嘉年颇为意外地说:“你动作好快!”   江程阳看着她,笑了,“男生的东西少,所以会比较快。”   秦嘉年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问他:“想吃什么?我请你吃饭。”   江程阳想了想问:“你平时都吃什么?”   秦嘉年:“我一般都吃食堂的,不过你第一次来,总不好带你吃食堂吧。”   江程阳:“就吃食堂吧。”   于是,两人到了离学生寝室最近的一食堂。   秦嘉年用学生卡点了不少吃的,她跟江程阳介绍,“这些都是这里的特色,尝尝看。这家砂锅给的芝麻酱特别多,很香。这个生煎吃的时候要小心,容易烫嘴……”   秦嘉年边说边把吃的往江程阳面前推,她眼睛亮闪闪的,像夏日里最亮的星星。   江程阳笑着看她,问:“这些都是你喜欢的?”   秦嘉年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江程阳开始按照她的推荐,一一尝试。   他吃饭很斯文,没什么声音,也不说话。   饭后,江程阳动作利落地收拾了餐桌,端着两个餐盘倒进了垃圾箱里。   两人回寝室的路上,秦嘉年给江程阳介绍了各个教学楼的位置和用途,还指了指几个食堂和体育场的方向。   江程阳只是点头。   秦嘉年狐疑地问:“我怎么说什么你都点头?”   江程阳:“我都记住了的。”他轻轻笑了笑,指着自己的头说:“我记忆力一直比较好。”   秦嘉年:“……”忘了,这位是状元。   秦嘉年把江程阳送回寝室后自己也回去了。   她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点开微博。   自从上次发了那条微博之后,这里就成了秦嘉年的自留地,零零散散记录了一些和季宽相处的点滴。   秦嘉年往下翻看,有人在下面评论,居然是在催更。   她笑笑,退出微博,看了看日期,学长好像走了快三个月了。   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情。   罗宇川和婷婷表白了。   学姐的仓鼠生宝宝了。   我的同乡考来了淮大。   还有九个多月学长就回来了。   嗯,都是好事情!   秦嘉年再次见到江程阳是在三天后。   江程阳约她在食堂见面,说是上次欠她一顿饭。   两人在食堂集合,江程阳问秦嘉年:“军训后的开学典礼你们大二的参加吗?”   秦嘉年想了想说:“我们应该不会要求强制参加,去年的时候就只要求大一的去了。”   江程阳又问:“老师想让我代表新生讲话,你会去看我吗?”   他的眼神清澈又真挚,叫人不忍拒绝。   秦嘉年不禁感叹:“你好厉害哦!”   她挺直腰板说:“放心吧,我一定去给你捧场!” 第二十六章   开学典礼这天, 秦嘉年拉了宫婷婷一早到礼堂占了位子。   宫婷婷前半程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直到江程阳出现,精神了。   江程阳穿着一身校服站在台上,他新理了头发,清爽简洁。他的皮肤很白净,五官细腻柔和, 眼睛炯炯有神, 一眼望过去就是朝气蓬勃、乖巧帅气的大男孩。   江程阳拿着麦克轻轻“喂”了一声,他的嗓音干净清脆, 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白菜。   宫婷婷有点儿犯花痴:“哇,好可爱的男生哦。”   秦嘉年可骄傲了:“是我老乡哎!”   前座的一个女生回头看了看秦嘉年,压低声音问:“同学, 你认识台上那个男生?”   秦嘉年满脸疑惑地点了点头。   女生喜笑颜开,“那能麻烦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她张得很甜, 笑起来让人身心愉悦。   秦嘉年犯难了,皱着眉问:“这……不太好吧。”   女生有些受伤地嘟了嘟嘴。   秦嘉年说:“这样吧, 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 等下我转交给他,让他联系你。”   女生马上点头, “好好好。”然后把自己的号码报给了秦嘉年。   江程阳演讲结束在班级里坐了一会儿, 就去找秦嘉年了。   秦嘉年介绍江程阳和宫婷婷认识。   宫婷婷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江程阳。   秦嘉年轻轻拍了她一下, 凑近了说:“小心罗禹川不高兴哦!”   宫婷婷顿时脸色通红, 哑口无言。   秦嘉年拿出手机, 翻出刚刚前座女生的手机号, 跟江程阳说:“刚刚有人问我要你的号码,我没给,这是她的联系方式,你要不要记一下?”   江程阳看了一会儿秦嘉年,淡淡地说:“发给我吧。”   典礼还在继续,台上领导们为优秀学生颁奖。   忽然,礼堂的灯闪了一下,很快又亮了。   同学们发出小小的议论声,在主持人的安抚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然而,没过多久,灯又开始剧烈地闪烁,最后“啪”地一声,所有的灯都灭了。   紧接着地面也跟着抖了起来。   随后有学生尖叫:“地震啦!”   有老师扯着嗓子喊:“坐下,都坐下!”   可显然没什么用,有些胆子大的学生纷纷往后门跑。   礼堂里漆黑一片,掺杂着学生的叫声和老师严厉的呵斥声,身边不断是向后门跑去的身影。   “怎么办啊?”秦嘉年声音小小的,有点抖。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哦。”宫婷婷声音带着哭腔。   江程阳声线平稳,叮嘱秦嘉年:“拉着你同学,跟上我。”   然后他拉住了秦嘉年的手腕,慢慢朝过道走去。   三个人走得很慢,江程阳按照记忆,顺着墙边摸到了洗手间。   “前面是洗手台,我们蹲在下面,小心头。”江程阳把两个女生安置在洗手台下边,自己蹲在了旁边。   宫婷婷不安地问:“这样真的可以吗?”   江程阳:“现在只能这么做了,外面没有灯,人又多,匆忙出去很容易被踩踏。我们躲在这里如果地震不严重的话应该没什么危险。”   他的声音很能安抚人心,两个女生慢慢镇定下来。   江程阳看不见两人的脸,没有听到秦嘉年说话,他有些不安,“嘉年,你没事吧?”他问。   秦嘉年摇了摇头,忽然想到江程阳看不见自己,于是小声说:“我没事的。”   三人躲在卫生间里,期间,地面又震动了两次。   外面的声音依旧杂乱。   秦嘉年忽然笑了,“我们现在算不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了?”   闻言,旁边的少年低声笑了。   秦嘉年追问:“不算吗?”   江程阳声音轻柔,带着妥协的意味,“算!”   你说什么都算。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卫生间的灯闪了几下,然后亮了。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江程阳从洗手台下钻出来,叮嘱道:“你们先别动,我出去看看。”   两个女生点头。   礼堂里,老师拿着麦克说话,说电路已经接通,让大家有序撤离礼堂。   江程阳返回卫生间,带秦嘉年和宫婷婷快速出了礼堂。   为了避免余震造成伤害,学校让同学们暂时不要回寝室和教学楼。   于是,所有在校的学生都被赶到了体育场上。   好在有惊无险,虽然有点惊心动魄,但却没有人员伤亡。   事后,学校领导在全校同学面前对开学典礼上不听指挥的同学进行了批评和教育。   于是,地震事件就像浩瀚大海中的一个浪花,翻起,又迅速被淹没。   天气转凉,十二月初已经开始飘雪了。   三号,秦嘉年的生日。   凌晨的时候,秦嘉年收到了季宽发来的一条二百多字的微信消息,上面写满了对她的生日祝福,带着三分痞气、七分温存。   秦嘉年逐字逐句反复看了好多遍,然后搂着手机,把脸埋在枕头里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早上,秦嘉年按照汀庐的风俗,到食堂吃了一碗鸡蛋面,然后背着书包去图书馆看书。   临近中午的时候,秦嘉年接到江程阳的电话,约她到校外的一个小餐厅吃饭。   秦嘉年犹豫了一下。   江程阳实话实说,“我和你的两个室友在一起呢,我们想一起给你过个生日。”   秦嘉年吃惊不已。   那边江程阳笑了,催促道:“快点过来吧,来了我们跟你解释。”   秦嘉年只得答应下来,她问了地址,迅速收拾了书本,出了学校。   秦嘉年赶到小餐厅时,看见宫婷婷、余冰贻正和江程阳正聊得起劲。   三人看见她来了,忙起身给“寿星”让座。   秦嘉年受宠若惊又一脸不解地问:“你们怎么知道我生日呢?还有,你们怎么到一起了的?”   宫婷婷抢话:“我们怎么不能在一起呢?我们可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战友啊!”   她笑着朝江程阳飞眼,江程阳配合地点头。   秦嘉年努努嘴,“好吧,暂且算你有道理。”   余冰贻看不过去了,“别听她瞎扯,是你这个老乡跟我们说你要过生日了,我们研究了一下,决定一起给你过个生日的。”   秦嘉年狐疑地看向江程阳。   江程阳耳朵有点发烫,他笑笑,解释道:“是先生以前无意间说起的,我记忆力又一向比较好,所以就记住了。本来也不是很确定,所以找婷婷姐查了一下你的资料,果然是今天。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起帮你庆祝一下。”   秦嘉年笑盈盈的,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江程阳的头发,“谢谢程阳弟弟哦!”   江程阳把头一偏,脸色稍有不愉。   秦嘉年吐了吐舌头,跟宫婷婷和余冰贻说:“弟弟长大了,不听话了,我们一起读私塾那会儿他总喜欢粘着我呢!”   宫婷婷和余冰贻偷偷看江程阳。   江程阳干咳一声,伸手叫服务员点菜。   **   季宽为了推导两个公式,整整一夜没睡。   床上的手机嗡嗡叫个不停。   思路被打断了,季宽揉了揉脸。   那边电话被挂断了。   季宽拿过手机,见是一个陌生号码,又把它扔回了床上。   天亮了,他索性直接去洗了个澡,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给秦嘉年发了个视频邀请。   不多时,秦嘉年接受了视频。   屏幕那边,小姑娘正在吃饭,看样子生活得还不错。   季宽暗自发酸。   他靠坐在沙发上,问秦嘉年:“在吃午饭?”   秦嘉年欢快地应了一声,然后问道:“学长你吃饭了吗?”   季宽笑笑,“还没啊,要不把你的分我点。”   秦嘉年撇撇嘴,从碗里挖出一勺米饭递到屏幕前,抻长了声说:“啊。”   季宽笑得眉眼弯弯,“皮!”   宫婷婷被逗笑了,小声说:“对,她最近很皮的。”   秦嘉年把手机对准宫婷婷,宫婷婷马上用手捂住脸说:“会长,我瞎说的。”   秦嘉年又把手机转回来,认真地说:“婷婷说了,她瞎说的。”   手机晃过的时候,季宽看见秦嘉年身边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他状似无意地问:“婷婷跟你一起吃饭呢?”   秦嘉年“嗯”了一声,又说:“他们几个给我庆祝生日呢。”   说着,她把手机再度转向对面,一一介绍:“余冰贻,我的室友,你认识的。还有婷婷……”   秦嘉年转到江程阳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学长还不认识他,于是热情地介绍起来:“还有这位同学,江程阳。是我汀庐的老乡,今年刚刚考到淮大的,省状元哦,厉不厉害?!”   视频里,那个叫江程阳的男生长得干净秀气,一双眼睛却极其锐利,他直直看着屏幕里的季宽,轻轻勾着嘴角,微微点头,算是在跟他打招呼。   季宽漫不经心地笑了,“是很厉害啊,我都有点嫉妒了。”   秦嘉年又眯着眼睛笑,“学长你也很厉害的。”   她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道:“嗯,学长最厉害。”   季宽听得身心舒畅,交代秦嘉年:“吃完快点回去,给你买了礼物。”   秦嘉年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然后挂断了视频。   季宽把自己甩在沙发上,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日历。   心想:再不回去,没煮熟的鸭子可能要飞了。 第二十七章   秦嘉年挂断视频后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   江程阳一下一下地戳着碗里的虾球, 佯装无意地问:“这位学长和你们关系很好吗?”   秦嘉年有些脸红,她笑盈盈地回道:“挺好的,学长人也很好。”   江程阳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看过来,“那和我比呢?”   秦嘉年愣了一下, 动了动嘴唇, “你们……不一样的呀……”   江程阳缓缓笑了,他的眼睛弯弯的, 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是啊,我们是同生共死的战友嘛!”   秦嘉年也跟着笑, “对对对,我们是战友。”   四个人吃过午饭, 便一起回了学校。   下午,秦嘉年收到一个快递, 是季宽寄来的生日礼物。   一串做工精巧的项链, 吊坠上嵌着一颗钻,看起来应该价格不菲。   秦嘉年犹豫了一下, 还是收下了, 她暗自筹划着, 等学长生日的时候自己也要回一份厚礼。   她给项链拍了张照, 编辑了一小段文字, 发到了微博上。   最近她的微博粉丝量稳定上涨, 不时还有人评论、催更。   秦嘉年的心里有一丝丝带着甜蜜的小骄傲。   **   圣诞节这天下午,中文三班有一节体育课。   秦嘉年和宫婷婷被余冰贻拉着一起报了篮球。   下节课就要考试了,内容是投篮,这节课老师让大家自由练习。   三个女生抱着篮球跑到一个最靠边的篮球架下。   考试十投六中算及格,秦嘉年连着投了三次,一个没中。   她双手捧着球,卖力地往上一跳,篮球被抛到篮板上,在篮板和篮筐边缘来回跳了几下,最后从旁边滚落。   秦嘉年泄气似的鼓着腮,小跑着去追篮球,头上的马尾随着她的步幅一跳一跳的。   篮球滚到大门外,秦嘉年低头去捡。   她微微侧过头,一个人影晃进视线。   秦嘉年抱着篮球缓缓站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人穿着一件黑色外衣,围着一条浅灰色的围巾,伸着长腿,斜斜地倚在一旁的行李箱上,见她过来,正勾着嘴角懒洋洋地看着她笑。   怎么觉得他跟自己悄悄想了无数遍的人那么像呢?!   秦嘉年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学长?”   季宽朝她招了招手,“来,嘉年。”   秦嘉年抿着嘴唇走了过去。   季宽看着她那哭笑不得的样子,笑道:“怎么,我才走了几个月,你就不认识学长了?”   秦嘉年鼓了鼓嘴,终于笑出来,她有些害羞地小声说:“我没有……”   季宽站直身体,看了看秦嘉年说:“怎么感觉你长个了呢?”   秦嘉年歪了歪头,傻兮兮地说:“我不知道哎,最近没有量。”   季宽笑,问她:“一会儿还有别的课吗?”   秦嘉年摇了摇头。   季宽:“那晚上带你出去玩?”   秦嘉年犹豫了一下说:“可是我答应了室友跟她们去新天地的。”   季宽想了想,带秦嘉年一起进了篮球场。   宫婷婷和余冰贻看到季宽也都十分诧异。   季宽朝二人笑笑,说:“嘉年说你们晚上打算一起出去玩?”   两人点头。   季宽:“如果你们不介意加我一个的话,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宫婷婷本身就喜欢热闹,多一个人当然不会介意。而余冰贻,晚饭有人请,并且是个超级大帅哥,简直是求之不得。   两人爽快答应。   于是,季宽先回寝室送行李,四人约定下课后在学校北门集合。   新天地地处淮北商业中心,是集购物、餐饮、小型娱乐场为一体的商业综合体,适逢圣诞,更是宾客如云、人声鼎沸。   一进商场大门,几个女生就被这里的气氛感染了,似乎每人一双眼睛都不够她们看的,一个个嘴角都忍不住上翘,走路都是连蹦带跳的。   几人边走边看,到了游乐区,有一个项目弯弯折折排了好长的队,走近一看是一个室内过山车。   宫婷婷眼冒绿光,拉着余冰贻吵着要去玩。   这种项目正对余冰贻口味,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宫婷婷又问了秦嘉年和季宽,说是四个人一起更好玩。   秦嘉年犹豫不决,可最后看着那个从耳边呼啸而过的过山车,她还是退却了。   她笑嘻嘻地看着宫婷婷说:“那个……你们去玩吧,我帮你们看包。”   宫婷婷猜到她是害怕了,正想试图游说,被季宽打断了。   “正好我也恐高,我陪嘉年,你们去玩吧!”   闻言,宫婷婷看向余冰贻。   余冰贻嘿嘿一乐,叮嘱道:“那我们就把嘉年交给学长照顾啦!”   说完就拉着宫婷婷往队尾的方向快步走去。   秦嘉年和季宽找了个长椅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在游乐场里四处逛逛。   过山车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摊位围着几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两人走近,发现是一个卖玩具的,几个孩子正在挑选发夹,有猫耳朵、兔子耳朵、犀牛角的,款式不少,样式也可爱,尤其还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秦嘉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哪些小玩意看,眼馋得不行。   季宽挑眉问她:“喜欢吗?”   秦嘉年假模假式地摇了摇头,转身要走,一边走一边还恋恋不舍地盯着那个摊位看。   季宽摇头轻笑,付了钱,买了一对兔子耳朵。   他把两个发夹一左一右夹在秦嘉年的头顶,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别过头去,脸有点红。   女孩子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秦嘉年的脸蛋也红扑扑的,她憋着笑意,一本正经地说:“这些都是小朋友戴的……”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季宽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柔声说:“嗯,我们嘉年也是小朋友。”   秦嘉年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眼睛弯弯的。   她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兔子耳朵,心花怒放地问:“好看吗?学长,兔子耳朵好看吗?”   季宽看着她晶莹明亮的眼睛,认真道:“很好看。”   秦嘉年低头,暗自欢喜。   两人又买了几瓶水,在过山车下面等宫婷婷和余冰贻。   过山车结束后四个人又一起玩了两场海盗船和一场小型真人CS。   游戏结束时,几人已经是饥肠辘辘。   商场里仍然人山人海,几乎每家饭店都要排队。   季宽问三个女生想吃点什么。   秦嘉年说原本和宫婷婷还有余冰贻约好了晚上一起吃烤肉的。   于是,四个人便找了一家烤肉店排队。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一个服务员抱歉地跟大家说:“不好意思,圣诞节客源太多,店里的食材有限,大概只能供应到三百八十号,请三百八十号以后的客人不要再排号了。”   话音刚落,就有客人抱怨起来。   店员拔高了嗓门:“为了表示抱歉,请三百八十号以后拿到号的客人到我这领取一张二十元的代金券,给您添麻烦了,我们非常抱歉……”   店员态度诚恳,店家的安抚政策也还算真诚。   秦嘉年看着手里的三百九十一号,默默上前换了一张代金券。   四人饥肠辘辘地从烤肉店出来,开始四处寻找口碑好、排队短的饭店。   然而,收效甚微。   就在这时,宫婷婷一眼发现了某家火锅店门口的江程阳。   她小跑着上前打招呼。   江程阳也很是意外,他被两个室友拉出来过圣诞,总觉得三个大男生过这种节很奇怪,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碰见校友。   江程阳同样很是热情地和宫婷婷打了个招呼。   然后顺着宫婷婷的身影往她身后看,果不其然就看见了秦嘉年。   江程阳的嘴角还没来得及勾起,就看见了秦嘉年身边的男生。   那人他记得很清楚,上次和秦嘉年视频的人。   这边,宫婷婷十分无奈地抱怨:“早知道我们也来吃火锅了,刚刚我们排了好久的烤肉被商家放了鸽子!”   江程阳看看宫婷婷,又看着秦嘉年问:“你们还没吃饭呢?”   秦嘉年笑眯眯地走过来,说:“是啊,我们被烤肉老板放鸽子了,不过他给了我们一张代金券。”   她边说,边扬了扬手里的代金券。   江程阳一瞬不瞬地看着秦嘉年,眼神柔软。   他想了想问宫婷婷:“那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反正我们快排到了。”   宫婷婷看了一眼秦嘉年三人,和江程阳说:“可是你朋友方便吗?”   没等江程阳问,旁边的两个男生就自顾自地答道:“方便,特别方便!”   宫婷婷又想了想说:“你们排的是三人桌吧?人家会同意把我们加进去吗?”   江程阳没说话,转身跟门口的服务员说了几句话,那个女服务员逗得合不拢嘴。   宫婷婷见着有戏,就问秦嘉年他们:“要不我们就在这?”   胃都快饿掉了的余冰贻表示没有意见。   秦嘉年想了想,转身和季宽说:“学长,你还记得我那个状元老乡吗?就是上次视频的那个,叫江程阳,刚刚说话的那个男生就是。”   季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问她:“想在这吃吗?”   秦嘉年小小地点了点头。   季宽笑得神秘莫测,“那行,那我们就和他们一起吧。” 第二十八章   服务员很快叫到了号码。   七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上。   余冰贻和宫婷婷依次落座, 秦嘉年紧随其后,季宽跟在秦嘉年后面,坐在了她的右手边。她们对面是江程阳三人。   江程阳给秦嘉年几人介绍两位室友。   高一点的是他们寝室的寝室长大伟,另外一个笑起来牙齿特别白的在寝室排行老三,叫小楠。   两人性格都很开朗,得知同桌吃饭的是淮大的学长学姐后, 就更加热情高涨了。   服务员送来菜单, 几人传阅后很快下了单。   季宽吃的不多,他一直在默默观察江程阳。   对方举止得体, 对秦嘉年恰的关心也是恰到好处。   多一分显得暧昧,少一分显得冷淡。   不会给她造成负担,也不会让其他人误会。   季宽扶额, 他突然想起秦嘉年纳新的时候说过的那句什么“谦谦君子,淑女亦求之。”   顿时觉得有些烦躁。   季宽放下筷子, 把左手搭在秦嘉年的椅背上,凑近, 把她的碗往她身前推了一下, 笑着说:“小心蹭到身上。”   秦嘉年的脸红到脖子,搂过自己的碗, 轻声“嗯”了一下。   季宽的心情稍稍愉悦。   他拿着漏勺把煮熟的虾滑捞起两个, 控了一下油, 轻轻倒在秦嘉年的碗里, 还细心地叮嘱道:“小心烫。”   秦嘉年看他一眼, 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 江程阳也放下了筷子。   大伟关心地问:“怎么不吃了?”   江程阳:“嗯,腻得慌,不想吃了。”   大伟嘟囔:“不是你张罗着要吃火锅的嘛,这会儿又嫌腻。”   江程阳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对面,然后叫道:“嘉年。”   秦嘉年闻声望了过来。   江程阳问:“你有男朋友吗?”   话音刚落,在场的搜有人都停下了筷子,齐刷刷地看向秦嘉年。   秦嘉年不知道江程阳为什么这么问,她诚实地答:“我,我没有男朋友啊。”   江程阳闻言笑了,他轻轻靠在椅背上,目不斜视地看向季宽。   季宽挑了挑眉,转头问秦嘉年:“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秦嘉年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一个接一个地问这么尴尬的问题。   她憋得脸蛋通红,不知道怎么回答。   季宽见她又羞又窘的模样,终是没忍心为难她。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开玩笑呢,看把你吓得,赶快吃。”   秦嘉年嘟了嘟嘴唇,心道: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宫婷婷和余冰贻对视一眼。   余冰贻:卧槽,怎么好像误入了战场?!   宫婷婷:怎么办?要撤吗?   余冰贻:再等等,不能把小绵羊扔给两头狼啊!   宫婷婷眼神略带赞许:靠谱!   江程阳胃口大减,起身要去买单。   季宽把他叫住,笑着说:“我来吧,怎么能让未成年人付钱呢?!”   江程阳点点头,“说的也是,那我不和学长抢了。”   他让了一步,自言自语道:“等我成年了大概和嘉年也认识有十四五年了吧。”   季宽冷哼一声,转身去买单。   饭后,小楠说想去打电玩,余冰贻和宫婷婷也想去,于是两拨人一起去了电玩城。   季宽买了一堆游戏币,分给几个女生。   电玩城项目很多,没多一会儿大家就单独行动了。   宫婷婷和余冰贻去开赛车,季宽赔秦嘉年抓娃娃。   江程阳三人玩投篮机。   大伟和小楠比了两次,都是大伟碾压式取胜。   一分钟投篮,小楠成绩在一百二十个左右,大伟每次都比小楠多十几个。   小楠撇着嘴,不服气地说:“要是不比我高那么三四公分,今天你能赢就怪了!”   大伟颇为嘚瑟:“实力就是实力,别拿身高说事。”   小楠看了一眼一米八三的江程阳,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要不你跟程阳比一次,赢了明天我请你吃饭。”   大伟不屑:“谁要你请吃饭。”   小楠:“那你要什么?”   大伟:“输了给我洗一个星期袜子。”   小楠一哽,硬着头皮答应,“行!那你输了也得给我洗一个星期袜子!”   大伟:“成交!”   江程阳笑笑,决定成全两人的袜子之战。   两人很快就位,投币,开始。   大伟经过两轮比赛,手感越来越好。   江程阳前几次投篮尝试了一下不同的方法,然后采用一只手递球,一只手投篮的战术,他掌握了技巧后速度越来越快。   大伟感觉那边似乎不太对劲,转头看了一眼开挂似的江程阳,心里凉了半截。   这边战况激烈,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秦嘉年和季宽跟着人群往里面看,一眼就看见江程阳的背影。   少年脊背挺直,动作干净利落,隔着层层人群都能感觉到他专注而认真的神情。   秦嘉年又露出了那种骄傲的表情,她有些激动地拍着手,给江程阳加油。   最后,江程阳以一百八十六个的成绩完胜大伟。   大伟不服,缠着江程阳玩了两局,结果却越来越惨。   秦嘉年挤进人群,好一通夸赞江程阳,弄得他耳朵都红了。   季宽跟在秦嘉年身后,看了看江程阳机器上的数字,问江程阳:“再玩一局?”   江程阳兴致也来了,擦了擦头上的汗,说:“来!”   季宽捡了两个球试了一下手感。   然后,两人投币,新一轮比赛开始了。   季宽个头和江程阳差不多,但肌肉明显比江程阳多,加上江程阳已经连续玩了三局,后半程体力有些跟不上。   最后江程阳以两球只差输给了季宽。   周围看热闹的人嘁嘁喳喳开始议论,有人甚至时候季宽是专业打篮球的。   秦嘉年听得美滋滋的,她稍稍走近季宽,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朝他笑。   季宽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轻笑着转过身去。   江程阳在一旁擦着汗,也不说话。   季宽拍了拍他的背说:“你前几局消耗体力了,不然我也不一定能赢。”   江程阳扫了扫头发说,“输了就是输了,我不会找那么多借口的。”   他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与单纯,让人不禁有些心生敬意。   江程阳四下看了看,问季宽:“学长还有什么想玩的吗?”   季宽懒懒地看了一圈,摇了摇头说:“这些都太幼稚了。”   他想了想说:“要不,打一局台球?”   江程阳咧嘴笑笑,“行啊!”   两个男人像一对杠精一样约去打台球,一行人只好陪同。   两人约定三局两胜。   季宽让江程阳开局。   江程阳开球很漂亮,一杆下去花球落袋,他乘胜追击,花球接二两三落袋,最后完美地把黑八击落。   第一局,江程阳赢。   第二局依然是江程阳开球,这次没那么幸运,开球没有球落袋。   季宽悠哉地拿着枪粉擦了擦,弯腰,瞄准,出杆。   江程阳想过季宽会很厉害,却没想到这么厉害,出手又稳又狠。   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最后季宽率先把黑八击落。   第二局,季宽赢。   第三局的时候,台下的几个人都有些坐不住了,几个人齐齐抻着脖子看。   秦嘉年看不太懂技巧,但是规则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   她并没有觉得无聊,反而看着台上两人你来我往的认真样子觉很是得赏心悦目。   第三局,季宽开球。   两人一度齐头并进,最后,台上只剩一个黑八和一个白球。   这次轮到季宽打,如果他能把黑八打进,这局就赢了。   季宽俯下身,眼睛平视前方,右手缓缓运杆,最后轻轻一触,白球滚向黑八。   随着“砰”的一声轻响,黑八落袋。   然而,这个球江程阳给季宽留的位置并不好,紧随其后的白球滚动几圈,最后也跟着落了袋。   季宽输了。   台下大伟和小楠正在给三个女生做讲解,秦嘉年听得特别认真。   季宽和江程阳收了杆,走过来。   秦嘉年站起来给江程阳鼓掌:“哇,你好棒哦!”   少年看着她笑。   秦嘉年突然觉得奇怪,她问:“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打这个的?我们汀庐明明没有的呀。”   江程阳语气平平,却带着难以抑制的骄傲说:“上大学之后才学的。”   他看了一眼季宽,又接着说:“三个月。”   这次季宽并没有生气,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跟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了,也很久没有玩得这么尽兴了。   可以当成对手的人,先让他嘚瑟一会儿吧。   时间已经很晚了,七个人从台球室出来直接打车回学校。   下了车,季宽叫住江程阳,“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江程阳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两人在寝室楼下散步,好久都没人说话。   又走了一阵,季宽站住,挑眉问江程阳:“要公平竞争?”   江程阳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行啊。”   他顿了一下说:“不过我可不能答应你,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跟她保持距离。”   季宽笑着摇了摇头说:“没那个必要,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江程阳点点头,说了声:“那我先走了学长。”   然后转身往寝室走。   季宽站了一会儿,喊他:“江程阳。”   江程阳回头。   季宽:“下次我回来再一起打球啊?”   江程阳心底嘀咕:不就是赢你一局吗?怎么这么小心眼……   他的表情全看在季宽眼里,他笑笑说:“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想和你打球。”   江程阳知道自己误会了,他低着头笑笑,转身走了。   然后高高举起右手,比了个“OK”的手势留给季宽。 第二十九章   季宽回别墅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回了伦敦。   原本圣诞有三周的假期,但导师布置的课题很多,季宽又想尽快结束在英国的学业,所以只抽出了两天的时间回国,然后又匆匆返回。   季宽走后,淮北的天气似乎变得更冷了, 雨雪纷飞, 连绵持续到元旦。   这天,难得的晴空万里。   元旦放假, 宫婷婷和秦嘉年约了一起去看电影。   两人在购票大厅里犹豫了半天不知道选哪个,最后索性选了个排期最多的。   电影还有半个小时开场,宫婷婷和秦嘉年坐在大厅里一边嚼着爆米花, 一边等着。   秦嘉年眯着眼睛看着前面的海报,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票, 不禁皱了皱眉。   《日记》,电影的名字很熟悉, 好像在哪听过。   秦嘉年站起来, 走向海报。   然后她蓦地瞪大了双眼,想起来了。   这是大一那年寒假在汀庐拍的电影, 当时她还看了一段开机仪式。   没想到真的会播出。   秦嘉年跑回座位, 指着海报兴奋地跟宫婷婷说:“婷婷, 这部电影是在我家海岛上拍的哎!”   宫婷婷马上凑近, 张大了嘴巴, “哇”了一声, “真的吗真的吗?”   秦嘉年眯着眼睛点头。   电影很快开场了。   讲述的是一个略带文艺气息的爱情故事,叙事风格简约不做作。   更难得的是男女主角颜值和演技同时在线。   很快,《日记》在同一时期的电影中脱颖而出,最让人意外的是电影的拍摄地汀庐也随着电影的热度迅速蹿红。   网络上一度有人以“现代版世外桃源”称呼汀庐。   然而却很少有人给汀庐的具体位置以及到达汀庐的详细行程。   而且,在电影播出之前,几乎从没有人提起过这个美丽的海岛,这让汀庐在风光秀美的同时又带了些许神秘色彩。   秦嘉年偶尔会上网关注一下关于汀庐的消息,这段时间网上铺天盖地都是电影《日记》和汀庐的话题,秦嘉年看到大家汀庐垂涎三尺的样子,忍不住眉眼欢笑。   多好啊,那是她的家乡。   **   最后一科考试之后,学校就放假了。   去年放假的时候就有好多同路的同学结伴而行,只有秦嘉年孤孤单单一个人走。   今年不同了,秦嘉年收拾好了行李到江程阳的寝室楼下等他,两人约好了一起回汀庐。   傍晚的时候秦嘉年和江程阳上了开往南苑市的火车。   火车要开二十几个小时,下了火车两人要在南苑坐船回汀庐。   寒假期间,又临近春运,火车上的人很多。   江程阳把两人的行李安置好后,又到餐车买了两份盒饭。   两人坐在卧铺对面的小桌上吃饭。   江程阳掰开筷子,把自己的牛肉夹了一半给秦嘉年。   秦嘉年用手挡住他的筷子,呜呜了两声,急忙把嘴里的饭咽了说:“你自己吃自己吃,还要好久才到站呢!”   江程阳咧咧嘴,“没事,我是男人,饿点儿不算什么。你是女生,本来就没力气,再不多吃点怕你熬不住。”   秦嘉年用手捂着嘴,笑道:“你才多大点儿,还敢说自己是男人!”   江程阳的脸红到脖子,有些尴尬又有些生气地望向窗外。   秦嘉年夹起他给的牛肉,妥协道:“好了好了,我吃了行了吧?”   这时,秦嘉年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季宽发来的语音。   秦嘉年笑着接起来。   那边,季宽问:“嘉年,上车了吗?”   昨天秦嘉年已经和季宽说过了,今天晚上的火车,和江程阳一起走。   秦嘉年轻声“嗯”了一下,说:“已经上车了,现在正在吃饭。”   季宽又问:“和江程阳一起吗?”   秦嘉年:“嗯,他帮我买的饭。”   季宽沉默了一会儿,听见那边秦嘉年吃饭的声音,他说:“你先吃,晚一点我再打给你。”   秦嘉年应下,挂断了语音。   两人很快吃完饭,秦嘉年抢着收拾了饭盒,擦了桌子。   他们买的是面对面的下铺,吃完饭就回到各自的床铺上了。   江程阳拿出手机,递了个耳机给秦嘉年,问:“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秦嘉年正好没事做,想了一下就答应了。   她坐到江程阳的旁边,两人分戴一个耳机。   电影开始没多久,秦嘉年的手机又响了。   季宽发来一个视频邀请。   秦嘉年接通,那边季宽好像是在图书馆,他看了一眼画面,微微皱了一下眉,用很轻的声音问:“你们在一起看电影呢?”   秦嘉年声音欢快,“是呀!”   季宽揉了揉额头,小声说:“你去看电影吧,视频放一边就可以。”   秦嘉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答应了,她把手机放在一边,确保一低头就能看见他,然后转头和江程阳继续看电影。   江程阳扫了一眼秦嘉年的手机,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电影演到一半,江程阳去了趟卫生间。   秦嘉年想起还在视频的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卫生间里,江程阳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江程阳皱着眉接起电话。   那边是季宽的声音,“嘉年的手机关机了?”   江程阳哼笑一声,“视频四、五十分钟不关机才怪!”   季宽也笑,“那行吧,那……我们聊聊?”   江程阳:“学长,你很闲吗?”   季宽:“还有两篇论文和三个公式要推导。”   江程阳:“……”   “那你还不赶快去写?!”   季宽声音里带着笑意,“没办法,总有野猪想拱我家的小白菜,我得看着点儿。”   江程阳愤愤地挂断了电话。   回到车厢,秦嘉年正在给手机充电,两人把后半段电影看完,就各自洗漱睡觉了。   季宽没有再打来电话,两人安稳地睡到天亮。   火车到达南苑后,江程阳和秦嘉年排队买到汀庐的船票。   排队的人明显比往常多,两人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排到。   三个半小时后,船在汀庐码头靠岸。   同船的有不少人看起来很面生,应该不是汀庐本地人。   有人举着手机录视频的,也有拿着相机找角度拍照的。   一眼看过去大部分都是游人。   秦嘉年和江程阳在码头分别,各自回家。   秦嘉年到家的时候只有凤莲在家。   她把书包和行李箱放进房间,问:“阿妈,阿爹去哪了?”   凤莲笑盈盈地边给她端菜边说:“你阿爹去找村长了,最近他们忙得很,说是外面来了个老板,要和村里做做木材生意,这段时间大家一直在研究这个事情呢。”   秦嘉年眼珠转了转,猜到是《日记》火了之后,有人慕名而来的。   傍晚,秦祖元回来了。   秦嘉年笑眯眯地迎上去,叫道:“阿爹!”   秦祖元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秦嘉年问:“阿爹,有人要和我们做木材生意?”   秦祖元喝了口水,“你阿妈告诉你的?”   秦嘉年点了点头。   秦祖元笑,神秘兮兮地说:“不光是木材生意,那老板还看上我们不少水产。”   他拉了个椅子坐下,又说:“不过这生意要是做的话就得让不少外面的人上岛。我们汀庐又不缺钱,所以,这个事还得再研究研究。”   秦嘉年也不太懂做生意的事情,只觉得阿爹他们的决定肯定是对的。   她想起码头的游人,问秦祖元:“最近是不是有很多人来岛上玩啊?”   秦祖元点点头,“是不少,全国各地的都有,人家不远万里跑过来也很辛苦的,大多时候大家伙都会好好招待的。”   整个寒假里,秦嘉年的确见到了不少游人,那个老板谈的木材生意似乎也进展顺利,秦嘉年能感觉到,汀庐正在一点一点地发生着变化,它的美好也正一点一点地向世人展现。   这天晚上,秦嘉年写了一篇微博,详细地介绍了汀庐的风土人情,并且在最后附上了汀庐的具体地址和交通路线说明。   秦嘉年发了微博就没在理会,没想到有一个小网红追过她的文章,见她发了汀庐的攻略就转发了她这条微博。   于是,一夜间,汀庐攻略传遍了网络。   **   三月,沉睡了一冬的校园被蒙蒙细雨唤醒。   开学第一天,有人传中文系的英语老师换成了一个超级大美女。   第二天,中文三班的人就见到了这个美人。   确实美。   身高至少一米七,身材匀称,一双大长腿仿佛一眼望不到头。   一头褐色长发披在肩头,五官很深邃,有一点异域风情的美。   老师自我介绍,她叫娜迪拉,是新疆人,曾经也是淮大的学生,之前在国外留学,今年刚刚回国。   她的英语发音很标准,人好看,课讲得也好,下课后不少同学围在她身边问问题,就连以前上课都不见人影的男生都开始乖乖来听课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秦嘉年从卫生间回来,见娜迪拉正倚着墙打电话。   秦嘉年冲她笑笑。   娜迪拉扬了扬眉,算是打招呼。   电话应该是接通了,她笑得春光明媚。   秦嘉年听见她说:“阿宽,我回国了,在淮大当老师,你有没有很高兴啊?” 第三十章   “并没有。”季宽冷冷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娜迪拉听着电话里的忙音, 耸耸肩,没事儿人一样回到教室继续上课。   下半节课,秦嘉年有点儿走神,她始终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讲台上的娜迪拉明媚张扬,她时而把巴掌大的脸埋在教材里,温声细语地读课文;时而转身在黑板上涂写, 墨色的长发在她腰间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一举一动都是风尘。   **   六月初, 天气渐暖,毕业季临近, 季宽完成了在英国的所有课程回国。   安鹏带着一帮同学浩浩荡荡迎接季宽荣归故里,同时,也没忘了叫上了秦嘉年。   到达厅, 季宽推着一摞行李箱出来。   一个眼尖的男生看见季宽,小跑着迎了上去, 身后的人也呼啦啦地跟了过去。   六、七个男生对着季宽又是扯衣服,又是搂肩膀, 恨不能挂在他身上。   秦嘉年跑不过这些男生, 只能跟在他们身后,抻着脖子往前看。   季宽和同学们寒暄一番, 他侧过头, 看见秦嘉年正歪着脑袋看他。   上次见她的时候还在下雪, 现在已经过了草长莺飞的季节了。   她换了一件浅粉色的卫衣, 一条牛仔裤, 把她的线条勾勒得清晰可见。   以前刚过肩的头发也已经快要及腰了。   小姑娘似乎长大了许多。   季宽定定地看了半天, 然后慢慢走近她。   秦嘉年抿着嘴唇,笑盈盈地看他。   季宽摸了摸她的头发,微微弯腰靠近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想我了吗?”   秦嘉年的脸蓦地红了。   她动了动嘴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季宽双手插在口袋里,笑得春风得意。   一行人跟了上来,大家边说笑边从机场打车回学校。   安鹏跟秦嘉年、季宽一辆车,他坐在副驾上,秦嘉年和季宽坐在后排。   从机场到学校的路很长,秦嘉年有些困倦,她闭着眼靠在车窗上。   安鹏倒是一路都没闲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学校里的事。   他说,季宽就安静地听着,偶尔轻声应和一两句。   安鹏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身,放低了声音说:“对了,你还记得娜迪拉吗?她回淮大当老师了。”   季宽看他一眼没出声。   安鹏瞥一眼熟睡的秦嘉年,啧啧两声,不怀好意地笑了。   季宽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安鹏灵巧躲过,转身坐回椅子上。   秦嘉年的眼珠动了动,却睡意全无。   学长应该是认识娜迪拉老师的,她想,她没有听错,那天老师在教室外的电话是打给学长的。   **   自从那天接到季宽后,秦嘉年和他就没再见过面,季宽临近毕业,有很多事情忙。   同样忙的还有师允。   她一边忙着做毕业设计一边忙着实习,常常连续几天见不到人影。   这天,秦嘉年下了晚课回寝室,意外地在教学楼前碰见了师允,她正和一个女生聊得热闹。   秦嘉年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是娜迪拉。   她和两人打了招呼,准备离开。   师允叫住她,跟娜迪拉道了别,和秦嘉年一起回寝室。   师允显然最近都休息得不好,黑眼圈一大片,接二连三地打哈欠。   秦嘉年有些意外地问:“学姐,你和娜迪拉老师认识?”   师允略微精神一点,她点点头,“她也是淮大的,比我大两届。我记得她当时是学生会的副会长,那会儿我们早上要出早操,她会到寝室检查,每次都能发现我躲在寝室睡懒觉,一来二去就熟了,没想到最后竟然发展成了损友。”   师允笑了笑,回忆着刚刚入学时的情景,不禁感叹:“这些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没想到一转眼我都要毕业了。”   说完她就低下了头,颇有些感伤的意味。   秦嘉年安慰道:“要不你也回学校当老师吧,和娜迪拉老师一样。”   师允摇了摇头,“我可没有那本事,你不知道,当年娜迪拉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   她突然起了兴致,说道:“你不知道,当年季宽入学的时候俩人还传过一段绯闻呢。当时娜迪拉隔三差五就去找季宽,两人经常一起吃饭、去图书馆什么的。不过也都是传言,大家闲得无聊,总喜欢把条件优越的男女凑成一对。”   秦嘉年默默低下了头,像被海水淹没一样,难以呼吸。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她是在嫉妒,确切地说是在吃醋。   秦嘉年意识到自己对季宽有不一样的心思,并且看季宽对她的态度,应该也是有好感的。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自以为是的错觉呢?   秦嘉年鼻子发酸。   第二天,秦嘉年满满一天的课。   晚上的时候,她在操场上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摸出手机,拨通了季宽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   “你好。”是个女声。   秦嘉年看了一眼屏幕,确认没有打错,她说:“请问季宽学长在吗?”   那边的人似乎笑了,“阿宽去卫生间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也可以的。”   秦嘉年愣愣地僵在原地,她听出来那边是娜迪拉的声音。   话筒里没了动静,娜迪拉“喂喂喂”了两声,就挂断了电话。   季宽从卫生间出来,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今天是他们班的散伙饭,不知道娜迪拉从哪里听来了消息,不请自来。   他揉揉额头,没什么好脸色地说:“我说你能不能好好回去当你的老师,我们散伙饭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娜迪拉撇了撇嘴,“这屋子里我认识的人多了去了,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你凭什么赶我走,臭美!”   季宽被她顶了回来,闷闷地灌了半瓶啤酒。   秦嘉年挂了电话在操场吹了半天的风,她晕乎乎地回了寝室,爬上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不知道几点钟了,寝室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师允去实习了,宫婷婷忙着跟罗宇川约会,余冰贻又去了散打协会。   秦嘉年鼻塞头晕,估计自己是感冒了。   她迷迷糊糊地下床,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感冒药,她强迫自己喝了大半杯水,穿着睡衣,拿着钥匙和手机出门买药。   天已经全黑了,路灯影影绰绰地照着零星的几个人影。   秦嘉年在校门口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季宽和娜迪拉站在一辆车前,娜迪拉脱下披在身上的外套还给季宽。   季宽接过,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娜迪拉开车离开,季宽转头往寝室走。   秦嘉年的鼻子堵得厉害,脑子也开始发热,她没有思考的力气,快步朝季宽的方向追了过去。   季宽听见身后有个喃喃的声音叫他,他顿住脚步,回头。   秦嘉年穿着一身小草莓图案的睡衣,头发乱蓬蓬的追了过来。   她在他面前站定,瞪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半晌,她缓缓开口,声音仿佛带着天大的委屈,“学长”她问,“我可以喜欢你吗?”   季宽如遭电击。   他这段时间忙得昏天黑地。   刚刚从卫生间出来后,看到秦嘉年的来电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学校。   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他顺利毕业回国,未来的发展空间也将不可限量。   他想见她一面,问问她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女朋友。   他甚至想好了许多说服她的理由。   而秦嘉年的问题显然让他措手不及。   他心花怒放,又小心翼翼。   季宽右手轻轻抚上她的后颈,左手揽住她的腰,往怀里一带。   他微微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夜风带着温热的气息徐徐吹过,路边的知了不知疲倦地高叫着。   秦嘉年的身体僵直了一瞬,季宽把她楼得更紧了些,他轻轻在她的唇畔厮磨,直到自己呼吸紊乱,有擦枪走火的趋势。   他稍稍退开一些,右手恋恋不舍地拂过她的脸颊,轻轻地捏着她的耳垂。   季宽哑声开口:“求之不得。”   他在回答她的问题。   秦嘉年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急忙用手去擦。   季宽先她一步把她的眼泪抹掉了,他双手捧着她的脸,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声笑着问:“和我在一起这么委屈的吗?”   秦嘉年胡乱地摇头。   季宽心里软成一片,他把秦嘉年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好了,不哭了,学长以后一定对你好,好不好?”   秦嘉年窝在她的怀里,周围都是他干净温暖的气息。   她想问问他和娜迪拉是什么关系,可想想似乎也没必要了。   她吸吸鼻子,笑了,轻轻点了点头。   季宽把秦嘉年送回寝室,又返回校外,给她买了一袋子药。   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室友正围着一台电脑看世界杯,桌子上放了两堆钱,里面五十、一百的好几张。   季宽插着腰站在几人身后看了一会儿。   室友扬着下巴指了指两堆钱说:“来啊阿宽,赌一把?”   季宽从善如流地从钱包里翻出两张毛爷爷,扔到桌子的一角,说:“我赌平局。”   几个室友一脸“你死定了”的表情看他。   季宽毫不在意,心情愉悦地去洗澡了。   等他洗好了,拿着毛巾擦头发的时候,比赛结束了。   一比一平局。   室友像看妖怪一样看他,“卧槽阿宽,你,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季宽笑得眉眼飞扬,“嗯,我嘴开过光了。” 第三十一章   六月底, 毕业生陆续离校,大家各奔前程。   季宽被保研淮大数学系。   师允被实习单位录取。   安鹏进了心仪已久的上市企业。   白芷欣考上了淮大研究生,据说还交了一个事业有成的男朋友。   等待大家的似乎是一片光明而美好的前程。   这天,季宽接到一个电话,是江程阳打来的。   季宽接通,那边半天没有声音。   季宽叹了口气, 问道:“你知道了?”   江程阳:“是真的?”   季宽:“嗯。”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忽然, 江程阳幽幽笑了,似是带着一种释然, “行吧,是你总好过是别人,反正……”他艰涩开口:“反正她从来都不会考虑我的, 是你的话至少我可以说服自己。”   他语气轻飘飘的,听得季宽心生难过。   他想, 如果是别的什么,他一定会让给这个少年。   但唯独秦嘉年不行。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只说:“我会对她好。”   江程阳没接话, 他顿了一会儿,说:“有空一起吃个饭吧。”   “好。”   两天后, 三人约在了学校食堂的小餐厅里见面。   秦嘉年很意外, 没想到季宽和江程阳居然私下联系上了。   她和季宽赶到时, 江程阳已经在小吧台前点菜了。   秦嘉年脚步轻快走到他身边, 仰着头看他, “哇, 程阳弟弟,我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呢?”   江程阳笑了,看了一眼季宽,问道:“能不能管管了?”   季宽笑着把秦嘉年拉过来。   秦嘉年小声嘟囔:“我是真的觉得他又长高了呀!”   江程阳把菜单递给两人,点好菜,三个人找了个位子坐下。   江程阳搅着碗里的汤,有些犹豫地说:“嘉年,我……我假期不回汀庐了。”   秦嘉年的筷子停住,问他:“为什么,你要去哪里啊?”   江程阳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们教授在南苑有一个关于海洋生物工程的项目,前段时间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参加。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过去学习学习。”   秦嘉年十分羡慕地点点头,她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江程阳耸耸肩,目光看向窗外遥远的云,“大概要很久吧。”   秦嘉年问:“那你学校的课程怎么办呢?”   江程阳:“只要期末回来考试就可以了。”   秦嘉年嘟嘟嘴,“那就要好久不见了……”   江程阳笑,“怎么,你想我?”   季宽“嘶”了一声,瞪他。   江程阳笑意渐浓,他用手挡着脸,笑到后来,眼睛里都是眼泪,他仰着头,让眼泪流回去。   季宽用舌抵了抵腮边,沉声说:“到那边照顾好自己,有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   那天,三个人吃过饭以后,江程阳就动身赶往南苑做项目去了。   秦嘉年想了一下,也决定暑假期间留在淮北,她想趁着假期多看看书,准备一下考研的事宜。   放假前,她给秦祖元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秦祖元表示支持她的决定,他兴致勃勃地跟秦嘉年聊了好久汀庐的事情。   说岛上来了很多很多游客,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大家的生活开始变得丰富多彩。而且水产和木材的生意也基本敲定,大家正在研究多开几艘船,好吸引更多游客和商家到汀庐来。   秦嘉年笑眯眯地听着,然后她总结出一句话:她暑假不回家是对的,否则即便回了家阿爹阿妈也是没有时间陪她的。   于是,暑假伊始,秦嘉年就给自己布置了许多任务,复习功课、背单词、读书、锻炼身体,即便一个人在寝室,也过得有滋有味。   季宽隔两天就会回学校看她一次,陪她一起吃饭或者去自习。   这天傍晚的时候两人从自习室出来,季宽说:“周五我妈妈过生日,她想请你到家里一起吃个饭。”   秦嘉年马上变得很紧张,“真的吗?我什么都没准备,我应该买点什么啊?还有,我,我我……”   季宽看她娇憨的模样,忍不住在她脸颊亲了一下。   秦嘉年立马闭上了嘴,脸蛋通红。   季宽笑,柔声说:“什么都不用准备,人去就好了。”   秦嘉年偷偷抬头瞧他。   人是要去的,礼物也绝对不能少。   秦嘉年抽空跑到商场,左挑挑,右选选,买了一条价格不菲的丝巾,打成礼盒,当做礼物。   周五这天,季宽一早开车来接她。   他似乎特意打理过自己,穿了一身白色衣裤,头发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鼻梁上架着一副超黑,十分骚包地倚在一辆轿跑旁。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像是从电影里缓步而出的雅痞青年。   秦嘉年背着一个小书包,小跑着到他面前,好奇地看看车子,一脸新奇地问:“是你的车子?”   雅痞青年很傲娇,扔了扔手里的车钥匙说:“很早就买了,不过不常开。”   季宽把小猫一样的秦嘉年塞进车里,自己绕到驾驶位上了车。   车子性能好,季宽的驾驶技术也不错,两人没过多久就到了季家别墅区。   秦嘉年下了车,有点犹豫了,她扣了扣手指,闷着头说:“学长,我有点害怕,你家人会不会不喜欢我?”   季宽拍拍她的小肩膀,安慰道:“不会的,你上次那种形象出现在我家,我家人都没有不喜欢你不是吗?”   他的安慰显然起了负作用,秦嘉年头埋得更深了,像只缩脖的鸽子。   季宽忍着笑,拉她往家门走,“刚才开玩笑的,我家人都特别喜欢你,不然也不会邀请你来参加生日会的。”   秦嘉年半信半疑地跟着他走。   季宽家很大,上次来的时候秦嘉年就这样认为。   而现在看来似乎没有记忆中的那么大了,因为房间里坐了满了人,客厅,走廊,连同厨房都是。   季妈妈是个好客的,每年的生日都要邀请一大堆亲戚朋友来家里玩。   季妈妈穿了一条短裙,见秦嘉年来了,快步迎上前,她轻轻抱了一下秦嘉年,笑得合不拢嘴。   秦嘉年乖巧问好,把礼物递给她。   季妈妈眉开眼笑地接过,转脸狠狠拍了一下自家儿子,嘟囔道:“还是女孩子好,还知道给我送礼物,生个臭小子有什么用?!”   季宽揉着胳膊,不服气道:“妈!你是不是忘了,早上那两万块钱的红包是哪个臭小子给你的了?!”   季妈妈不理他,哼了一声,拉着秦嘉年到沙发上坐。   她给秦嘉年介绍家里的客人,秦嘉年都笑眯眯地一一问好,有人坏笑着问季妈妈这小姑娘是谁,季妈妈一律用“我家小白菜”回答。   季妈妈陪秦嘉年小坐了一会儿,门外又有客人来了,她交代秦嘉年自己随便玩,然后就去招呼客人了。   不多时,新来的客人也跟着转到了客厅。   秦嘉年一抬眼,就看见娜迪拉挽着季妈妈的手,两人有说有笑。   季宽坐在秦嘉年身边,见状拉着秦嘉年准备到外面去。   秦嘉年愣愣地跟着站起来。   两人却被娜迪拉叫住,“阿宽!”   娜迪拉的声音戏谑,带着隐隐笑意,“见到我就跑,不知道叫人吗?”   季宽白她一眼,拉着秦嘉年准备从她们身边挤过去。   季妈妈一把拉住季宽,“往哪跑,破孩子,叫人!”   季宽眼见躲不过,囫囵吞枣地叫了一句:“小姨姥姥。”   娜迪拉简直眉开眼笑,她抱着胳膊说:“你这孩子没吃饭吗?叫的什么呀,根本听不见!”   季宽再也不理她了,拉着秦嘉年出了客厅。   两人来到别墅前院,秦嘉年仍然没能消化那句“小姨姥姥”。   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季宽。   季宽肩膀一塌,败下阵来,“对,他就是我小姨姥姥。”   他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由得笑出声来,“也不知道是我姥姥的哪门子亲戚,总之,从我记事起,就有这么个小姨姥姥。她每次见我都让我喊她,简直烦死了。”   季宽拉了两把椅子,和秦嘉年并排坐在小花园里。   秦嘉年问:“同学们都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吧?”   季宽看她一眼说:“我当然不会跟别人说,她大概也知道我不喜欢别人知道,应该也没和别人说过的。”   秦嘉年了然地点点头,“所以……”她拉长了声音,狡黠地说:“所以同学们都以为你们是一对。”   季宽坏笑着问她:“吃醋了?”   秦嘉年哼笑一声扭过头,不理他。   她拄着下巴,看着远处。   她仿佛看到一只又小又傲娇的季宽,被一个大不了几岁的小女孩逼着叫“小姨姥姥”的情景。   她越想越觉得有趣,然后就笑弯了眼睛。   季宽当然知道她在笑什么,佯装嗔怒道:“不许再笑了!”   秦嘉年哪里肯听,她捂着嘴巴笑得更开心了。   季宽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肋骨,威胁道:“让你再笑!”   秦嘉年还是怕痒的,她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着跑开了。   季宽作势去抓她,秦嘉年像泥鳅一样滑走。   两人笑作一团。   季宽边抓她边说:“还敢跑?看我抓到你不打你?!”   秦嘉年笑得没了力气,跑了两圈就跑不动了,最后被季宽一把抓住。   他想也没想,抬手照着她的屁股打了两下。   然后,两人都僵住了。   秦嘉年的脸、脖子、耳朵红了个透,像颗刚刚成熟的樱桃。   她看也不敢看季宽,咬着嘴唇,小跑着回了房间。   季宽蹲下,缓了好一会儿。   他用舌尖舔了舔嘴角,不禁感叹,真特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啊! 第三十二章   季学长和他的小女朋友没羞没臊地热恋了一年多。   转眼间, 秦嘉年已经读大四了。   隆冬天气,早上刚刚飘了一场小雪。   午后,太阳悄声爬上枝头,温暖的阳光透过冰凉的空气照亮雾气沉沉的大地。   秦嘉年寝室三人裹着厚厚的衣服,背着书包去上课。   下午有一节就业指导,不是专业课, 大家的热情并不高。   到了教室, 三人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脱了外套, 趴在桌子上。   冬日里难得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不多时,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推门进来。   教室里仍然乱哄哄的, 讲台上的人敲了敲黑板,声音低沉, “安静, 我们上课了。”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然后炸开了锅。   秦嘉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讲台上的人。   那不是刚陪她吃过午饭的男朋友吗?!   他怎么?????!!!!!……   讲台上, 季宽穿着一件灰色针织上, 袖子挽到手臂, 手里夹着一本讲义。   他伸手推了推眼镜。   斯文又禁欲。   不少大四的学生都认识这位风云学长, 其中不乏曾经芳心暗许的女生。   如今, 帅逼学长出现在讲台上, 着实给这枯燥乏味的课程带来点新鲜感。   季宽也不急,他双手撑在讲桌上,等着同学们安静下来。   教室里的议论声渐渐消散。   季宽缓缓开口:“今天我来代一节就业指导,还希望大家能多多配合!”   他低头,轻轻勾了勾嘴角,接着说:“我现在在读研二,大家可以叫我学长。其实我对当前的就业形势了解得也很有限,如果大家有什么问题欢迎和我一起讨论。”   他看了一圈台下的同学,接着说:“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上课,大家请看课件……”   老实说,英俊帅气的学长讲起课来真的比老气沉沉的教授更有魅力。   整节课不论互动或者提问,同学们都十分乐意配合。   临近下课,季宽合上讲义,走下讲台。   他站在过道上,把手插在口袋里,说:“感谢大家今天的配合,下面同学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包括学习、考研的都可以。”   前排戴眼镜的男生火速举手,“学长,你觉得学中文的是读研好还是工作好?”   季宽想了想,条理清晰地分析了一番。   台下稀稀拉拉地鼓掌。   季宽:“还有吗?”   有一个男生举手,季宽认识他,以前也是学生会的,两人还挺熟。   男生嬉皮笑脸地问:“学长,我想问……谈恋爱影响学习吗?”   这个问题似乎更对大家的口味,台下的同学闻言开始躁动起来。   季宽勾了勾唇,听出他蓄意的调侃,也不恼。   他退后两步,靠在讲桌旁,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找个同学回答吧。”   他抬眼往教室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叫道:“靠窗那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生。”   整节课一直安静如鸡的秦嘉年:“……”   她慢悠悠地站起来,看了一眼在座的同学,说:“大概,恋爱对象足够优秀的话,是不会耽误学习的。”   秦嘉年的脸烫红,说完就地下了头。   季宽忍着笑,问:“这位同学,那你的恋爱对象怎么样?”   秦嘉年抿了抿嘴唇,小声道:“很优秀。”   旁边的余冰贻把笔一摔,跟宫婷婷说:“晚上我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   宫婷婷一脸疑惑地问:“为啥?”   余冰贻:“狗粮吃撑了!”   **   寒假前,秦祖元来了电话,说想来淮北过年,要秦嘉年放假不要回汀庐了。   秦嘉年想想,带父母出来看看也挺好的,于是,就答应了。   春节前三天,秦祖元夫妻俩赶到淮北。   季宽一早就等在秦嘉年寝室楼下,他又开了上次那辆十分风骚的车子。   但整体造型比上次纯良了许多。   长风衣,休闲裤,显得整个人英俊挺拔——是见岳父的打扮。   两人等在火车站的出口,一向从容不迫的季宽,此时有些怯懦了。   他一遍一遍地打量着自己的打扮,有些担心地问秦嘉年:“你爸妈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秦嘉年实话实说:“我没有领过男生见他们哎,我也不知道。”   季宽:“……”只能靠自己了。   不多时,秦祖元和凤莲出站了。   秦嘉年迎上去,笑呵呵地叫着阿爹阿妈。   季宽跟在她的后面,满脸堆笑。   秦嘉年拉过他,有些腼腆地跟父母介绍:“这个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季宽,我的……男朋友。”   季宽礼貌地上前问好:“叔叔阿姨好。”   大概是天下的父亲对准女婿都有着天然的敌对,秦祖元看了看季宽,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倒是凤莲觉得这小伙子看起来很顺眼,她笑呵呵地说:“辛苦你了,这么远还麻烦你来接一趟。”   季宽忙道:“不辛苦的阿姨。”   他边说边接过秦祖元手里的行李箱,问:“叔叔阿姨吃饭了吗?我们先回酒店还是先吃饭?”   秦祖元:“火车站有什么好吃的,难吃又不卫生。”   季宽想想也是,于是问:“那我们现在去酒店?”   凤莲应了一声。   一行人开车到酒店,季宽拿着身份证办入住。   不远处,凤莲拉着秦祖元小声说:“你对人家孩子那么凶干嘛?”   秦祖元哼笑一声,“你不懂,我就这么一个宝贝丫头,怎么能那么轻易便宜了那小子!”   凤莲白他一眼,没说话。   季宽开好了房间,秦祖元和凤莲一间,秦嘉年住在他们隔壁,自己一间。   几人一起上楼,秦祖元和凤莲进门放行李,身后季宽拉着秦嘉年拐到她的房间。   他刷卡进门,拉过秦嘉年,快速用脚带上了门,然后双手把秦嘉年扣在墙上。   季宽看着怀里的人,声音带着些委屈,“你爸爸凶我。”   秦嘉年微微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她俏皮地回道:“那你也去凶他喽。”   季宽低头凑近她,“不要……”   秦嘉年歪歪脑袋,声音小小的,“那你要怎样嘛?”   “父债子偿。”他说着,就要低头吻她的唇。   “年年!”门外随着砰砰砰的敲门声,传来秦祖元中气十足的叫声。   季宽揉了揉眉心,退开半步。   秦嘉年红着脸,从他的胳膊底下钻出来,去给秦祖元开门。   秦祖元进了房间,左右看看,打量了两人半天,没发现什么异样,背着手说:“走吧,去吃饭。”   秦嘉年悄悄朝季宽吐了吐舌头,两人快步跟上。   四个人在市区的一家购物中心吃了饭。饭后,又买了一些过年用的东西。   从购物中心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酒店楼下,季宽把三人送进大门,准备离开。   秦祖元叫住了他,“要不要一起喝点?”   喝点儿?   季宽马上明白过来,笑着应下,“好啊。”   于是,两人啤的白的买了一大袋子,又在酒店叫了几个菜,回到了房间。   秦祖元把酒和菜一一摆好,脱掉外衣,倚在沙发上,说:“能喝多少酒喝多少,别逞强。”   季宽笑笑,“知道了叔叔,我尽量。”   秦嘉年和凤莲一开始还陪着两人,后来,母女俩直接回了秦嘉年房间睡觉去了。   那边,房间里横七竖八摆着一堆空酒瓶。   秦祖元已经喝大了舌头,搂着季宽的脖子说:“小伙子,你……嗝……真不错!”   季宽的脑袋也是蒙的,“谢谢大哥!”   秦祖元:“兄弟你以后去汀庐记得找我,我带你到海里抓……抓螃蟹。”   “螃蟹……不好,咬人。”   “那……你想抓啥?”   “抓啥?抓……猪?”   “行,我带你到海里抓……抓猪……”   两个人天上一句,地下一句,聊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秦嘉年和凤莲打开门,发现两人躺在地毯上。   季宽的头枕在秦祖元的腿上,秦祖元的双手抱着季宽的胳膊,两人睡得正香。   后来,季宽总结出一条真理:没有一顿酒搞不定的岳父,如果有,就两顿。   除夕这天,秦嘉年一家三口在酒店定了年夜饭,吃过饭,三人在酒店门口看烟花。   这里的烟花也美,但和汀庐那年的烟花美得不同。   这里的烟花更大,造型也更多,带着城市的热闹和繁华。   而汀庐的烟花相比之下就显得单一得多。   那是《日记》剧组留下来的,对于岛民来说,很珍贵。   每一朵烟花升空都带着更多的期盼和珍惜,那是关于家乡的独特的记忆。   秦嘉年的笑容映在烟花绽放的黑夜里。   秦祖元问她:“年年,想不想留在城市里?”   秦嘉年眨了眨眼睛说:“我想先读研,之后的事情没想过。”   秦祖元看向天空,喃喃道:“留在城市也挺好的。”   三人看完烟花已经十二点多了。   回到酒店,各自休息。   秦嘉年洗漱完,躺在床上给同学们回复新年祝福。   忽然,手机屏幕弹出季宽的来电。   秦嘉年笑着接听。   季宽低沉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在干嘛?”   秦嘉年:“准备睡了。”   季宽:“叔叔阿姨呢?”   秦嘉年:“应该已经睡了。”   那边,季宽停了一会儿,然后秦嘉年听见他略带喘息的声音:“嘉年,开门!” 第三十三章   秦嘉年趿拉着拖鞋, 下床开门。   季宽的鼻尖有点红,身上还带着些凉气。   他闪身进门,搓了搓手,把秦嘉年抱在怀里,“好冷,帮我暖暖。”   秦嘉年穿着加绒睡衣, 宾馆的空调开得很大, 一点不觉得冷。   她回头看他,笑眼弯弯, 语气软糯糯的,“你怎么来了呀?”   季宽把头埋在她的肩膀,嬉笑着说:“怕你想我。”   秦嘉年转身, 从他怀里跳开,小声咕哝道:“臭美!”   季宽看着她笑, 他站直身体,双手插进口袋, 然后掏出两个钥匙扣, 在秦嘉年眼前晃了晃。   秦嘉年眨着大眼睛去够钥匙扣,“在哪里买的?快给我看看, 好可爱。”   那钥匙扣是一对的, 两只金属做的接吻鱼, 一粉一黄, 身体圆嘟嘟的, 都翘着小嘴。   季宽:“来的路上一个婆婆卖的。老人家挺不容易的, 外面那么冷,而且又是过年……”   秦嘉年凑近他,笑眯眯地调侃:“呀,学长好善良哦!”   季宽逮着机会,忽然上前,在她的红唇上啄了一下。   他咂咂嘴说:“怎么还投怀送抱的呢!”   秦嘉年红着脸,咬着嘴唇跑开。   季宽迈着长腿,两步追上她,把她揽进怀里。   他抱着秦嘉年,慢慢挪到窗前,坐在床边,秦嘉年被他按坐在腿上。   窗外还有零星的烟花升起,远处车水马龙、万家灯火。   季宽握着秦嘉年的手,摆弄着她手里的钥匙扣。   他的心仿佛被浸在一片温热的海水中,安逸而熨帖。   窗外一朵烟花腾空,绚丽的光打在秦嘉年的侧脸,映着她娇俏的容颜。   季宽忽然想到了一辈子。   他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缓缓开口:“嘉年,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吧!”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有些低哑,却带着无限魅惑。   秦嘉年仿佛置身深冬的窗边,品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空气里浸满淡淡的茶香,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她微微转头看他,他正温柔地朝她笑,满眼都是她。   秦嘉年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季宽淡淡道:“这次不算。”   秦嘉年疑惑:“什么不算?”   季宽看着她的眼睛,笑而不语。   **   春节结束,很快就开学了。   二月底,秦嘉年的考研成绩出来,她顺利通过初试,复试在四月上旬进行。   不出意外地,秦嘉年以总分第二的成绩被淮大研究生学院录取,接下来的时间她就只等着安心做毕业设计,然后完美地结束大学生涯。   和秦嘉年不同,季宽的学习依旧很紧张。   两人为了彻底贯彻“恋爱对象足够优秀,就不会耽误学习”这一理论,经常相约到自习室学习。   这天中午,两人从自习室出来的时候,碰见了白芷欣,她似乎是特意等在自习室外的。   白芷欣看看秦嘉年,用客气又生硬的语气说:“我想找阿宽说点事。”   秦嘉年看了一眼季宽,说:“那我先回寝室了。”   季宽点点头,把她的书包帮她背上,和她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秦嘉年闷头走了。   季宽看着她的背影出神,小姑娘似乎不太高兴。   白芷欣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两人并排往教学楼外走。   自从白芷欣表白失败后,两人几乎没有过什么交流,现在忽然走在一起还真有些尴尬。   季宽似乎并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他边走边问:“有什么事吗?”   白芷欣犹豫一会儿,问:“你……有读博的计划吗?”   季宽点点头,“目前是有这个打算的。”   白芷欣倒吸一口气,不说话了。   半晌,她又说:“听说我们这届只有一个读博名额。”   季宽不甚在意地耸耸肩,他看着白芷欣一脸担忧,说:“想往上读的话就好好学习,别总想着有的没的。”   白芷欣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教学楼门口,一辆黑色奥迪正停在大门外。   车上的人看见两人,从驾驶室出来。   白芷欣扯了扯嘴角,上去挽男人的胳膊。   男人比白芷欣大了几岁,很瘦,脸颊微微凹陷,显得颧骨很突出。   他穿了一身西装,戴了一副眼镜,打扮得斯文儒雅。   男人看着季宽,没什么表情。   白芷欣介绍:“这是我同学。”而后转身跟季宽说:“这是我男朋友,郎睿。”   两个男人互相点头致意,然后郎睿带着白芷欣开车走了。   车上,郎睿始终唇线绷直,不声不响。   白芷欣偷偷瞟他几眼,始终没敢说话。   车子停在淮北电视台地下车库,两人下车。   郎睿迈着大步往前走,白芷欣踩着高跟鞋在后面追。   忽然,郎睿停下脚步,回头问白芷欣:“你那个同学叫什么?”   白芷欣一愣,小声道:“季……季宽。”   郎睿歪着脑袋笑笑,过来搂住白芷欣的脖子,快步上了电梯。   主任办公室。   宽大的真皮座椅前,实木茶几上摆着一排精致的餐盒。   郎睿慢条斯理地脱掉西服,挂在衣架上,然后把衬衫的袖口卷起。   他坐到沙发中央,白芷欣在他旁边坐下。   两人打开餐盒,无声地吃饭。   没过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郎睿皱着眉头看了过去,喊了一声“进来”。   一个女生推门进来,捧着一盘水果。   她把水果放在茶几上,笑得标致,“主任,后勤发的水果,让我送过来的。”   郎睿用鼻子“嗯”了一声。   女生抬眼看看两人,准备离开。   忽然她瞪大了眼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学姐?!”   白芷欣抬头,仔细看看女生,笑了,“杨娇啊。”   她问:“你在这工作?”   杨娇点头,看了一眼郎睿说:“我在行政部,还在试用期。”   白芷欣笑笑,“挺好的。”   杨娇退后两步,说:“那主任、学姐,你们先吃饭,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推门离开了。   白芷欣和郎睿很快吃完饭。   她收了餐盒,没过多久,也从郎睿办公室出来了。   杨娇回到工位后一直心不在焉。   电视台的工作是她花了很多心思才争取到的,可却迟迟没能转正。   同期的实习生很多,大家都排着队等着。   她一没钱、二没人脉,整天端茶递水、笑脸迎人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转正。   可今天不一样了,她看到白芷欣后,似乎看到了希望。   郎睿是台里的主任,多少人巴结都来不及,如果白芷欣能让他能帮自己说说话,那转正的事情就十拿九稳了。   杨娇越想越开心,她仰着头笑,似乎天都更蓝了。   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下午,机会就来了。   午休刚刚结束没多久,行政主管就来找她,让她三点钟的时候去郎主任办公室一趟。   杨娇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不敢显露。   两点刚过,她就有点坐不住了,她理了理衣服头发,悄悄出了办公区,坐上电梯往十楼走。   郎睿的办公室在最里间,门虚掩着。   杨娇拍了拍胸口,给自己打气。   忽然,门里传来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声,给杨娇吓了一跳。   她脊背挺直,反射性地靠在墙上。   办公室里的声音消失了,杨娇顺着门缝看进去。   只见郎睿站在书柜前,地板上散落着一堆书。   他牙齿咬着下唇,抬脚把挡路的书踢开。   这样似乎还不解气,于是大手一挥,把书桌上的物件一并扫落到地上。   杨娇皱着眉,大气不敢喘。   办公室里,郎睿叉腰站着,然后他缓缓蹲下,用手指挑了挑地上的书,斜着嘴角笑了。   杨娇捂着嘴,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有同事看她脸色不好,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头。   眼看三点钟了,杨娇手心里都是汗。   行政主管来提醒她别忘了去找郎主任。   杨娇点头,硬着头皮走到郎睿办公室门口。   她咬了咬嘴唇,心一横,敲开了门。   办公室里,郎睿坐在办公桌后,一脸平静。   他办公桌和书柜上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地摆着,这让杨娇不禁觉得是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坐吧。”郎睿面容和善,示意杨娇坐在沙发上。   他手指一下一下地扣着桌面,问杨娇:“你说你是行政部的实习生?”   杨娇点头。   郎睿笑笑,“别紧张,就想找你聊聊,中午的时候我听你叫芷欣学姐,那你也是淮大的?”   郎睿的态度让杨娇稍稍放松了一些,她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   郎睿又问:“认识季宽吗?”   杨娇立刻皱起了眉。   郎睿了然,“听说你白学姐和季宽关系很好?是真的吗?”   杨娇抬头看郎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郎睿往后一倚,靠在椅背上,他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上。   他缓缓解释道:“芷欣是我女朋友,我只是……想关心她一下。”   杨娇转了转眼珠,说:“学长和学姐关系确实很好。他们以前都是学生会的,经常一起工作。也确实有人传过他们的绯闻。别的我不太清楚,但是大家都知道学姐一直是很喜欢学长的。”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学长对学姐也很好,是那种和别人不一样的好。” 第三十四章   杨娇瞄了一眼郎睿, 见他面无表情。   她接着说:“我有个学妹还在淮大读书,主任要是有什么也不放心的,我可以让她随时帮忙留意着。”   郎睿冷冷开口:“行了,你出去吧。”   杨娇出了办公室门,回到自己的工位。   她左思右想,还是拨通了学妹的电话。   晚上九点多, 秦嘉年饥肠辘辘。   她叼着一袋牛奶, 给季宽发了一条消息。   季宽回过来电话,语气很疲惫, 带着抱歉,“嘉年啊,下午一直在实验室忙了, 忘了要和你吃饭的事情了。”   他有些急,“饿坏了吧?下楼吧, 我现在带你去吃饭。”   秦嘉年拦住他,嘻嘻一笑, “不用了, 我吃了东西的,你先忙吧。”   季宽揉了揉鼻梁, 问:“真的吃过了?”   秦嘉年:“真的, 发誓!”   季宽笑笑, 柔声说:“乖, 那明天找你。”   季宽挂了电话, 又开始对实验数据。   不多一会儿, 有同学叫他,“阿宽,外面有人找。”   季宽摘下眼镜,出了实验室。   秦嘉年拎着一个打包盒,在门外等他,见他出来,举起打包盒,邀功似的说:“饿了吧,我给你带了吃的。”   季宽接过打包盒,把秦嘉年抱在怀里。   秦嘉年挣了挣,害羞道:“喂,有人的。”   季宽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低声说:“好累,让我靠一下。”   秦嘉年不说话了,闭着眼睛,视死如归般靠在墙上。   季宽忍不住笑出来,他放开她,看了看手里的打包盒问:“给我带的什么?”   秦嘉年:“你最喜欢的小馄饨。”   季宽揉揉她的头,问:“你吃的什么,要不要再吃一点。”   秦嘉年娇嗔,“不要,我要减肥。”   季宽佯装生气,捏了捏她的脸,“不学好,减什么肥,看看你还剩几斤了。”   秦嘉年抿嘴,上前轻轻环住他的腰,“中午的时候白学姐找你什么事啊?”   季宽沉浸在她主动的示好中难以自拔,只淡淡回了一句:“学校的事。”   秦嘉年没有追问,和季宽腻歪了一会儿,就回了寝室。   **   六月底,秦嘉年顺利毕业,拿到毕业证这天,接到了江程阳打来的电话。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秦嘉年接到电话既意外又开心。   他还是朗朗少年的声音,“嘉年,毕业快乐!”   秦嘉年笑眯眯地回应,“谢谢!”   江程阳问:“你还好吗?”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和学长还好吗?”   秦嘉年:“我们挺好的,你呢?”   江程阳:“我的课题做得差不多了,刚刚教授把研究成果申报了上去,顺利的话应该能拿到一个国际奖项。”   秦嘉年也跟着高兴,“我们程阳弟弟越来越厉害喽!”   江程阳似乎是笑了,他说:“嘉年,我给你寄了一份毕业礼物,应该快到了,你记得收。”   秦嘉年“哇”了一声,说:“那等你毕业了我也要送一份礼物给你!”   江程阳不置可否。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江程阳问:“嘉年,你有多久没回汀庐了?”   秦嘉年认真算了算:“寒假的时候阿爹阿妈来淮北过年的,之前的暑假我也没有回去,到现在为止我大概有一年半没有回去过了吧。”   她不懂江程阳为什么这样问,追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江程阳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也很久没有回去了,前段时间听先生说,汀庐最近好像不太好。环境破坏得很严重,木材和海产的数量也都大打折扣。”   秦嘉年疑惑,“怎么会这样,之前不都好好的?”   江程阳:“这我也不太清楚了,不过我猜可能和短时间内大量游客和商人的进驻有关。”   秦嘉年挂断电话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她开始在网上搜索关于汀庐坏境破坏的消息,但是毫无所获。   江程阳的礼物是第二天寄到的,一支钢笔,笔身是几只呆萌的卡通海洋生物,秦嘉年很喜欢,收在了书包里。   秦嘉年献宝一样给季宽发了张照片,留言说:“程阳弟弟寄来的毕业礼物”,还打趣他说:“男朋友都没有送我毕业礼物”。   季宽在网上查了一下这支钢笔,是联合国为了纪念某位海洋保护专家诞辰一百周年发售的限量款,价值不菲。   网上有消息说,许多人拿着大把的钞票想收购一支,却苦无门路。   也不知道江程阳这小子从哪里搞来的。   他揉了揉额头,心想,求婚的事情要赶快提上日程了,小姑娘的名字一天没写在自家的户口本上,他就一天不能安心。   **   季宽没想到从导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又遇见了白芷欣。   他冲她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却被她叫住了。   季宽:“还有什么事吗?”   白芷欣拧着眉,追上他,“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没有耐心,好歹我们同学一场,我自问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没必要把我当成敌人一样吧?”   季宽转过身,态度缓和了一些,“我没把你当敌人,有什么事,说吧。”   白芷欣咬了咬嘴唇,直言道:“我想读博。”   季宽叹了口气,他也大约猜到了是这个原因。   以他了解的白芷欣,如果达不成目的是不会轻易罢休的,而他又不会把读博的机会让给她。   他想了想说:“这样吧,晚一点我帮你约一下许教授,如果他愿意带你的话,学院方面应该会同意加一个名额的。”   白芷欣闻言,眼睛都亮了,她兴奋地拉起季宽的袖子说:“阿宽你真好,我就知道你不会不帮我的。”   季宽默默抽回袖子,淡淡地说:“我只帮你牵个线,能不能成功还得看你自己。”   白芷欣使劲点头。   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季宽走后,白芷欣还站在原地消化这个消息。   她看着季宽的远去的背影,不免有些哀伤,如果当初自己再坚持一下,是不是现在站在他身边的女生就是自己了呢。   那样的话她也不会遇到郎睿。   想起郎睿,白芷欣有些惶恐不安。   季宽果真约到了许教授。   教授年近七旬,本来已经退休,被学校返聘回来,最近身体一直不好,原本不打算再带学生了。   季宽好话说尽,许教授才答应和白芷欣见一面。   第二天,季宽和白芷欣约好在学校旁边的一间茶楼见面。   两人赶到时,许教授还没有来。   茶楼里,白芷欣难掩激动,她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皱眉的,一直问季宽自己怎样表现才好,最后问得季宽都忍不住笑了。   许教授在约定的时间赶到的,季宽扶着教授,进了茶楼。   许教授问了白芷欣很多问题,白芷欣大部分回答得都不错。   教授还是有些犹豫,“我年龄太大了,家里人坚决不同意我再任教了,这样吧,我回去在和他们商量一下,晚一点再给你们答复。”   白芷欣面露不安,她挺直脊背,刚想说什么,被季宽打断了。   他和教授笑笑,说:“那就这样吧,我们等您的消息。”   白芷欣恹恹地坐回椅子上,没敢再说什么。   秦嘉年暑假的时候留校,准备提前去见见导师,顺便预习一下功课。   学校为了方便管理,把一些留校的毕业生统一分配到一个宿舍楼。   秦嘉年和三个临时室友住在一起,大家互相都有印象,却也不是很熟。   这天,秦嘉年在午睡,对面床铺的洪雨薇坐在下面打电话。   秦嘉年一向浅眠,被吵醒了。   她翻了个身,看向对面。   洪雨薇似乎并不知道寝室有人,她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几张照片,一边看一边打电话。   “照片都打印出来了,就在我手里,学姐你要的话我随时给你寄过去。”   “嗯嗯,拍得都很清楚。”   “嗨,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不辛苦不辛苦,那就这么说定了……”   秦嘉年扫了一眼洪雨薇手里的照片,然后她眯了眯眼睛,仔细分辨了一下。   照片上是季宽和白芷欣,两人坐在一间颇为隐蔽的茶楼里,白芷欣上身靠在桌子上,皱着眉笑,一脸撒娇的表情。   对面的季宽右手握拳挡在嘴边,秦嘉年却能分辨出他也在笑。   秦嘉年手脚冰凉,她翻身下床,走到洪雨薇旁边冷冷地问:“为什么要拍他们的照片?”   洪雨薇显然没想到寝室有人,秦嘉年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   她下意识地把照片护在怀里,十分不满地说:“关你什么事啊?神经病吧,吓死人啊!”   秦嘉年指了指她怀里的照片说:“管我什么事?那是我男朋友!”   洪雨薇笑了,扬了扬手里的照片,幸灾乐祸地说:“好啦,你男朋友现在出轨了!”   秦嘉年直觉血往头顶冲,她一把抢过洪雨薇手里的照片。   第一张是两人在茶楼里相视而笑。   第二张是两人在教学楼里的照片,白芷欣眉开眼笑地拉着季宽的袖子。   第三张是白芷欣望着季宽的背影,眉目含情。   秦嘉年气得手发抖,干脆把手里的照片撕了个粉碎,然后穿着拖鞋夺门而出。   洪雨薇在后面喊:“有毛病!撕吧撕吧,撕了我也有底片,你撕一百张我再打印一百张!” 第三十五章   秦嘉年一口气跑出寝室楼。   她红着眼睛, 只穿了一身睡衣,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   幸好是暑假期间,不然大中午的这个样子出现在校园里,一定会引起不少围观。   秦嘉年也管不了许多了,她现在心里非常乱。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与人发生正面冲突, 她是真的气坏了, 还有一些烦躁和隐隐的不安。   其是扪心自问,秦嘉年是相信季宽的, 两个人交往了这么久,季宽对她的感情她一清二楚。   她知道那些不过是照片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可是作为一个女孩子, 看见自己的男朋友被拍下这种照片,心里难免不快, 更何况那是曾经喜欢过他的女生。   而且,季宽和白芷欣的这些接触都是秦嘉年不知道的。   秦嘉年的一颗心悬着, 不上不下。   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一抬头,发现已经走到了二教。   数学系的实验室在二教一楼, 季宽没什么事的时候会在这里对数据或者自习。   秦嘉年鬼使神差地进了二教大门, 往实验室走去。   实验室的大门紧锁, 秦嘉年站在门外, 踮起脚, 透过玻璃往里看。   讲台上有一面黑板,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演算过程,讲台下是一排排的电脑,和零散的书本,座位上空无一人。   秦嘉年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脚跟,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头,季宽背着书包站在身后。   秦嘉年鼓了鼓嘴,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季宽看她的打扮有些吃惊,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问:“来找我吗?出什么事了?”   秦嘉年拱了拱脑袋,没说话。   季宽只当她是在撒娇,安静地让她靠着。   不多时,秦嘉年抬起头,囔着鼻子说:“能不能离白学姐远一点,我不喜欢你们走太近。”   季宽一愣,没想到她是为了这个。   他笑了,一边轻轻抚着她的背,一边郑重地答应:“好!”   秦嘉年勉强开心一点,扯着嘴角笑了笑。   季宽捏捏她的脸,玩笑道:“我可不可以也有一个要求?”   秦嘉年点点头,“什么要求?”   季宽蹭了一下鼻子说:“你能不能……也和江程阳保持一点距离?”   秦嘉年从他怀里起来,睁大了眼睛问:“和江程阳有什么关系呢?”   季宽一时语塞,他并不想把江程阳的爱慕告诉秦嘉年,那样江程阳会尴尬,秦嘉年也会多分一些精力在别的男人身上的,这些都不是他想看见的。   但如果不说,似乎又不好解释刚刚自己提出的这无缘无故的要求。   秦嘉年看他半天没说话,心里发凉,她退后半步,小声说:“当我刚才的话没有说过吧……”   说罢,她闷着头快步往教学楼外走。   季宽捏了捏鼻梁,投降般地说:“我收回,我收回刚才的话还不行吗?”   秦嘉年似乎没有听到,直直走了出去。   季宽见状,扔下书包追出来,却发现秦嘉年早已没了身影。   他在教学楼前喊了两声,又朝前面追了过去。   秦嘉年躲在教学楼门口的卫生间里,季宽的声音渐渐淡去,她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她的鼻尖通红,眼睛里含着泪水。   在她看来,季宽根本没有理由不想她和江程阳多联系,他明知道江程阳是她在淮北唯一的同乡,她几乎把他当成家人看。   而季宽提出这个要求,无非就是逼她妥协,最终达成两人各让一步的目的。   她想不通季宽为什么一定要和白芷欣保持联系,甚至不惜如此煞费苦心。   **   淮北电视台。   行政主管拿了一摞资料,丢在杨娇的办公桌上,“这些是近三年的客户资料,需要归档,你把这些信息录入系统,明天上班前给我。”   说罢,踩着高跟鞋走了。   杨娇看着小砖头一样厚的资料,愤愤地瞪了主管一眼。   晚上十点多,办公室里的人早就走光了,只有杨娇一个人在归档资料。   她从中午过后就没有吃过饭了,一直盯着电脑的眼睛也开始发涩。   杨娇泄愤一样把资料狠狠摔在地上,然后浑身瘫软在座椅上。   她到电视台一年多了,台里的脏活累活都推给她,成绩和荣誉归领导,一旦有什么事情还要她来背锅。   这些她都能忍。   可是这么久了,台里就连个转正名额都不能给她。   她气愤,又无可奈何。   想挤进电视台的毕业生数不胜数,不想干随时可以走人。   杨娇双手揉了揉眼睛,打开一张桌子上的信封。   那是洪雨薇寄来的快递,她把信封拆开,里面是几张照片,和洪雨薇电话里描述的差不多。   杨娇看着照片里的季宽,眯了眯眼睛。   如果当初不是季宽把她从学生会开除,她一定会有更好的前程。   学生会同期的其他部长,毕业以后都进了称心满意的单位。   只有她,为了一个转正的名额披星戴月、疲于奔命。   杨娇的眼神变得异常冰冷。   她过得不好,害她的人也别想好。   这天,杨娇一晚没睡,第二天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把归档信息交给行政主管。   主管打开系统看了看,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杨娇出了行政主管的办公室,直接上了十楼。   她敲了敲郎睿办公室的门,得到允许,推门进去。   郎睿正在看一份报告,看见是杨娇,从资料里抬起头。   “有事吗?”他问,他的语气淡漠,面无表情。   杨娇并不在意,她悠悠地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郎睿面前。   郎睿狐疑,接过信封,拆开。   杨娇等着看好戏一样,颇为期待地看着郎睿的变化,自从上次无意撞见郎睿在办公室里发疯,她或多或少猜到他是一个暴力型的人。   把这样一个□□送到季宽身边,想想还真是解气呢!   不出意外地,郎睿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紧抿着嘴唇,呼吸越来越重。   杨娇适时添油加醋,“主任,我也没想到学长和学姐感情这么好,不知道当初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她边说边抬头看看郎睿,然后状似犹豫了一下,又说:“主任,我说句不好听的您别生气,既然这样,您不如成人之美……”   杨娇话还没说完,被郎睿随手扔过来的一本书砸中了头。   她被砸得眼前一片黑,一个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然后她觉得额角发热,伸手摸了一把,竟然渗出了一片血。   杨娇嘴唇发白,吓得再也不敢说话,她哆哆嗦嗦地爬出了郎睿办公室,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白芷欣接到郎睿的电话时,正在给一个高三的学生做家教。   郎睿的声音阴冷,像飘在冬天里的霜雪,他说:“到我家来,现在!”   说完,郎睿就挂断了电话。   白芷欣看着手机界面,一股寒意从四肢爬到心底。   郎睿是她继母的朋友介绍给她认识的。   介绍人说他学历高,工作好,人也斯文有礼。   当时白芷欣急于摆脱季宽对她的影响,就答应了和郎睿见面。   两人开始聊得还不错,可是交往不长时间,白芷欣发现郎睿居然离过婚,他前妻是个不安分的女人,给他戴了绿帽子,没多久两人就离婚了。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白芷欣发现了郎睿的另外一面。   她得知郎睿离过婚后,异常愤怒,约他见面,说要分手,没想到却遭到郎睿一顿拳打脚踢。   白芷欣跟爸爸和继母说了这件事,两人的态度十分漠然,继母甚至表示,事业有成的男人难免脾气大一些,叫她安分一些,忍忍就过去了。   白芷欣孤立无援,而此时郎睿似乎是真的认识到了错误,又是道歉又是送礼物的,殷勤备至。   白芷欣是个要强又好面子的,在郎睿的强烈攻势下,最后还是妥协了。   好在从那以后郎睿对她都还算客气,出手也大方,白芷欣甚至有些相信了继母的话。   直到今天,接到郎睿的电话,她深藏在内心的恐惧,又开始慢慢冒出头来。   白芷欣不敢耽误片刻,和学生家长请了假,匆匆赶到郎睿家。   她按了密码锁,推门进去,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   白芷欣换了鞋,弯着腰悄悄走进客厅。   郎睿正斜倚在沙发上,茶几上歪倒着几个酒瓶。   “郎睿?”白芷欣试探着喊他。   郎睿看向她,然后慢慢起身,他似乎喝了不少酒,走路有些踉跄。   “郎睿。”白芷欣扶住他,心头砰砰直跳。   郎睿捏了一把鼻子,缓缓露出笑容,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问白芷欣:“你看,我这里绿吗?”   白芷欣不知所以,也不敢出声。   郎睿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他双手举起,死死地掐在白芷欣的脖子上。   白芷欣雪白的小脸憋得通红,然后又变得青紫,最后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郎睿似乎还没有解气,他拖着白芷欣到浴室里,打开喷头,对着她的脸浇了下去。   白芷欣被凉水刺激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模模糊糊地看见凶相毕露的郎睿,不由得浑身发起抖来。   郎睿见她醒了,哼笑一声,他把白芷欣拖出了浴室,扔在沙发旁。   他随手捡起个酒瓶,揪住白芷欣的头发,对着她的嘴灌了下去。   “喝啊,陪我喝,能陪别人就不能陪我吗?嗯?”他一边灌酒,一边低声咆哮着。   白芷欣奋力挣扎,仍被呛得直流眼泪,她透过朦朦胧胧的水雾,看到郎睿面目狰狞的脸。   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她只觉得身体冰凉,渐渐失去了意识。   白芷欣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窗外夕阳西沉,暖黄色的光晕打在雪白的墙上,似乎噩梦从来没有来过。   白芷欣晃了晃脑袋,勉强支撑着身体,爬了起来。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郎睿的身影。 第三十六章   沙发的一角, 跌落几张照片。   白芷欣挪过去,翻开看了一眼,不由得手脚冰凉。   她抓过手机和包,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径直出了门。   **   那天,季宽最后也没有找到秦嘉年, 他悻悻地回了实验室。   等等吧, 他想。   暂时先不联系她,等到求婚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也不错。   晚上的时候, 他收拾了书包,直接去了市区的商场。   他在大大小小的商场走了个遍,都没找到喜欢的款式。   无奈, 最后拨通了季晴的电话求救,“姐, 你知道哪有款式特别一点的戒指吗?”   季晴闻言打趣起来,“呦, 男神这是要求婚了?”   季宽没有否认。   季晴替他开心, 想了想说:“品牌的戒指大部分都在商场里了,你要是不喜欢就去订做吧!我之前接触过一个珠宝订制工作室, 可以介绍给你。 ”   季宽问:“在哪?”   “南苑。”季晴说, “有点远, 不过质量靠得住, 样式也好, 你要是去的话晚点我把微信推给你。”   季宽:“行, 现在就推给我。”   季晴不知吐槽了句什么,挂断了电话。   季宽的行动力极强,第二天一早就到南苑定了一款钻戒。   工作室跟他约定两天后来取。   这天,季宽早上到学校把实验数据交给导师。   老教授拉着他聊了好久,中午两人还一起在校外吃了饭。   带季宽的刘老师是个儒雅的老教授,从季宽本科的时候就教他了,他对这个聪明又上进的学生很是喜爱。   教授本想多留他一会儿,可是这小子今天屁股像着火了一样,一分钟都坐不住。   季宽不太好意思,挠挠头,决定实话实说:“老师,我……我快要结婚了,急着去取戒指呢!”   教授难得见他羞怯的样子,不禁开怀大笑,“这是好事,我可不敢留你了,赶快去赶快去!到时候娶了媳妇记得带来看看我这老头子。”   季宽笑着应下,快步出了教学楼。   夏日的傍晚吹着柔软的风,校园里的草坪刚刚修剪过,空气里飘着青草的丝丝香甜。   季宽的唇边挂着难以抑制的笑容,他发动车子,径直朝着南苑的方向开去。   朗瑞已经在淮大门外等了一个多小时,他刚刚喝了不少的酒,脑子混沌。   他从公寓出来的时候发疯似的想找到季宽。   可他不认识季宽家,只能来学校碰碰运气。   阳光温热,透过车玻璃照射在人脸上,温暖又不刺眼。   郎睿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竟然无意识地打起了瞌睡。   一辆车子从校园里开出来,打了一声喇叭。   郎睿从睡梦中醒来。   他准备给对面车子让路,仔细一看,那车里的人不正是季宽吗?!   郎睿勾起嘴角,僵直的笑容映在他那瘦削的脸颊上,显得更加阴骘可怖。   白芷欣出了公寓,打了一辆出租车,往季宽家的方向开去。   大一的时候,季妈妈曾经给季宽办过一场生日会,邀请过不少同学到他家里。   白芷欣知道地址,她上了车,拿出手机,快速翻到了季宽的号码。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停住了。   白芷欣看到照片后才知道郎睿突然发疯的原因。   郎睿不在家,她猜他有可能是去找季宽了。   但是猜测始终是猜测,万一郎睿并没有去,自己贸然提醒季宽,岂不是明白地告诉他自己交了个变态男朋友?!   她不想自己的光鲜被打破,不想别人知道她过得并不好,尤其是季宽。   她只想看看他,确认他安全,那么她也能就安心了。   车子开到季宽家别墅区外,白芷欣下了车,在保安处登记,然后走了进去。   季家大门外一片安宁。   白芷欣再三确认后,转头走了。   刚刚的出租车还停在门外,白芷欣下车之前交代司机师傅等她一会儿,如果十分钟之后她没出来再离开。   白芷欣上了车,又报了淮大的地址。   傍晚十分,临近高峰期,路上的车流越来越多,白芷欣的心仿佛在油锅里煎炸了一番。   司机开到淮大校门口,正巧一黑一白两辆车从门口开过来。   白芷欣认得郎睿的车子,她瞪大了眼睛,拍了拍司机说:“师傅,跟上那两辆车!”   司机看了她一眼,调转方向,跟上了前面黑色的奥迪车。   白芷欣手开始发抖,她用冰凉的指尖划过手机屏幕,拨通了郎睿的电话。   一秒、两秒……始终无人接听。   夕阳西沉,夜色渐浓,马路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   白芷欣跟着郎睿的车子,一直开到了淮北和南苑交接的城乡结合部。   这里人烟稀少,只有远处的村庄有零星灯光亮着。   白芷欣再次拨通了郎睿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此时,黑色奥迪似乎开始加速了,出租车的距离被拉开,越来越远。   白芷欣攥了攥拳,不敢再犹豫了。   她翻开季宽的电话,拨了出去。   “阿宽!”电话接通,白芷欣哑着嗓子叫道。   然后,她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接着,出租车急刹在了原地。   **   秦嘉年一个人窝在寝室里,无心学习。   她拿着手机,按亮屏幕,关掉,再按亮。   始终没有季宽的来电和任何消息。   自从那天秦嘉年跑开后,两人一直处于冷战状态,不见面,不联系。   经过这几天的冷静,秦嘉年早就已经不生气了,她知道自己大概率是错怪他了,可却又拉不下面子主动去找他。   秦嘉年抱住双腿,下巴垫在膝盖上,心里又开始泛起难过。   不知道学长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如果他那么介意的话,她也不是不能减少和江程阳的联系的。   毕竟,在她心里,季宽显然更重要一些。   秦嘉年陷入沉思的时候,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喜出望外地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着家里的号码。   秦嘉年皱了皱眉。   汀庐的信号一直不好,每次打电话总是断断续续的,弄得人心烦,所以后来除非特别紧急的事情,父母很少会给她打电话。   秦嘉年不敢怠慢,滑动屏幕,接起电话。   那边是阿爹的声音,很急躁:“年年,你在忙吗?”   秦嘉年走到阳台,找了个信号更好的地方。   “我不忙的阿爹。”   也不知那边有没有听到,秦祖元喘着粗气说:“丫丫,丫丫找不到了,丢了!”   秦嘉年双手握着手机,试图确认一遍,“丫丫丢了?阿爹你是说丫丫丢了吗?”   那边空白了好长时间,再次传来秦祖元的声音:“前两天有几个男女到岛上玩,住在花奶奶家,今天中午离开的,他们离开后丫丫也跟着不见了。”   秦嘉年也急了,问:“那些是什么人啊?有什么线索吗阿爹?”   秦祖元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淮北的……他们说是淮北来的,好像有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妻,他们对丫丫都很好的……”   秦嘉年深吸了一口气,安慰道:“阿爹你们先别急,在岛上好好找找,我在这边报警,看看警察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秦祖元一边应着一边挂断了电话。   秦嘉年不再计较什么冷战不冷战的了,她快速拨通了季宽的电话。   然而,那边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   和白芷欣一道的出租车司机惊叫:“卧槽,撞人了!”   白芷欣双手捂着嘴,愣愣地看着前面。   黑色奥迪直直撞上白车的驾驶室,然后后退了一点,再次发力,又撞了上去。   最后猛地向左打方向,迅七拐八拐地逃离了现场。   出租车司机掏出手机,嘟囔着:“太特么猖狂了,报警,报警抓他!”   白芷欣脸色煞白,她一把按住司机的手,说:“不要报警,求求你师傅,不要报警。”   如果郎睿被抓,她的遭遇就会大白天下,她白芷欣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她抖着手,把包里的现金都掏了出来,塞到司机手里,“给你,都给你师傅!别报警,你赶快走吧!”   司机看了看手里的钱,又看了看前面被撞得变形的白色车子,犹豫不决。   白芷欣十分肯定地说:“你放心师傅,我会救他的,我这就给医院打电话。”   司机终于点点头,白芷欣下了车,看着出租车消失在夜色里。   她叫了急救车,咬着嘴唇,挪着小步靠近那两车子。   透过粉碎的车窗,白芷欣看见季宽满是鲜血的额头。   急救车来得很快,季宽被台上担架,白芷欣跟在后面。   季宽的意识渐渐清醒,他的双腿疼得快没了知觉。   他动了动右手,想拿口袋里的手机,可他稍稍一动,巨大的疼痛侵袭了他。   旁边的护士轻声安抚,“别动,你伤得很重,乱动会很危险。”   “伤得很重”、“很危险”……   季宽放弃了挣扎,缓缓闭上眼睛,他的意识再次模糊。   他似乎看到了盛夏时节的篮球场上,一个柔弱的女孩倒在自行车堆里。   他看见人潮涌动的机场里,一个纤细的身影焦急地四处张望。   他看见她在烟花盛放的除夕夜,围着大红的围巾眉眼弯弯地对着自己笑。   他还欠她一句道歉。 第三十七章   季宽自从急救车上清醒了一会儿后就一直昏迷着。   白芷欣跟着急救车一直到了医院, 她用季宽的手机联系了他的家人。   季父季母很快赶到医院。   季妈妈看到半边脸都是血,昏迷不醒的儿子,吓得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季爸爸一边搀扶着她,一边问医生情况。   不多时,季晴也赶来了, 她稍稍安抚了一下父母, 把白芷欣叫到了一边。   “我好像见过你,你是阿宽的同学?”   白芷欣点了点头, “我叫白芷欣。”   季晴调整了一下情绪,问道:“发生事故的时候你在现场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芷欣不敢看季晴的眼睛,小声说:“我……我当时只是路过, 看着阿宽的车子有些眼熟。我赶到的时候也没有看见肇事车,不清楚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季晴揉了揉额头, 说:“好吧,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救了阿宽, 现在也不早了, 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白芷欣:“我可以留下来帮忙的……”   季晴似乎很疲惫,努力扯了一张笑脸说:“不用了, 你先回吧。”   第二天一早, 秦嘉年又给季宽打了几个电话, 对方一直关机。   秦嘉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她换了衣服去了一趟季宽的自习室和实验室, 结果都没找到他。   从教学楼出来, 秦嘉年又打了辆车去季家别墅。   别墅的大门紧闭,秦嘉年按了很久的门铃,始终没人回应。   盛夏时节,太阳发出一圈圈灼人的光晕,湿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秦嘉年蹲在别墅区外的路边,细汗浸湿了衣服,一张小脸被晒得通红。   她又急又担心,忍不住哭了。   手机铃声响起,秦嘉年拿出来看了一眼,还是家里打来的。   “阿爹。”秦嘉年吸吸鼻子,叫道。   “嘉年啊。”秦祖元不太好意思地叫道,“丫丫到现在都没找到,花奶奶也病了,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回来一下。”   秦祖元叹了一口气说:“自从汀庐出名之后,突然来了很多游客和商人,大家都没有保护环境的概念,所以现在……哎,总之大家忙得焦头烂额,你有空的话能不能回来帮帮忙?”   秦嘉年了解阿爹的性格,如果不是非常紧要的事情,他是不会叫自己回家的。   她忽然想起自己当初发的那篇攻略。   如果没有那篇攻略,汀庐不过就是人们一时的谈资,然后它会带着神秘色彩,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不会有大量的游人和商贩涌入,环境不会被破坏,丫丫不会丢,人们依旧安宁祥和地生活着。   而现在,那个深爱的家乡,被自己亲手推向了深渊。   秦嘉年懊悔万分,她缓缓站起来,和秦祖元说:“阿爹,我明天就回去。”   离开淮北前,秦嘉年给季宽发了一条消息,大意是她要赶回汀庐一趟,让他看到消息后回复自己。   当天晚上,秦嘉年买了火车票和船票,两天后的晚上,渡轮在汀庐靠岸。   或许是太久没有回来过了,眼前的家乡让秦嘉年感到陌生。   空气里透着鱼虾的腥臭味,原本碧蓝的海水变得浑浊不堪。   岛上的游人很多,走不多远就能看到地上废弃的果皮杂屑。   秦嘉年蹙着眉,径直去了花奶奶家。   丫丫是花家唯一的孩子。   早年间丫丫的父母出海打渔被海浪卷走,至那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花家只剩祖孙俩相依为命。   花奶奶更是把丫丫当成命根子一样疼爱。   秦嘉年推门,见花奶奶一个人躺在床上,听见开门声突然惊醒。   秦嘉年走到床边,轻声叫她:“花奶奶。”   花奶奶看清来人是秦嘉年,拉住她的手,喃喃道:“年年,我的丫丫不见了……”   秦嘉年的眼泪充盈了眼眶,她点点头,承诺道:“我一定会把丫丫找回来的。”   花奶奶瘦弱的身体卷曲在被子里,意识模糊叫着:“丫丫,我的好丫丫……”   秦嘉年的心都被揪了起来,她抹了抹眼泪,去帮花奶奶烧饭。   照顾花奶奶睡下后,秦嘉年才回了家。   秦祖元很晚才回来,浑身上下沾满了泥。   秦嘉年等了他很久,见他回来赶快迎了上去。   秦祖元似乎很疲惫,他笑着问:“年年吃过饭了没有?”   秦嘉年点点头说:“和花奶奶一起吃过了。”   她打量了一下秦祖元,疑惑地问:“阿爹,你干嘛去了,身上怎么会这么脏?”   秦祖元笑笑,“去抬沙子了,这两年夏天总是容易闹水灾,得提前预备着点儿。”   秦嘉年拧着眉一脸不解。   秦祖元:“嗨,这两年树砍得太多了,土地都不能蓄水了。不过这些我也不懂,是一个游客说的。”   他转过身,郑重地和秦嘉年说:“年年,阿爹去汀庐过年的时候就问过你,你愿不愿意留在城市里。如果你愿意,那就不要回汀庐了,阿爹阿妈都支持你。”   他紧锁着眉说:“现在的汀庐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可能也都看见了,岛上的环境越来越糟,海里的鱼虾大批大批地死,山上的树砍得也没剩下几棵。暴雨、山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这里已经不再是我们安居乐业的家了。”   秦嘉年的眼睛湿润,她问:“阿爹,你也和我一起走吗?”   秦祖元摇了摇头,目光看向窗外的远方,“阿爹不走,这是我的家乡,我要尽我所能保护她,如果不能,那我宁愿……”   秦嘉年捂住了秦祖元的嘴,她搂住他的脖子,哭着说“阿爹不要”。   这一晚,秦嘉年彻夜失眠。   天色将明,她拿着手机出了家门。   沿着海边一直走,前面是一座瞭望塔,秦嘉年站在瞭望台上举起手机。   这里是汀庐信号最好的地方了,可还是没有季宽发来的消息。   秦嘉年再次拨通了他的电话,仍然是关机。   接下来的十几天,秦嘉年一直照顾着病中的花奶奶,岛上的人忙碌异常,搬沙防洪、捡垃圾、捡鱼虾尸体、接待一拨又一拨的游客……   这天,淮北公安局的民警打来电话,说绑架花丫丫的人找到了,还发来了丫丫的照片,让秦嘉年确认。   秦嘉年连忙确认,民警让他们找时间来淮北接人。   秦嘉年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花奶奶,花奶奶急忙去穿鞋,“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去接我丫丫。”   秦嘉年拦住她,“奶奶你在家休息,我去接丫丫,你放心,我认识路,很快就能把丫丫接回来。”   花奶奶握着她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秦嘉年和秦祖元打了声招呼,准备回家收拾东西去淮北。   秦祖元想了一下,决定跟她一起去。   父女两人赶到淮北公安局时,花丫丫正在一间办公室里睡觉。   民警一边带两人去登记,一边交代情况,“绑架小姑娘的人我们已经抓起来了,是一对夫妻。据他们交代,这俩人没有孩子,当时他们在汀庐游玩,住在这小姑娘家里,看着她活泼可爱,就起了歹意。”   民警摇摇头,“人心难测啊。”   秦嘉年父女两人面色不佳,签了字,抱着丫丫出了公安局。   秦祖元带着两人在附近的餐馆吃了顿午饭,准备马上回汀庐。   秦嘉年犹豫了一下说:“阿爹,你们先回去行吗?我还有点事情。”   秦祖元想了想说:“你还回去干什么,你都快开学了,我一个人也能带丫丫回家。”   秦嘉年点头应下,饭后和秦祖元两人在餐厅门口分别。   她没有回学校,直奔季宽家。   秦嘉年原本没报什么希望,却没想到敲开了季家的门。   季晴在家,看见秦嘉年把她请进了家里。   秦嘉年急忙追问:“季晴姐,学长呢?”   季晴背对着她说:“阿宽……去美国读书了。”   秦嘉年没听懂一样又问了一遍,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答案。   季晴调整好表情,转身冲她笑笑,“阿宽去了他一直想去的学校,他让我告诉你,让你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如果他还回来,他会亲自和你解释。”   秦嘉年的眼圈一片通红,她憋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无措地问:“学长是生我的气了吗?”   季晴上前抱住她,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没有,阿宽怎么会生你的气。”   车祸后,季宽一直昏迷,右腿因为撞击导致肌肉神经受损。   医生建议转院。   季家人商量一下,把季宽安排到美国治疗。   季宽在美国进行了手术,一周后苏醒,可是腿部神经问题却无法解决。   他变得沉默寡言,甚至产生过轻生的念头。   那段时间,他唯一和季晴说过的话就是:“不要告诉秦嘉年我的伤。”   季晴理解他,他不想秦嘉年看见一个残废的自己,不想秦嘉年因为可怜而留在自己身边,那样,那么骄傲的季宽会生不如死。   季晴选择成全他。   秦嘉年从别墅出来,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她蹲在路边,抱着自己,把头埋在膝盖上哭。   就这样,她一路走一路哭,在外面游荡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回到了学校。   研究生已经开始报道了,秦嘉年到研究生处办理了退学手续。   第二天,秦嘉年收拾了所有行装回了汀庐。   学长不要她了,可是汀庐还需要她。   **   半年后,洛杉矶私人疗养院。   季宽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   这里的冬天很温和,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房间里开着空调,季宽却穿着一身厚厚的保暖内衣,他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季妈妈给他送了饭,又红着眼睛出去了。   这半年多以来,季宽始终不肯说话,也不肯配合复健治疗,他就像一个濒死的老人,等待最后的宣判。   季晴隔着房间的窗子看了一会儿,压下门把,推门进去。   季宽始终望着窗外,仿佛并没听见有人进来。   季晴坐在他旁边的床上,把手里的pad和一个盒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这里有两样东西,你看一下,如果你看完之后仍然不想治疗,我们就不再逼你了,你想回国或者怎样都可以。”   季宽木木地转过头看她。   季晴指了指桌子,转身推门走了。   雨还在下,雨声噼噼啪啪地砸在玻璃上,给死一般的房间带来了一点生机。   季宽转动轮椅,来到桌前。   他划开季晴留下的pad,一条新闻跃入眼帘:淮大研究生放弃学业回乡治理环境。   季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读那条新闻。   秦嘉年,那个曾经在他心里怒放如花又被他亲手折下的名字。   他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虔诚又视若珍宝。   季宽放下pad,去拿那个小盒子,那是一个戒指盒,他似乎意识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缩回手,背过身去。   不多时,他终于还是转回身来,打开了那个盒子。   一枚精致的钻戒躺在里面,是他为秦嘉年定做的那枚。   很美。   戴在她手上应该更美吧。   季宽把戒指拿出来,按在胸口,泪如雨下。   三天了,季宽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就在季晴想放弃的时候,她收到了季宽发来的消息:   姐,帮我安排复健吧。   另外,我想转学环境工程专业。 第三十八章   寒冬褪去, 初春伊始。   淮北机场的上空一架飞机缓缓降落。   一个年轻的女人推着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从VIP通道走出。   轮椅上的男人回头和女人说话,他声音低沉清冷,“姐,证据都发我邮箱里了吗?”   季晴点点头,“白芷欣的证词律师都整理好了,还有当年的监控一起都发到你邮箱里了。另外还有一些痕迹鉴定的资料和物证都放在家里, 晚点拿给你。”   当年车祸之后, 季父动用了公安局和交警队的人脉一起查实车祸真相。   他们在监控里查到了一直跟着季宽的黑色奥迪和一辆出租车,经过查实奥迪车的所属人是郎睿, 警方也在事发地提取了郎睿车子撞击留下的碎屑。   而那个车租车司机也将当天的事情和盘托出。   季家根据司机的描述找到白芷欣,不知是出于良心发现还是迫于无奈,白芷欣最后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 包括郎睿家沙发上的照片。   后来警方调取了照片上茶楼附近的监控,找到了拍照的洪雨薇, 据洪雨薇交代,是杨娇让她监视季宽和白芷欣, 并拍下照片的。   至此, 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   由于季宽当时并不想声张,所以警方也一直以证据不足暂未立案。   季宽转回头, 望着外面碧蓝如洗的天空, 沉声说了一句:“有些人逍遥得太久了……”   季晴似乎不太明白, “当年车祸之后爸爸第一时间就找人收集了证据, 那个时候就可以把他绳之以法的, 你为什么拦着呢?”   季宽眯了眯眼睛说:“因为我要亲眼看见他们受到惩罚。”   季晴耸耸肩, 头皮发麻。   两人出了机场,一辆黑色保姆车停在路边。   季晴拍拍季宽的肩膀,“下来,我推不动了!”   季宽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季晴,缓缓站直身体,收了轮椅交给司机,然后迈着长腿上了车。   季晴跟在他身后,嘟囔着:“真搞不懂你,腿都好了为什么还要带着个轮椅回来,你都不嫌晦气的嘛?”   季宽没说话,不禁感叹,自家老姐单身到现在不是没有道理的。   两人回到家,季妈妈和阿姨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晚上,一家人终于在自己家里吃了一顿团圆饭。   三年来,季宽一个人在美国复健、读书,家里人偶尔才能抽空去看看他。   带季宽的导师史密斯先生是一位环境工程领域的专家,在美国颇受重视,季宽在读研期间跟着他做了不少调研和项目,成绩斐然。   去年,季宽毕业,婉拒了史密斯先生的留美邀请,加入了我国环境资源委员会,并参加了今年年初举办的亚太议员环发大会。   很快,季宽作为环境领域的一颗新星,在行业内备受瞩目。   虽然那场车祸给季家造成了重大打击,好在现在一切都开始变好,一切都开始走上正轨。   第二天一早,季晴推着季宽到淮北电视台接受采访。   电视台正门的LED大屏上滚动播放着热烈欢迎的字眼,台长和几个部门领导早早等在大门外。   季宽仍旧带着鸭舌帽,微微抬眼,就看见站在人群末尾的郎睿和杨娇。   他冲两人勾了勾嘴角,然后和台长打了个招呼。   台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看到季宽姐弟皱纹都笑开了,季宽和季晴两人在台领导的簇拥下进了化妆间。   化妆师早早等在化妆间里,简单给季宽上了个妆。   台长又把主持人叫来,采访季宽的主持人是淮北电视台一姐,优雅知性,就台本的内容季宽确认了一下。   录制很快开始,主持人全程捧着季宽聊,说他参与了多少个国际环保工程,取得了多高的成就,又是怎样放弃高薪毅然回国发展的。   俨然把他神化成了民族英雄。   录制结束之后,季宽出了演播大厅,季晴和一众领导等在门外。   台长笑盈盈地说:“都中午了,我让下面的人定了饭店,季工赏个脸?”   季宽笑笑,“台长抬举我了,能和大家共进午餐是我的荣幸。”   他看了一眼后面的杨娇和郎睿说:“何况这里还有我两位熟人呢!”   台长跟着往后看,笑哈哈地说:“那正好,正好啊!”   人群后面,郎睿的面色铁青,杨娇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台长定了个包房,季晴推着季宽到里面的位子坐,而后众人依次落座。   服务员上了蔡,大家推杯换盏,相互恭维着。   季宽吃得差不多了,慢悠悠地放下筷子,笑着问杨娇:“学妹啊,你是看学长腿瘸了所以见面都不想和我说话了是吗?”   杨娇脸唰地红了,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季宽不理她,转头又问郎睿:“哥,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啊?”   没等郎睿回答,季宽又看了看台长,笑着说:“不瞒大家说,我这腿是当年车祸撞的,你们说巧不巧,车祸的时候我隐约看见撞我的人和郎哥长得特别像。”   他说完,径自笑了起来。   电视台的领导个个人精,听季宽这语气,俨然不是老友相逢的问候,更像是兴师问罪的。   大家心里狐疑,却也不好多问,只能配合地跟着笑。   一场采访还算顺利,饭后,台长和领导们把季宽和季晴送上了车。   回到台里,郎睿把杨娇叫到办公室。   杨娇现在已经是行政主管了,对郎睿显然没有以前那样言听计从了。   她推开郎睿办公室的门,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郎睿憋着气,问她:“季宽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今天的态度很明显是想找茬。”   杨娇耸耸肩,“和我没关系,我又没有开车撞他。”   郎睿咬着牙,两步窜到杨娇面前,拎起她的衣领说:“别忘了是谁帮你爬到这个位置的?我能把你提上来,自然能把你拉下去!”   他眼里充满了鄙视,那是杨娇最反感的。   虽然是郎睿把她提上来的,但这几年她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他凭什么用这种眼光看她!   两人的聊天最后不欢而散。   杨娇回到家开始仔细琢磨。   郎睿说得有道理,季宽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在饭桌上说那样的话。   如果一旦事发,以季宽的性格自己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而郎睿那个变态自然也不会保她。   可她又不是季宽腿伤的罪魁祸首,如果她能帮季宽把郎睿拉下马,没准季宽会念在同窗的情分上放过自己。   杨娇辗转难眠,于是起来写了一封邮箱并抄送给了季宽。   第二天,淮北电视台的领导层全部收到了这封邮件,里面详细描述了郎睿开车撞季宽的过程,还附上了郎睿和杨娇的聊天记录,证据确凿。   当天,郎睿被停职。   离开电视台之前,郎睿学着杨娇,把撞车的前半部分原因补充完整,发给了电视台的所有人。   里面记录着杨娇如何挑拨离间,拍歧义照片给郎睿,激郎睿生气,而后开车撞人的。过后又以此为要挟,爬上行政主管的位置。   至此,电视台里风波四起,相比于郎睿的心狠手辣,杨娇的心机算计更为人所不齿。   台长当即解除了杨娇的职务,开除处理。   杨娇虽然没想到郎睿会揭她老底,但也做好了东窗事发的准备。   她从淮北电视台离开后,凭着这几年积累的人脉找到了一家报社。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迅速在淮北传开,报社不肯要她,小电视台也不肯要她。   她甚至成了过街的老鼠。   电视台台长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打电话告诉了季宽。   通话结束,季宽揉了揉眉心,他叫来季晴说:“姐,把证据都交给警方吧,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季晴颇为意外地问:“你不亲自处理了?”   季宽摇摇头说:“他们已经狗咬狗了,我不想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季晴把资料交给警方,很快到了开庭时间。   季宽委托了律师,自己没有出庭。   白芷欣作为证人到庭作证,最后郎睿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郎睿服役后的一个星期,季宽去探监。   狱警跟季宽说郎睿的情况很不好。   他性格暴戾,刚进来的时候和好几个犯人起了冲突,那些人合起伙来对付他,拳打脚踢成了家常便饭。   那天,郎睿没有接受季宽的探视。   季宽临走前让狱警给郎睿带了一句话,季宽说:“我跟白芷欣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我有女朋友,而且我们很相爱。”   开庭的那天,白芷欣出庭作证以后就回了乡下的老家,从小带她长大的外婆一个人生活在乡下,白芷欣决定回去照顾老人,永远地离开这里。   后来,杨娇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开始的时候她心气高,不愿低头,到后来房租水电全都付不起了,每天以水煮挂面为生。   一天,安鹏联系到她,问她自己所在的公司要招一个保洁阿姨,问她愿不愿意来。   杨娇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   一周后,挂面都快吃不起的杨娇拨通了安鹏的电话。   “学长,我想好了,你上次说的保洁工作我愿意去。”   安鹏冷笑,“保洁的工作没有了,现在只剩下清洁卫生间的工作了。”   杨娇咬咬牙,“我去。” 第三十九章   季宽解决了淮北的事情, 到南苑环保工作组报道。   近年来,环境问题渐渐引起了各方关注,汀庐作为海岛过度开发的典型案例,备受重视。   为此,环资委特地成立了环保工作小组进驻汀庐,而季宽便是其中一员。   保姆车在南苑市政办公大楼前停下, 季晴推着季宽一路进了工作组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了好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干练的中年男人,是环资委的领导, 叫张良。   他见季宽和季晴来了,热情地给两人介绍。   沙发上坐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姓孟, 原是环资委的委员,退休后到南苑大学任教。   孟教授旁边坐了两个年轻人, 都是南苑大学的研究生。   男生叫小天,个子高高的, 戴了一副眼镜, 一看就是学术性的男生。   女生叫奇奇,看起来挺活泼的, 两人都是工作组派过来的助理。   季宽和三个人寒暄一番, 孟教授和他讨论起了汀庐的现状, 小天和奇奇拿着笔围在两人旁边, 奋笔疾书地记着。   张良看着四个人这就进入工作状态了, 忍不住笑笑, “大家别急,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我给大家定了明天中午的船票,我们到了汀庐再讨论工作。”   季晴上前,跟张良说:“领导,我弟弟就交给你们了。”   张良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季工是人才,我们一定照顾好他!”   季晴点点头,跟季宽交代几句,把行李箱交给张良,跟车回了淮北。   第二天中午,午饭过后,张良带着四个人乘船去汀庐。   张良定了四张三等舱,为了照顾季宽,给他订了一张头等舱。   船在第二天一早靠岸。   早上,小天去季宽的房间找他,准备帮他收拾一下行李,没想到季宽自己都打理好了。   他穿了一件黑色长裤,一件白色衬衫,干干净净地坐在轮椅上,旁边放着行李箱。   小天走过去,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看他,不禁感叹道:“哇,季工,你这么帅的啊!”   他凑近闻了闻,又说:“啊,好香!”   季宽低头笑笑,问他:“怎么样,还可以?”   小天猛点头,“可以可以,太可以了!”   他用理科直男最贫瘠的语言描述着内心的艳羡。   小天推着季宽往穿舱外走,一行人开始下船。   天气不算太热,湿咸的海风吹过带着点舒爽。   季宽唇线笔直,微微眯着眼看着码头的方向,他双手握成拳放在大腿上。   细心的奇奇发现不对,忙上前问季宽:“季工,你不舒服?”   季宽闻言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说:“没有。”   他的声音低沉,略带些嘶哑。   张良也走过来关切地问:“真的没有不舒服?有事情一定要讲!”   季宽扯扯嘴角说:“真的没有,我很好。”   他只是有些紧张,还有不安、激动和一些说不清的情绪。   他不想让同行的人担心,调整了一下情绪,跟大家一起上岸。   码头上,男女老少十几个人排成一列等待着工作组的到来。   见张良几个人下船,马上迎了过去。   张良之前到汀庐来考察过,认识一些岛上的村民,他给大家一一介绍工作组的成员。   季宽在人群里搜寻一番,然后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村民们很热情,带着工作组到岛上最好的餐厅吃饭。   大家围坐一起,饭菜和环境虽然都算不上豪华,但胜在一番心意。   一个中年男人站起来,他穿着贴身的背心,皮肤黝黑,身材健壮,梳着极端的寸头。   张良见过他,岛上很多事情都是他在帮忙打理,大家管他叫阿楠。   阿楠举起酒杯,挠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那个,我敬几位一杯。我不太会说话,不过我们小村长说了,让我一定陪好工作组的同事们。我就不多说了,我干了!”   说罢,一口酒全进了肚子。   工作组的人相视而笑,孟教授问他:“小伙子,原来你不是管事的啊,那你们村长呢?”   阿楠黑脸一红,解释道:“我们小村长去跟南苑那边谈渡船的事情了。小村长说了,现在南苑到汀庐的船次太多,导致汀庐每天接待的游客量太大,对我们修缮环境没有好处。”   孟教授见阿楠一口一个小村长,不禁感叹:“看来你们小村长还挺厉害的?!”   阿楠难掩骄傲神色,“那是,我们汀庐能慢慢变好,小村长功不可没,那可是我们全汀庐的恩人。”   他说得认真,孟教授几人跟着笑。   季宽缓缓放下手里的筷子,问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阿楠一愣,皱着眉想了一会说:“这可说不好,短的话明天就能回来,长的话可能要三五天。”   饭后,其他村民各自散去,阿楠带着张良几人到一个二层小楼休息。   他打开大门,带头走进去,跟身后的几个人说:“大家就住这里吧,五个人五个房间,小村长走的时候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大家跟着阿楠进门,上下参观了一圈,奇奇拍手叫着:“哇,阿楠哥,这简直就是大别野啊,好漂亮,我喜欢!”   张良也没想到能住到这么好的房子里,他本来都做好了艰苦奋斗的准备,现在忽然有点不敢相信,“阿楠,我们住在这会不会影响你们的生活啊?”   阿楠感叹了一声,“嗨,你们就放心住吧,这是我们小村长家的祖宅,空了很久没人住了,听说你们要来才特意收拾出来的。”   他往旁边的院子努了努下巴说:“那里,看到没有,那个院子就是我们小村长家,等她回来了,你们有事可以随时找到她。”   张良啧啧了一声,“你们小村长真是周到!”   阿楠跟着嘿嘿乐。   大家分了一下房间,张良跟孟教授住在一楼,季宽、小天和奇奇住在二楼。   几个人收拾了一下行李,下午准备到岛上初步探查一下环境。   鉴于季宽的腿不方便,阿楠找来了一辆车,由他开车,带几个人在岛上转一圈。   他们先开车到山上,汀庐的山都不太高,原本山上种有很多名贵的木材,前几年商贩进驻,大量伐木,导致水土流失,造成不少洪涝和泥石流危害。   最近一段时间,当年被砍伐树木的地方被种上了不少小树苗,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好在有可以预期的未来。   一路上,季宽让小天收集了不少土壤样本,准备带回去做分析鉴定。   阿楠不敢打扰大家的工作,只等大家都上了车,给大家发了矿泉水。   几个人坐在车里休息。   阿楠问:“做你们这行挺辛苦的吧?我看你们刚来的时候穿的都干干净净的,这么一会儿功夫身上都沾了泥巴了。”   张良拍拍裤腿说:“辛苦肯定是有的,不过都习惯了。”   他看了看孟教授,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笑。   作为长期奋斗在环保一线的工程师,要能上山,能下海,能蹲得了实验室,能和各地居民砍得了大山。有的时候甚至要连续几个月在野外驻扎,长时间不回家的情况更是屡见不鲜。   辛苦,甚至不足以形容他们的生活。   阿楠竖起大拇指,“牛!”他笑得一口白牙,问道:“我们这样忙来忙去的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家乡,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啊?”   张良想了想,说:“为了什么的都有,有为成就感的,有为名利的。但是大部分人的目的都挺简单纯粹,就是希望这个地球有更好的环境,希望下一代有更好的生存条件。”   阿楠点点头,觉得这些搞环境的人挺可爱的。   几人又到海边看了一圈,瓶瓶罐罐收集了不少样本,孟教授和阿楠聊了一会儿,问了他最近汀庐水质和海洋生物的情况。   等到工作结束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阿楠准备带大家去吃饭,奇奇折腾一天,熬不住了,她要先回去补一觉。   剩下的四个人跟着阿楠吃了一口便饭。   夜半时分,海边只剩海水拍打着岸边。   一轮明月挂在夜空,像散落的珠宝映在波涛汹涌的海面。   季宽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大海出神。   睡饱了的奇奇出来散步,没想到在海边碰见了季宽。   她快步走过去,叫他:“季工,还没睡?”   季宽闻言回头看她,“嗯,换了个地方,有点睡不着。”   两人聊了一会儿,奇奇被海风吹得有点冷,于是提议道:“我推你回去吧季工,明天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呢。”   季宽点点头,由着奇奇推他走。   转身间,看到不远处一男一女,说笑着朝这边走来。   那女人身形依然瘦弱,她长发披肩,谈笑间带着些许成熟女人的风情。   她身边的男人个子高挑,肩宽腿长,微微俯下身来听她说话。   晚风打在两人身上,吹起女人的长发和男人的衣摆,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季宽紧紧攥着轮椅的扶手,望着两人的方向。   那两人似乎也看到了他,只见那女人定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季宽低下头,跟身后的奇奇说:“走吧,我们回去。” 第四十章   “是……他吗?”秦嘉年的声音飘忽着, 被夜晚的海风吹得有些颤抖。   江程阳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说:“看背影有点像。”   “是他。”秦嘉年肯定地说。   江程阳端详着她,问:“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秦嘉年摇了摇头,看着远处的男女一起进了院子,讷讷地说:“不了,我要回家了。”   她抬头看向江程阳, 扯了扯嘴角说:“忙一天了, 你也赶快回去休息吧。”   江程阳微微叹了口气,点点头, “好吧,那明天见了。你回吧,我看着你进去。”   秦嘉年笑笑, 推着他的背往前走,“走啦!每次都要看我先进去, 这次你先走!”   江程阳笑容满面,一边被她推着走, 一边笑着回头看她。   秦嘉年冲他摆摆手, 示意他赶快回家。   江程阳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挥了挥, 转头离开。   小院二楼的窗子背后, 季宽看着两人笑闹, 他缓缓放下窗帘, 走回屋里。   秦嘉年见江程阳渐渐走远, 她收起嘴角的笑容, 慢慢蹲下,抱紧自己的膝盖,泣不成声。   **   汀庐的早晨来得格外的早,海浪沙沙地拍打在岸边,太阳跳过海平面,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奇奇准备了早饭,挨个房间叫大家起床吃饭。   奇奇敲开季宽的门,发现他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衣服,正坐在桌子前,神情疲惫,眼睛里布满血丝。   桌子上几个实验容器里放着土壤样本,是昨天小天收集回来的。还有一桌子零散放着的实验试剂和笔记。   奇奇走过去,指了指桌子,诧异地问:“季工,你这……你是一晚没睡?”   季宽摘下眼镜,揉了揉脸说:“正好睡不着,想把土质成分分析做出来。”   齐齐一脸担心,“季工你这样身体吃不消的。”   她看了一眼轮椅,欲言又止。   季宽知道她担心什么,解释道:“没关系的,我腿都好了,熬夜不会影响的。你先下去吧,我叫小天帮我一下,该吃饭了吧?”   奇奇“哦”了一声,转头去叫小天。   饭桌上,张良大致交代了一下今天的工作。   上午的时候,大家跟小村长碰个面,集中探讨一下汀庐现在存在的问题,争取制定出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几个人都没有异议,于是,饭后大家到客厅里集合。   不多时,秦嘉年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江程阳。   客厅被布置成了一个小会议室的样子,中间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四周摆了几把椅子,窗台旁边还立着一块小黑板。   张良和孟教授坐在桌子两头,季宽和奇奇、小天坐在靠墙的位子。   秦嘉年和江程阳坐在了他们对面。   张良见到秦嘉年很意外,他说昨天阿楠一直说起的小村长,没想到居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   秦嘉年低头笑笑。   张良给两人介绍工作小组的成员,大家都很热情地打招呼。   唯独季宽,只抬头扫了两人一眼,然后又沉着脸看自己的笔记本。   张良尴尬地解释:“季工昨晚整理数据一夜没睡,他很好相处的,工作能力也很强,是特意从美国回来从事环保事业的。”   “主任……”季宽打断他说:“开会吧!”   张良当他是谦虚,点点头说:“那行,我说一下这次叫大家来的主要目的啊……”   秦嘉年看着对面的男人,三年的时间,他变得更加成熟果决,那好看的眉眼依旧还在,只是淡的像一池清水,毫无波澜。   她旁边的女孩就是昨天那个推他回去的,看起来年轻活泼。她时不时地凑到季宽的笔记上瞧两眼,他都由着她看,没有丝毫不耐烦。   “小村长。”张良叫她,“你帮我们介绍一下汀庐现在的问题吧,也好方便我们有的放矢。”   秦嘉年收回视线,轻声说了一句“好”。   “汀庐的问题主要包括森林和海洋两部分,森林主要是过度伐木造成的水土流失及一系列次生灾害。海洋的问题有些复杂,主要是海水绿化及大量海洋生物无缘由死亡……”   季宽低着头,秦嘉年的一字一句全都钻进了他的耳朵里。他无法想象她经历过什么,能让当初那个只会念古诗的软糯小姑娘变成现在这个独当一面,说起环境问题朗朗上口的“小村长”。   她的成长里没有他,季宽心里微微苦涩。   他抬起头,看向秦嘉年,眼中带着疼惜。   秦嘉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眼神看得心脏纠紧,等她再想确认的时候,他已经移开了视线。   秦嘉年卡顿了一下,总结道:“主要就是这两方面,还有一些人文方面的问题,我已经在着手处理了。”   孟教授听了秦嘉年的概括,大致有了了解,他说:“昨天我们在岛上大致查看了一圈,基本上和小村长的结论一致。”   他看看张良说:“我建议我们分组进行吧?”   张良点点头,看向在座的几位,准备分配工作。   秦嘉年插话:“张主任,江程阳是淮北大学生物系的研究生,他一直在帮忙解决汀庐海水的问题,能不能让他也加入你们?”   张良拍手,“那真是求之不得啊!”   秦嘉年看着江程阳笑笑,说:“我们程阳弟弟很厉害的,本科的时候就跟着教授到南苑做项目,他们的研究成果还在国际上获得了大奖呢!”   孟教授一听,来了兴趣,仔细地询问了一番。   季宽摇着轮椅到门口,跟张良交代了一句,“主任,我出去透透气。”   张良担心季宽自己不方便,叫上奇奇一起陪着出去了。   最后,张良分配了各自的任务:季宽和孟教授一组,负责森林方面的改善;张良带着江程阳和奇奇、小天一组,负责海洋问题改善。   散会之后,秦嘉年跟着张良一起去取工具。   路上,两人天南地北聊了很多,秦嘉年边走边笑,不着痕迹地问:“张主任,你知道季工的腿是怎么伤的吗?”   张良皱皱眉,“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当初我在南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了,他姐姐推着他来的,我当时也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说:“可惜了,小伙子长得那么帅,专业又那么强!你知道吗,季工是美国环境工程硕士毕业,去年刚参加了亚太议员环发大会,国家对他很重视的……”   “我猜可能是天妒英才吧。”张良总结。   秦嘉年自嘲般地笑笑,看来季晴姐确实没有骗她,他的确是去美国读书了。   她还妄自猜测他当年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期待些什么!   张良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中午就把秦嘉年问季宽的事情告诉了季宽。   而季宽似乎对此很感兴趣,追问了许多细节,甚至整个下午的工作状态都很好。   傍晚的时候,孟教授和季宽到森林里检查幼苗栽种的成活情况。   孟教授开着车带着季宽,两人到山顶的一处空地下车。   孟教授支好轮椅,帮季宽坐上去。   前面不远处有三五个村民在种树,孟教授和季宽各自检查幼苗。   季宽坐着轮椅,行动不便,不多一会儿,已经被孟教授拉下了很远。   他摇着轮椅,走到种树的村民旁边,大家看了他几眼,又各自干活了。   季宽看见一个老人的背影,不确定地叫了一声:“秦伯父?!”   秦祖元闻声回头,看见轮椅上的季宽。   他先是一愣,然后气呼呼地挥着铲子走开了。   季宽见他的反应,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他使劲摇了几下轮椅,追上秦祖元。   “伯父,我们聊聊好吗?”   秦祖元看见季宽就冒火,当年这小子无缘无故消失,害得年年不吃不喝大半年,人都瘦脱相了。   他越想越气,顺手一甩,没想到季宽连人带轮椅一起滚了下去。   秦嘉年正在私塾里帮先生批改作业,阿楠匆匆忙忙赶来。   “小村长,不好了,秦叔把季工推下山了!”   秦嘉年“腾”地站了起来,蹙着眉问:“什么叫推下山了?到底怎么回事?”   阿楠:“我也不知道他们俩怎么回事,就是秦叔那么一推,季工的轮椅就翻了,人跟轮椅一起滚下山了。”   秦嘉年拔高了声问:“他现在在哪?”   阿楠一脸愣怔。   秦嘉年急得直跺脚,解释道:“季工,季工在哪?”   阿楠:“哦哦,季工啊,季工被送回小院儿了。”   他说完,见秦嘉年转身就跑,他追了半天也没追上。   小院儿里,秦嘉年一把推开季宽的房门。   季宽刚擦了药靠在床上,他只穿了一件贴身的背心和一条内裤,见有人进来,“唰”地一把扯过被子,盖在下身。   秦嘉年此时才意识到不妥,她快速背过身去,又抬手敲了敲门。   季宽看清来人,有些懊悔地勾了勾嘴角,然后沉声说了句:“进来吧。”   秦嘉年低着头,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衣着整齐,盖着被子,小步挪到他床前。   两人都沉默着。   秦嘉年抠了抠裤腿,眼睛四处飘忽。   半晌,她终于开口,“我听阿楠说我阿爹把你推倒了,你……严不严重啊?” 第四十一章   干净朴素的房间里只有一盏老旧的吊灯, 她温婉纤瘦的身影映在昏黄的灯光里,像一场旧雨重逢的美梦。   季宽的眼眶发热。   他微微低下头,声音暗哑,“不太好。”   秦嘉年满脸焦急,不管不顾地走上前去,抓着他的被角问道:“哪里不好?腿吗?”   季宽抬头和她对视。   秦嘉年忽然意识到这样问不太好, 慌忙松开手, 有些抱歉地咬了咬嘴唇。   季宽的声音依旧低沉,“嗯, 腿有点疼。”   秦嘉年呆呆地看着他被被子遮住的双腿和立在墙角的轮椅,慢慢红了眼眶。   初夏的海风温热湿润,闷得让人有些窒息。   过了很久, 秦嘉年带着些鼻音,喃喃道:“对不起……”   季宽直直地看着她, “为哪件事对不起?”   秦嘉年抬头,撞上他满是期待又温存的眼神。   她心如擂鼓, 慌乱地咳嗽一声遮掩过去, “我替我阿爹跟你道歉。”   季宽并没有责怪秦祖元的意思,换做他是一个父亲, 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他自嘲地笑笑。   他还奢望她是想解释一下为什么那天晚上那么晚了她还和江程阳在一起。   在她心里, 自己已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吧。   季宽慢慢地靠在床头上, 望向窗外, “腿一直疼的话我怕要影响工程进度了。”   秦嘉年眉头皱起, “那怎么办?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季宽轻笑一声, 他看了看自己的腿,说:“我这个样子,你能帮什么忙呢?”   他这自暴自弃的样子让秦佳年心里隐隐发疼。   她看着他,咬了咬牙说:“你的同事如果没有时间的话,我……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工作现场,你不舒服了随时可以跟我说。”   季宽心里仿佛雨后初霁。   他将舌头抵在腮边,转头看向窗外,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嘴角。   秦嘉年见他没有反应,偷偷撅了噘嘴,她暗自组织了一下语言,试探着叫他:“季……季工?”   这冰冷又官方的称呼把季宽拉回到现实。   他回头看她,眼里满是受伤。   这时,一个声音从秦嘉年身后传来,“季工,吃饭了!”   说话的人是奇奇。   她见秦嘉年站在房间里,跟她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季宽床边,笑盈盈地问:“你想去楼下吃还是想在房间吃?要是想在房间吃的话我把饭菜端上来。”   秦嘉年看着女孩娇俏的侧脸,轻轻深吸了一口气。   季宽:“我下去吃,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秦嘉年退后两步,“那你们先忙吧,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季宽叫住她。   “明天……明天我要去山上,你来帮我一下吧。”   秦嘉年背对着他,轻声“嗯”了一下。   季宽跟奇奇说:“帮我送一下小村长。”   奇奇愣愣地应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季工把“小村长”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秦嘉年很守约,第二天早上很早就到了小院,彼时工作组的成员正在吃早饭。   张良看见秦嘉年,把她迎进客厅里。   他一边吃饭一边跟秦嘉年说:“谢谢小村长啊!我们人手紧张,孟教授和季工要在不同的区域指导幼苗栽植情况,还得麻烦小村长帮忙照顾一下季工。”   秦嘉年笑笑,“应该的。”   季宽瞥了一眼兴高采烈和秦嘉年说话的张良,打断二人,他看了看秦嘉年问:“吃饭了吗?”   秦嘉年轻轻点头,“吃过了。”   季宽不紧不慢地又盛了一小碗粥放在旁边,轻声说:“再喝完粥吧。”   秦嘉年一脸为难。   季宽又说:“粥煮得很软,你应该会喜欢的。”   他放下碗筷,一边说一边拉了把椅子放在自己旁边,等着她。   某些曾经的画面在秦嘉年的眼前晃过,她的眼眶微红,低着头,绕过半张桌子默默到他身边坐下。   她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起了粥。   早饭后,秦嘉年陪季宽到山上,她帮他把轮椅塞进车里,扶着他上车,然后坐进驾驶室里。   季宽坐在副驾驶上,看了一眼她白皙的脸庞,打趣地问:“你技术行不行啊?”   秦嘉年专注开车,想都没想,认真地回道:“照你还是差一点的。”   都说人的第一反应是最真实的,季宽很意外秦嘉年还记得他车技如何,这是不是代表她心里一直有自己。   季宽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没说话,求证一般地看着她。   秦嘉年一转头就对上他毫不避讳的眼神,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又快速转过头去开车。   两人陷入一场尴尬的沉默中。   车子很快开到山顶,秦嘉年把季宽推到种植区。   阿楠看见季宽,小跑着过来问他:“季工,昨天……那个你没什么事吧?”   季宽知道他想问什么,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说:“大老爷们摔一跤能有什么事!”   阿楠跟着嘿嘿乐,露出一口白牙。   他看了看秦嘉年,挥了挥手说:“小村长你走吧,我照看季工就行啦!”   阿楠见季宽真的没事,开始跟他汇报栽种的进度。   季宽认真地听完,又交代了两句。   然后他摇着轮椅指导大家栽种,不时去查看土质和幼苗的成活情况。   秦嘉年并没走,她靠在车子旁边看着他们。   季宽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露出一截精瘦的小臂。他的衣服有些肥大,套在身上有些晃。   他似乎比以前黑了一点,也瘦了一点,脸上没什么肉,却还是挡不住的英俊。   他跟大家讲话的时候严肃认真,很少笑,干活的时候动作干净利落。   他熟练地单手摇着轮椅,可以想象坐轮椅已经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了。   秦嘉年心里酸胀难过,却又十分庆幸,能再遇见他,哪怕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已经足以让她高兴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秦祖元和另外几个村民到山上帮忙。   秦嘉年正和大家一起在空地上休息,她从车里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季宽,“喝口水吧!”   水粉色的杯子,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   秦嘉年有些不好意思,往季宽面前举了举说:“干净的,我都洗过了。”   季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杯子,嘴唇贴着杯口,猛喝了几口。   两滴水珠从嘴角滑了出来,顺着滚动的喉结钻进衣服里。   秦嘉年的脸不自觉地涨红。   另一边,秦祖元快步走到秦嘉年身边,厉声叫她:“年年!”   秦嘉年闻言转过头,叫道:“阿爹。”   秦祖元看了一眼季宽,又看了一眼秦嘉年,冷冷地说:“跟我过来。”   秦嘉年低着头跟在后面。   秦祖元坐在一块石头上,问:“你怎么跑过来了?”   秦嘉年轻声说:“阿爹,你昨天把人家弄伤了,我跟过来看看,怕出什么意外。”   秦祖元冷哼一声,“能出什么意外?那小子精着呢!”   他看了看自己的傻女儿,眯着眼睛问:“你不会还想着他呢吧?”   秦嘉年皱着眉阻止他:“阿爹!”   秦祖元也不退让,“我不管,你给我离他远点!你忘了他当时怎么丢下你自己跑国外读书去了?!”   秦嘉年头更低了,小声答应:“知道了阿爹。”   接下来的几天,秦嘉年都陪季宽一起到山上,态度客气且疏离。   这天,晚饭的时候张良跟大家说,明天中午秦祖元在家里摆酒,让工作组的成员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大家前前后后忙了很久,难得遇到个可以放松的日子。   这天中午,秦祖元在院子里摆了三桌酒席。   工作组的成员赶到时已经来了一些人了。   秦祖元和凤莲热情地安排张良几个人就坐。   随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客人,秦祖元找人把秦嘉年叫回来。   不多时,江程阳也被叫来了。   两个人见面都是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祖元安排在了一桌上,两人旁边是江程阳的父母。   大家在院子里落座,凤莲和几个帮忙的婶婶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   秦祖元倒了一杯酒,敬大家,“感谢大家最近一段时间为汀庐出力,也谢谢大家对我们年年工作的支持。来来来,我请大家喝酒!”   下面的人乐呵呵地应和着。   秦祖元笑了,接着说:“那个,请大家来还有一个目的。”   他往工作组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说:“我们年年也是大姑娘了,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前几年在外面读书吃了不少苦,好在有程阳一直陪着,今天我就想请大家做个见证,希望年年和程阳以后能多走动走动。”   几桌客人都明白过来了,有拍桌叫好的,也有眉开眼笑举杯畅饮的。   季宽脸色不善,抿着唇看着这边的动静。   秦嘉年和江程阳对看了一眼,都是一脸不解。   江程阳先站起来,跟秦祖元解释:“秦叔,你误会了,我和嘉年只是校友,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他拉了拉身旁的父母,说:“阿爹阿妈,你们都误会了,我们回去吧!”   秦祖元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程阳你别有顾虑,这些年你为年年做的全汀庐的人都看在眼里,选女婿的话秦叔只认你!”   秦嘉年也跟着站起来,她又羞又愤,快哭出来了,“阿爹,求你别说了!程阳都说清楚了,我们没那种想法!”   秦祖元柔声劝她,“年年,阿爹只是为你好,况且你不是一直都和程阳最要好的吗?为什么不能试试呢?”   秦嘉年刚要说什么,只听另一张桌上,季宽嗤笑一声,冷冷地问:“小村长,我怎么不知道你一直和江程阳最要好?”   秦嘉年看向季款,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唰”地涌了出来。   她捂着嘴,穿过人群,跑出了院子。   季宽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秦祖元,丢开轮椅,追了出去。 第四十二章   季宽是在瞭望塔上找到秦嘉年的。   她站在塔顶吹风, 一下一下地抹着眼泪。   季宽侧过身,帮她挡住吹凛冽的海风,静静地等她。   半晌,他柔声说:“好了,眼睛都哭红了。”   秦嘉年抬头看他,吸吸鼻子, 她挺翘的小鼻尖也红了, 像个受了气的洋娃娃。   季宽攥了攥手指,忍住想抱她的冲动。   他轻咳一声, 说:“你知道的,我不太会劝人,你说吧, 要我怎样做你才能不哭了?”   秦嘉年白了他一眼,小声嘟囔:“不会劝人你跑来干嘛?”   季宽别扭地别过脸, 望着远处澎湃的大海说:“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看不得你哭。”   秦嘉年的心跳骤然加速, 仿佛有一股暖流从心底划过,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安地蹭着地面。   季宽转回头, 看着她小巧的发旋说:“刚才, 对不起啊, 我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那样问你, 我……有点冲动了。”   秦嘉年忽然抬头看他, 倔强地问:“你为什么那样问?”   季宽先是楞了一下, 然后投降般地笑笑,满脸宠溺地说:“被你阿爹气到了,真的抱歉。”   秦嘉年心里甜丝丝的,她忍着笑意,歪头不看他。   远处是大海撞击礁石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沙滩人来人往,互相追逐着,笑闹着。   秦嘉年忽然想到什么,她诧异地看着季宽的腿,问道:“你的腿……”   季宽脸一红,磕磕绊绊地解释道:“呃……有的时候是可以走的……”   秦嘉年半信半疑看着他,忍不住问:“你的腿怎么会这样呢?”   季宽轻轻笑了一下说:“车祸。”   秦嘉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想问他什么时候出的车祸,又想问他当初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就出国读书了……   她的问题很多,都堵在嗓子里。   季宽安抚般地勾了勾嘴角,说:“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并不想秦嘉年知道那些事,怕她担心,也怕她自责。   现在的情况他已经很满意了,他可以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也正努力再把她追回来。   秦嘉年上前一步,伸手想拉住他的衣摆。   这时,季宽的手机响了。   秦嘉年收回手,默默退回到原位。   季宽接起电话,那边是张良的声音:“季工,你跑哪去了?下午的时候我们到小院里开个会,你能过来吧?”   季宽:“能过来,几点开会?”   张良:“两点钟吧。”   季宽:“好。”   季宽没有避开秦嘉年,她听得很清楚。   秦嘉年看了一眼手机,笑笑说:“走吧,时间快来不及了。”   季宽点点头,叮嘱她:“回去和你阿爹好好聊聊。”   秦嘉年应下,“好。”   两人一起从楼梯往下走,季宽想,以秦祖元的脾气,秦嘉年怕是搞不定的,这件事,多半要自己出面才行。   季宽回到小院,工作组的成员和江程阳都坐在客厅里。   张良看见季宽十分吃惊地问:“季工,你这腿是好了??”   季宽用回答秦嘉年的话回答他:“嗯,我一直在复健,有的时候是可以自己走走的。”   大家一脸喜悦。   张良扯了一把椅子说:“那就好那就好,来吧,我们汇总一下最近的工作。”   孟教授带头把栽种幼苗的事情跟大家说了一下,进度良好,不出意外的话,可以有效控制水土流失问题。   张良点了点头,说:“好在水土的问题进展顺利。不过海水这边就有点麻烦了。”   他看了看江程阳说:“程阳,你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吧。”   江程阳翻开笔记,给大家介绍道:“汀庐环海的主要问题是水产大量死亡。汀庐海域很多虾蟹以海藻为食物,前几年有很多商贩到汀庐过度捕捞虾蟹,这就造成海藻泛滥,水质下降,导致大量海洋生物死亡。”   他从笔记本里抬起头又说:“但是这几年汀庐已经投放了不少虾蟹,可是海藻泛滥的情况并没有得到解决。”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找不到解决方案。   季宽问:“之前除了大量捕捞虾蟹以外还捕捞过其他什么水产吗?”   江程阳想了想说:“鳜鱼,汀庐的鳜鱼也很受商贩欢迎。”   孟教授说:“鳜鱼应该不是直接造成海藻泛滥的元凶,以前并没有鳜鱼对海藻影响的记录。”   大家不再说话,客厅里陷入一片沉寂。   张良叹了一口气,问江程阳:“哪里有下海的设备?”   江程阳反应过来,“您要下海?”   张良点点头,“我们这样分析根本找不到原因,我要下去看看。”   江程阳说:“潜水设备我们都有的,不过下海还是有风险的,我们要不要再想想其他办法?”   张良挥了挥手说:“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去帮我把设备都拿来。”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张良准备下海查探。   工作组的成员都到码头边等着,江程阳和秦嘉年也来了。   秦嘉年叫来阿楠陪张良一起下水,还准备了一条快艇。   开快艇的是岛民小黑,张良和阿楠装备好以后就上了快艇。   小黑开着游艇朝海中间驶去,不一会儿,快艇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季宽问秦嘉年:“阿楠经常下水吗?”   秦嘉年说:“以前经常下水,前几年海水污染严重,大家都不下水了。”   季宽咬着下唇,满脸担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间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夕阳的余晖铺撒在海平面上。   江程阳站起来,到季宽身边说:“得赶快让他们回来,马上要涨潮了。”   秦嘉年也开始着急,“阿楠应该心里有数的啊,我给小黑打个电话问问。”   她拨通小黑的电话,大概是海上的信号不好,小黑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   季宽坐不住了,问江程阳:“还有没有潜水装备?”   江程阳点了点头说:“装备有,但是不能再让你们下去了,太危险了,要去也是我去。”   季宽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争,只说:“先去取来吧。”   江程阳把剩下的潜水设备都取来了,又叫来一艘快艇。   季宽二话不说,上前准备穿设备,江程阳拦住他说:“说好了不能再让你们去了,你们不熟悉环境,我去找他们。”   季宽:“你不是专业人员,不熟悉海底救援,我没时间跟你说了,赶快放手!”   江程阳放开手,自己也开始穿设备,“我跟你一起。”   季宽看看他,笑了,还是那个不服输的小子,好样的。   秦嘉年看两人都穿上了设备,眼眶都急红了,她上了快艇说:“我开快艇等你们,走吧。”   三人上了快艇,快速往既定方向驶去。   秦嘉年把快艇停在了小黑旁边,问他:“他们呢?”   小黑透过海风喊话:“中间上来过一次,又下去了,再就没上来。”   季宽和江程阳对视一眼,跳入海中。   秦嘉年站在快艇上,脚下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觉得自己的血液也在慢慢凝固。   天黑了,开始涨潮了。   秦嘉年和小黑在潮水中颠簸,越来越偏离刚刚的位置。   秦嘉年手心全都是冷汗,她蹲在快艇边,朝海底望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小黑的叫声:“上来啦上来啦!”   秦嘉年循声望去,几个穿潜水服的人朝快艇游过来。   她踩上油门迎了上去。   江程阳和阿楠上了秦嘉年的快艇,季宽在小黑的帮助下托着昏迷的张良上另一架快艇。   他动作麻利地拨开潜水服,给张良施救。   几个人很快开到码头,张良被抬上岸,但仍旧昏迷,秦嘉年叫了辆车,直奔医院。   路上,秦嘉年问阿楠到底怎么回事。   阿楠说两人第一次下水的时候没有什么发现,于是张良决定再潜得深一点,没想到阿楠遇见了幼鲨的攻击,他躲避了幼鲨,却跟张良失散了。直到江程阳和季宽下来,三个人才在一块礁石后面发现被挂住的张良,当时他已经昏了过去。   医院为张良做了急救,季宽让小天带孟教授和奇奇回去,自己留在医院照顾张良。   秦嘉年几人去送快艇和潜水装备。   半夜的时候张良开始发烧,季宽叫来医生,医生说张良是溺水造成的肺水肿,开始给他输液。   季宽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盯着输液瓶。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秦嘉年拎着一个保温桶进来。   她小声走到季宽面前说:“吃点东西吧!”   秦嘉年带来一桶小馄饨,季宽打开保温桶,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的脸色很白,嘴唇也跟着发白,秦嘉年有些担心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你去睡一会儿,我来盯着。”   季宽吃完最后一刻颗馄饨,盖上保温桶的盖子说:“不用了,你等我一下,我叫医生来看一下,我送你回去。”   秦嘉年起身拦住他,“我是来帮忙的,不是来帮倒忙的。”   季宽看她一眼,笑了。   两人坐在闭塞的小房间里,聊起天来。   秦嘉年问:“张主任一直没醒过。”   季宽叹了口气,“嗯”了一声,又说:“医生说是肺水肿,明天再不醒的话就要送到南苑去了。”   秦嘉年安慰他,“放心吧,汀庐以前也有溺水的,都没什么事,很快就会醒了,张主任那么年轻,肯定没问题的。”   季宽扯着嘴角勉强地笑笑。   秦嘉年又问:“你们……你们工作都这么危险吗?”   季宽看向她,点了点头,“这种溺水是家常便饭,还有的时候在森林里作业,遇见豺狼虎豹都有可能,今天活蹦乱跳的做实验,明天可能就喂了老虎了。还有的到极地、冰川考察,遇到什么就更不好说了。”   秦嘉年说:“我以为你们的设备和补给应该都很充足的,至少会保证生命安全。”   季宽笑笑,“大部分人都会这么以为,但是设备有限,需要环保作业的地方往往条件都很恶劣。”   他朝张良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就像老张这种情况,本来下水是需要潜水艇的,但是这里条件有限,哪来的潜水艇给你用,大多数时候我们还是要以身犯险的。”   他说得很轻松,秦嘉年听得心脏仿佛被人攥住了。   她哑哽咽着声音问他:“你为什么要改学这个?”   为什么?   季宽看着头顶昏晕的白炽灯,缓缓开口,“为了梦想。”   我的梦想就是我心爱的姑娘平安喜乐,心愿顺遂。 第四十三章   在秦嘉年的想象中, 季宽的梦想大概就是世界美好、造福子孙之类的。   两个人沉默下来,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气氛变得安宁闲适。   秦嘉年打了个哈欠,小声地跟季宽聊天:“你说,我们汀庐真的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吗?”   季宽用指尖一下一下点着膝盖说:“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不太可能了,不过我们会尽全力帮汀庐解决目前面临的问题。其实破坏和修葺本身就是人类活动的痕迹, 代表着不同历史时期的文明, 也是一个时代的标志,有什么不好呢?”   他絮絮地解释着, 忽然肩膀一沉,秦嘉年的脑袋靠了过来。   季宽的身体僵了一下,歪头去看她。   他的鼻尖触到她的发丝, 带着曾经熟悉的樱桃味道,眼前是她纤长的睫毛、红润的嘴唇和因为衣领下滑而微微露出的高耸。   季宽倒吸了一口气, 迅速别开眼。   盛夏的深夜,莫名燥热。   他闭着眼睛, 径自冷静一会儿, 然后轻轻扶起秦嘉年的头,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秦嘉年感觉到动静, 不安地动了动。   季宽的脚步顿住, 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秦嘉年抓住季宽的衣襟, 往他怀里蹭了蹭, 似乎找到了一个温暖又舒服的地方, 睡着了。   季宽歪头笑了, 轻轻把她放到另一张床上,把她的衣领网上拽了拽。   第二天一早,秦嘉年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的小床上,她揉了揉脑袋,从床上爬起来。   记忆回笼,她记得昨晚是坐在小沙发上和季宽聊天来着,大概是自己睡着了,然后……   然后她脸色通红。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她四下张望,发现房间里只有她自己,张良的床位也空无一人。   秦嘉年下床,推门走了出去。   张良早上的时候就已经醒了,烧也退了,这会儿季宽正陪着他做检查。   医生说他还有些感染,这几天要好好休息,继续打针。   秦嘉年是在处置室找到他们的,她看了一眼季宽,还有些羞怯。   她径自走到张良旁边,左右看看说:“张主任你可算醒了,昨天真是吓死我们了。”   张良咧咧嘴,不好意思地说:“让你们担心了啊,年纪大了胳膊腿都不灵活了,当年我想季工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呢!”   季宽也被他逗笑,没好气地说:“行了老张,少说两句,医生让你多休息!”   张良颇为听话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季宽扶着他回病房,秦嘉年跟在两人身后。   季宽交代张良:“等会儿你先回病房休息,我去给你买饭。”   张良点了点头,想说点儿感谢的话,又觉得见外,咽回了肚子里。   他又问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季宽捡好听的说了两句。   把张良送回病房,秦嘉年和季宽一起出来买饭。   医院门口有一个早餐摊位,两人坐下吃了口早饭,顺便帮张良打包了一份粥和小拌菜。   季宽问秦嘉年:“下午有事吗?”   秦嘉年:“没事,怎么了?”   季宽:“能让小黑再陪我出次海吗?”   秦嘉年皱起眉来。   季宽笑了,说:“别紧张,我昨天都下去一次了,不会出事的。工作不能耽误,是不是?”   秦嘉年白了他一眼说:“你还真是为了你的梦想够拼命的。”   季宽直直地看着她,说:“那当然了。”   两人吃完早饭,季宽回医院,秦嘉年回家,约定中午的时候在码头见。   秦嘉年除了带小黑来,还叫了阿楠。   季宽和阿楠一起装备好,由小黑开快艇再次出海。   他刚要上快艇,被秦嘉年叫住。   季宽回头看她。   秦嘉年咬了咬嘴唇说:“小心一点,我在这等你。”   季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转头走了。   汀庐的海水浑浊,水下辨识度很低,季宽和阿楠下去之后摸索了很久都一无所获。   就在季宽想放弃,重新寻找答案的时候,一块礁石背后的几个小黑点吸引了他的注意。   季宽冲阿楠招了招手,两人合力搬起礁石,只见那礁石的背后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海螺。   季宽往更深的地方游过去,发现不少礁石背后都有这种海螺。   他收集了几个海螺,连带几块附近的小石子一起装了起来,然后招呼了阿楠返回海面。   秦嘉年看见季宽三人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她上前问季宽有没有什么收获。   季宽脱了装备,翻出一颗海螺问秦嘉年:“认识这种螺吗?”   秦嘉年左右看了看,仔细想想说:“好像很小的时候见过,岛上有男孩子到海里比赛潜水,有人抓回来过这种螺,但是具体叫什么我也不清楚。”   亲看了看季宽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季宽说:“海下这种螺的数量特别多,我觉得不太正常,不过要拿回去研究一下才知道。”   他又问秦嘉年:“江程阳在吗?我可能需要他帮我一下。”   秦嘉年说:“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去找你?”   季宽点点头,几人在码头分别。   不多时,江程阳就赶到小院,季宽正戴着手套分离碎石上的苔藓。   他见江程阳来,从一个玻璃器皿中检出一个海螺,递给他看:“这是中午我和阿楠下海的时候在礁石背后发现的,我们看了很多礁石,大部分的背面都有这种螺。”   江程阳接过来,仔细分辨一下说:“这螺我见过,老人管它叫‘鞋底藏’,具体的习性我要回去查一下资料才能告诉你。”   季宽点点头,“麻烦了。”   江程阳笑,“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们也是为了我们汀庐嘛。”   季宽看了看他问:“这几年过得好吗?”   江程阳:“还好。”   他笑了笑问道:“你是想问我过得好吗,还是想问她?”   季宽:“都想问。”   江程阳努了努嘴说:“说实话,我过得还不错,在学校拿了不少奖。但她……不是很好。”   他叹了口气又说:“这些年我想尽了办法让她开心,尽管有的时候她看起来的确心情不错,但我知道那都是不走心的。所以……很早的时候我就放弃了。”   江程阳耸耸肩,然后问季宽:“能跟我说说你当时为什么走吗?在我的印象里,你应该不是那种会不辞而别的人。”   季宽:“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了解我就好了。我当时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等有时间我再和你慢慢讲吧。”   江程阳问:“怎么?她不理解你?”   季宽摇摇头,“那些事我宁愿她不知道。”   他又指了指自己下巴上的一块结痂的伤口,那是秦祖元把他推下山的时候被树枝挂上的。   江程阳了然地笑了,“秦叔是有些武断了,但他人不坏,你和他好好聊聊,他总会理解的。”   季宽拍了拍江程阳的肩膀说:“行了,海螺的事情拜托你了,有消息了尽快通知我。”   傍晚的时候,季宽给秦嘉年打了个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帮忙照顾一下张良。   秦嘉年应下,煲了一锅汤给张良带到医院去。   季宽见秦嘉年进了医院,从侧面绕过去,到秦祖元家门前。   开门的是凤莲,见到季宽很是诧异,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季宽请进了门。   秦祖元从屋子里探出头来,看见是季宽高声喝道:“你来干什么?给我出去!”   季宽叫了一声:“秦叔!”   秦祖元火更大了,“你别叫我叔,我可没你这留洋回来的侄子!”   季宽叹了口气,他早就猜到秦祖元会如此排斥他。   他把手里的一个文件夹递过去,耐着性子说:“秦叔,麻烦你把这份资料看完,如果您还是不能消气的话,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纠缠嘉年了。”   秦祖元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季宽冲凤莲笑笑,说:“阿姨,麻烦你了。”   他把文件夹交给凤莲,转身走了。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季宽停住脚,又说了一句:“秦叔,资料不要让嘉年看到了。”   那文件夹里是当年车祸的资料,希望秦祖元看过之后能消除心里的芥蒂。   两天后,季宽接到江程阳的电话:“‘鞋底藏’的资料我查过了,是鳜鱼的主要捕食对象。我想当年汀庐的鳜鱼被大量捕杀之后,这种螺就失去了天敌,造成大量繁殖,所以你才会在礁石背面看见大量的海螺。但是如果说这种螺对水质有什么影响,我目前还没有查到相关的资料。”   季宽听到江程阳的解释,豁然开朗,他肯定地说:“汀庐的水质就是这种螺破坏的。这几天我做了实验,它们的排泄物中所含的微量元素是海藻生长的必需元素,也就是说,这种螺大量繁殖以后造成海藻疯长,最终导致海水绿化,水质破坏。”   江程阳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问:“那我们现在……引进鳜鱼鱼苗?”   季宽笑笑,“我这就去跟张主任汇报情况,然后向市里提交申请。”   挂断电话,季宽把桌上的资料汇总到一起,收到文件袋里。   窗外天气阴沉,雷声轰隆,势必将有一场大雨来袭。   季宽想,希望一切都能顺利,不会再出现什么风波。 第四十四章   雨季到来, 汀庐一连多日阴雨绵绵,空气里都泛着潮湿的气味。   季宽将资料整理好后替张良向上级提交了汀庐海洋环境的整改方案。   方案很快得到了肯定,上级拨付了一批鳜鱼鱼苗给汀庐,用于试验。   季宽带着小天和奇奇在房间里建立了一个模拟仓,模拟汀庐海底环境,用来测试鳜鱼对汀庐水质的影响。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 证明季宽的结论是正确的, 加了鳜鱼鱼苗的模拟仓,水质的确得到了有效的改善。   张良的肺炎还在治疗, 季宽带着两个助理在做实验,山上只有孟教授一个人。   季宽白天做实验,记录数据, 晚上到医院给张良陪夜,并跟他汇报一些实验进展。   这天晚上, 季宽陪张良做检查,奇奇急匆匆地到医院来。   她拿着一张报告跟两人说:“主任, 季工, 这是刚刚得到的气象部门的监测数据,你们看看。”   两人接过报告, 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报告显示最近两天汀庐将有特大暴雨。   这对正在进行环境改造的工作组来说无异于天降横祸。   张良烦躁地拨弄了两下头发, 起身往外走。   季宽和奇奇追上他, 季宽喊道:“老张, 你干什么去?”   “出院!”张良急急忙忙回到病房, 换了衣服就要出院。   奇奇看了一眼季宽, 很是担心。   季宽想了一下,吩咐奇奇:“去问问医生张主任现在出院有没有危险,跟他说我们每天会回来复查和打针。”   奇奇答应了一声,转身跑了。   医生同意了张良出院,三个人收拾好东西很快回了小院。   工作组的成员连夜开会,准备应对暴雨的计划。   最后决定由张良带着奇奇和小天密切关注海水情况,防止海水倒灌,并且负责监测气象数据,防止海啸等自然灾害。   季宽负责保护山上的幼苗,孟教授辅助他。   夜里两点多,暴雨倾盆而下,到了第二天一早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季宽和孟教授穿着雨衣和靴子到山上查看幼苗的情况。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互相搀扶着往山上走,没走几步,靴子上就沾满了泥。   孟教授年龄大了,遇上山路泥泞,两人走到山上花了一个多小时。   不出所料,一些幼苗已经被雨水浸泡了。   “怎么办?再这样下两天这些幼苗肯定都会被泡烂的!”孟教授拔高了声音,穿过暴雨的噼啪声问季宽。   季宽插着腰往远处望去,这半片山的幼苗都是整个夏天村民们辛辛苦苦栽种的,如果就这样被泡了,所有的努力就都付诸东流了。   他拧着眉仔细想了想,果决地说:“挖排水沟吧,没别的办法了。”   孟教授点点头,两人一起下了山,找到一直负责山上栽种幼苗的阿楠。   阿楠一听说情况这么严重,马上召集了几个村民,带着工具上了山。   雨还在下,路边的水坑里都溅起了泡泡。   几个人沿着幼苗的四周开始挖排水沟,大家丝毫不敢懈怠,仿佛是在跟老天抢时间。   夜幕降临,排水沟的工程进行了大半,山上没有照明,脚下黑乎乎湿漉漉的一片,难以继续进行。   季宽召集几个人到一起,大家的身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浑身都是泥土。   季宽看了一眼时间说:“今天辛苦大家了,先回去吧,今天晚上我在这里守着,如果出现什么情况我会及时通知大家。”   孟教授一听,第一个不同意,“下这么大雨你一个人在这里守夜太危险了!”   几个村民跟着反对。   季宽回头看了一眼成片的幼苗坚定地说:“不行,雨太大了,万一出现什么问题,大家这一夏天的工作就白费了。”   雨水滴在他的脸上,擦都擦不过来。   孟教授说:“那我陪你一起吧,反正我不会同意你一个人在这。”   阿楠插话:“这样吧,晚上我和季工留在山上,你们几个陪孟教授回去。”   孟教授刚想反对,被季宽制止了,“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孟教授,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如果明天雨还是不停,再换你们来。”   孟教授觉得也有道理,就跟着大家一起回去了。   季宽和阿楠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山上阴冷潮湿,阿楠搓着双手取暖。   季宽笑着问他:“冷吧?来聊聊天吧,时间能过得快一点。”   阿楠哆哆嗦嗦地说:“行啊,聊什么?”   季宽望向远方说:“聊聊你们小村长吧。”   阿楠乐了,不怀好意地问:“季工喜欢我们小村长?”   季宽勾起嘴角,问他:“你觉得我追你们小村长怎么样?”   阿楠立刻起了精神,转过身面对季宽问:“你说真的?”   季宽笑意更浓,“怎么?我配不上?”   阿楠连忙摆手,“没没没,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以前没想过。”   他嘿嘿笑了两声,又仔细想了想又说:“别说,你们俩还真挺配,郎才女貌。”   季宽听得身心愉悦,问他:“这么多年就没人追过你们小村长?”   阿楠撇撇嘴道:“小村长可是我们汀庐的宝,她小的时候念书就好,人又聪明乖巧,大家都喜欢她,后来到城市里读书,简直就成了全汀庐小朋友的榜样。”   他边说边哈哈地笑着。   阿楠顿了顿,靠近季宽,神秘兮兮地说:“季工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哦。”   季宽“嗯”了一声。   阿楠小小声地说:“我听说小村长读大学的时候交了个男朋友。”   他说得神秘,季宽也来了兴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谁知,阿楠恨恨地说:“那个王八羔子才不是人呢!后来扔下我们小村长自己跑到国外读书去了,害得我们小村长一个人跑回汀庐,吃不好睡不好也不跟人说话,每天只知道干活,后来还是凤莲婶要跳河,才硬逼着她慢慢走出来的。”   阿楠猝了一口接着说:“他还是拜拜他的洋菩萨吧,让他这辈子都不要到我们汀庐来,不然我看见他就把他扔海里喂王八!”   季宽讪讪地笑了,应和道:“是够不是人的……”   阿楠猛点头,“是吧?!”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提议道:“季工我们俩换班守着吧,这么熬一晚上人都困死了,哪还有力气干活!”   季宽冲他笑笑说:“你睡吧,我睡不着了。”   阿楠:“那行,我先睡,一会儿换你哈。”   阿楠靠着石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季宽静静地坐在暴雨如注的山林里。   他想象着当年秦嘉年离开淮北的情景,越发地难以成眠。   第二天凌晨,天边隐隐发亮。   阿楠睡了一晚,起来活动筋骨。   季宽在四处检查幼苗。   阿楠走过去问:“季工,你怎么没叫我?你真的一晚上没睡?”   季宽扶着一棵树枝,声音沙哑地说:“没事,我不困。”   阿楠歪头看他,叫道:“还说不困,你看你眼睛都红了,走走走,回去睡觉去!”   两人说话间,孟教授和几个村民已经到了山上。   季宽还想再坚持一会儿,被孟教授赶下山了。   干了一天的活,又淋了一晚上的雨,季宽似乎有些感冒,头重脚轻,回到小院,一头栽在床上就睡了。   奇奇拿了最新的气象预报给张良。   张良看看了,觉得情况很糟,他换了双靴子,出了门。   张良在私塾找到了秦嘉年,他把气象预报拿给秦嘉年,“小村长,暴雨还在持续,而且没有减弱的趋势,我担心山体滑坡,得赶快想办法转移村民。”   秦嘉年拿着报告看了一眼,虽然看不懂具体的数据,但是大致知道这场暴雨很严重。   她叫来了秦祖元和张良一起分配了工作。   三个人分头行动,到地势低洼的村民家中转移群众。   **   季宽是被一声巨响震醒的。   他睡得昏昏沉沉,浑身酸软无力。   他从床上起来,看了一眼窗外。   天色依然阴沉,大雨滂沱。   他喝了杯水,缓解了一下干涩胀痛的嗓子,走到客厅里。   大家似乎都不在小院里,季宽回到房间,准备换上衣服再到山上看看。   他刚走出门,就遇到迎面跑回来的小天。   他十万火急地往院子里跑,脚下一滑,差点撞到季宽。   季宽把他扶起来,问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小天脸色煞白,忙抓住季宽说:“季工,你睡醒了,山北,山北那边山体滑坡了!”   季宽顿时精神了,拉着小天就往外冲。   大山把汀庐切割成了南北两半,大部分村民都生活在山的南面,只有几户家庭条件差一些的人家住在山北。   从山南到山北可以翻山,也可以从码头坐船绕过去。   眼前暴雨未停,又遇上山体滑坡,翻山显然是不科学的,于是季宽和小天一起跑到码头。   此时,码头上站了很多人,张良、秦祖元都在。   季宽左右看看唯独不见秦嘉年的身影,他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   他拉过张良问:“秦嘉年呢?”   张良正焦急地盼着船来,他没听过秦嘉年这个名字,闻言愣了一下,问季宽:“你是问小村长吗?”   季宽脸色煞白,点头说:“对,人呢?”   张良脸色焦急,“她去山北转移群众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第四十五章   季宽深吸一口气, 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船什么时候能来?”他问。   连着两天暴雨,南苑到汀庐的船都停了,眼下汀庐海边空无一物。   秦祖元看了一眼季宽,咳嗽一声说:“已经联系南苑那边了,不过雨太大,他们不确定什么时候能赶过来。”   季宽插着腰, 舔了一下后槽牙, 又问:“快艇呢,之前我们下海的时候不是有快艇的吗?”   一旁的小黑说:“快艇都在仓库呢, 不过钥匙在小村长手里呢。”   季宽不说话了,他闷着头看着地面,过了好一会儿, 转头就走。   张良在后面喊他:“季工,你去哪啊?”   季宽只管大步流星地走, 也不说话。   奇奇惊叫一声,喊道:“季工不是要去翻山吧?”   山北刚刚发生了山体滑坡, 现在山上的情况很危险, 这个时候去翻山,无异于送死。   奇奇的一句话立刻让码头上的人乱成了一锅粥。   大家七嘴八舌, 手足无措。   张良带头跑向季宽, 拉住他说:“季工, 你冷静一下, 你现在去翻山不但找不到小村长, 到时候你自己的小命都得搭里。”   季宽面色凝重, 只冷冷地说:“不翻山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张良一噎,“那我也不能让你以身犯险!”   两人僵持在路上。   秦祖元随后也赶了过来,和季宽说:“走,我跟你一起去。”   张良眼睛瞪得滴流圆,这一个两个都让人这么不省心的!   他捏了捏鼻梁,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们冷静一下,现在小村长的情况我们还没搞清楚呢,你们贸然去翻山,万一小村长没有危险,只是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了,到时候你们出了事故岂不是得不偿失了吗?”   季宽按了按额头,脸色缓和了一些,跟秦祖元说:“秦叔,你在这跟老张他们一起等船来,我去找年年,等船到了你再来接我们。”   他神色郑重地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一定带她回来。”   秦祖元眼眶一热,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季宽又和张良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交代道:“帮我看着秦叔,拜托了。”   他那一笑,让张良心头一紧,不知为什么他似乎感受到了一丝生死离别的意味。   张良还想再劝,只听季宽说:“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得去找她。”   张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季宽丝毫不敢耽误时间,义无反顾地朝着大山走去。   暴雨不停,脚下的路被印上一个个足迹,而后又被大雨冲刷干净。   大家望着那个坚定地背影,直到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上山的路很难走,脚下打滑,泥土混着雨水不停地往下冲。   山体偶尔还会颤动,带这些轰隆隆的声响。   季宽一手抹着脸上的雨水,一手抓着树干往上走。   两个多小时后,他终于爬到了山顶。   他站在山顶往下看,山北面的一处山体缺了一大块口子,原本绿色的山体露出一片土黄,像一块被切开了的蛋糕。   缺口的东侧靠近海边,显然不会有人居住。   于是,季宽顺着缺口的西侧往山下走。这里的山体异常松动,一不小心就会踩空。缺口处由于山体震动还会不时掉落一些碎石块。   季宽拧着眉,加快脚步往下走。   他一边走,一边喊秦嘉年的名字,可始终没有人回答他。   一个多小时后,脚下的路被彻底封死了。   眼前是一片泥土包裹着的大石块,还有成片的被冲毁的树木。   季宽在一片残骸中寻找秦嘉年的身影,石块旁边没有,树枝上也没有。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愈发地烦躁,边走边疯狂地扯拽树枝。   他的眼睛猩红,扯开嗓子喊着秦嘉年的名字,山谷中碎石滚落的声音伴随着秦嘉年的名字一声声地回荡着。   季宽脱力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一下一下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他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更恨自己没有早点把她追回来。   如果……   他不敢想象。   他的目光失焦地落向前方。   不远处的一根树枝上挂着一个粉色的小东西,大概是刚刚有石块从旁边滚落,树枝摇晃,粉色的小东西也跟着摇摇晃晃。   季宽眯了眯眼睛,走上前去。   他捡起那个粉色的小东西,仔细一看,是一串钥匙,泥土弄脏了钥匙,粉色的钥匙扣却还算干净。   那是一条圆咕咕的小鱼,嘟着嘴做接吻状。   季宽的心脏缩紧,他迅速用衣摆擦干净那钥匙扣,果然和当年自己送给秦嘉年的一模一样。   他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快速翻开周围的树枝和石块。   一只沾满淤泥的手从树枝下露了出来。   季宽把压住那手的树枝全部挪开,就看见浑身是泥的秦嘉年。   他走过去,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   秦嘉年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她额头上渗着血,浑身脏得不像样子。   季宽把她抱起来,坐到远离山体缺口的地方,他用自己的衣服轻轻帮她擦干净脸和手,然后揉声叫她:“年年,醒醒……”   秦嘉年没有动静。   季宽再叫,仍然如此。   季宽攥紧了拳头,他像是安慰自己一样,把秦嘉年紧紧拥在怀里。   忽然,怀里的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季宽忙放开她。   只见秦嘉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季宽欣喜若狂,他双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笑着说:“年年,我来了我来了,不怕了。”   秦嘉年看清眼前的人,搂着他的脖子失声痛哭。   季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没事了,没事了……”   等她哭够了,季宽把她从怀里拉开,他把自己身上的雨衣脱下来给她穿上,然后轻声问道:“除了额头还有没有哪里受伤了?有没有不舒服?”   秦嘉年被包裹在硕大的雨衣里,活动了一下说:“右腿好像被砸中了,很疼。”   她轻轻动了一下右腿,发出“嘶”的一声。   季宽帮她查看了一下,应该是伤到了骨头,他找了两块粗壮的树枝,又抽下自己的皮带,帮她把腿固定好。   一切做好后,他问秦嘉年:“这里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人?”   秦嘉年摇了摇头说:“已经把村民都转移走了,我……我是回来帮花奶奶拿她家养的鸡……没想到,就……”   季宽又是心疼,又是疼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没怪你。”   他看了一眼山下说:“鸡是拿不成了,山下太危险,泥石流随时可能把下面淹掉,我们顺着这里往上走,到山顶去。”   秦嘉年看了看自己的腿,有些犹豫。   季宽二话没说,蹲在了她的面前,“上来。”   秦嘉年还在犹豫,季宽催促道:“再不走我们都有危险了。”   秦嘉年不敢再耽误时间,快速爬到了他的背上。   季宽的身上被雨淋湿了,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透过那层轻薄的布料,秦嘉年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   她一手撑开雨衣,挡在两人的头上,一手轻轻环住他的脖子。   季宽背着秦嘉年小心翼翼地往山上走,他既怕摔到她,又怕碰到她受伤的右腿,等到山顶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雨还没有减弱的趋势,山顶的杂草丛生。   季宽找了一颗参天大树,把秦嘉年放在树下。   他又在周围收集了一些树枝,堆在大树周围,用来遮挡风雨。   两人靠在树下,周围一片漆黑。   季宽说:“我们今晚可能要在这里过夜了,我跟秦叔说好了,等有船了他们就绕过来接我们。”   秦嘉年小声地“嗯”了一下。   季宽把手伸过秦嘉年的背后,轻轻把她揽在怀里,问道:“冷吗?”   秦嘉年红着脸摇了摇头,想到四下漆黑,他可能看不见,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不冷。”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声音愉悦又性感。   秦嘉年咬了咬嘴唇。   季宽问:“腿怎么样,很疼吗?”   其实还是很疼的,但秦嘉年只说了句“没事儿”。   季宽把胳膊伸到她面前,逗她:“疼了就咬我。”   秦嘉年嫌弃地拍了他一下,笑出了声。   她动了动,把雨衣脱下来,拿到前面,把两人罩在里面。   外面是风雨交加的黑夜,里面是两人温暖暧昧的气息。   不多时,秦嘉年听见他说:“还是冷。”   她担心地问:“怎么办?”   季宽似乎侧了一下身,对着她坐,他看了她许久,忽然秦嘉年唇上一软。   她的身体绷直。   只听季宽唇齿间溢出一个声音:“帮我暖暖。”   秦嘉年蒙蒙的,她缓缓闭上眼睛,紧张地攥着他衣服的下摆,任由他攻城略地。   季宽把她圈在怀里,无限眷恋地在她唇上厮磨,直到两人气息紊乱。   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暗哑地叫了一声:“年年。”   秦嘉年微微转头看他。   半晌,季宽缓缓开口:“有件事情要和你交代清楚。”   他把头抬起来,对着她晶莹明亮的眼睛说:“那个奇奇,只是我工作上的助手。”   秦嘉年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季宽又叫她:“年年?”   秦嘉年小声嘟囔:“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季宽拥着她,身心愉悦地说:“没什么,跟老婆汇报一下。”   说罢,他用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畔又轻轻啄了一下。 第四十六章   天光微亮的时候秦嘉年就醒了。   她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身边都是他的气息。   秦嘉年回想昨晚的种种,脸红成了一颗大萝卜。   季宽动了动,似乎是醒了。   秦嘉年心跳徒然加速,马上闭上了眼睛。   果然,季宽很快就起来了,他轻轻扶着秦嘉年的头靠在树干上, 把雨衣给她盖好, 起身跨了出去。   脚步声渐渐走远,秦嘉年悄悄睁开眼, 她揉了揉眼睛,四处张望。   雨还在下,不过比之前小了不少, 天边透出一丝微光。   季宽站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旁,正插着腰打电话。   秦嘉年伸长脖子仔细听着, 只听季宽低声重复着:“山顶,山顶!”   山上的手机信号很差, 那边似乎没听清, 季宽拿着手机往右侧走了几步,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一转头就看见了秦嘉年。   秦嘉年一僵, 再想装睡已经来不及了。   季宽冲她勾唇一笑, 挂断通话, 给对方发了条短信之后快速走回到大树边。   他轻轻按了按秦嘉年的右腿, 柔声问:“腿怎么样?”   秦嘉年忍着疼点头道:“还好。”   季宽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说:“南苑的船到了,秦叔他们应该很快就来了,乖,再忍忍。”   秦嘉年低下头不好意思看他。   季宽无声地勾了勾嘴角,双手轻轻抚上她的腿。   秦嘉年慌忙抬头看他,季宽低着头认真地揉着,“坐的太长了是不是不舒服?稍微按按应该可以缓解一下。”   经他这么一说,秦嘉年似乎也觉得浑身酸痛。   她动了动身体,任由他的动作,然后索性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夹杂着人的叫喊声:   “年年!”   “小村长!”   “季工!”   季宽眼睛一亮,安抚地拍了拍秦嘉年,过去查看。   果然,秦祖元带着阿楠和张良顺着缺口旁边爬了上来。   张良见到季宽先是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然后双臂抱住他,狠狠拍了两下后背。   秦祖元过去查看秦嘉年的伤,见她右腿被树枝固定着,满脸担心。   秦嘉年撒娇地喊了一声“阿爹”,秦祖元的脸色才稍显好看。   季宽简短地和几人讲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几个人准备一起下山。   秦祖元扶起秦嘉年准备背她。   秦嘉年担心他身体吃不消,死活不肯上去。   阿楠拉开秦祖元,笑着说:“秦叔我们这么多小伙子哪还用得着你背啊!”   他蹲在秦嘉年面前,冲她一歪头说:“小村长,来来来,我背你下去。”   秦嘉年犹豫着不肯动。   一边的张良啧了一声,把阿楠拽起来,小声说:“也轮不到你,起来起来。”   阿楠一脸懵逼,只见秦嘉年顺从地爬上了季宽的背。   哎?好像哪里不对劲儿呢?!   有了别人的帮忙,季宽比上山的时候快了很多,几个人很快到了山脚下。   船停在海边的一处礁石旁,大家上了船,返回码头。   下了船,季宽直接背着秦嘉年到了医院,医生检查一番,确认是右腿骨折,给秦嘉年打了石膏固定,又开了一些药。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下午了。   季宽把秦嘉年送回家里,叮嘱她好好休息,按时吃药,然后又赶去了种植区。   孟教授和两个年轻人守在那里。   季宽询问了一下孟教授幼苗的情况,又上前查看了一番。   经过大家的不懈努力,几乎所有的幼苗都得以保全。   临近傍晚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大家终于可以松口气,不用再日夜监护了。   几人高高兴兴地下了山,季宽和孟教授一道回了小院。   客厅里,张良正眉开眼笑地四处转悠。   见两人回来,忍不住把好消息分享给他们,“实验成功了,鳜鱼果然是汀庐海洋污染的□□。我已经把报告发给上头了,过不了几天第一批鱼苗就能到位了!”   这真是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大家即使再累也心甘情愿了。   奇奇系着围裙,笑嘻嘻地往桌上端菜,“来来来,给我让个位置,我做了一顿大餐,今晚我们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奇奇的手艺还真不错,一桌饭菜,有鱼有肉,虽然不是顶级佳肴,却也还算美味。   大家吃饱喝足,早早去休息了,这是工作组进驻汀庐以后,大家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接下来的两个月,一切都开始慢慢走上正轨。   第一批鳜鱼鱼苗已经投入海里,种植区的幼苗也开始成活。   雨季很快就要过去了,期间淅淅沥沥下过几场小雨,没有再发生任何灾难。   山北被泥石流冲毁的房屋在村民们的共同努力下很快得以修缮。   江程阳暑假结束,回到淮北继续上学。   秦嘉年的腿伤正在慢慢康复,季宽每天都会去秦家看她,秦祖元没有阻止,凤莲更是欢迎之至。   天气转凉,九月的汀庐渐渐有了秋意。   这天,季宽去看秦嘉年,她的腿好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扶着墙慢慢挪动了。   两人在小房间里说了一会儿话,临近傍晚的时候,季宽准备离开。   “秦叔秦婶,我先走了。”他和坐在客厅里的秦祖元夫妻俩告别。   凤莲看了一眼丈夫,秦祖元咳嗽一声,说:“先别走了,今晚在家吃吧。”   季宽一愣,没反应过来。   凤莲马上起身,扯了扯季宽的袖子说:“傻孩子,愣着干什么,你叔留你吃晚饭呢,去陪他说说话,我去做饭。”   季宽这才反应过来,望着凤莲的背影喜出望外地说:“谢谢秦婶!”   凤莲到厨房做饭,季宽坐回到沙发上。   两人坐在沙发上都没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秦祖元翻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   他很少抽烟,尤其是在家里。   秦祖元四下寻找打火机。   季宽见状,立刻起身,跑到厨房问凤莲借来打火机,帮秦祖元点上火。   秦祖元吸了两口,又找不到烟灰盒了。   季宽把茶几下面的烟灰盒拿出来,恭敬地递到秦祖元面前。   秦祖元接过,他又吸了两口烟,神情愉悦,然后把剩下的一截烟掐灭在烟灰盒里,又靠回到沙发上,问季宽:“你跟年年和好了?”   季宽坐得规矩,老老实实地回答:“是,我们和好了秦叔。”   秦祖元忽然转身朝季宽挪了挪,他眯着眼睛问:“你给我的那些文件都是真的?那人真的开车撞你?”   季宽点了点头。   秦祖元慢慢转回身,狠狠地咒骂了一句,“王八羔子!”   季宽劝道:“善恶终有报,他早就被抓起来了,据说在里面过得也不痛快。”   秦祖元瞥他一眼,问:“上次我把你推到,你怪我不?”   季宽笑笑,“叔,你不说我都忘了。”   秦祖元嗤笑,“你少忽悠我,净挑好听的说!”   季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我真没怪你叔,我知道那段时间年年过得也不好。”   秦祖元叹了口气说:“行啦,都过去了,你那腿现在好了?”   季宽向秦祖元保证:“都好了,一点后遗症都没有!”   秦祖元撇撇嘴,心道:就算腿没好,自家的姑娘也肯定是留不住了。   凤莲很快做好饭,四个人围在饭桌上吃饭。   秦嘉年温温吞吞细嚼慢咽,眼角眉梢都挂着笑。   季宽不时往她碗里夹肉夹菜,最后堆得小碗里面都冒了尖。   秦祖元拍了一下他的筷子训斥道:“吃你自己的!看看你自己都瘦成什么样了,上学那会儿多好,又白又壮的。”   秦嘉年闷着头小声地捡笑。   季宽的手伸到桌下,悄悄掐了一下她的腰。   秦嘉年差点叫出声来,她瞪他一眼,愤愤地踩了他一脚。   两个人在桌下的小动作,在秦祖元的一声咳嗽中得以制止。   两天后,季宽陪秦嘉年到医院拆石膏,汀庐的医疗条件有限,医生建议她再到南苑仔细检查,确认一下。   季宽跟张良请了假,于是,第二天两人就乘船赶到南苑。   船靠岸时已经是傍晚了,两人到医院对面的一间宾馆开了个双人间,把衣服物品放在里面,下楼吃了个饭,再回来时天彻底黑了。   刚刚开房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准备睡觉了,秦嘉年脸热得要炸了。   即使是当年上学的时候很多情侣都去开过房,但两人始终守着最后的底线,如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却怎么想怎么别扭。   “年年?”季宽叫她。   秦嘉年兀自发呆,季宽叫了好几声她才听到。   她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他,扯过自己的衣服一溜烟地跑进了浴室,只留下一句猫叫一样大小的声音:“我要洗澡了。”   季宽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失笑。   秦嘉年在浴室里洗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季宽担心地敲了浴室的门,“年年,你没事吧?”   秦嘉年慌忙道:“没事没事,我挺好的,你千万别进来哦!”   季宽靠在浴室边,低低地笑。   浴室里,秦嘉年正拿着内衣纠结着。   她平时睡觉只穿睡裙,都不穿内衣的,可是季宽在,她又不能真空出去。   于是纠结了一番,还是把内衣穿上了,然后战战兢兢地出了浴室。 第四十七章   季宽坐回床上看电视, 听见浴室的门打开,转头看她。   或许是洗的时间太长了,秦嘉年的脸色白里透红,像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她胸前的睡衣被湿漉漉的头发打湿了一小片,紧贴在身上。及膝的睡裙下面露出两条白净细长的腿,晃得人眼花缭乱。   季宽不自然地咳嗽一声, 转回头去, 手指不停地切换着电视频道。   两人都没说话,房间里的气温似乎徒然升高了许多。   秦嘉年一边闷着头拿毛巾擦头发, 一边小声说:“我洗好了。”   季宽翻出来一个吹风机,插上电,叫秦嘉年, “年年,来。”   秦嘉年小步走过去。   季宽打开吹风机的开关, 一股暖流伴着哄哄的声响在秦嘉年头顶蔓延开来。   季宽站在她的背后,手指在她湿润的发间穿梭, 电视里播放着一部爱情片, 男女主角在山顶拥吻。   一滴水珠落在秦嘉年白皙的耳垂上,季宽伸出修长的手指, 在她耳垂上轻轻一捻。   秦嘉年的身体轻颤了一下, 她忙接过吹风机, 磕磕绊绊地说:“那个……我自己来吧。”   季宽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说:“嗯, 那我去洗澡。”   秦嘉年没说话, 咬着嘴唇打开吹风机。   季宽拿着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秦嘉年偷偷瞥了一眼浴室的方向,胡乱吹了两下头发便收了吹风机。   她急急忙忙跳到一张床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太尴尬了,她还是睡觉吧。   季宽从浴室出来就看见这样一幅情景,电视和房间的大灯关掉了,剩一盏床头灯,靠窗一侧的床上隆起一个小包。   他叉腰看了那个小包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   他擦了两下头发,轻手轻脚关了床头灯,掀开被子上了另一张床。   秦嘉年听见对面窸窸窣窣的声响,偷偷舒了口气,终于不用那么紧张了,她轻轻挑开被子的一角,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夜里,她又做了个梦,梦到她给奶牛挤奶,大奶牛用舌头舔她的脸。   秦嘉年动了动,从梦里醒来。   她被人圈在怀里,那人正一点一点吻着她的侧脸。   秦嘉年倒吸了一口气,伸手按开了床头灯。   被子里,季宽半压在她的身上,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眼里满是情.欲,他温柔了抚着她的头发,轻声叫她,“年年……”   他问:“可以吗?”   那声音好像五月的清风拂过脸颊,秦嘉年仿佛醉了一般,红着脸,轻轻闭上了眼。   半个小时后,被子里探出两颗湿漉漉的脑袋。   秦嘉年眼角挂着泪珠,声音里透着无限委屈,“真的不行,好疼的……”   她看了一眼同样满头大汗的季宽,又有些心疼地问:“要不……我们再试试?”   季宽把她搂在怀里,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好了,先睡觉,以后再说。”   秦嘉年满心愧疚地靠在他的怀里,在他的抚慰下很快睡着了。   季宽帮她轻轻拉上被子,径直走到洗手间。   半个多小时后,他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不禁失笑。   谁能想到不可一世的季宽,在第一次的时候竟然没能突破防线!!!   第二天,两人到医院做了一番检查,结果显示秦嘉年的腿已经完全康复了,于是,两人乘船回了汀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家都觉得季工的火气格外的大。   九月底,淮北大学百年校庆。所有同学都收到了学校发出的邀请。   季宽和秦嘉年提前两天赶回到淮北。   两人打算先回季家看看,季妈妈接到电话,早早就准备起来了。   临近傍晚,季宽带着秦嘉年回到季家。秦嘉年准备了一大堆的礼物,有阿爹阿妈帮忙准备的汀庐特产,还有她在商场现买的。   门铃响起,季爸爸准备去开门,被手疾眼快的季妈妈拉开了,她趁着季爸爸愣神的功夫,自己小跑着去开了门。   季妈妈看到秦嘉年眼眶就红了,她拉过秦嘉年的手小声说:“瘦了。”   秦嘉年也是鼻子一酸,眼泪汪汪地看着季妈妈。   季妈妈上前一步,轻轻抱住秦嘉年,叫道:“小白菜……”   出师未捷的季宽现在对于“猪拱白菜”这个梗有些介意。   他摸了摸鼻子,叫了一声,“妈!”   季妈妈揉了揉眼睛,笑道:“好了好了,快进来,进来!”   季宽见季爸爸坐在客厅里,有些奇怪地问:“爸,今天没去公司?”   季爸爸站起来,迎向两人说:“可不就是为了等你们嘛!”   秦嘉年规规矩矩叫了一声:“叔叔。”   季爸爸眉开眼笑地应着。   季宽在家里转了一圈,问:“我姐呢?”   季爸爸摇摇头:“不知道,这段时间总是往外跑,哎,女儿大了不中留了。”   季宽和秦嘉年憋笑。   季妈妈凑过来,小声说:“我猜晴晴是去找徐律师了。”   她看了几人一眼,一脸“真相只有我知道”的骄傲,神秘兮兮地说:“我的一个牌友跟我说,前几天看见晴晴和一个男人约会吃饭,听她的描述那人就是徐律师!”   季爸爸和季宽豁然开朗,徐律师就是当初帮季宽处理车祸事故的律师,现在想来,两个人能走到一起也在情理之中。   季宽怕父母把徐律师的事情说出来,忙转移了话题。   季爸爸和季妈妈也没再提起。   秦嘉年看着这一家三口默契的样子,不禁低头莞尔。   饭后,四口人到小区里散散步,晚上的时候,季妈妈帮秦嘉年收拾了一间客房。   临睡前,季宽拿了杯热牛奶给秦嘉年。   秦嘉年拉他坐在床边,她小口喝着牛奶,不经意地问他:“季晴姐还没回来?”   季宽点了点头。   秦嘉年瞪大了眼睛,她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凑近他很八卦地追问:“她和那个徐律师是怎么认识的啊?”   季宽哽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地说:“我哪能知道呢!”   秦嘉年努努嘴,端起杯子继续喝牛奶。   季宽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喝了牛奶赶快睡觉。”   说罢,他顺手帮她关了台灯。   秦嘉年点了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傻瓜!   第二天是校庆的日子,季宽和秦嘉年早早出了门。   学校门口的彩虹门上赫然写着“热烈庆祝淮北大学建校一百周年”一排大字,两边是各种颜色的氢气球,一条红毯从校门口一直铺到行政楼的大门前。   校园里更是热闹非凡,来往的有学生和不少社会人士,人声鼎沸。   季宽拉着秦嘉年走进校园,半路接到安鹏的电话,说是在一教门口等他,催他快点。   两人走到一教,一群男男女女发出“呦呦呦”的怪叫。   秦嘉年一只手被季宽拉着,另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揪住他的衣袖。   季宽笑着握住她的手。   安鹏冲秦嘉年飞了个眼儿,笑道:“小学妹!”   秦嘉年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安鹏学长你胖了好多!”   安鹏夸张地捂脸蹲地。   他在企业里打拼,时不时就要陪领导参加各种酒局,只胖了三十斤已经很少了。   季宽见他蹲在地上,把秦嘉年往后拉了拉,伸腿准备撞他一下,没想到被这个灵活的胖子躲过了。   安鹏站起来,胳膊架在季宽的肩膀上嬉皮笑脸地问:“季工,爱□□业两不误呗?”   季宽一拳砸在他的胸口,疼得安鹏直骂街。   大家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仿佛回到了那青葱的年少时光。   秦嘉年在人群里看到了师允,她跟季宽说了一声小跑着去找她。   师允穿了一身小西装,看起来精明干练,她伸手接住小鸟一样的秦嘉年,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佯装生气地问:“这几年跑哪去了你?!”   自从秦嘉年回了汀庐就断了和所有同学的联系,大家谁都找不到她。   秦嘉年吐了吐舌头说:“我……建设家乡去了!”   她抬起头,一脸春光明媚。   师允也没忍心责备她,拉着她问她过得怎么样。   两人又聊到余冰贻和宫婷婷。   师允没好气地说:“余冰贻那家伙和你一样没良心,跑到国外追求梦想去了,我都好几年没见到她了,这家伙校庆也不打算回来了。”   “还是婷婷靠谱,一会儿带你去见她。”师允又说,“你要不要和你家学长请个假?”   秦嘉年不好意思地鼓了鼓腮,笑眯眯地说:“不要!”   师允带秦嘉年到学校北门外的咖啡厅,里面有一对男女背对着大门,女人亲密地靠在男人身边。   师允和秦嘉年走过去,发现这两人正是宫婷婷和罗宇川。   秦嘉年指了指宫婷婷的肚子,惊讶地张大嘴巴。   宫婷婷笑得一脸甜蜜,她轻轻拍了拍肚子说:“嘉年我厉不厉害,九个月了,快生了。”   秦嘉年望着宫婷婷高高隆起的肚子,羡慕地“哇”了一声,然后冲罗宇川举了个大拇指。   罗宇川捂着额头笑,他拿开宫婷婷面前的奶茶说:“行了,喝两口解解馋就可以了。”   宫婷婷一脸委屈地看他,罗宇川仍旧不为所动,任由她摆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表情。   “哎?不太对啊!”师允叫道。   她拍了拍罗宇川问:“婷婷好像不是装的。”   罗宇川马上站起来,看着一脸狰狞的宫婷婷问:“怎么了怎么了?”   宫婷婷指了指肚子,虚弱地说:“可能是要生了……” 第四十八章   另一边, 季宽把安鹏拉到没人的地方。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 凑近安鹏说了几句话, 安鹏愣了一下, 不确定地问:“没成功??”   季宽点了点头。   然后安鹏爆发出雷霆般的笑声。   他拍了拍季宽的肩膀,毫不掩饰地嘲笑道:“你也有今天?!”   季宽任由他笑, 双手抄在裤兜里等着他。   安鹏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种事情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他平静了一下又问:“你求婚了没?”   季宽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 摇头说:“还没来得及。”   安鹏双手一拍:“妥,就借这个机会,兄弟我帮你好好谋划谋划。”   然后他在季宽警告的眼神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狂笑。   季宽和同学们一起参加了校庆典礼, 临近傍晚, 仍不见秦嘉年的踪影,他拨通了她的电话,那边声音很吵, 季宽问:“年年, 在哪呢?”   秦嘉年语无伦次:“要生了, 婷婷喝了奶茶, 我现在在……”   她顿了一下, 旁边一个女声提醒:“人民医院。”   秦嘉年又接着说:“对对,在人民医院。”   季宽皱着眉, 没太听懂,急忙问她:“你没事吧?”   秦嘉年似乎有些蒙, “我好好的呀, 是婷婷要生宝宝了, 嘻!”   这回季宽听懂了,他笑着捏了捏鼻梁,叮嘱她:“在医院等我!”   宫婷婷顺产生下一个六斤多的女宝宝,季宽赶到时宝宝和宫婷婷已经被推出了手术室。   季宽在路上买了一大束花,还给宫婷婷包了个大红包。   大家见母女平安,便放心地离开了。   两人饿着肚子回到季家,房间里一片漆黑。   季宽拨通季妈妈的电话,季妈妈好久才接听。   季宽:“妈,家里没人,你们去哪了?”   季妈妈诧异,“你们没回汀庐?我跟你爸爸出来邮轮旅行了啊!我以为你们晚上会回去,还给张阿姨放了假。惨了惨了,你们吃什么啊?”   季宽一拍额头,无奈地笑了笑:“不用管我们啦,祝季先生季太太旅行愉快!”   说着他便挂断了电话。   秦嘉年坐在旁边双手拄着下巴,全部都听见了,她瞪着亮晶晶的眼睛问:“我们现在怎么办?”   季宽耸耸肩,“定外卖吧。”   于是,两人凑到一起,定了一桌海鲜宴,没过多久,外卖小哥就送餐来了。   季宽把外卖打开,一盒一盒地摆在餐桌上,秦嘉年在旁边搓着手看着。   季宽握住她的手问:“冷吗?”   秦嘉年:“有一点。”   季宽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家里有红酒,要不要喝点?应该会暖和一点。”   秦嘉年犹豫了一下,笑眯眯地说:“要!”   季宽从酒柜里翻出一瓶红酒,往醒酒器里倒了一点,又拿出两只高脚杯。   两人吃了点海鲜垫了垫胃,季宽给秦嘉年倒了小半杯酒。   他见识过她的酒量,没敢多给。   秦嘉年捏着红酒杯,喝了一小口,似乎觉得味道不太对,吐了吐舌头。   然后品了一会儿,又灌了一大口,酒杯都见底了。   季宽挡下她的酒杯,说:“少喝一点,这酒后劲挺大的。”   秦嘉年弯着眼睛看他,只笑不说话。   季宽心想坏了,连忙把秦嘉年的酒杯抢了过来,见她吃的差不多了,催促她洗澡睡觉了。   秦嘉年慢悠悠地洗完澡回到客房,季宽给她送来一杯牛奶。   秦嘉年听话地接过牛奶,很快喝干净了。   季宽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起身帮她把床头灯关掉。   忽然,秦嘉年双手一伸,搂住了他的腰。   季宽定在原地,摸了摸她的手说:“年年听话,放开手睡觉了。”   秦嘉年仿佛没听见一样,脑袋抵在他的腰上,絮絮叨叨地说:“哇,婷婷的小宝宝……好可爱的,又小又软,像……像颗小棉花糖……”   季宽无奈地笑了,转过身正对着她哄道:“小宝宝睡觉了,嘉年宝宝也睡觉好不好?”   秦嘉年摇了摇头,忽然凑近他,双手攀上他的脖子说:“要抱抱!”   季宽声音沙哑,“年年,你这样我很难受……”   秦嘉年愣了一下,随后抱紧他说:“抱抱你,抱抱就不难受了!”   季宽的额头开始冒汗,他拽下秦嘉年不安分的手,隐忍地盯着她的眼睛问:“年年,你知道我是谁吗?”   秦嘉年嘿嘿一笑,点了点他的鼻子说:“学长怎么变傻了?!”   季宽勾了勾嘴角,把她带到床上……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隐约投进几缕光线,照在高地起伏的被子上。   这一晚,季学长身体力行地开拓了一片新天地。   第二天一早是被电话吵醒的。   来电的是安鹏,季宽披了件衣服悄声到浴室接听。   安鹏:“阿宽,求婚的仪式我都给你搞好了,具体流程待会儿发你邮箱里,你看看如果没什么意见的话我这边就开始着手布置了哦。”   安鹏挂了电话,季宽仍是一头雾水,两分钟后他收到一份求婚仪式的邮件。   流程做得很专业,乍一看还以为是婚庆公司的手笔。   求婚时间定在今天中午十二点,地点在世纪广场。   秦嘉年还没醒,季宽下楼买了份早餐,给她留了张字条就半信半疑地去了世纪广场。   安鹏见到季宽,二话没说就把他带到一个造型工作室,交给一个叫Tony的造型师。   Tony老师人很高也很瘦,穿着一个肥大的袍子,像个麻袋一样罩在身上,头上挑染着一头奶奶灰。   不管他技术怎么样,反正看他的穿戴还挺唬人的。   Tony围着季宽看了一圈,不禁啧啧两声感叹道:“真是极品。”他双手一拍,娇嗔道:“今天不把你变成全淮北最帅的男人,我Tony从此退出江湖!”   季宽听得直起鸡皮疙瘩,他两眼一闭,任由Tony捯饬。   事实证明,Tony的技术比他人看起来靠谱多了。   一个小时后,风流倜傥的季宽再次站在镜子前。   Tony给他的头发做了造型,露出光洁的额头,身着剪裁得体的藏青色西服,丝毫不逊色于当红小鲜肉。   Tony把季宽亲自交给安鹏,安鹏看得直了眼,他跟Tony逗趣道:“下次我求婚也给我搞个这样的造型,我付你双倍工钱!”   Tony瞥了一眼他滚圆的肚子,哼笑一声,“你?没救了,别毁我名声!”说完扭着胯走了。   安鹏在背后学了一下他扭胯的动作,惹得季宽直捂眼睛。   安鹏撇撇嘴,转回来跟季宽说:“十二点的时候师允会带嘉年妹妹到这儿,我会在大屏幕上播放VCR,就是上次你准备求婚录的那个VCR,我又找人帮你加了几个片段,等视频播放完之后你拿着花出来告白。”   安鹏顿了一下问:“戒指,戒指带了吧?”   季宽点头。   安鹏接着说:“你拿着戒指表白之后,我从上面给你放气球,明白了吗?”   季宽抬头看了看商场上面,好大一堆粉色的气球,被一个纱网罩在棚顶。   季宽拍了拍安鹏的肩膀说:“谢了兄弟!”   安鹏装模作样地边抹眼泪边说:“只要你幸福,我就很高兴了。”   季宽咧咧嘴,很想收回刚才的话。   秦嘉年起床后没看到季宽,在床头柜上看到他留的字条,说安鹏约他出去了,晚一点回来,让她把餐桌上的早餐热一下吃了。   秦嘉年吃饭的时候接到了师允的电话,约她中午一起出去逛街。   秦嘉年很痛快地答应。   十一点钟,两人在世纪广场大门见面。   不出师允所料,秦嘉年果然素面朝天地来了。   师允带她到一个化妆品装柜,以试妆的名义让柜姐给她画了个淡妆。   两人继续往前走,商场中央有一块大屏幕,此时正播放着一个运动品牌的广告。   师允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整了,她有些急,不知道这些人到底靠不靠谱。   下一秒,屏幕切换。   安鹏第一个露脸,他穿了一身西服,坐在一个类似宾馆的房间里,他揪了揪嗓子冲镜头说:“秦嘉年你好,我是安鹏,季宽让我替他跟你说,祝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秦嘉年又惊又喜,她用双手捂住嘴,不可思议地看向师允。   师允朝她笑笑,示意她继续看大屏幕。   第二个出境的是余冰贻,她穿着一件明黄色的连衣裙,身后是在一片大草原上,她挥了挥手说:“秦嘉年你好,我是余冰贻,季宽让我替他跟你说,祝你福星高照,笑口常开……”   第三个是杨峰和倪雪,两人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宝宝,“秦嘉年你好,我是杨峰(倪雪),季宽让我们替他跟你说,祝你春风得意,前程似锦……”   秦嘉年的眼泪顺着眼眶不住地往外流,嘴角仍挂着璨若星辰的微笑。   商场里的人看到大屏幕上的内容,都停下了脚步,有人猜到是求婚现场,好奇地等待着主人公的出场。   忽然,大屏幕上画面一转,一个光着屁股的蜡笔小新冒了出来,嘴里还嘟囔着:“大象,大象,你的鼻子怎么那么长……”   人群里爆发出山洪般的笑声。   师允一拍额头,就知道这个安鹏靠不住!   好在,VCR很快被切断,换上了一首悠扬的钢琴曲。   季宽拿着一束花,从电梯侧面向秦嘉年款款走来。   秦嘉年用手捂着脸,又哭又笑地看着他。   季宽站在秦嘉年十步远的地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年年,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两千九百四十五天……”   他的声音清亮低沉,像音色醇厚的大提琴。   围观人群见到男主角,不禁发出“哇”的一声感叹,大家看向秦嘉年的方向,眼里是藏不住的羡慕。   季宽还在深情地告白,忽然,有人指了指头顶喊道:“有气球!”   季宽跟着人群一起往上看。   不知道安鹏哪里出了问题,漫天的气球像花瓣一样飘落。   季宽闭了闭眼,把稿子连同花一起往后一丢,一个箭步迈到秦嘉年面前。   他半跪在她面前,掏出戒指大声地问:“秦嘉年,你愿意嫁给我吗?”   秦嘉年抹了一把眼泪,把右手伸给他,喊道:“我愿意!”   季宽抖着手把戒指套在秦嘉年的中指上,一把抱起她在原地转起了圈。   周围人群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棚顶的气球缓缓落下,把两人包裹在浅粉色的世界里。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却又来得刚刚好,就像那天我遇见你。 49.番外一   番外一 终于等到你   南苑大学对面的星巴克永远门庭若市。   江程阳点了一杯美式, 在靠门的角落里找到一张小桌坐下。   空气里蒸腾着咖啡的香气, 和着舒缓的音乐。   江程阳拿出背包里的电脑, 放在桌子上继续昨晚没写完的论文。   半年前, 南大和淮大就基因工程实验展开联合研究。   江程阳的博士生导师沈教授是项目的负责人,南大这边的负责老师是张教授。今天江程阳受沈教授所托, 将资料转交给张教授, 两人约在星巴克见。   江程阳搅着剩下的半杯咖啡, 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多,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了。   他扣上笔记本, 给张教授发了条消息, 那边很快回过来电话。   “不好意思啊小江,刚刚我父亲在小区里摔倒了,我正急着赶回去, 可能暂时不能去你那拿资料了。”张教授气喘吁吁, 语气里尽是抱歉。   江程阳马上说:“没关系的张教授, 等你不忙了我给你送过去也可以。”   张教授更不好意思了, “太麻烦你了, 这样吧,等一下我找人去你那里拿。”   两人挂了电话, 江程阳把剩下的小半杯咖啡喝完,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   没过多久, 江程阳的眼前出现一只手, 那手的指甲修剪得纤细修长, 娇嫩白皙的皮肤下似乎隐隐透着淡青色的血管。手指微微曲起,在他的小桌上敲了敲。   江程阳抬头,看见一个女孩歪着脑袋看他。   那女孩顶着一个爆炸头,画着又黑又宽的眼线,搭配艳粉色的唇膏和翠绿的眼影,整张脸看起来像个调色盘。   张教授从哪找来这么个人?!   女孩见江程阳抬头,扬着下巴问他:“你是阳仔?”   江程阳一愣,没想到张教授会这么称呼自己,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女孩悄悄瞥了瞥嘴,把江程阳旁边的椅子拉出来,自我介绍道:“我就是张瑜,叫我瑜哥就行。”   江程阳动了动了嘴唇,没出声。   他看着女孩思索了一会儿。   张瑜,大概是张教授的女儿吧,嗯,张教授可真辛苦。   张瑜也在打量江程阳,这大概是她妈妈给她介绍的第四五十个相亲对象了,除了长得比之前那些帅一点之外,她不相信其他方面能好到哪去,看他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就知道了,跟其他男人一样,都是好色之徒。   好在今天自己做了伪装,一会儿再卖卖力把他吓跑,就可以跟闺蜜去吃火锅了。   不过话说吃什么锅底好呢?最近有点口腔溃疡,要不就吃菌菇锅底吧!可是菌菇锅底没什么味道啊!要不还是麻辣锅底?   张瑜捧着脸,脑袋里正在上演一场生死绝杀的大戏。   江程阳看着她变化莫测的表情咳嗽一声,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夹子,递过去说:“这是资料,你先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张瑜眼睛瞪得滴流圆,什么鬼?相亲准备资料?你当我买洗衣机呢?!   她把手一推说:“资料你收着吧,我问你个问题。”   江程阳把资料放在笔记本上,心想不看资料也行,直接讨论研究成果他应该也能应付。   于是挺直脊背,点了点头。   张瑜按了按翘起的双眼皮贴,故意说:“我平时超级喜欢逛街,每次都要败几千块钱的东西,不管有没有用只要看上都必须买,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江程阳摸了摸下巴,没想到张教授研究的内容这么接地气,他想了想说:“你应该是受商品刺激,产生正反馈调节,和小便的时候停不下来是一个道理。”   张瑜一噎,白眼翻上了天,这人怕是个傻子吧!   她的耐心耗尽,准备速战速决。   “我跟你说哦,我这个人毛病还挺多的,我有香港脚,而且睡觉爱磨牙放屁翻跟斗……”   江程阳拧着眉看她,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想象着她这样一张大花脸翻跟斗的情形,似乎并不违和。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笑的时候露出一颗小虎牙,看上去乖巧干净,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张瑜的心尖儿莫名颤了一下。   她冷静了一下,冲江程阳龇了龇牙,凶道:“怕不怕?”   那声音软绵绵的,丝毫没有杀伤力。   江程阳笑意更甚。   张瑜脸色通红,竟没敢再追问,她暗骂自己怂货。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她的尴尬,张瑜耷拉着脑袋翻看手机。   她看着赫然显示在屏幕上的“阳仔”两个字,又看了看安静坐在一旁的江程阳,张大了嘴巴。   两步远的地方,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寻声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跟张瑜说:“张小姐你好,我是跟你约好相亲的阳仔,谢天阳。”   江程阳看着张瑜的脸由白变红,再由红变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两个人从见面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张瑜尴尬地笑笑,趁两人不注意,抓着包就跑了。   一周后,南大中央会议室,基因工程项目研讨会。   沈教授带着江程阳和几位淮大的教授参会。   南大校长和张教授亲自迎接,一行人寒暄过后到会议室各自落座。   张教授冲台上的女主持人摆摆手说:“小鱼,可以开始了。”   台上的女生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西装裙,头发散在背后,一张小脸清纯甜美。   她轻轻嗓子说道:“首先,欢迎淮大的各位老师莅临我校……”   江程阳一直低头看着手上的资料,听到台上的声音,不禁抬头看了过去。   台上的女生也正好看了过来,两人对视,皆是一愣。   江程阳抿着唇笑,那不是前几天跟自己讨论正反馈调节的姑娘吗?   张瑜的脸腾地红了,她迅速别开目光,好不容易调整好状态,继续主持。   好在接下来没出什么错,大概是因为她再也没往江程阳的方向看一眼。   研讨会结束已经傍晚了。   南大的领导做东,大家到校外的饭店吃饭。   在座的不是领导就是教授,只有江程阳和张瑜两个小辈,于是两人理所当然地被发配到了靠门的位子。   张瑜细胳膊细腿的站了一下午,早就饿得两眼发黑了,但是她又挑食,香菜不吃,葱姜蒜不吃,太辣的太甜的也不吃,于是整个桌上能吃的也就没有几道了。   好不容易转到一个她能吃的菜,被人一根手指又转走了。   张瑜叼着筷子看着那盘小青菜越转越远,眼里满是哀怨。   江程阳看得好笑,伸手帮她把小青菜转了回来,还小声叮嘱她:“快点夹,一会儿又被转走了。”   张瑜悄悄看了他一眼,斯斯文文地夹了一筷子。   然后,整顿饭就在江程阳转桌子,张瑜夹菜的默契配合中度过。   张瑜终于酒足饭饱,摸着圆鼓鼓的肚皮跟江程阳说:“谢谢你啊,今天没有你我肯定又要饿肚子了。”   她笑眯眯的,明艳的小脸上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   江程阳被那笑容晃了眼,讪讪地别开头。   大家吃饱后开始闲聊,没过多久打算结账离开了。   南大的张教授叫江程阳:“小江同学,帮我找找小鱼吧,她去哪了?”   江程阳:“刚刚出去接电话了,张教授别担心,我这就去叫她。”   江程阳在二楼找了一圈,最后在楼梯间听到张瑜的声音,她鼻子囔囔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为什么总催我找男朋友啊……”   “我才研一,又不是在农村,着什么急……”   “别骂了别骂了,我错了,我知道了妈妈……”   江程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站在楼梯门口等她。   没过多久,张瑜挂断电话走了出来。   她边走边抹眼泪,似乎哭得不太过瘾,还狠狠地抽搭了两下。   江程阳怕吓到她,轻轻咳了一声。   张瑜见到江程阳,背过身去连忙擦了几下脸。   江程阳:“走吧,教授他们在外面等了。”   张瑜看他一眼,嘟着嘴哀怨道:“我不想跟他们一起回去,你能陪我走走吗?”   江程阳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最终还是给沈教授打了个电话。   饭店位于南苑的市中心,此时外面车水马龙,灯火辉煌,张瑜和江程阳沿着路边走。   张瑜见江程阳什么都不问,于是一个人开始絮絮地说着:“我妈每天都在逼我找男朋友,她说我再不找就只能捡人家剩的了,没事儿就逼我去相亲,没相成就会骂我,一直骂到下一个相亲对象出现为止。”   她抬头望着天,学着金鱼吐泡泡。   江程阳憋着笑问:“所以那天你以为我是你的相亲对象,想把我吓跑?”   又提那天的事,张瑜扭过小脸,气哼哼地说:“对啊,怎样?!”   江程阳斜着眼睛看她,“我不明白啊,你长得也不差,学历也可以,为什么相了那么多次亲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莫非……”   张瑜听懂了,气得原地跺脚,她瞪着大眼睛吼他:“我喜欢男的,男的!”   江程阳也不躲,她拍那一下还没有小猫挠的疼。   两人安静了下来。   张瑜默默低下头,双手搅在一起,一只脚反复地蹭着脚下的小石子。   忽然,她抬起头,眨着水盈盈的眼睛问江程阳:“其实我觉得你还不错,要不,我追你怎么样?”   江程阳看了她一会儿,露出小虎牙笑了,他摇了摇头。   张瑜咬着嘴唇,准备哭给他看。   只听江程阳接着说:“还是我追你吧!” 50.番外二   番外二 我来到你的城市   季宽篇   康复训练的第十个月, 我偷偷跑回了国。   一直照顾我的护工小李在我的威胁下不得不和我同行。   小李是个比我小两岁的男生, 为人善良, 做事也仔细。   将近十二个小时的航程里他一直认真照顾着我, 时不时地问我会不会腿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只有废人才会时刻被人关注身体情况, 这种认知在这十几个月的时间里与我如影随形。   而我除了接受, 什么都做不了。   下午的时候, 飞机在南苑的机场降落,我和小李找了家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乘船到汀庐。   小李一路都很兴奋, 问我从哪找到的这么美的地方, 我告诉他这是我梦里的地方,小李撇着嘴说我酸。   我们在码头靠岸,小李推着我下了船。   已经是二月份了, 海风吹得很凉, 我只穿了一件薄线衫, 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码头上的人不多, 我逐一仔细看过去, 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   我们沿路往岛上走去,来往的行人越来越多, 我的手心开始出汗,心跳也越来越快。   我让小李帮我把帽子和口罩拿出来, 只有把自己藏起来我才敢面对这里的一切。   以前的季宽已经不在了, 而我似乎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岛上没有宾馆和酒店, 我和小李是在村上的一个老奶奶家借宿的。   奶奶一个人生活,她说她的丈夫很多年前就去世了,留下一个女儿,现在在南苑工作。   奶奶姓姚,她的性格格外开朗,一定要我们跟她叫姚阿姨。   我们在姚阿姨家住的第二天就是农历除夕,姚阿姨跟我们说汀庐的新年有很多讲究,也很热闹。   我听得很仔细,每一样都想亲自体验一下。   姚阿姨给我和小李扯了两块红布让我们垫在鞋里,她说汀庐有一个风俗就是过年的时候大人小孩身上都要穿戴红色,寓意来年红红火火、吉祥如意。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旧手机,眼眶有些湿。   晚上的时候姚阿姨给我们包了元宵,本来我和小李也要帮忙的,结果弄得厨房一团乱,被姚阿姨赶出来了。   我们吃了元宵和一大桌年夜饭,小李问姚阿姨有没有想女儿,姚阿姨虽然嘴上否认,但我们都看得出来她其实很想。   小李把我推到一边,让我帮姚阿姨给她女儿打个电话。   我刚想问小李为什么不用你的手机,然后我就想起来了,为了躲开家里的追踪,我特意把小李的手机藏在洛杉矶我的储物柜里。   可我还是不想拿出我的手机。   小李急了,问我为什么每天抱着一部旧手机,却从来不开机,就连现在想帮姚阿姨打个电话都不肯,更何况姚阿姨分文不收让我们留宿,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我们。   我看了一眼姚阿姨佝偻的背影,觉得小李说得对。   我把手机递给小李,告诉他充电器在行李箱里,然后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姚阿姨推开了我的房门。   她把手机递给我,跟我道了谢,坐在我的床边和我聊天。   姚阿姨说我手机屏幕上的女孩和他们这里的一个姑娘很像。   她说那姑娘在外边读书,去年回到汀庐,给家乡做了不少贡献,还有记者来采访过她……   我笑着听姚阿姨讲述这些,真希望时间停止,她能再多说一些。   我们聊到新年的钟声响起,互相说了新年祝福,姚阿姨就回她的房间休息了。   那只旧手机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我鼓足了勇气把它拿过来,按下了键盘。   屏幕上一个围着大红围巾的女孩扬着明媚的笑脸,身后是绽放在夜空里的璀璨烟花。   我轻轻摸了摸屏幕上她的脸。   自从车祸后我就再也没有开机,我一直把手机带在身上。   每当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伸手摸一摸,然后不管多苦多累多疼我都能再忍一忍。   可我不敢开机,我怕我看到那张笑脸以后所有努力建设的信念都会崩塌。   我可能会不顾一切地和她联系,告诉她我的不幸,然后不顾她的幸福,求她和我在一起。   可那是我唯一爱过并且会一直深爱下去的女孩。   我想要她幸福。   所以我只能在我无法忍耐枯燥残酷的复健时,我逃到她的家乡,我想呼吸她呼吸的空气,看她正在看的风景。   我可能伤害到她了,我宁愿她恨我,甚至忘了我。   而我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不敢让她看见怪物一样的我。   年初一的一早,我和小李就离开了汀庐。   在上飞机之前,我给安鹏打了个电话,让他寄一点烟花到汀庐。   我想留住那曾经温馨的时刻和那甜美的笑脸,即使在没有我的时候。   秦嘉年篇   回汀庐的第二年冬天,我回了一次淮北。   或许是除夕的原因,火车上的人格外的少,我在淮北车站下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我坐公交车到淮北大学。   开始的时候保安不让我进去,说是已经封校了,我在旁边的小卖店买了两包烟给他,然后他就放我进去了。   这招是谁教我的来着?我有点难过,不想继续想了。   天气阴得很,温度有点低,我裹紧外衣,往校园里走去。   穿过一条小路就到了篮球场,我还记得那天送走先生和阿爹之后,我走的就是这条路,然后我在篮球场碰到了一个光着上身的小胖子。   时间过得可真快。   阿妈常说如果知道我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说什么也不会让我出来读书。   我看看自己,觉得没什么不好,不就是瘦了二十几斤嘛。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到淮大来读书,因为我想在某一天,某个人离开之前,亲口问问他为什么。   篮球场的隔壁是操场,操场的大门关着。   我在操场门口站了很久。   还记得那年我们体测,我是最后一批参加考试的。那天天公不作美,我几乎全程都是在雨里跑的。前面的同学跑得太快,后面的同学跑得太慢,我孤军奋战。就在我马上要放弃的时候,头顶出现了一把伞……   天上开始飘起雪花,我拐到研究生院的教学楼里,再也没有人为我撑伞了,我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教学楼一楼的公告栏里贴着六个优秀学生的照片和简介。   学校真是奇怪,都离开那么久的学生了,还留着人家的照片做什么呢?   我看着右下角的那张照片,眼泪忽然就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走过去,指尖轻轻触到他的照片上。   “你跟我解释清楚我就原谅你好不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你。”   不论我说什么,都没有人回答我。   如果是以前,那个人一定会揉着我的头发轻声哄我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离开了学校。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我打了辆车到南京路的别墅区。   我在门口登记,这个保安大叔我认得,一年前在这里站岗的就是他。   我往一栋既陌生又熟悉的别墅走去,越走脚步越沉重。   我怕那别墅里灯火通明,熟悉的人在欢天喜地地庆祝新年,他一切安好,只是没有联系我。   我也怕那别墅里一片漆黑,我想念的人杳无音信,仍然距我万里之遥。   我在那幢别墅面前停下,那里还是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我大概是感冒了,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我沿着别墅的小路往外走。   保安亭里的灯光明亮,保安大叔的小桌上放着几个小菜,电视里放着春晚。   我敲了敲保安亭的门,大叔问我有什么事。   我囔着鼻子跟大叔说我很冷,想进去暖和一下。   大叔很好说话,把我让进保安亭,让我坐在一把小椅子上,还把电暖器推到我旁边。   大叔打量了我两眼,问我为什么大过年的不回家。   他的口音很重,是典型的淮北口音,我听着听着又开始流眼泪。   大叔慌了,问我到底怎么了。   我摇摇头,问他能不能给我喝口酒。   大叔犹豫了一下,给我倒了一点点。   我抿了一口,辛辣的味道从舌尖一直烧到胃里。   大叔给我盛了一碗饭,又把小菜往我这边推了推,让我吃口饭垫垫胃。   我一边哭一边吃,还把那些酒都喝了。   我跟大叔说他的酒是假酒,大叔气得直瞪眼。   可不是就是假酒吗,我喝了都不醉的。   我越喝越清醒,越想忘掉的人记得越清晰。   大叔看我这个样子,问我是不是失恋了。   我的委屈全涌上来了,语无伦次地说我找不到我的男朋友了。   大叔好像是笑了一下。   我又嘟嘟囔囔说了好多,最后自己都记不清我说过什么了。   我再醒过来是因为有人拍我。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大叔的饭桌上睡着了。   保安亭外,天色渐明。   大叔拍着我的胳膊说他该交班了。   我揉了揉眼睛,站起来,跟大叔道了谢,准备离开岗亭。   大叔叫住我,递给我一瓶矿泉水,让我带在路上喝。   他还说让我去找我男朋友,或者等他从美国毕业回来再问个清楚。   我脑子顿顿的。   我想,或许我真的可以等到他毕业,如果到时候他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找他。 51.番外三   番外三   凌晨四点半,季宽脸上一片湿热,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偏头看向旁边。   他家胖儿子正睁着滴流圆的大眼睛, 奋力地啃着老爸的下巴。   季宽昨晚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晚上又处理了几组实验数据, 睡觉的时候都已经两点多了。   刚睡了没几个小时, 他眼睛都快黏在一起了。   “季兜兜!”他警告地叫了一声胖儿子。   兜兜拱了拱屁股,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粑粑。”   这小鬼难得这么乖巧, 季宽的心都快化了,他胳膊一伸,把兜兜搂进被子里。   他用额头顶着儿子的小脑袋, 轻轻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肚皮问:“兜兜是不是饿了?”   兜兜吧咋着小嘴儿说:“兜兜饿。”   季宽一个翻身就起了床,哪里还有熬夜后的疲惫。   他披了件睡衣,叮嘱兜兜:“爸爸去给你做早饭,吃完早饭我们去接妈妈。你自己在被子里玩儿,不许乱跑。”   兜兜眨着大眼睛点头。   秦嘉年刚刚剖腹产生下一个女儿, 今天是出院的日子。   季妈妈和保姆宋阿姨负责留在医院照看秦嘉年,季宽负责回家照看兜兜。   季宽春风满面地下楼做早餐。   兜兜偷偷看了一眼门口,见爸爸下楼了,扭着屁股退下了床。   他早就知道了,妈妈又生了个妹妹。   电视剧里都演了, 爸爸妈妈生了小宝宝就不爱大宝宝了。   小宝宝什么都抢,到时候自己可能连纸尿裤都保不住了。   没了纸尿裤他就得尿裤子, 幼儿园的小朋友就会嘲笑他是呲水枪, 好看的小女孩就再也不会跟他拉手了……   太可怕了!!!   季兜兜决定用实际行动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   他慢吞吞地爬下床, 晃晃悠悠地跑到自己的小房间。   宋奶奶都是在这里给他拿纸尿裤的,他记得的。   他打开衣柜,在最下层的抽屉里找到一个纸尿裤的包装袋。   哇!发财啦!好多好多的纸尿裤哦!   兜兜把自己的小书包拖过来,抓了好几个纸尿裤塞到书包里,最后书包拉链都拉不上了。   他慢吞吞地站起来,用屁股使劲坐了一下书包,拉链才勉强拉上。   整理好一切,兜兜的小脸都累红了,他满足地拍了拍小书包,准备回爸爸的房间。   楼下传来季宽的声音:“兜兜!”   兜兜迈开胖嘟嘟的小腿,赶快跑回了房间。   不能让粑粑发现了,不然他就更不喜欢自己了,大人都喜欢乖一点的小孩。   季宽上到二楼,就看见儿子站在门口。   他一把把儿子抱了起来,问:“怎么跑出来了,也不知道穿鞋子。”   兜兜坐在粑粑的胳膊上,悠荡着小短腿。   他眼珠一转捂住自己的“小鸟”说:“要尿尿!”   季宽把他放了下来,带他上了卫生间。   小家伙本来就没有尿,费劲巴力地挤出了几滴。   季宽嘟囔:“你这哪里有尿啊?”   兜兜咧嘴一笑,抱着老爸吧唧一口亲在了脸上。   季宽眉开眼笑,拉着兜兜给他穿鞋。   穿好鞋子后,父子俩一前一后往餐厅走。   兜兜暗暗叹了口气,现在的大人可真难哄!   季宽煮了软烂的蔬菜粥端给兜兜。   兜兜边吃边叫好,夸得季宽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吃过早饭,季宽帮兜兜洗了脸,换了衣服,兜兜都格外配合,季宽觉得以前的那个似乎是个假儿子。   将近七点钟,季宽把给秦嘉年煮的花生鸡脚汤装在保温桶里,拉着兜兜准备去医院。   兜兜呼啦啦地跑到小房间,出来的时候背着自己的小书包。   季宽揉了揉他的脑袋,忍不住笑道:“跟你妈妈一样,总爱背个大书包!”   两人开车到人民医院。   兜兜已经和这里的医生护士混得很熟了。   一个年轻女护士见他来了,忍不住逗他,“哇,这是谁家的小帅哥啊?”   兜兜站得笔直,指了指身后的粑粑说:“他家的。”   小护士乐得前仰后合,她摸了摸他的小脸问:“你叫什么呀,怎么那么可爱呢?”   兜兜的牙有点漏风,一本正经地回答:“季兜兜。”   季宽扶额,纠正他:“是季礼容。”   兜兜看了一眼粑粑,又看了一眼护士小姐姐,咕哝咕哝小嘴说:“季兜兜。”   季宽:“……”   秦嘉年已经等在病房了,小女儿穿了一件粉嘟嘟的小衣服在婴儿车里睡觉。   季宽拉着兜兜进门。   兜兜像只起飞的小企鹅一样扑向秦嘉年,“麻麻!”   秦嘉年搂住儿子,在他的脖颈间嗅了嗅,“兜兜有没有听爸爸话?”   兜兜重重地点头,他拉着季宽的手过来说:“麻麻,我们给你做了好吃的,你快吃吧!”   季宽瞪大了眼睛,你小子抢功?!   秦嘉年帮儿子理了理跑乱了的头发,抬头温柔地问季宽:“累坏了吧?”   季宽吃味地摇着秦嘉年的手,叫道:“老婆……”   秦嘉年脸一红,白了他一眼。   季宽殷勤地把保温桶打开,吹了吹放到秦嘉年面前,“慢慢喝,小心烫!”   秦嘉年抿了抿嘴唇,小口喝着汤。   兜兜站在一旁,眼珠死死盯着保温桶,咕咚咕咚直咽唾沫。   秦嘉年笑得不行,舀了一小勺汤给他。   兜兜喝了一小口,拍着小胖手叫好,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季宽不理这没出息的胖儿子,在婴儿车旁看了看小女儿,到外面给季妈妈和宋阿姨买早饭。   几个人吃过早餐,季妈妈抱着孙子满屋子转悠,她指着婴儿车问:“兜兜要不要看看妹妹?”   兜兜犹豫了,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看那个和自己抢纸尿裤的小鬼。可是不看的话好像很不给奶奶面子,也不给麻麻面子,好像也不给粑粑面子。   那样的话他就得罪了全家人!   兜兜一个激灵,从奶奶怀里爬下来去看妹妹。   秦嘉年扶着兜兜,把婴儿车的车棚掀开了一点,露出女儿小巧粉嫩的小脸。   兜兜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团粉嘟嘟的小家伙,小小地发出一声“哇”的叫声。   太可爱了吧,这么小,看起来软软的哎!   他搓着胖乎乎的小手跟秦嘉年说:“麻麻,她是我的妹妹哎!”   秦嘉年笑着看他,点了点头。   兜兜问:“麻麻,我能摸摸妹妹吗?”   秦嘉年:“可以的,不过兜兜要轻一点哦,妹妹在睡觉。”   兜兜小嘴都快咧到耳朵了,他伸出左手的食指,想了想,觉得左手的食指不好看,又换成了右手的食指,这根显然比较满意。   他用右手的食指在妹妹的小手上轻轻摸了一下,然后很快收回手。   摸一下就满足了,不能吵醒妹妹的。   被忽视了半天季宽蹲在秦嘉年旁边问:“老婆,能走了吗?”   秦嘉年笑眯眯地点头。   然后,宋阿姨领着兜兜,季妈妈推着婴儿车,季宽推着秦嘉年出了医院。   到了大门口,秦嘉年从轮椅上站起来,准备上车,没想到被季宽打横抱了起来。   一旁的宋阿姨和季妈妈仿佛没看见,只有兜兜捂住了眼睛。   秦嘉年娇嗔着在季宽胸口捶了一拳,季宽趁着没人看见,在老婆脸上亲了一口。   嗯,这招是受儿子真传!   宋阿姨牵着兜兜,小家伙全程只盯着妹妹看。   “妹妹的小脚露出来了!”   “嘘,不要吵到妹妹睡觉。”   “快给妹妹擦擦嘴,她吐泡泡了!”   ……   一家人回到家,秦嘉年自然又被季宽抱到了床上。   大家围着秦嘉年忙活起来。   兜兜趁大家不注意,把书包里的纸尿裤翻了出来,一张一张全都盖在了妹妹身上。   都给你了,小可爱!   三天后,秦祖元和凤莲从汀庐赶到淮北。   几年前,经过季宽张良等人的努力,汀庐环境得以改善。   张良升了职,被调回省里工作,孟教授光荣退休,季宽接任张良的工作,成为汀庐区域环境工作组的总工程师。   秦嘉年重新考取了淮大的研究生,没想到在读研二的时候被季宽种下了第二颗小种子,不得不休学待产。   两人在淮北定居,季宽的工作轻松了许多,只要偶尔跑跑汀庐就好,平时审查驻地工程师发来的报告和实验数据就可以。   这天,大家坐在客厅里研究季小二的名字。   秦祖元揉着脑袋说:“我可没有取名的细胞,我家年年的名字都是先生帮忙取的。”   他看了看季爸爸说:“亲家,你来吧,我信着你!”   季爸爸想了想说:“既然兜兜都姓季了,那小二就让她姓秦吧!”   秦祖元瞪大了眼睛,“那怎么行?!”   季爸爸笑,“怎么不行,我们没这么多讲究。”   秦祖元满眼感动,说不出话来。   季爸爸说:“就叫秦笑瑜吧,怎么样?”   秦嘉年眼睛一亮,“好好听,我喜欢这个名字,我们就秦笑瑜吧。”   季宽拉着秦嘉年的手,颇为委屈地问:“老婆,女儿的小名能让我取吗?”   秦嘉年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好好,让你取。”   季宽眼睛一翻,“叫夏天吧!”   秦嘉年歪着脑袋叫了一声“夏天”,点头说:“夏天也好听,就叫夏天吧!”   季宽环住秦嘉年,小声问她:“知道为什么要叫夏天吗?”   秦嘉年一脸不解地摇头。   季宽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为了纪念那年夏天,我遇见你。”   秦嘉年咬着嘴唇,微笑着看他。   一旁的兜兜忽然举手。   季宽摸了摸他的小手问:“兜兜怎么了?”   兜兜:“我也喜欢夏天这个名字,”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说:“夏天装进兜兜里!”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