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且撩之 作者：洝九微 文案：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没有撩不到的汉子，只有不努力的小仙女。 和顾澄晖分开的第五个年头，苏沐觉得，想要重新推倒这个男人，还得撩，且是厚着脸皮强撩。 她18岁敢在万人云集的体育场和他告白，没道理26岁的时候却怕了他？！ 苏沐眸光潋滟，被酒水浸润的红唇轻启，语气却不善：“顾澄晖，过了这个村，我还在下个村等着你！” 半晌，身侧低沉清冽的男声响起：“苏小姐，请自重。”顾澄晖碾灭烟头，眼中明暗交杂：“而且……我从不进村。” 诶？ 这个男人如今正确的打开方式到底是什么？ 但“强撩”的结果却是： 在一波又一波虚张声势的“撩”中，被“反撩”的一、塌、糊、涂。 CP：外表美艳内心软萌小姐姐VS退伍海军清冷别扭前男友 苏沐媚眼如丝：顾澄晖，有种你就别崩人设！ 顾澄晖轻笑：我有没有种，你不知道？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主角：苏沐，顾澄晖 ┃ 配角：顾朝阳，孟寒淞，陆驿城 　　第一章 　　八月的云城，热得让人烦躁。 　　昨天刚刚立秋，一票网友跑到气象局的官微下刷存在感——秋天在哪里呀，秋天在哪里？ 　　气象局的官微也是调皮，在遭遇360°无死角花式逼问后，傲娇的回了一句：呵呵，秋天来了，秋老虎还远么？！[鼓掌][吃瓜] 　　众网友：……切！ 　　这会儿正是下午两点。柏油马路在烈日的炙烤下，远远看去，像被泼了水一样。 　　在绕了三条街之后，苏沐终于找到了一个停车位。 　　这里是云京大学校外，周边都是老旧的小区，近几年市政改造，重修了步行街，加宽了车道，但停车难的问题依然没能解决。 　　苏沐抬头看了一眼车外明晃晃的太阳，赖在车里享受了五分钟的空调，最终还是拎起副驾驶上的背包，认命的下了车。 　　车门打开，一股灼人的热浪袭来。苏沐再一次肯定：能在这个时间、这种天气出门见面的，一定是真爱。 　　—— 　　彼此，在云京大学西校门外的一间咖啡厅里，苏沐口中的“真爱”已经等候多时。 　　卡座里坐着一个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微胖，穿着条纹POLO衫。 　　咖啡店门口装着感应器，“欢饮光临”的机械女声响起。卡座里的男人抬头，便看到迎面走来一个长腿美女。 　　姑娘大约一米七，扎着丸子头，宽大的墨镜罩在脸上，皮肤莹白，五官精致。宽松的白衬衫搭着铅笔裤，一双腿修长、笔直。 　　看到男人打量的目光，苏沐掩在墨镜下的眉微调，大方的走上前。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李仲平先生？” 　　语气疑问，态度肯定。 　　“是我是我。”男人连忙起身，一张方脸堆满客气的笑：“是苏小姐吧，请坐请坐，大热的天还让您亲自跑一趟，实在辛苦。” 　　苏沐不置可否。突然想恶趣味的来一句：没事，来前儿的油钱您给报了就成。 　　话到嘴边，却改了口。“客气。”苏沐把挎包往座位上一丢：“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女服务生是云京大学的学生。正拿着饮料单走来，听到这话，突得僵在原地。 　　这难道不是美艳小姐姐被安排相亲大龄油腻男青年？为什么刚开口就这么社会…… 　　“苏小姐要喝点什么？”对面的男人一边热情询问，一边冲僵立的服务生招手。 　　“随便吧。”苏沐还没从38度的高温里恢复过来，懒得同这人应付。她伸手从包里摸出一个牛皮纸口袋，放到桌上，推到男人面前：“李先生要的东西都在这里，您先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本欲走上前的服务生再一次被钉在原地。 　　她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男人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示意服务员先下去。 　　小姑娘如蒙大赦，噔噔噔就跑不见了人。 　　周围清净下来，男人这才拿起牛皮纸袋。打开，里面是一沓照片。 　　照片上的是一男一女。女人约莫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男的则看起来更小些，两人举止亲昵，关系……不言而喻。 　　李仲平一张一张翻照片的时候，苏沐的手机亮了亮，是童晓发来的信息。 　　童晓：【沐沐，东西送到了吗？一切都顺利？】 　　苏沐：【正在验货。】 　　童晓：【成，你这边结束了就过来，我在丰园定了位置。】 　　李仲平的事情是半个月前童晓拜托给她的。这人是童晓的远方表亲，前段时间和家里那口子闹了点别扭，非要找个私家侦探坐实这顶绿帽子。 　　起初，苏沐并不想揽这个事情。奈何对方财大气粗，开出了高价，苏沐自然不会和钱过不去，便应下了。 　　今天便是来和李仲平碰面，钱货两讫。 　　苏沐正准备给童晓回个OK，童晓又发来一条信息：【我这个表叔人不坏，只是原来受过感情的刺激，待会儿你多顺着他点儿，安慰安慰他。】 　　苏沐看到信息，翻了个白眼：【那我要不要顺便请他喝个咖啡、吃个甜点什么的？】 　　童晓几乎秒回；【沐沐，爱死了你！】 　　苏沐轻嗤一声，手下打着字，话也脱口而出：“过分了哈。” 　　“太过分了！”男人握着拳低吼，吓了苏沐一跳。 　　她抬起头，就发现对面的男人手一直在发抖，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在外面有了人！” 　　三十几岁的男人，愣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得苏沐……一言难尽。 　　她想，要不就安慰一下吧？ 　　怎么说也是童晓的亲戚不是？ 　　这么想着，苏沐就开了口：“李先生，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您还是稍安勿躁，先想想解决的办法。” 　　“有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他一定是不爱我了，才会背着我在外面找别人……”说着，男人突然一把握住了苏沐的手：“苏小姐，你帮帮我。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他的心？” 　　这突变的画风让苏沐有些微微不适。 　　她不动声色的从男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那个……李先生……”苏沐顿了顿：“我觉得您和您太太之间可能有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她就是个狐狸精！”男人几乎暴跳如雷，指着照片上的年青男人：“这照片拍得清清楚楚，她就是在勾搭我男朋友！” 　　诶？ 　　时间有一瞬间的凝固。 　　这似乎和想得不一样啊…… 　　“苏小姐，你不知道，这女人是我的一个客户。前段时间，隔三差五往我公司里跑，我以为她是想谈生意……”说到此处，李仲平显然有些激动：“谁知道，她是要挖起墙脚！” 　　“苏小姐……” 　　十分钟后，在听完李仲平对男朋友的控诉和对狐狸精的谩骂之后，苏沐煞有介事的点头：“您说得对！” 　　“苏小姐也这么觉得？”李仲平像是突然找到了知音。 　　苏沐点头：“陈世美的故事……我也遇见过……难为您了……”说着，她还十分友善的拍了拍李仲平的手背。 　　“苏小姐……”李仲平突然生出和苏沐同病相怜的感觉，连带着看苏沐的眼神，都像是看相识多年的小姐妹，本就不大的眼睛包着一汪泪，吸了吸鼻子：“可是……我心里真的好难受……” 　　苏沐：…… 　　“李先生，您要不要喝点什么？”苏沐试图先换一个话题，缓解一下气氛。 　　“我要一杯卡布奇诺。”李仲平恹恹的低着头，又补充道：“多糖、多奶。” 　　“成！那还吃点什么不？”苏沐又贴心的问。 　　“恩……”男人仔细思索了一下：“要一个小草莓甜心！” 　　苏沐：…… 　　咖啡店的饮料喝甜点上的很快。 　　李仲平用叉子戳了一小口蛋糕，轻轻叹了一口气：“我都和他在一起五年了……” 　　这样的开场白，让苏沐突然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三个小时候…… 　　在听完李仲平漫长的爱情故事之后，苏沐终于露出一个妇女之友的笑容：“那……现在心情好点儿了？” 　　言语之间，像个贴心的邻家大姐姐。 　　男人牵着嘴角，点点头，又略带娇羞的瞟了苏沐一眼：“苏小姐，你是个好人。” 　　女服务生过来收东西，诧异的看着卡座里的两个人。 　　这不应该是个看脸的世界么？ 　　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小姐姐还被发了“好人卡”…… 　　领了“好人卡”的苏沐显然没有服务生这么的多戏。 　　“李先生，事情已经办妥了，您看什么时候给钱？”这才是苏沐此行的最终目的。 　　“好好好，我马上转给你。”李仲平倒了一下午的苦水，这会儿只觉得神清气爽，在约定的劳务费的基础上又多给苏沐加了20%。 　　末了，李仲平含羞带怯问苏沐：“苏小姐，我能加一个你的微信吗？和你聊天，真开心。”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开心。 　　苏沐戴上宽大的墨镜，肃了肃容，拍拍李仲平的肩膀：“干我们这行的，只谈钱，不谈感情。” 　　然后，留给男人一个高挑利落的背影。 　　—— 　　丰园是云城有名的私房菜馆，装修的古香古色，因为一道祖传的炖汤，一位难求。 　　苏沐停好车下来，刚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的SUV，大奔的标志锃亮。 　　这车牌号，有点儿眼熟。 　　私房菜馆的位置不多，一楼已经没有空位。一扇扇雕花的竹窗打开，童晓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冲她招手。 　　童晓是苏沐的大学室友，两人都是云京大学中文系的。大一初相识，便因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基友。 　　苏沐走近，把挎包往旁边的空位上一丢，懒懒的坐在椅子上。从咖啡店出来的时候，正赶上晚高峰，20分钟的车程生生走了一个半小时。 　　现在的苏沐，不太想说话，心累。 　　“怎么样？怎么样？”童晓显然无视这一点，咬着奶茶的吸管：“这笔买卖还可以吧？” 　　苏沐靠在椅背上，懒懒开口：“还行，到底是有钱人，也大方。” 　　“他给你加钱了？”童晓冲苏沐挑眉，一副了然的样子。 　　“加了。”苏沐说得理所当然：“我还多陪了他三个小时。” 　　童晓眨眼：“加了多少？” 　　苏沐伸出两根如笋尖的手指。 　　“行啊，一小时7000块，可不便宜。” 　　两个姑娘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却还是引来邻桌几个人的频频侧目。 　　童晓还想再问问，一个调笑的男声响起：“哟，这不是咱们童大作家么，真是稀客。” 　　说话的男人留着清爽的短发，穿着宽大的白Ｔ恤和哈伦裤，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链子，长方形的坠子上嵌着细细密密的钻石，勾勒出奇怪的形状，昂贵又骚包。 　　男人微微俯身，一手搭在苏沐的椅背上，一双眼睛里全是笑意。 　　童晓蓦地抬头，看到眼前的人，心下暗叫糟糕，怎么在这里碰到这个祖宗了。苏沐听到声音，也下意识的回头。 　　这一转头，原本满面笑意的男人却愣住了。 　　嘿，这年头，到底是整形技术发达，满大街都是美女。随随便便碰上一个，都是顶顶漂亮的那种。 　　男人皱了皱眉头，随即笑了，冲着童晓抬了抬下巴：“不厚道啊，这美女是谁？也不给介绍介绍。” 　　童晓没有说话，确切的说，是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倒是苏沐先开口了，她的声音里有些许不确定：“陆肖？” 　　这回叫陆肖的男人却是彻底懵了，这么漂亮的小姐姐，以他万花丛中过的性子，不可能没有印象的啊。可瞅着眼下这个能叫出自己名字的美女，陆肖觉得是似乎有那么一点眼熟，却又真得记不起来。 　　其实，苏沐也并不确定，她只见过陆肖两次。 　　陆肖比她小四岁，她去美国的时候，他还在念高中。五年不见了，昔日的大男孩褪去了青涩，她差一点都没认出来。 　　见他一脸茫然，苏沐唇角的笑意扩大，“我是苏沐。” 　　这一回，陆肖是彻底石化了。 　　苏沐？ 　　苏沐…… 　　苏沐！ 　　陆肖正发着愣，背后一个粗旷的男声响起：“肖子，还不赶紧叫菜，你澄晖哥到了。” 　　第二章 　　这个世界有时候很大，大到有些人只要错过了，一辈子都不会再见。而有的时候，这个世界又很小，小到曾经熟识的人，一下子便在这个夏日的晚上，都到齐了。 　　一个小小的私房菜馆里，苏沐越过陆肖，过滤掉门口的廖正阳，就那么一眼，便看到了顾澄晖。 　　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裤，白衬衫塞在裤子里，八月的天气还很热，衬衫被卷到了手肘的位置，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流畅。 　　昔日洒脱飞扬的人，如今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冷硬。只那深邃的眉眼，紧抿的薄唇，依稀还能看到原来的样子，还是那个英俊到极致的顾澄晖。 　　在这个地方遇上顾澄晖，苏沐有点儿意外。 　　似乎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顾澄晖也转头看向这边，苏沐却下意识的转过身，低着头。 　　她蜷起手指，紧紧捏着拳头。 　　廖正阳一向粗枝大叶，并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异常，只又催促了陆肖几句，便拉着顾澄晖上楼了。 　　陆肖有些尴尬，他怎么也没想到，五年没见的两个人，顾澄晖刚刚下飞机，就在这里碰上了。 　　真是孽缘啊，想到这里，陆肖又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口，瞧他说的什么话，什么孽缘不孽缘的。苏沐姐，那就是小晖哥心头的一根刺，早就把心窝子戳的千疮百孔了。 　　“苏……苏沐姐啊，真是好久不见了。”一贯在美女面前尽是甜言蜜语的陆肖，这会儿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那个……我还得招呼人去，改天……改天我做东，请你和童晓吃饭。” 　　说完，陆肖也顾不得等苏沐回答，转身便跑开了。 　　童晓看着低着头的苏沐，伸手拍拍她紧紧捏着的拳头：“沐沐，新做的指甲，咱可别捏坏咯。” 　　—— 　　陆肖真的是一口气跑上了二楼。推门进了雅间，一桌六个人，全是清一色的大老爷们。 　　知道顾澄晖今天要回来，云城的一帮发小早早的便在这里定了位置，给他接风洗尘。虽然从Ｓ市到云城只有两个小时的飞机，可顾澄晖上一次回来还是在三年前。 　　“澄晖，这次回来可要多待些日子，哥几个晚上组了局，这几年你欠下的酒，可都得补回来。”正开口说话的是孟寒淞，孟家少爷，是云城贵人圈子里有名的公子哥儿。 　　孟家是书香门第，但孟公子偏偏剑走偏锋，早早就投身了商海，云城半数的夜场都在孟寒淞的名下，知些根底的人会识相的喊他一声“孟少”。 　　“得了吧，寒淞，澄晖刚回来，连家都还没回就被你喊来了。今儿晚上怎么也得先给老爷子报个到。”郑易一天都在郊县办案子，也是才回局里换了身衣服就忙着赶过来了。 　　郑易口中的老爷子，说的是顾澄晖的爷爷，那是真正在战乱年代，为家国天下扛过枪、流过血、拼过命的的老革命。 　　一提起顾老爷子，廖正阳更是来了精神。 　　虽是傅家的孩子，廖正阳却十分崇拜顾老爷子。打小就成日里泡在沈、顾两家，气得他外公一边嗒嗒的敲着龙头拐杖，一边瞪着眼睛大骂：外甥是狗，吃了就走！ 　　大约是平日里在武馆同一帮大老爷们待久了，廖正阳这个人心思简单，有些粗线条。 　　这儿会听郑易提到顾家老爷子，他也随口道：“澄晖，上回我听我们家老头儿说，老爷子又和他念叨起你，骂你是个不肖子孙，辛辛苦苦把你培养大，转头就投靠了资本家。” 　　廖正阳这话一出口，桌上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别人不知道，他们几个可是最清楚不过，当初各项全优的顾澄晖怎么就脱下了一身海军军装，做起了商人。 　　“老爷子那是嫉妒了。”带着无框眼镜的男人慢条斯理的开了口，陆驿城打破沉寂：“澄晖现在手上管着几百亿的项目，我估摸着再过几年，安老爷子都要退位让贤了。” 　　陆驿城是陆肖的堂兄，家族在南方的生意做得很大。他自幼自幼长在云城，如今是标准的科技新贵。 　　沈越虽是个武夫，心思却比廖正阳细腻，他附和着陆驿城的话：“就是，咱们先走一个，欢迎顾小少爷回家。” 　　廖正阳点点头，不懂他们这些人的弯弯绕，拍拍顾澄晖的肩膀：“来，澄晖，不管怎么说，你回来了，哥几个先敬你一个。” 　　一直是席间焦点的顾澄晖却始终噙着笑，一言不发。中间隔着陆驿城，陆肖如坐针毡，也不知道刚才小晖哥看到苏沐没有…… 　　终于，沉默的男人笑意舒展，端起酒杯，声线清冽低沉：“我先干为敬。” 　　这些男人几乎是在起长大的，自小就在一起犯混。这会儿虽然一个个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但自小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却越发浓厚起来。 　　一杯酒下肚，仿佛往昔那些张扬的岁月又回来了。 　　—— 　　这边，苏沐和童晓点了一桌子的菜。 　　“来来来，童爷今天请客，你只管吃。”童晓挑起一筷子鲑鱼放在苏沐碗里：“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贵点什么。” 　　“真的？”苏沐下意识抬头。 　　童晓筷子一搁，收起笑脸，冲服务员招手。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服务员端着标准的职业微笑，礼貌询问。 　　“加菜。”童晓抿着唇，说得一本正经。那口气，仿佛加的不是菜，而是我打算再买你一栋楼。 　　苏沐也不客气，从善如流的接过菜单，然后指着上面的一道例汤，笑盈盈地对点单的美女服务员说：“再加两个这个。” 　　童晓往菜单上一瞟，289/例。艹，这个黑心的女人！ 　　苏沐不但加了汤，还点了酒。 　　片刻，服务员拿上两瓶啤酒。 　　苏沐递给童晓一支，自己拿过一支，把瓶盖在桌边上一磕，瓶盖“噗”的一声便开了：“来，晓晓，我敬你。” 　　童晓挑着眉看她：“你这是承认自己怂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苏沐却听得很明白。她现在也很唾弃自己，太特么没出息了。 　　一个字，怂。 　　“是啊，真没出息，借酒消愁居然买的还是啤酒。”童晓有些嫌弃的看着手里的绿色玻璃瓶：“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来点儿二锅头什么的吗？” 　　苏沐抬眼：“我为什么要借酒消愁？” 　　童晓不说话，吊着眼角，似乎在问：那你告诉我，你这是在干啥？ 　　“这叫壮胆。”苏沐轻笑，回答的义正言辞，一点儿也不害臊。说着，还就着啤酒瓶抿了一口。 　　然后，漂亮的女人皱眉，这酸涩的味道，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 　　童晓含着意味深长的笑，点点头，也仰头喝了一口，才悠悠道：“是啊，酒壮怂人胆。” 　　苏沐：…… 　　—— 　　一顿饭吃到最后，天都黑透了。 　　苏沐站在廊檐下，私房菜馆房角悬着的红灯笼泛着朦胧的光，打在净白的小脸上，深深浅浅。她从包里摸出烟盒，抽出两只，细长的女士香烟。 　　苏沐的烟瘾不大，只有在极为烦躁的时候才会想点一支烟。 　　童晓接过烟点上，拿着打火机的手伸过来，抬手戳了戳苏沐的额头，一脸不争气。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沐沐，你放心吧。你走的这些年，我一直让陆肖帮你看着顾澄晖。他身边别说女人，就是连只母苍蝇都没有。” 　　其实，早在到了美国的第二年，苏沐便联系上了童晓。也是在那个时候，苏沐才从童晓的口中得知，她走后没多久，顾澄晖便离开了海军部队。 　　当时的事情闹得很大，似乎还牵扯到了顾澄晖的父亲顾国章，顾澄晖也因此和顾家的关系闹得很僵。后来，顾澄晖去了Ｓ市，听从他外公的安排，进了今安集团下面的公司。 　　“沐沐，你这次回来，是为了顾澄晖吧。”童晓吸了口烟，问道。 　　苏沐靠在墙角，没有回答，只盯着手里猩红的光发呆。 　　“你当年走了之后，他就发疯一样的找你，后来又出了那档子事……”童晓欲言又止。 　　苏沐任由手里的烟燃着，也不抽。良久，她淡定的说：“晓晓，我得把顾澄晖追回来。” 　　童晓愣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她捶了苏沐一拳：“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他。” 　　舍不得，当然舍不得。 　　童晓的电话响起，她示意苏沐，去旁边接电话。 　　—— 　　苏沐抬头，今天是农历二十七，一弯残月。 　　私房菜的门口传来一阵哄笑，随后走出几个男人。 　　苏沐看着顾澄晖被孟寒淞拉进车里，已经有代驾等在一边。她方才就觉得这车牌眼熟，原来，是孟寒淞的车。 　　几个男人上了三辆车。车子驶离，谁也没有注意到廊檐下站着的人。 　　苏沐从阴暗处走出来，手上的烟早就燃尽。她二话不说掏出钥匙，开门、上车、发动。 　　童晓接完电话回过身的时候，便看到苏沐的车一个左转，消失在巷子口。 　　“哎！”气得童晓在原地直跳脚：“你特么这是酒驾！ 　　—— 　　深夜的云城，比白天安静许多。丰园位置偏僻，出了巷口，便是一条僻静的小街。 　　代驾小哥的车开得不疾不徐，等转了第三个弯，坐在副驾驶上的孟寒淞忽得笑了：“这都跟了三条街了啊。” 　　他看得清楚，打从丰园出来，这辆红色的牧马人就一直跟在他车子后面。 　　在云城这地界，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跟踪孟寒淞？ 　　“给他提个醒儿？”孟寒淞窝在椅子里，他是真好奇，那车里的是什么人。 　　苏沐的车开得规规矩矩。她其实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跟上来了，只是刚才心头一时闷，本能的跟着感觉走。 　　再回神的时候，已经跟了三条街了，这算怎么回事儿？ 　　她有点恼自己。 　　前面的车突然威似的拿大灯晃了晃，苏沐下意识的闭眼。谁知前面的车突然停了，苏沐忙完左边打方向盘，要不是反应快，估计已经撞上去了。 　　这回，两车一前一后，换了个位置。 　　后面的黑色大G似乎觉得事儿还没完，按着喇叭就吵了上来，同时车身忽得往左一靠，堪堪擦着牧马人过去了。 　　饶是两辆车的速度都不快，这连续两波操作，还是惊出了苏沐一身冷汗。 　　于是。 　　苏沐怒了。 　　她看了后视镜，小街上人流稀少，没什么车。旋即，脚下猛踩油门，用同样的方式，贴着车身超过了大G。然后，苏沐猛地踩下刹车，把方向盘往右打了两圈。 　　车轮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一个漂亮的漂移，一个急刹车。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红色的牧马人端端正正横在路中央，挡在奔驰大G的车头前。 　　气焰嚣张。 　　“我艹！”大G里传来孟寒淞的咒骂。 　　代驾小哥的脑门子上已经冒出了一层汗。 　　苏沐坐在车里，透过镀膜玻璃看着另一辆车里的人。 　　她这是又是在和谁置气呢。 　　苏沐偏过头，发动车子，似乎刚才又是超车又是拦车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收起了嚣张的气焰，整个人透着股淡漠。 　　看着红色的车子平稳的转向，驶入车道，孟寒淞不高兴了。 　　这明摆着是在他面前撒野呢！ 　　正要发作，后排座位上响起低沉的男声。 　　顾澄晖淡淡开口：“算了。” 　　第三章 　　夜笙，坐落在江安河畔，是云城有名的高级夜场。 　　不同于一般夜场的鱼龙混杂，夜笙从第一天开门做生意便实行会员制。想到这里找乐子，光有钱不行，还得有一个可以出入的身份。 　　于是，每到华灯初上，夜笙的门口便泊满豪车，能来这里的一个个皆是非富即贵。 　　而一街之隔，在夜笙的斜对面，有个生意不错的烧烤店，此时店里已经没有了空桌，店外临时置支起张桌子，也都坐满了人。 　　隔着一条不算特别宽的马路，两个格格不入的世界，在这夏日的夜色里竟奇妙的融为一体。 　　“沐沐，你打算守到什么时候啊？”童晓和苏沐坐在烧烤摊临街一侧的位置，童晓打了个哈欠，已经快要九点半了。 　　“这两天没休息好？”苏沐凑近，冲她眨眨眼，语调暧昧：“你这是……和赵公子夜夜酣战啊？” 　　赵淮，童晓新谈的男朋友，也是她官方承认的第一个男朋友。云城人，家里是做生意的。 　　“喂喂喂，我和他可是清清白白的，像小葱拌豆腐一样清白。”童晓红着脸直嚷嚷。 　　苏沐上下打量着她：“那你俩谁是小葱，谁是豆腐？谁办得谁？” 　　“艹。”苏沐这话说得，让童晓只想爆粗口：“我发誓哈，我俩真没啥。在没有拿到红本本之前，我拒绝向任何人交出我守了二十几年的清白之躯。” 　　苏沐丢给她个嫌弃的眼神。 　　童晓百无聊赖的捏起一颗花生米：“我昨天通宵赶稿子，这会儿只想睡死过去。” 　　“怎么了？被编辑追杀了？”苏沐看她顶着浓浓的黑眼圈。 　　“哼，你童爷我是四好青年，怎么会干这么没品的事情。”童晓一脸傲娇：“我答应了一众小仙女，为回馈她们的孜孜不倦的评论、收藏，撒花，每日三更！”说着还竖起了三根手指，旋即，得意的笑脸一垮，童晓弓着背，把下巴垫在桌子上：“苏大美人，求放过……” 　　今晚的苏沐是真的美。 　　黑色的修身连衣裙包裹着玲珑身姿，纤浓合度。大圆领口凸显了颈部优美的线条和精致的锁骨。胸前一排金属质地的暗扣，袖口盖过手肘，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裙子刚好盖住膝盖，两条纤细笔直的小腿，白的晃眼。脚上踩着7公分的黑色细高跟，将原本就修长的小腿再度拉长，脚踝处，盈盈一握。 　　苏沐今天特意选了浓艳的大红色唇膏，一头长发披在身后，整个人像暗夜里走来的精魅。 　　“啧啧。”童晓直起身子，往嘴里送着花生米：“沐沐，你究竟打算作什么妖啊？” 　　其实，这次回国，连童晓都不得不承认，苏沐变了。 　　以前的苏沐是温婉的乖顺的，像是朵小娇花；而如今的苏沐，本就漂亮的五官更加明艳，眼下穿成这个样子，骨子里都透着娇媚，像朵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 　　苏沐挑眉，一双漂亮的眼睛清澈里却带着无限风情：“那你说说看，顾澄晖会不会把持不住？” 　　童晓轻嗤一声：“瞧你那点出息，说得好像天底下就顾澄晖一个男人似的。” 　　“呵呵，天底下的男人有很多，但我就只想要这一个。”苏沐托腮，看着远处驶来的一辆奔驰G65AMG，笑意渐浓。 　　—— 　　顾澄晖是被孟寒淞从酒桌上劫下来的。 　　今安集团太子爷驾临云城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想招商引资的，想攀附关系的，这几天一股脑儿的砸过来，助理贺征的电话几乎要被打爆。 　　这几年，安老爷子有意叶落归根，在云城设立集团的第二总部，顾澄晖这一次回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个项目，于是各种无法推脱的应酬，源源不断。 　　坐在后排的男人依然穿着一贯的黑色西裤和白衬衫，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眉心。今晚的饭局上有几位重要的客人，他多喝了几杯。 　　“我说澄晖，你犯得着这样不？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要你这么陪着？”孟寒淞瞧着车里的后视镜，英俊的男人一脸疲惫。 　　“呵。”顾澄晖轻笑一声：“孟少把我从一个酒桌上拉去另一个酒桌，和着是为了我好？” 　　孟寒淞一噎，他今晚确实是在夜笙组了局。 　　一听这话，坐在副驾驶的陆肖憋着笑，看来就算是嚣张跋扈的孟少，在小晖哥那里也照样吃瘪。心里正乐着，抬眼便瞧到了烧烤摊边的苏沐和童晓：“诶，那不是童晓和苏沐么。” 　　话一出口，陆肖就想抽自己一大嘴巴。 　　“兹——”孟寒淞猛的踩下刹车，车身不偏不倚，刚好停在烧烤摊前，距离苏沐和童晓的那一桌，不过几步。 　　“苏沐？”孟寒淞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惊讶，又看向车后座人，这话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透过车窗，顾澄晖也看到了坐在烧烤摊边的苏沐，托着腮，正朝着他们这边看来，美目流转，顾盼生姿。 　　那是苏沐？ 　　顾澄晖也有一瞬间都有些恍惚。 　　但，那确实是苏沐。 　　有些人，无论怎么变，总有人能一眼看穿皮像，一如顾澄晖看苏沐。 　　昔年清秀的少女已经变得明艳不可方物，可骨子里的东西没有变。 　　顾澄晖知道，苏沐此刻也一定在看着他，这样的目光他太熟悉了，还是像当年一样，那么直白，毫不避讳，透着满满的志在必得。 　　这四个字出现在脑海的一瞬间，饶是顾澄晖自己心中都是一愣。旋即，他便笑了，笑中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苦涩和轻嘲：顾澄晖，你想什么呢，这个女人，早在五年前就已经不要你了。 　　听到顾澄晖的笑声，陆肖心里毛毛的，他扭头问，连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哥，那个……要……” 　　后座的男人已经冷静下来，噙着笑，那笑却未达眼底，眸中透着薄薄的寒光：“都是老熟人了，见了面怎么能不打声招呼就走。” 　　—— 　　苏沐也觉得必须要打个招呼，这样才对得起她在夜笙门口等了三个晚上。从那天见到顾澄晖开始，每晚她都等在这里。 　　如今的顾澄晖是不是喜欢留恋夜场，她还摸不准，但苏沐知道，孟寒淞这个公子哥儿肯定不会放过他。 　　苏沐是个行动派。既然已经想通了，要把他追回来，又何必故作矜持呢？ 　　当陆肖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的时候，美艳的女人已经捏着银色的小手包，婷婷袅袅的走来，她抬手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来，露出陆肖一张比哭都难看的笑脸，他朝苏沐挥挥手：“苏沐姐……” 　　苏沐笑着点头，又看向孟寒淞，笑盈盈道：“寒淞哥。” 　　那笑容里，一点儿都没有几天前别了他的车的心虚。 　　“寒淞哥”这三个字显然让孟公子十分受用。 　　虽然苏沐和他们不是一起长大的，但她那会儿在云城念书的时候，也常常同他们几个一处玩，小丫头心思单纯，乖巧可爱，又是澄晖心尖上的人，他和陆驿城、郑易几个，对她也格外照顾。 　　“什么时候回来的？”孟寒淞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探着身子问。 　　“回来有段时间了。”苏沐抬手将脸颊边的几缕碎发别在耳后：“寒淞哥和朋友一起出来玩儿？” 　　孟寒淞偏头点了一下夜笙的方向：“你小城哥也在，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虽然知道顾澄晖和苏沐的过往，但孟寒淞这个人懒散惯了，行事风格向来也是乖张。人家姑娘都已经找上门了，断没有再撵出去的道理不是？ 　　何况，那是苏沐。 　　是顾澄晖的前女友不假，也是他孟寒淞的半个妹妹。 　　“好啊。”苏沐倒是回答得痛快。 　　身边的童晓在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沐沐，我还得回去赶稿子，就不上去了，你们好好玩儿哈。”说完，冲着车里的人摆摆手，给了苏沐一个“我看好你的眼神”，招手上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苏沐拉开后车门上车，顾澄晖却始终没有向她这边看过来。 　　狭窄的车厢里，气氛突然变得微妙。 　　苏沐倒是大方的看向一边的男人，这么近距离的看到顾澄晖，苏沐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但她面上依旧镇定。 　　然后清甜的声音响起：“顾澄晖，好久不见。” 　　顾澄晖不在意的一笑，转过头，漆黑的眼睛明暗交杂，声音清冽低沉：“苏小姐，别来无恙。” 　　第四章 　　苏沐第一次见到顾澄晖，还是在安炳渝老爷子的七十大寿。 　　那时候，苏沐才刚念高中，跟着父亲苏绍恒专程来参加今安集团董事局主席安炳渝的寿宴。 　　苏绍恒是八十年代的留美学生，早年曾因凶狠凌厉的操作手法名噪华尔街。归国后，便颇得安炳渝的赏识。 　　安老爷子的寿宴安排在Ｓ市的五星级酒店里，宴请的自然都是各界名流。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中宾客如云，苏沐扯了扯苏绍恒的袖子：“爸爸，我想出去透透气。” 　　苏绍恒慈爱的摸着她的头，嘱咐她注意安全。 　　为了今天的宴会，苏沐特意穿了一件白色的小礼服，踩着低跟的米色小羊皮鞋。她鲜少穿这样的鞋，在宴会厅站了许久，这会儿觉得双脚隐隐作痛。苏沐索性脱下鞋拎在手里，赤脚踩在酒店后花园的草坪上。 　　不远处，一个身量颇高的男生正在打电话。 　　男孩子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身姿笔挺，头发剃得很短，一张侧脸，轮廓分明又立体。深邃的眉眼，挺直的鼻子，说话的时候唇角牵起好看的弧度，整个人在阳光的映衬下英俊逼人，又透着一股飞扬洒脱。 　　苏沐觉得，这真是一个好看的男孩子。 　　顾澄晖挂了电话，回头便看到了草坪上站着的女孩子，扎着简单的马尾，皮肤莹白，手里拎着鞋子，一双漂亮的眼睛清澈又明亮。 　　女孩子走上前，有些腼腆：“您好，请问这附近哪里可以买到创可贴？” 　　顾澄晖敛眉，以为她哪里受伤了，然后便看到她赤着的脚上有些红肿，拇指的一侧已经被磨破了皮：“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帮你找来。” 　　不一会儿，顾澄晖便带来了创可贴。他伸手递给苏沐，男孩子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温和的声音在苏沐头顶响起：“你还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去酒店大堂，那里的工作人员可以帮助你。” 　　苏沐接过创可贴，点点头，轻声道了声“谢谢”。 　　她本来想弯下腰去粘创可贴，可今天的小礼服刚刚及膝，她一弯腰便容易走光。 　　苏沐环顾四周，想找个地方坐下，可这里是偌大的一片草坪，长椅还在远处。 　　察觉到了面前女孩子的尴尬，顾澄晖抽出她手中拿着的创可贴，屈膝蹲下，轻轻握起女孩子纤细的脚踝。 　　白嫩的脚踩在黑色的西裤上，顾澄晖撕开创可贴，对着红肿破皮的地方轻轻贴了上去。 　　男孩子的手温暖而干燥，苏沐觉得不只是脚上有异样，连心头都有痒痒的感觉爬过。 　　末了，顾澄晖又从苏沐手中拿过一只鞋，替她穿好：“现在还是四月份，虽然天气不冷，但你这样光着脚走在外面，还是会容易着凉。” 　　苏沐的脸上有点不易被察觉的微红，清澈的大眼睛里却有些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人家是让她把鞋子穿好，木楞楞的应了声：“好。” 　　顾澄晖已经站起身，苏沐脚上只穿着一只鞋，连忙伸手抓着男孩子的手臂，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头提上另一只鞋。虽然已经贴了创可贴，可双脚踩在地上的一瞬间，还是疼得她龇牙咧嘴。 　　顾澄晖瞧着她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便扶着她往酒店走去。 　　“你来这里玩儿？” 　　“算是吧，和爸爸过来祝寿。” 　　“安家老爷子？” 　　“对啊。你怎么知道？你也是来祝寿的呢？” 　　“恩，你叫什么名字？ 　　“苏沐。你呢？” 　　“顾澄晖。” 　　“今天真的谢谢你。” 　　……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她才知道，他在云城念书，这次是专门来为外公祝寿的。 　　苏沐曾听苏绍恒提起过，安家长房这一支子嗣不多，安老爷子只有一子一女，长子早逝，与安家明媒正娶的少奶奶没有孩子，却有一个私生女，而小女儿早年嫁给了一个姓顾的医生。 　　自那次在安炳渝的寿宴上认识后，苏沐便与顾澄晖建立了牢固的“革命友谊”。这其中，当然离不开苏绍恒的推波助澜。 　　那个时候，苏绍恒由于工作调动，要从S市来到云城。妻子方清在银行上班，平日里工作繁忙，基本没有时间照顾女儿。 　　苏绍恒一琢磨，便带着苏沐一起来到了云城。 　　那时候，苏沐刚刚念高二，成绩本就平平，加上来到陌生的城市和陌生的学校，几次月考下来，成绩直线下滑。 　　老师将苏绍恒请到了学校，告诉他苏沐最近上课总是走神，不认真听讲，叫起来回答问题也是支支吾吾，希望家长可以平时多关心一下。 　　苏绍恒琢磨了一阵，决定给苏沐找一个家教。家教老师是海洋大学的一个大三女生，也是安炳渝的侄孙女，名叫安璐。 　　第一次周末家教，苏沐早早就一个人等在家里。门铃响起，她小跑过去打开门。然而，站在门外的却不是安璐。 　　顾澄晖穿着白Ｔ恤笔挺的站在门口，比苏沐上一次见他时候似乎晒黑了一些。 　　见到苏沐，顾澄晖也有些惊讶，安璐今天临时有事，让他来帮忙代一次家教科，没想到表姐要补课的学生居然是上一回在酒店碰到的那个小丫头。 　　苏沐站在门口，有些囧，她从没想过，第二次和顾澄晖见面，他会成为自己的家教老师。旋即，她拉开门，眉眼弯弯，露出一排洁白如编贝的牙齿，道：“顾老师，请进。” 　　再后来，安璐这个名义上的家教老师干脆就没有出现过，给苏木做家教的人一直都是顾澄晖。但由于军校管理严格，顾澄晖没有办法每周都来，但只要有时间他都会请假出来，给苏沐辅导功课。 　　那会儿，苏绍恒和方清工作繁忙，没有太多时间关心苏沐的生活和学习。 　　于是，少女时代的苏沐，平日里的那些开心和烦恼，好的坏的，居然都一股脑的都倒在了顾澄晖这里。就连收到了情书这种事，也是顾澄晖教她怎么该拒绝那些爱慕者。 　　那一年，苏沐16岁，顾澄晖19岁。 　　情窦初开的年纪，温柔英俊又飞扬洒脱的顾澄晖蓦然闯入苏沐的世界，成了少女心中不可言说的秘密，一字一句都悄悄记在抽屉的日记本里。 　　—— 　　车子在前面的路口调头，再停到夜笙的门口，不过是几分钟，苏沐却觉得漫长的像过了一个世纪。 　　车身黑亮的越野稳稳停下来，众人开门下车。从始至终，顾澄晖都再也没有同苏沐说过第二句话。 　　走进夜笙的大堂，穿着黑色西装短裙的美女经理马上迎了上来：“晚上好，孟总。陆总他们已经到了，在顶楼。” 　　苏沐环顾夜笙的大堂，会员制的高级夜场，果然处处都透着矜贵。 　　典雅的黑白设计，透亮的黑色大理石砖倒影着顶上的的点点灯光，宛若璀璨的星空，洁白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色彩斑斓的画作，这里不像夜场，倒像个画廊。 　　苏沐在一幅挂画前停了下来，确切的说这不是一幅画，而是一张被放大了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短头发的墨西哥裔女孩，站在曼哈顿街头暗夜里，四周光线阴暗，清瘦的女孩眼中却透着亮人的光。照片的角落里写着几个英文字母：Irene Mu. 　　“苏沐姐，你也觉得这个好吧。”陆肖和苏沐走在后面：“这可是夜笙开业的时候，我哥专门托人从美国送来的。” 　　一瞬间，苏沐有些惊讶，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走在前面的男人。 　　身边的陆肖又接着道：“我哥说，他几年前去美国看过这个摄影师的作品展，很喜欢。” 　　原来不是他。 　　苏沐记得，那个摄影展是她到美国的第二年末办的。Irene Mu.当时还是个毫无名气的小摄影师，摄影展的规模也非常小，来的人也大多都是熟人。 　　苏沐没有在照片前继续停留，跟着众人进了电梯。 　　—— 　　夜笙的顶层在二十八层，是孟寒淞的私人地盘，并不对外开放。 　　高跟鞋踩在灰色的地毯上，细腻柔软，这种触感苏沐并不陌生，那是世界顶奢的地毯品牌。 　　美女经理推开高大的对开红木门，室内一片漆黑，对面几十米长的落地玻璃，像一幅被展开的画卷，画中是夜色里江安河畔的万家灯火。 　　“Surprise！”随着一声欢呼，敞阔的大厅中忽然灯火辉煌，顶上悬着的硕大水晶灯映出一室璀璨，奢华的夜笙顶层被布满了白色和紫色的气球，眼前的LED屏上写着几个大字：欢迎顾少回家！ 　　第五章 　　云城的致远巷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顾、孟、沈、傅这些世家，便居于此处。 　　这云城里知些根底的，提及致远巷，都会说一句：那是城西的贵人。 　　这几天，顾澄晖回来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虽然几个关系近的发小已经给他接风洗尘，但圈子里有些交情的人却远不止这些，尤其是致远巷一带的姑娘小伙儿。 　　经不住众人闹腾，孟寒淞答应，再为顾澄晖举办一场欢迎PARTY，地方就在夜笙，至于怎么折腾，由林天怡负责。他只管时间到了，把人拖来。 　　林天怡也是在致远巷一带长大，从小就喜欢追在顾澄晖后头。 　　而眼下，看见跟在顾澄晖身后的苏沐，孟公子微愣，突然回过神，有些后悔办这个欢迎PARTY。再看看着屏幕上硕大的几个字，也觉得有些辣眼睛。 　　这林天怡，是个什么品位？！ 　　愣住的又何止他一人。 　　灯光亮起的一瞬间，顾澄晖看着面前的一切，敛眉淡笑。他早就过了折腾的年纪，年近三十，岁月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更多的是深沉和内敛。 　　对面的陆驿城也是一怔，他一眼便看到了顾澄晖身后的苏沐。 　　黑色的连衣裙紧紧包裹着纤细修长的身姿，曾经那个清纯可爱的小姑娘如今已经真的长大。饶是陆驿城见过许多漂亮女人，这一刻的苏沐也让他心生惊艳。 　　而苏沐瞧着眼前的一群人，熟悉的、陌生的，密密麻麻的往事缠上心头，她紧紧捏着手袋，面上却仍然端着优雅又得体的笑。 　　林天怡今天特意穿了一件修身的抹胸紫色小礼服，和这里的布置相得益彰，露出净白的肩头，整个人显得娇小如玉。 　　她大胆又有些羞怯的走到顾澄晖身边，试探着挽上顾澄晖的手臂，见英俊的男人没有推拒，心里便像是裹上了蜜糖，藏不住的笑意挂在脸上。她仰着脖子，看着这个自己默默喜欢了多年的男人：“澄晖哥，欢迎回来。” 　　陆驿城就站在距离苏沐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带着无框眼镜，淡蓝色衬衫，灰色西裤，周身透着难言的贵气。即便是这样的天气，他也习惯将衬衫的每一颗扣子都一丝不苟的扣好。 　　陆驿城浅笑：“小沐，欢迎回来。” 　　还是那个有点严肃，但心底柔软的小城哥。 　　苏沐偏头，起初那优雅端庄的笑在看到陆驿城的时候终于有了丝温软，音色中自然便透着熟稔：“小城哥。” 　　林天怡这才注意到顾澄晖身边的女人，陆驿城喊她“小沐”。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很准，林天怡几乎在瞬间就确定，这个女人就是苏沐。事实上，林天怡只见过苏沐一回，但因为顾澄晖，苏沐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她少女时代的噩梦。 　　她不是几年前就是去美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还和顾澄晖一起出现在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林天怡觉得，自己今天的精心的装扮和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在苏沐面前都显得荒谬又可笑。 　　苏沐也转头看向林天怡，面上又恢复了那得体的笑容，“林小姐，谢谢你花心思为我们准备欢迎Party。” 　　只一句话，几乎就要将林天怡击得溃不成军。 　　她正要开口，顾澄晖却不着痕迹的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他走在前面，苏沐跟在后面。 　　陆驿城看向他们身后的陆肖，陆肖却只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孟寒淞自然也察觉到了这无声的硝烟，拍拍陆驿城的肩头：“刚刚路上碰到的，苏沐听说你在楼上，就一起上来了。” 　　—— 　　今天来的人，多是致远巷附近一起长大的。 　　顾澄晖当年离开海军部队，气得顾国章几乎和他断绝关系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但关于顾澄晖和苏沐之间的过往，知道的人却并不多。 　　这会儿见了他身边的美女，一个个都挤眉弄眼：“恭喜啊，顾少。” 　　净亮的大理石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酒，顾澄晖也不解释，只端着酒杯应着，浅尝辄止，或一饮而尽。 　　“老郑今儿怎么没有来？”孟寒淞窝在沙发里，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瞥见坐在一边的苏沐，没有点，只含在嘴里。 　　因为云城即将举行国际武术博览会，沈越和廖正阳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而郑易，今天也没有来。 　　陆驿城坐在他旁边，靠在柔软的靠背上：“他媳妇儿快要生了，这小子最近几天下了班就寸步不离的守着。” 　　郑易和陆驿城都是顾澄晖的高中同学。在他们几个里面，郑易结婚最早，派出所平日里忙。今年年初的时候，他媳妇儿怀了身孕。这段时间，郑易一下班便回家，守着媳妇儿和即将出世的孩子。 　　孟寒淞把玩着手里的银质复古打火机：“有时候还真羡慕那小子。” 　　他们这样的人，身边总围绕许多莺莺燕燕，可那些有几个可以真心相待。孟寒淞觉得，时间久了，他连自己的心都快找不到了，更多的是逢场作戏，或者图一时快活。 　　苏沐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听他们两个说着这些，忽得便生出一种时光荏苒的错觉。 　　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五年的时间到底还是改变了许多人和事。 　　但，那又怎样呢？ 　　苏沐冲孟寒淞举起酒杯，盈盈浅笑：“寒淞哥，许久不见，这杯祝你早日觅得良缘。” 　　身边的一群人一听这话，哈哈大笑。还真是稀奇！ 　　孟寒淞是什么人？大半个云城夜场的主子，终日流连于温柔乡，换女人的速度比换衣服都快。这会儿，居然有人胆儿肥的祝他孟寒淞早日觅得良缘，众人便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个大胆的女人。 　　不但大胆，还好看。 　　众人的哄笑中，孟寒淞觉得有些没面子，但也没有真的生气，他端起酒杯，语气里竟还有几分郑重：“那便借小沐吉言。” 　　顾澄晖看过来的时候，苏沐正抿下一口红酒。透明的高脚杯映衬着她白皙的手背，被酒水浸润的红唇却越发娇艳。 　　LED的屏幕下方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众人抬头，便看到林天怡站在聚光灯下。 　　起初，对于顾澄晖和苏沐的同时出现，林天怡的确是有一瞬间心如死灰。但这会儿冷静下里，她也瞧出了端倪，这两人根本就是貌合神离。顾澄晖从坐下来就在和各种不同的人聊天喝酒，苏沐就一个人坐在沙发里，两人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林天怡觉得，苏沐那么说，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娇软的女声突然响起：“今天，我想在这里唱一首歌，送给一个重要的人。”话音刚落，台下便有人吹起口哨声，和林天怡交好的几个女孩子更是大胆的看向顾澄晖。 　　这样的男人，深沉内敛，不但富有，还好看的要命。 　　轻快的前奏响起，是一首很老的歌，某大热偶像剧的主题曲：《靠近一点点》。 　　一瞬间，苏沐哑然失笑，似乎透过了眼前的光影，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自己。 　　第六章 　　那时候，苏沐刚刚来云城念大学。 　　其实苏沐会在云城念书，也只是一时的临时起意。 　　当初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苏绍恒还得意了很久，“果然是我苏绍恒的女儿。这个成绩，可以考虑去云大。” 　　云大是百年名校，人才济济。 　　要去念云大吗？ 　　按照苏沐之前的规划，她是想留在S市的，毕竟从小在这里长大，与同龄人想离开父母出去念书的想法不同，苏沐喜欢熟悉的环境。 　　可去云大，会离他近一点吧。 　　那时候，顾澄晖在军校的学习还有最后一年。他没有留校的打算，准备在毕业之后直接进入海军部队，到最基层的地方。当初如果不是顾父的反对，他会直接参军。 　　大海星辰，到底是他中心多年的向往。 　　高考成绩出来的第二天，正好是周末。 　　苏沐给顾澄晖打了一个电话，听到电话里小姑娘得意的声音，顾澄晖知道，这小丫头是来给自己报喜了。 　　“行啊，小丫头，没糟蹋我这两年的心血。”然后，顾澄晖问她：“想好去哪念书了吗？” 　　苏沐打这个电话，其实也是想问问顾澄晖的意见。可当他这么问她的时候，苏沐几乎就在一瞬间给自己做出了决定：“云大吧。” 　　对于这各选择，顾澄晖一点儿也不意外，甚至乐见其成。他说：“挺好的。” 　　在云城，他知根知底，有顾朝阳、孟寒淞他们，可以照顾照顾她，也帮他看着她。这样，自己远在千里之外，应该就可以做到心无旁骛了吧。 　　对于顾澄晖这会儿已经把苏沐纳入自己羽翼范围内的心思，苏小姑娘自然是毫不知情，甚至对于他只有一句“挺好的”，有些不大高兴。 　　苏沐觉得，顾澄晖这是在敷衍他。 　　可想了想，又觉得，不是这样。她认识的顾澄晖，不是这样的人。 　　他会细心的记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又怎么会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敷衍自己呢？ 　　那就，挺好的吧。 　　苏沐自己也觉得，挺好的。 　　于是，苏沐就这样来到了云大。 　　大一那年年末的时候，正值学校办跨年晚会，苏沐便特意邀请了顾澄晖来。廖正阳一听是苏小姑娘相邀，便厚着脸皮一起跟来了。 　　那天，顾澄晖穿了一件美式飞行夹克，配着简单的牛仔裤，整个人清爽利落又修长挺拔。 　　一旁裹着厚棉衣的廖正阳一边走一边皱眉，“我怎么觉得今天总有人在看我。” 　　苏沐从顾澄晖要来的前一天就开始紧张。 　　童晓看她茶饭不思的样子，觉得很是糟心。“我说沐沐，你至于不，不就是表个白么。” 　　是的，苏沐邀请顾澄晖来看跨年晚会，准备和他表白。眼看着他就要进部队了，苏小姑娘心里着急啊。 　　童晓拍拍她的肩膀，“有位伟人说过，做不成夫妻，还能做朋友。” 　　苏沐：…… 　　苏小姑娘觉得，她有必要赶快把顾澄晖给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保不齐哪一天，他来看自己的时候，就会带个姑娘，还殷勤的给她介绍：“来，叫嫂子。” 　　苏沐一点儿都不想看到这个画面。 　　这会儿见到本尊，苏沐的手心里愣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一旁的童晓用手肘撞了撞她，悄悄说：“喂，就是穿夹克那个吧，小丫头片子眼光还不错嘛。”然后捏着下巴，幽幽道：“我这会儿终于明白你为什么紧张了。这么好的男人，搁在身边好几年，给我，我也日日抓心挠肝啊。” 　　苏沐瞪她一眼：“待会儿闭上嘴，不许乱话说。” 　　童晓善解人意的点头，顺便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 　　今晚的跨年晚会，苏沐会有一个节目。她之前便告诉顾澄晖，这是她第一次上台表演，一定要来给她打气。 　　夜幕降临的时候，云大羲和场上的气氛很是热闹，学生们举着荧光棒，在操场上附和舞台上的表演。 　　顾澄晖和廖正阳站在人群里，有大胆的女生拿出手机偷偷向他们这处拍照，又交头接耳。 　　一曲劲歌热舞结束，主持人按例报幕：“下面，为大家带来一首英文歌，表演者：人文学院中文系苏沐。” 　　舞台上的灯光渐渐暗下来，只一束光照在女孩的身上，柔软又明亮。 　　苏沐穿着米色的针织连衣裙，灰色小短靴，一头长发披在肩头。她有点羞涩的拿起话筒：“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辞旧迎新。我想在这里唱一首歌，送给大家，也送给一个重要的人。” 　　操场上突然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哨声，男生们看到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本就心生喜欢，如今女孩子似乎是想要表白，更是激起了这群男生有些莫名的激情澎湃。 　　优美的前奏响起，是一首《pretty boy》。清甜的女声轻唱： 　　I lie awake at night 　　See things in black and white 　　I’ve only got you inside my mine 　　You know you have made me blind 　　…… 　　Oh my pretty pretty boy I love you 　　Like I never ever loved no one before you 　　pretty pretty boy of mine 　　Just tell me you love me too 　　…… 　　顾澄晖看着台上的女孩，聚光灯打在她莹白的脸上。为了今天的演出，她特意化了妆，眼下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羞，脸颊上泛起红晕。 　　他听她一字一句的唱着： 　　my pretty pretty boy 　　I love you 　　Like I never ever loved no one before you…… 　　Just tell me 　　you love me too…… 　　一曲结束。 　　操场上响起热烈的口哨声和喝彩声，伴着尾声的余音，苏沐鞠躬谢幕。 　　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从后台跑到顾澄晖这边。看到眼前含笑的人，她还有些气喘吁吁，但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像洒满了星辰。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节目了，她好像被施了魔法的灰姑娘，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必须说出自己的心声。 　　苏沐几乎都来不及说任何开场白，仰着头，看向顾澄晖，声音清甜。 　　她说：顾澄晖，做我男朋友吧。 　　那是苏沐18岁的人生里，第一次告白。 　　周围的人都向他们这处看来，廖正阳惊的张大嘴巴，难怪这小子今天出门前捯饬了那么就，和着是在这儿等着人家小姑娘来表白呢。 　　苏沐的直白，让顾澄晖也是一愣。他随性洒脱惯了，倒是没想到这个平素里乖巧的小丫头居然也会这么大胆。 　　见顾澄晖不说话，苏沐有些心虚，但还是望着他，小脸一鼓，瞪着眼睛，大声道：“痛快点，行就答应！” 　　那架势，怎么看都像是在虚张声势。 　　顾澄晖双手揣在夹克口袋里，挑眉，这丫头怎么一身匪气？ 　　“那不行呢？”他问。 　　话一出口，围观的人群都替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捏了一把汗。 　　“不行？”苏沐原本还嚣张的小脸一垮，顿时就像霜打的茄子。她咽了咽口水，又低头看着鞋尖，才慢吞吞道：“不行……不行，那我就在想想别的办法……” 　　他的小姑娘，怎么会这么可爱。只听低沉的男声响起：“好”。 　　只一个“好”字。 　　苏沐惊讶的抬头看他，清澈的一双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跨年的钟声响起，夜空中散开漂亮的烟火。璀璨瑰丽的光映在小姑娘的眸子里，顾澄晖捧起她的脸，温软的唇便落了下来。 　　—— 　　往事涌上心头，苏沐没有注意到顾澄晖一直看向她这里。 　　台上的一曲歌已经结束，被暗示告白的某人似乎也毫无反应，林天怡却经不住众人闹腾，害羞得跑了出去。 　　见林天怡出去了，苏沐也放下手中的酒杯，向身边的人低声道：“先失陪一下。” 　　林天怡走出洗手间的那一刻，脸都还是发烫的，就在刚才，她终于向那个人吐露了这些年藏在心底话。虽然顾澄晖没有任何表示，但林天怡心里就是莫名的高兴，似乎她这些年默默的等待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可一从洗手间出来，林天怡便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苏沐。她好像是才挂断了电话，也恰好抬头向自己这边看来。 　　爱慕着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气场自然是不和的。 　　林天怡傲慢的抬起头，踩着足足10公分的高跟鞋走到苏沐面前，眼中有藏不住的得意：“苏小姐，还不知道你已经回国了。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时间不长，谢谢林小姐挂念。”苏沐面上依然噙着笑。这笑容端庄得体，又无懈可击，让林天怡恨不得想扑上去撕破这张笑脸。 　　但今天这个日子，有顾澄晖在，她断不会做这种落下乘的事情。 　　“苏小姐瞧着和原来不大一样了。”林天怡打量着她。 　　熟悉苏沐过去的人，几乎都会明显的感觉到这种变化。而变化之大，甚至让林天怡第一眼都没有认出她。 　　苏沐唇角牵起，笑意渐渐扩大，声音清甜，却掷地有声：“没办法，顾澄晖喜欢。” 　　说完，也不看林天怡瞬间变得僵硬的表情，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的走开了。 　　苏沐刚才是特意跟着林天怡出来的。 　　这姑娘很多年前她就见过一回，那时候苏沐就察觉了她对顾澄晖那点儿毫不掩饰的心思。只是这些年过去了，苏沐没想到，再见面，居然还是这么巧的让她撞上了这一幕。 　　苏沐轻笑，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做个恶毒的前女友，亲手浇熄林天怡那点儿少女怀春的小火苗。 　　和林天怡说完话，苏沐没有回去，她想找个地方透透气，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那些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一件件浮现在眼前，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踩着柔软的地毯，沿着走廊一路走着，长廊的尽头是片宽敞的露台。 　　苏沐踏上露台，入眼处，点点霓虹勾勒出这个城市夜的样子。清凉的夜风吹来，驱散了那些萦绕在她心头的莫名情绪，身侧的暗影里一点猩红的光。 　　苏沐下意识的回头，便看到夜色的光影里，男人靠着墙站着，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垂下来，指间的烟亮着点点红光。 　　顾澄晖就这么看着苏沐，一双眼睛明暗交杂。 　　第七章 　　夜色浓重，月光的清辉勾勒出男人好看的侧影。 　　顾澄晖靠在墙边，就这么直直看着她，一双眼睛里明暗交杂，辨不出喜怒。 　　苏沐微愣。 　　在这里碰上顾澄晖，她有点儿意外。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就好像你上学的时候暗恋某个男生，正在和闺蜜站在走廊里悄悄咬耳朵的时候，本尊就从你面前经过了，不但经过还朝你微微一笑，惹得你心头小鹿乱撞。 　　苏沐此刻的心头的确有一只不安分的小鹿，在横冲直撞。只是，暗恋对象的突然出现和前男友的突然出现，显然是两个概念。 　　尴尬吗？有点儿。 　　激动吗？当然。 　　但是，很心虚。 　　当年是她主动招惹了顾澄晖，在狂刷存在感之后不告而别，一走就是五年。所以，回国之后，每一次面对顾澄晖，苏沐其实都是有些心虚的，只是她将这种情绪掩藏的很好。 　　心下的慌乱还没有压下去，苏沐正琢磨着要怎么打破这种寂静和尴尬，面前的男人却扔下手中的烟，用皮鞋碾灭。 　　顾澄晖直起身子，转身离开。 　　就这么走了？ 　　苏沐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顾澄晖！”她站在墙边，想也不想就开口喊住了他。 　　然后呢？ 　　苏沐有点傻眼。 　　她也不知道然后该怎么办…… 　　顾澄晖显然没有苏沐的局促。他迈着长腿走到苏沐面前，站定，看着面前的女人，一双眼睛古井无波。 　　突然，顾澄晖又往前走了一步，苏沐下意识的后退。 　　苏沐的个子不矮，还穿着高跟鞋，可眼下对上一米八五的顾澄晖，还是没缘由的生出了一种被压迫的感觉。 　　“苏小姐还有事？”男人轻声开口，像是情人在耳边的低喃。 　　苏沐却听不出一点旖旎的感觉。 　　背后是冷冰冰的触感，苏沐这才意识到，她被在困在了男人与墙壁之间的狭小空间里。 　　后背抵着墙，苏沐反倒像是有了安全感，整个人平静下来。她抬头看向顾澄晖，男人敛眉垂目，眸色中深深浅浅。 　　那种情绪，让人摸不清楚。 　　苏沐压下心头的慌乱，索性靠在墙上，仰头问他：“没事就不能找你？” 　　样子倨傲，理直气壮。 　　“找我叙旧？”顾澄晖倾身，在苏沐耳边开口，声音低沉清冽。 　　以前每次听到这个声音，苏沐都会感叹，为什么长得好看的人，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可这会儿，苏沐原本的压下去的慌乱又再度蹭蹭蹭的冒了出来，周遭都是强烈的男性气息。 　　“叙……叙什么旧？” 　　麻蛋！ 　　这个时候，她居然结巴了。 　　顾澄晖蓦地轻笑，似乎她这副样子就莫名取悦了他：“刚才不是还振振有词么？” 　　诶？ 　　苏沐微愣，听不懂顾澄晖在说什么。 　　面前的女人抬头看着他，本来是明艳的样子，清亮的眸子里，流露出的神态却呆呆的。 　　苏沐的大脑有一瞬间死机。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顾澄晖应该是听到了自己和林天怡说的那些话。 　　那他想听什么？ 　　苏沐琢磨着：说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顾澄晖喜欢？ 　　她忽地就笑了，这一笑，漾出的是千娇百媚。 　　手臂大胆的攀上男人的脖颈，苏沐微微踮脚，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轻声道：“那你……你不喜欢？” 　　说着话的时候，苏沐一瞬不瞬的盯着顾澄晖，一双漂亮的眼中，清澈明亮，似有万千星辰，却因为薄薄的酒气而更加妩媚动人。 　　若是旁人看到，定会以为是一对黏腻在一起的情侣。可苏沐很清楚，这不过是一次试探。 　　她是真的想知道，对她，顾澄晖还有多少情谊。 　　男人看着她，眸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翻涌。但很快，就消失不见。顾澄晖缓缓直起身，苏沐的手臂也就顺势放了下来。 　　“苏小姐，请自重。”男人的眸中已然一片清明。说完，便转身走向长廊。 　　—— 　　苏沐靠在墙上，精致的脸上意味不明，有些失落，也有些高兴。 　　苏小姐，请自重？那是谁故意把她逼到墙脚的？这会儿，反倒说是她不自重，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苏沐低着头。 　　时隔五年，再一次面对这个男人，她发现自己对他还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其实，刚刚有一瞬间，苏沐以为顾澄晖还会对她做点什么。 　　可惜……并没有…… 　　她是真的因此而有点遗憾呐。 　　顾澄晖，似乎要变成她的一个执念了吧。 　　但苏沐也有点儿高兴。 　　她几乎可以想象，冷静下来的顾澄晖，会有多么懊恼他刚才的行为。 　　苏沐太了解这个男人了，如果不是对她还有感觉，他断然不会在两人分开五年之后，第一次正式碰面就做出这样逾矩的举动。 　　苏沐看着夜色里的车水马龙。 　　顾澄晖，你迟早都会心软的。 　　—— 　　清晨的阳光照进温馨的房间，床头的手机闹钟响了又响。 　　苏沐伸手摸到手机，瞟了一眼，六点半，她还能睡15分钟。然后她便看到了微信图标上显示着数字23。点开微信，除了几条消息以外，有19条都来自童晓。 　　波声拍枕长淮晓：沐沐，战况如何？ 　　波声拍枕长淮晓：呼叫沐沐，呼叫沐沐！ 　　波声拍枕长淮晓：沐沐……你俩肿么样了…… 　　从凌晨一点到早上六点，童晓一直在微信轰炸她。苏沐手指敲着键盘—— 　　沐沐：童小姐，你的清白还在吗？ 　　童晓秒回。 　　波声拍枕长淮晓：不懂…… 　　沐沐：你的微信名能再恶心一点么。 　　童晓原来的微信名便是童晓，苏沐也懒得备注。这会儿改了个波声拍枕长淮晓，若不是那说话的口吻，苏沐险些没认出来。 　　赵淮、童晓……还波声拍枕……苏沐一阵恶寒…… 　　波声拍枕长淮晓：这是大文豪的名句，没文化！ 　　苏沐还没有回复，童晓又秒回一条。 　　波声拍枕长淮晓：被你发现了。[害羞] 　　沐沐：[白眼] 　　波声拍枕长淮晓：如果清白已经不在，还哪有功夫凌晨给你发微信？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波声拍枕长淮晓：你昨天怎么样？[坏笑] 　　沐沐：能怎么样？ 　　波声拍枕长淮晓：孤男寡女，共处一车，长夜漫漫。嗯，老实交代，发展到哪一步了？[坏笑][坏笑][坏笑] 　　苏沐迟迟没有回复，童晓这边几乎要掀桌，突然手机提示音响起，两个字—— 　　沐沐：壁咚 　　波声拍枕长淮晓：我去！亲了没？？？？ 　　沐沐：没……[难过] 　　波声拍枕长淮晓：艹，浪费机会啊！ 　　苏沐举着手机。 　　机会？人家压根儿就没给她任何机会，末了还十分郑重的提醒她：要自重。 　　童晓的信息再度发来。这回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波声拍枕长淮晓：沐沐，你和顾澄晖认识了那么多年，又在一起了四年。这中间经历了许多事，他不可能完全不介意。你这么强撩，能成么？ 　　苏沐可以想象，童晓说这话的时候，一定还透着一种难得的正经。想了想，苏沐开始敲字：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 　　波声拍枕长淮晓：？ 　　沐沐：没有撩不到的汉子，只有不努力的小仙女[愉快] 　　波声拍枕长淮晓：[再见] 　　和童晓胡扯一通，苏沐刚要起床，又有电话打了进来。苏沐看了一眼手机，越洋电话。她按下绿色的接通键，听筒里便传来温润的男声：“小沐，起床没有？” 　　是陈周。 　　当年，苏家发生变故之后，苏沐便被苏绍恒的朋友送到了美国陈家。陈忠宇是苏绍恒当年一起留美的同窗，听说了老同学的事情，义不容辞的收留了苏沐。 　　这些年在美国，陈家人待苏沐很好，这其中尤以陈周为甚。陈周是陈忠宇的独子，长苏沐五岁，是纽约小有名气的华人律师。 　　苏沐轻恩一声，“叔叔阿姨呢，还好吗？” 　　“都很好，你放心。这会儿带着念念一起出去了。你呢？最近还有和Mayer联系吗？”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苏沐心头一震，连握着电话的手都不自觉紧了几分，她咽了咽口水，大概计算了一下时间：“没有，已经有五个月没有和Mayer通过电话了。” 　　对于苏沐这样的回答，电话另一端的人显然又安心了几分，“那就好。”陈周顿了顿，“张然的事情你再等一等，很快就会有眉目了。” 　　张然，是这一次苏沐回国的另外一个原因。当年长西股份出事，波及苏绍恒和方清。苏沐一直以为，那只是资本市场上的一次较量。直到一年前，陈周在代理一起经济纠纷的案件时，才发现，长西股份当年的重组失利，似乎另有原因。 　　而张然，很可能就是知晓当年事情真相的关键人。这个人去了国外五年。最近，似乎又有了要回国发展的打算。 　　“陈周，谢谢你。”苏沐站在窗边，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柔和的光晕笼着床前纤细的身影，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光。 　　窗外，云城的早晨，有老先生背着佩剑往不远处的街心公园走去。再过一会儿，就是这个城市清早最忙碌的时候，车水马龙，人群熙攘。苏沐仿佛透过这晨光中看到了即将来临的盎然的生机。 　　“小沐，和我……我们，你不用这么客气。”陈周似乎想要打破这种客气又疏离的聊天模式，但他清楚，那只是徒劳。 　　见苏沐那边许久不说话，陈周心中轻叹：“这段时间云城天气热，你好好照顾自己，我手上还有个案子要处理，先去忙了。” 　　“好。”苏沐听到电话里的忙音，才慢慢收了线。 　　而此时，在纽约上东区的一处豪宅中，西装笔挺的男人静立窗前，窗外是曼哈顿的华灯初上。璀璨的灯火里，男人的脸半明半暗。 　　小沐，你什么时候才能在我面前，不这么小心翼翼。 　　第八章 　　苏沐洗漱好出门的时候，刚好八点二十。她今天要去一趟郊区，是以穿得极为简洁。 　　Star距离云城市中心50公里，是一所自闭症儿童康复机构。 　　苏沐在美国的时候，曾在一次自闭症儿童摄影计划的活动中认识了刘薇。那时候，刘薇是star派往美国学习的老师，而苏沐是一名志愿摄影师。 　　为期两周的活动结束后，苏沐和刘薇成为了朋友。 　　刘薇感叹于苏沐同自闭症儿童的和谐相处，她真的在慢慢用相机帮那些孩子打开了和世界沟通的另一扇门。而苏沐则在这个温婉的中国女孩身上看到了细腻、专注和对孩子们满满的爱。 　　这两年来，苏沐和刘薇都有邮件联系，刘薇所在的star这几年也一直做关于自闭症儿童的摄影计划，苏沐算是这个团队的特别顾问。 　　前不久，她收到了刘薇发来的邮件，那是一组并不专业的照片，没有构图、没有主题，更谈不上任何摄影技巧，但每一张照片都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沉默世界的色彩斑斓，格外明亮和温暖，这是一组来自自闭症儿童的照片。 　　苏沐想去一趟star，看看那些孩子。 　　—— 　　两天前，她和刘薇便约好了时间，因为路上有些堵车，等到苏沐开车到了star的时候已经快要十点了。 　　这里和一般的教育机构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在外墙上有一片连绵的涂鸦，色彩明快，那是一篇浩瀚星空，星空之下青草悠悠，花儿开得正盛。 　　刘薇就等在门口，看到苏沐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热情的同她招手。 　　“刘薇，好久不见。”苏沐走上前，摘下宽大的墨镜。 　　刘薇带着苏沐走进康复中心，迎面的走廊上跑来一个小姑娘，四五岁的样子，穿着白色的公主裙，乌黑的头发柔软的披在肩头，看起来雪玉可爱。 　　小姑娘看到苏沐的一瞬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有着亮光，笑眯眯的对着苏沐说：“你真漂亮！你叫什么名字？有多高？有多重？” 　　苏沐微微一愣，俯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笑盈盈的对她说，“我叫苏沐，身高170公分，98斤，谢谢你的赞美。” 　　小姑娘拉起苏沐的手，在她手中圈圈画画，然后仰起头，“苏沐，身高170公分，98斤。” 　　苏沐点头，从小姑娘的大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牵起唇角的样子。 　　刘薇告诉苏沐，小姑娘名叫依依，今年5岁，是一年多前来的这里做康复训练的。她的情况不算严重，现在恢复的也很好。 　　苏沐看着小姑娘精灵的样子，其实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 　　—— 　　苏沐牵着依依走进一间宽阔的教室，迎面是落地窗，两侧的墙都漆了色彩斑斓的画。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坐在小桌子前，手里拿着画笔，正在涂涂画画。 　　依依指着桌上的一幅画，白纸上歪歪扭扭的画着三个人，她自顾自的说着：“妈妈、依依、……”小姑娘皱着眉，似乎有些困惑，不知道另外一个人是谁。她抬头向苏沐求助，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忽然就有些焦急。 　　苏沐蹲下身，和小姑娘的视线齐平，把娇小的身子笼在身前，细白的手指指着桌面上的画：“这是妈妈，这是依依，那我猜，这个——应该是爸爸。” 　　小姑娘却继续皱眉，似乎对“爸爸”这个称呼十分陌生，眼中流露出来的情绪也更加焦躁。 　　见状，刘薇急忙走过来，摸了摸依依的头：“乖，依依，我们再画一副好不好？” 　　小姑娘机械的接过刘薇递来的画笔，又开始在白纸上涂涂画画。 　　苏沐看到，那依然是歪歪扭扭的三个人：两个大人，一个孩子。 　　—— 　　刘薇把苏沐带到走廊上，往院长的办公室走去。 　　“依依的情况比较特殊。”刘薇开口，“她被发现有自闭倾向的时候还不到两岁，因为治疗及时，康复的情况也是这些孩子里比较好的。不过，她是单亲家庭，没有爸爸。” 　　苏沐蓦地一愣。 　　—— 　　下午的时候，苏沐应校长相邀，特意给孩子们开了一堂摄影课。 　　午后温暖的阳光洒进教室，面容姣好的姑娘唇角噙着温软的笑意，手里拿着相机，身边围着几个孩子，懵懵懂懂。 　　透过落地窗，顾澄晖倚在车边，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仿佛，时光未央，岁月静好。 　　顾澄晖这一次虽然回到云城，却并没有回过顾家一次。到底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他和顾家的关系，更准确的说，是和父亲顾国章的关系一直很僵。 　　但这其中，姐姐顾朝阳是个例外。 　　顾国章和安文琳有两子一女。 　　长子顾澄安并不是顾家的孩子，他的父亲死于当年的一场车祸事故，那时候他的母亲刚刚怀孕。后来，母亲难产，奄奄一息之际将他托付给了好友安文琳。从此，顾家收养了这个孩子，并一直视如己出。 　　顾澄安三岁的时候，安文琳诞下一对龙凤胎。 　　彼时，远在S市的安老爷子得到消息后，写下一副墨宝，连夜派人送到云城顾家。 　　顾家人围坐一团，缓缓展开卷轴，描金徽宣上书着刚劲有力的八个大字：朝阳如锦，晖映河山。 　　于是，两个孩子的名字便这么定下了。 　　姐姐朝阳，弟弟澄晖。 　　今天，顾澄晖便是拜顾朝阳所托，来star接顾依。明天是周末，也是顾依的生日，顾朝阳答应她，带她去游乐园。 　　此时的顾依，正乖巧的站在苏沐的身边，牵着她的手。小姑娘微微转头，便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人，连忙松开苏沐的手欢快的跑开。 　　一边跑，一边还喊着：“小舅舅。” 　　依依的一声“小舅舅”，打破了教室原本的安静。 　　苏沐转身，透过落地窗，也看到了顾澄晖。 　　漆黑锃亮的车身前，男人俯身伸手接住向他扑过来的小姑娘，原本清冷的线条透着鲜有的柔和。 　　顾澄晖牵起唇角，摸了摸依依的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看的眼睛里盛满笑意，像是这午后最柔和的一束阳光。 　　平日里的冷硬的人，一旦温软下来，便格外让人着迷。 　　即便相识多年，见过顾澄晖的许多面。这一刻的苏沐，心跳还是漏了一拍。那种温软好像隔着两人之间这点不算远的距离，一点点爬上她的心头，溢满整个胸腔。 　　顾依牵着顾澄晖的手走进教室，小姑娘的脸上一直洋溢着笑。 　　直到走到苏沐和刘薇面前，顾依另一只手牵起苏沐的手，转头看向顾澄晖，还有点婴儿肥的小肉脸上有藏不住的喜悦，眉眼弯弯，咧着嘴：“苏沐，170公分，98斤。” 　　这样的开场白，让苏沐有些哭笑不得。 　　倒是顾澄晖先绅士的开了口：“苏小姐。” 　　自从见面，他总是这样叫她，客气又疏离。苏沐冲着顾澄晖嫣然一笑：“顾澄晖，我们又见面了。” 　　两人之间流动着一股奇怪的气流，连刘薇都被波及到了。她适时开口：“顾先生是来接依依的吧？” 　　刘薇两天前曾见过一次顾澄晖，和顾朝阳一起过来。 　　顾澄晖点头，“刘老师，朝阳让我来接依依，这周便不过来了。” 　　—— 　　走出star的时候，顾依站在顾澄晖的车前有些踌躇，她看向身后的苏沐，声音软软的，有一点小心翼翼：“苏沐，明天是我的生日，你能来吗？” 　　苏沐正准备要开车门的手一顿，看着顾依满眼的渴望，拉车门的动作生生停了下来。她走到顾依身边蹲下，牵起小姑娘的手，笑盈盈的对她说：“好啊，苏沐明天来给你过生日。” 　　闻言，顾依用力的点点头，给了苏沐一个甜甜的笑。然后，伸出肉嘟嘟的大拇指。 　　苏沐微愣。旋即，也伸出大拇指。 　　一大一小两个拇指对上，像是做了一个很重要的承诺。 　　第九章 　　这天傍晚的时候，童晓打来电话，约苏沐明天一起出去玩儿。 　　童晓原本打算把赵淮也带上，让苏沐给她把把关，毕竟事关终身大事。结果，被苏沐一口回绝了。 　　理由也是：“事关终身大事”。 　　挂了童晓的电话，苏沐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顾依的明天在哪过生日？ 　　苏沐琢磨着，她要怎么才能联系上顾依。 　　打电话给刘薇，对方却一直都在忙音中；陆驿城的电话关机；陆肖的没人接；孟寒淞的好不容易接通了，却是个娇嗲的女声：“Lily，你不要再打来了，孟少这会儿没功夫搭理你。”说完，便“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苏沐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省，觉得有些无力……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电话本，似乎已经没有可以联系到顾朝阳的方法了。 　　或许，还有一个…… 　　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得通。 　　苏沐按下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几乎做好了听到机械女声“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准备。 　　她深呼吸，闭了闭眼，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按下绿色的拨号键。 　　结果，电话接通了。 　　手机响起的时候，顾澄晖正在处理手上的文件，这是他的私人号码，知道的人并不多。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便直接按下了挂断键。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机械的女声响起，苏沐皱眉，这是……挂了？ 　　她又回拨了过去。 　　电话再次响起，顾澄晖看着闪烁的屏幕，停顿了几秒钟，终于还是接了起来。 　　“喂。”清冽低沉的男声响起，是顾澄晖的声音。苏沐突然觉得自己忒没出息，只是一个简单的声音，她都听出了性感的味道。 　　电话那边没有回应，顾澄晖耐着性子又道：“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顾澄晖，是我。”苏沐一手拿着电话，一手下意识的摩挲着T恤的下摆，这是她紧张时候的一个习惯性动作。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女声。 　　顾澄晖微愣，拿开耳边的手机，认真看了一眼上面的号码。他有些意外，居然是苏沐打来的。 　　“什么事？”他问。 　　苏沐咽了咽口水，“我就是想问问，依依明天的生日在哪过？” 　　“上午九点，星光游乐园。”顾澄晖声音淡淡的，一副和她公事公办的样子。 　　“好的，谢谢。那我就不打扰了。” 　　直到挂了电话，苏沐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手心里居然有一层薄汗。她把脸埋在沙发的抱枕里，再次唾弃自己，真的越活越回去了。 　　想着想着，苏沐却开始唇角弯弯。顾澄晖居然还用着这个号码。 　　唔，果然是个专一的好男人。 　　—— 　　第二天，顾依小朋友的五岁生日。天公作美，天晴晴朗，阳光温柔，正是个去游乐园的好日子。 　　苏沐穿了热裤和黄色T恤，一双运动鞋，露出匀称笔直的大长腿，细白得招人恨。她赶到游乐园门口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了顾依。 　　小姑娘穿着带着蝴蝶翅膀的仙女裙，微卷的头发垂在肩头，整个人像个花境中走出来的小精灵。 　　她身边站着一个女人，身材同样高挑，梳着齐耳短发，五官深邃而明艳，和顾澄晖有七分相，却又不同于他如今的冷硬。 　　女人身上有种张扬和洒脱之气，看见苏沐的时候，粲然一笑，正是顾朝阳。 　　见到顾朝阳之前，苏沐曾想过，顾朝阳对她会是个什么态度。 　　她当初和顾澄晖在一起的事情，顾家的人都知道，顾朝阳她也见过；后来她不告而别，顾澄晖又和顾家的关系闹僵，她担心，顾朝阳会因此而心生怨怼。 　　这会儿见到顾朝阳，苏沐看得明白，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顾朝阳的笑容里是满满的善意和作为一个母亲特有的柔和。 　　“朝阳妈妈，苏沐，身高170公分，98斤。”顾依甜甜的声音响起，她在向顾朝阳介绍自己昨天刚刚认识的新朋友。 　　顾朝阳牵着顾依：“苏沐，你能回来，真好。” 　　站在顾家人的立场上，顾朝阳如今的态度，让苏沐觉得，已经难能可贵。 　　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苏沐转身，却是顾澄晖。 　　他今天难得换了一身衣服，白色T恤，黑色的休闲长裤和运动鞋，倒有些少年般的青春活力。 　　苏沐其实觉得，岁月这把杀猪刀，其实很偏心。至少在这个男人身上，她没有看到这把杀猪刀留下过什么痕迹。 　　看起来，还是那么，赏心悦目。 　　顾澄晖手里正拿着三张票，信步走来。 　　男热越走越近，苏沐的小心思便活络起来。早知道顾澄晖要来，她穿什么T恤短裤啊，应该穿修身的露背长裙和高跟鞋才对。 　　那样才有风情，才显身段。 　　然而，不像苏沐心中的千回百转。眼下，顾澄晖只觉得面前的两条腿白花花的，有些晃眼。 　　—— 　　一行四人进了游乐园，今天是周末，游乐园人多，也更热闹。 　　顾依显然十分兴奋，拉着顾朝阳一个项目一个项目的排队。苏沐和顾澄晖跟在后面，一个乐于看着小姑娘天真的笑脸，一个双手插在裤兜中，抿着唇，一言不发。 　　顾朝阳回头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心中有些想笑：真是两个傻子。 　　她俯身贴在顾依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顾依如今比原来的情况已经好转了很多，开始渐渐能接受并明白顾朝阳的意思。 　　听了顾朝阳的话，顾依朝苏沐和顾澄晖挥挥手：“一起来，坐那个。” 　　然后，指着一边的超级龙卷风。 　　顾澄晖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游乐园了，对于眼下顾依的这个提议，他是拒绝的。苏沐却一把抓着他的手臂，笑得灿烂：“今天是依依的生日，你这个做舅舅的，可不能让小寿星失望。” 　　—— 　　超级龙卷风是一个轨道项目，在这个儿童游乐园里很受欢迎。轮到顾依他们的时候，只剩下四个位置了，两人一车。 　　顾朝阳二话不说的牵起顾依，坐在了前面，然后回头挑挑眉，丢给苏沐一个眼神。 　　苏沐笑眯眯的看着顾澄晖：“那就委屈一下顾先生咯。”说完，她走过顾澄晖身边，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迈着细长的腿，上了车。 　　苏沐说：“你不上来，我就还亲你。” 　　“hello～everyone～欢迎来到龙卷风的世界～”伴随着轻快的音乐，欢脱的声音响起：“请您再次确认系好安全带，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哦～” 　　—— 　　上学的时候，苏沐并没有和顾澄晖来过这样的乐园，唯一的一次还是在云城的一个公园里。 　　那是苏沐大三的暑假，因为顾老爷子重病，顾澄晖从部队请假回云城。 　　公园里有一些简单的游乐设施，苏沐当时看到巨大的半圆形项目时，便有点小冲动，想要上去坐一坐。因为，那个游乐设施有个很浪漫的名字，叫作“奔月”。 　　游乐设施启动的时候，苏沐仰着一张笑脸，得意看着顾澄晖：“顾澄晖，你待会儿要是害怕，就大声喊出来，我不会笑话你的。” 　　顾澄晖挑眉。 　　就这个高度，连他平时训练的一般都比不上，他轻哼一声，不和这个小女人计较。 　　结果，20秒后，苏沐便开始哇哇大叫。 　　她和顾澄晖两个人是相对而坐的，如同两个钟摆，从六点的位置，一个滑向十点，一个滑向两点，再飞速滑回来。 　　顾澄晖没办法去安慰她，只能在两人滑向中心的时候，大喊着：“苏沐，别怕，把眼睛闭起来！” 　　等从奔月飞车上下来，苏沐的一张小脸都是白得：“顾澄晖，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飞出去了……” 　　听着她小孩子的话，顾澄晖有些哭笑不得，双手抱臂：“瞧你那点儿出息。”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谁知苏沐一听，眼泪便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她眼睛本就生的大，这会儿蓄着一包泪，叫人瞧着莫名心疼。 　　苏沐嘴一瘪，看那副架势，就要不管不顾的哭起来。 　　顾澄晖眉头一皱，俯下身来，双手握着她的肩膀：“逗你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看着眼前英挺的大男孩，许久未见，他黑了不少，倒是晒成了极为健康的小麦色，让原本就英俊的一张脸突然就有了成熟的男人味。 　　苏沐心猿意马，莹白的笑脸还没有回复血色，但有点演不下去了。 　　她仰起头，眼中还挂着泪珠，却咧嘴一笑：“我也逗你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说完，踮起脚，在顾澄晖的唇上轻轻一点，趁着男人怔愣的时候，转身跑开了。 　　顾澄晖看着不远处纤瘦的身影，苏沐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朝他做了一个鬼脸。他伸手摸了摸嘴唇，依稀还有她柔软的触感，粉色的唇瓣像小时候吃过的果冻一样。 　　顾澄晖哑然，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居然敢调戏他。 　　第十章 　　光影穿梭，苏沐扭头看着身边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男人。 　　感觉到苏沐的目光，顾澄晖抬头，便看到苏沐一双眼睛中盛满笑意：“顾澄晖，你待会儿要是害怕，就大声喊出来，我不会笑话你的。” 　　这话说出来，让人觉得莫名熟悉。 　　顾澄晖有一瞬间的怔憧，但也仅仅是一瞬间。没等他说什么，超级龙卷风已经启动了。可苏沐看得清楚，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眼里的异样。 　　顾澄晖，过去种种，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虽然是儿童游乐项目，但却足够刺激。尤其在弯道急速转弯的时候，苏沐觉得自己如果不牢牢握着前面的横杆，真的会被甩飞出去。倒是前面的顾依，似乎并不害怕，“哇哦～哇哦～”的甜软声不断。 　　顾澄晖看着女人紧紧握着横杆的手，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分明可见，可她没有喊出来，抿着唇，绷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儿。 　　可每次到急转弯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的想要闭眼睛。 　　顾澄晖觉得，这个场景莫名取悦了自己。 　　还是当初那个蠢样子。 　　直到从车上下来，苏沐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顾澄晖却看得清楚，女人细白的手不自觉的搓着T恤的下摆，这是她紧张害怕时的习惯动作。 　　顾澄晖从苏沐身侧走过，难得开口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话。 　　他说：几年不见，还以为你长进了多少呢。 　　苏沐一愣，蓦地抬头，对上顾澄晖的眼睛。居然破天荒的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点笑意。 　　苏沐肯定，自己没有眼花。 　　所以，她刚刚惊慌失措的样子，让这个男人很高兴？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苏沐还没来得及回击，顾澄晖已经牵起顾依走远。顾朝阳瞧着他们两个样子，无奈的摇摇头，觉得孺子不可教也。 　　大人们各怀心思，顾依小朋友的兴致却一路高涨。也是因为顾依，苏沐的心情特别好，便也懒得再同顾澄晖计较。 　　可大约苏沐自己也没发现，每每她看着顾依甜甜的笑脸，听着她轻糯的声音时，都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温软的笑容，那种笑容来着内心深处，柔软又明亮。 　　几乎要灼了顾澄晖的眼睛。 　　一行人走到一处射击游戏前，顾依看着琳琅满目的奖品，指着其中一只棕色的无尾熊，“要这个。” 　　她的话很简单，指令也十分明确。 　　“这个妈妈不行。”顾朝阳摸摸顾依的头：“我们去玩另外项目好不好？” 　　顾依站在原地，不说话。显然十分不情愿。 　　顾澄晖突然就想到了苏沐方才说过的话。 　　不能让小寿星失望。 　　试一试吧。 　　他正要走上前，苏沐却先他一步站在了射击的位置上，她回过头，冲着几个人笑道：“杀鸡焉用牛刀。” 　　说完，苏沐转过身，调整姿势，瞄准目标，利落的扣下扳机。 　　“砰砰砰砰”，电子音不断响起：“十环”、“十环”、“十环”、“十环”…… 　　十发子弹，全部正中靶心，连守在一边的管理员大叔都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苏沐笑得得意，这个游戏，她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 　　大叔正要拿起那个最大的趴趴狗，这是全场最高的奖励。苏沐却拦住了管理员，如笋尖的手指指着那个不大的无尾熊：“麻烦您，我想要这个。” 　　管理员一愣，还有这样的，不要一等奖要三等奖？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乐呵呵的把那只棕色的无尾熊递给了苏沐。 　　苏沐谢过大叔，转身小跑到顾依身边，蹲下身，把小熊递到顾依的面前，笑盈盈的说着：“依依，生日快乐！” 　　—— 　　顾依小朋友的生日宴安排在顾家，顾澄晖没有去的打算，苏沐便更不会去了。 　　顾依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有点舍不得。顾澄晖蹲下来，视线和小姑娘齐平:“依依乖，舅舅下次再带你去游乐园。”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没有说话，又抬头看看苏沐。 　　苏沐有点无奈，虽然顾依什么都没说，但她几乎秒懂了这个小姑娘的想法，弯下腰，冲她咧嘴一笑:“苏沐也会一起来。” 　　得到了两人的承诺，顾依才满意的任由顾朝阳牵起她，往顾家的方向去了。 　　彼时，已经下午五点，游乐园的门口，人群熙熙攘攘。 　　苏沐看着从乐园里出来的人群，基本都是一家人，父母带着孩子。一个和顾依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骑在爸爸脖子上，声音软糯：“爸爸，爸爸，我今天表现的是不是特别勇敢？” 　　“是啊，乐乐是一个勇敢的小小男子汉。”男人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慈爱。 　　苏沐看着，莫名觉得有些眼热。 　　“我公司里……” 　　“顾澄晖。”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了口。 　　要不要告诉他呢？苏沐有一瞬间，几乎都要脱口而出了。但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却只是笑笑：“你还有事啊，那行吧，你先忙，我想在这里再待一会。” 　　顾澄晖瞧着她这个样子，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这样的苏沐其实让他很陌生，虽然挂着笑，但语气疏懒，似乎和这个世界的此刻的热闹和喧嚣是隔离开来的。 　　他刚想开口，裤包里的手机却震动起来，是贺征。顾澄晖接起电话，皱了皱眉，只淡淡道：“我回来处理。” 　　等男人挂了电话再抬头时，早已经没有了苏沐的身影。 　　—— 　　回到家里，苏沐整个人都恹恹的。 　　然后，一个越洋电话打了进来，是美国一家有名的杂志社，对方想和她约一组封面，以新生和希望为主题，在《NAME》新年特刊的时候使用。 　　接着，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Mayer的助手，每月定期询问苏沐的状况，并反馈给Mayer。 　　Mayer是一位心理医生，苏沐当初到美国不久后便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陈忠宇找了最好的医生，苏沐糟糕的状况也终于在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得到了控制。 　　在询问了最近的情况之后，关切的情绪毫不掩饰的从电话里流露出。“Mumu，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好，是最近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Mayer的助手是个热情洋溢的白人小伙，名叫Tony。 　　苏沐轻笑：“谢谢你，Tony，我很好。” 　　“你找到了你的GU了吗？”苏沐和顾澄晖的过往，Tony十分清楚。 　　苏沐轻恩一声：“他也好恨。” 　　“上帝保佑！”然后，Tony讲了一句蹩脚的中文。 　　他说：恭喜。 　　结束和Tony的通话，苏沐觉得，她的心情似乎没有那么糟糕了。 　　她记得，Tony曾和她说过一句话：To the world you may be just one person. To the person you may be the world. 　　对于世界，你可能只是一个人，但对于某个人，你却是整个世界。 　　顾澄晖是她的整个世界吗？显然不是。但苏沐知道，没有顾澄晖的世界，一定不是她想要的。 　　刚刚收拾好情绪，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苏沐皱眉看着嗡嗡作响的手机，是童晓。 　　敢情大家今天是约好了的？ 　　苏沐按下接听键，手机里传来欢快的女声：“苏大美人，今晚赏脸一起吃个饭呗？” 　　—— 　　一个小时后，在一家茶餐厅里，苏沐裹着白色的连衣裙，懒洋洋的靠在卡座里。 　　对面的童晓瞧着她这个样子，吊着眼角：“苏大美人，你这是咋的啦，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苏沐瞥她一眼，没说话。 　　菜还没上，童晓吸了口果汁，然后笑得暧昧不明：“你俩最近咋样了？” 　　“能怎么样？云城一千多万人，还能天天都遇上不成？”苏沐窝在卡座里，摸着自己刚刚在门口做的鲜红的指甲，终于还是低低叹了口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呐。” 　　童晓嘿嘿一笑，一边丢了一个“我有好事儿给你说”的眼色给苏沐，一边和她打着商量：“那啥，我买你个消息，今天这顿你请了呗～” 　　苏沐抬头，倾身，托着腮，有些无精打采：“那也要看你的消息值不值这顿饭钱。” 　　童晓轻哼一声。 　　“陆肖说，顾澄晖这次回来就不回S市了，打算常驻云城，为今安开疆拓土。前段时间办公楼刚刚装修好，就在二环边上的环宇大厦里面，你要不要去瞧瞧？”童晓倒也没卖关子，她眨眨眼睛，等着看这个女人表情突变的一刻。 　　果然，下一秒，苏沐懒懒的眼中就忽的迸出亮光。她向服务员招招手：“美女，把你们店里最贵的菜再上两个来～”说完，就拎起身边的小挎包。 　　童晓上下打量着她，声音不咸不淡：“喂喂喂，你这是……打算放我鸽子了？” 　　苏沐走到她面前，细白的手拍拍童晓的脸：“乖，小姐姐还有要事在身，你要是觉得孤独寂寞，可以喊赵公子来作陪。” 　　童晓白她一眼，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去去，你赶紧给我走开。” 　　第十一章 　　傍晚的云城，人潮熙攘，丹霞似锦。 　　出了餐厅，苏沐看了眼手机，已经六点半了，正是下班的高峰期。从这里开车去环宇大厦，一定会堵在路上，她果断的选择了地铁。 　　在路过地铁口的一家花店时，苏沐还特意买了一盆绿萝。咱总要师出有名，对不对？ 　　环宇大厦在东二环边上，云城有名的CBD商圈。 　　高耸的摩天大楼灯火辉煌，映着宽阔马路上缓缓移动的灯河，璀璨的华光里是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庞，诉说着这个繁华大都市的喜怒哀乐。 　　—— 　　苏沐走进环宇大厦的时候，刚好七点。她抬头看了一眼大厦墙壁上的指示牌：15-16楼，今安资本，然后转身走向了洗手间。 　　她下午出门的时候换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及脚踝，外面罩着一层轻纱，整个人都透着股仙气儿。 　　苏沐从包里翻出一只口红，某家的镜光唇釉12#，号称祖宗级的斩男色。不浓不淡的水红色一涂上，樱色的唇瓣顿时变得水嘟嘟，凭空在这飘飘仙气中蕴出点点媚色。 　　当15楼的前台的小姑娘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电梯里走出来一位仙女，纤细高挑，衣裙飘飘，长发如瀑，红唇潋滟，怀里还抱着一个橙色的花盆，里面栽着枝条微微垂下来的绿萝。 　　小姑娘A碰碰旁边的小姑娘B：“喂喂喂，你看，美女！” 　　小姑娘B抬头，然后一愣：“是比下午那个漂亮多了。” 　　小姑娘A挑眉：“不会又是来找顾总的吧？” 　　小姑娘B皱眉：“不好说。” 　　小姑娘A伸出一个巴掌，轻轻拍着桌面：“我赌五块钱，她肯定是第一个能上16楼的非公司员工，且是女性。” 　　小姑娘B撇嘴：“清冷男神，哪能那么随便就勾走？” 　　小姑娘A悠悠道：“这个妖精不一样啊，一看段数就高。” 　　苏沐走上前的时候，便听到了两个小姑娘最后的几句话。 　　顾澄晖？清冷男神？ 　　苏沐忽得发现，这个形容更加激起了自己内心那点邪恶的征服欲。旋即，她端出一个十分友善的微笑，声音轻软的问道：“你好，请问你们顾总还在楼上吗？” 　　“女士您好，您之前和顾总有约吗？”小姑娘A礼貌询问，端足了世界五百强驻京分公司前台的架子。 　　约？如果有约，她刚才就直接上去了。 　　事实上，苏沐刚刚在电梯里已经试过了，外部电梯只能上到15楼。想要上16楼，必须得从前台这里经过。 　　“这位女士，非常抱歉，如果您事先没有和顾总约好的话，是不能进去的。”小姑娘B面上挂着标准的前台笑容，却在苏沐看不见的地方，得意的生出一个巴掌，五块钱到手。 　　听俩小姑娘这么一说，就是顾澄晖还在办公室咯。既然这样，苏沐便也不急，悠悠走到大厅一侧的半落地玻璃前，坐在了冰凉的大理石窗台上。 　　守株待兔。 　　八点，前台小姑娘A走过来：“您好，要不要给您倒杯水？” 　　九点，前台小姑娘A下班了，经过她这里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 　　十点，前台小姑娘B又走过来：“您好，已经这么晚了，您要不要先回去，明天和顾总约好时间再过来？” 　　苏沐正翻着手机邮箱，抬头冲小姑娘笑笑：“你们顾总平时都这么晚才下班？” 　　小姑娘B端着笑，不知道给怎么回答，只说：“顾总公事繁忙。” 　　苏沐问：“有男朋友了吗？” 　　小姑娘B一愣：“没有……” 　　苏沐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公事繁忙也不应该拖着你们，你这么晚都没下班，哪有时间谈男朋友。” 　　小姑娘B：…… 　　苏沐热情的拍拍身边的位置：“来，坐，陪我说说话。” 　　见姑娘还笔直的立在自己身前，苏沐索性抓着她的手臂，把人拖过来：“你一天站到晚，还穿着高跟鞋，坐下来休息一下。” 　　小姑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起身，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前台旁边的高大身影，连忙站好：“顾总……” 　　苏沐觉得周遭的空气突然有点冷，抬头，便看到顾澄晖一手插在裤兜里，冷着一张脸，正看向这里。 　　等了三个小时，正主终于出现了。 　　苏沐唇角微弯，转身抱起另一旁的绿萝，小碎步跑到顾澄晖面前，一盆嫩绿嫩绿的盆栽往他面前一送，姑娘的手臂细白，笑盈盈的看着他：“顾澄晖，开业大吉～” 　　面前的男人许久微动，苏沐干脆一手环着花盆，一手抓起顾澄晖垂在身侧的手，把花盆放到他手里。 　　顾澄晖垂着眼，转身往里面走，见身后的人未动，又回过头：“上来。” 　　苏沐眉眼里全是笑意，她也没有丝毫要隐藏的意思。回头冲着还愣在原地的前台小姑娘眨眨眼，便快步跟了上去。 　　—— 　　办公区里面，白色调，简洁的几何线条。走上木质的楼梯，便是16楼，灰色的地毯，巨大的落地玻璃。 　　他的地方，和他的人一样，面上透着一层冷硬。 　　顾澄晖推开里间的门，他并没有请苏沐进去坐坐的意思，人再出来的时候，手上的绿萝已经不见了，反而搭着一件西装外套。 　　顾澄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把人叫上来了，又晾在门外。这会儿，四目相对，苏沐眼中的笑意未减，顾澄晖却下意识的撇开头：“住哪？我送你回去。” 　　“顾澄晖。”苏沐喊着他的名字，她声音清甜：“你饿不饿？” 　　顾澄晖转头，面前的姑娘原本还笑盈盈的一张脸垮着：“我在外头等了你三个小时，都还没有吃晚饭……” 　　—— 　　顾澄晖带她来吃饭的地方就在环宇大厦的对面，一间小小的粤式粥店，24小时营业。 　　苏沐细白的手指划过菜单：“这个、这个、这个、还要一笼虾饺皇。”她没有问顾澄晖是不是吃过晚饭，如果没吃的话，想要吃什么，便自顾自的点了。 　　顾澄晖看着对面的姑娘，莹白的手指在餐单上轻点。她还是像原来一样，吃东西的时候从来不征求他的意见，等点好了才抬头问他：“顾澄晖，点这些菜可以吗？” 　　他能说什么呢？ 　　那时候在学校里，哪有点菜一说，有什么自然吃什么。他便也不在意苏沐自作主张，只说：“你点你喜欢的就可以，我都行。” 　　小姑娘那会儿怎么说着来的？她低着头，顺口说着：“恩恩，我知道，我喜欢的，你都喜欢。” 　　那会儿她才刚刚上高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张小脸便红了，偷偷摸摸抬头看他，便对上顾澄晖盛满笑意的眼睛。 　　小姑娘舔了舔嘴巴，嘴里哼着不成调子的歌—— 　　“不会挑三拣四，不会离开我的视线……诶，顾澄晖，你有没有听过这首歌？我们班上的女生最近特别喜欢哼。”小姑娘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透着狡黠的光。 　　后来，顾澄晖专门在网上查过这首歌，叫做《她是我的》。中间有几句歌词，便是“我喜欢的，你都喜欢。不会挑三拣四，不会离开我的视线。” 　　顾澄晖笑笑，小丫头反应还挺快的。 　　廖正阳经过的时候，看着他的样子，嫌弃道：“这都秋天了，你丫怎么发起春来了。” 　　可那时候的顾澄晖觉得，他和苏沐，就会是歌词里说的那个样子。 　　只可惜，到最后，时光流转，却是物是人非。 　　苏沐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面前的男人眸色深深。苏沐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冲着店员招招手：“您好，刚刚点的那些，麻烦都不加香菜。” 　　等苏沐正要开口说什么，手机响了，是陈周的电话：“我去接个电话。” 　　顾澄晖看她走出粥店，接起电话，笑得温软。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她的笑容渐渐扩大，连眼睛里都有些他不熟悉的光。 　　苏沐挂了电话的时候，身侧急急走过一个男人，穿着灰色的衬衫。 　　贺征刚刚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便被顾澄晖一个电话叫来了。走进粥店，便看到顾澄晖一个人坐在桌前：“顾总。” 　　贺征是顾澄晖的特助，已经跟了他五年。 　　“我临时有事，你送苏小姐回家。”男人声音低沉，跟在他身边多年，贺征知道，顾澄晖现在的心情并不算好。 　　刚刚一起进来的苏沐一愣，便看到男人起身，大步走出粥店，经过她身侧的时候，连个招呼都没有打。 　　苏沐挑眉，这是怎么了？ 　　贺征尴尬的站在原地，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给顾澄晖处理这些桃花了。只这一次，顾总没有让他叫车，而是特别交代了，要他亲自送回家。 　　苏沐看着贺征，身长玉立，笔挺的西裤，深灰色的衬衫，长得颇为俊秀：“贺征？” 　　贺征有点愣神，他没想到，第一次见面，这位苏小姐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苏沐看出他的困惑，便也好心的给他解惑；“我要追你老板，自然要查清楚他的底细。” 　　因为她的坦白，贺征有些哑然。 　　服务员已经将刚刚点好的粥打包好，放在袋子里，苏沐一边将袋子系紧，一边说：“你跟在顾澄晖身边五年了？” 　　“是。”贺征是个合格的助理，对于老板的私事，绝不会多嘴。 　　“我真羡慕你。”苏沐面上挂着笑，幽幽开口。 　　贺征：…… 　　第十二章 　　首站，姑且算是告捷。 　　第二天中午，苏沐几乎是踩准了下班的点走进了环宇大厦的15楼。 　　她刚进电梯的时候，顾澄晖刚好从办公区走出来。 　　对面款款走来的姑娘今天换了一件水绿色的长裙，长发披肩，轻轻软软，怀里还抱着一盆绿萝。还是昨天那个花盆是橙色的，今天这个是淡黄色的。 　　正赶上中午休息吃饭的时间，来来往往走过的都是今安的员工，大家簇拥在电梯口。这些人，有顾澄晖从S市带来的，也有刚刚新招的。 　　虽然大老板就站在五米外，可是八卦的血液在喷涌和叫嚣着。 　　有技术部的员工偷偷咬耳朵，好奇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 　　苏沐似乎对这些□□裸的目光并不在意，她摇曳生姿的走到顾澄晖面前：“顾先生，您订的盆栽，麻烦签收一下。” 　　切～原来就是个送花的。 　　没有奸情。 　　众人作鸟兽散。 　　顾澄晖面无表情的接过绿萝，又转身回了办公室。苏沐倒也恪守一个快递员的本分，并没有跟进去。 　　她走到前台，冲着俩小姑娘眨眨眼，看到他们的胸牌上写着英文名：Ada、Bella。 　　“Bella，记得还五块钱给Ada。”苏沐笑盈盈道。 　　第三天中午，苏沐穿着白T恤，牛仔背带裤，再次出现在15楼，依然抱着一盆绿萝，红色的花盆。 　　见她走来，Ada冲她招招手：“苏小姐，今天又来送花？” 　　对这个漂亮的小仙女，Ada莫名有好感。于是，她又补充道：“顾总今天上午没来公司。” 　　依然是午饭的时间，人来人往。 　　苏沐笑着点头:“麻烦顾总回来的时候，签收。” 　　下午，顾澄晖正在办公桌前处理文件，有人在敲门：“进来。” 　　顾澄晖抬头，秘书Molly抱着一个红色的花盆，依旧是鲜嫩的绿萝。 　　“顾总，前台中午签收的。” Molly是个聪明的女秘书，若是以往这些莺莺燕燕，她自然会在顾澄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处理掉。但当她留意到老板办公室里的窗台上摆着两盆绿萝的时候，便知道，这第三盆也应该送进来。 　　顾澄晖皱眉，冲Molly摆摆手，示意她放到一边。 　　Molly摆好花盆，又调整了一下方向，正要退出办公室，又开了口：“顾总，这两天有好几个人来问我，您这盆栽是从哪家花店订的，也想订几盆。” 　　“订几盆？”顾澄晖抬头。 　　“对。”Molly扶了扶她的黑框眼镜：“大家说办公室刚刚装修好，需要摆一些新鲜绿植净化空气。” 　　其实，Molly知道，那几个人不过是觉得人家送花的姑娘漂亮，想打着订花的名义泡妹子。 　　顾澄晖正在签字的钢笔因为用力过猛，几乎要穿透纸背。他冷冰冰的丢出几个字：“私人定制，不对外接单。” 　　好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Molly又扶了扶黑框眼镜，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嗒的出去了。 　　第四天，顾澄晖一天在外面忙，傍晚回到办公室，前台摆着一盆青色花盆的绿萝。 　　Bella端起花盆：“顾总，请签收。” 　　第五天，周六。 　　第六天，周日。 　　一连两天，相安无事。 　　第七天，黑色星期一，股市暴跌。当Molly端着一盆绿叶子绿盆的东西进来的时候，顾澄晖觉得太阳穴一直在突突的跳。 　　第八天，紫色花盆的绿萝。 　　第九天，正主终于出现了，并且没有选在中午下班吃饭的时间。 　　苏沐这几天忙着手里的工作。她前段时间拍了一组云城的老照片，《COVER》杂志社让她尽快处理好寄过去。等她忙完，发现自己已经送出去六盆绿萝，并且已经有六天没有见过顾澄晖了。 　　上午十一点，苏沐穿着柔软的宽松白衬衫，黑色短裤，踩着8厘米的高跟鞋，抱着一盆绿萝，俏生生的出现在了环宇大厦的15楼。 　　Ada：“我就说了，这个妖精段数不一般。” 　　Bella：“不止脸蛋漂亮，这腿也招人恨。” 　　Ada：“腿玩年？顾总居然好这一口。” 　　Bella：“什么是腿玩年？” 　　Ada：“光一双腿就能玩一年。” 　　Bella：“……” 　　苏沐一走近，Ada就端出标准的笑容：“苏小姐，顾总请您上去。” 　　周一下午下班的时候，顾澄晖特意交代了前台，如果苏小姐再来送花，就请她上去。 　　苏沐挑眉，这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呐。 　　这个别扭的男人在她的鲜花攻势下终于肯为她敞开一扇门了？ 　　丝毫没有犹豫，苏沐踩着高跟鞋就噔噔噔踏上了16楼。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今安内功的讨论群炸开了。 　　我是前台我怕谁：最新报告！长腿小姐姐顺利进入16楼～[撒花] 　　技术宅001：嗷嗷嗷～这果然是个看脸的社会！ 　　技术宅002：小姐姐不但有颜，身材也是棒棒啊…… 　　好想咬烂K线图：当霸道总裁恋上送花小妹，自动脑补20万字虐恋情深…… 　　Boss隔壁的M：看来大家都很闲？ 　　…… 　　Molly一句话，整个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她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女人，拨通了内线：“顾总，苏小姐来了。” 　　苏沐认真的打量着敞阔的16楼，左手边是秘书室、总裁办，右手边是会议室、会客厅。总裁办后面的那一间，就是顾澄晖的办公室。 　　她几天前来过一回，可人家没让她进去。 　　Molly挂了电话，冲苏沐点头，“苏小姐，顾总请您进去。” 　　—— 　　苏沐进来的时候，顾澄晖正在开一个视频会议。男人坐在电脑前面，穿着笔挺的白衬衫，薄唇抿着。 　　人们总是说，男人在认真工作时是最迷人的。苏沐此刻倒是十分认同这句话。 　　顾澄晖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转回电脑屏幕。苏沐朝他笑笑，示意他继续。严格意义上讲，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顾澄晖的办公室，索性大方的打量起来。 　　办公室很宽阔，里没有铺地毯，一水儿的黑灰白色调，落地窗外是云城最繁华的CBD地区。 　　苏沐在一侧的墙上看到一副巨大的油画，蔚蓝色的一片海洋，水天相接的地方隐隐透着一片霞光，天空中飞着几只白色的海鸟。这大约是这个冷硬的办公室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再一转头，苏沐便看到了摆在窗台上的一排彩色花盆，嫩绿的叶子低垂着，依次排开，青翠欲滴，鲜艳而耀眼。 　　唇角不自觉的就牵起了好看的弧度。 　　苏沐走过去，将怀里的绿萝摆上去。似乎觉得不太满意，又将紫色的那盆往旁边挪了挪，将新带来的那盆摆在青色和紫色的中间，又调换着其他几盆的位置，折腾了好一会儿，她才满意的点点头。 　　顾澄晖已经挂断了视频会议，抬头看着女人纤细的背影。 　　她摆上去，又挪开，似乎不太满意。等她再点点头的时候，顾澄晖便看到七盆绿萝按照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顺序依次排开，宛若一道彩虹。 　　彩虹前的女人转过身，莹白的小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看到顾澄晖正看在她：“这么快就开完了。” 　　办公桌前的男人轻恩了一声。 　　然后，一双笔直的长腿在顾澄晖面前晃啊晃。 　　苏沐踩着高跟鞋走到他宽大的办公桌对面，双手撑在桌面上，微微俯身。 　　“顾澄晖，你是不是应该请我吃个饭？”宽松而柔软的白衬衫微敞，映着衬衫里面黑色的内衣，勾勒出姣好的胸线。 　　男人的身子往后靠了靠，并不说话，似乎等着她的下文。 　　苏沐偏头，“你收了我的花，不应该礼尚往来，请我吃个饭？” 　　顾澄晖轻笑一声，“我以为你只是想搭个讪？” 　　诶？ 　　苏沐微愣，怎么是这个剧本？ 　　好吧，她其实确实是想搭个讪，可这世上不是还有一个词，叫做得寸进尺么。 　　“那，要不我请您吃个饭？” 　　顾澄晖瞧着她的样子，慢慢收起了玩味的表情：“苏小姐，最近很闲？” 　　苏木眯眼，装，继续装。 　　虽然心里这么想的，但她面上还是挂着笑：“顾澄晖，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什么？”男人还在靠在椅子里，看着面前眉眼生动的女人，依旧按兵不动。 　　苏沐几乎要却被他气笑了：“我送了你这么多天花，你不会都没发现……”姑娘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顾澄晖，我在追你呀。” 　　贺征推门进来的时候，便听到了这句清甜的女声，一直脚刚刚迈进去，另一只却不知道要不要跟上来：前两天楼下的Ada说，最近来了个有千年道行的小仙女；隔壁的Molly说，最近公司里有员工私下里开了盘子，赌送花姑娘多久能爬上龙床…… 　　此刻，贺特助突然觉得，他是不是也应该去下一注。 　　按照他男人的直觉，“爬上龙床”这个词汇，肤浅又粗俗，并不合适苏小姐。这个架势，怕是要入主中宫的。 　　“进来。”顾澄晖一早就看到了门口的贺征。 　　贺征走进来，便程序化的报告行程：“顾总，信悦的李总已经订好了地方，半小时之后到。” 　　顾澄晖点头，又看向苏沐笑得坦然又无害：“抱歉，苏小姐，失陪了。” 　　这公式化的笑容看得苏沐牙痒。 　　可是，她更得拿捏好分寸。 　　“没关系。”苏沐直起身子，大方一笑，软软的吐着几个字，又轻又缓：“我们，来日方长。” 　　第十三章 　　苏沐已经在顾澄晖面前撂下话，要和他“来日方长”。 　　而第一步，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两天前，她向一家摄影工作室投递了简历和样片，而工作室的位置，就在环宇C座。 　　其实，回国不久之后，苏沐就想在云城找一份正式而稳定的工作。 　　她喜欢云城，这里有她熟悉的一切。 　　昨天，工作室的人打来电话，让她今天上午十点过来面试。 　　说是面试，他们这一行到底更看重作品，对方的负责人对她发来的样片赞不绝口，约她来谈入职的具体事宜。 　　苏沐之前已经了解过了大概的工作内容，主要就是承接各种活动的摄影摄像。工作室规模不大，人员构成简单，而苏沐最看重的，就是它的地理位置。 　　—— 　　换上一套偏正式的衬衫和窄裙，苏沐踩着高跟鞋出门。到达环宇C座22楼时，刚好九点四十五分。 　　透过左手边的玻璃，原木色的木墙上嵌着白色的英文字母——TIME，左上角一排小字，正是“时光工作室”。 　　苏沐走进玻璃门，左手边是办公区，右手边是影棚。 　　听见脚步声，一个微胖的小伙子抬起头，就看面前站着一个长腿大美女，两眼一亮：“你就是苏沐吧，果然没有骗照。” 　　苏沐哑然。 　　她不知道，在这之前，工作室里的几个人已经分成两派，一派认为他们和尚工作室终于迎来的春天，还是个没有沙尘暴，瞧着都是明媚阳光和和煦暖风的春天。其实，时光的团队里有一个女生，叫楚然，是个假小子；而另一派认为，这个看着肤白貌美的小姐姐一定是用了美颜又磨皮，俗称“骗照”。 　　当然，这两派不包括楚然和这间工作室的老板蒋云舟。 　　“你稍等下，云舟在楼下停车，马上就上来。”微胖的小伙子笑得憨厚，“你先这边坐，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苏沐笑笑，倒也没有真的坐下来，她打量着这间不算大的工作室。 　　净白的墙壁，勾勒着橙色的几何线条。七八张原木色的长桌，每一张在桌子的上方都吊着一个白色的羽毛吊灯，桌上推着各种七七八八的杂物。角落里摆着一个淡黄色的三人沙发，沙发上的白色抱枕上是一只布绣的眯眼猫头鹰。沙发前的原木茶几上，倒扣着几个净白的雕花瓷杯。 　　整个工作室都透着一股温馨和舒适，让苏木很喜欢。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苏沐转过身，一个穿着白色T恤，咖色工装裤，肩上还背着摄影器材的大男孩站在她身后，一米八多的个子，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单眼皮，笑起来干净又清爽：“你好，我是蒋云舟。” 　　恩，声音也好听。 　　对于苏沐这种音控来说，蒋云舟的声音让她很满意。 　　蒋云舟把背着的摄像机放在身前的长桌上：“你是苏沐吧，我看了你发来的样片，很棒！”说着，大男孩伸出一只手：“欢迎加入时光！” 　　苏沐微愣，旋即伸手一握，唇角牵起：“荣幸之至。” 　　面试的过程格外顺利。 　　苏沐也大致了解了时光团队目前的现状，一共五个人，四男一女，除了蒋云舟和楚然，刚刚那个微胖的小伙子叫彭宇超，还有一个稍微年长的叫袁杰，另一个则是蒋云舟的大学室友，叫郑凡。 　　蒋云舟是个很开朗大方的人，周身都透着阳光的味道。 　　苏沐和他聊了一会儿天，居然发现他也是云大学生，并且还比自己高一级，严格意义上讲，这个看着像大男孩的人，苏沐应该叫他“学长”。 　　—— 　　“蒋云舟？” 　　中午，童晓恰好没事，喊苏沐一起搭伙吃饭，说起上午的面试经历，童晓皱着眉头：“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熟啊？” 　　童晓“啪”的一拍桌子：“蒋云舟！” 　　苏沐抬头，一脸茫然。 　　“你丫是自带帅哥雷达属性么？！”童晓满眼的绿光，像一匹久未进食的饿狼：“随便找个工作，居然都让你碰到了我云大的蒋校草！” 　　童晓这么一说，苏沐似乎有些印象了。 　　上大学那会儿，女生私下里最喜欢讨论的事情之一便是哪个系的谁谁谁最帅，而这个谁谁谁种，点名率最高的就是蒋云舟，外文学院的法语系高材生，校园广播站的站长。 　　“哦。”苏沐点点头，她对蒋云舟是真的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 　　“哦？”童晓气得手指都在哆嗦：“你……你……你这是个什么态度？！” 　　苏沐皱眉：“那我应该是个什么态度？” 　　诶？ 　　童晓微愣，是啊，坐在她对面这个人是苏沐啊，上大学那会儿，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个人，哪里会关心什么校草不校草的。 　　童晓悠悠叹了口气：“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那……要不我给你牵个线？”苏沐冲她眨眨眼睛。 　　“别。”童晓立马摆手：“我是很传统很专一的，做不来脚踏两只船这种事情。”童晓又上上下下打量着苏沐，这个女人最近浑身透着一股子得意：“顾澄晖向你缴械投降了？” 　　苏沐挑眉，缴械投降？顾澄晖骨子里有不折不扣的军人情怀，从来就没有投降这一说。 　　只是这个男人如今别扭的很。苏沐觉得，撩顾澄晖这件事情上，要循序渐进，贪功冒进，只会适得其反。 　　苏沐大概和童晓说了一下她最近的送花事迹，鲜红的指甲轻敲的桌面：“顾澄晖如今有点儿别扭，我得缓一缓，不能逼得太紧。” 　　童晓托着腮：“你就不拍这一缓，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苏沐瞥她一眼；“你男人才是鸭。”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出口，童晓啃着烧鹅的牙齿发出“嘎嘣”一声，右边的后牙穿来一阵钻心的疼。 　　童晓泪眼汪汪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从嘴巴里吐出一小块牙齿，竟然是被坚硬的鹅骨头生生硌掉的：“沐沐，这儿最近的医院在哪？” 　　—— 　　午后的医院，人满为患，想找一个停车的地方更是不容易。苏沐让童晓下去挂号，自己调转方向，去找地方停车。 　　二十分钟后，当苏沐上到四楼的口腔科时，童晓正和前台的小护士聊得不亦乐乎。 　　“诶，小美女，那边那个，穿白大褂的是谁啊？”童晓靠在牙科外面的咨询台旁边，瞅着536诊室。 　　苏沐看过去，一片穿着白大褂的，也不知道她在看谁。小护士正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听童晓这么一问，头也没抬：“你问我们顾医生啊？” 　　苏沐有些愕然，这小护士怎么就知道童晓在问谁，便听小护士又补充道：“已经给您排好了，等会叫到您，拿着这个进去看医生就好。另外……”小护士顿了顿：“我们顾医生已经订婚了。” 　　“哈哈哈哈。”身后传来女人无良的小声，童晓无奈的撇撇嘴。身后的女人又道：“不知道赵公子瞧见了，会不会心碎哟。” 　　“切～”童晓翻了个白眼：“他还管得着我欣赏帅哥？！” 　　因为是几个医生共用一个牙科诊室，往来的病人较多，诊室的门没有关，苏沐顺着童晓的眼神看过去，牙科椅旁边站着一个很高的男人，带着透明的面罩和浅蓝色的医用口罩。 　　光亮的照明灯在他的侧脸上，皮肤白皙，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是好看的浅棕色，眼角微挑。身上的白大褂格外修身，也让男人显得有些清冷。 　　童晓得意的冲苏沐挑挑眉：“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再不错，也是别人的男人。”苏沐凉凉道。 　　“唉，我就过过眼瘾。”童晓悠悠叹了口气：“这年头，好男人怎么就都这么早被套牢了呢……” 　　广播里传来机械的女声；“请——童晓——到——538——诊室就诊，请——童晓——到——538——诊室就诊。” 　　童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单子。挂号的时候，她怕疼，特意挂了一个面相和蔼的女医生的号。这会儿她嗷嗷后悔。 　　为什么顾医生头像没有照片！为什么她不是去536诊室！ 　　童晓默默朝536诊室看了一眼，认命的走到了隔壁的隔壁，538！你才三八！你们全家都三八！ 　　苏沐朝着536诊室的看了一会儿，这个医生莫名有些眼熟。 　　—— 　　半个小时后，童晓苦着一张脸从诊室出来，医生已经用药封上了那个牙洞，嘱咐她，如果没有明显疼痛，下周过来复查：“沐沐，我这周只能吃清汤白菜了……” 　　苏沐不怀好意的捏了捏童晓的腰：“刚好减肥。” 　　童晓白她一眼，无疑将瞥到了正对着电梯口的信息栏。她噔噔噔的跑了过去，信息栏前——左起第二张照片。因为没有戴口罩，看得格外清晰。照片上的男人带着眼镜，五官清隽，黑发细碎。 　　看到上面写着八个字，童晓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苏沐。苏沐自然也看到了照片上的人，一段简单的介绍，以及—— 　　副主任医师，顾澄安。 　　第十四章 　　新的一周，苏沐正式加入时光团队。 　　“来来来，我给大家伙介绍个新伙伴。”蒋云舟的声音响起，埋头的几个人同时抬起头来。 　　彭宇超苏沐之前已经见过了，微胖的小伙子，笑起来憨厚，却是这个工作室的后勤总管，被大家亲切的称呼为“超总管”。 　　蒋云舟带着苏沐走到一张长桌前，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深色的亚麻衬衫，正在剪片子。 　　“苏沐，这是杰哥，咱们工作室的老前辈，平时有什么技术上的问题，不用客气，尽管开口。”蒋云舟说话的时候，袁杰礼貌的冲苏沐点头微笑，十分儒雅。 　　“这是郑凡，我的大学同学。”蒋云舟拍着一个小个子男人的肩膀：“当然，也是咱们工作室的小甜心。”郑凡带着眼镜，皮肤偏白，有点当下流行的那种小鲜肉的既视感。 　　他灿烂一笑，伸出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给苏沐虚虚敬了个礼。 　　坐在郑凡后面一张桌子的，就是这个摄影工作室之前唯一的女性，楚然。 　　都说人如其名，苏沐觉得能叫楚然的姑娘大约是那种江南三月天里走出来的女子，气质温婉，眉眼动人。 　　而眼前的姑娘一身朋克风，深红色的短发，一边垂至脸颊，遮住左边小半边脸，一边堪堪及耳朵上缘，耳垂一路向上穿着一二三四个耳洞。 　　见到苏沐，大方一笑，伸出手来：“楚然。” 　　为了欢迎新成员，蒋云舟特意在楼下十分有名的一个本帮菜馆定了位置。大家白天里手上都还有工作，匆匆打过招呼之后，便开始各忙各的，约好晚上六点半一起吃饭。 　　苏沐第一天来，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安排。蒋云舟只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工作室平时的一些工作内容，除了承接常规的会务活动外，他们偶尔也会接拍一些婚纱照，只不过量很小，而主要的业务是拍摄微电影和纪录短片。 　　“看到你简历上写着，原来在美国的时候也是做纪实摄影的？”蒋云舟今天没有什么工作，便待在工作室里。 　　“我只做人像。”苏沐摆弄着长桌上的东西，这今后就是她的办工作了。对苏沐来说，这是一个十分新鲜的体验。至于她在美国的生活，她并不想与人分享。 　　蒋云舟敏感的察觉出她语气中的淡漠，便随意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下午，依然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苏沐翻着工作室里的杂志，都是时光这几年的足迹。苏沐发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工作室，其实并不简单，他们拍过几部很有名的微电影和纪录短片。 　　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苏沐摸着杂志上的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拍摄在法国巴黎的照片。 　　照片中的巴黎夜晚灯火辉煌，人潮涌动，一个法国小伙子紧紧搂着怀中的姑娘，姑娘转过头，神情悲怆，眼中蓄着泪水。周边是数不清的警察和遇难者尸体。 　　照片的右下角有备注着摄影师的名字：Irene Mu. 　　那是发生2015年的一场枪击爆炸事件，百余人罹难。事发时，法兰西大体育场正上演着德法大战。随后，整个法国进入紧急状态。 　　而那个时候，苏沐也在巴黎。 　　那是她去美国的第三年，也是第一次离开美国纽约州。她想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尽管受到了陈叔夫妇的强烈反对，但陈周还是说服了他的父母，让她来了法国。 　　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她就在法兰西球场附近的一家音乐厅。然后，她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看到的是冲天的火光和血流成河…… 　　“你也喜欢这张照片？”蒋云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苏沐一愣，便看到面前的人端着咖啡，笑看着她。“这本杂志里面，我也最喜欢这张，Irene Mu.是个很有灵气的摄影师。” 　　听到这样的评价，苏沐偏头：“你还知道她的其他作品？” 　　“看过一些，觉得他的作品不仅仅是一张照片，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故事。”蒋云舟一顿：“苏沐，你也在美国做纪实人像摄影，你认识Irene Mu.？我听说他是一个很神秘的华人摄影师。” 　　苏沐有些哑然，摇摇头：“我不认识她。” 　　苏沐话音刚落，楚然便带着一身冷气走进了工作室，路过苏沐和蒋云舟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蒋云舟手里的咖啡杯。 　　然后，浓郁的咖啡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直直浇在了苏沐的T恤和裤子上。 　　蒋云舟和楚然都是一愣。 　　蒋云舟连忙从旁边桌上抽纸巾提给苏沐，楚然有些傻眼，她今天碰到一个特别作的准新娘，整个人现在都烧着怒火。 　　苏沐倒没有太在意，笑道：“蒋老板，看来我只能回去换个衣服再来了。” 　　—— 　　苏沐家距离这里不近，来回需要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回到家里，她脱下沾染了咖啡渍的衣服，打开柜子，细白的手指拨过一排衣服。 　　然后，停在了一件大红色的裙子上。 　　这还是她回国不久后，童晓送给她的生日礼物，红色的大V领小礼服。苏沐的手顿了顿，取出了一旁宽松的长款白T恤套在身上，刚好盖住大半截大腿。 　　因为路上堵车，再回到环宇的时候，已经快要七点了。 　　苏沐没有回工作室，而是直接去了订好的那间本帮菜馆，名叫“清欢”，取人间至味是清欢之意。 　　不算特别起眼的门面里，却是古色古香色装修，清一色的檀木家具，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苏沐一看，便知这里一顿饭定不便宜。 　　等她走进包间的时候，人都已经到齐了，看到进来的苏沐，众人眼前一亮，楚然不自觉的吹出一个口哨。 　　门口的姑娘扎着丸子头，身上罩着宽大的T恤，细白的手臂垂在身侧，简单的衣服刚刚盖在膝盖上方，并不显腰身，可露出的一双腿纤细笔直。 　　“哇哦～苏沐，你以后就是咱们工作室的门面了哈。”郑凡脱口调笑道。 　　苏沐挑眉：“不知道我这个门面，各位觉得可还凑合？” 　　“凑合？何止是凑合，你这就是咱们环宇ABC的楼花啊，艳压CBD一众妖魔鬼怪。”彭宇超乐呵的笑着，随口附和着。 　　楚然很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怕身边的位置：“来，大美女，这边坐。离他们那些大猪蹄子远一点。” 　　“然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郑凡吊儿郎当的开口：“说得你好像是个女的似的。” 　　楚然眉眼一凛，作势就要揍他。 　　“行了，别闹了。”蒋云舟开了口，眸中笑意满满，举起手中盛着红酒的高脚杯：“咱们一起，欢迎苏沐加入时光。” 　　六个酒杯碰撞，发出清亮的声音。 　　柔和的灯光下，满溢着浓浓的烟火气，一边超总管和老袁讨论着摄影技巧，一边楚然和郑凡不停的拌者嘴，蒋云舟坐在中间，无奈的冲苏沐笑笑。 　　手机响起，苏沐低头一看，是越洋电话。她冲蒋云舟挥了挥手机，便起身出门去接电话。 　　—— 　　清欢的走廊上很安静。 　　苏沐接起电话，那头响着奇怪的电流声。她皱眉，看了看手机，索性挂断了电话。再抬头时，便在狭窄的过道里，看到了迎面站着的男人。 　　苏沐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便是：今天其实应该穿那条红色的裙子！ 　　顾澄晖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一贯的白衬衫黑西裤，微微皱着眉，抿着唇。他身边跟着贺征，还有一个美艳的女人。 　　只一眼，苏沐就已经嗅出了一股奸情的味道。 　　她眼角微挑，唇角牵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却是什么都没说，又转身进了包间。 　　顾澄晖路过那个包间的时候，便听到里面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这么快就回来了？” 　　—— 　　今晚做东的是信悦的老总李海德，信悦扎根云城多年，眼下又和今安马上会有一个合作项目，李海德盛情款待，顾澄晖便不好推脱。 　　而刚刚走廊上碰到美艳女人，是信悦的公关总监，云城圈子里有名的大美女李希月，也是李总的侄女。 　　今晚的饭局，不止顾澄晖、贺征、李海德和李希月几个人，李海德知道顾澄晖刚刚到云城，受安炳渝所托，有意介绍一些圈子里的同龄人给他认识，于是一桌十几个人，除了李海德这个长辈，全是一水儿的年轻人，竟还有陆驿城。 　　顾澄晖刚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陆驿城坐在李海德旁边，两个人了然一笑，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相熟的关系。 　　酒过三巡，李海德以“一把老骨头，不比你们年轻人为由”，叫了司机，提前离了席。 　　他人一走，桌上的气氛反倒轻松了起来。 　　李希月知道，这是李海德特意给自己制造机会。 　　这个年轻人，英俊不凡，年纪轻轻便身处高位，她喜欢，她背后的家族也满意。 　　心里这样想的，李希月便拿起桌上的白酒，花花倒进自己和顾澄晖面前的酒杯里。 　　“顾总，我敬你。”李美人纤纤玉指染着红色的指甲。 　　顾澄晖依稀记得，有个女人也喜欢涂这个颜色的指甲。 　　他今晚的酒喝得有点多。 　　“顾总？”见身旁的男人不说话，李希月又轻轻喊了一声，端的是莺啼婉转。桌上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这会儿都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男一女。 　　“咔哒”一声，包间的门从外面被打开。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苏沐清甜的声音随之响起：“顾澄晖，我把钥匙落在家里了。” 　　第十五章 　　顾澄晖，我把钥匙落在家里了。 　　这几个字如平地惊雷，炸醒了桌上的一众看热闹的人。 　　众人的目光转向门口，一个纤细高挑的女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纤细高挑的美女。 　　一双眼睛尤其漂亮，清澈明亮，美而不媚，却又丝丝入扣。 　　还有那双腿，啧啧。 　　不过，美女，这桌上的人都见的多了。苏沐在他们眼中也不过就是漂亮得更自然点儿，不算稀罕。真正让人稀罕的是今安太子爷的这出好戏。 　　这女的，明白就是冲着顾澄晖来的。 　　一时间，桌上的男男女女都露出一副等着看戏的样子。 　　陆驿城眸中含笑，李希月却冷下了脸。反观当事人，顾澄晖今晚酒喝得有点多，这会儿正定定看着门口的女人，蹙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些目光，有善意的、也有敌意的，更多是打量和探究，一道道落在苏沐身上。 　　还好，她不怯场。 　　苏沐看着这一桌人，男男女女，基本都是生面孔，可单从穿戴来看，皆是身价不菲，大抵是个什么圈子，她已经心中有数。 　　很好。人一次都到齐了，也省去了她今后许多麻烦。 　　—— 　　顾澄晖坐在主位的旁边，苏沐淡定的绕过半个桌子，站在他面前，声音里带了一点点久违的娇软。 　　“顾澄晖，我出来得太急，把钥匙锁在家里了。”她又重复了一遍。 　　在推门进来的时候，苏沐其实想了许多个理由，琢磨着她该如何不动声色的退敌并宣誓主权。最后她觉得，不如直接一点吧，免得有些人假装不懂。 　　这会儿，在和顾澄晖说话的时候，苏沐不经意的看向李希月。后者眉目冷淡，显然是不悦她打断了自己的好事。 　　苏沐心里轻哼，你想泡我男人，也要先看清形势。 　　到底也是云城名媛圈子里的红人，又岂会被苏沐一句话就拿捏住。顾澄晖这边还没有说什么，李希月这边倒是先笑着开了口：“这位小姐是……” 　　她语气有点儿散漫，显然也并没有把苏沐放在眼里，笑容里的嘲讽明显，不过就是一个关系暧昧的女人而已。 　　其实，李希月这会儿还能这么淡定是有原因的。她早就托人查了顾澄晖，可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正当交往的女朋友。当然，就算有，她也不在乎。 　　男人嘛，都是喜新厌旧的。 　　李希月心里的这点弯弯绕苏沐自然也是清楚的。有了林天怡的前车之签，苏沐很明白，她区区一句话，怎么可能让这些女人知难而退。 　　而退敌最有效的办法，首先便是增加自己的筹码。 　　苏沐的目光只在李希月的身上短暂停留，她甚至都没有去关注顾澄晖，而是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陆驿城。 　　她眨眨眼睛，表情有点无辜，又瞟看了眼桌上的两杯满满的白酒，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小城哥，你不是说就是几个相熟的朋友一起出来吃饭么，怎么还这样灌酒呢……” 　　说这话的时候，苏沐还故意白了白脸，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流露出对应酬场上的惶恐和不安。 　　有效退敌第二条：在增加我方实力的基础上，尽可能的出其不意。 　　你以为我是妖艳贱货，我这回偏偏要扮猪吃老虎。 　　苏沐心思百转，这桌上的有点头脑的人也自然都听出了门道。 　　陆驿城是什么人？ 　　船王陆霖森的孙子，百年陆家的二少爷，炙手可热的科技新贵。更有些知根底的，还清楚他的母家，堪当位高权重四个字。能喊他一声“小城哥”的姑娘，整个云城，怕是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 　　于是，在坐的这些人，看苏沐的眼光，便谨慎起来。 　　作为被殃及的池鱼，陆驿城倒也十分给苏沐面子：“小沐别担心，这是信悦的李总监，和澄晖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一句话，将两个人的关系摘得干干净净。 　　苏沐不疑有他，腼腆的看向李希月：“李总监，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顿了顿，她又开口道：“李总监，你还是不要喝这么多酒了，不然一会儿会特别难受。你又是女孩子，万一喝醉了，会被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占便宜的。”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贴心。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说谁不怀好意。 　　可到底是商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女人，怎么可能被几句话就唬住。李希月嗤笑一声：“不过是几个朋友出来吃顿便饭，喝点酒助助兴，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话不能这样说。”苏沐皱起秀气的眉：“有研究表明，喝酒直接伤肝，酒精在体内90%以上是通过肝脏代谢的，其代谢产物及它所造成的肝细胞代谢紊乱，是引起酒精性肝损伤的主因。” 　　似乎觉得效果还不够，清甜的声音继续响起：“而肝火太旺，最直接影响到的就是皮肤。李总监如果还这样喝酒，会加速皮肤的松弛衰老，再过两年身体的新陈代谢也会变慢，很快就会变成黄脸婆。” 　　不知桌上谁“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李希月的脸白了又白。 　　苏沐却在心中默默做起总结：但抢男人这件事，必须先声夺人，杀对方个措手不及。这会儿，没人再敢看轻她，敌人也摸不清楚她的路数。 　　那么接下来呢？ 　　自然，是该收割了。 　　苏沐径自端起顾澄晖面前的酒杯，神情里是强压下紧张后的从容。她故意咽了咽口水，然后冲着众人嫣然一笑，朗声道：“抱歉，是我搅了大家的雅兴。我先干为敬，给大家赔个不是。”说完，她当真不含糊，三两的酒杯，满满的52度白酒，一滴不剩，全部下肚。 　　小白兔人设自然不招人厌，但若是只豪爽不扭捏的小白兔，那就更刷好感了。 　　桌上果然有人吃这一套，缓缓鼓掌：“没看出来，还是个女中豪杰。” 　　言语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陆总，这事哪捡来的宝，你给咱们介绍介绍呗。”另一个说话的男人面皮白净，穿着粉色修身Polo衫，长得不赖，略微骚包。 　　还不等陆驿城开口，苏沐眨眨眼，俏皮开口：“我虽然是宝，但不是捡来的，我有名字，苏沐的苏，苏沐的沐。” 　　骚包男人听了哈哈大笑。 　　这还真是个宝。 　　苏沐嘴角暗抽，琢磨着这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回头看李希月，便见女人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捏成拳头，鲜红的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李总监，我忽然还想起来一件事。”苏沐淡笑的看着她，大剌剌的说道：“酒中含有的异戊二烯基三羟黄烷酮可以模仿雌性激素的功能，会影响精子的行动能力……当然，李总监是女人，到不用担心这个……不过，随着酒精浓度的增高，性唤起生理反应会不断减弱。” 　　这话一出，在座的一众人有片刻大脑短路，随即，哄堂大笑。 　　从在走廊上碰见李希月，她就知道这个女人在打什么算盘。敢算计她的男人，她自然也不会心疼对方那点儿面子。 　　这些高贵的女人，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自然是发现自己突然变成一个笑话。苏沐要得就是这个结果，她要让李希月印象深刻，只要一想到顾澄晖，就想起今天的事情，想起她在云城这个富贵圈子里被人当成一个笑柄。 　　对敌人，必须一击即中。而苏沐，从不心慈手软。 　　众人的哄笑声中，苏沐贴着李希月的耳边，声音压的很低：“你想用这个方法泡我男人，大约是打错如意算盘了。” 　　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角牵起好看的弧度，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得意之色。顾澄晖就在她身侧，看得一清二楚，也听得一清二楚。 　　还没等苏沐直起身，身旁的男人蓦地起身。顾澄晖抓着苏沐的手腕，便将人拖出了包间。 　　—— 　　清欢的三楼只有三个包间，彼此相距甚远，为的就是给这些有钱人留出足够的隐私空间。 　　此时，中间的包间空着，顾澄晖二话不说就带着苏沐转进隔壁的包间，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光线被掐断，黑暗的空间里，放大了人体除视觉上其他感觉，比如触觉，比如听觉。 　　苏沐被困在顾澄晖和门板之间的狭小空间里，方才被顾澄晖带着撞上冷硬的木门，这会儿后背还有些隐隐作痛。 　　男人身上本就有清冽的气息，混合着酒气，莫名性感。此刻，一只手还捏着她的手腕，手掌温热，还有些粗粝，另一只手抵在门板上，正低头看着她，深邃的眼睛如一波寒潭。 　　苏沐其实是有些嫌弃这个姿势的，这让她莫名觉得自己比顾澄晖矮了一截。当然，她也确实是矮了他15公分，而眼下这种矮，是心理上的矮，气势上的矮。 　　不过，这又不是上战场打仗，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苏沐更知道如何利用眼下的形势。她几乎听到内心砰砰砰狂跳不止的声音，她告诉自己：苏沐，这一次，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玩够了？”顾澄晖低低开口，原本就低沉的声线在酒精的作用下更加暗哑，听得苏沐小腹一紧。 　　然后……面前的女人挑着眉梢，眸含水光，低低呼出一口气，像个暗夜里的精魅。 　　“我说错了？”苏沐轻轻吐出几个字，混合着浓郁的酒香，让人不由觉得燥热。另一只没有被束缚手自然而然的抚上了男人的胸口。 　　手下的衬衫材质细腻冰凉，女人的食指微微用力，自上而下，描绘着男人硬朗的胸线，直抵腰腹，轻软的声音响起：“你本来就是我的男人。” 　　顾澄晖轻笑一声，捉住她本打算继续向下的手。 　　细白的小手没能继续下探，于是从男人的手中抽出，重新回到胸口，抓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苏沐轻轻抬脚，便吻上男人的下巴。 　　顾澄晖身子一僵，便感觉到一条温软滑腻的小舌正一点点描绘着自己下颔的轮廓。寂静的空间里，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突然，对开的木门漏进一点亮光，顾澄晖揽着苏沐转进了旁边的屏风。 　　屏风外，传来男女的喘息声，然后是椅子被带倒的声音，乒乒乓乓。女人娇嗔着：“恩～你轻一点。” 　　隔着一道屏风，苏沐有些目瞪口呆，事情的发展显然已经偏离了她原本计划的轨道。眼前上演的“活春.宫”，对苏沐来说，简直就是“活见鬼”。 　　她抬起头，正对上顾澄晖有些玩味的眼神，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窘迫，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道：“还继续么？” 　　其实，苏沐是很想继续的，只是眼下，天时地利人和，她一样都不占。苏沐轻轻推了推顾澄晖，示意他屏风外面的战况。 　　男人挑眉，便听到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这就……结束了？！ 　　苏沐撇撇嘴，表示她也不清楚外面的战况如何。 　　然后，包间的门被打开，又被重新关上，黑暗再度降临。 　　苏沐和顾澄晖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偌大的包间里还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气息，暗示着这里曾不久发生过的事情。苏沐皱眉，原本的那点旖旎心思这会儿倒是一丁点都不剩了。 　　顾澄晖今晚喝了不少酒，眼下人倒是越发清醒了。他跟在女人身后，便听到苏沐淡淡道： 　　“这么快，也太没用了。” 　　顾澄晖：…… 　　第十六章 　　自清欢一别，苏沐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过顾澄晖了。 　　苏沐很担心，她和顾澄晖之间，好不容易擦出的这点火花，再不趁热添一把柴，就又要熄了。她去过环宇A座15楼几次，可前台Abe告诉她，顾总最近出差了，预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云城。 　　于是，苏沐安静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或者外出采风，或者在工作室帮老袁修片子，或者跟着蒋云舟他们去蹭场子。 　　童晓这边，刚刚开了新文，正在日日夜夜有存稿中。终于在若干天后，给苏沐腾出了一个共进晚餐的时间。而这一天，也刚好是童晓的生日。 　　苏沐特意提前挑了礼物，穿了童晓送她的那条红色小礼服，美美的出现在了高档的法国餐厅。 　　“怎么？你过生日，赵大公子都没有个表示？”苏沐抿了一口红酒，昏暗的灯光里，女人的手臂纤细雪白。 　　“他最近比较忙啊。”童晓托着腮：“沐沐，你别说，我给你选得这条裙子很衬你的肤色诶。” 　　苏沐挑眉：“哪件衣服不衬我的肤色？”言下之意很明白，小姐姐我天生丽质，不挑衣服。 　　“恩恩，你最美，你最棒，你是人见人爱的小仙女～”童晓点着头：“沐沐，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不，你也别追顾澄晖了，咱俩凑合凑合得了。” 　　苏沐嫌弃的看着她：“你才肥。” 　　作为童晓的男朋友，赵大公子还是有基本自觉的。知道今天是童晓的生日，忙里抽闲，说是想要给她一个惊喜。 　　饭吃到一半，童晓挂了电话，笑得像朵花一样，和苏沐勾勾手指：“走，陪姐姐走一遭，见证一下重要时刻。” 　　于是，苏沐也意外获得了一个觐见赵淮本尊的机会，而地方就定在一家叫做“酶”的酒吧。 　　—— 　　等苏沐和童晓到了时候，才发现，赵淮的这个惊喜有点儿大。他居然报了整个酒吧，请了所有在云城的狐朋狗友来给童晓过生日。 　　酒吧的工作人员推出一个三层的蛋糕，最上面有一个带着皇冠的公主，赵淮站在一群人中，揽着童晓的肩膀：“看见没有，这个就是我赵淮的媳妇儿，以后遇见了，都给哥罩着点。” 　　苏沐也是第一次见到，童晓居然还有这样娇羞的表情。 　　“美女，一个人？”一个男人站在苏沐的身侧，几乎快要贴到了她的身上。 　　苏沐往一边挪了挪，抬眼，长得还算不错的男人浑身上下一身名牌，这会儿正要有兴致的看着苏沐：“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苏沐没有理他，转头看向童晓。 　　“你也是赵淮的朋友？从来没见过呢。”男人摩挲着下巴，一双眼睛黏在苏沐身上，这么漂亮的女人，压在身下的滋味一定好极了：“我叫吴远，和赵淮一起玩儿大的。” 　　苏沐心里一阵嫌恶，连带着看赵淮也不太顺眼。和这样的人玩儿大，赵淮也不是个好东西！ 　　苏沐正要离开，吴远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手下的肌肤，果然和想的一样细腻柔滑，男人这样想着。 　　苏沐皱眉：“放手！” 　　男人却依旧牢牢抓着。 　　“我再说一遍，放手！”这一次，苏沐的语气平淡，带眼里带着冰渣子。 　　好歹也是赵淮请来的人，吴远见状，讪讪的松了手。 　　苏沐觉得待在这里浑身都不舒服，她本想和童晓说声，但看见好基友难得有个女孩子的样子，明眸浅笑的倚在自家男朋友身边，苏沐可不想做个电灯泡，便转身独自去了洗手间。 　　等再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便瞥见了坐在吧台的男人。 　　他似乎十分偏爱白衬衫，并且还是同一个牌子。昏黄的灯光下，黑色的西裤包裹着修长的大腿，男人坐在高脚登上，微微俯身，倚着吧台，大长腿可以直接踩在地上。 　　居然在这里碰到了顾澄晖。 　　酒吧里喧闹的声音掩盖了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噔噔”声，苏沐走近的时候，顾澄晖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修长的双腿纤细笔直，包裹在如花苞盛开的裙摆里。 　　“顾澄晖，好久不见。”还是一样的开场白。 　　顾澄晖微微皱眉，看着面前的女人，大V的领子几乎开到了胸口，雪白的脖颈上带着一条项链，一颗莹润的珍珠刚好落在精致的锁骨中间。顾澄晖还没开口，便又传来一个又甜又亮的女声：“澄晖哥，这边。” 　　苏沐回头，便看到一个还没有二十岁的姑娘，染着红色头发，化着厚重的烟熏妆，穿着清凉的吊带短裙。苏沐挑眉，轻笑道：“顾先生妹妹还挺多的。” 　　女孩子走过来，挽着顾澄晖的手臂：“澄晖哥，你终于来了。”又撒娇道：“人就在那边，今晚你一定要帮我。” 　　顾澄晖皱眉，却任由女孩子挽着他：“不许胡闹，跟我回去。” 　　“不行！我不管，你说了，要帮我的。”女孩子晃着顾澄晖的手臂，娇嗔道。 　　苏沐发现，自己被忽略了。 　　而红头发的女孩子也才发现，他们身边正站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女孩子蓦地把顾澄晖护在身后：“我告诉你哦，他已经名花有主了，你不要仗着自己漂亮，就来搭讪。” 　　苏沐微愣，她很像来搭讪的吗？ 　　好吧，她的确是来搭讪的。 　　“名花有主？”苏沐挑着眉，唇齿间咬着这几个字，心里面却已经把顾澄晖翻过来调过去骂了一遍。每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她都在打怪升级。 　　“对！”女孩子声音很大，像个护犊子的小怪兽：“所以，这里不欢迎你！请你马上离开，有多远，走多远！” 　　“是吗？”苏沐的目光越过女孩子，看向她身后的高大男人。 　　顾澄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直跳，他刚刚下飞机，外公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安乐人在这里，让他好好看着。 　　“安乐！不许胡闹！” 　　叫安乐的姑娘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他：“澄晖哥，你怎么能这样!就这么随随便便被一个狐狸精勾搭上了，你对得起苏沐姐姐吗？！” 　　这话一出，饶是苏沐自己也是一愣。 　　她真的好想来一句呵呵哒。 　　事情发展到这里，她还不明白就是个傻子了。 　　原来，她就是名花的那个主啊～ 　　苏沐双臂抱胸，突然有点恶趣味，想要逗逗这个小姑娘：“小妹妹，难道你不知道，男人都是喜欢狐狸精的吗？” 　　“你胡说！我哥才不会这样！他会一直给苏沐姐姐守身如玉……”安乐后面的话被一只大手堵上了，顾澄晖捂着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胡说。 　　苏沐笑得得意，正要开口，男人冷冷道；“你也不许胡闹。” 　　安乐挣扎着把顾澄晖的手巴拉下来，“我告诉你！我……” 　　“你好，我是苏沐。”面前伸来一直细白的手，安乐想要说的话就这样生生被卡在喉咙里。 　　不过小姑娘反应很快，看着苏沐，瞬间一张笑脸就变了样，挂上了大大的笑容，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你就是我二嫂？” 　　顾澄晖：“……” 　　这声“二嫂”叫得她身心舒畅，苏沐笑得得意极了：“目前还不算。”苏沐又看向安然身后的顾澄晖：“不过，迟早都是。” 　　安乐一巴掌拍在苏沐的肩膀上：“我就知道，我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苏沐：“……” 　　顾澄晖：“……” 　　“安乐，你说的高富帅在哪？别不是人家根本就不肯来吧。”一个娇嗲的女声在背后响起来，然后语气里便是不善：“我不管你是不是说谎骗人，你以后都给我离吴远远远的，不准再缠着他。” 　　苏沐回头，便看到三四个夜店打扮的女孩子站在他们身后，看样子年纪都不大。几其中一个还被吴远揽在怀里。而几个女孩子在看到顾澄晖的一瞬间，眼睛里亮了又亮。 　　“我没有缠着他。”安乐看着吴远，又看着刚刚说话的那个女生，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吴远本来是她的男朋友，可谈了没有两周，就被这个娇嗲的塑料姐妹花勾搭走了。她本来想让顾澄晖假冒她的男朋友，给她在这群人里面争一争面子，毕竟被甩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她急需把场子找回来。 　　可这回儿，安乐却不想打这个算盘了。澄晖哥等了那么久，终于把苏沐等回来了，她可不能胡来，万一让苏沐再跑了，她上哪再找一个赔给她哥？ 　　苏沐瞧着小姑娘想发火却又生生憋着的样子，又看看对面的一群男女，也猜出了个十之八九。她轻笑一声，“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吴公子么。” 　　吴远刚才没有得逞，这会儿心里还痒痒的难受。看着苏沐站在那里，便松开了怀里的女人，直直朝苏沐走了过来：“怎么，大美女想通了？愿意和我喝一杯？” 　　“好啊。”苏沐点头，“不过……不贵的，我不喝。” 　　吴远一乐，大方的招呼酒保：“开一瓶路易十三，挂在我的账上。”那口气，大有一掷千金为红颜的意思。 　　可对面的几个女孩子听了，却脸色都变了。尤其是刚才被吴远揽着的女孩儿。 　　苏沐接过酒保递来的酒瓶，就着手边的玻璃杯，哗啦哗啦的到了满满一杯，看得一群人目瞪口呆。 　　然后，细白的手端起酒杯，唇齿呢喃：“果然是好酒。”下一刻，满满的一杯路易十三就泼在了吴远脸上，众人色变，明媚娇艳的女人却冷冷说着：“离安乐远一点，不然，我见你一次，泼你一次！” 　　第十七章 　　吴远也是喊着金汤匙出生的，向来游走花丛间得心应手，几时在女人面前丢过这样的人。作势就要动手，巴掌还没落下来，自己却先“哎哟”一声惨叫，手腕已经脱臼。 　　站在一旁的顾澄晖冷着眉眼：“把你们老板找来。” 　　这话却是对酒保说的。 　　童晓发现苏沐人不见了，便找了出来，结果就看到了顾澄晖卸了吴远手腕的一幕。始作俑者的女人还站在一旁，笑得得意。 　　童晓连忙跑过来：“沐沐，你没事吧？” 　　苏沐摇头。而一旁的安乐这会儿看着苏沐，眼睛里冒出的全是迷妹的光。 　　片刻，酒吧的老板就出来了。 　　孟寒淞还有些无聊的周旋在温香软玉之间，却被告诉，楼下有人砸场子。孟公子一听，来了精神，登登登就下来了。等瞧着砸场子的人，顿时乐了。 　　多少年都没见这个小子动手了，孟寒淞用舌尖抵了抵后牙：“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顾少大驾光临。” 　　苏沐一听她这个腔调就笑出了声。 　　孟寒淞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可能是他演得太过了。 　　吴远不认识顾澄晖，却是知道孟寒淞的。这会儿听见孟寒淞这么称呼眼前男人，心里有些七上八下，拿不准对方的身份。 　　“给老子处理干净。”顾澄晖看孟寒淞来了，也无意再纠缠在这里。男人走出了几步，发现没人跟上来，扭头道：“还不走？！” 　　安乐一看她哥绷着张脸，二话不说就跟了上来。顾澄晖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冲着苏沐冷声道：“你也过来！” 　　苏沐自然听话，乐呵呵的跟出去了，童晓不放心她，也跟了出去。孟寒淞看着一个两个都走了，顿觉乏味，挥挥手：“散了，散了。” 　　“孟少！“却是吴远喊住了他。 　　孟寒淞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和吴远其实算不上有交情，但这会儿孟寒淞似乎心情不错，于是好心提醒了他：“兄弟，城西顾家，以后见了面，就绕着走。” 　　孟寒淞的话点到为止，吴远却听明白了。城西致远巷里的贵人，得罪不起。 　　—— 　　从“酶”出来，童晓扯了扯苏沐，和她挑眉，意思很明白：你俩怎么回事儿？ 　　“你不回去了？”苏沐问童晓：“赵淮还等着呢吧？” 　　童晓白她一眼：“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吗？”童晓说，她已经给赵淮打了电话，和他报备过了。可苏沐明明看到这个女人满眼写着的都是：有八卦，我想要看戏。 　　上了车，苏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安乐和童晓坐在后面。 　　安乐探着个脑袋喋喋不休：“苏沐姐姐！你刚刚太有范儿了！我就说嘛，我哥看上的女人肯定不一般！” 　　苏沐得意得冲她翘了翘下巴。 　　“哎，苏沐姐姐，难怪我哥惦记了你这么多年，连我都要被你迷倒了，男友力爆表！”安乐说着，还不忘给她竖起大拇指：“你居然还让他开酒，还要贵的，那可是路易十三啊。” 　　“呵呵，就当为祖国经济建设做贡献了。”苏沐笑道，却瞥见顾澄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这个小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踩着她哥的雷区，居然还不自知。 　　本着刚刚建立起的革命友谊，苏沐语重心长的道：“安乐，以后找男人要擦亮眼睛，像吴远这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对付这种渣男……”苏沐说着比了个叉叉的动作：“就得从根儿上解决问题起，直接从根儿上作掉！” 　　越说越不象话。 　　“她才十七，你就教她找男人？”身侧的男人冷着声音。 　　苏沐：“……” 　　安乐一点都没有意识到顾澄晖的低气压：“今年年底，我就十八了。苏沐姐姐，我跟你说，你可得把我哥看好了，人家都说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人人爱，我哥就是人人爱的那种。上一回，……” 　　“安乐！再说话就给我下车！”顾澄晖实在听不得她满嘴跑火车，还上一回！哪里有上一回！ 　　苏沐丢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也安静的不说话。 　　童晓倒是乐了：“这位小姐姐是？” 　　安乐是个自来熟，笑得甜极了：“我是她小姑子！” 　　苏沐：“……” 　　童晓：“……” 　　顾澄晖：“……” 　　安乐本来想去苏沐家里和她一起住，她太爱刚刚苏沐面对吴远时的气场，可是却被顾澄晖勒令了。顾澄晖把她送回了酒店，并且给她订了明天一早返回Ｓ市的机票。 　　趁着顾澄晖送安乐上楼的空档，童晓坐在后面，挠着椅背。指甲划过椅背发出的刺啦声，听得苏沐头皮发麻，她最怕听到这个声音：“姑奶奶，你想问什么就说，别整精神折磨这一套啊！” 　　“哼！”童晓轻哼一声：“现在知道错了，还不从实招来！” 　　“不是你想得那样。”苏沐嘟着嘴巴。 　　“我想得哪样？”童晓作势又挠了一爪子：“你没被人吃豆腐？” 　　“没有。”苏沐果断摇头：“连个衣角都没被他碰到。” 　　“我不信，那姓吴得要不是招惹了你，顾澄晖能上去就把人家手腕卸了？我当时看着都疼。”童晓想到当时情况，自己哆嗦了一下。 　　“哎，晓晓，赵淮要是提出和你开房之类的要求，你可要拒绝他啊。”虽然谈恋爱的是人家两个人的事，但苏沐直觉觉得这个赵淮也不见得靠谱。不是有句话说，物以类聚么，她可不能让童晓吃亏。 　　后座的女人显然不领情，啪得一拍座椅：“现在说的是你的事！” 　　“我能有什么事儿，妾有情，郎无意啊。”苏沐调侃着轻叹一口气。 　　“那路易十三呢？”童晓眯眼，今晚的信息量太大，她依旧不死心。 　　见她这个样子，苏沐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和她讲了一遍，末了她还补充道：“顾澄晖要是不出手，我都已经准备好膝盖骨了，保证一膝盖下去，让他断子绝孙。” 　　听完苏沐的一席话，童晓悠悠叹口气，声音有些凝重：“所以，你当着顾澄晖的面儿，和另一个男人调情？”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调情了？”苏沐瞪眼：“我是在为未来小姑子打抱不平。” 　　童晓无可救药的看着她：“沐沐，你等着顾澄晖收拾你吧。” 　　“在哪收拾？”苏沐扭过头，笑得纯良：“床上？” 　　“滚！”童晓直接暴走。 　　—— 　　顾澄晖从酒店出来回到车里的时候，童晓已经不见了。苏沐只给他解释说：“她受不了我了，自己打车先回家了。” 　　顾澄晖轻嗤一声，又问苏沐：“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苏沐报了一个地址，离这里并不是很远。 　　“顾澄晖，安乐是不是就是那个女孩子。”苏沐的话没有说下去，和安家熟识的人都知道，安家已故的大少爷有一个私生女。 　　“恩。”顾澄晖顿了顿：“她从小没怎么被管过，有些话，听了就停了，不必和她认真。” 　　呵呵。 　　顾澄晖说这些话的是时候，苏沐却笑得眉眼弯弯：“有些话？是哪些话？” 　　见他不说话，苏沐就越想逗他：“是她说我男友力爆表？还是说他哥看上的女人不一般？还是说你惦记了我很多年？” 　　顾澄晖皱眉：“随便你。” 　　“哦。”苏沐故意拖长了调子：“那我就挑我喜欢的信了哈？你确定没有异议？” 　　顾澄晖不想说话。 　　“你不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哈。”苏沐今晚的心情好极了。夜色中的云城车水马龙，汽车的尾灯连成一道绵延的光，苏沐一手搭在车窗边，哼着轻快的调子。那是一首老歌，关于爱情，关于信仰。 　　苏沐清楚地记得，她和顾澄晖表白的那个晚上，他在她耳边清唱的就是这首歌。 　　—— 　　顾澄晖的车停在苏沐家楼下的时候，小区门卫的大爷认出了苏沐：“你是2栋三单元9楼的住户吧？” 　　“恩。”苏沐点头：“怎么啦，大爷？” 　　“你对门的邻居是怎么了？干啥那么想不开？” 　　“什么？”苏沐不解。 　　大爷说：“你还不知道，傍晚的时候跳楼了。” 　　苏沐一愣。 　　车子驶进小区，2栋那里果然已经被拉了警戒线。顾澄晖把车停在路边，苏沐却迟迟没有下车。 　　过了许久，还是顾澄晖先开了口：“你打算今晚在车里过夜？” 　　“可以么？”苏沐转头看他，喏喏道。 　　顾澄晖：“……” 　　“顾澄晖，我有点害怕……”苏沐轻声道：“你说……会不会有鬼……” 　　顾澄晖：“……” 　　—— 　　十分钟后，当顾澄晖站在苏沐家里的时候，他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跟上来了。是因为她怕鬼？ 　　“顾澄晖，我这里没有男士拖鞋，你不介意的话，就先将就一下。”苏沐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粉色的hello kitty拖鞋，标签还没有剪掉。 　　顾澄晖看着拖鞋上拳头大的猫头，只觉得一晚上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 　　“我介意。”男人声线冷硬，说着便脱了皮鞋，直接走了进去。 　　而就在十分钟前，苏沐坐在车里，小心翼翼的问他：“顾澄晖，你今晚能不能不回去……我有点害怕……我保证不胡闹，也不撩你……”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一直在胡闹？！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个样子，顾澄晖就突然心软了。 　　第十八章 　　“顾澄晖，你要喝点什么东西吗？”苏沐打开冰箱：“有可乐、橙汁、牛奶、苏打水……” 　　“苏打水吧。”顾澄晖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苏沐住的地方并不大，50个平方，简单的一室一厅，收拾得还算干净。感觉到身下有一团软软的东西，顾澄晖伸手摸出来。肉色、半圆状、硅胶质地…… 　　顾澄晖皱眉。 　　苏沐见状，却是以百米飞人的速度跑了过来，一把抢过顾澄晖手里的东西，藏在背后。又噔噔噔冲进了卧室。 　　顾澄晖哑然失笑，不就是个乳贴么，干嘛这么紧张的。 　　苏沐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唇角牵着笑，这可是今天一整晚他第一次给她好脸色看。 　　苏沐狐疑：不就是个胸贴么，就这么高兴？男人果然都是下半身动物！ 　　察觉到女人乖巧的倚在卧室门口，顾澄晖看向她：“苏小姐，今晚打算让我睡在哪儿？” 　　苏沐的脸，腾一下的就红了。 　　这会儿知道害羞了？顾澄晖觉得，难怪这个女人回国后就喜欢有事没事的撩他，他反撩了一回。 　　恩，确实很有趣。 　　只有一间卧室。睡床，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又在撩他？睡沙发，苏沐瞧着自己那个一米二的双人沙发，又看看坐在沙发说不止一米八的男人，会不会太委屈他了？ 　　女人还在犹豫，顾澄晖却自顾自的枕着胳膊躺在了沙发上，男人的大长腿蜷着。顾澄晖闭着眼睛：“我明早还要开会，关灯，睡觉。” 　　客厅的光线暗了下来，苏沐蹑手蹑脚的进了卧室，换上睡衣。又蹑手蹑脚的跑进洗手间，她怀里报了一大堆瓶瓶罐罐，轻轻带上洗手间的门，蹲在地上卸妆。等苏沐洗完澡，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传来平稳的呼吸声，顾澄晖已经睡着了。 　　苏沐赤着脚走近他身边。顾澄晖的睡相很好，不打呼噜，也不踢被子。苏沐发现，他比自己最后一次见他，白了很多，到底是没有常年在海上风吹日晒。 　　睡梦中的男人也终于不再冷着一张脸，五官英挺，依稀可见昔日的飞扬之气。 　　苏沐又折回卧室，取了一床夏被。这个时候的夜晚已经有些偏凉，他这样睡一夜，一定会感冒的。 　　—— 　　顾澄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借着窗外的月光，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盖着的杯子，粉色的底子，上面有一个大大的hello kitty，还带着洗衣液的清香，和苏沐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清寂的深夜，顾澄晖却突然觉得莫名烦躁。 　　他起身打开冰箱，取了一瓶苏打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五脏六腑，才将他方才的些许燥热压了下去。 　　“不要！”卧室里突然传出苏沐的吼声，顾澄晖冲进去的时候，还带到了餐桌边的一把椅子。 　　苏沐眼神空洞的坐在床上，头发贴着脸颊，额边还有黏腻的汗水。看到门口的男人，微微皱眉，似乎有些困惑，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顾澄晖走近她身边，沿着床沿坐了下去。 　　“我看到我爸爸了……他从高高的楼上跳了下来……浑身是血……”女人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空洞，在这寂静的深夜中一字一句的扣在顾澄晖的心头。 　　他揽过苏沐的肩头，将纤细的女人搂在怀里，他才发现，她现在很瘦：“别害怕，你只是做了个梦。现在，什么都过去了……不要害怕……” 　　苏沐捏着他的胳膊，紧紧的捏着，指甲几乎都要嵌进他的肉里。可顾澄晖并没有感觉到身体上的疼痛，他揪着心，他发现自己词穷，他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怀里人。 　　不知过了过久，苏沐就那样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的睡着了。顾澄晖轻轻将她放在枕头上，想要从她脑后抽出自己的胳膊，苏沐却又往他身边挪了挪，像是冬日里找到了热源，搂上他的腰，又往前挪了挪，似乎很满意这个位置，便一动不动了。 　　然而，顾澄晖不知道的是，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夜晚，他冷硬了许久的心，终于有一角塌陷了。 　　—— 　　翌日的第一缕晨光透过蓝色的窗帘照进屋子的时候，苏沐醒了。 　　入眼处是一片雪白的布料，质地精良，平滑柔顺，一看就是几千年纺织精华于一身的精品。苏沐的手顺着白色布料往下，便触到了一个皮革质地的东西，她的大脑在高速运转着。昨晚，发生了什么？ 　　苏沐没有喝酒，自然也不存在断片一说。她清楚地记得顾澄晖被她留在家里，可他不是睡在客厅么，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她的床上？出现在她的床上也就算了，为什么会被她抱在怀里？ 　　“摸够了？”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苏沐咽了咽口水，顺着声音慢慢抬起头，便看到一张俊脸。她蓦地拿开搭在他腰间的手，裹着被子，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顾澄晖从床上坐起来。苏沐的睡眠很浅，怕吵醒她，他一晚上都维持着这个姿势，现在觉得腰酸背痛。他从床边站起来，回头便看到苏沐把被子扯到脖子下面，一脸的惊恐。 　　她这是什么表情和动作？好像昨天他对她做了什么一样？然后，便听到喏喏的女声响起：“顾澄晖，我昨天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苏沐看着他依然穿得整齐，心理琢磨着，应该是没有发生什么的。 　　“你想的倒美。”男人轻笑一声，便出了卧室。 　　—— 　　苏沐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顾澄晖正在阳台上打电话。她迅速的刷牙洗脸，化了一个淡妆，又从洗手池下面的柜子里找出干净的牙刷和毛巾，然后噔噔噔跑进了厨房。 　　“叮咚——”的门铃声响起。 　　“来啦～”苏沐穿着围裙，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开门。然而，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屋里的苏沐愣住了，屋外的贺征也愣住了。 　　老板太给力了！ 　　“苏小姐。”贺征面不改色的和他打招呼：“我来给顾总送衣服。” 　　“哦。”苏沐呆呆的接过手提袋，回头看看站在阳台上打电话的人：“顾澄晖还在打电话，贺先生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用了，麻烦和顾总说一声，我在楼下等他。” 　　“好。”苏沐把袋子放在沙发上，耸了耸肩，不就是在她家住了一晚么，贺先生居然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等顾澄晖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长方形的木色餐桌上，摆着两杯牛奶和两个净白的瓷盘。盘子里有切好的三明治，还有一些红红绿绿的蔬菜。苏沐挂着hello kitty的围裙，一头长发扎在脑后，正拿着手机拍照。 　　按下“发送”键，苏沐抬头，给了顾澄晖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先吃，我去换个衣服。” 　　顾澄晖坐在桌前，盘子里花花绿绿的东西是西兰花和胡萝卜，三明治里夹了培根和煎蛋，牛奶还冒着热气，却不及男人此刻心头涌上的热意。 　　苏沐的人手机亮了又亮。 　　顾澄晖看到屏幕上的照片正是桌上的两份早餐，配着文字：9月3日，新的一天从吃开始——沐沐的培根蛋三明治。” 　　已经有了很多评论。顾澄晖并不是一个有偷窥欲的人，可他还是下意识的拿过手机，点开评论： 　　——女神，早～ 　　——女神，早～ 　　——两份早餐！[doge][doge][doge] 　　——终于有人发现了重点！这是奸情的味道？ 　　——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怒骂] 　　——也许是个女人……[二哈][二哈][二哈] 　　……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顾澄晖没有继续看下去，将手机扣在了桌上。 　　苏沐换了一条烟色的长裙，走到桌前的时候，发现顾澄晖面前的早餐还没有动。 　　不爱吃？ 　　“顾澄晖，我现在手艺很好的，你可以试试。”苏沐小声道。 　　“嗯。”顾澄晖低低应了一声，拿起盘子里的三明治，咬了一口，面包烤的刚好，酥而不硬，鸡蛋煎到九分熟，是他喜欢的口感，和着培根的香味，如她说得一般，她现在的手艺很好。 　　—— 　　苏沐和顾澄晖从单元门口出来的时候，贺征已经等在那里了。顾澄晖的车今天限行，他一大早就给贺征发了信息，让他开车来接自己，顺便帮他带一套换洗的衣服。 　　上班时间的云城是堵得水泄不通，贺征的车开的很慢。就在刚才，苏沐说想搭个顺风车，顾澄晖才知道，苏沐就在环宇C座的一家摄影工作室上班。 　　“顾澄晖，你昨晚是不是没有睡好？”看着靠在椅背上闭幕养神的男人，苏沐有些心虚：“我不是要故意折腾你的……” 　　“你也知道自己折腾？”顾澄晖凉凉的说道。 　　“你其实可以试着躺下来的，一晚上都维持着一个姿势，肯定很累。”苏沐可没忘记这个男人今早腰酸背痛的样子。 　　顾澄晖轻哼一声。 　　贺征开着车，人都不好了。昨晚是怎么个天雷勾地火，还折腾了一晚上。 　　“难道是我……不让你……”苏沐试探着问。 　　“也不知道是谁，我一动，就哼哼。” 　　“我没有哼哼……我只是觉得那样很舒服，不想动……” 　　贺征一头黑线：我什么都没听到…… 　　可是，你们一大早的聊这个话题真的合适吗？ 　　第十九章 　　苏沐刚刚走进工作室，楚然便怒气冲冲的走出来，阴着一张脸，连招呼都没和她打。 　　苏沐回头，透过玻璃门，便看到一身朋克风的姑娘狂躁的按着电梯，她又转过头看向蒋云舟，皱眉。 　　蒋云舟正端着杯咖啡立在一旁，冲着苏沐无奈的笑笑：“你来的正好，这姑奶奶今天手上还有个活儿，这会儿居然给我撂挑子不干了。” 　　苏沐挑眉：“你还挺惯着她的。” 　　话虽这么说，楚然留下的活儿，苏沐倒是二话不说的接下来了，地方就在云城近郊的荣园，为一对新人拍婚纱照。 　　约定的时间在下午两点，苏沐开车赶到的时候，准新娘还在化妆。 　　荣园是一个仿古会所，黑瓦白墙，飞檐翘角，别有一番江南风情，而最出名的当属这一代占地面积最大的一片蔷薇花海。最近几年，会所的生意不太好做，老板大约为了盘活生意，开始频繁同各大影楼和工作室合作，出租拍摄场地。至于原来的会所生意，只在园子的后头保留了一部分，又辟了专门的通道，保护客人的隐私。 　　这个月份来荣园拍外景婚纱的人并不多，原因很简单，天气太热。阳光的照耀下，绿色的叶子清翠欲滴，粉色的蔷薇花朵一路蔓延，几乎要铺满大半个荣园。苏沐便拿起相机走到门口，镜头对着不远处的一片蔷薇花海按下快门。 　　镜头所及之处，远远走来一个美艳的女人，身段婀娜，红色的衣裙几乎要和背后艳艳的蔷薇花海融为一体。 　　苏沐放下相机，对这个蓦然闯入自己镜头的女人生了几分不喜。 　　“苏小姐，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李希月停在苏沐面前，笑得意味不明。那天，顾澄晖居然扔下一屋子的人，就那么拉着这个女人走了。李希月打量着苏沐：“怎么？大热的天，顾总还舍得让你出来工作？” 　　苏沐正要开口，背后传来一个娇甜的女声：“表姐，你怎么才来？”准新娘拖着长长的婚纱，小跑过来：“我正想让你帮我看看，那两条项链，哪一条好看？” 　　“思露，这是你的摄影师？”李希月问。 　　“对呀，是一个朋友介绍过来过，说他们工作室婚纱照拍得不错。”准新娘亲昵的挽着李希月，“表姐，你眼光好，帮我参谋参谋嘛。” 　　李希月看向苏沐，勾唇一笑，便跟着新娘子婷婷袅袅的走开了。 　　苏沐也不怒不恼，又端起相机取景，心下猜测，这女人八成要出什么幺蛾子。 　　女人的直觉果然很准。 　　二十分钟后，收拾妥当的新娘子走了出来，告诉苏沐，她突然改变了注意，不想拍内景了，觉得那片蔷薇花海好看，想再拍一套外景。 　　“刘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之前已经拍过这个系列了。”苏沐好意提醒。 　　“我不管，我既然花了钱，找你们来拍，就是我说了算。”新娘子扬着高傲的下巴，刚刚表姐说了，这条钻石项链在阳光下才会拍出最好的效果，虽然这会儿太阳足了点，但婚纱照一辈子就拍一次，她可不像有遗憾：“我就是要拍这个，我喜欢，我乐意。” 　　苏沐轻笑一声，您出钱您是大爷：随即点头，“成。” 　　—— 　　下午两天半的日头，那是真的晒人。 　　李希月本来想待在空调房里等着他们，奈何刘思露不依不饶，非要拉着她一起去给自己当参谋。李希月又拉不下脸来，说自己刚才只是骗她的，不过是想整整那个女摄影师，只好硬着头皮跟了出来。 　　这会儿，李希月撑着伞，站在这毒辣的日头下，她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感觉也有点扛不住。大片的蔷薇花海一路蔓延，连个遮阴乘凉的地方都没有。 　　趁着新娘子第二次补妆的时候，苏沐喝了口水，瞧着一旁穿着厚重婚纱，热得一张脸红扑扑的新娘，新郎就更惨了，三十度的天气，里面穿着衬衫，外面套着西装，一有空就苦着脸站在旁边，皱眉咧嘴插着腰，那感觉就像养在亚热带的阿拉斯加犬。 　　新娘这边补完了妆，苏沐拧紧水瓶，端起相机：“这边一点，对，就是这里。”她指挥着一对新人凹造型，曲着腿，弓着背：“微微低头，下巴收一点点。” 　　—— 　　荣园的私人会所中，正在招待一群客人。 　　“这大热的天，你大少爷一直站外面干嘛啊。”孟寒淞吊儿郎当的走出来，叼着烟，随手搭在跟前一人的肩膀上。二层小楼的长廊上，顾澄晖正双手撑在围栏上，正看着不远处。 　　孟寒淞狐疑，顺着顾澄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女人的侧影，修身的白T恤和牛仔裤，为了下午的拍摄，苏沐中午特意回去换了衣服。 　　“哟，这身材不错啊，90、60、90。”孟寒淞打量着远处端着相机的姑娘，笑得意味深长：“顾少这是春心萌动了？” 　　“你是做裁缝的？”顾澄晖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眼中的意思很明确：闭上你那张嘴，别搁这儿碍眼。 　　孟寒淞不乐意了。想他孟少阅女无数，一个女人什么尺寸他一眼就看得清楚明白：“我跟你说啊，澄晖，你别不信，这女的至少34C……” 　　话刚刚说了一半，那姑娘转过了身，孟寒淞剩下的混账话便咽了下去，他眯着眼睛，瞧这精致的眉眼，可不就是苏沐么。 　　孟寒淞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诺诺的收回了搭在顾澄晖肩上的手：“那个……我回去喝口水，大热天的，嗓子干。” 　　顾澄晖皱眉，也没搭理他，抬眼看了眼天空中那明晃晃的日头。“我记得你刚才说，这个院子的老板想要翻新？” 　　“诶？”孟寒淞一条腿堪堪迈进屋里，便愣住了，不明白顾澄晖怎么就提起了这茬：“是啊，下个星期动工。” 　　“我觉得今天就不错。”顾澄晖顿了顿：“七月十二，宜动土栽种。” 　　“不是，我说……”孟寒淞突得就明白了，感情这位爷是心疼了，不忍心人家姑娘在大太阳底下这么晒着：“行啊，小事一桩，您顾少爷一句话，说哪天合适就哪天。”说完，轻笑一声，觉得还不过瘾，倚在门边：“澄晖啊，别怪我多嘴，你既然心里头放不下，就大胆上啊。” 　　“上什么啊？”陆肖毛茸茸的头钻出来，挂着一脸纯良的笑。他本来是叫这俩哥哥进屋打牌的，结果一眼就看到了花海边上的苏沐，这笑便僵在了脸上。 　　顾澄晖回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你俩很闲？”说完，便转回了屋子。 　　—— 　　苏沐这边，刘丝露四单词补妆的时候，大约也是觉得选在这么个时候拍外景并不合适，皱着眉。 　　新郎见状，小心翼翼的开了口：“露露，要不咱不拍了？” 　　一听这话，刘小姐顿时不乐意了。美目一瞪：“太阳底下拍个婚纱照你都不愿意了？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 　　苏沐来之前听说这新郎官是刘氏底下的一个中层，费了不少心思才追到了这个大小姐，自然是当菩萨一样供着。 　　“露露，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会不爱你呢。”新郎好言好语的哄着。苏沐却看得明白，这男人的耐心快要没了。 　　“那你为什么都不愿意跟我拍婚纱照？！” 　　“我哪儿不愿意了，这不是怕太阳大，把你晒着么。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万一晒黑了怎么办？” 　　“你嫌我黑？” 　　“不是……” 　　“那你去娶个白得啊！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那个白莲花？！” 　　“露露，你别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范杰！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搁外面这么给我拎不清，你这辈子都别想进刘氏的董事会！” 　　这一句话，说重了。 　　男人显然被踩到了痛脚，本来笑的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新娘子见他板着一张脸，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李希月见状也赶紧走过来：“露露，今天是好日子，别哭花了妆。” 　　新娘哭得不依不饶，范杰大约听约心烦，一手扬了旁边的反光板：“不拍就不拍！” 　　举着反光板的工作人员来不及反应，看着就要摔倒，心下一着急，顺手就拉住了新娘子。小姑娘别看人小，手劲儿却大，刘丝露猝不及防，两人便双双砸向了一旁的蔷薇花，顺便带倒了李希月，三个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有栽进了带刺的蔷薇花海。 　　刘丝露被李希月压在身下，一声痛呼，范杰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连忙过去扶起新娘子。婚纱是抹胸露背的款式，这会儿手臂、胸口、后背……大片大片裸露的肌肤被划出一道道血印子，衬着雪白的婚纱，还是有些触目惊心的。 　　苏沐连忙走过去，举反光板的小姑娘还皱着眉头倒在花丛里。苏沐俯身拉起小姑娘：“怎么样，没事吧？” 　　小姑娘苦着一张脸，衣服鞋子上全是泥土，脸颊、脖子、手臂上也是一道道细小的血痕，并不比刘丝露好到哪去。 　　孟寒淞带着工人赶过来的时候，便是看到了这样狼狈的一幕。 　　其实这种小事儿，根本不用他孟少亲自出马，只孟寒淞这人有些顽劣，就想当着顾澄晖的面儿逗逗苏沐，看这小子什么时候破功。 　　眼下瞅着血呼啦擦的几个人，原本的那点儿恶趣味也去了□□分，忙着就把人往医院里送。临发动车子前，却还是手贱的给顾澄晖发了一条信息：【小芙蓉秒变仙人掌。】 　　第二十章 　　苏沐来云城上学的第一个学期，在正式成为顾澄晖女朋友之后，便也顺理成章的见到了顾澄晖的一众发小。 　　那是元旦过后的第二天，傍晚的时候，顾澄晖开车来学校门口接她。小姑娘穿着长及脚踝的羽绒服，一双雪地靴，站在原地一边跺脚，一边往手里哈气。看到顾澄晖的车子驶来，连忙冲他招手。 　　上了车，顾澄晖看她一张笑脸冻得通红，便又将车里的暖气开大：“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怕冷。” 　　“这儿又不比S市。”苏沐搓着手，车里暖洋洋的，让她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顾澄晖轻哼一声，打转方向盘：“不是都说，北方的冷是物理攻击，南方的冷是魔法攻击么，你就不兴多穿件衣服。” 　　苏沐一上车，解开羽绒服的口子，顾澄晖探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才知道小姑娘为啥被冻成这样。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姑奶奶里面居然只穿了一条过膝的长裙，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这是今年的最新款……你过两天就又要回去了……再不穿就没机会了……”苏沐低着头，越说声音越小。 　　顾澄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揉着她毛茸茸的脑袋：“你傻啊，可以等我下次回来再穿啊。” 　　苏沐不服气，鼓着小脸：“谁知道你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万一季节不合适呢？万一款式过时了呢？万一我胖了呢？” 　　他才说了一句，小丫头居然噼里啪啦说了一堆。顾澄晖把苏沐手握在手里，给她捂热：“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 　　“你是不是后悔了？”苏沐看向顾澄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恩，后悔了。”顾澄晖捏着她的手：“后悔没有早点把你定下来。” 　　当两个人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变化后，顾澄晖也想过，自己是什么时候对苏沐起了那样的心思，是她拿着解不出的题目，推到自己面前，鼓着小脸，皱着眉头说：顾澄晖，我怎么这么笨啊；是她被同年级的男生追求，拿着情书，问他：顾澄晖，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呀；是她倚着门框，告诉自己：我其实很好养的；还是那个深夜，她发来一条信息：【顾澄晖，今天是我生日，我爸去了美国，方清在加班，你能不能和我说声生日快乐？】 　　“你想什么呢？”苏沐打断了顾澄晖的思绪。 　　顾澄晖冲她笑笑：“没什么，一会儿带你见几个朋友。” 　　—— 　　苏沐跟着顾澄晖进到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一大帮子人了，男男女女，约莫有□□个。顾朝阳、孟寒淞、陆驿城、廖正阳、郑易、沈越几个都在，郑易带着自己的女朋友，孟寒淞搂着刚刚上了某个时尚封面的小模特，还有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叫沈潇潇，沈家千娇万宠长大的姑娘。 　　“哟哟哟，看看，这是谁来了？”孟寒淞第一个开了腔：“澄晖，你攒的局，把咱们大伙儿都叫出来，你瞧瞧这都几点了，爷都喝了三壶菊花茶了。” 　　“你给谁当爷呢，多喝点清清火，晚上少折腾人家姑娘。”他们一帮子公子哥儿自小长在一起，说话难免有些混，到底是顾忌到有苏沐在，孟寒淞更混账的话没有说，只笑得一脸欠揍：“还不赶紧给介绍介绍。” 　　苏沐本来有点儿紧张，这会儿想到顾澄晖是因为给自己买裤子迟到了，更是有些局促。是的，顾少爷见不得她白花花的小腿露在外面，在人潮拥挤的下午六点钟绕道去了一趟商场，给她买了一条加绒加厚的保暖裤。 　　“我媳妇儿。”顾澄晖牵着苏沐入席：“以后我不在云城的时候，还多照顾着点。” 　　“拉倒吧，还你媳妇儿，小姑娘还未成年吧！”孟寒淞顾依谑他。 　　苏沐本来因为害羞低着的头，愣愣的抬起来，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我刚刚过得生日，已经十八岁了。” 　　这话一出，孟寒淞倒是被一噎，小姑娘的眼神太纯良，太认真，仿佛不是再跟你开玩笑，就是十分诚恳的告诉你：我已经18岁了，不是未成年。 　　桌上调笑的气氛一顿，旋即，众人哈哈大笑：“顾澄晖，你这是哪里捡来的宝贝。” 　　之后，苏沐在云城便当真很受这些人的照顾。逢年过节，顾澄晖不在的时候，一起吃个饭，接送个飞机火车，打发三五个追求者，苏沐的大学时代，便是在几个哥哥姐姐的照顾下，一路顺遂。她和童晓、沈潇潇也成了无话不谈的“美少女三人组”。 　　哦，对了，为什么会说起这茬？因为那个时候的苏沐，给人的感觉是清纯乖巧的，哥几个私底下给她取了个昵称，叫做“小芙蓉”。 　　这会儿，顾澄晖看着手机里孟寒淞发来的信息；【小芙蓉秒变仙人掌】，便知道肯定是苏沐出事了。他推了桌上的牌：“这把我全包了，有事先走一步。”说完，便拿起车钥匙，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剩下陆驿城、陆肖和另外一个男人面面相觑。 　　—— 　　医院里人来人往，鼻子前弥散的永远是一成不变的消毒水味。 　　一间诊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手拿着镊子，一手拿着放大镜，正认真的“找刺”。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叫陈七月，是云大数学系的学生，开学就念大四。趁着业余时间，在时光工作室打零工，俗称“勤工俭学”。 　　“苏沐姐，你说我会不会破相啊。”小姑娘皱着一张脸。 　　苏沐皱着眉，看着医生的金属镊子从焦梓细白的后脖子捏出一根小刺：“医生，真的不严重吗？” 　　拔刺儿的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厚厚的眼镜片前是厚厚的放大镜。老太太推了推眼镜：“放心吧，小丫头，伤口都很小，回去按时擦药，几天就好利索了。” 　　苏沐和陈七月才放下心来。可每一根小刺拨下来，小姑娘就颤一下，苏沐看得心理难受，觉得对不住小姑娘：“我去趟洗手间，马上就回来哈。” 　　苏沐走出诊室，轻轻带上门，便看到了等在走廊里的两个男人。刚刚下车的时候，她就已经和孟寒淞道过谢，也告诉他不必等在这里，她们两个一会儿可以打车回去。这会儿，不但孟寒淞大剌剌的敞着腿坐在椅子上，旁边还站着顾澄晖。 　　“怎么样，小沐？那小丫头片子没事儿吧？”孟寒淞见苏沐出来，赶忙站起来问道。 　　苏沐摇头：“医生说了，都是小伤口，很快就可以愈合。只是扎进肉里的小刺比较多，这会儿正在里面处理。” 　　孟寒淞点点头，看到一旁的顾澄晖，低头摸了摸鼻尖，“那个……我去买盒烟……你们聊……”这个时候，他可不想留在这儿碍眼。 　　孟寒淞这么一走，便只剩下顾澄晖和苏沐两个人。周围有人抬头看到眼前这对出色的男女，都下意识的会多看几眼。聚集的目光多了，苏沐便觉得不自在。 　　“那个……”苏沐咽了咽口水：“你怎么过来了？” 　　顾澄晖看着她身上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伤口，便知道是上了孟寒淞的当。可又抹不开面子，说我听说你受伤了，说以火急火燎的赶来了。他轻咳一声：“有个朋友在楼上，我过来看看。” 　　“哦。”苏沐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你说的是澄安哥吧，他在四楼。” 　　“恩。”顾澄晖不自然的点点头：“你见过他了？” 　　苏沐又点点头，笑盈盈的看着他：“顾澄晖，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每次撒谎骗人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先轻咳一声。” 　　被戳穿了。 　　“你是来看我的？”苏沐走近，仰着头看他。 　　顾澄晖看着面前姑娘眉眼弯弯，想着今天早上，她还为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心里不自觉的便软了下来：“有没有伤者？” 　　这句话问出口，苏沐笑得开心，眉眼里都是得逞的笑意。她把一双细白的手臂伸到顾澄晖面前，“要不，你检查看看？” 　　“这是医院。”顾澄晖冷着声音。 　　那就是说，不在医院就会检查了？当然，这话苏沐没有说出口，她蓦地想起了荣园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小脸一变：“李希月欺负我！” 　　顾澄晖一时没明白过来她口中气鼓鼓的说着的人是谁。 　　“你的相好！”苏沐又补充了一句。 　　顾澄晖皱眉，他隐约记得，当时除了她和新娘，似乎是还有一个女人，刚刚听孟寒淞说，伤得可不比里面那个小姑娘轻：“是她让你顶着大太阳拍外景的？” 　　苏沐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顾澄晖当时也一定是在荣园，还有可能目睹了整个过程：“果然是相好！”苏沐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回了诊室，“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吓得老医生手下一抖，刚刚拨出来的刺，差点又给扎进去。苏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 　　“苏沐姐，谁把你气成这样？”陈七月愣愣的看着她。 　　“一个混蛋！” 　　门外，顾澄晖听着“嘭”的一声，本来一张笑脸的姑娘转眼就给了他一个闭门羹，有不解，也些哑然。他其实只是下意识的想确定，这事儿是不是李希月干的，这丫头居然就生气了。 　　这大约就是男人和女人的脑回路不同。 　　第二十一章 　　苏沐和陈七月从诊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顾澄晖的身影，只有孟寒淞等在走廊里。 　　“澄晖公司有事，先走了。”孟寒淞解释了一句，又上上下下打量着陈七月：“行啊，小刺猬又变回白白嫩嫩的小白兔了。” 　　其实，孟寒淞这话说得是不大妥帖，可想他孟少平日里的作风，这话倒也不伤大雅。可陈七月是个小姑娘，家里的乖乖女，老师的好学生，对面吊儿郎当的孟寒淞，便有些不知所措。她跟在苏沐身后，扯了扯苏沐的胳膊。 　　苏沐心领神会：“寒淞哥，七月可不是你身边那些个莺莺燕燕，你可别把人吓着了。” 　　“七月？”孟寒淞一听苏沐的话就乐了：“你英文名是不是叫luly？还有个好姐妹叫安生？” 　　话一出口，像时踩到了小姑娘的痛脚。随即，陈七月便捏着拳头，大步到孟寒淞面前，朗声道：“陈七月！” 　　孟寒淞一愣，被小姑娘如洪钟的声音震得晕了晕，讷讷道：“陈七月、陈七月。” 　　把陈七月送回学校，苏沐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刚刚进屋，便有一个越洋电话打来。 　　电话那头是陈周的声音：“小沐，你在忙吗？”陈周的声音很温柔，又透着一贯的客气。 　　“没有。”苏沐摇头，“念念呢？” 　　“已经去幼儿园了。”男人的声音顿了顿：“小沐，你要找的人已经查到了，人目前还在国外，过段时间就会回云城。” 　　苏沐蓦地捏紧了手机，她这次回国，还有一个原因。 　　陈周在美国代理一起经济案件的时候，意外发现，当事人曾经卷入过国内的一家上市公司的重组，而这家公司刚好就是苏绍恒当年操盘的那只股票——长西股份。而据陈周当事人提供的信息，当年长西的重组失败，似乎另有隐情。但不可改变的事实却是，因为重组失败，公司股价暴跌，苏绍恒赔的血本无归，还连累了妻子方清和好友闫超。最终，苏绍恒选择了自杀。 　　而刚刚陈周电话里说的那个已经到云城的人，便是当年的知情人之一。 　　挂了电话，苏沐安静的坐在沙发里，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苏绍恒的死到底是她这些年过不去的一道坎。 　　她窝在沙发里，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些事情，那些困扰了她很久很久的事情。 　　—— 　　大四毕业的那年暑假，苏沐回了一次S市。她已经被报送了研究生，仍在是在云大。那段时间，苏绍恒不怎么出门，整天都在家里，给她买菜做饭，美其名曰：什么事情都没有我的宝贝女儿重要。 　　那天是周末，苏绍恒晚上烧了一桌子的菜。本来是等着方清下班，一家三口过个愉快而温馨的周末。然而，行里突然有事情，方清没能回来。苏绍恒便拉着苏沐，父女俩坐在圆桌前，苏绍恒打开了一瓶茅台：“来，小沐，陪爸爸喝两口。” 　　“爸，人家家长都是教育孩子不抽烟不喝酒，怎么到你这就反着来了。”话虽然这么说，苏沐还是拿起酒瓶，给苏绍恒倒了满满一杯，也给自己倒上。她常年在外读书，很少能陪在父母身边。 　　“小酌怡情，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看澄晖那小子酒量也很好啊，也没见你说什么。”苏沐和顾澄晖的事情，苏绍恒是知道的。 　　“还没喝呢，您就开始胡说了。”苏沐红着脸。小姑娘到底年纪小，脸皮薄，被父亲这么提起男朋友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那是爸爸说错了？”苏绍恒看着自家女儿：“你们俩原本不是那个关系？” 　　“爸！”苏沐娇嗔道：“赶紧吃菜，不然都要凉了。” 　　“行行行，吃菜，吃菜，你看都是你爱吃的。”苏绍恒给苏沐夹了一筷子鱼：“这水煮鱼爸爸用佐料腌过了，你试一试，入不入味儿？” 　　苏沐是南方女孩子，却尤其喜欢吃辣。她满意的点点头：“老苏，你的手艺真是越老越好了。”说着，还不忘给苏绍恒竖起大拇指。 　　“呵呵，越发没大没小了。”苏绍恒端起酒杯：“来，陪爸爸喝一杯。” 　　父女俩坐在桌前，围着一大桌子菜，吃得不亦乐乎，聊起了许多苏沐小时候的事情。苏绍恒看着眼前女儿，转眼已经21年了，他的小沐，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姑娘长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美丽、优秀、善良，身边还有了爱的人。顾家小子，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那一晚，方清始终都没有回来。苏沐也不知道，她的世界即将开始天塌地陷。 　　第二天上午，苏沐从外面买零食回来的时候，小区里来了很多警察和警车。苏沐看到，她家的单元门口拉着黄色的警戒线，苏绍恒以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周围都是血。 　　她的父亲，从15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苏沐两眼一黑，便没有了意识。等她从医院转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方清依然不在，守在她身边的是父亲的朋友小胡叔叔。 　　“胡叔叔，我爸爸呢？”这是苏沐醒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胡炜红着眼睛，“小沐，坚强点。” 　　坚强？是啊，她已经没有爸爸了，她的爸爸自杀了，就在今天上午。苏沐眼神空洞的坐在病床上。就那样，坐了整整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关于苏绍恒的新闻便席卷了各大财经新闻版块的头条：资本大鳄苏绍恒跳楼自杀 疑因卷入某银行贪腐窝案。 　　铺天盖地的新闻里，不止有苏绍恒的死。她的母亲方清，也被反复提及。几天之后，方清因挪用公款被立案侦查。 　　再后来，她就被送到了美国。 　　—— 　　苏沐很快就收到了陈周发来的邮件。 　　那个人叫张然，五年前长西出事的时候，他刚好去了国外，据说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有回国的打算。此前，他已经确定了入职一家投资公司。苏沐的手指快速滑过屏幕，少阳资本四个字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又想起了陈周在在电话里说的。他说：“小沐，不管你这次回国能查到什么，有三件事，你需要明白。第一，苏叔叔已经不在了，你或许能找到当年的真相，但不可能改变这个结果；第二，能轻而易举的插手一家上市公司的重组，这个人一定不简单，你凡事要量力而行，要时时刻刻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第三，不管结果如何，我和念念都在这里，等你回来。” 　　可陈周不了解苏沐，她其实是个很固执的人，别人撞了南墙，选择得是回头，而苏沐撞了南墙，就一定要把墙推到。所以，即使未来的路充满荆棘，她也一定会披荆斩棘，一路向前，一层一层撕开那些鲜血淋漓的真相，看到里面的骨肉。当然，陈周也不知道，苏沐虽然一直感恩陈家的照顾，但她从来都没敢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她的家，早就已经不在了。 　　昏暗的客厅里，女人细白的手指轻敲着电脑键盘：少阳资本，成立于2010年，注册资本3亿元，主要从事资产管理业务，法定代表人：周少臣。持股比例：周少成55%，周京阳20%，…… 　　苏沐正琢磨着，该怎么不着痕迹的搭上周少臣这条线，手机的屏幕便亮了，是童晓发来的微信。 　　波声拍枕长淮晓：沐沐，明晚七点，馨苑，陆小爷做东。 　　苏沐简单的回了一个ok的表情。她觉得心头烦闷，那种莫名的情绪缠腰这她，仿佛暗夜里一双无形的手，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几乎透不过起来。 　　苏沐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手掌心微微有些刺痛。她摊开手掌，白嫩的掌心里有几道血线，是指甲划破皮肤留下的痕迹。苏沐皱眉，烦躁的推开面前的电脑，她从柜子里翻出药箱，取出一个白色盒子，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转回卧室，拉开床头柜，摸出一盒烟。 　　浓重的夜色里，穿着吊带真丝睡衣的女人靠在阳台的一角，身形单薄，长发浓密，指间的一点猩红忽明忽暗。苏沐吸了一口烟，吐出淡淡的白色烟雾。她很少碰这东西，只有在极度烦闷的时候才会来一根。她发现，每次抽烟的时候，大脑特别容易放空。比如现在—— 　　静静落下的黑色帷幕里，远处的高楼影影绰绰，灯光稀疏，星星点点。她看着夜色里斑驳的树影，空白的大脑里突然就跳出这么一个想法：是不是从这里一跃而下，就真的可以解脱了。 　　苏沐眯着眼，这个想法成型的一瞬间，手机不合时宜的亮了起来。 　　顾澄晖：【不是相好。】 　　苏沐一个激灵，背后已经是冷汗涔涔。 　　第二十二章 　　在云城这几年，因为苏沐的关系，童晓和致远巷的这帮子人虽来往不多，却也相熟，其中以陆肖尤甚。 　　今晚，算是陆肖为苏沐接风，一道庆祝童晓牙齿补好，劫后余生。苏沐和童晓到了的时候，陆小爷正懒懒的窝在卡座里，百无聊赖的打着游戏，桌上还搁着一壶苦荞茶。 　　童晓瞧了一眼吹了声口哨：“我没看错吧，咱们的夜店小王子居然开始养身喝茶了。” 　　陆肖皱着一张脸：“别和我提夜店，一听这俩字儿，我胃里就堵得慌。”陆小爷拍拍身边的位子：“来，坐啊，都站着干什么。” 　　童晓嫌弃的看了一眼，拉着苏沐坐到了对面。 　　一见到苏沐，陆肖就有点紧张。他觉得，自己着实不应该在那个劳什子私房菜馆，去搭讪童晓。这会儿，陆小爷总有一种背地里做坏事的罪恶感。而他的这种不适，苏沐也同样察觉到了。 　　“你别怕，我不会和你打听顾澄晖的。”苏沐一坐下，便抛出了这么一句话。 　　陆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正要客套两句，童晓的先说话了：“别啊，沐沐，放着这么好的资源干嘛不好好利用。” 　　“诶！”陆肖想要反驳，却被童晓白了一眼，“行了啊，你这几年又不是没做过，别在这给姐姐故作姿态哈。” 　　苏沐离开的这几年，陆肖确实从陆驿城那里套了不少顾澄晖的消息给童晓。陆小爷觉得没面子，索性噤了声，把面前的菜单往二位姐姐面前一推：“想吃啥，随便点。” 　　童晓不客气的结果菜单：“沐沐，往死里宰他！” 　　陆肖：“……” 　　苏沐和童晓研究菜单的时候，陆肖接起一个电话，赖洋洋的应着：“哪啊？”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陆肖伸手捏了捏后脖子：“行啊，我晚点过去，把周京阳那小子给爷扣着，别仗着他哥有几个钱就见天的横着走。” 　　挂了电话，陆肖一抬头，便看到苏沐一双清澈的眼睛正泛着绿油油的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陆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吞了吞口水：“苏沐姐，那啥……” 　　话还没说完，苏沐就问：“你认识周京阳？” 　　陆肖一愣，木楞楞的点点头，呆呆道：“认识啊。” 　　“周少臣的弟弟？” 　　“是吧。”陆肖摸了摸脑袋，“好像是有个哥哥叫周少臣。” 　　“少阳资本的？” 　　陆肖点头。 　　“你一会要去见他？” 　　陆肖点头。 　　“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 　　诶？ 　　陆小爷觉得不太对，舔了舔嘴巴：“不是……我说苏沐姐，周京阳就一小屁孩儿，你什么时候好这一口了？” 　　好你个大头鬼！ 　　苏沐摆摆手：“不是，我对那小孩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周少臣。” 　　陆肖的一双眼睛瞪得浑圆，一脸的不可思议：“姐，你这样爬墙，小晖哥知道吗？” 　　“你得给我保密啊，不然我就把你这几年怎么背着顾澄晖打听他消息告诉童晓的事情，都供出来。”苏沐觉得这么威胁还不过瘾，末了，又补了句：“别说顾澄晖，你哥都不会饶了你！” 　　陆肖嘴巴一瘪：他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 　　一顿饭下来，苏沐和童晓吃得不亦乐乎，陆小爷全程苦着一张脸。等车停在“虹都”门口的时候，陆肖还在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试探道：“苏沐姐，你瞧这天已经黑了，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我送你们回去？” 　　苏沐瞧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建筑：“夜店不就是天黑才来么。”说完，也不顾陆肖垮着一张脸，拉着童晓就下了车。 　　走进气派的大门，扑面而来的便是震天响的音乐，舞池里扭动着形形色色的男女，连空气里都是酒气、香水和超短裙的味道。 　　陆肖停好车跟进来，赶紧将面前的二位姑奶奶拎到身边：“既然跟我来，就得听我的，不许乱跑啊。” 　　童晓轻嗤一声：“姐姐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 　　“也不怕齁着。”陆肖绷着一张脸，低声丢下一句话，往旋转楼梯上走去。 　　隔绝了楼下的喧嚣，虹都的二楼倒是显得格外宁静。走廊的灯光很暗，照映在冰冷的大理石墙面上，泛着奢华的光，经过的包厢里传来一阵娇笑，似乎有女人软着嗓子说着什么，引来一群哄笑。 　　陆肖的脸黑了又黑，如果让小晖哥知道，他带着苏沐来这种地方，会不会扒了他的皮？ 　　陆小爷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一排蜡。 　　虹都二层的经理一见来人，顿时挂上满面春风的笑容：“陆少爷过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下去迎您啊。” 　　“杨宋他们在哪个包厢？”陆肖有些不耐烦。 　　“小杨总他们在前头的梅阁，我给您带路。” 　　—— 　　陆肖推开门，里面一股子烟味儿，冲的他脑门子疼。 　　偌大的包厢里男男女女十几个人。沙发上坐了一溜，茶几前站着三个身材姣好的姑娘，穿着短裙，正拿着麦克风唱着串烧，一人一句，接不上的喝酒。 　　“诶！肖子，你特么总算来了。”一个穿着粉色polo衫的男人原本正窝在沙发里，看到门口站着的人，赶紧起身过来。待看清楚陆肖和身后俩姑娘的时候，一挑眉：“看来今儿兴致不错啊～” 　　不错个鬼！ 　　穿着粉色polo衫的男人叫杨宋，和陆肖年纪相仿，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常年混迹在云城的夜场。陆肖平日里爱玩，狐朋狗友一大群，这杨宋便是其中一个。陆小爷有点不耐烦，双手插在兜里：“周京阳呢？” 　　杨宋耸肩：“喝多了，厕所呢。” 　　话音刚落，包厢的门又被打开，进来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垮着肩，额前的刘海有点儿长：“谁找我？” 　　周京阳大概是真的喝多了，这会儿有点迷糊。看了看来人，貌似是个熟人，再看看他旁边俩姑娘，迷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妞谁带来的，够正啊。” 　　苏沐今天其实穿得很普通，白体恤黑色短裤。只一双长腿，又细又直，在昏暗的灯光里里白得发亮。 　　陆肖正要发作，苏沐却冷不丁的先开了口：“周京阳？” 　　周京阳牵唇一笑：“怎么？还是熟人？”他在脑子里粗粗滤过一遍，似乎查无此人。 　　“现在还不是，但很快就熟了。”苏沐亭亭立在一旁，淡淡道。 　　这声音，还真特么好听。周京阳走近，他比苏沐高半个头，漂亮的女人被笼罩在阴影里：“哪种熟法？” 　　“周公子喜欢哪种熟法？”苏沐抬头，问得认真。 　　周京阳轻笑一声，便听到沙发那边传来一个男生：“咱们京阳当然是最喜欢生米煮成熟饭这种熟法。” 　　随即，一室哄笑。 　　周京阳也噙着笑，但这笑意未达眼底。他这会儿酒醒了几分，面前这个女人是真漂亮，但他几乎在对方问出“喜欢哪种熟法”的时候，便断定：这个女人碰不得。周京阳定定看了苏沐几秒，倾身向前，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苏沐耳边一字一句道：“哪种都不喜欢。” 　　然后，越过苏沐，径自走向沙发。 　　苏沐挑眉，这小子看着吊儿郎当的，但似乎还不是这么回事儿。 　　然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瞧着周京阳没了兴致，有些人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心痒难耐之际，一个诺诺的女声响起：“你是沐沐nian吧？” 　　听到“沐沐nian”这几个字，苏沐和童晓都是一愣。 　　沐沐nian是她的微博名。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只在上面发过一张自己的照片，那是她第一天回国，童晓在机场抓拍的。 　　站在LED屏前的姑娘开口解释：“我关注了你的微博，很喜欢你的早餐。” 　　苏沐有点囧，也真是感叹这姑娘的好眼力。 　　有好事的已经拿出手机，点开微博搜索，自言自语道：“好像还真是啊，粉丝还不少。” 　　童晓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儿，瞧着眼前画风走偏的一幕，乐呵呵的开口：“那啥……妹子，我一直很好奇，就她那像白开水一样的微博，有啥好关注的？” 　　“长得漂亮啊。”姑娘认真道。 　　童晓：“……” 　　好吧，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迷妹模式忽然被一道刺耳的女声打断：“不就是个网红么。” 　　说话的女人叫bobo，模特圈里的新宠，化着精致的妆，正坐在周京阳的旁边。她是周京阳今天带来的女伴，也是最近娱乐新闻里最常提及的：“周公子的疑似新欢”。 　　这女人打的什么主意，苏沐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正愁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搭上周京阳这根线，边有人自动送上门来了。 　　苏沐踩着高跟鞋，走到bobo面前，嫣然一笑：“我以为，富二代和网红，刚刚好。” 　　孟寒淞推开门的时候，听到的便是这样一句话。富二代？网红？然后，背对着他们的姑娘又偏头看向一侧的周京阳：“不知道，周公子以为如何呢？” 　　这波操作很赞，童晓简直想给她拍手叫好。 　　门口的孟寒淞默默转头，身后的男人正黑着一张脸。 　　第二十三章 　　孟寒淞刚刚谈妥了一桩生意，今天兴致好，便喊了一帮子人来庆祝。 　　刚才他出来放水，便看到几个熟悉的背影，似乎是肖子和苏沐，还有那天在夜笙外面的姑娘。当时也并没有多在意，孟寒淞便转回了包厢。 　　包厢里很安静，陆驿城端坐在桌前，正在看海外的股市盘，透明的眼镜片后面泛着的精光。 　　孟寒淞优哉游哉的点了一支烟，懒懒的靠在椅背上：“你搁在这儿勤快，赚得这几个钱还不够不够给隔壁付酒水钱，绕个圈儿，还不是要回到我手里。” 　　这话，廖正阳没听明白，在座的另外两个人也没听明白。 　　孟寒淞吸了口烟，吐出白色的烟圈：“隔壁啊，陆肖那小子。” 　　陆驿城手里的动作一顿：这小子又皮痒了。 　　“好像还有苏沐。”他随口又补了一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顾澄晖。 　　顾澄晖也是一顿。陆驿城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没想到，他这小堂弟胆儿还挺大啊。 　　而此时，站在门口的陆肖察觉到身后漏进来的光，一转身，心中一阵哀嚎，他今儿出门一定是忘记看黄历了。 　　顾澄晖穿着白衬衫，笔挺的西裤，不紧不慢的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串人：孟寒淞、陆驿城、廖正阳。 　　正在一旁看好戏的杨宋也愣了，妈哟，这致远巷的小祖宗怎么都来了。忙不迭的站起来，打头的这个男人看着眼生，可孟寒淞他却是认识的，连忙笑着上来打招呼：“孟少！” 　　苏沐后知后觉的转过身，便看到顾澄晖冷着一张脸站在她身后。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死机。这算不算，爬墙不成，反被抓？她似乎看到自己声泪俱下的跪在男人面前，扯着他的裤腿：“总裁大人，我错了。” 　　一个激灵，苏沐赶紧立正站好，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笑容：“顾澄晖，好巧啊。” 　　“很巧。”男人淡淡说了两个字，声线低沉：“刚刚好，不是么？” 　　苏沐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苏小姐以为如何呢？” 　　苏沐：“……” 　　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顾澄晖看了看还懒懒靠在沙发上的周京阳：“你哥的保镖已经上来了，你这会儿从窗户上出去，应该还来得及。” 　　原本想看戏的男人听了这话，瞬间变了脸。抽了眼旁边的窗户，走廊上真的有脚步声传来。周京阳也顾不得落不落面子，当真推开窗户就跳了下去。 　　“诶！”苏沐正想叫住他，人已经没了影子。 　　而身边的男人，脸似乎更黑了。 　　几个黑衣壮汉推门进来，扫了一眼，发现没有他们要找的人，沉声道歉：“抱歉，打扰了。” 　　童晓瞧着这一幕又一幕的，乐了：“哎，孟少，您这地界儿怎么不怎样啊，怎么谁都能推门进来。”童晓琢磨了一下，从他们进来开始，这是第几波了？ 　　“嘶。”孟寒淞轻嘶一声，这丫头片子居然看热闹看到他这儿了。童晓用胳膊肘推了推 　　孟寒淞，“我瞅着，得在那门上再加道锁。” 　　孟寒淞：“……” 　　——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众人自然没有再玩闹下去的兴致，便草草收了场。 　　从虹都出来，苏沐乖巧的跟在顾澄晖的身后，像个犯了错了小媳妇儿。顾澄晖从裤兜了掏出车钥匙，正要开锁，却被苏沐制止了。 　　“你是不是生气了？”面前的小女人扬起巴掌大的小脸，抬头小心观察着面前男人的表情，似乎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顾澄晖没有说话，夜里的凉风吹来，心头的怒气也似乎被吹散了一些。 　　“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苏沐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自从回国以来，每次遇到顾澄晖，她都是一副光彩照人的样子，蛮横的闯进他的生活，做足了小女人的强势和蛮不讲理。像如今这般乖顺的样子，倒是鲜有。 　　苏沐顿了顿，这期间她的大脑也在高速运转，琢磨着怎么和顾澄晖解释刚刚的事情。然后，她泄气的发现，最好的解释便是实话实说。 　　这个男人如今强势又别扭，她可不想胡乱编的理由给自己尚不明朗的未来埋雷。苏沐闭了闭眼睛，一咬牙一跺脚，索性硬着头皮道：“陆肖今晚请我和晓晓吃饭，我无意间听说周京阳在这里……” 　　顾澄晖抱胸看着她，她这副好像要英勇就义的表情莫名取悦了这个男人。然后，苏沐的声音越来越小，顾澄晖听她诺诺道：“我只是想借周京阳，搭上周少臣。” 　　我滴乖乖。 　　搭上？ 　　你确定你这个词没有用错？！ 　　果然，听到“搭上周少臣”这几个字的时候，顾小少爷心头那点刚刚萌芽的小喜悦瞬间被扼杀。 　　周少臣？周京阳？周家的男人，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只怕这女人还没怎么样，就已经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顾澄晖原本压下去的火气，又蹭蹭蹭的冒了上来：“所以说，你为了搭上周少臣，就来这种地方，去招惹周京阳？！苏沐，你脑子长到那儿去了。” 　　顾澄晖这话说得声音很大，苏沐低下头，低低道：“只是个巧合。” 　　“还真特么巧。”顾澄晖片头看向别处，有点气急败坏。 　　“这不是还没有招惹上么……”苏沐声如蚊蚋。 　　顾澄晖一听这话，脸一黑：“合着是我来早了，坏了你的好事？！” 　　顾家是世家，对子孙后辈的教育也十分重视，身为男子，自然该有男子的风度。然而，绅士了二十八年的顾小少爷，头一回粗鲁了。他猛地拉开车门，的把低着头的姑娘扔在副驾驶上。真的是用扔的，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苏沐脑袋磕在上椅背上，几乎要幢出泪花。大脑的空白还没被填满，唇便被人堵上，一个充满惩罚性的吻便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男人的唇微凉，倾洒下来的气息却是热的，纠缠在她的鼻息间。 　　顾澄晖附下身子，一手撑着座椅，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发狠般的去吮她的唇。苏沐吃痛，下意识的往后靠，却被顾澄晖按着后脑勺又往自己这边压。他像惩罚一样在她的唇上辗转吮压，却似乎又被这熟悉而温软的触感蒙了心，不自觉的加深了这个吻。 　　苏沐和顾澄晖接过很多次吻，在夜空下烟火璀璨的操场，在校园里静寂无人的湖畔，在女生的宿舍楼下，在刚刚降落的直升机旁……每一次，顾澄晖都是温柔的，似乎手中捧着的是他这一辈子的至宝。没有一个吻，像如今这个，看似深情，实则在发狠，似乎宣泄着满腔的愤怒和不满。 　　他在愤怒什么？是自己不自量力去招惹周家兄弟么……还是这不告而别的五年……想到此处，苏沐心中一软，正想要有所回应，男人的气息却瞬间抽离。 　　“我送你回去。” 　　此刻的苏沐双颊泛红，眸光潋滟，正愣愣看顾澄晖俯身给她扣好安全带，关上车门、绕到另一侧，上车、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直到停在苏沐家楼下，顾澄晖都没有再和她说过第二句话。 　　深夜的小区异常安静，让车内的空间显得莫名狭窄。苏沐本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说什么呢？ 　　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做。我找周少臣其实是为了追查我爸爸当年自杀的真相。顾澄晖，你看，我的父亲自杀了，我的母亲还在蹲监狱。 　　这些话，苏沐说不出口。 　　然后，便是“嘭”的一声，姑娘大力关上车门，回家了。 　　顾澄晖静静的坐在车里，直到看到苏沐家的灯亮起，才发动车子离开。云城的夜色里，一辆黑色的揽胜一路疾驰，车内的男人一言不发，冷着一张脸。 　　他生气吗？ 　　是的，生气了。可顾澄晖知道，这怒气中，更多的是心疼。他怎么会不知道那女人最近在做什么，她她处心积虑的接近周家兄弟，不就是为了张然么。这些年，关于长西的那桩旧事，他掌握的资料可要比她多得多。 　　顾澄晖早就猜出，苏沐这一次回国多半旧事为了这件事。那他和她之间呢，是不是只是她一时的心血来潮？她可曾想过，在这件事情上，如果她愿意和他开口，很多事情会变得容易很多。 　　到底是五年前的事情，骄傲如他，在面对这段感情的时候，却还是心生自卑。 　　第二十四章 　　虹都的不欢而散之后，苏沐和顾澄晖之间的关系似乎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僵局。 　　苏沐跟着蒋云舟去拍了两次外景，去star看过一次顾依。可时间久了，苏沐便有些不淡定了。她琢磨着，是不是应该联系一下陆肖，从这个熊孩子嘴里打听一下顾澄晖的情况。苏沐划着手机，童晓的电话便打了进来了。 　　“苏大美女！江湖救急！”童晓在电话那头恶嚎着。 　　苏沐皱了皱眉，嫌弃的把电话拿远了一点，便听童晓叽里呱啦说着。大约是赵淮的公司有个活动在M市举行，随行的摄影师昨天外出采风摔断了腿，想要临时找一个会摄影的人，帮衬一下。 　　苏沐用肩膀夹着手机：“童大作家，你不就是要找个摄影师么，现在这类工作室特别多。” 　　“你不也在摄影工作室？那啥？你确定不去？包吃包住包机票哦～”童晓在电话里循循善诱：“今安资本也要来人哦，我还在嘉宾名单里看到了顾……” 　　“什么时候出发，活动手册发一个给我。”苏沐果断打断了童晓的话。 　　“好嘞！”童晓得意的挂了电话。 　　“滴滴——”手机传来提示音，苏沐点开，是童晓发来的文件——亚太旅游高峰论坛会议手册，主论坛定在下周五，按照工作安排，苏沐需要提前三天抵达M市，主要工作是配合主办方，为18位城市旅游形象大使拍摄一组海景照。她翻到嘉宾名单，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名字：今安资本总裁顾澄晖。 　　—— 　　M市是滨海城市，虽然已经是九月天，但日间气温依然在30度，苏沐抵达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因为知道新补的摄影师是童晓的闺蜜，赵淮特意嘱咐主办方，为她安排了高级海景房。苏沐从巨大的落地窗向外看去，夕阳下的海水被镀上一层金色，轻轻拍打着柔软的沙滩，白色的砂石宛若珍珠，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 　　苏沐的记忆里，只和顾澄晖一起去过一次海边。 　　S市虽然也是海滨城市，她在那儿上学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和顾澄晖去过海边。那个时候，顾澄晖很少有时间从学校里出来，她也忙着高考。直到大三的那个暑假，顾澄晖集训回来，有两天假期，两个人一起约好回S市。 　　漫步在海边的沙滩，她赖皮，非要顾澄晖背她。趴在男孩子宽阔的后背上，苏沐说一边晃着脚一边问：“顾澄晖，你看过一部叫很火的韩剧吗？大结局的时候，男主角就是这样背着女主角走在沙滩上，一边走一边讲他们小时候的故事……” 　　“然后呢？”顾澄晖停下，偏头问她。 　　“然后……”她轻声说：“女主角就死了。” 　　顾澄晖忽的把她从背上扔下来，转过身时，竟然冷着一张脸。苏沐小心翼翼的扯着他的衣袖，英俊的男孩子却牵起她的手。他说：苏沐，我是想要和你白头到老的。 　　苏沐有些害羞，心里矫情的想起了一句话：你知不知道，我们会一起蹒跚漫步，在夕阳西下，到白头到老，永远相濡以沫。 　　她喜欢的男孩子告诉她；我要和你白头到老。那时的岁月，真好。 　　苏沐望着窗外的海滩，不知不觉已经夜幕降临。她抬手摸了摸脸颊，眼角处却已有湿意。她和顾澄晖的这场爱情，到底是她先放开了手。 　　—— 　　“9月19日，晴，新的一天从吃开始——自助早餐。”因为住在酒店，苏沐没办法自己做早餐，但还是案例发了一条微博。 　　苏沐刚开始的时候有些诧异，怎么大家都评论的那么及时，就像守着自己更新一般。后来，她淡定了，大约就是童晓说的，网红的力量不可小觑。 　　不一会儿，点赞和评论便如约而至。 　　——女神！你在哪里high～ 　　——这么洋气的早餐，一看就是五星级！[喵喵][喵喵] 　　——这是在今安珍珠湾的度假村吧，我去过那里，一个标间都要2000块！但素，环境巨好！[二哈][二哈][二哈] 　　——女神，求带！ 　　——女神，求带！ 　　——女神，求带！ 　　——女神，求狗带！ 　　——楼上请注意队形好吗？！ 　　…… 　　网络上，总有一群欢乐的人。 　　吃完早餐，苏沐便开始工作。为了方便拍照，她穿了牛仔短裤和轻薄宽松的白衬衫，将头发扎在脑后，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舒适。同组的摄影师是一个叫张捷的小伙子，刚刚毕业，大高个，笑起来一口白牙，还有两个酒窝。 　　“苏沐，你是我见过女摄影师里最漂亮的。”张捷人很开朗，对苏沐这样的大美人也不吝赞美之词。 　　苏沐笑笑：“恩，你也是我见过的男摄影师里酒窝最好看的。” 　　张捷一愣，挠挠头，这是在夸他吧？ 　　苏沐走在前面，牛仔短裤包裹着纤细笔直的大长腿，背对着张捷挥挥手:“别傻站着，开工了～” 　　—— 　　这次的拍摄总共分为三天，但苏沐的工作主要被安排在头两天，这些旅游形象大使被分成两组，一天拍九个人，之后这些照片会成为各地的旅游宣传材料。苏沐和张捷两个摄影师负责海景照，工作量并不大，是以完成第二天拍摄的时候才晚上七点。 　　“苏沐，我觉得你特别老道。”和苏沐工作了一天，张捷对她的取景、构图都赞不绝口。 　　“我就是来给朋友帮忙的。”苏沐单肩背着相机，不在意的说着。 　　“天呐，为什么长得好看的人，连拍照都好看，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张捷有些捶胸顿足。 　　苏沐挑眉：“张童鞋，你还是我见过的男摄影师里嘴巴最甜的。” 　　张捷咧着一口大白牙，笑得灿烂。 　　—— 　　因为要处理照片，苏沐没有去吃晚饭，她先回了酒店，洗了个澡，然后套了一件宽松的白色连衣裙。 　　苏沐整理照片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打开门，便看到张捷咧着一口大白牙，“苏沐姐，摄影组的几个朋友约了在酒店附近的海滩烧烤，让我来喊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我就不……”苏沐的话还没说完，酒店的走廊的拐角处便传来一个男声：“顾总，明天上午九点约了瑞希的丰总，下午……”贺征正汇报着明天的行程，走在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狭窄的走廊里，苏沐看着不远处的男人，185的身高挺拔修长，还是一贯的白衬衫搭黑色西裤，Silvano Lattanz的定制皮鞋。他还真是刻板，倒也专一。 　　眉眼深邃的男人也看着倚在门边的女人，宽松的连衣裙刚刚盖到小腿，没有束腰，长发披在身后，看起来有些慵懒的随意。女人的脸上还挂着笑，清甜的声音响起：“好呀，那你等我一下。” 　　苏沐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顾澄晖的身影。因为化了一个简单的妆，倒是让等在门口的张捷眼前一亮。 　　海边烧烤店的位置离酒店不远，此刻已经坐满了三三两两的人，有人冲他们挥手：“张捷，这边。” 　　这次活动的摄影组一共九个人，老冯是总调度，其余人被分成了四个工作组，眼下瞧着第一次露面的苏沐，老冯乐呵着：“你就是临时补老胡空缺的苏沐吧，难怪这个傻小子说和他一起的搭档的是个仙女。” 　　苏沐不知道张捷会这样和其他人说，一时间有些尴尬：“冯老师说笑了，张捷还和我说总负责的老冯是个美貌的大叔。” 　　这回轮到老冯干笑了两声，嘴里骂着：这个混小子，满嘴胡说八道。 　　苏沐很快的便融入了摄影组，大家来自天南地北，大多常年在外面采风，是以去过很多地方，遇到过很多有趣的人和事。一群人相谈甚欢，除了苏沐和另外一个女摄影师，名叫黎维维。 　　苏沐不想去和大家分享自己在美国的生活，这种场合，只做一个好的听众，而黎维维则是不屑。她在国内有些名气，本就有些看不上这些普通的摄影师，加之苏沐的外形太过抢眼，她那点期待众星捧月的心思更是完全落空了。 　　“维维，这次的活动能请到你来，真是不容易啊。”一个扎着小辫子的男摄影师说着。 　　黎维维淡淡一笑：“这次旅游论坛宣传的是生态和绿色，我很喜欢这样的主题，当然也希望自己能为保护人类大家园尽一点力。” 　　苏沐抬眼看着远处的夜幕，下意识的抓抓头发，这样的理由还真是……冠冕堂皇。女人之间有一种奇怪的磁场，能不能做朋友一眼便知。黎维维不喜欢苏沐，恰好，苏沐也觉得自己和她不是一路人。 　　苏沐懒得听她说那些有的没的，便转头拖着腮，然后看着一桌桌的人，有三五成群的学生，有蜜里调油的小情侣，也有祖孙三代一家人……然后，她便看到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他这会儿换了一身偏休闲的衣服，却依然还是黑白的搭配，双手插在裤包中，缓缓从夜色中走来。 　　苏沐的唇畔漾起一抹笑容，大概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笑容犹如夜色里最璀璨的星辰，明亮的让人抹不开眼。 　　第二十五章 　　苏沐望着不远处的顾澄晖，身边有一个绿色的身影飘过。黎维维在看到顾澄晖的一刹那，理了理头发，便端着得体的笑容起身走上前。 　　“顾总，您怎么这次这么早就过来了。”黎维维肯答应来做这次活动的摄影师，原因很简单，和苏沐如出一辙，为了顾澄晖。这个好看的男人深沉内敛，有能力，有背景，她第一次见到他就已经沉沦。 　　苏沐瞧着不远处的两人，托着腮，脑子里突然就蹦哒出一首歌：刚擒住了几个妖，又降住了几个魔，魑魅魍魉怎么它就这么多。林天怡、李希月、黎维维……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省心？ 　　顾澄晖没有看回答她的话，只看着坐在桌边的苏沐，托着腮，朝他嫣然一笑。顾澄晖其实有些记不得面前这个穿着绿裙子的女人叫什么，但也礼貌的问：“在吃东西？” 　　黎维维眸中一亮：“顾总，要不要一起？” 　　“方便吗？”顾澄晖看了一眼苏沐那一桌，有□□个人。 　　“顾总太客气了，当然方便。”黎维维侧身，邀顾澄晖一起。男人倒也没有推拒，随着她走到桌前。 　　除了苏沐，桌上原本坐着的人都纷纷起身，老冯一眼便认出了顾澄晖，一边客气的握手，一边招呼服务员再添一副餐具。其余的人似乎也瞧着新来的这位身份不一般，桌上原本随意的气氛这会儿到有些拘谨。 　　顾澄晖在老冯身边坐下，身边的另一侧是黎维维，而苏沐，坐在他的对面。老冯去加菜，桌上的人都有些拘束，倒是黎维维先开了口，笑道：“顾总这次来的早呀，以为您要等到活动前一天才过来。” 　　顾澄晖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也并没多做解释，便见对面慵懒的女人起身。苏沐端着扎啤杯子，绕过半个桌子，在老冯的位置上坐下，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顾澄晖，几乎要滴出水来。她抬手，笑盈盈道：“顾总，我们又见面了。” 　　顾澄晖、顾先生、顾总……她总是拿捏的很清楚，知道什么场合该用什么称呼。 　　桌上的人一时哑然，黎维维暗暗咬着牙，心中已经极为不快，可面上还是挂着得体的笑容：“原来，苏小姐也认识顾总？” 　　苏沐偏头：“算是吧。” 　　黎维维心中得意，原来也不过又是一个来套近乎的女人，外表再如何清雅高贵，这会儿还不是想要爬上顾澄晖的床。 　　黎维维的这点心思被苏沐就收眼底，她又自顾的喝了一口啤酒，浸润过后的红唇更加娇艳。苏沐软着嗓子：“顾澄晖，我想你了。” 　　她总是这么大胆，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即便是身边坐了这么多相熟的人，苏沐还是将这些本应该是两人间呢喃的情话说了出来，不做作，也不害羞。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顾澄晖，我很想你。 　　可这话一出，一桌子的人都不淡定了，连刚刚走近的老冯也是一愣。这说话的语气，可不是酒桌上的客套。黎维维一张脸早就变了色。顾澄晖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地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旋即，又觉得有些好笑，所谓的乖巧不过是表象，她其实一向都是这么大胆。 　　桌上的人面面相觑，顾澄晖却是不冷不热的说了句：“苏小姐，有些喝多了。” 　　一听这话，苏沐更加来劲了。她端起啤酒杯，仰头就灌起来。顾澄晖皱着眉，看她喝完一杯又给自己倒上一杯，500ml的酒杯，一杯便是一瓶啤酒。两瓶啤酒下肚，苏沐不在意的用手背擦了擦下巴。 　　顾澄晖有预感，下一秒，这个女人一定会语出惊人。 　　苏沐冲着一桌子的人粲然一笑：“抱歉，各位老师，这杯酒就当给大家赔罪了，我先失陪一下。”话说完，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身边的男人：“我有话跟你说”。旋即，也不管顾澄晖同不同意，拉起他的手起身。 　　女人的手细腻而温软，这种触感熟悉而陌生，顾澄晖看着苏沐细白的手。抬眼，面前的女人笑意盈盈，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眸光潋滟。早已荒芜的心似乎生出了一点绿色，顾澄晖知道，他强装的冷硬，却无法拒绝这个女人简单的要约。 　　宁静的夜色中，有一波一波海浪的声音。海水轻拍着沙滩，来了又退去。顾澄晖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已经松开了他的手，眉眼弯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顾澄晖，你欺负女人。如果我不主动，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么晾着我？” 　　顾澄晖没说什么，双手插在裤兜了，漫步在沙滩上。 　　“我知道你要来参加后天的论坛，所以我也跟来了；我知道你听到了我和张捷在酒店门口的对话，所以才答应来和吃宵夜；我也知道黎维维对你心怀不轨，所以我必须要先发制人，永绝后患。”苏沐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害羞和忸怩，似乎她会有那些举动，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顾澄晖轻笑。苏沐敏感的察觉到了这点笑意，她站定，站在高大英挺的男人面前：“所以，顾澄晖，你赖不掉我的……” 　　怎么办？顾澄晖，你根本赖不掉我了……女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缓。 　　“是么？”顾澄晖故意冷着声音。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苏沐说得没有错，自己是真的心软了。 　　这种心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她的家里，听到她半夜从噩梦中惊醒，口中呢喃着苏绍恒的名字？是在清欢狭窄的屏风后，她贴着自己，热情又大胆的举动？是她每天送一盆绿萝到他的办公室，站在自己的面前说，我们来日方长？还是在那个私房菜馆，他看到那个纤细的背影，知道他爱得姑娘回来了…… 　　是的，其实，回云城的第一天，在那个私房菜馆，顾澄晖就认出来她了。虽然只是一个纤瘦的背影，但顾澄晖知道，那就是他曾念了多年的姑娘，她回来了。只是世事变迁，经历了过去的种种，到底是有些物是人非了。 　　“不是么？”苏沐反问他，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头，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男人性感的喉结和下巴。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顾澄晖却不看她，抬眼看着远处的天空。 　　苏沐嘴角牵笑，声音清甜。她说：“顾澄晖，你怎么总是听不明白我的话呢？”声音中里有些娇憨的埋怨，她说：“顾澄晖，我想你了啊。” 　　有一瞬间，顾澄晖几乎有总错觉，他们不曾分开五年，她还是他看似乖巧实则大胆的姑娘，会因为他没办法陪她而有些小埋怨，然后瓮声瓮气的说：顾澄晖，我想你了。 　　可这到底是种奢望。如果一切没有变，那些年他的挣扎与放弃，希望与失望，又是什么？顾澄晖低头：“苏沐，我发现，你还真是没有心肝。” 　　说完，男人头也不回的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顾澄晖走远的背影，苏沐却是轻笑出了声。你看，老天爷到底是公平的。五年前，是我一声不吭的离开了你。现在，一次两次，都是你先离开，留给我一个背景。不过，没有关系……我会一直追着你，一直追着，直到和你并肩同行。然后，等你再牵起我的手。 　　顾澄晖，我看你还能装多久。 　　—— 　　苏沐刚刚回到酒店，童晓的夺命连环call便打了进来。 　　“怎么样，苏大美人，对我的安排还满意么？”童晓在电话的另一头一脸得意，笑得像个老鸨。 　　苏沐没好气的一笑：“我就说怎么会那么巧，刚好就住在一层。还以为是我俩缘分未尽，结果是你在从中作梗。” 　　“喂，什么叫从中作梗，去了几年美帝国主义，你连老祖宗们留下的博大精深的语言都不会用了么。”作为一个“网络写手”，这样滥用成语，童晓不能忍：“为了给你安排这个房价，老娘我险些就现身了。” 　　“啧啧，”苏沐靠着房间里的吧台，给自己到了一杯白水，刚才酒喝得太猛，现下胃里倒有些翻江倒海：“那你也太便宜赵淮了，一晚上才2000块。” 　　“艹。”电话里的童晓骂骂咧咧，等挂了电话，苏沐喝了口水。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琢磨着童晓最后说的那句话：沐沐，许多看似巧合的缘分，其实都有一个人在处心积虑。 　　—— 　　论坛开幕的前一天，苏沐没有工作安排。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处理好照片，建了九个文件夹，几乎都是美女，燕瘦环肥，只除了一个被命名为“惠安”的文件夹，这也是她最喜欢的一组照片。 　　照片里的惠安女站在海边，她并不年轻，佩带着花色头巾和橙黄色的斗笠，花巾上还有编织的小花和五颜六色的小巧饰物，上身穿着紧窄短小的衣服，露出肚脐，下身穿着特别宽松肥大的裤子，腰带扎在肚脐下面，这是惠安女特有的传统服饰。而最让苏沐喜欢的是女人刻满风霜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写满坚韧，却又盛满明媚的笑意。 　　合上电脑，苏沐换上宽松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挎起相机包出门。难得空闲的下午，她打算到附近的渔村去转转。 　　M市近些年的旅游业发展迅速，许多村镇都越来越商业化，难得度假村附近的渔村还保留着些许原生态的味道。 　　苏沐踩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走过一户户普通的渔家，有卖荔枝的阿婆喊住了她：“小妹，买点荔枝吧。”阿婆说着蹩脚的普通话，苏沐大概还是听懂了，大约是说这荔枝是自家种的，今早刚刚摘下来，还新鲜着呢。苏沐正要点头说好，便有一男一女走来，男人揽着女人的腰，甚是亲昵。 　　“赵淮，我想吃荔枝。”女人娇软的开口。苏沐听了蓦地抬头，眯着眼睛，透过宽大的墨镜，她看着面前举止亲密的男女，只吐出两个字：“渣男！” 　　赵淮还不明所以，苏沐便举起相机便朝那张脸招呼过去，她有一次在童晓家的楼下见到过赵淮，可不就是眼前这个混蛋！ 　　一相机砸下去，赵淮的额角便流下血来，身边的女人顿时尖叫着。苏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举着相机又狠狠砸了下去。赵淮冷不丁被个女人打了，一摸脸上，已经挂了彩，顿时变了脸：“哪里来的疯女人！”也顾不上什么绅士风度，抬手就去捉苏沐的手腕。 　　到底是男女力量悬殊，手腕被赵淮捏得生疼，苏沐皱眉，红了眼：“你他妈的不对起童晓！”说着膝盖一抬，就朝着赵淮的命根子撞了上去。 　　男人吃痛，放开了苏沐，弯腰捂着□□。趁着这个空档，苏沐转头看向躲在荔枝摊后的女人，收拾了渣男，自然也不能放过贱人。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女人看她打赵淮的样子，吓得直哆嗦：“你……你敢打我，我……”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女人不可置信的捂着脸，早已经花容失色：“你凭什么打人？！” 　　“教训小三还需要什么理由？！”苏沐毫不客气的回答。 　　混乱中，渔村不远处的派出所民警赶了过来，便看到有些狼狈的一男一女，和立在一边端着相机皱眉的漂亮姑娘。动手打人的人，倒是没有吃亏，这会儿警察来了，自然不能当着人民警察的面打人，苏沐倒开始心疼起自己的相机了。 　　第二十六章 　　苏沐是真的下了狠手。 　　赵淮伤得不轻，到附近医务室处理的时候，额头上足足缝了四针，这会儿来到派出所，不光伤口疼，人都要气炸了，他赵大公子居然头一遭被个女人打了。虽然动手的是童晓的闺蜜，可险些伤了他命根子的女人，怎么能轻易放过！ 　　做完笔录，赵淮撂下狠话：“老子一定要把你关进局子！”民警敲着桌子，提醒他说话时的态度。 　　不同于赵淮的气急败坏，苏沐打完人，这会儿到觉得十分痛快，人也安静了下来。派出所的民警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瞧着她一个姑娘家，且不说漂亮，为人还仗义，便也没有为难她。但她到底还是打伤了人，必须要批评教育。末了，因为赵淮受伤得不轻又不肯协商解决，苏沐肯能面临着被拘留。民警告诉她，要通知家人。 　　“警察同志，我就是个孤儿，哪里有家人可以通知？”苏沐说这话的时候面不改色，到底苏绍恒已经不在人世了，她也没有说谎。 　　“身边总有朋友吧。”民警好心提醒着：“你再想想，看通知谁。” 　　这事牵扯着赵淮，她并不想去恶心童晓。正要说没有，苏沐却起了一个人：“警察同志，要不您打这个电话试试。”她快速在本子上写下一个号码：“如果对方不肯来，我也没办法了。” 　　顾澄晖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开视频会议。见是一个陌生的座机，他果断挂了电话。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顾澄晖皱眉，示意会议暂停。接起电话，却是个陌生的男声，自称是某派出所，说有个叫苏沐的女同志打架斗殴，现在面临着行政拘留。 　　末了，顾澄晖便听到一个清甜的声音带着哭腔：顾澄晖，他们说要把我关起来，怎么办。 　　派出所的民警压了电话，瞧着面前笑盈盈的姑娘，哪有半点委屈和害怕。 　　可坐在一旁的赵淮却开口说起风凉话：“这会儿怕了？你道个歉，说几句好听的，说不定我一时心软，会和警察同志替你求个情。” 　　苏沐才懒得理他，她笑嘻嘻问哪有洗手间。进了洗手间，苏沐连忙对着镜子整理衣服和头发，又从相机包里摸出一只口红，这是今夏最流行的颜色，可以划出楚楚可怜的咬唇妆，却又不失性感。 　　苏沐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负责这事的民警上下打量着她，最后只笑着摇摇头，一脸的了然。 　　果然，不一会儿，派出所的门口停下了一辆迈巴赫，车上下来两个男人。走在前面的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冷着一张脸，后面的穿着一身灰色西装。 　　顾澄晖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苏沐低着头，坐在角落里。他原本已经告诉了贺征来处理这个事情，可最后还是在草草结束了视频会议。 　　见顾澄晖走近，苏沐抬起头，一脸的委屈，豆大的眼泪就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顾澄晖皱眉，面上的冷意到底还是收起了几分：“怎么回事？” 　　“顾澄晖，他欺负我。”苏沐指着赵淮，故意漏出一截还红着手腕。 　　雪白的手腕上印着清晰的指印，顾澄晖眸色一深，看向赵淮。而赵淮显然早就注意到了眼前的男人，顾澄晖？今安的顾总？他一个激灵，连忙说起身：“顾总，误会一场，绝对是误会一场。”说完，还不忘转头向民警陪着笑：“警察同志，误会一场，我和苏小姐是朋友，大家闹着玩儿的。” 　　这突变的画风让办案的民警也是一愣，一旁的贺征低头摸着鼻子。 　　民警绷着脸：“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有这么在公共场所闹着玩儿的吗？！”说完，又耐着性子做了一遍批评教育，让他们各自交了罚款，这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 　　坐在车上，苏沐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顾澄晖瞧着她这个样子，眉头越锁越紧：“现在知道怕了，当时动手打人的时候就没想过后果吗？”他看得清楚，赵淮脑袋上可伤得不轻，她居然还敢理直气壮的说是被人欺负了。但看她还红着的手腕，到底不忍心再责怪。 　　“你觉得我做错了？”苏沐蓦地抬头，眼中一片冰凉：“你知不知道他是童晓的男朋友，居然还背着童晓在外面找别的女人。” 　　“不管他怎么样，你打人都不对。”顾澄晖像个家长，在教育孩子，试图和苏沐讲道理。 　　“渣男就该打！”苏沐冷着声音，她这会儿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为童晓不值，也因为顾澄晖不分青红皂白的态度。“停车！”她朝贺征说着。 　　“苏小姐，这条路上这会儿可打不到车，您走回酒店怕是要二十多分钟。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安全。”贺征好心提醒。 　　“停车。”苏沐态度坚决：“道不同不相为谋。” 　　“贺征，停车。”却是顾澄晖开了口。 　　“顾总……”贺征正想开口劝劝，看到顾澄晖黑着脸，却是噤了声，靠边停车。 　　车一停下来，苏沐立即开门下车，一句话也不留，就走了。 　　“顾总……”贺征还是不太放心，便听坐在后排的人道：“别靠太近，跟在后面。” 　　—— 　　女人大约是种十分奇怪的动物。 　　顾澄晖没过来的时候，苏沐想着的，是怎么让他心疼；顾澄晖来了，她又觉得，心不心疼不重要，思想同步才是第一位，最好顾澄晖再上去揍那个混蛋一顿。 　　这会儿独自待在酒店里，苏沐倒是冷静下来了。顾澄晖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自幼接受的都是三观极正的教育，在他的观念里，打人就是不对的，没有理由。 　　苏沐坐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她觉得自己似乎把事情弄糟了。但她又不后悔，童晓的事情是原则问题，虽然打人不对，但有些人就是该打。至于顾澄晖，苏木有些泄气，大不了，她从头再追就是了。 　　苏沐正想着，房间的门铃响了。打开门，却是贺征，手里还拿着一管药：“这是……” 　　贺征知道她想问什么：“顾总让我送来的，消肿止痛。” 　　他到底还是心疼了，不是？ 　　虽然心里早乐开了花，但苏沐表面上还是一脸的淡定，接过药，只说了声谢谢。 　　“苏小姐，”苏沐正要关门，贺征又喊住了她。他跟在顾澄晖身边多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眼下，他还是鬼使神差的想多说几乎：“顾总并不是在责怪您，他其实是担心。顾总……” 　　“我知道。”苏沐打断了贺征的话，回给他一个淡淡的笑容：“麻烦贺先生，帮我谢谢顾总。” 　　一关上门，苏沐抱着药膏便扑进柔软的大床。她把药膏举在面前，这是顾澄晖让送来的药呢。如果此时童晓在身边，就会毫不犹豫的说：沐沐，你知不知道，你笑得像个白痴。 　　白痴又怎么了？她以为变糟糕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峰回路转，这个男人到底还是在意她的。苏沐还知道，贺征会一字不落的将她的话带给顾澄晖，包括她说话时冷淡又疏离的表情。 　　顾澄晖的房间里，男人刚刚沐浴，湿漉漉的碎发垂在额前，腰间松松垮垮的围着一条浴巾，露出精壮的上身。 　　“苏小姐看着情绪不太好，收下了药，说是谢谢顾总关系。”刚刚，贺征是这么说的吧？这个女人，从回国以来几次见面都不安分，这会儿是生气了？顾澄晖正想着，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响起，他并不常用这类社交软件，里面的好友也屈指可数。 　　顾澄晖点开，是贺征发来的一段视频，还有一条文字消息：苏小姐威武。 　　顾澄晖挑眉，点开视频，这应该是当时在现场的路人拍摄的，像素不高，但熟悉的人也足已经认清楚这几个人。 　　视频里挎着相机的姑娘身材高挑，下手利落，尤其是朝着男人命根子撞去的那一下，连顾澄晖看着都觉得疼。但顾澄晖看得最清楚的，还是赵淮捏着她手腕的时候，女人吃痛的表情。虽然视频的画质不高，但顾澄晖知道，那个时候的苏木一定是皱着眉头，红着眼睛。 　　顾澄晖拨通贺征的电话，很快便有人接起：“顾总。” 　　“视频哪里来的？”顾澄晖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贺征斟酌了一下：“网上已经传开了。苏小姐半年前回国的时候，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叫沐沐nian，有不少粉丝。” 　　挂了电话，顾澄晖想着贺征的话：“严格来说，苏小姐现在应该是个网红，所以这段视频在网络上传播的很快。”顾澄晖皱眉，想起了他之前在苏沐的手机上曾经看过的微博，一水儿的早餐图片，还有很多人喊着她“女神”。 　　这个女人，回国大半年了，到底在折腾什么？ 　　第二十七章 　　凌晨四点，苏沐是被童晓的电话吵醒的。 　　“沐沐，你这回可出息了！”电话那头，童晓翻着网上的评论：“网友都在赞你，打得好”。 　　苏沐心里“咯噔”一声，赵淮劈腿的事情，她本来没打算回云城找个机会再和童晓挑明。26岁的姑娘，第一次谈恋爱，就碰到了这样人渣，苏沐担心童晓做傻事。而眼下，好像是瞒不住了。 　　“晓晓……”苏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电话那头的童晓也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电话里终于传了童晓淡淡的声音：“我和他分手了……就再十分钟前。” 　　“恩，你乖乖待在家里，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回去。” 　　听苏木这么一说，电话那头的童晓“噗嗤”一声笑了：“沐沐，你不会以为我要被情所困，自杀吧？”童晓乐了：“我爸妈养了我二十几年，我怎么可能为了个混蛋伤害自己，让真正关心我的人伤心。” 　　电话那头，苏沐没有接话，童晓又自顾说着：“安啦，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你回来的。好不好，苏大美人？啊啊啊，你确定你这样对我，不是想把我扳弯？” 　　“晓晓……”苏沐知道，童晓这会儿虽然有说有笑，但心里是疼着的。 　　“艹，你别逼老娘哭啊。”童晓在电话里絮叨着：“老娘就当被狗咬了……有句话怎么说着来……哦……不经历人渣，怎么能长大……唉……老娘一夜之间又老了好几岁……” 　　挂了电话，已经快要五点了。童晓能想得这么通透，倒是让苏沐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和童晓，瞧着一个乖巧懂事，一个大大咧咧，但骨子里的性格却截然相反。苏沐像是刺猬，一旦受到外力干扰，就会竖起全身的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哪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童晓像是乌龟，受到威胁时，只会把头脚缩进壳里，她不会反击，只求自保。如今在赵淮这里摔了一个大跟头，想必今后在感情上的自我保护意识会更强。 　　苏沐响起童晓说的，网友都炸开了锅。点开微博，果然已经被@爆了。 　　——厉害了，我的女神！ 　　——小姐姐不但人长得美，连打架都这么厉害～[good][good][good] 　　——这种人渣，就要打得他服服帖帖！！！ 　　——女神原来不止是美的，还帅！[给你小心心][亲亲] 　　——表白我沐～ 　　——表白我沐～ 　　——表白我沐～ 　　…… 　　原来还是有这么多人，认可她的，虽然都是素不相识的。 　　没了睡意，苏沐索性起床洗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了。 　　天还蒙蒙亮，苏沐漫无目的走在沙滩上。顾澄晖起床的时候，透过落地的玻璃窗，便看到了这样一幅风景—— 　　透过薄雾，东方的天际微微露出橙黄色，映着海天一色。纤细的姑娘穿着宽大的白色连衣裙，赤着脚踩在沙滩上，海风迎面扑来，掀起了她的缕缕黑发。 　　不知过了过久，海天相接处越来越亮，层层云海被染得橙红，偶有海鸟飞过，也被镀上了金色。太阳跳出云海的一刹那，苏沐蓦然回首，万丈霞光之间，一张动人的脸，便当真，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熨烫着顾澄晖的心口。 　　—— 　　今天是在M市的最后一天，论坛结束后，这里的工作便彻底结束。 　　苏沐早早看过会议日程，顾澄晖在上午十点半的时候，会有一个主题发言。苏沐不曾见过那样的顾澄晖，但她知道，这各男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全场的焦点。 　　由于这次来M市主要是来工作，苏沐随身带着的都是方便的衣服，只一条明黄色的裙子，是她为了今天而特别准备的。 　　这是今年全国规格最高的旅游论坛，不仅有商界名流，还有多位政府要员参会，是以，现场的安保工作极为严格。苏沐到了会场的时候，距离活动正式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偌大的会场，人山人海，会场外的嘉宾签到区也挤满了人，各大媒体正抓紧在活动开始前进行现场采访。 　　“苏小姐。”听到有人喊她，苏沐寻着声音转头，便看见黎维维站在贵宾室的门外。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整个人看起来倒是十分典雅，像一朵矫情的白莲花。 　　苏沐踩着8公分的黑色高跟鞋走过来，也端着笑：“黎小姐怎么在这里？” 　　黎维维可没有忘记那晚，顾澄晖最后就是被这个妖精勾走了。这会儿，黎维维瞧着苏沐，她是真的有些嫉妒的。 　　今天出门的时候，苏沐特意化了一个淡妆，她的唇色本就偏红，配着裸色的唇釉，既提亮了唇色又不会过分厚重。一头乌黑的卷发披在背后，明黄色的螺纹修身连衣裙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姿，V领和无袖的设计，凸显出精致的锁骨和细白的手臂。长裙及膝，堪堪露出膝盖以下笔直的小腿。握着宝蓝色的手包，苏沐整个人看起来明快却又不失稳重。 　　不过是个好看的花瓶。这样的女人，顾澄晖身边大把大把的，玩儿腻了，自然就会丢在一边。黎维维心里恶毒着想着，但脸上还是挂着端庄的笑容：“之前有几家媒体约了采访，”言下之意很明白，你光漂亮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苏沐淡淡一笑，她明白黎维维为什么会这样针对她，可她偏就不如她的意。“黎小姐是名人，顾总前几天还夸您知性大方。”听苏沐这么一说，黎维维眼中当真露出一抹亮光。“不过……”苏沐顿了顿：“他说……他还是喜欢我这样的。” 　　“你！”黎维维有种被耍了的咬牙切齿，苏沐却在一旁笑的明媚。 　　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安保人员迅速清场，辟出专用通道，等待重要嘉宾进入会场。 　　苏沐和黎维维就倚着墙，站在保安的身后。贵宾室的门被推开，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个是熟面孔的高层政要，另一个则是今安资本的总裁。或许，很快就会成为今安集团的总裁。 　　顾澄晖今天穿着裁剪考究的高订西装，白衬衫，蓝色的领带，沉稳的色调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深沉内敛。 　　苏沐身侧的女孩子和同伴交头接耳：“快看快看，最前面那个就是顾澄晖，好帅啊。” 　　“啊啊啊，我要是能睡他一晚，这辈子也值了。”另一个女生低声嚷着。 　　同伴瞥她一眼：“你有一米七吗？！有大长腿吗？！有网红脸吗？！所以，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站在一边的苏沐觉得有些好笑，顾澄晖如今的行情真是好啊。还好，她回来了。而且，她有一米七，有大长腿，有网红脸，是不是可以睡了？ 　　苏沐邪恶的想着…… 　　顾澄晖一眼便看到了靠在墙边的女人，明黄色的连衣裙，格外亮眼、她似乎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笑得一脸明媚，那笑容却又有些让他不适，感觉自己像没穿衣服走在这里一样。不过，下一眼，他便扫过她的手腕，纤细的手腕处套着一个白色的鲜玫瑰手环。身边还有领导，顾澄晖没有过多的停留，便和苏沐侧身而过。 　　待重要的嘉宾入场后，黎维维嘲讽的声音又响起：“有些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还喜欢？顾总可是连正眼都没瞧你。” 　　苏沐却懒得再与她争执，她看到贺征正朝这边走过来，面上似乎有些焦急。 　　“贺先生。”黎维维开口打招呼，她知道这是顾澄晖的特助。贺征礼貌的应了声，便对苏沐说：“苏小姐，有件事情可能要麻烦您一下，等下会有人过来送药，麻烦您签收一下。今天现场安保较严，我的那个位置进出不便。” 　　“送药？”苏沐不解。 　　“顾总要的，送药的人没有工作证，进不来，便拜托您了。”还好在这里碰到了苏沐，贺征觉得这件事情托付给苏小姐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好说。”苏沐晃着手机：“有我电话吗？” 　　贺征失笑，匆匆找苏沐要了电话，便进会场了。 　　—— 　　领导致辞过后，便进入嘉宾的主题演讲环节。第一个上台的是云大的一位老教授，老先生已经年近八旬，甫一上台，便赢得了全场的掌声。 　　老先生作报告期间，苏沐出了一趟会场，在酒店的门口取了药。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全场灯光暗下，LED大屏幕上正播放视频，是一段海洋生态宣传片。 　　唯美的蓝色海洋，五彩缤纷的海底世界，奇妙的小鱼身姿灵动，漫游在绚丽的珊瑚丛中，可爱的贝类、海星、水母以及各种颜色的海草，在波浪涌动下翩翩起舞，那是一片宁静而绚烂的珊瑚王国。 　　视频播放完，靓丽的女主持人举着话筒，字正腔圆道：“接下来上台的这位大家应该都不陌生，他刚刚被评为全球百位商业杰出青年领袖，有请今安集团副总裁顾澄晖先生。” 　　第二十八章 　　高大英俊的男人走上台，举手投足间皆是风华。苏沐坐在会场的角落里，看着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深邃的五官更加立体。 　　“大家好，我是今安的顾澄晖，很高兴能够站在这里。”男人的声线低沉，充满磁性又和着性感。 　　这样的顾澄晖，是苏沐陌生的，却也是熟悉的。 　　那是在顾澄晖在军校的毕业典礼上，苏沐第一次见到他穿军装。 　　身量颇高的男生走在队伍的后面，带着军帽，穿着一身洁白的军装，踏着正步缓缓走进礼堂。这么好看的人，是她的男朋友呢。 　　这里的学生，毕业的时候都会获得一份属于自己的独特礼物，那是一把名为“海之剑”的纪念佩剑，由校长亲自交到毕业学员的手中。 　　那天，苏沐就坐在台下，她看到身姿笔挺的顾澄晖站在鲜红的军旗下，行着端正标准的军礼，从校长手中接过象征着“军魂”与“忠魂”的短剑，英俊的一张脸严肃又认真。 　　他们站在台上庄严宣誓，掷地有声。那一瞬间，苏沐觉得自己的血都是滚烫的。这大概就是军人的魅力，刻在骨子里的热血和忠诚，让她一个女孩子也肃然起敬，且为之骄傲。 　　如今看着台上西装革履的男人，苏沐突然觉得，穿着军装的顾澄晖似乎更帅一些。 　　如果，没有这五年的是是非非，这个时候的顾澄晖一定也是穿着一身白色的军装，身姿挺拔，又英气逼人，有着一种别样的禁欲。而这奢望的背后，承载的不仅仅是他们的爱情，还有他多年的理想和信念。 　　可惜，有些东西到底是回不去了。就像此时的苏沐，她看着手中握着的药，贺征说这是顾总的药，可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得了胃病。 　　顾澄晖的主题发言是一个关于海洋的故事。从浩瀚的蓝色国度到海洋生态的破坏，从浅海珊瑚修复到海底观光隧道。那是今安集团斥巨资打造的生态旅游项目，由顾澄晖负责的今安资本牵头。 　　苏沐知道，尽管脱下了那一身军装，他到底还是心心念念的惦记着那片蓝色大海。 　　顾澄晖的发言结束的时候，场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不少人都在交头接耳，赞叹着方才的年轻人。 　　顾澄晖走下台，并没有回到位置上，而是从一旁的特殊通道离开了。苏沐搜寻着他的身影，略一琢磨，便转身出了会场。 　　果然，顾澄晖和贺征前后脚进了贵宾休息室。苏沐快步走上前，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了下来：“您好小姐，麻烦出示证件。“ 　　苏沐皱眉，正要开口解释，贺征推门出来了：“是顾总的朋友。” 　　苏沐一进来，便看到顾澄晖窝在沙发里，低头拧着眉心，脸色有些苍白。苏沐抬眼看向贺征，贺征在顾澄晖看不到的地方，指了指自己的胃。 　　苏沐会意，低头看了下药盒上的服用说明，利落的扣下两粒药片，贺征赶紧给她递来一杯温水。 　　顾澄晖看着走近的黑色鞋尖和渐渐出现在视野里的笔直小腿。抬眼，女人净白的手里躺着两粒白色的药片，清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生病了就要按时吃药。” 　　顾澄晖失笑，她倒是教育起自己来了，接过水杯和胃药，道了声谢谢。双手碰触的一刹那，苏沐发现顾澄晖的皮肤滚烫，她抬手覆上了他的额头。苏沐皱眉，声音微冷：“你知不知道自己发着高烧？这个温度至少在39.5度以上。” 　　“你这几年是去当大夫了？一伸手就能试出温度？”顾澄晖话里有些轻嘲，也有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孩子气。可净白的手细腻温良，到底还是驱散了他些许不适。 　　她和顾澄晖分开的这五年，几乎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几次见面，他们都默契的不提过去，可那些彷徨失望的岁月，如鲠在喉。苏沐也曾想过，是不是应该一回国找顾澄晖好好谈一谈，当年她一走了之，终究是欠了他一个解释。 　　可眼下，似乎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沐不管眼前还别扭着的人，抓起他的手臂便将人从沙发里拖了出来：“贺征，备车去最近的医院。” 　　—— 　　区医院人不多，检查报告很快便出来了，急性胃炎。医生开了药，嘱咐要卧床休息，饮食上要选择清淡易消化的食物，避免辛辣刺激。因为顾澄晖本就有胃病，医生还特别叮嘱平时要按时吃饭，少烟少酒。 　　从医院出来，贺征直接开车回了酒店，顾澄晖本来中午还个应酬，却被苏沐勒令喝止了。 　　漂亮的女人倚着吧台，双手抱胸，声音是清甜的，眼睛却是冷的：“顾澄晖，我听说你现在行情不错。你说你要是死在酒桌上，我把这个消息爆料给媒体，能值多少钱？哦……”苏沐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应该先发到网络上，标题不用太多，但要够抢眼，就写‘今安太子爷猝死’。你说，今安的股价会跌多少，老爷子会不会气得跳脚？” 　　旁边的贺征出了一身冷汗，苏小姐太吓人了。顾澄晖却笑了：“人都死了，我还管那么多？”说完，却是走进了卧室，没再出来。 　　站在一边的贺征面无表情，却已经惊掉了下巴。这些年，他见多了围绕在顾总身边的女人，优雅的、娇柔的、性感的，可没有一个像苏小姐这么凶巴巴的，莫非他高贵的老板好的是这一口？ 　　“贺先生？”等苏沐叫了第三遍的时候，贺征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苏小姐，有点走神。” 　　苏沐挑眉，是被吓着了？又开口道：“你们顾总这胃病多久了？” 　　贺征一愣，不想她问的是这个。涉及到老板的私事，贺征一向都是三缄其口，但他看得清楚，顾总待苏小姐不同：“也就是最近一两年吧，安董事长把许多事情都压到了顾总这边。” 　　苏沐点点头：“顾澄晖这么一走，活动那边应该还有事情需要你出面帮忙应付，这边就交给我吧。” 　　贺征走后，苏沐打电话到酒店的餐厅，点了一些清淡可口的饭餐，一个人坐在沙发里。顾澄晖应该是不太喜欢这样的生活吧？那么飞扬洒脱的人，一心向往的是星辰大海。他是搏击长空的雄鹰，应该自由翱翔，如今却被困于一隅，纠缠在各种算计与权谋之中。 　　今天起来的太早了，苏沐想着想着便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顾澄晖回卧室去冲了一个澡，再出来的时候，却看到苏沐窝在沙发里睡着了。女人闭着眼睛，鲜活的一张脸这会儿倒满是宁静，像个乖巧的小婴儿，莹白的皮肤吹弹可破。不闹腾的时候，倒是有些原来的样子了…… 　　顾澄晖下意识的拿起一旁沙发上搭着的薄毯，俯身轻轻给她盖上。女人的睫毛微颤，清爽的海洋味沐浴露扑面而来，苏沐还是没忍住，细白的手臂顺势攀上了男人的脖子。 　　顾澄晖挑眉，这是在装睡？便看到面前的女人唇角牵着笑，眉眼弯弯，神色里却有些小小的失望：“居然不是。” 　　“什么？”顾澄晖沉着声音，有些不解。 　　沐浴后的男人他穿着舒适的居家服，白色T恤，灰色长裤，清爽却又性感。“一般不都是应该裸着上身，露出性感的胸肌和腹肌，然后只在腰间松松的挎着一条浴巾么……”苏沐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唇齿之间是满满的挑逗。 　　“想看？”顾澄晖眼中难得有了点点笑意。这个丫头，这次回来之后，胆子越发大了。 　　“想。”苏沐答得直白，一只手攀着顾澄晖的肩膀，一只手顺着胸线下滑，媚眼如丝：“顾总的好皮囊，当然想看。不但相看，还想……” 　　“想的美。”顾澄晖打断了她的话，再这么继续下去，还不知她会胡乱说些什么。 　　门铃响起，顾澄晖扯下苏沐的手臂，起身去开门。却没有看到背后的女人，一脸藏不住的笑意。苏沐觉得，这样的顾澄晖特别可爱。 　　酒店的工作人员送来午餐，一份青菜鸡茸粥，两个清淡的小菜，这是顾澄晖的。而苏沐前面，一份辣子鸡，一份辣炒花蛤，一碗白米饭。 　　“你这也太差别对待了。”顾澄晖坐在桌前，看着这两份菜。他并不是个贪吃的人，可现在看着眼前红彤彤的辣子鸡，竟觉得格外有食欲。 　　“你是病号，当然要格外照顾。”坐在旁边的苏沐大言不惭的说着，挑起一块花蛤，舌尖在两片贝壳里一挑，花蛤肉便带了出来：“我在国外的时候，都特别想念中餐。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手艺有多好……”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偷偷抬眼，顾澄晖没说话，拧着眉头。苏沐有些懊恼，在心里骂着自己，怎么好好的，说起国外了。人啊，果然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许久，顾澄晖还是开了口：“你倒是长进了不少。”男人的声音低沉，透着熟稔。 　　苏沐一愣，她以为顾澄晖会问她这几年在国外的事情。她都已经想好要怎么回到他了，只说一句“挺好的。”其实，苏沐是害怕顾澄晖问出口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假话？她不想欺骗他；说真话？那些黑暗与光明交织的岁月，苦的，她不愿意说，甜的，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过去的五年，到底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不能碰触的禁忌。 　　苏沐抬头，一双眼睛中漾这笑意。两人之间本就坐得近，她倾身靠近，声音清甜，“顾澄晖，你是不是特别想吃我做的饭？” 　　第二十九章 　　顾澄晖想吃苏沐做得饭吗？ 　　苏沐不得而知，但顾澄晖的手艺她却是尝过的。 　　苏沐上高中那会儿，苏绍恒的工作渐渐忙了起来，经常出差。苏沐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在学校或者外面解决。每到周末，阿姨里家里打扫的时候，会一并帮她做好晚饭。 　　有一回，阿姨家中办喜事，和苏沐请了假。小姑娘那天有点感冒，到傍晚的时候，居然发起烧来。她浑浑噩噩的翻出家里的退烧药，吃了一片，没精打采的倒在床上，浑身都烧得难受。 　　第二天一早，顾澄晖在门外按门铃，很久都没人开门。他上周和她约好，这周末会过来给她辅导功课。 　　苏沐其实是听到了门铃声，只是她这会儿身上的热度又上来了，连眼睛都不想睁。床头的电话响起来，苏沐摸过电话接通，便听到顾澄晖的声音：“苏沐，开门。” 　　拖着沉重的身体，苏沐打开门，顾澄晖便看到平日里神采飞扬的姑娘白着一张脸，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黏腻的贴在脸上，一副没精打采。 　　看到顾澄晖的一瞬间，小姑娘就像突然找到了久违的依靠，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扑进他的怀里：“顾澄晖，你怎么才来。” 　　语气里尽是埋怨和撒娇的味道。 　　顾澄晖把苏沐从身上扒拉下来，才发现她浑身滚烫：“生病了怎么不说？” 　　顾澄晖的口气有点严肃，还有点责备。苏沐觉得委屈，抽抽嗒嗒的说，“阿姨周末有事情回老家了……我昨晚已经吃过退烧药了……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还不好……你平时那么忙，学校又管得严……我说了你就能来？” 　　我说了你就能来？一句话就说得顾澄晖心软了。 　　他本来就没有责备苏沐的意思，只是突然发现她发着烧，有些着急，没有注意自己说话的语气，刚想和她道个歉，小姑娘却憋着嘴巴：“顾澄晖，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 　　顾澄晖皱眉，刚想拿起电话叫外卖，苏沐却说：“我不想吃外面的东西……你能不能给我做点吃的，哪怕煮碗白粥都行……” 　　你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怎么样？ 　　顾澄晖把苏沐扶回房间，从药箱里翻出退烧药和感冒药，看着她吃下去，又好言好语的哄着：“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可以做，有需要就喊我，好不好？” 　　男孩子的声音低沉而轻缓，大约连顾澄晖自己都没发现，他居然在这么温柔的说话。苏沐扯着他T恤的衣角，一双大眼睛里还有湿意，因为发烧，整个人都泛着粉色，像只被遗弃的猫咪。 　　顾澄晖摸了摸她的头：“听话，乖乖躺着休息，我很快的。” 　　隔着一个客厅，苏沐听着顾澄晖在厨房里弄出乒乒乓乓一阵声音。顾家虽然不娇惯孩子，但顾小少爷长这么大，也是几乎没有下过厨房的主，难为他在15分钟后居然端出来一碗青菜面。 　　面煮的有点久，盐放得稍微有点多，苏沐一口面条吃到嘴巴里的时候，又瘪起嘴：“顾澄晖，好咸好难吃。” 　　顾小少爷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下厨房，却得到了这样的评价，顿时觉得有些难堪：“要不我再给你加点水？”顾澄晖试探的问着。 　　苏沐是真的饿了，在加了半杯开水之后，居然一口气吃了小半碗，顾澄晖看着她埋头吃面的样子，居然生出了点小小的成就感。却听姑娘抬起头来，擦擦嘴巴：“顾澄晖，你说你做饭这么难吃，将来娶得到媳妇儿吗？” 　　顾澄晖一噎，嘴巴却不饶人：“我是娶媳妇儿，又不是养猪。”说完，顾澄晖端起桌上的碗和筷子，走进了厨房。 　　苏沐跟在后头，她好像觉得这会儿没那么难受了，瞅着绷着一张脸的男孩子，笑盈盈说道：“顾澄晖，其实养媳妇儿和养猪是一样的。” 　　顾澄晖不说话，拧开水头洗碗。 　　苏沐靠在门框边：“你需要做的就是使劲喂吃的。这样，猪养肥了才能买个好价钱；媳妇儿养肥了，就不会和别人跑了。” 　　顾澄晖还是不说话，和着洗洁精，专心的用洗碗布一遍又一遍擦着碗。 　　果然，小姑娘清甜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苏沐说：“顾澄晖，其实我很好养的。” 　　你瞧瞧，这都是什么话，才16岁的小丫头片子，居然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调戏他。顾澄晖身形一顿，把洗干净的碗放在沥水架上，直起身子，冷着声音：“回去睡觉。”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苏沐说过话，小姑娘在他身后撇撇嘴，转身回了房间。扑在柔软的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其实，刚刚话一出口，她自己也觉得害羞。可是，有些喜欢，就是藏不住。 　　苏沐看得清楚，刚才背对着她的顾澄晖，耳朵红了。 　　—— 　　到底是身体底子好，下午睡过一觉，傍晚的时候，顾澄晖的烧已经退了。 　　苏沐手里拿着体温计：“居然这么快就退下来了。” 　　“你这个样子，是有些失望？”顾澄晖看着苏沐略微遗憾的站在床边，有些想笑。 　　苏沐撇撇嘴：“我只是遗憾，怎么这么快就好了，让我失去了一个名正言顺赖在这里的理由。” 　　顾澄晖：“……”。 　　M市的活动已经落幕，苏沐和顾澄晖在这里的工作便也正式结束。贺征已经订好机票，苏沐第二天回云城，顾澄晖则要先回一趟S市。 　　晚上，顾澄晖在正在处理文件的时候，房门传来“当当”声。他以为是贺征，拉开房门，整个人却僵在了那里。 　　苏沐穿着酒店的白色拖鞋，裹着白色的浴巾站在门口。比浴巾更白皙的是女人圆润的肩头、细白的手臂和笔直的小腿。 　　苏沐两手抓着胸前的浴巾，掩盖住那一处的风光，头发湿哒哒的垂在身后，上面的泡沫还清晰可见。她看着面前穿着白色T恤，灰色居家裤，阴着一张脸的男人，咽了咽口水：“顾澄晖，我房间停水了，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洗澡间……” 　　天地良心，这回真的不是苏沐故意的。澡洗到一半，突然就停水了，她头发都还没有冲干净啊。并且，因为在赵淮的事情上出现分歧，苏沐并没有消气。只是，深更半夜，房间停水，她也很无奈啊。 　　于是，在这个五星级的度假酒店的深夜，一个漂亮的女人裹着一条浴巾，站在一个单身男人的门口，问他：我能不能去你房间洗个澡…… 　　顾澄晖只觉一阵烦躁，皱着眉，这个女人，穿成这个样子，傻傻的站在走廊上干什么？“进来！”顾澄晖几乎是像下命令一般吐出了这两个字。 　　苏沐侧身挤进房门，尽量不和他有肢体接触，这个男人，这会儿看起来好吓人。不就是借个洗澡间么…… 　　苏沐转进客厅一侧的洗手间，没两秒又转了出来。 　　顾澄晖还站在门口，皱着眉。 　　“那个……顾澄晖……”苏沐指着洗手间：“这边也停水了……” 　　“卧室。”顾澄晖丢下冷冷的两个字，转身去了书房。 　　主卧的门还开着，苏沐套着宽大的拖鞋走了进去。经过沙发的时候，看到了摊在上面的浴巾，是顾澄晖刚刚换下来的。 　　主卧的浴室很宽敞，十几平的样子，中间有一个正方形的双人浴缸。里面的东西和酒店公用的不同，全部都是顾澄晖的私人用品。显然，这个房间是度假村为他专门准备的。 　　苏沐从浴室里探出一个脑袋：“顾澄晖～”她冲着书房的方向喊着：“顾澄晖～我能借你的浴室泡个澡吗？” 　　顾澄晖：“……” 　　过了大约半分钟，就在苏沐以为他没有听到，准备再喊的时候，传来男人冷冰冰的声音：“随便你。”苏沐弯着嘴角笑笑，脱下拖鞋，白嫩的脚踩在瓷砖上，有些微凉。 　　大约过了40分钟，顾澄晖抬头看向卧室的方向，女人似乎还没有出来的意思。他皱了皱眉，手里的钢笔不自觉的敲在桌面上，然后他果断合上文件夹，起身走向主卧的浴室。 　　里面听不见想动，顾澄晖抬手敲门，也没有人应答。“苏沐！苏沐！”他一边拍门，一边喊着她的名字。 　　苏沐迷迷糊糊从浴缸里醒来，折腾了一天，她真的是太累了。听到顾澄晖的声音，她软软的应了一声。外面的敲门声停了下来，苏沐抬脚，从浴缸出来的一瞬间，原本身上裹着的浴巾却滑到了水里。 　　苏沐皱眉，又拉开浴室的柜子，里面果然还有一条备用的浴巾，且只有这一条浴巾，连个普通房间常见的浴袍都没有。她二话不说，取下那条浴巾，丢在了浴缸里。洁白的浴巾沾了水，很快便沉到了缸底。 　　然后，得逞的女人站在浴室的门口，小声道：“顾澄晖？你还在外面吗？” 　　顾澄晖此时确实是站在外面的，听到这个清甜的声音响起，直觉便认为不会有太好的事情。果然，苏沐低声继续说着：“我的浴巾掉在浴缸里了，你能不能帮我回房间拿件衣服。” 　　顾澄晖：“柜子里还有一条备用浴巾。” 　　苏沐：“也掉进浴缸了……” 　　顾澄晖：“……” 　　第三十章 　　两条浴巾都掉进浴缸了？是你故意的吧。 　　“房卡就在客厅的桌上。白色的睡裙挂在衣柜里，旁边有一套黑色内衣，麻烦一起帮我带来。”末了，苏沐还十分客气的和他说了声谢谢。 　　可是，他什么时候答应她，要去帮她拿衣服？！一想到里面的女人还光着身子，他…… 　　然后，苏沐便听到一声气急败坏的摔门声，她靠在浴室的墙边，笑得眉眼弯弯。一头长发还没有擦干，水珠顺着身体的曲线滴下来，打湿了脚边的瓷砖。 　　顾澄晖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团白色东西，内衣被他卷在了里面。他敲开浴室的门，苏沐侧着身子探出脑袋，刚刚洗完澡，可能是泡澡泡得太久，一张小脸白里透红，本就偏红的唇瓣，更是水光潋滟。 　　顾澄晖将手里的东西一团丢在苏沐伸出的手中，苏沐还没来得及拿好，一片黑色的布料就那样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在两个人怔愣的目光中，不偏不倚，刚好落在湿了的那一处瓷砖上。苏沐有些发愣，抬头看着顾澄晖，显然，顾澄晖也在发愣中。 　　“顾澄晖……我就只有这一条了……” 　　“……” 　　吹干头发，苏沐从浴室走出来，她穿着白色的睡衣，其实是非常保守的款式，圆领、短袖，整个大腿都被盖的严严实实。 　　顾澄晖正坐书房的办公桌前，和苏沐目相对的时候，男人还是很快的就撇开了头。 　　他这个样子，有点像个纯情的小男生，不禁勾起了苏沐心中的那点恶趣味。她赤脚踩在地毯上，走进了他的书房。顾澄晖一瞬间便感觉到，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包裹着整个书房，那是他惯用的牌子。 　　苏沐走近他身边，靠在了办公桌边，双手撑着桌沿，看向窗外。她故意将被赵淮捏红的手腕明晃晃的摆在他眼前，白皙的皮肤上，两道惹眼的红痕。 　　果然，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没有擦药？” 　　“哈？”苏沐先是假装一愣，然后抬起手腕：“你说这个，没关系的。”她不在意的笑笑，顾澄晖却是皱起了眉头。苏沐的余光瞥见，顾澄晖低头拉开了手边最下面的抽屉，拎出一个药箱，然后从里面拿出一支药膏，和昨天让贺征送过去的那只一模一样。 　　“擦药。”顾澄晖把药膏递到苏沐面前。 　　苏沐却把细白的手腕伸在他面前，声音里有点娇憨：“你帮我擦。” 　　这一晚上，真是够了！ 　　顾澄晖蓦地起身，准备走出书房，却被苏沐先一步拉住了。她攀上他的脖颈，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除了他沐浴露的味道，还有女人身上独有的馨香和绵软。 　　苏沐仰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眉眼里全是笑意。顾澄晖偏过头，便听到苏沐在他耳边轻声道：“顾澄晖，你脸红了。” 　　又撩他！这个女人…… 　　顾澄晖眯眼，眸中深深暗暗。然后，苏沐便感觉到两只温热的手隔着棉布睡裙摸上她的大腿，轻轻一提，她便坐在了顾澄晖的办公桌上，男人的一双手也顺势揽上了她的腰肢。 　　顾澄晖倾身向前，身体贴着桌沿。苏沐发现，她正在以一个十分羞耻的姿势面对着顾澄晖，冰凉的桌面刺激着她的皮肤，身下感觉有凉风吹过。 　　“还玩儿吗？”男人的声音响起，不同于以往的低沉，还有些暗哑。 　　果然是天道好轮回。 　　这一回，换苏沐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讪讪一笑，双手从顾澄晖的脖子上放下来，一只手摸向后腰，顾澄晖的手里，还拿着那只药膏。苏沐从他手中抽出药膏，然后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桌上跳下来：“我回去擦药了！”说着，一溜烟的跑没了。 　　房门被“嘭”的一声关上的时候，顾澄晖站在房间里，轻笑一声。 　　有贼心，没贼胆的女人。 　　—— 　　苏沐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靠在门板上，整个心砰砰砰的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刚刚都已经感觉到了顾澄晖身体的变化，差一点点，就擦枪走火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跑啊？ 　　这个问题困扰了苏沐。她一边挤出药膏擦在手腕上，他奶奶的，赵淮下手还真狠；一边还在琢磨着：她为什么要跑？ 　　从和顾澄晖重逢以来，这难道不是她一直的终极目标吗？为什么遇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居然临阵退缩了？想到这里，苏沐又很泄气，她一定被顾澄晖笑话了。 　　事实证明，人类在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果然很不冷静。 　　苏沐拿起手机，噼里啪啦的打了一行字，然后果断发送：【顾澄晖，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十分钟之后，苏沐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顾澄晖只回复了两个：【没有】。 　　苏沐不死心：【真的没有？】。 　　这回，顾澄晖回的很快：【真的没有】。 　　苏沐皱眉，然后又噼里啪啦的打着字：【顾澄晖，我不和你做，不是因为我怕。我只是觉得，我今天如果睡了你，并不利于我们之后关系的发展。我不想只和你做炮.友，你明不明白？】 　　顾澄晖收到苏沐这条信息的时候，整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好。这女人现在说话都是这个尺度了？还给他分析起利弊来了。 　　几分钟后，苏沐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顾澄晖回复了一个字：【嗯】 　　嗯？就一个字？这是什么意思？是明白她说的话，还是认同了她的观点？苏沐心里这样想的，信息也就这么发出去了：【嗯是什么意思？】 　　顾澄晖看着又亮起来的手机，这个小丫头怎么还不依不饶起来了。他正准备和她解释一下，贺征的电话打了进来。 　　苏沐迟迟等不到顾澄晖的回复，人又困又累，便也睡着了。 　　许久之后，手机亮起：【没什么意思，早点休息。】 　　—— 　　次日，苏沐一下飞机，便马不停蹄的往童晓家里赶。 　　然而，在苏沐几乎要把童晓家的门砸烂时，对门的阿姨却开了门：“您是找对门的童小姐吗？我昨天看她拖着行李箱出去了。” 　　苏沐抱歉冲着邻居阿姨点点头，混蛋童晓，昨天还在电话里说，要乖乖在家等她回来。结果，自己却先跑了。也是苏沐心急，应该先打个电话的。 　　苏沐一个电话拨过去，童晓那边很快便接了起来，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喜怒：“喂，苏大美人，找小的有何吩咐？” 　　“人呢？”苏沐言语冷淡。 　　“苍山脚下，洱海之滨。”童晓看着远处的青山绿水，喝了一口普洱茶，好不惬意。 　　苏沐一顿：“你这是疗伤去了？” 　　“切～”童晓翻着白眼，没好气道：“就不许童大作家我文艺一把。” 　　“行行行，童大作家，您且慢慢文艺。”苏沐知道童晓这会儿说话又是个没正经的，便也赖得再啰嗦：“不许喝酒，不许艳遇，早点回来。” 　　“行行行，苏老妈子，小的知道了。”童晓那边小鸡啄米的点着头。 　　挂了电话，苏沐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回了家。刚刚躺在床上，蒋云舟的电话便打进来：“苏沐，回来了没有？” 　　“刚刚下飞机，蒋老板有何吩咐？” 　　“休息一下，来趟工作室，咱们有个大买卖。” 　　挂断电话，苏沐站在镜子前看了看里面的姑娘。还成，就这样出门了。蒋云舟说有大买卖，那边是说她马上要有事情可以做了。 　　—— 　　来到时光的时候，居然所有人都在。看到苏沐进来，郑凡冲她招手，“楼花，赶紧过来。” 　　自那日在至味聚餐之后，郑凡和彭宇超两个便这样称呼苏沐。对于这样的称呼，苏沐心中只有两个字：好土。 　　她走过来，蒋云舟的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文件：“这是对方今早发来的相关要求，从明天开始，咱们先按照这上面的准备，下周五现场展示。”蒋云舟将手里的文件一一发给大家，上面详细标注了每个人的分工。 　　苏沐接过文件，是一个关于海洋的纪录短片的拍摄方案……翻开文件的第一页，最先映入眼帘的几个字便是：投资方今安集团。 　　“今安？”苏沐下意识的就说出了这两个字。 　　“恩。”蒋云舟还在电脑面前敲着字，也没抬头注意苏沐此刻的表情：“说是前期先投600万。” 　　苏沐愕然，果然是大买卖。 　　“苏沐？”蒋云舟抬头，“这次的展示对咱们工作室很重要，我和袁老师商量了一下，下周你和我们一起去S市，参加今安的现场展示。” 　　“我？”苏沐微愣。 　　“嗯。”蒋云舟放下手里的事情：“我看过你原来的作品，觉得很好。”蒋云舟顿了顿，喝了一口咖啡，又道：“当然，其实是我们觉得需要一个门面担当，觉得你很合适。” 　　苏沐失笑，这是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吗？” 　　“不行，我是老板，我说了算。”蒋云舟定定看着她，语气有些刻板，唇角却牵着笑。 　　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工作室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蒋云舟路过苏沐的工位时，她还挂着耳机，在看下午分到她手上的案子。 　　蒋云舟敲了敲桌子：“早点回去。” 　　苏沐抬头，朝他点点头，视线又转回了案子上。蒋云舟本来想问她，要不要搭他的车回去，看她专注的样子，便也没有再去打扰。 　　苏沐摘下耳机的时候，已经快要十点了。工作室里亮着柔和灯光，她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倒一杯水，今安内部的全职分工她并不清楚，但这个纪录短片，苏沐肯定一定是顾澄晖的手笔。她又想到了那天论坛上顾澄晖的发言，关于浅海珊瑚的修复。 　　这个男人啊，一旦钟情，便最长情。 　　九月中的云城渐有凉意，苏沐沿着灯火辉煌的街头走着，身侧有一辆车渐渐靠近。 　　苏沐停下脚步。车窗降下，车里的男人穿着考究的浅蓝色衬衫，每一颗扣子都扣着，正笑看着她。 　　“小城哥？” 　　第三十一章 　　陆驿城刚刚从一个私人酒会上下来，周身还透着些薄薄的酒气。他从车上下来，和苏沐并排走着，司机便安静的跟在身后。 　　其实熟悉陆驿城的人都清楚，他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但对陆驿城，苏沐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亲近。 　　“在这附近上班？”陆驿城双手插在兜里。 　　苏沐抬手指了指身后那处高楼顶层光亮的logo。陆驿城抬头，透过镜片，便看到“环宇”两个字：“你还真是……”一时间，他有点儿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苏沐的这个行为。 　　“天地可鉴，我可以没有一丁点的不良动机哦。”苏沐说得认真，陆驿城不在意的笑笑：“傻子才信你。” 　　额…… 　　“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陆驿城一边走一边自顾自的说着：“认准了一个人，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跟着，追着，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小城哥是在笑话我？”苏沐偏头：“拐着弯儿的说我脸皮厚，不知羞。” 　　陆驿城先是微愣，看着姑娘眼中的狡黠，又笑笑：“脸皮厚有什么不好吗？别人做不到的，你却做到了。当年我们院子里里多少姑娘惦记着澄晖，最后还不是便宜了你个小丫头片子。” 　　“那是因为我当年也是人见人爱的小仙女呀～”苏沐和他贫嘴。 　　“恩。”陆驿城轻恩一声：“现在也是。” 　　诶？ 　　苏沐转头看向陆驿城，男人的身量比她高些，很自然的就察觉到了她的仰视目光。面前的姑娘笑脸莹白，一头长发披在脑后，清澈的眼睛异常明亮，亮过了这夜色里的万家灯火。 　　陆驿城有些不自在的撇过头：“说说看，追得怎么样了？” 　　苏沐没有捕捉到那一瞬间的异样，悠悠叹了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恩，我看好你。”陆驿城摸摸她的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苏沐拍掉陆驿城的手，“切，顾澄晖现在根本就是油盐不进，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要不放弃吧？恩？”陆驿城了解苏沐，会这么说，不过是想逗逗她。 　　谁知苏姑娘笑盈盈的看着他：“小城哥，你听过一首歌吗？”苏沐一边走，一边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而我呢……” 　　苏沐站定，“恰好就是后者。” 　　因为我知道，我就是那个被偏爱的，所以我不怕，不怕他对我视而不见，不怕他的冷言冷语。更何况，他们之间的气氛已经不那么僵硬了。 　　陆驿城却身子一僵，他的心中默默重复着苏沐的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那他呢？算是前者吗？ 　　陆驿城微哂，他其实连骚动都算不上吧，知道不可能，所以早早就掐断了自己的念想。 　　—— 　　人一忙起来，时间便过得格外快，等童晓一个电话打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整整一周。电话里，童晓不正经的声音响起：“苏大美人，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今年，童爷我特地在你最喜欢的地方包了场子，还望大美女赏光。” 　　“姑奶奶没空！”苏沐说着便要挂电话，便听童晓在电话那头嚷着：“别挂电话！别挂电话！我特意给你带了大理的梅子，等你安抚我受伤的心灵。” 　　苏沐忽然就想起了赵淮的事情，最近她一直忙着手里的案子，差点忘了，这个女人其实是去治疗情伤的：“行，大美女赏光，地址发来。” 　　童晓说的“你最喜欢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烧烤摊，在云大的背后，名字叫作“老地方”，苏沐上学的时候，特别喜欢来这里撸串。她到了的时候，烧烤摊上已经没有了空位子，童晓在不远处冲她招手。 　　“大美人，你看看，他们来这里，都是为了一睹你的芳容。”童晓指着周遭的一圈人，又看看面前的苏沐，白衬衫牛仔裤：“不是……你怎么穿得这么清汤寡水的。” 　　“正主不在，我穿给谁看。”苏沐自顾坐下。她倒也没撒谎，顾澄晖最近人的确不在云城，不过苏沐这周很忙，工作起来，有时候也就疏忽了打扮。她抬头看童晓，女人正丢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装模作样的学着她说话：“正主不在，我穿给谁看～” 　　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你不知道吗？女为悦己者容。”苏沐说完，还不忘再补上一刀：“当然，我知道你刚刚失恋，目前不存在悦己者，所以，你不懂，我理解。” 　　“绝交！”童晓咬牙切齿的说道。 　　苏沐挑眉：“看来心情不错？” 　　童晓小声哼哼着：“就那么点事儿，早翻篇儿了。” 　　“翻篇儿就好，我明天要出差，你回来了，我总归要放心一些。”苏沐看着菜单：“鸡翅点了没有？” 　　老地方烧烤有一绝，烤鸡翅。整根鸡翅撸直了串在签字上，刷上老板家密制的作料，每每上桌的时候，鸡翅冒着热气，外面是金黄金黄的一层，一口咬下去，是酥的，而里面的肉却还很鲜嫩，很入味。苏沐上学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这个。 　　“点啦点啦，今天管饱的。”童晓招呼着老板，先来两瓶啤酒。 　　两床鸡翅半瓶啤酒下肚，童晓一拍桌子：“你说你要去今安总部？” 　　“对啊，明天。”苏沐还啃着鸡翅，嘴里吐字不清不楚的。 　　“妈哟，你这是要打入敌人内部了吗？”童晓神搓搓的看着她。 　　苏沐饶有兴味的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沐沐啊，没看出来，你还挺厉害的嘛。”童晓笑眯眯的给她又递过去遗传鸡翅：“教教我呗。” 　　苏沐挑眉，这是个什么意思？她放下手里的烤串，正了正身子，板着脸：“童晓，你给我从实招来。” 　　童晓嘿嘿干笑两声：“主子息怒，等你从今安总部回来，我再和你说哈。你现在呢，就是专心攻下顾澄晖这一城，来，我们干一杯！”童晓举起手里的啤酒瓶子：“祝你出师大捷！” 　　苏沐倒不矫情，也拿起酒瓶。绿色的玻璃瓶相撞，发出清亮的声音，两个姑娘就坐在烧烤摊上，仰着脖子喝酒。 　　这，大约就是青春和友情。 　　虽然，我们已经不再年轻，但友谊的小船翻了之后，还能换艘大的。 　　—— 　　第二天，苏沐便和蒋云舟、袁杰搭乘飞机，去了S市。 　　飞机降落的时候，已经入夜。S市坐落在东南沿海，不同于北方城市的疏朗，也没有南方城市的别致。一座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处处流淌着国际大都市的气息。而这里的夜晚，更是灯的海洋，黄浦江两岸灯火璀璨，淋漓尽致地渲染着这座城市的华贵、浪漫和大气。 　　这是苏沐的故乡，久别重逢，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过，苏沐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故乡的风土人情，下马威就来了。 　　今安的总部就坐落在浦江边上。昨晚，苏沐一行人早早便休息了，他们做了十二万分的准备，只等着今天见分晓。 　　苏沐站在今安集团楼下，望着高耸的大厦，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扑面而来的只有庄重的奢华气息。 　　是的，庄重，且奢华。 　　前台礼貌的询问，在说明来意之后，苏沐几个人却被告知，他们展示的时间临时做了调整。 　　原本他们接到的通知，是今天上午十点半，第二个做展示。然而，早上八点半，等三个人站在今安集团的楼下时，却被告知，时间调整到了下午五点，是最后一个。 　　“云舟，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对于今安这个态度，袁杰其实是有些生气的。 　　蒋云舟皱眉，今安这些年在业界的口碑一向很好，按理说，不会出现这样出尔反尔的事情。苏沐倒是乖巧的站在一边，没有说什么。 　　“算了，既然通知晚点过来，咱们就先等等，下午再过来。”蒋云舟招呼老袁和苏沐，先回酒店休息。 　　然而，等到下午五点半，前一个团队的展示已经结束了二十分钟了，工作人员还没有通知他们进场。 　　袁杰有点耐不住性子：“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会议室的门恰好打开，走出一个穿着通勤职业装的漂亮女人：“十分抱歉，让几位老师久等了。刚刚接到通知，时光团队的展示在十分钟后开始，请几位老师先进去准备一下。对于今天的怠慢，我很抱歉。” 　　一个漂亮的女人，说话温柔而客气，一再的道歉，是任谁也发不起火来的。苏沐几个便也客套的回了几句话。 　　走进偌大的会议室，蒋云舟和袁杰去设备上准备即将展示的材料，苏沐站在一旁的角落里，她抬头大量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人，二三十人，皆是精英男女，西装革履，每个人都的脸上都挂着庄重的表情，衣服严阵以待的样子。仔细观察，其实还有隐藏起来的些许疲惫。不过，他不在。 　　蒋云舟和老袁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朝苏沐点点头，今天的陈述是由苏沐来做。虽然之前她推辞过，但蒋云舟觉得，她的声音清甜，更适合为他们所展示的内容做旁白。 　　苏沐今天穿着阔腿裤和高跟鞋，她下午的时候重新补了妆，这会儿看起来，不仅人长得漂亮，浑身上下还透着一股职业女性的精致和干练。她款步走上前，在大屏幕下站定。 　　“苏小姐，可以开始了。”一旁的工作人员提示道。 　　然后，整个会议室便黑了下来。所有人都目光都集中在那仅剩的光源处，明亮的屏幕，和站在屏幕下方，高挑而好看的女人。黑暗中，没有人发现会议室的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开了又关上。 　　第三十二章 　　男人没有走上前，而是就站在门口。 　　离门口最近的员工感觉身后有人，转过头，待看清楚来人的时候，几乎要惊掉下巴，正要起身，却被顾澄晖一个眼神止住了。只得乖乖转过去，却是如坐针毡，背后站着太子爷，一会儿展示结束了，他会不会被炒鱿鱼…… 　　贺征进来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了屏幕下方的苏沐，突然就明白过来，老板为什么这么急着回来，今天一大早还让他通知负责这次比选展示的副总，时光的展示放在最后。 　　屏幕上跳出“时光TIME”几个字符，之后便是一片宁静的深海，偶有游鱼，波澜不惊。清甜的女声响起：“很久很久以前，在大海的深处，有一座雄伟的城堡，城堡里住着六位人鱼公主，其中最小的公主最美丽也最善良……” 　　随之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嬉戏的人鱼公主的背影，最小的公主转过头，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清澈又明亮，好像装着无限的星辰和大海。 　　“小公主十五岁生日的那一天，被国王获准，到海面上去看一看。她听她的姐姐们说，大海的上面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色，有彩色的珊瑚王国，有成群的调皮小鱼，有阳光，有天空，还有王子……” 　　屏幕上，是美丽的浅海，是小美人鱼的幻想。而旁白配到这里，在场的人都已经知道这个故事了。 　　海的女儿。 　　漂亮的小美人女爱上了英俊的王子，并为他承受痛苦化作人形，而糊涂的王子却娶了别人，小美人鱼伤心欲绝，又不想伤害王子，最终化作了海上的一片泡沫。 　　然而，屏幕上，小美人鱼轻轻地浮上来，然后整个屏幕黑了下来，一片漆黑。 　　会议室里的灯也黑着。漆黑的空间里，沉寂而宁静，只余下浅浅的呼吸声，不知是谁的声音响起：“不是停电了吧？” 　　然后，灯光亮起。 　　台上的苏沐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男人，有些微微愣神。来今安之前，她就知道极有可能会在这里碰上顾澄晖，可原本他人坐在里面，和他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个冲击显然不是一个量级的。 　　蒋云舟看她在发呆，刚想开口提醒，便有一个冷艳的女声响起：“这就结束了？”说话的人是徐珊，今安集团的品牌总监，也是这次项目的五个小组负责人之一。 　　“是的，结束了。”苏沐站在台上，淡定的微笑。 　　“所以，你和你的团队在接到邀请之后，准备了这么久，又在这里占用了大家十五分钟的时间，讲了一个人尽皆知的童话故事？”徐珊反问，言语之间也毫不客气。 　　“童话故事不好吗？”苏沐同样反问，语气里却是藏不住的天真：“童话世界里有最美好的东西，善良的小美人鱼用生命诠了爱的真谛。” 　　“苏小姐是来熬鸡汤的？”徐珊轻笑一声，有些不屑。 　　“徐总监说得对。”又一个声音附和着，是一个带着眼睛的微胖男人：“苏小姐，你就算要熬鸡汤讲故事，也好歹要有头有尾吧，这后面的一片漆黑算怎么回事？您说的爱的真谛，美人鱼好像还没来得及诠释呢？” 　　台下有些不友善的笑声，苏沐却还是端着她得体的微笑：“诸位不会以为我和我的团队真的是来讲故事的吧？” 　　“不然呢？”眼镜男反问道。 　　“那这一节课，我得收多少钱？”苏沐弯着唇：“毕竟在做的诸位都是业界精英。” 　　被反将一军，眼镜男有些说不出话来，台下却又传来几声笑。 　　“那还请苏小姐解惑，你这个展示是什么意思？关于这次水下拍摄，你们具备怎样的能力？又能为我们呈现怎样的效果？”徐珊顿了顿：“我以为，这才是一个团队在竞争比选中，真正应该展示的东西。” 　　苏沐唇角的弧度逐渐扩大，熟悉她的人便知道，接下来这个女人嘴里吐出话肯定不会太好听。 　　“我以为，今安在向我们发出邀请的时候，就已经对我们所具备的资质和能力有所了解了。”苏沐这话一出，徐珊第一个变了脸，这次的前期筛选，名单是由她这一组负责的。苏沐这话，就是在质疑她的工作没做到位。 　　“不过，没有关系，既然在坐的诸位还不清楚我的团队。我也可以做个简单的介绍。时光工作室，成立于2015年，目前团队有六人，主要从事微电影和短纪录片拍摄，当然其他有赚钱的买卖，我们一样也做。”听苏沐这么说着，徐珊轻嘲一笑，苏沐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拍摄的作品曾获巴塞罗那国际纪录片节最佳纪录片奖、萨格勒布国际电影节最佳纪录片奖、美国电影学院SILVERDOCS纪录片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墨西哥国际纪录片节特别奖……”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奖项名字，不懂行的便听得云里雾里，直觉就觉得很厉害。 　　“所以，我相信，我们的团队，有资格也有能力能够胜任这次拍摄。而今安和徐总监能向我们发出邀请，也是对时光这个年轻团队最大的肯定。”苏沐朝徐珊点头，表示感谢，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蒋云舟悄悄给她竖起个大拇指。 　　“至于我们今天的展示，我想说……”苏沐微微一顿，咽了咽口水：“今安涉足海洋旅游开发已经有许多年了，而据我所知，最近几年，海洋生态保护和旅游观光协同发展开始逐渐成为了集团上下的共识，伴随着研究站的建立，浅海珊瑚修复工程也已经启动。” 　　苏沐转头看向屏幕上的一片漆黑，偶尔还有海浪的声音：“大海的颜色是什么样的呢？是一片黑暗，还是五光十色？我想，这个答案，或许不久之后，今安便可以告诉小美人鱼。” 　　其实，时光团队在准备这次展示的时候，也基本是按照之前徐珊说的那样来准备，我们具备什么？我们能带来什么？以及最后会呈现出的效果。但苏沐提出了异议，她想借用一个童话故事，传递他们对于这次拍摄的理解。 　　这不是一个简短的宣传片，它承载着许多人的梦想。今安的梦想，小美人鱼的梦想，每一个热爱这片蓝色国度的人的梦想。“我觉得……”苏沐看着会议室门口的男人，声音变得又轻又缓：“这，才是爱的真谛。” 　　台下一时间鸦雀无声，连之前咄咄逼人的徐珊也不说话了。旋即，清亮的掌声缓缓响起， 　　众人寻着声音回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澄晖。 　　男人身长玉立，正不紧不慢的鼓掌。 　　顾澄晖的突然出现，自然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大家纷纷起身。顾澄晖穿过人群，从会议室的门口走到主位。徐珊站在他旁边，下意识的便有些紧张：“顾总……”，而之前附和她的眼镜男这会儿头上直冒汗。 　　顾澄晖没有坐下，而是看了看苏沐，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和他说话都会害羞的小姑娘了。 　　“苏小姐，我很期待和时光的合作。”男人的声音醇厚低沉，说不出的性感。 　　—— 　　从今安集团出来的路上，老袁一直对苏沐赞不绝口，聪明、镇定、有气场，恨不得把所有的溢美之词都用在她身上。 　　蒋云舟反倒一直没说什么，趁着老袁买烟的空隙，蒋云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说的却不是今天展示的事。他问：“苏沐，你和今安的顾总认识？” 　　苏沐一愣，这是男人的直觉吗？ 　　当然，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故作惊讶，挑眉道：“天呐，果然是蒋老板，被你看出来了！怎么办，其实这一次，我用的是美人计～” 　　“哼。”蒋云舟嗤笑一声：“我倒没觉得顾总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儿。” 　　苏沐撇嘴：“那只能说明，美人还不够美。” 　　蒋云舟：“……” 　　—— 　　今安这边，评选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时光团队最终中选，将负责此次纪录短片的拍摄，拍摄工作将在11月底正式启动。 　　得到这个通知的时候，苏沐一行人正要赶飞机回云城。而接下来，还会有许多细节需要敲定，对方今晚还特别安排了晚宴。三个人一商量，老袁先行回去处理工作上的事情，蒋云舟、苏沐留下来，和今安做好接下来的对接工作。 　　今安的晚宴安排在帝豪的顶层，顶奢的地方。为了这顿饭，苏沐下午特意去买了一条裙子，海洋蓝的颜色，长及脚踝，做工精致，款式简单，只在背后开了一道岔，一路从颈部直抵腰部，最上端订着一颗莹润的珍珠。苏沐化了个淡妆，将长发随意挽起，露出背后风光，踩着银色的平底鞋出了酒店。 　　蒋云舟正在大堂等她，今晚他也换上了正装。浅灰色的西装裁剪合度，他人本就高，这会儿瞧着，倒当真有当年“蒋校草”的风采，君子如玉，玉树临风。 　　不过，当苏沐踩着轻缓的步子，走出电梯的时候，蒋云舟还是愣住了。 　　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大约就是眼前的样子。 　　今安派来的车已经等在酒店门口。蒋云舟绅士的为她打开车门。苏沐一上车，却发现，开车的人是贺征。 　　“贺先生最近很闲？”苏沐靠后排的座位上，看着自己莹白的指甲，下午应该再去做个指甲的，最好就用珍珠色，才配这一身打扮。 　　贺征失笑，他这段时间几乎忙得四脚朝天，可老板一声令下，他不敢怠慢，必须要先将这位姑奶奶安顿好。 　　第三十三章 　　等在帝豪门口迎接苏沐和蒋云舟的是今安的副总唐朝和公关总监姜伊婷。唐朝是个年过四十的男人，相貌平平，不秃顶也不发福；姜伊婷，之前已经见过，就是在会议室门口，向他们道歉的漂亮女人。 　　苏沐和蒋云舟的同时出现，着实让人眼前一亮。唐朝客气的上来握手寒暄：“蒋先生、苏小姐，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电梯直上86层。帝豪的顶层，铺着米白色的地毯，脚下柔软的触感，如同踩在棉花糖上一般。硕大的水晶吊灯，映出一室璀璨。 　　今天来的人不多，一共九个人，除了苏沐和蒋云舟外，皆是今安的高层，包括这次拍摄的五个小组负责人、唐朝和姜伊婷，徐珊自然也在其中。 　　苏沐一眼看过去，顾澄晖不在，她有点小小的失落。 　　因为上一次在顾澄晖面前失态，徐珊对苏沐始终耿耿于怀，这会儿见着了，言语间依旧不待见：“苏小姐瞧着，倒是比上一回又漂亮了。” 　　“彼此彼此，徐总监。”苏沐端着得体的笑，礼貌回答。 　　九人入坐，苏沐看着空着的主位，心情又好了起来。 　　唐朝坐在主位的左侧，蒋云舟和苏沐坐在右侧，而苏沐右边坐着今安旅游板块的负责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名叫施洋。 　　细白的手指轻点着桌面，苏沐正琢磨着一会儿顾澄晖来了，她要做些什么。姜伊婷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在唐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唐朝点头。然后，抬头乐呵呵道：“蒋先生、苏小姐，实在抱歉，顾总临时有个会议，脱不开身。” 　　他不来了啊？苏沐有一点点失望。身边的施洋是个很风趣的人，也很热情，侃侃而谈，又不停的为苏沐布菜斟酒。 　　期间，苏沐去了一趟洗手间，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她只是为了顾澄晖来的。 　　“苏小姐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姜伊婷正在水池前洗手。 　　苏沐心想，我表现的有什么明显吗？她还没开口，姜伊婷又说：“徐总监一向都是这个性子，说话不大好听，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苏小姐不要介意。” 　　“姜总监客气了。”苏沐淡笑。果然是做公关的人，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善于察言观色，态度亲切，言语得体。这是苏沐给姜伊婷下得定义。 　　一场晚宴，宾主尽欢。一行人从电梯里出来，就听徐珊皮笑肉不笑的说着：“苏小姐人长得漂亮，果然是魅力无穷啊。” 　　她在说施洋和苏沐。 　　“徐珊这是嫉妒了。”唐朝乐呵呵的打着圆场：“蒋先生、苏小姐，我已经派司机过来了，稍后送二位回酒店。” 　　“唐总，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蒋云舟客气的推辞：“听说沿江的风景很好，刚好可以去走走。” 　　“蒋先生好兴致，要不我陪你们一起走走吧？”唐朝客气道。 　　蒋云舟淡笑摇头：“不敢再麻烦唐总了，我们随便走走，唐总和诸位也早点回去休息。” 　　见蒋云舟一再推辞，唐朝也不再勉强。苏沐没有理会徐珊的挑衅，也没有注意唐朝和蒋云舟说了什么，她的目光一路都在搜索着什么。然而，一无所获。 　　等和唐朝一行人告别之后，同蒋云舟走在滨江大道上，江风吹过，苏沐才意识到，这场晚宴已经结束了。 　　“有心事？”蒋云舟干净的声音响起。 　　心事？算不上吧，只是有点小小的失落。“学长，我记得你当时是学法语的，为什么毕业之后做了摄影？” 　　“你知道我是法语专业的？”蒋云舟抬眸。 　　“哎呦喂，我们云大的蒋校草，多少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我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也太孤落寡闻了吧。”苏沐有意调侃他：“同学们，晚上好，欢迎来到云大广播时间。” 　　蒋云舟在学校的时候，曾是云大校园广播站的站长。 　　“你不知道，那时候，每天晚上你的声音在校园里响起的时候，有多少女生的血都是沸腾的。” 　　蒋云舟有些不自然的低着头，又听到身边姑娘跌跌不休：“我们人文学院那个时候，就有很多女生的喜欢你。你知道我们的院花喻倾吗？那时候骄傲的那个公主，多少男生在身后追着，人家一眼都不带看的。后来，我听人说，其实她一直都喜欢你。” 　　蒋云舟一直都不说话，苏沐转头，却发现高大的男生脸颊边有着不正常的红晕。诶？这是害羞了？ 　　见苏沐看他，蒋云舟只淡淡道：“没什么印象了。”他停顿了两秒：“那你呢？” 　　“我？”苏沐不解。 　　“上学那会儿，你就没有喜欢的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蒋云舟其实是有些后悔的。他是知道的。 　　那是在一次学校的跨年晚会上，一个大一的新生在台上唱了一首《pretty boy》，她说是唱给一个很重要的人。蒋云舟起初是有些不屑的，他觉得即使是在大学，也应该以学业为重，一个刚刚入学的新生，居然就在这样的场合表白。可他还是被那首歌的声音吸引了，女生的嗓音清甜，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沉静温厚，像是情人耳边的呢喃。 　　一首歌唱完，女生便急急忙忙跑开了，还和他的搭档说：“学姐，我先走啦，再不去就来不及了。”那时候，他还要主持晚会，并没有多留意后面的事情。但报幕结束后，他在台下还是重新翻了翻串词：大一中文系，苏沐。再后来，只听室友说，今晚那个告白的小姑娘成功了，男朋友还挺帅。 　　成功了？那便祝福她吧。 　　“有啊。”清甜的女声打断了蒋云舟的思绪。苏沐脸上挂着笑：“上大学那会儿，很多女生都有喜欢的人啊。” 　　蒋云舟觉得，那笑容明亮的有些刺眼，是女孩子想到喜欢的人才会有的样子：“看来你很喜欢他？” 　　“恩。”苏沐点点头：“很喜欢。” 　　“什么时候准备结婚？”蒋云舟下意识的问道，旋即又觉得唐突，笑道：“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给你准备一个大大的红包。” 　　苏沐没有说话，气氛突然间就凝滞下来。江上偶有游船的汽笛声响起，就在蒋云舟以为苏沐不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姑娘又轻又缓的声音响起：“我们后来分开了。” 　　原来，是这样。 　　蒋云舟意识到，这是一件让她不开心的事，只低声道：“抱歉。” 　　苏沐摇摇头，却是笑意盈盈：“没关系。” 　　没关系，我已经重新找到了他。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 　　蒋云舟和苏沐回到酒店的时候，已是深夜。因为之前退了房，重新入住的时候，蒋云舟在9层，而苏沐在11层。 　　“叮——”电梯在11楼停下，苏沐走出电梯，低头在包里翻着房卡。转过一道走廊，再抬头时，便看到昏黄的廊灯下，顾澄晖正倚着墙，站在她的房间门口。 　　不过几步的距离，苏沐便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还混合着淡淡的香水味。苏沐皱眉，这并不是顾澄晖身上的味道。 　　看着不远处的女人站着一动不动，秀气的眉皱起，顾澄晖心中便升起一股无名火。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本来已经订好今晚会和时光时光的主创团队一起吃饭，可临时又被安排了另一个应酬，嘈杂的环境，辛辣的酒水，还有浓重的脂粉气，熏得他头昏脑涨。好不容易借故离开，却在滨江大道上看到了正在散步的一男一女。她竟然会对别的男人露出那样的笑容，顾澄晖想到那个笑容，那么明亮，又那么刺眼。 　　苏沐走近，不紧不慢的刷开房门，她并没有同顾澄晖打招呼的意思。不错，今晚她的确一直都想见到他，她特意买了新的裙子，化了他喜欢的妆，她想要漂漂亮亮的出现在他面前。可当顾澄晖出现在这里，还带着一身的香水味，苏沐便只想摔门，把这个男人关在门外。 　　可苏沐还没推开房门，人已经被顾澄晖抵在墙上。 　　妈的，又是这个让她厌恶的姿势。 　　耳边喷薄着男人厚重的呼吸，混合着很多种酒水的味道。他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苏沐抬头，一双眼睛亮极了：“顾总这是上哪儿逍遥快活去了？”自回国遇见顾澄晖以来，苏沐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是嘲讽，也是厌恶。 　　顾澄晖虽然酒喝得多了点，但人还是清醒的，又怎么会听不出她言语之间的不悦。她不高兴？刚好，他也不高兴！还没等苏沐在说什么，一个温润的唇便贴了上来。 　　男人的唇齿之间和着酒味，灼热的鼻息喷薄，在苏沐细腻的唇瓣上辗转。女人细白的手臂攀上他的脖颈，伸出香软的舌尖，主动回应。 　　顾澄晖揽着她的腰，裙子的背后开着一道岔，触手便是滑腻的肌肤，顾澄晖眸色渐深，不自觉的加深了这个吻。 　　忽然，那股馨香气闯入苏沐的鼻子。她是个大胆的女人，但也有女人的矫情。她蓦地咬上顾澄晖的嘴唇，男人吃痛放开了她。 　　一股微弱的血腥气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破坏了旖旎的氛围。苏沐的眼中带着水光，唇瓣被吻得愈发娇艳艳红。瞪着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顾澄晖，想上我的床，先把自己洗洗干净！” 　　说完，苏沐刷开房门，又“嘭”的一声关上的门。 　　顾澄晖站在门口，有些怔愣的看着被紧紧关上的门。他低头闻了闻自己的白衬衫，酒气里掺杂着一股陌生的香气。这是，生气了？ 　　苏沐进了房间，一边走一边脱掉脚上的鞋子，将包包丢在一边的沙发上。人躺在柔软的大床里，苏沐才回过神来。 　　顾澄晖吻了她。而她，一怒之下，将人关在了门外。苏沐摸了摸身边，空荡荡的。如果她没有拒绝，现在这里是不是会上演一副更加刺激的画面。可是，她骨子里是个矫情的女人呢，她的感情时间非黑即白，她的男人，怎么能身上有着别人香水味，就上了她的床。 　　第三十四章 　　早晨九点，明媚的阳光照进透亮的落地窗。窗外，是这个城市最忙碌的清晨；窗内，是一群西装革履的男女。 　　长方形的会议桌，一边坐着参与此次拍摄工作的今安中高层，基本都是熟悉的面孔，乌压压一排人。一边坐着苏沐和蒋云舟。 　　苏沐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你看像不像三堂会审。早知道就把我们工作室的人都叫来，撑场面。 　　蒋云舟唇角牵笑。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刚好跳成9:02，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抱歉，迟到了两分钟。”顾澄晖一边说着，拉开椅子坐下来：“可以开始了。” 　　苏沐看着对面主位上的男人，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昨天被她关在门外的阴郁。昨晚，她躺在床上想了半天，又忍不住去开门。结果，走廊上哪还有什么人，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徐珊点头：“今天的会议主要是初步敲定拍摄的方案，以及一些细节上的工作。按照之前的计划，这次拍摄将在11月底正式开始。所以说，距离现在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而我们必须在下个月底确定所有的事项。”徐珊顿了顿，面上挂着她作为品牌负责人惯有的笑容：“现在，我们想先听一听时光这边的初步方案。” 　　今安抛出的这个问题，其实本应该在上一次的展示上做陈述的。时光工作室早就做了准备，只是后来在苏沐的建议下，临时更改的展示的方式。蒋云舟点开PPT：“这次宣传片的拍摄，我们团队认为，可以从浅海的风光展示开始……” 　　时光的这个方案做得很细，从内容到进度，从人员到器材，蒋云舟大约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讲完。在场的组多人纷纷点头，徐珊的声音却再度响起：“所以说，苏小姐并不参加这一次的拍摄？” 　　在刚刚的人员安排里，并没有苏沐。苏沐点头：“实在抱歉，这一次是在浅海拍摄，水下摄影对摄影师的潜水技能要求很高，在这方面，我并不太擅长。” 　　徐珊轻喝一声：“上次听了苏小姐的美人鱼故事，让我们都十分惊喜。原本以为，这一次的拍摄，苏小姐会一同前往，现在看来，实在是令人遗憾呐。” 　　苏沐挑眉：“我一直以为我只招男孩子喜欢，想不到如今却是男女通吃了。”会议室是个严肃的场合，她这话说的有些不合时宜，在场的有些人便露出不赞同的眼神，而更多的则是被她的口无遮拦惊到了。 　　苏沐似乎还嫌不够刺激：“既然徐总监这么想带着我，就问问顾总的意思呗，看能不能多带我一个，只吃饭，不干活。”说完，苏沐便看向顾澄晖：“顾总，行不行呀？” 　　顾澄晖皱眉，这女人胆子现在是越来越大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道：“带几个人不是问题，关键是要达到预期的效果。蒋先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次的宣传片里引入美人鱼的内容，我觉得苏小姐之前做的展示很有意思。” 　　蒋云舟微微皱眉：“这个我需要回去再和团队商量一下，顾总如果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先提出来。” 　　“我听说，美人鱼的这个方案是苏小姐最先提出来的，想来苏小姐最能领会其中的意义。”顾澄晖的话说得非常官方：“我很期待苏小姐给我第二次惊喜。” 　　惊喜？顾澄晖，你丫就是故意的！ 　　会议一直到中午一点才结束，午餐也是草草的在休息室里吃了外卖。苏沐刚要推开厕所门的时候，便听交错的高跟鞋声音，两个女人走进了洗手间。其中一个说：“我听说，时光的这一回能成功拿到这个案子，是走了高层路线。” 　　“什么高层路线？”另一个女人很好奇。 　　“66楼。”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 　　今安66楼，是顾澄晖的办公室。 　　“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没看到他们团队里的那个女的嘛，一脸的狐媚。我听说呀，上次在展示会上，上面那位就已经钦点了。这里面不是有猫腻是什么？说不定早就伺候的龙心大悦了……” 　　苏沐失笑，洗手间果然是办公室八卦最多的地方。她其实很想推开洗手间的门，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这么有才华和眼力，居然看出了她和顾澄晖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可手下的动作还没开始，有一个女声响起：“都在这胡说什么，手上的事情都做完了？” 　　态度严肃，语气里不满，是姜伊婷。 　　“姜总监。” 　　“姜总监……” 　　两个女人灰溜溜的出去了。 　　苏沐和蒋云舟订了下午的机票。她本来是想和顾澄晖当面道个别的，但无意间听到了那些闲言碎语……苏沐不是个怕人说闲话的，只是关系到顾澄晖，也关系到时光的声誉，她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临上飞机的时候，她给顾澄晖发了一条信息：【顾澄晖，我们云城见。】然后，便关了手机。 　　—— 　　飞机落地的时候，云城的夜幕已经降临。苏沐和蒋云舟在机场道别，独自打车回了公寓。 　　云城的天气不比S市，这个季节已经开始渐渐转凉。半夜的时候，苏沐是被冻醒的。她穿着吊带的真丝睡衣，只觉得头疼欲裂，身上发烫。拖着疲惫的身体翻箱倒柜找出药箱，扣了退烧药和感冒药，一起吃下去，又昏昏沉沉回到卧室，跌回了床里。 　　天蒙蒙亮的时候，苏沐又醒了一回，她从床头摸过手机，给蒋云舟发了一条信息：【老板，重感冒，请假一天。】然后，又把手机调了静音，丢的远远的，重新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苏沐第三次醒来，是被不停响起的门铃声吵醒的。她不想动，不想起床，把头蒙在被子里，任由门铃“叮咚叮咚”的响着。门外的人似乎有种不开门誓不罢休的感觉，苏沐无奈，只好从床上爬起来，耷拉着脑袋去开门。 　　门一带开，便有一股凉意涌进来，苏沐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战。然后，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住了。 　　顾澄晖站在门外，看着赤着脚站在地上的女人，穿着一件单薄的珍珠白睡衣，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苏沐看着站在门外的男人，您不是公务繁忙，最近都不回来的吗？ 　　天知道，凌晨六点的时候，顾澄晖收到这个女人发来的信息。她应该是要发给蒋云舟的吧，结果发到了他这里，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顾澄晖没来得及理会这些，就让贺征推掉今天所有的行程，定了最早一班飞云城的航班。 　　顾澄晖进来把门关好，苏沐还处在大脑死机的状态。看了看眼前的男人：“我今天不舒服，你随意。”说完，就准备回卧室继续窝在床上。 　　“等等。”顾澄晖叫住了她，从鞋架上拿下一双拖鞋：“把鞋穿上。” 　　苏沐皱眉，但还是乖觉的套上了拖鞋。顾澄晖没再管她，任她进了卧室，倒在床上。客厅的桌上还放着药箱，顾澄晖翻了翻，取出退烧和感冒的药，却无意间瞥到一个白色的药盒。手下的动作顿了顿，顾澄晖去倒水，却发现温水瓶里空空如也。她究竟是怎么照顾自己的？等烧好热水，端着水杯走进卧室的时候，苏沐已经睡着了。 　　顾澄晖把水杯和药片放在床头，床上的女人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面，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如海藻般的头发铺散在枕头上。可能是因为身上发冷，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顾澄晖推了推她：“苏沐，先起来把药吃了再睡。” 　　苏沐睡得很浅，她眯了眯眼睛，看清楚面前的人，嘟囔着：“你还没有走啊。” 　　“把药先吃了。”顾澄晖拿过桌上的水杯和药片。 　　苏沐嘟着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软着嗓子和他说：“你喂我。” 　　人生病的时候，会格外脆弱。这时候，若是亲人爱人在身边，就更想要撒娇。顾澄晖有些泄气，也有些无奈。 　　对苏沐，他似乎一直都硬不下心肠。 　　顾澄晖把苏沐扶起来，将药片递给她，拿着水杯送到她的唇边。看着近在咫尺的玻璃水杯，男人的手修长，骨节分明。一瞬间，苏沐心中五味陈杂，她就着水杯喝了一口，吞下口中的药片。这真的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药。 　　放下手中的水杯，顾澄晖让苏沐躺好，帮她把被子掖好。又打开一旁的衣柜，从最上面抽出一条薄毯，给她盖在身上。卧室里很安静，躺在床上的女人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做着这些事情。 　　顾澄晖站在床前：“我等会儿还要回一趟公司，让童晓过来陪你。” 　　“不要。”苏沐很直接的拒绝了顾澄晖的提议。说完，又往上提了提被子：“晓晓最近很忙，我也只是感冒发烧而已，吃过药，睡一觉就好了。” 　　顾澄晖皱眉，良久说道：“那中午我让贺征过来给你送吃的。” 　　“你晚点还会过来吗？”苏沐话已经问出了口，才发现自己似乎像个被遗弃的小动物，找到一点点依赖，便舍不得放开。 　　“嗯。”男人轻恩了一声。便看到床上的女人快速闭上了眼睛，唇角还牵起好看的弧度。似乎在说，你去忙吧，我就乖乖待在家里，等你回来。哼，生了病，人倒是乖了许多。但是，顾澄晖发现，他还是喜欢她生龙活虎的样子，哪怕有些闹腾。 　　—— 　　顾澄晖再一次出现在苏沐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 　　门口的鞋架前多了一双男士拖鞋，苏沐倚靠在一边，笑盈盈道：“顾先生，欢迎回家。” 　　“你很喜欢这只猫？”顾澄晖一边换鞋，一边问道。女人的气色好了很多，也换了一件长袖长裤的睡衣，上面印满了那只带着蝴蝶结的猫咪。 　　“诶？你说hellokitty啊？念念……”苏沐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念念不忘啊……”苏沐站直起身子，在顾澄晖身前，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念念不忘啊，就是喜欢啊。就像对你一样，怎么办？” 　　顾澄晖审视了她几秒钟：“恩，我看好得差不多了。” 　　苏沐抢过他手里的袋子，欢脱的跑开了。她早就看到了袋子上的字：御鼎轩，她很喜欢的一家餐厅，尤其爱他家的剁椒蒸排骨。 　　急急忙忙把里面打包的东西拿出来，一水儿的白粥，足足四盒。苏沐瘪了瘪嘴巴：“怎么都是粥？” 　　“你是病人，要特殊照顾。”顾澄晖去厨房洗手，丢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所以说，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苏沐揭开盖子：松茸鸡肉粥、生滚鱼片粥、皮蛋瘦肉粥、五彩翡翠粥。 　　顾澄晖，你当我是猪么…… 　　顾澄晖刚好从厨房出来，看着桌上摆着的四盒粥，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老板说，这都是他们家的招牌。” 　　其实，是他摸不准苏沐现在的口味，便让店员都打包了一份。 　　苏沐嘟着嘴，看着他。顾澄晖，你就说慌吧，他家的招牌明明就是剁椒蒸排骨、麻辣香酥鸡和八宝沙茶鸭。受不住女人眼神的控诉，顾澄晖轻咳了一声，“病好了，带你去吃剁椒蒸排骨。” 　　哼哼，就知道你丫在胡说八道，“我已经好了！” 　　“今天不行。” 　　“不管！就要今天。”苏沐走到他跟前，“我已经好了，不信你摸。”说着，苏沐还把脑袋往前伸了伸。 　　清香的洗发水味道在他的鼻尖散开，顾澄晖拍了拍苏沐的脑袋：“快去吃饭。” 　　苏沐撇嘴，卖萌失败。 　　虽然是清粥，但御鼎轩做的粥，味道也格外的好。苏沐喝了大半碗翡翠粥，又各舀了两小半碗鸡肉粥和鱼片粥。而皮蛋瘦肉粥孤零零的摆在餐桌上，无人问津。 　　顾澄晖不挑食，只除了皮蛋；而苏沐吃皮蛋，只吃浓郁的姜汁皮蛋，或者沾着老干妈，白粥里的皮蛋，苏小姐一样是拒绝的。 　　吃完饭，顾澄晖借了苏沐的电脑，坐在餐桌边处理文件，而苏沐则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电视里播着的时下最热门的清宫剧，女主角一路升级打怪，从默默无闻的宫女成了权倾后宫的皇贵妃。这个时候，正演到女主听闻男主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顾澄晖听到抽抽嗒嗒的声音，抬头便看到苏沐已经哭成了个泪人，还不停的抽着纸巾。感觉的注视的目光，苏沐转过头，红着眼睛和鼻子，带着哭腔：“顾澄晖，傅恒死了……” 　　第三十五章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苏沐醒来的时候，顾澄晖已经离开了。冰箱上贴着一张便利贴，hellokitty的大猫头上，是男人刚劲的字体：早餐八点送到，今天在家休息。 　　言简意赅，带着顾澄晖式的指令。苏沐从冰箱上撕下便利贴，脸上笑意盈盈，心头是化不开的蜜糖。 　　“叮咚——”门铃响起。 　　苏沐打开门，一个穿着黄色工装的小伙子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个白的的纸袋子，上面印着“御鼎轩”三个小篆字体，“苏小姐，您订的餐。” 　　苏沐眼尖的看到了最上面红红的一盒，那是御鼎轩的招牌，她心头的爱——剁椒蒸排骨。只这道菜，在御鼎轩有个规矩，从不外送。 　　“你们家的规矩变了？”苏沐接过纸袋，意有所指。 　　小伙子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式微笑：“顾先生特别吩咐的。” 　　苏沐挑眉，冲着小伙子道了声谢。 　　从袋子里拿出六个餐盒，一边是剁椒蒸排骨，白灼菜心和一盒白米饭，另一边是两个小菜，一盒茶树菇鸭肉粥。顾澄晖真的是在养猪吗？苏沐这样想着，正准备从盒子里捏出一块排骨，手机也恰好传来一声震动。 　　顾澄晖：【排骨留着中午吃。】 　　苏沐微愣，抬头环顾四周，这个男人不会是在自己家里装了监控器吧……她噼里啪啦打出几行字，点了发送。 　　苏沐：【那你就不能中午点？这会儿送来了又不让吃，你几个意思？中午想吃的时候，还要再热，都不新鲜了，泡在剁椒里，又辣又咸。】虽然嘴上不饶人，苏沐还是乖乖将捏起来的排骨又送回了盒子里。 　　顾澄晖正在开会，看着发来的信息，皱眉，这丫头还挺难伺候。正在汇报三季度业绩的投资经理看到大老板皱眉，心里咯噔一声，最近市场行情不好，他的团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将损失降到最低了，不知道今天开完会自己是不是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而这边，始作俑者的某人却已经把送来的早餐扫荡干净，正百无聊赖的上网。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苏沐接起电话，却是顾朝阳。 　　“小沐，我是朝阳，有空吗？想约你出来坐坐。” 　　—— 　　苏沐到了两人约好的咖啡店的时候，顾朝阳已经等在那里了。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苏沐记得，她第一次见到顾朝阳的时候，她还在政法大学念大四，留着扎着长长的马尾，有着那个年纪独有的青春洋溢。而如今的顾朝阳，已经成为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律师。 　　“朝阳姐。”苏沐走近，礼貌的和顾朝阳打招呼。 　　“请坐，不用客气。”顾朝阳向服务生招手，“这家的甜点很不错，你可以试一试。” 　　顾朝阳是个说话不爱绕圈子的人，没有多余的客套，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苏沐。 　　银色的名片上没有多余的职位和介绍，只用钢笔手写着三个字：周少臣。笔迹苍劲，力透纸背。 　　“我听澄晖说，你一直想要认识周少臣，虽然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顾朝阳顿了顿：“在云城，你不是只有一个人。” 　　这话让苏木莫名觉得心酸，她点点头，收好名片：“谢谢你，朝阳姐。” 　　“谢我什么。”顾朝阳轻呵一声：“你们两个，都是傻子。” 　　苏沐的人僵坐在那里，似乎是鼓足了很大勇气，才缓缓开口：“朝阳姐，我能不能知道，顾澄晖当年，为什么会离开部队？” 　　这件事童晓不知道，苏沐也不敢问顾澄晖。但是，那么多年的梦想，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了…… 　　咖啡店里流淌着轻缓的音乐，是首有点悲凉的英文老歌。良久，顾朝阳抿了一口被子里的红茶，才淡淡开口：“是个意外。” 　　总有些往事，是不可碰触的，可如鲠在喉的滋味并不好受。于是，在一间空荡荡的咖啡店里，苏沐知道了那些她不曾参与的过往，也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伤痕累累，不堪回首。 　　顾家是杏林世家，世代悬壶济世，名医辈出。顾老爷子早年在海外学医，留洋归来之后，原本也是怀着一颗仁爱之心，继承父辈衣钵。而当时的中华大地，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一片赤诚，毅然放下了手术刀，拿起了枪杆子，保家护国。 　　解放之后，顾老爷子解甲归田，重新投身医疗事业，但心中始终有一份“军人情结”。这种情怀，没能在顾国章身上得到延续，却落在了顾澄晖身上。好在顾澄晖从小就有一个海军梦想，也倒合了老爷子的心愿，一步一个脚印按照既定的轨迹走着。直到，苏沐离开。 　　那时候，顾澄晖还在海上集训，等再回到云城的时候，苏沐人却不见了，甚至连一句话一个字也给他没留下。 　　然后，陆驿城告诉他：苏家出事了。方清入狱，苏绍恒跳楼自杀。 　　顾澄晖几乎都不敢想象，苏沐在得知这些事情之后，是什么样子。他和部队请了假，像个疯子一样，没日没夜的到处找她。他几乎把云城苏沐可能出现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不死心，又到S市去找。然而，都一无所获，他的小姑娘，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顾澄晖甚至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最后还是安文琳告诉他：“那个姑娘被送到美国去了。” 　　顾澄晖明白母亲话中的意思，苏沐是被送到美国的，她自己可能并不想走。或者说，那个时候的苏沐，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按照苏绍恒身前的安排，先行离开。 　　顾澄晖知道苏沐同苏绍恒的感情很深，父亲突然自杀，而母亲入狱，她要怎么办？顾澄晖重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苏沐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偷偷抱着膝盖哭，像个被遗弃的小动物。他的小姑娘啊，如今正在那个大洋彼岸的国度，一个人，举目无亲。而他，作为她如今最亲的人，却无能为力…… 　　他是现役军人，不能擅自因私出国。 　　顾澄晖连夜向上级打了申请报告，不久之后便被告知，申请被驳回。他不死心，一个报告一个报告的打上去，却最终都石沉大海。直到他的指导员找他谈话，无意间提及他父亲，顾澄晖才隐约猜测，是顾国章在阻扰他离开。 　　那天下着小雪，顾澄晖站在顾家的门口，冷着声音质问顾国章：“是不是你？” 　　顾国章皱眉，黑着脸：“你不要忘记，你是个军人！” 　　“是不是你？！”顾澄晖又问了一遍，“你知不知道，她一个人在美国，身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父亲死了，母亲坐牢，你要她一个人怎么办！” 　　“啪！”顾国章一个巴掌就这么打了下去，“我不管她是怎么样！你，已经不配再做一名军人！” 　　那个曾经让他无比骄傲的儿子，现在却因为一个女孩子，逾期不归，擅自离队，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纪律，忘记了军人的承诺，丢掉了军人的职责。顾国章很失望，也很心寒。 　　顾国章的那句话似乎成了一个诅咒，顾澄晖在回部队的路上出了车祸，手部神经受损，不能再拿重物，他做了很久的复健，却发现连枪都拿不起来，最终选择了退伍。 　　一幕幕往事，都是伤痕累累，不堪回首。 　　“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澄晖去了外公那里，然后就再也没有回过顾家。”顾朝阳说完这些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过往，是任谁都不愿意碰触的。 　　—— 　　夜幕缓缓降临。 　　咖啡店里没有人，苏沐一个人僵坐在那里，顾朝阳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脑海中回放，苏沐几乎都能感觉到有一把钝钝的刀子在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的割着。从中午到晚上，她就一个人愣愣的坐在那里，店员想过去问一下她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待看到她呆滞的表情时，便默默为她换了一杯柠檬水，没有再去打扰。 　　直到顾澄晖的电话打来。听筒里，男人的声线清冽：“在哪？” 　　顾澄晖今天早早结束了手上的工作，本来想回家照顾下一小女人的情绪，但门板都几乎要被砸破，还是没人开门。 　　听到电话里的声音，苏沐才似乎回过神，报了一个地址。 　　“你乖乖待着，我过来接你。”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苏沐一直蓄着的眼泪几乎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 　　顾澄晖开车到咖啡厅门口的时候，便看到苏沐穿着烟色的长裙站在灯火辉煌的路口，红着眼睛。 　　“怎么了？”他皱眉，连忙从车上下来走过来。 　　“想到了我爸爸的事情。”苏沐低下头，撒了谎。 　　顾澄晖看着她这个样子，也没有多想，估计多半是顾朝阳来找她，又提到了那些不好的回忆。苏沐把头埋在顾澄晖的胸前，毛茸茸的脑袋一拱一拱，像极了某种小动物。闷闷的声音自胸间传来：“顾澄晖，我还没有吃饭……” 　　“想吃什么？” 　　“剁椒排骨。” 　　“好。” 　　—— 　　晚上八点，御鼎轩已经宾客盈门。 　　看到顾澄晖的车驶来，门迎连忙切了内线：“经理，今安的顾总来了。” 　　五分钟后，美女经理迈着妖娆的步子将苏沐和顾澄晖领至三楼。这一层是御鼎轩的老板专门用来招待朋友的，平时并不对外营业。 　　“顾总，今天想吃些什么？”在御鼎轩，三楼的客人还有一个特权，便是可以按照自己的口味点菜，不拘泥于既定的菜谱。 　　“先准备两份剁椒排骨。其他的……”顾澄晖将餐单第给苏沐：“看看还想吃什么？” 　　苏沐环顾三层，笑盈盈问他：“这是不是就是资本家的特权？” 　　顾澄晖失笑，什么资本家的特权，不过是他和这里的老板相熟而已。但他突然想逗逗她：“如果说是，苏小姐要不要考虑一下也加入进来？” 　　“我就是一个都市小白领，哪儿有这个本事。”苏沐一眼扫过去，零零星星的几桌人，只看就知道非富即贵。她又看着菜谱：“要一个清蒸鳜鱼、一个百合虾仁。” 　　苏沐知道顾澄晖胃不好，特意选了清淡的菜。 　　“条条大路通罗马，你可以试试换个方式。”顾澄晖循循善诱。 　　苏沐笑着摇头，“我懒，干不来创业发家的事儿。”细白的手点着菜谱，“再要一个金牌乳鸽。” 　　“你可以考虑找个有钱的老公。” 　　苏沐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姑奶奶追了你这么久了，你给了多少反应？想逗我？ 　　暖黄色的灯光里，女人眉目如画，温婉动人。 　　苏沐淡淡开口：“顾总，对不起，我觉得我们之间真的不合适。你的家人不会接受我的，而你如果真的爱我，就放了我吧。吃完这顿饭，我们好聚好散。”说完，苏沐扬脸看向美女经理，“能不能做一个伤心凉粉，不加糖，少盐少辣。” 　　这话一出，站在一旁的美女经理黑了脸。 　　顾澄晖轻咳一声，这恶俗的剧本亏她演得出来：“差不多行了啊。” 　　“我才点了五个菜好么……”苏沐撇撇嘴。 　　顾澄晖：“……” 　　美女经理：“……” 　　我工作很忙好吗，不想在这里吃狗粮。 　　第三十六章 　　御鼎轩的菜做得极合苏沐的胃口，她吃得津津有味，顾澄晖全程很少动筷子，多是看着苏沐在吃。 　　暖黄的灯光里，女人细细的拨着鱼肉，男人耐心的看着，专注而认真。餐厅里放着一首英文老歌，yesterday once more.时光似乎真的又回到了青春岁月，温婉乖顺的姑娘，眉眼飞扬的男孩，没有分离，没有伤痛，没有漫漫长夜辗转难眠，没有心如止水无望荒芜。 　　苏沐放下手中筷子，抬头的时候便恰好对上了顾澄晖的眼睛。男人的眼睛深邃，像是一汪潭水。 　　“我看起来很好吃吗？” 　　“嗯。” 　　“……”苏沐乐了：“我居然都不知道自己这么秀色可餐。” 　　“好不好吃不知道，挺能吃倒是真的。” 　　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被人说能吃，尤其这个男人还是自己喜欢的。苏沐羌装生气：“顾澄晖，你这叫事后赖账！” 　　顾澄晖皱眉，便听到清甜的女声带着点笑意，一点点小小的得意：“再说了，好不好吃，你难道真的不知道？” 　　顾澄晖：“……” 　　然后，对面的男人似乎认真思索了一下，十分肯定的说了两个字：“好吃。” 　　苏沐原本得意的小脸一僵，腾的一下红了。 　　她，被反撩了。 　　要不说，男人那是不和你计较，真要撩起来，还有女人什么事儿。 　　苏沐趁着去洗手间的时候，平复了一下心情。顾澄晖这个男人不得了了。原来是开朗阳光挂的，现在是清冷禁欲挂的，这会儿居然开始不要脸了。 　　但不论哪一个，她都喜欢。 　　苏沐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男人背对着她，穿着休闲衬衫，是时光的老袁。对面的男人，她不认识。想到顾澄晖也在这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苏沐没有上前打招呼。 　　一顿饭，苏沐吃得满足了极了。许是极大的讨好道了她的胃口，从御鼎轩出来的时候，苏沐还十分好心情的想要去云大的后面撸串。 　　“还没吃饱？”对于苏沐想要续摊的想法，顾澄晖说不惊讶是假的，毕竟刚刚的一桌子菜大半都进了这个女人的肚子里：“你原来可没这么能吃。” 　　苏沐眯眼看着顾澄晖，语气中有明显的威胁：“你嫌弃我胖？” 　　顾澄晖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就想到了很多年之前，有个小姑娘发着烧靠在门边，告诉他，养媳妇儿和养猪是一样的。他唇角牵笑，摸了摸苏沐的头：“没事，养胖了就不会和别人胖了。” 　　苏沐：“？？？” 　　“发什么呆。”顾澄晖看了眼皱眉的女人，“你刚刚才好，不要吃这么多，下次。” 　　“下次是什么时候？”苏沐不依不饶。 　　“你想什么时候？” 　　“明天？”苏沐还想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益。 　　“明天不行。” 　　“那后天？” 　　“也不行。” 　　“顾澄晖，你耍我的。”苏沐停在原地不走了。 　　顾澄晖刚刚迈出半步，又转回身：“过段时间，带你去吃个好吃的。现在，乖乖回家。” 　　唔，好吧……苏沐默默再度跟上了男人的步伐。 　　—— 　　晚上十点半，静谧的楼道，两个单身男女，一阵不和谐的声音…… 　　当苏沐第三次把包包翻了个底儿朝天的时候，绝望的发现，她的家门钥匙找不到了。 　　“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落在什么地方了？” 　　苏沐皱起秀气的眉，她今天只去过两个地方，咖啡店和御鼎轩。御鼎轩的经理刚刚已经打过电话来，并没有找到钥匙。 　　“要不去咖啡店再找找？”苏沐试探的征求顾澄晖的意见，并表示，如果还没有，她就先去住酒店了。 　　车子在夜色里划出一道黑色的光，苏沐瞧着道路两旁越来越陌生的建筑，下意识的问：“顾澄晖，这不是去咖啡店的方向吧？” 　　“恩。”开车的男人轻恩一声。 　　“你是不是还有事？如果你忙的话，就随便给我找个酒店就行。我明天一早去咖啡店。” 　　顾澄晖转头，轻笑一声：“难不成怕我把你卖了？” 　　苏沐瞪他。这三更半夜的，您总要说声上哪，是不？ 　　车子开进一处高档小区，一水儿的四层小楼。虽然不是特别繁华的地段，但苏沐光看这小区的硬件，便知道这地界价格不菲。门口立着一头三米多高的铜狮，鬃毛油亮，威风凛凛，那眼神是□□裸的轻蔑：你们这些凡人。 　　小区保安见到顾澄晖的车，主动放行，道一声；“顾先生，晚上好。” 　　苏沐挑眉：“这是什么地方。” 　　男人把方向盘打了半圈，淡淡道：“你猜。” 　　猜你妹…… 　　—— 　　电梯停在三楼，大理石的地面被擦得锃亮。 　　顾澄晖走到门前，按下指纹锁，屋里黑漆漆的。苏沐捏着手包跟在他身后，忽得一道白光扑来，男人冷声道：“乌咪。” 　　壁灯亮起，一只肥嘟嘟的苏格兰折耳猫正仰着一张大脸，偏头看着来人。 　　苏沐认得这只猫。 　　虽然过了五年，在岁月这把杀猪刀的磨砺下，当初的软萌小奶猫已经变成了盘子脸的大肥猫。但苏沐几乎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当初那只猫。而且顾澄晖刚刚叫它“乌咪”，那就更错不了。 　　苏沐看着眼前的这只猫，自然就想到了她大四毕业典礼的那一天。 　　那天，苏沐刚刚参加完毕业典礼，云城的一群好朋友悉数到场，唯独缺了顾澄晖。这样特别的日子，顾澄晖没有来，苏沐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但她也清楚，顾澄晖的身份不自由，所以也十分理解。 　　傍晚，孟寒淞一帮人在清河花园订了位置，庆祝苏小妹儿顺利毕业。清河花园坐落在城郊，地方不大，胜在雅致，是云城有名的一处庄园。 　　苏沐到了的时候，便察觉出了异样。门口的影壁处多了许多香槟色的玫瑰，一路走来，原本的小桥流水，竹林人家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玫瑰庄园。服务生一路将她领至湖心亭，透过层层白纱，她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澄晖穿着白衬衫，笔挺的西裤，身长玉立，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每当这个时候，苏沐才会觉得，这才是顾家喊着金汤匙长大的小少爷。 　　见到来人，顾澄晖唇角微弯，正要开口，一只毛绒绒的东西从亭子里蹿了出来，顾澄晖赶紧冲出来去：“乌咪，你给我回来！” 　　苏沐愕然。 　　然后，便看到一人一绕着园子狂奔了十分钟。最终这只叫做乌咪的折耳猫乖顺的窝在顾澄晖的怀里，听着他一把清冽的嗓音，终于对着面前目瞪口呆的姑娘说：“苏沐，嫁给我吧。” 　　是的，顾澄晖和她求婚了。在她毕业典礼那一天，用一只猫，和她求婚。 　　一个鸡飞狗跳的求婚，让孟寒淞一帮子人看够了热闹，也成为顾澄晖24年人生里最狼狈的一刻。 　　可苏沐不觉得。她看着面前英挺的大男孩，她喜欢了他整整六年。 　　姑娘笑意盈盈，只说了一个字：“好。” 　　后来，苏沐抱着沉甸甸的小猫，问顾澄晖：“为什么会想到送只猫？” 　　“你不是一直都说，毕业后一个人住就想要养一只猫么。” 　　“那你就用一只猫和我求婚？”话一出口，苏沐也觉得自己矫情，答都答应了，还在乎这么干什么。何况，这满园子的玫瑰，她环顾四周：“没看出来，你还挺浪漫的嘛。” 　　顾澄晖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都是老孟他们胡乱整的，包括哪些玫瑰。要是我……” 　　“要是你，你会怎样？”苏沐接着他的话，仰头看着他，一瞬不瞬。 　　是啊，要是他，他会怎么样？ 　　面前的姑娘太好，无论把什么给她，他都觉得不够。 　　顾澄晖微微俯身，双手握着苏沐的肩头，“我的姑娘，值得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遇见你之前，我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很多；遇见你之后，我才恍然惊觉，能给你的，只有余生。 　　可惜，他们之间所有的美好都终结在了那个夏天。 　　—— 　　苏沐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还能再见到这只猫。她俯下身，伸手摸了摸猫咪毛茸茸的脑袋：“乌咪，好久不见。” 　　苏沐当初只和这只猫相处了数十天，如今再见，这小家伙倒也没有表现出十分不耐，还在她的抚摸下，哼哼唧唧，似是十分享受。 　　顾澄晖提来一双拖鞋，米色格子，质地柔软。苏沐这才起身仔细打量起整间屋子。 　　房子很大，跃层设计。她以为，像顾澄晖如今的性格，这屋子的装修大约也会和他的公司一样，简单而单调。可看着原木色的地板，白色的家具，格子布沙发和zakka风的地垫，苏沐有生出了一种异样感。 　　她几乎有一种错觉，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是在按照她喜欢的样子来设计的。像是门口墙壁上挂着的木框小黑板。苏沐以前的性格有点迷糊，她曾和顾澄晖提过，“以后我一定要在进门的地方挂一块黑板，把第二天要做的事情记在上面，这样就不会搞忘记了。” 　　看着女人呆呆的模样，顾澄晖也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住了。 　　事实上，当他打算带她来这里的时候，就知道，聪明如她，怎么会看不出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她喜欢的样子设计的。房子是他三年前买下来的，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是他亲自选的，然后拜托Molly布置好一切。 　　那个时候，苏沐已经离开两年，他下意识的回避和她有关的所有消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在云城买这样一处房子，也不想深究哪些莫名的情绪。如今看来，或许那个时候，他的潜意识里便认为，万一她回来呢？总还有个地方，是等她回来，不是么？ 　　顾澄晖轻咳一声；“发什么呆。” 　　姑娘眼中有着盛不下的笑意，似乎都快要溢满了这空旷的房子。苏沐双手背后，摇头摆尾的走着，像个老干部一样，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顾澄晖，你这地方不错啊。” 　　她摸了摸桌上摆着的zelto玻璃杯，“顾澄晖，你品味还挺好的嘛。” 　　又瞧见桌上印着印花小熊的抽纸：“顾澄晖，你说说看，你是不是心里一直住了一个美少女？” 　　顾澄晖：“……” 　　看着那得意的小模样，顾澄晖才懒得理她。转身进了卧室，一会儿又手里又拿着一套灰色的家居服出来。 　　苏沐正坐在沙发上逗猫，顾澄晖把衣服往她旁边一丢：“去洗澡。” 　　苏沐拿过灰不拉几的一团布，手感真好，但这款式她不喜欢。苏木有点嫌弃：“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是新的。” 　　“我不要新的。”苏沐指了指顾澄晖：“你身上那样的有吗？我想要穿这样的白衬衫。” 　　“爱穿不穿。”顾澄晖留给她一个傲娇的背影，转身进了书房。 　　苏沐撇撇嘴。爱穿不穿……我不穿，你敢看吗？想到这里，她脑子里便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第三十七章 　　苏沐这一次的澡，洗的很快。顾澄晖刚刚处理完手上的两个文件，接了一个电话，刚刚到了一杯水，从吧台转过身，便听到洗手间的门“吧嗒”一声从里面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细白的腿。 　　然后，顾澄晖便看到一个女人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他灰色的家居服，堪堪盖住大腿根，长长的袖子被她挽到了手肘的位置，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臂。苏沐的头发湿漉漉的包在毛巾里，额前有几缕碎发，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探向玲珑的曲线。可能因为是刚刚洗完澡的缘故，原本白皙的笑脸染着一层淡粉色。 　　当真是美人出浴，活色生香。 　　苏沐有点儿小得逞的看着面前僵硬的男人。哼哼，谁说穿白衬衫的女人才最撩人，在这件事情上，主要拼得是脸蛋和身材，好么？ 　　然后，苏沐便觉得眼前一黑，耳边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把裤子穿上！” 　　苏沐巴拉下盖在头上的长裤，仰着小脸，试图为自己据理力争：“是你说爱穿不穿的！” 　　“我还说让你把裤子穿上，你怎么不听？！” 　　“你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 　　顾澄晖只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再啰嗦，今晚就去阳台，和乌咪一起睡。” 　　苏沐一顿，旋即咧嘴一笑：“那不啰嗦，乖乖听话，是不是就可以和你一起睡了？” 　　顾澄晖：“……” 　　然后，“嘭”的一声，顾澄晖甩门，把自己关在了卧室里。 　　卧室里的顾澄晖烦躁的扯了扯衬衫扣子，苏沐这个大胆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线下。 　　顾澄晖脱下衬衫，露出精壮的上身，紧实的腰部线条。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很好看，不是那种偾张的一大块，均匀而流畅，勾勒出满满的荷尔蒙。 　　顾澄晖冲了一个冷水澡，穿着白色T恤和黑色居家长裤，头发湿哒哒的。走出来的时候，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接电话。电话是顾朝阳打来的，拜托他明天去接顾依回来过周末。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这应该是这个电视买回来之后第一次被打开。电视里正放着一部动画片，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看得津津有味，头发还半干不湿的披在身后。 　　这副画面平淡而温软，让顾澄晖觉得，这是和老天爷偷来的美好。 　　苏沐转过头，看到身后的顾澄晖，又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来一起。 　　顾澄晖皱眉，盯着电视机看了几秒钟，这浅白的画风，到底哪里好看了。 　　“你都不知道这个漫画吗？”苏沐像是长了后眼，头也没回，就知道顾澄晖一定是一副不屑的表情。她自顾自的说着：“很有意思的国漫啊，萌蠢萌蠢的，脑洞还特别大。”说完，还不忘往嘴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 　　顾澄晖这才发现桌上摆着两个一次性餐盒。就这么会儿功夫，这女人居然还点了个外卖。 　　电话还没有挂断，另一头的顾朝阳隐约听到一个女声，微微一愣。又不放心的看了眼手机屏幕，确定屏幕上写着的是“澄晖”二字。没错啊？ 　　然后，朝阳姐姐便听到： 　　“今晚没吃饱？” 　　“啊？” 　　顾澄晖看到餐合里的东西，有卤鸡翅、卤藕和花生米，“看来的真的是没饱。” 　　他把毛巾搭在苏沐头上，“怎么还湿着？” 　　苏沐扭过头，扯过一旁的毛巾，笑盈盈道，“那你帮我。” 　　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眉眼，顾澄晖把手机丢在沙发上，无奈的拿起毛巾，在她的头上乱揉。 　　苏沐拍着他的手，“顾澄晖，你轻点！” 　　顾朝阳已经没脸再听下去了……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她打扰到人家了？ 　　朝阳姐姐默默挂上了电话。 　　—— 　　第二天一早，苏沐被“叮咚叮咚”的门铃声吵醒。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挂在客房墙上的表，才6:50。 　　门铃响了很久，都没有人开门。苏沐磨磨蹭蹭的套上拖鞋，迷迷糊糊的穿过客厅。阳台的门关着，顾澄晖已经穿戴整齐，正在打电话。 　　苏沐打了个哈欠，顶着朦胧的睡眼和鸡窝头，打开门，便看到门外站着神采奕奕的顾朝阳，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嗨，小沐，我们又见面了。”顾朝阳穿着职业套装，妆容精致，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苏沐皱了皱眉，旋即一个激灵：“朝阳姐？！” 　　顾朝阳笑呵呵的拍着她的肩膀：“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昨天晚上太辛苦了吧，那个臭小子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人。” 　　“？”苏沐没听明白。 　　“姐姐是过来人，你不用不好意思哈。”顾朝阳从前就十分喜欢苏沐，这会儿看着自家弟弟心心念念的姑娘站在自己面前，很是欣慰。 　　顾澄晖挂了电话走进来的时候，便看到顾朝阳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甚是欣慰的看着苏沐，快步走上前，“看来周少臣最近很忙啊？” 　　“诶？”顾朝阳微愣，好端端的干嘛要提起那个讨厌的人。 　　顾澄晖抱胸，把苏沐挡在身后：“所以你才这么闲。” 　　顾朝阳不自在的摸摸鼻子：“我是来告诉你，你进别忘记去star接依依。” 　　扛不住顾澄晖搜搜的冷眼，顾朝阳很快就缴械投降，连门都没进，就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的走了。 　　苏沐有点呆滞的看着神采奕奕来，又风风火火离开的顾朝阳，大脑还处于死机状态。 　　“傻站着干什么。”顾澄晖关上门：“以后看清楚门外是谁，再开门。” 　　“朝阳姐姐都不给开吗？”苏沐反问。 　　“不开。” 　　“为什么？” 　　顾澄晖太清楚顾朝阳的个性了，她怎么可能会为了提醒自己去接依依这件事就一大早跑过来。多半是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了苏沐的声音，一大早赶过来，专门过来堵人看笑话的。 　　刚刚睡醒的女人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像极了某种食草小动物。顾澄晖伸手揉了揉了她乱蓬蓬的头发：“因为小兔子乖乖。” 　　？？？ 　　半晌，苏沐才反应过来顾澄晖说得什么：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好幼稚！ 　　“还愣着干嘛，赶快去刷牙洗脸。”顾澄晖一边催她，一边走进了厨房。 　　无论是当初的顾小少爷，还是如今的顾总，大约在出厂的时候就没有“做饭”这个配置。当苏沐二十分钟后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餐桌上摆着的只有两片烤糊了的面包和一个盒装牛奶。 　　“我以为你至少会给我煎个鸡蛋的。”苏沐嫌弃的捏起一片黑黢黢的面包：“你确定这个能吃？” 　　“……”顾澄晖有些挫败：“算了，出去吃吧。”说完，就要转身去拿车钥匙。 　　“别呀。”苏沐喊住他。细白的手指在面包边上撕了一圈，烤焦的部分都被剥下来，只剩下一个硬币大的爱心乖巧的躺在白嫩的手掌心里：“你看，这样就可以吃了，爱心牌早餐！” 　　顾澄晖定定看了苏沐几秒钟，眸子里终于染上笑意：“傻的。” 　　一顿“爱心早餐”刚刚吃完，门铃再次响起。 　　苏沐看了看顾澄晖，用眼神提问：这个要不要开？ 　　“应该是贺征。” 　　苏沐打开门，果然看到贺特助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待看清楚来人的时候，贺特助将再度惊掉了下吧。 　　我就说，这是要入主中宫的！ 　　尽管内心已经激动得小宇宙燃爆，涵养良好的贺特助还是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将手中的袋子恭敬的抵到苏沐手中：“苏小姐，老板吩咐准备的。” 　　这一幕，何其相似。 　　苏沐接过袋子：“要不要进来坐坐？” 　　贺征觉得，顾澄晖现在肯定不希望有人打扰自己的二人世界，便也十分有眼力见的表示：“我在楼下等就好，麻烦苏小姐转告老板，上午九点约了申茂的冯总。” 　　送走了贺征，苏沐回到客房，拿出袋子里的衣服，从内到外，整整齐齐，居然一样都不少。她套上牛仔裤和T恤走出来，顾澄晖已经等在门口。 　　“顾澄晖，你是不是偷看了我脱下来的衣服？”苏沐眯着眼，危险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尺码？！” 　　顾澄晖打量着面前惺惺作态的女人，淡淡道：“我还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 　　苏沐觉得自己落了下风，她必须要扳回一局，不然以后一定会被这个男人吃得死死的。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朱唇轻启：“顾先生，您大约忘记了，贺特助也是个男的。” 　　你让一个男人给自己的女人准备衣服，还包括她的小内内，您觉得合适吗？ 　　果然，顾澄晖的脸色黑了又黑。 　　—— 　　一路上，贺征的车开得小心翼翼，老板的脸色好吓人啊，难道昨天被苏小姐踢下了床？明显是欲求不满的样子啊……可苏小姐似乎心情很不错，一路上都在哼着小调——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第三十八章 　　一上午，在时光工作室，苏沐就一直哼着小兔子乖乖。 　　“苏沐姐，心情不错啊。遇上什么开心的事儿了？”郑凡冲他笑道。 　　苏沐一边敲着字，一边说道：“遇上一只蠢透了的大灰狼。” 　　“呵呵。”郑凡干笑两声：“那您估计和袁老师有的聊了，他家小姑娘天天吵着让他讲小红帽的故事。”郑凡拍拍身侧的袁杰：“袁老师，您说是不是？” 　　今天的工作不多，袁杰和郑凡都留在工作室。袁杰坐在苏沐的前面，转过身，笑呵呵道：“小苏也喜欢听故事？” 　　“当然喜欢啦。”苏沐顿了顿：“小姑娘是不是每晚都缠着袁老师讲故事？” 　　“可不是，那丫头让我惯坏了，每天不讲故事就不睡觉。”提起自己六岁的女儿，老袁便打开了话匣子：“昨天从八点一直讲到九点半，讲得我口水都干了。” 　　“八点到九点半？一个多小时？”苏沐微愣。 　　“是啊，昨天她妈妈加班，就我一个人在家听她使唤，可累惨我了。这不今早特地和云舟请了假，让小彭去替我跑个活儿。” 　　苏沐笑着点点头，没打算再说下去，继续低头敲字。 　　老袁却又开了口，“在做今安的案子？” 　　“嗯呐。”苏沐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前两天生病了，今天得抓紧把落下的货都补上。” 　　老袁点点头，“那你先忙。” 　　等老袁转过去，苏沐手里的动作没有停，却抬头凝视着面前的背影。可能是她多心了吧，毕竟大家只是在一起共事，谁规定说的话就一定是实话了。这么想着，她又很快的投入到了工作中。 　　—— 　　傍晚的时候，云霞正盛。 　　苏沐从大厦里面出来，车水马路的街道上，她一眼就看到马路边上停着一脸黑色的路虎，车边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从大厦里面走出来三三两两的小姑娘，路过男人身边的时候都忍不住频频回头。有的便和同伴耳语：“这个男人好帅啊。” 　　毫无自知的男人把小女孩抱在怀里，似乎和她说了什么，小姑娘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迈着小短腿噔噔的跑到苏沐面前，生出肉嘟嘟的小手抓住苏沐的手，在她掌心挠了挠，这是顾依每一次和苏沐见面的时候都会固定做的一个小动作。 　　苏沐蹲下身子，视线和她持平，便听小姑娘软糯的开口：“一起吃饭。” 　　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看得她心都要化了。苏沐抬手理了理顾依耳边的碎发：“依依想要吃什么？” 　　这样的问题，对于顾依来说有点儿难回答，或者更准确的说，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小姑娘一双空濛的眼睛看着她，苏沐有点懊恼自己的粗心，眨眨眼：“那苏沐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小姑娘的小脸这才有了一丝松动，轻轻的和苏沐点点头，“舅舅一起。” 　　当两大一小坐在某装修极为粉红色少女心的卡通餐厅里的时候，便出现了一个十分奇妙的画风。顾依小朋友面前堆着可乐、薯条、鸡翅、汉堡，正吃得不亦乐乎。顾朝阳在饮食方面一向严格，绝对不会带她来这种地方。 　　一旁，苏沐和顾澄晖面对面坐着。女人细白的手捏起一根薯条，讨好的递到顾澄晖面前，“真不吃？”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 　　“偶尔吃一次有什么关系嘛。” 　　“顾澄晖，我错了……我不该带小孩子来吃垃圾食品……” 　　“顾……” 　　在苏沐第N次开口的时候，顾澄晖终于开了金口，淡淡道：“下不为例。” 　　—— 　　接下来的半个月，苏沐几乎忙得四脚朝天，或者说是被今安的案子折磨得心力交瘁。当初，顾澄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点名要求她来做这个“美人鱼”的案子，于公于私，她都得对得起人家的信任不是？ 　　所以这段时间，苏沐天天加班到很晚，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和心血，终于做出一份她自己尚且满意的方案。今安那边也给了回复，各个部门开会讨论后，觉得OK，只得大老板回来拍板子。 　　是的，顾澄晖又出差了，具体哪一天走得，苏沐也不是很清楚。只听前台的Ada说，顾总这次破天荒的带着Molly去了。 　　苏沐问她，那贺特助呢？ 　　Ada说，几天前被顾总丢到非洲去了。说是那边有个新项目，让贺特助先去考察一下。 　　苏沐有点心虚，觉得十分对不住贺征。 　　在这其间，若说有什么让苏沐耿耿于怀的事情，那便是她在百忙之中抽空见了一次周少臣，并且如她所料一般，不欢而散。 　　对于周少臣这个男人，坊间的传言很多。听闻他早年家境殷实，后来图遭变故，被迫带着弟弟远走异国。从这一点来说，苏沐觉得自己和她的遭遇有点像，有种莫名的惺惺相惜之感。 　　而这点感觉，在见到了周少臣本尊之后，便很快的消失殆尽了。 　　那是一个有点小阴天的下午，苏沐和周少臣约在一个茶馆见面。茶馆装修得古香古色，颇有点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服务生穿着淡雅的旗袍，领着她穿过一截曲曲折折的游廊，前面的院子里流出潺潺的琴声，情思缠绵，如泣如诉。踏入四方小院，绕过一弯流水，修竹掩映之间，苏沐便一眼看到了坐在后面的人。 　　网络上是怎么定义周少臣的呢？杀伐决断、手段凌冽的资本大鳄。苏沐觉得，这八个字简直是总结得太好了。男人西装革履的坐在椅子上，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里里外外都在掉冰渣子。 　　见到苏沐进来，也是冷冰冰的开口：“苏小姐，你迟到了三分钟。” 　　“十分抱歉，周先生。”苏沐诚恳道歉。 　　然后，周少臣居然都没有和她客气一下示意她我们可以坐下慢慢谈，便直接开口：“你父亲的事情顾朝阳已经和我提过，如果你想要借我的手查当年长西股份的事情。那么，十分抱歉，我无能为力，也无可奉告。” 　　苏沐原本准备的一堆话就这么硬生生的被卡在喉咙里。 　　看着面前的女人僵硬的表情，周少臣补充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行告辞了。” 　　“周先生！”苏沐还是大声喊住了他。 　　周少臣的步子停下来，转过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苏沐。便听女人自顾的开口：“我听说，当年令兄也在长西高就。可就在长西出事之前的几天，令兄却因为一场车祸出了意外。” 　　这才是苏沐想要找上周少臣的关键原因。 　　她不傻，怎么会因为想要找一个投资总监而去先找上他的老板，这不是自加难度吗？苏沐想要将周少臣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周少臣的兄长很可能也是当年那件事情的受害者这一。 　　果然，男人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语气里有些危险的味道：“苏小姐是想要和我做交易？” 　　“那周先生手里有什么可以和我交换的吗？”苏沐几乎就是下意识的接上他的话，还有一字一句道：“与其说是交易，倒不如说是同盟，毕竟我和周先生都面对着共同一个敌人。” 　　周少臣有些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纤弱高挑，也很漂亮，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有一种势不可挡的孤勇。周少臣承认，顾澄晖看女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苏小姐真会开玩笑。”周少臣走近，站在苏沐面前，“你想做的事情，换顾家或者安家来帮忙，要容易得多。” 　　苏沐莞尔一笑，原本面对周少臣时梳淡的眉眼却忽得活色生香起来：“若是那样，岂不白白糟蹋了周先生这些年的处心积虑？” 　　她笑着开口，周少臣却微微皱眉。还不等面前的男人说什么，清甜的女声再度在这个空旷的园子里低低响起：“我以为，亲手扼杀敌人的快感一定是无与伦比的。” 　　说完这句话，苏沐在周少臣身旁站了几秒钟。不知道周少臣说了什么，苏沐脸一黑，然后忍者想要揍人的冲动，踩着轻快的步子出去了。 　　换来背后男人的一声轻笑。 　　苏沐从茶园出来的时候，几乎有些脱力。和周少臣这样的人说话实在是太浪费脑细胞了，她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生生让自己长出一颗七巧玲珑心来揣测这个男人的心思。 　　苏沐突然很想顾澄晖。 　　—— 　　傍晚，童晓来苏沐家里充当饭搭子。门一打开，却看到女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童晓上上下下打量着穿着HelloKitty居家服的苏沐：“苏大美人，你这不对啊？不是害了相思病了吧？” 　　苏沐白她一眼，有气无力的跌在沙发里：“我已经用尽了洪荒之力了。” 　　“战况如此激烈？”童晓挑眉：“顾澄晖难道还是个采阴补阳的主儿？”。 　　“你恶不恶心！”苏沐伸出细白的手指，戳了戳童晓的脑门子：“你脑子里能不能别一天到晚都装着这些黄色废料。”然后打了个哈欠：“姐姐今天很饿，你自己叫外卖哈，乖～” 　　“我从城西赶了一个小时地铁跑到城东，你就给我吃外卖？！”童晓一边控诉苏沐的恶性，一边任命的拿起手机，点开某外卖平台APP：“想吃啥？” 　　“随便。” 　　“那就石锅拌饭？” 　　“行啊。” 　　“诶？”童晓顿了顿，“沐沐你看。” 　　童晓把手机递给苏沐：“这个女人是不是特别眼熟？” 　　苏沐接过手机，#程锦疑似新欢#，配着一张有点模糊的图片，照片里“国民男神”程锦的一张侧脸拍得很清楚，可他怀里的这个女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一言难尽了。一个背影，能看出啥来？ 　　苏沐把图片放大又放大，眯着眼睛，看着女人手里Fendi的最新款手包：“程锦这是被人包养了？” 　　童晓抬眼，怒目相对：“不准侮辱我老公！” 　　“切～”苏沐轻嗤一声：“你上个月的老公还不是这个呢。” 　　“哎哎哎，沐沐。”童晓扯着她的衣角：“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女人——”童晓点着照片上那个模糊的背影：“像不像朝阳姐？” 　　顾朝阳？苏沐赶紧拿过手机，又仔细的端详起来。别说，还真的有点儿像…… 　　—— 　　转眼已经是深秋。 　　苏沐提交给今安的方案已经获得了总裁大人的首肯，再过一周，时光团队和今安的工作人员将赴长梅岛拍摄。所有的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然而，平静的表面下，正波涛汹涌。 　　一个平常的周一早晨，苏沐刚刚转醒，蒋云舟的电话便打了进来：“苏沐，上网，看微信！” 　　工作室的微信群里的信息已经有99+。 　　郑凡：卧槽，这不是我们的案子么！ 　　彭总管：怎么会这样？ 　　楚然：有人剽窃了我们的创意。 　　彭总管：那咋办？ 　　…… 　　然后，苏沐被一个关于海洋的纪录短片刷屏了。寂静的海滩、荡漾的海水、五光十色的海洋生物，还有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小美人鱼…… 　　苏沐知道，她的方案被剽窃了。已经有公司先今安一步做出了一个关于美人鱼的海洋旅游宣传片，且创意和拍摄内容，与苏沐之前提交给今安的几乎如出一辙。 　　唯美的海洋短片，在网上刷出一波空前的热潮。 　　——这个创意我喜欢…… 　　——也太TM漂亮了吧，种草种草种草！ 　　——下周就带妹子去打卡。 　　——我可怜的小美人鱼…… 　　…… 　　苏沐快速的向上翻着手机页面，短片的拍摄地点是在东南沿海，新建了一个海洋观光带，是蒙丰集团近两年来重点打造的一个海上旅游项目。 　　苏沐的指尖落在了蒙丰集团几个字上。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商业剽窃，而苏沐作为这个案子的核心负责人，几乎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第三十九章 　　苏沐赶到时光的时候，工作室的气氛有点压抑。毕竟这是大家几个月来加班加点的心血，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谁心里都不好过。万一真的是工作室的人泄露了这个方案，那时光这个招牌在业内也就真的砸了。 　　蒋云舟还在打电话，听起来对方应该是今安那边的人。 　　“唐总，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赶到十分遗憾和抱歉。可事情的真相还没有查明之前，我有权拒绝您这种无理的要求。”蒋云舟的话说得不卑不亢：“是，我是她的老板，就是真的出事，这个事情也应该是我来负责。” 　　蒋云舟挂断电话，转过身的时候，便看到苏沐站在他身后，面上挂着深深的歉意。苏沐想要说什么，却被蒋云舟淡淡摆手阻止了，“你先进来。” 　　蒋云舟坐在椅子里，捏了捏眉心，一大早不停的打电话接电话，他几乎都有些疲于应付了。他指指桌前的椅子，示意苏沐坐下来说话。 　　“我还是站着吧，这样心里会好受一点。” 　　苏沐这话一出口，蒋云舟却是笑了，“这会儿怎想着学乖了？不害怕吗？”蒋云舟认真的看着苏沐，“这罪名要是成立了，你可能要面临法律的制裁。” 　　“法律制裁的都是坏人，我怕什么。”女人说得理直气壮。 　　“那你说说看，该想怎办？”蒋云舟有些好奇，这个时候，苏沐还能有什么办法让脱身。 　　“先停职吧。”苏沐淡淡开口：“先给今安一个交代，安抚一下。” 　　蒋云舟抬头看她，“你想让我打自己脸？” 　　苏沐笑着别开头，又转过来认真的看着蒋云舟，淡淡开口：“蒋云舟，谢谢你。” 　　谢谢你，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愿意选择相信我。 　　“别，你想一句谢谢就一走了之，让我给你在这儿给卖命？”蒋云舟难得和他开启了玩笑，“赶紧定下午的机票，给我飞奔到今安去负荆请罪去。” 　　苏沐撇撇嘴，他刚刚和人家打电话的口气，哪里是想要负荆请罪的意思？不过，出了这样的事情，时光这边是要有一个正式的表态。 　　“蒋云舟。”苏沐顿了顿。 　　蒋云舟抬头，她其实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而苏沐每次这样叫他名字的时候，说出来的话一定很郑重。果然，苏沐有点试探由有点不确定的问他：“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案子是从工作室流出的吗？” 　　蒋云舟不说话了。 　　怀疑过吗？其实是有的。今早看到这个短片的时候，他是怀疑过的，基本每一个人都在蒋云舟的黑名单上。可当他到了工作室，看到大家脸上凝重的表情，蒋云舟觉得，他应该并且也愿意相信这里的每个人，“等结果吧。” 　　—— 　　而远在S市的今安集团，已经炸开了锅。66楼的副总办公室，刚刚走了一波人，又来了一波。 　　“澄晖，这次蒙丰，很明显的就是冲着咱们来的，除了这么大的乱子，时光这一回难辞其咎。”说话的是唐朝。 　　唐朝说完这句话，看了一眼姜伊婷。姜伊婷开口：“顾总，时光的蒋先生和苏小姐下午就回到，要不要安排……” 　　“先不必了。”坐在桌子后面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疲惫。顾澄晖捏了捏眉心，“先把这次经手过方案的人员名单里一个出来。” 　　“澄晖，你怀疑是咱们自己人？”唐朝有些不满，这次的拍摄他是总负责人。顾澄晖言下之意，便是在暗指他用人不当。 　　顾澄晖抬头看了一眼唐朝，眼神疏冷。 　　在这样的注视下，四十多岁在商场上摸排滚打的男人噤了声。脸色虽然不好看，但唐朝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出去不久后，贺征又进来了。原本有些玉树临风的贺特助看起来黑了点儿，“老板，已经和许总约好时间了，今晚七点，在滨江饭店。” 　　顾澄晖不在云城的这段日子，除了出差，还在处理今安内部的一些事情。 　　安炳渝年事已高，这两年又频频表示出了想要退位让贤的意思。今安这些年在人事任免上早早就开始去家族化，可安家虽然长房一支人丁不旺，但二房、三方却是枝繁叶茂。 　　人多，心思自然就杂了。 　　这些，顾澄晖都没有告诉苏沐。好在，这场家族内斗应该很快就会落幕了。 　　—— 　　晚上七点，滨江饭店一角。 　　眉眼精致的女人正坐在沙发里，穿着香奈儿最新款的小套装，Christian Louboutin经典的红底鞋。 　　这身行头，不便宜，可这眉眼，看着生。 　　顾澄晖走近，在女人对面的沙发里坐下，“你居然没有迟到？” 　　许茉，今安影业刚刚上任不足一月的副总，主要负责今安旗下的文娱产业。许茉挑眉，“我很爱迟到？” 　　顾澄晖轻嘲一笑：“反正在我这里，你绝对是黑名单。” 　　许茉也不在乎顾澄晖用这样的口气和她说话，有点懒懒的靠在沙发上，染得黑亮的指甲衬的手指越发白皙，“说吧，你找我来干什么？” 　　“我要你手里3%的股份。”顾澄晖开门见山，说的直截了当。 　　许茉笑了，笑得风情万种，得意极了。她直起身子，手肘撑在面前的玻璃桌上，十指交叉，拉近了和顾澄晖的距离。女人的下巴搭在交叠的双手上，上下打量着面前英俊的男人，然后嫣红的唇轻启，一字一句的问：“那顾总，又能给我什么呢？” 　　声音玩转，言语轻佻。 　　“差不多行了啊。”顾澄晖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却换来许茉轻笑一声。 　　“你想要我手里的股份，顾澄晖，你自己知道，那可不是个小数目。”许茉顿了顿，想要为自己增加筹码，“在商言商。据我所知，你已经动了不少资金在二级市场上收购今安的股票。你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许茉说的很肯定。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许茉挑眉。 　　啧啧，多想言情小说里的男女主角。一般男主在这个时候都会说什么呢？ 　　哦，只要你要，只要我有。霸道又深情。 　　就在许茉几乎脑补了一出年度大剧的时候，顾澄晖终于幽幽开口：“行吧，事情落定了，我让你离开今安。” 　　一瞬间，对面的女人眼中迸出精光，“你说的？！不骗人？！” 　　“恩。”顾澄晖轻恩一声，“我只负责让你顺利离开今安，舅舅那边，你自己去说。” 　　许茉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旋即收拾了一脸的喜悦。慵懒的举起桌上的高脚杯，“那么，顾总，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只透明的玻璃杯轻碰，发出悦耳的声音。 　　一个小时后，许茉挂在顾澄晖的身上，扯着他的袖子，摇摇晃晃的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口中还喃喃有词：“顾澄晖，这就走了啊，我们再喝几杯啊……一点都不尽兴……” 　　顾澄晖皱眉，一手托着许茉，一只手臂上挂着自己西装。天知道，这个女人的酒量这么浅，居然只喝了小半杯红酒就醉了，开始胡言乱语，耍酒疯。 　　苏沐和蒋云舟走进饭店的时候，看到的刚好就是这一幕。 　　漂亮的女人，英俊的男人，还有香水和酒精。 　　顾澄晖看到面前的苏沐，也有一瞬间的怔愣。如果他没有记错，苏沐应该是下午一点半的飞机，到S市大概四点半。 　　许茉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男女，打了一个酒嗝，然后款款走上前。漂亮的眼睛里还有水雾：“哟，这姑娘可长得真好看。” 　　苏沐瞥了一眼这个一身酒气的女人，冷冰冰回了四个字：“你也不差。” 　　许茉乐了，又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走回顾澄晖身边：“顾澄晖，她夸我漂亮耶！” 　　漂亮个鬼！ 　　苏沐就这么定定的站在原地几秒钟，然后恶狠狠说了句：“混蛋！”转身就走了。 　　是的，苏姑娘生气了。 　　蒋云舟见状，也顾不上打招呼，赶紧追了上去。 　　许茉睁着迷蒙的眼睛，指了指走远的男女，“他们吵架了耶。” 　　顾澄晖：“……” 　　—— 　　浦江夜色辉煌，灯火阑珊处愈发迷人。 　　蒋云舟追上来的时候，苏沐正直直的站在江边，看着江面上的邮轮驶过，留下一串悠远而绵长的汽笛声。好像这周遭的世界与她都全无关系。 　　“怎么，心里不痛快？”蒋云舟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苏沐身边，“想哭就哭呗，我姑且可以借你一个肩膀。”男人说着，动了动肩膀，示意苏沐完全可以靠过来。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苏沐斜睨他一眼。自从上次在江边，两人说了很久的话之后，蒋云舟便再也没有提过什么，这种相处的模式让她觉得很舒服，“哭什么？又不是死了丈夫。” 　　“你不生气？”蒋云舟淡淡问到。 　　你不生气吗？即便你看到他身边站着别的女人，他们举止亲密。27年来，蒋云舟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阴暗。 　　“你猜到了？”苏沐答非所问。 　　蒋云舟皱眉，苏沐接着补充道：“我……和顾澄晖。”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 　　蒋云舟轻呵一声：“我又不傻。” 　　“那你觉得我应该生气吗？”苏沐偏头看向他。 　　“一般不都是这样么。女朋友意外发现男朋友出轨，哭得昏天暗地，然后一刀两断。”蒋云舟自顾说着，然后顿了顿，“看来是不气了。” 　　苏沐没有说话。许久，她才说了一句话，声音很小。但是蒋云舟听得清楚。她说：“生气啊，但我其实挺高兴的。” 　　生气，说明我还有可以生气的资格和立场。我更害怕的是，当我重新回来这里，你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而我，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 　　顾澄晖，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在我走丢的这些年，等我。 　　苏沐低着头，平日里明媚的姑娘像是一头被触碰了伤口的小兽，缩在浦江璀璨的灯火里。竖起厚厚的铠甲，独自一人，舔舐伤口。 　　蒋云舟想要安慰一下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索性便安静的站在一旁。 　　好在，苏沐很快便收拾了情绪。她抬起头，眼睛有一点点红。 　　“我还以为你是刀枪不入的女战士呢。”蒋云舟试图用轻松一点的方式和她说话。 　　“恩，已经伤心完了，接下来是该算账的时候了。”苏沐抬头，唇角微弯。 　　“你要干嘛？”蒋云舟下意识的问着。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么宽容？” 　　“呵呵。”苏沐媚眼如丝，笑得得意，“你想多了。” 　　“……” 　　第四十章 　　当顾澄晖再返回滨江饭店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奢华的五星级酒店门口，漂亮的女人穿着酒红色的吊带长裙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宽大的裙摆铺开，堪堪盖住纤细的脚踝。乌黑的长发松松的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和圆润的肩头。女人手里拿着一支红酒，正浅浅抿了一口。 　　夜色里，这样的的一幅景象无疑是美的。 　　偶有路人经过，都会忍不住将视线停留一会儿。那些目光里，有惊艳、有欣赏、有怜悯、也有不认同。 　　是的，当顾澄晖看到这女人穿成这个样子，大喇喇的坐在酒店门口喝酒时，他是不认同的。那些黏在她身上的路人目光，让他无端的怒火中烧。 　　但对于似乎在“买醉”的女人，顾澄晖也仅仅是对她此刻的做法皱眉。毕竟今晚，他还欠苏沐一个解释。 　　看到来人，苏沐随意的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顾澄晖和她一起坐下来。 　　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裤，西装的外套还搭在臂弯里，雪白的衬衫袖口有些格格不入的褶皱。顾澄晖走上前，并没有要做下来的意思，只低声道：“起来，地上凉。” 　　“不要。”苏沐倔强的摇头。 　　酒店的大堂经理小步跑了出来，站在顾澄晖面前恭敬的问：“顾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谢谢，目前不需要。”男人客气回答着。 　　“好的。”大堂经理偷偷看了眼坐在台阶上的女人，“那先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您吩咐。” 　　待经理走远，苏沐扁着嘴，凉凉道：“果然是资本家待遇啊。” 　　顾澄晖淡笑，蹲下身，将手中的西装铺在地上，示意苏沐坐过来。苏沐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地上的衣服，快抵得上自己小半年工资了。于是，她依然摇头：“我拒绝一切糖衣炮弹。” 　　“不要你赔。”男人的眼睛里隐有笑意。顾澄晖说着，一手揽上苏沐的肩头，一手搭上腿弯，轻轻一提，便将苏沐挪了个地方。 　　温香软玉满怀，这数日来的疲惫似乎也被驱散了些许。 　　“真的不要我陪？” 　　清甜的女声响起，顾澄晖半抱着苏沐的手僵了僵。 　　这个女人，不放过任何一个撩他机会。 　　顾澄晖收回搭在苏沐肩头的手，正要开口，却被苏沐抢白，“我想得美。” 　　顾澄晖轻笑一声，挨着苏沐坐下，敞着腿：“你问得对，是我想差了。” 　　待苏沐反应过来顾澄晖这话的意思时，才发现自己又被反操作了。好在刚刚喝过酒，白皙的脸颊上有些红晕，她就当是喝酒上头了吧。 　　“想听什么？”顾澄晖再度开口。 　　苏沐撇嘴，“一点都没认错的态度。” 　　“不是都已经不生气了吗？嗯？”男人声线低沉，这个“嗯”听得苏沐心尖一颤。 　　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嗯什么嗯？！烦躁的苏小姐气不过，“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原谅你了？” 　　“你换了衣服，化了妆，买了一只昂贵的红酒，坐在这里，等我。”顾澄晖抽走苏沐手中的酒瓶，“还说没有原谅我？” 　　“我换衣服、化妆、买酒、坐在这里，都是我喜欢，和你有什么关系？！“苏小姐气结。 　　“嗯，我，你也喜欢。” 　　苏沐微愣，顾澄晖这句话说得顺口又自然，就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也不错。 　　似乎一切都恰如其分的好。 　　在和蒋云舟道别后，苏沐特意在饭店一楼的某家昂贵的女装店里买了一件新裙子，开了一瓶红酒，等在这里和顾澄晖算账。 　　至于这个帐要怎么算，苏沐其实并没想好。 　　又哭又闹？甩脸子冷战？苏沐觉得，哪一种都不太对，哪一种她在心理上都抵触。她不是自欺欺人，只是潜意识里，觉得顾澄晖不会做这样的。 　　所谓算账，不过是那点别扭的小心思在作祟，想在他面前故意拿乔。可这回儿，被他这么四两拨千斤的几句话，这账压根就算不起来了。 　　苏沐不甘心，冷着脸：“刚刚不喜欢了。” 　　“一会儿就又喜欢了。”男人似乎觉得在这件事上吃定她了。 　　这种感觉让苏沐觉得很糟糕，一股邪火噌的一下子蹿了上来。她简直是疯了，在撞到他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之后，居然还好心情的打扮好自己，在这里等他回来给她好好解释。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苏沐刚要发作，顾澄晖却头一偏，靠在她的肩膀上：“别闹，让我靠一会儿。” 　　诶？这操作是不是反了。 　　苏沐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可接着酒店的灯光，依稀可见男人眼底的阴影。顾澄晖的睫毛很长，不像是女孩子那种卷卷翘翘的长，像一把小刷子，却又根根分明。 　　这段时间，他应该挺累的吧。 　　苏沐动了动身子，想要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那是许茉，今安影业的副总，我四叔公的女儿。” 　　苏沐：“？？？” 　　她琢磨了一下这个复杂的关系，略微顿了顿，试探着问：“那是你姨妈？” 　　“恩。”男人阖着眼，情绪未明，“今安最近不太平，我需要许茉帮我，来稳定一些事情。文案泄露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让贺征备了备用方案，且都按原计划进行。” 　　“你相信我？”苏沐下意识的问，毕竟这次她和蒋云舟特意赶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顾澄晖抬头，直起身子，好笑的看着她，“难道你想胳膊肘往外拐？” 　　“我……”苏沐想要解释什么。 　　顾澄晖伸手将一缕贴在脸颊上的头发理好，“苏沐，除了你，我所有的事情都有B计划。” 　　苏沐微愣。 　　这个男人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顾澄晖看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露出点点惶惑，本来想再逗逗她的。贺征的电话打了过来，顾澄晖的脸色几乎下一刻就变了，“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顾澄晖起身，刚走了两步，回过头。 　　苏沐已经站起来，站在台阶上。微凉的夜风袭来，吹起宽大的酒红色裙摆，夜色中的女人，眉目精致，比这奢华的灯火还要璀璨。 　　顾澄晖由于了几秒钟，像是下了一个很难的决定。然后，向着苏沐伸出手。 　　苏沐毫不犹豫的握上男人宽厚的手掌，两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车子停在一栋别墅前。 　　顾澄晖从车上下来，牵起苏沐，快速走向别墅的二楼。 　　那是苏沐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安炳渝。顾澄晖的外公，今安集团的董事局主席。 　　老人安静的躺在床上，带着氧气面罩，一旁的电子仪器里发出微弱的滴滴声。 　　“冯叔。”顾澄晖低声开口。 　　一个医生打扮的中年男人转过身，看到来人，走上前，“澄晖，老爷子的情况并不乐观，我建议还是送医院。那里的设备更加齐全和专业。”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半个月前，安炳渝突发重病，消息一直都对外封锁，这也是顾澄晖急于稳住今安内部的最重要原因。可是安炳渝拒绝入院，一旦他入院，就会第一时间被安家那些不安分的人知道，他要为自己的外孙，争取更多的时间。 　　“很严重吗？”苏沐低声问道。 　　被叫做冯叔的人扫了一眼面前的女人。顾澄晖在这个时候，带一个陌生的女人来这里，让他多少有点意外。他看了一眼顾澄晖，看他没有任何要阻止的意思，便也开口：“间歇性昏迷，目前可以排除短暂脑缺血发作。但如果情况恶化，可能会引发脑梗塞再次发作，诱发肺部感染和上消化道出血。” 　　一旦情况恶化到那个程度……苏沐有点不敢想象下去。 　　寂静的房间里，传来手机的震动声。顾澄晖掏出手机，一边接听，一边走了出去。 　　—— 　　许久，苏沐轻手轻脚的从安炳渝的房间里出来，便看到顾澄晖一个人站在二楼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面窗，隔着玻璃，清冷的月光照了进来。 　　事实上，关于今安股份在二级市场上的收购，早在大半年前就开始了。安炳渝是个极为精明的商人，早在三年前集团下面子公司一个项目被泄露导致收购失败的时候，他就怀疑原本是一块铁板的安家，可能已经出了岔子。 　　到底是人心易变。 　　半个多月前，安炳渝突然脑溢血，抢救过来后，人便一直躺在床上。那晚，似乎也是这样的月色，苍白的老人握着他的说，颤颤巍巍的说着；“澄晖啊，外公这一生见过了太多风浪，可从来就没有我安炳渝打不赢的仗，这一次你一定要帮外公，把那些混蛋一个一个揪出来，哪怕拼了我这一把老骨头。” 　　老人坚韧而固执，抓着他的手，似乎用尽了毕生的气力。 　　顾澄晖又何尝不知道，今安他外公一生的心血和荣耀，也是他必须要去守护的。 　　安炳渝拒绝入院，他希望能用这种方式，给顾澄晖争取更多的时间。可眼下，床上的老人危在旦夕，顾澄晖犹豫了。 　　苏沐走近他的时候，顾澄晖几乎都没有发现有人靠近。 　　她身上有一种好闻的味道，像是洗衣液经过阳光照射后留下的清新和温软，眉眼精致的姑娘低声开口：“把安爷爷交给我，你放不放心？” 　　第四十一章 　　对于安炳渝，苏沐并算不上熟识，只见过聊聊数面。 　　方才，她甚至都难以将床上安静的老人和昔年那个雷厉风行的安董事长合二为一。可苏沐知道，苏绍恒当年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安炳渝却是帮了他很多。是以，苏沐对这位老人，很感激。 　　当她看到顾澄晖的犹豫时，她的话便脱口而出了。把安爷爷交给我，你放不放心？ 　　能真的让顾澄晖信得过的人，不多。而这其中，能让他将安炳渝托付给对方，又不会被安家其他人发现的，顾澄晖看了看面前的女人。 　　苏沐，可能真的是唯一的一个。 　　在这里，她是一是普普通通的摄影师，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一个明面上和顾澄晖扯不上太多关系的人。 　　可顾澄晖还是犹豫了。他的这个世界里，充满了尔虞我诈和阴谋算计，他自己身在其中已经有诸多的迫不得已，怎么还能把她也牵扯进来？可是，刚才在滨江饭店的门口，他不是已经做了决定吗？ 　　明知前路坎坷，他也还是不愿意将她推开分毫。 　　—— 　　这一日，阳光刚好。 　　11月初的S市已经渐有凉意。温软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水泥铺就的小路上。不远处，身材高挑的姑娘头发剪短了一点，穿着过膝的羊毛裙。宽大的衣服罩在她身上，倒显得整个人纤薄了许多。 　　苏沐蹲下身，理了理老人的衣摆：“外公，今天想吃些什么？” 　　坐在轮椅上老人精神尚可，面上挂着平易的笑，用打商量的口气问道：“咱们煮点桂花醪糟，怎么样？” 　　安炳渝最近的口味有点儿奇怪，偏爱甜食。 　　“医生说了，你平日里的饮食要少甜。”姑娘绷着张小脸，“我还是给张嫂打电话，让她送些清单的。不过……” 　　苏沐冲着和安炳渝眨眨眼睛，“您如果特别想吃，我去拜托张嫂给您做一些桂花杂粮饼。您馋了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吃一点点，解解馋。” 　　苏沐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特意加上了动作，用拇指和食指比划着“一点点”大概有多少。 　　“再多一点儿？”安炳渝学着她的动作，和她打着商量。 　　“你要是这样，一会儿我就把您上次糊弄隔壁张爷爷，偷了他牌的事儿告诉大家。” 　　安炳渝听了这话，有点不自在，小声嘟囔着：“一点儿就一点儿呗。” 　　大约半个月前，苏沐给蒋云舟打了个电话，告知她暂时无法回云城，关于方案泄露的事情今安这边也已经展开内部调查，她想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她和安炳渝被送到了这里，S市第四人民医院。 　　按照顾澄晖原本的打算，是想将人安排到市郊的一家私立医院，那里位置隐蔽，环境也更好一些。 　　当时苏沐是怎么说的？她说，大隐隐于世。有谁会想到身家千亿的安董事长会会在这人满为患的市公立医院呢？ 　　所以说，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冯裕也同意了苏沐的提议。 　　好在，安炳渝在经历了一次抢救后，情况已经逐渐稳定下来。这段时候，苏沐便寸步不离的陪在他的身边。她没有提苏绍恒的名字，只说是顾澄晖让她来的。为了掩人耳目，她也一直叫安炳渝为“外公”。 　　而说来也奇怪，安炳渝这一生叱咤商界，无往不胜。打过交道的人都会觉得，今安的老爷子是个狠角色。而就是人人口中的这个“狠角色”，眼下却被一个小丫头收的服服帖帖的。 　　苏沐推着安炳渝往医院后面走去，那里有一片绿地，天气好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出来散步。路过门诊大厅的时候，电视里正放着财经新闻—— 　　近日，今安系动作频频。今安股份日前发布公告，控股股东及实际控制人安炳渝先生与顾澄晖先生、吴瑞先生、许沫女士签署了《一致行动人协议》，成为一致行动人。协议签署后，各方所持具有表决权的股份数合计占公司具有表决权股份总数的53.52%。 　　一场豪门恩怨、家族内斗，便这样平静落幕，连一点风浪都没有掀起。电视的镜头切到了今安影业的新闻发布会，一身高定套装的许茉正对着镜头，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一旁站着一个高大儒雅的男人，两人在合作备忘录上唰唰签下大名，预示着今年占据了娱乐和财经头条将近一年的新闻终于落定。 　　苏沐小声哼哼了两声，推着安炳渝施施然走过。 　　苏沐想起几天前，安炳渝刚刚睡下，她悄悄带上病房的门，便在安静的走廊里看到了许茉。 　　彼时，女人也是穿着精致的套装和高跟鞋，及肩的长发只在发梢处打着半个卷，垂在肩头。看见苏沐出来，靠在墙上的身子微微挺直，款步走来，在苏沐面前站定。然后，用及其嘲讽的语气开了口：“你就是苏沐？” 　　这架势，怎么感觉像是来掐架的。 　　苏沐点头：“我是。” 　　之前，顾澄晖已经和她说过，许茉，是友非敌。否则，依着苏沐的性子，这会儿哪里还会乖乖站在，和她说话。 　　然后，苏沐便看到面前的女人，忽然眼睛一红，哑着声音质问她：“顾澄晖就是因为你，才不理我的，是不是？” 　　苏沐：“……”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是因为你，他才不爱我了，他的家里人是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女人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控诉”着苏沐的恶行。走过的小护士侧目，自动脑补了一出正牌女友手撕小三的年度大戏。 　　“只怕，他爱上你，他的家里人才不会同意。”苏沐淡淡开口，她已经保持了很好的涵养，耐着性子听她胡诌。可她，真的听不下去了。 　　许茉一愣。便见到面前的女人唇角牵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说对不对，小姨妈？” 　　诶？被戳穿了…… 　　许茉果断收了眼泪，双手抱胸，然后便像看熊猫一样，上下左右的打量着苏沐，“啧啧，你就是顾澄晖一直藏着的人？我是他小姨妈，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果然是心尖尖上的人啊。你叫我小姨妈，他是不是也得妇唱夫随，跟着这么叫。他从小都不肯叫我一声小姨妈呢……” 　　苏沐发现，这个披着精英外衣的女强人，不但爱演，还有点话痨。 　　“许总来，是有什么事吗？”苏沐改口叫了许总，果然瞥见对面的女人脸色瞬间一垮。当然，也只是一瞬间。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么。”许茉有点受伤，觉得这个外甥媳妇一点也不如传说中可爱。 　　苏沐：“……” 　　“公司的事情都解决了？”顾澄晖没有和她说太多，但苏沐多少也才出来了几分。她那天和周少臣见面，最后那人便是恶略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难怪他舍得让你来找我，只怕是自身难保了。 　　“应该快了。”许茉不在意的摆摆手，“连着几个小楼楼的摆不平，顾澄晖以后在今安怎么混，迟早都会被那群老家伙吃得骨头都不剩。” 　　“那许总……” 　　“别许总许总的，多见外啊。你既然是顾澄晖喜欢的人，那咱们迟早都是一家人。”许茉端出了一个她自认为很慈祥的长辈式笑容，“来，叫声姨妈听听。” 　　苏沐：“……” 　　和许茉在门口墨迹了许久，苏沐才发现，她这次过来真的没事，就是想听她叫自己一声“小姨妈”。 　　请问，这是有多无聊啊。你们不是在争夺家族控制权的白热化阶段么，为什么这位这么儿戏？！ 　　这会儿，看着许茉又一副女精英的样子，派头十足的出现在电视上，苏沐觉得这个女人真是，过得任性，且虚伪。 　　“你不喜欢羽彤那孩子？”安炳渝问到。 　　羽彤？ 　　“就是许茉。”老爷子补充道。 　　“哦，见过两次。”苏沐觉得，谈不上喜不喜欢吧，但是，不反感。甚至，有点嫉妒，嫉妒她的恣意。 　　“若不是你父亲当年出事，你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提起苏绍恒，安炳渝难免目露哀色。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他清醒的第二天，就猜出了苏沐的身份。能让那小子放心的留她在自己身边的人，一定不简单。何况，这姑娘的眉眼，和她父亲太像了，他几乎第一时间就确定了，她是苏绍恒的女儿。只是，臭小子没说，小姑娘也没说，他便也不提。想到苏绍恒，安炳渝又是一阵伤怀，多好孩子啊，有胸襟有气度，一身才华，怎么就在长西这事儿上想不开了呢。 　　“外公。”苏沐低着头，“对不起，一直没和您坦白的身份。” 　　“嗨，这有什么关系。你愿意冒着危险来照顾我，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安炳渝慈爱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听文琳说，你父亲出事之后，你就去了美国。这些年，一个人在国外，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一瞬间，苏沐便湿了眼眶。 　　第四十二章 　　你有没有一个在无尽的暗夜里挣扎过，周围都是黑漆漆的。黑色的海水、黑色的天空，看不到色彩，看不到光。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苏沐觉得，大概就是周遭的所有的人和事，和你都没有任何关系。再矫情一点，那便是你已经被这个世界彻头彻尾的抛弃了。 　　可兜兜转转，苏沐却发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其实还有很多人念着她。这种被惦记着的感觉，真好。 　　苏沐蹲在安炳渝的身侧，双手握着老人的左手，“就算有什么委屈，现在也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回来了，大家都没有讨厌我，顾澄晖也还在身边，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安炳渝看着眼前的姑娘，眉目温婉。他拍拍苏沐的手背，“你能回来，是那个臭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安炳渝顿了顿，“可是，你父母的事情……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查长西当年的事情……” 　　到底是安炳渝，一眼便看出她心中的执念。 　　苏沐没有说话，安炳渝便也没有就着这个话再说下去，“公司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过几天，外公就准备出院。外公虽然不清楚你们两个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我看得出来，在你的事情上，澄晖心里还有个结。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好孩子，答应外公，从这出去以后，找臭小子好好谈谈。” 　　苏沐点头，轻声应了一句，“好。” 　　—— 　　住院部二区506室，每天下午都会上演鸡飞狗跳的一幕。 　　安炳渝最近迷上了斗地主，和隔壁病房的老张、老谢凑成了牌搭子，每天下午在安炳渝的病房打牌。三个老头都挺有脾气，谁都不服气谁，各自暗暗较着劲。 　　每每看到他们三个加起来都已经超过两百岁的人，凑在一处斗嘴。苏沐都觉得特别神奇，像安董事长这种人不是应该打打高尔夫，下下围棋象棋什么的。斗地主，会不会太接地气了？ 　　顾澄晖挽着西装外套，靠在门边时，看到的便是仨老头在斗嘴的一幕。 　　老安：“我明明都已经提醒你了，走单、走单。你看看，还是让他跑了。” 　　老张：“我哪知道他还有个对Q？！看着刚才他连对十都要不住。” 　　老安：“哼，那是谢老头故意糊弄你！你都看不出来？！” 　　老张：“你能耐！你能耐还不是把把被他抢地主？！” 　　说着，老张还哼起了小曲儿：条条大道闪金光，你看那车飞马奔喜送粮，农民踏上富裕路，幸福生活万年长，万年长…… 　　气得安炳渝干瞪眼。 　　“怎么不进去？”清甜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苏沐端着一小盘茶点，站在顾澄晖身后。 　　顾澄晖挑眉，下巴点了点正在洗牌的几个老头:“你不应该给我个解释？” 　　我叱咤商场的外公，为什么半个月不见，成了个蛮不讲理的老顽童？ 　　“这样不好吗？”苏沐也看着安炳渝：“我觉得外公现在过得挺开心的。” 　　顾澄晖轻哼一声：“你叫得倒挺顺口。” 　　苏沐瞪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又故意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面上却是笑盈盈的，“张爷爷，您看，我给您端来了您最爱的茶饼。” 　　张老头看到苏沐，乐乐呵呵的，“还是你这个小丫头贴心。”又瞅了一眼安炳渝，“我说安老头，你这个老头脾气又臭又硬，这孙女倒是教养的好，我上回和你说的事情，你咋想的？” 　　“什么事情？”安炳渝拉着一张脸，连个笑都没有。 　　“就是我那孙子，刚刚从美国回来。”老张讨好的递了一块茶饼给安炳渝，“让两个孩子见见呗，就当交个朋友。” 　　“你……”安炳渝刚想怼回去，便瞅见了站在门口的顾澄晖，心念一动，咬了一口茶饼，“你看着办呗。” 　　“那好嘞，我待会儿就去打电话。”张老头高兴得不得了，看着苏沐便当着像看着自家孙媳妇，越看越喜欢。 　　顾澄晖轻咳了一声。 　　第二局还没开始，老张和老谢看到有人来，对视一眼。 　　“走走走，老谢，我前些天得了一罐好茶，咱哥俩泡一壶去。” 　　“成啊。” 　　顾澄晖礼貌的和两位老人问好，待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顾澄晖才开了口：“外公，你不地道。” 　　安炳渝看他一眼，假装听不懂。 　　“我拼死拼活在外头给你卖命，你却在这里挖我墙脚。”顾澄晖随手把西装外套打钱身旁的椅背上，“你还想不想抱曾孙了？” 　　一句话，问在了安炳渝的心坎上。长房一支，人丁不兴。老头这些年想着盼着的，就是能有个曾孙给他抱抱，他也好安心的颐养天年，弄孙为乐。可这帮孩子，没一个省心的，个顶个的都不着急。 　　眼瞅着苏家姑娘回来了，他最中意的小外孙又有着落了，可不能真让自己给搅黄了。想到此处，安炳渝哼哼两声：“事儿都掰扯清楚了？” 　　苏沐知道，这是爷孙俩要说公事了，“外公，张嫂等下过来，我去楼下接接她。” 　　见苏沐走出门，安炳渝便乐了：“我当你有多大能耐呢，人小姑娘还跟你见外呢！” 　　顾澄晖：“……” 　　顾澄晖和安炳渝的这次谈话，时间有点长，等顾澄晖人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六点了。他轻轻带上房门，走廊里，苏沐正坐在长椅上，低头看着手机。 　　听见想动，她抬起头，“外公睡着了？” 　　“没有。”顾澄晖看到长椅上的食盒，“等会儿再送进去，让他一个人安静会吧。” 　　苏沐点头。 　　“累不累？”顾澄晖在她身边坐下来，“公司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我来之前问过冯叔，过两天应该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多日不见，待到两人单独相处时，可能是受了安炳渝早前那些话的影响，苏沐觉得，她确实应该找顾澄晖好好谈谈，“顾澄晖，等你忙完这段时间，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怎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顾澄晖定定看了她几秒，“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苏沐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都笑了，“恩恩，都和你坦白。” 　　“包括张家那小孙子？” 　　“什么？” 　　“没什么……” 　　—— 　　安炳渝办理出院手续的那天，也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好天气。 　　S市已久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伴随着安家二房和三房彻底被架空，一场家族内斗就这样兵不血刃的落定了。但究竟是谁泄露了时光的方案，却依然没有查出结果。今安这边给出的答复是，一切工作按预备方案执行，工作进度按原计划进行。那便意味着，还有两周，整个团队便要抵达拍摄地。 　　顾澄晖人不在S市，司机先将安炳渝送回了安家老宅，又将苏沐送到了机场。尽管安炳渝再三挽留，但用苏沐的话说，自己时间紧任务重，要马上回云城准备相关的工作。 　　离开S市的时候，苏沐还去了一趟丽山公墓。这个季节，来扫墓的人很少，苏沐沿着一排排墓碑走过去，远远的便看到一个角落里，放着一束白色的山茶花。 　　这是苏绍恒为数不多但却很喜欢的一种花。他说，这花开得旺盛，又纯洁无瑕，像是哪些没有又充满生命力的事物。 　　那时候苏沐刚念初中，正是对花语、星座这些最是着迷的年纪，她偷偷查过，白色山茶花的花语，根本不是苏绍恒说的那样，网上说：能代表的是——你怎能轻视我的爱情。 　　花开得正盛，显然来祭奠的人刚走不久。是什么人，还会记得苏绍恒呢？苏沐在放着山茶花的墓碑前站定，附身用衣袖擦了擦石碑上的照片，英俊的男人笑容明朗。苏沐当真和苏绍恒是有七分象的。 　　“爸爸，我来看你了。”苏沐屈膝蹲在苏绍恒的墓前，“我没听你的话，前段时间，还是从美国回来了。” 　　她像小时候许多次一样，做错了事情，先乖乖认错，再说后续。而每一次苏绍恒看着女儿乖顺的样子，便也不再忍心责怪她。 　　“爸爸，你还记得顾澄晖吗？安家爷爷的外孙。你原来不是一直担心，他在部队不能好好照顾我么。他现在不当兵了，在安爷爷的公司里做事情。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我和他之前还有没有可能。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就是放不下他……” 　　“爸爸，当年长西的事情，好像和你了解的不太一样。” 　　“爸爸，你当年走得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啊……” 　　“爸爸，等这边事情都落定，我就带着念念来看你，他都已经四岁了……” 　　第四十三章 　　再次回到云城，已经是11月中旬。天气转凉，苏沐站在机场一边搓着手，一边哈气。 　　“苏沐？”背后有人喊她。 　　苏沐转过身，就看到不远处袁杰正牵着一个小姑娘走来。 　　“小梦，叫阿姨。”袁杰牵着小姑娘走上前。扎着马尾的小姑娘咧嘴一笑，缺着门牙，声音甜甜的：“阿姨好。” 　　苏沐弯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你好，小梦。” 　　袁杰这次是趁着休假带女儿去海岛度假，刚刚下飞机便遇到了苏沐，苏沐便也没和他客气，搭着他的车一起回了市区。 　　小姑娘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大多都是这次度假时有趣的见闻。末了，攀上前面的椅背，探着头问：“爸爸，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再去？” 　　“那小梦乖。”袁杰反手摸了摸女儿探过来的小脑袋，“赶紧坐好。等下次爸爸有空了，就再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啊？” 　　“好呀好呀。”小姑娘点点头，乖乖坐回去，又赶紧补充道：“要说话算数哦。” 　　可能是旅途劳累，小姑娘折腾了一会儿，便在车里睡着了。老袁把车里的空调调高了一度，有点抱歉的和苏沐笑笑：“小丫头闹腾，吵到你了吧。” 　　“没有，小孩子都是这样，活泼一点好。” 　　老袁微讶，他以为，像是苏沐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对这种闹腾的小孩都不太喜欢，“小苏很喜欢小孩子？” 　　“喜欢啊。”苏沐下意识的回答。 　　两人平日里工作的交集不多，也都不是特别健谈的性格，这会儿安静下来，倒有些尴尬。苏沐原本是有话想说的，但左思右想，还是没有说。倒是袁杰先开了口：“上次你和云舟一起去S市，后来他却一个人先回来了，是今安的事情处理的不顺利吗？” 　　苏沐微愣，蒋云舟难道没有告诉大家一切按原来的计划进行，“不是已经启动前期的拍摄程序了吗？” 　　“是啊，所以我很意外，今安这一次居然没有追究，商业方案泄露，这可不算个小事情。”袁杰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苏沐。 　　那眼神，让苏沐觉得怪怪的。 　　—— 　　傍晚的时候，在童晓的夺命连环call下，失踪半个月的苏沐终于不情愿的露脸了。 　　为什么这么不情愿？ 　　蒋云舟在得知她回来的第一时间，就给她轰炸来了一堆工作。苏沐看着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只觉得未来一个月，她将彻底失去自由时间。 　　童晓在见到苏沐的一瞬间，“啪”的拍案而起，“你和顾澄晖闹掰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苏沐一愣。 　　童晓指着她的脑袋，“那你干嘛把头发剪了？不是说，女人一失恋就会想要剪头发吗？！” 　　苏沐瞅了一眼自己仍然过肩的长发，“还好吧，我只是剪短了一点。” 　　其实主要是为了方便在医院照顾安炳渝。 　　“那你从实招来，这段时间在哪里鬼混，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我以为你又人间蒸发了呢。”童晓板着脸。 　　那个“又”字，说得苏沐莫名没了底气，她讨好的坐在童晓身边，“晓晓，是我错了好不好。” 　　童晓晲她一眼，大有你不坦白吗，休想我原谅你的意思。 　　待苏沐简单的和童晓说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之后，之间后者两眼放着光，含着吸管抿了一口奶茶，听得一愣一愣的。 　　苏沐在童晓面前摆摆手：“你听傻了？” 　　童晓拍开苏沐的爪子，锁着眉头，“所以说，你这段时间消失不见，其实是和一位身家千亿的大佬躲在医院里，而这背后的原因是帮你心爱的男人摆平家族内斗？” 　　苏沐皱眉，觉得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又觉得童晓这其中的措辞并不太准确，正要开口纠正她，童晓再度拍案而起，“沐沐啊，你这就是一部年度豪门恩怨大戏啊！虽然这个题材眼下不是特别吃香，但胜在取材真实啊。” 　　和着，她是在这儿等着呢。 　　苏沐脑补了一下今安这段家族内斗被写成小说后，顾澄晖凉凉的眼神，不禁哆嗦了一下。 　　“沐沐，你发什么抖啊？”童晓觉得这餐馆里的暖气开得挺足的，“你再忍忍啊，过两天就统一供暖了。” 　　苏沐：“……” 　　依然沉浸在年度豪门恩怨大戏中的童大作家曲着手指敲了敲桌子：“我说～你这么拼命，顾澄晖那边就没有什么表示？比如——”她冲苏沐挤眉弄眼，“你侬我侬啊、以身相许啊、天雷地火啊……” 　　越说越不像话。 　　苏沐偏着头，定定看了童晓一会儿。从她进这家店里开始，就觉得那里不太对劲，现在终于让她发现了！ 　　童晓，今天化了妆。虽然是很淡，但明显是用心化过的，比如眼线。 　　一个女人在什么情况会开始特别在意自己的外表？ 　　反正，和童晓一个寝室四年，苏沐从来没见过她用过化妆品，就算是后来和赵淮谈了一个短暂的恋爱，童晓也从来没有化过妆。 　　这苗头不对！ 　　她看了自己这么久的笑话，都脑补出了一度豪门年度大戏。苏沐觉得，她得找回场子。挺了挺脊背，苏沐学者童晓的样子，啪的一拍桌子：“让我从实招来，你是怎么回事儿？” 　　童晓一呆。 　　剧情反转太快，她还没有适应。 　　“我说，都快冬天了，我怎么瞧着某些物种居然开始梳理自己的毛发，频频向异性示好了呢？”苏沐说得含糊。 　　童晓听得糊涂，语气里俨然有了些不自在，“向谁示好？” 　　“顾、澄、安。”苏沐一字一句的念出这个名字，便看到童晓一下子僵住，然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喵呜”一声，变了脸。 　　呵呵，居然让她猜对了。就说这丫头身上怎么一大股消毒水的味道。 　　童晓左看看、又看看，将脸颊边的头发别在耳后，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你说谁，我不认识。” 　　“哦～”苏沐拖着长长的调子，“不认识就不认识吧，我回头问问顾澄晖，他哥那个未婚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苏沐再度如愿看到对面的女人又僵在座位上。 　　一顿饭，吃到最后，童晓还在哀嚎。 　　她扯着苏沐的袖子，“沐沐，你得帮我。” 　　苏沐挑眉。 　　“我这颗二十多年不动的老心，头一遭真真切切的动了一下。”童晓捂着心口，“你得给我做好卧底工作。” 　　“如果你想打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那么，我奉劝你，趁早算了。”苏沐摸着自己的指甲，这段时间，为了照顾安炳渝，她的指甲修的干净又整齐。真是，一点儿气场都没有。 　　“为啥？”童晓不解。 　　“顾澄晖都已经三年没进过顾家的大门了，你能指望他给你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 　　“也是哦。”童晓认真的点点头，“沐沐，你果然是红颜祸水。” 　　苏沐：“……” 　　—— 　　在正式投入到拍摄工作之前，苏沐还是给周少臣打了一个电话。 　　周少臣接起电话，里的背景有些嘈杂。男人从宴会厅里出来，转到寂静的走廊上，开口便调笑道：“苏小姐果然是红颜祸水啊。” 　　苏沐一顿，今晚上，已经是第二个人这么说她了。苏沐眯眼，“周先生有什么话，不妨明说。” 　　“呵，有人爱美人不爱江山呐。”周少臣今晚的心情显然不错，没有了初见时的冷冰冰，一再的和苏沐兜圈子。 　　可苏沐这边，显然没有这么好的兴致，“如果周先生指的是今安的事情，那么抱歉，我先挂断了，等周先生什么时候想和我谈正事，再联系我。” 　　然后，苏沐便果断的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忙音，周少臣微愣，还真挂他电话？！ 　　虽然挂了电话，可周少臣的话，到底还是影响到了苏沐。她不清楚顾澄晖在处理今安的事情上，用了什么过激的手段，但看这个意思，似乎是和自己有关系。 　　她正琢磨着，周少臣的电话就已经打进来了，“周先生，酒醒了？” 　　“醒了，准备和你说正事。”既然说起正事，周少臣便也正了神色，“你父亲当年是不是有个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姓闫。” 　　苏沐皱眉，苏绍恒出事的时候，她一直在云城念书，对于他身边都有些什么朋友，其实并不十分清楚。她细细想了一遍，有些不确定：“闫超？” 　　“现在应该叫闫明宽，新悦能源的老板。”周少臣说得笃定，“张然之前去S市出差，见过这个人。” 　　“这能说明什么？”苏沐的语气有些急切。 　　周少臣却很淡定，“能说明什么？或许，答案应该在苏小姐这里。” 　　对于闫超这个人，苏沐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 　　一整个晚上，她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才隐约记得，苏绍恒曾经和她提过，自己刚刚回国的时候，曾和一个朋友一起开了一家公司，而那个创业伙伴，正是闫超。 　　或许，是有一个人能够帮她解答这个困惑。 　　第四十四章 　　今天，苏沐今天起了个大早，和蒋云舟争取了两个小时的外出时间，来到了云城北面的成宣大街。她刚刚回国的时候，曾来过这里一次，胡亮一家三口就住在这里。 　　胡亮，也是父亲生前的好友。当年，苏绍恒的后事便是胡亮帮着她一起料理的，之后也是胡亮把她送到了美国。回国前，苏沐联系上了胡亮，后来也见过一面。但胡亮的态度冷淡，似乎并不想和她有太多的接触。 　　胡亮一家住在一个普通的小区里面，门禁不严，苏沐敲响门后，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 　　“您好，我是苏沐，请问胡叔叔在家吗？”苏沐猜测，这个女人应该就是胡亮的妻子。 　　女人显然是不认识苏沐的，正犹豫着要不要让苏沐进来。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看到苏沐，眼前一亮：“苏姐姐，你怎么来了？！” 　　小男孩是胡亮的儿子，苏沐第一次来找胡亮的时候，曾见过这个孩子。苏沐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小睿又长高了。” 　　见确实是熟人，女人请苏沐几门坐下，又到了一杯热水，说胡亮出门去买东西，一会儿进回来了。 　　果然，十多分钟后，胡亮拎着豆浆油条进门，刚脱下鞋，便看到了坐在沙发里的苏沐，手里的塑料袋便“咚”的一声掉在地上，塑料杯裂了道口子，黄白色的豆浆洒了一地。 　　女人见状，唠唠叨叨的埋怨着，苏沐起身，跟着胡亮出了门。 　　走在小区的过道上，胡亮不说话，苏沐便也不说话。 　　如果说，回国之后第一次见到胡亮，他态度冷淡，或许是因为多年未见，无话可谈；可这一回，胡亮的失态，让苏沐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胡亮一定有事情瞒着她，而这件事情也可能和苏绍恒的死关系密切。 　　“苏小姐，听我一句劝，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又何必要这么抓着不放呢，你父亲知道了，也不会赞同的。”胡亮言辞恳切，可语气里的躲闪也是显而易见的。 　　“胡叔叔，你知道什么，对不对？我爸爸的死，当年是不是另有隐情？”苏沐言语有些急切。 　　“我什么都不知道！”胡亮的声音蓦地提到很大，旋即，男人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苏小姐，算我求你，你别再来找我了，行么……” 　　四十多岁的男人看着她，眼里流露出的居然是恳求。 　　苏沐才发现，虽然只过了五年，胡亮似乎老了很多，鬓角已见斑白，“胡叔叔……” 　　胡亮冲她摆摆手，“没有什么隐情，出了这个地方，就别再来了。” 　　苏沐还想说什么，胡亮已经转身走了。看着男人的背影，苏沐到嘴边的话便生生卡在喉咙里。 　　—— 　　时光工作室，蒋云舟正在给大伙儿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为了配合今安即将启动的方案，本周末，所有人都要将手上现有的工作完成。 　　“这次，今安会有技术、品牌和后勤三个团队到现场，我们这边全员出动。根据今安提供的预备方案，我和老袁负责海底拍摄，苏沐和楚然主要负责地面拍摄，郑凡和宇超负责后期的剪辑合技术保障。”蒋云舟简单的安排完工作，“这是我们团队成立以来，接到的最特殊的一笔单子，中间已经出过的差错我不再说，但接下来的工作，每个人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丁点错都不能有，明白？” 　　众人点头，唯独苏沐还呆呆的坐在位置上。 　　“苏沐？”看她发愣的样子，蒋云舟开口喊她。果然，他刚才苦口婆心说的额一堆话，她大概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楚然不动声音的碰了碰她，苏沐回神，都没有发现蒋云舟正看着她。还是楚然给她使了个眼色，苏沐才砖头看向蒋云舟。 　　“我刚刚说的，你都听明白了？”蒋云舟很少用这样的口吻和大伙说话。而每每这个时候，众人才能意识到，他才是这里的老板。 　　“明白了。”苏沐点头。 　　蒋云舟皱眉，显然是不相信她说的。 　　苏沐补充道：“你和袁老师拍海底，我和楚然拍地面，凡凡和超超负责后期，每个人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能够出错。”苏沐说得很认真，就像被老师点名提问一样，一板一眼，明确的提炼和概括了蒋云舟刚才一堆话的中心思想。 　　郑凡没憋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蒋云舟也没想到，苏沐虽然人在发呆，居然还是清楚地记下自己说的话，瞪了郑凡一眼，“既然大家都清楚了，就各忙各的吧，尽快处理完手上的工作，投入到今安的项目上来。” 　　众人鸟兽散，苏木却还坐在桌边发呆。蒋云舟有点看不下了，“怎么了？一上午都跟丢了魂似的？” 　　苏沐抬头，看了蒋云舟几秒，“你说，如果一个人本来好好地，可突然一再的躲着你，让你再也别来找他，是为什么？” 　　蒋云舟微讶，第一反应就是，苏沐和顾澄晖闹别扭了。也不能怪蒋云舟想歪，实在是苏沐问得不清不楚。但她既然开了口，蒋云舟便也耐着性子和她说，“还能为什么，要么就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对方真的讨厌你，不想见你；要么就是有苦衷，不能见你，也不想拖累你。” 　　苏沐似乎还琢磨着蒋云舟的话。蒋云舟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也别太往心里去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为了一颗树，放弃整片森林呢。” 　　苏沐觉得，蒋云舟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去深究，冲他笑笑，“我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苏沐手上没有外拍的工作，便窝在工作室里看今安这一次扥备用方案，从头到尾，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出错。可苏沐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个方案，还差了点儿什么。 　　等到快要下班的时候，苏沐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顾澄晖：【什么时候下班？】 　　听这口气，是回来了？ 　　苏沐：【还在工作室，你回云城了？】 　　顾澄晖；【恩，今天下午刚到。】 　　顾澄晖几乎不用微信，也很少发短信。苏沐知道，顾澄晖会做这两件的时候，基本都是他很闲的时候，而他很少会有很闲的时候。 　　苏沐：【顾总看样子很闲啊】 　　过了聊秒钟，顾澄晖回复：【开会。】 　　呵呵。 　　苏沐噼里啪啦的打下一段字：【资本家果然都是一样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顾老板，您开会的时候发短信，您的良心不会痛么？您外公知道么？】 　　很快，苏沐的手机再度亮起。 　　顾澄晖：【外公如果知道，估计会给我放个长假。】 　　苏沐：【……】 　　—— 　　顾澄晖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便看到漂亮的姑娘穿着水蓝色的长裙，外面套着一件宽大的风衣，坐在15楼落地窗边的台子上。似乎两人第二次，不，应该是第三次见面，她也是坐在那里，穿着白色的长裙，抱着一盆绿萝，拉着自己的前台聊天，还说什么他是个工作狂，都不给员工谈恋爱的时间。 　　“发什么呆？”顾澄晖走近，苏沐都没有发现。 　　姑娘蓦地抬头，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睛，好看的眸子里有点点笑意。 　　“怎么总爱坐在台子上？”顾澄晖显然对苏沐这个习惯不是很赞同。 　　苏沐却是笑吟吟的看着他，“这个你就不懂了吧。” 　　细白的手指指了指前台的方向，“我坐在这里，你从哪里出来的时候正好可以看到我的侧影，而这个位置、这个角度——”苏沐拍拍冰凉的大理石窗台面，“看上去最显腿长。” 　　顾澄晖：“……” 　　苏沐以为，顾澄晖会带她去吃个什么烛光晚餐，可当车子停下来的时候，苏沐才发现，是一家连锁超市的地下停车场。 　　“你要买什么东西吗？”苏沐一边低头解安全带，一边随口问道。 　　“恩。”顾澄晖轻恩一声，“没事，过来看看。” 　　诶？超市有什么好看的？顾总，您不是每天到到处飞的大忙人么。为什么会有没事来逛超市这种神操作？ 　　顾澄晖显然将苏沐的腹诽看得清楚明白，“我也是要吃饭睡觉的。” 　　苏沐顺口接到：“那你打豆豆么？” 　　顾澄晖：“……” 　　顾澄晖看了一眼腕表，快要七点了，“饿不饿。” 　　苏沐摇头。 　　“那先买点儿东西，等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晚上这个时候，已经过了超市营业的高峰期。偌大的超市，便显得有点空旷。顾澄晖在生鲜区仔细挑选着，先放了一盒牛腩，似乎觉得不太合适，又拿了出来，换成了一盒排骨；这会儿，又站在各种各样的青菜前，皱着眉。 　　“怎么样，分不清楚谁是谁吧？”苏沐抱胸，有点儿小得意的看着他。“诺，没关系啊，这是小白菜，这是菠菜，这依次是凤尾、苦菊、菜心、油麦菜、圆白菜、紫甘蓝……” 　　姑娘耐心的一样一样说着，像是献宝一般，顾澄晖眼中的笑意也越来越深。待苏沐介绍完这一溜儿菜，正想表扬一下自己的时候，便对上的了男人盛满笑意的眸子。 　　顾澄晖扫了一眼每一样青菜正上方的牌子：“恩，我认得字。” 　　苏沐：“……” 　　第四十五章 　　半个小时后，看着手推车里越来越多的东西，苏沐有点傻眼。“顾澄晖，你是打算把这个超市搬回家么，要不你自己开一个算了……” 　　身旁的男人蓦地停下脚步，苏沐以为他是在思考她这个提议的可行性，连忙补充道：“我开玩笑的。” 　　顾澄晖显然没有注意苏沐说得话，只盯着眼前的东西。苏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排毛巾架上摆着满满的粉白色毛巾，上面是各种各样的HelloKitty。 　　顾澄晖记得，苏沐家里面似乎很多东西都和这只猫有关。 　　苏沐看着他专注的眼神，似乎是在认真挑选到底哪一款最合的心意，“你……喜欢这个？” 　　顾澄晖还没来得及回答，热情的导购就迎了上来，“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导购十分善于察言观色，见西装革履的男人一直盯着kt猫的毛巾，“这是我们为新年特别推出的kt猫主题，一共12个花色，以春夏秋冬四季为时序，每个月份都特别设计了方巾、毛巾和浴巾三款。” 　　“有没有完整的一套？” 　　诶？苏沐和导购都忽得傻了眼。 　　顾澄晖又补充道：“完整的12套，每套包括方巾、毛巾和浴巾三款。” 　　导购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猛地点头，“有的！有的！您稍等，我给您去取。”刚迈出去两步，又觉得不合适，回头询问：“先生，东西有点多，我给您放在收银台那边吧，等会儿您结账的时候一起结了，行吗？” 　　顾澄晖点头。 　　等结完账出来，苏沐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手推车，以及半个车的毛巾，终于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开了口：“顾澄晖，你买这么多毛巾，是打算带回公司当年终福利吗？” 　　顾澄晖一边往后备箱里拎东西，一边解释：“明天我要去一趟美国，大概要一个多星期，回来之后，就和你们一起去长梅岛。”男人关上后备箱的门，转头看向苏沐，“乌咪最近有点拉肚子，情绪不好，你这几天去陪陪它，恩？” 　　苏沐觉得，自己的脑回路有点长，没太明白过来顾澄晖的意思。 　　“没听明白？” 　　苏沐摇头，旋即又点头。“不是……你这些东西都是给我买的？” 　　顾澄晖点头，然后微微皱眉，“不喜欢？” 　　喜欢吗？当然喜欢，只是喜欢这只猫的人不是她。 　　苏沐当初在云城当当找好房子的时候，童晓特意在网上给她定了一个家居大礼包。苏沐对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要求，好用能用就行。等打开礼包的时候才发现是hellokitty系列，念念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这个卡通形象。 　　看着推车里堆成小山的粉白色毛巾，苏沐觉得有点想笑，又有点开心。她笑盈盈的看着顾澄晖，“所以，你想让我搬过去，陪乌咪？” 　　顾澄晖觉得，他就是这个意思。 　　“那把它接到我家里就好啦，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停车车的灯线昏黄，苏沐站在顾澄晖身侧，笑得意味深长，“所以，陪它……还是陪你？” 　　一句话，说得婉转绵长。 　　对于这女人时不时的闹腾，顾澄晖都几乎习以为常了，自然也摸索出了一套对付的方法。 　　顾澄晖倾身，整个人几乎要贴上苏沐，他在她耳边轻轻哈气，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她：“那你，想陪谁？” 　　声音清冽低沉。 　　苏沐最是受不了他用这样的声线和自己说话。但这会儿可不是脸红害羞的时候，姑娘扬起精致的脸庞，媚眼如丝，“不管陪谁，顾先生是不是要给个名分不是？” 　　还想要个名分？顾澄晖玩味着这两个字，不开口。 　　苏沐轻轻往后退了一步，面上还是挂着那副笑，“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苏沐摇头：“我不做。” 　　顾澄晖自然发觉了她语气里明显的抗拒，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将她脸颊边的碎发别在耳后，苏沐的头发虽然剪短了，但依然扎着她最爱的丸子头。头发全部扎上去，便露出了光泽饱满的额头。 　　顾澄晖忍不住抬手敲了敲她的头，像是敲西瓜一样：“自己想。” 　　说完，拉开车门，将人塞了进去。 　　自己想？可这一路，苏沐都没想明白。 　　事儿虽然没明白，人却已经坐在了一家馄饨店里。 　　店主是一对老夫妻，看到顾澄晖带着个姑娘进来，热情的迎他坐下，“小顾，这是你女朋友呀？真漂亮。” 　　顾澄晖不置可否，“孙叔，两碗馄饨，一碗不加香菜。” 　　老人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笑得了然，“成，你门稍等。” 　　苏沐打量着这家馄饨店，店铺的面积不大，四张桌子，收拾的很干净，“你以前经常来？” 　　顾澄晖不知道该如何界定这个经常。他也是最近才来云城，若说经常来这家店，显然不是。但若说不常来，他每次来云城，都会来这家店。 　　苏沐不在的五年，顾澄晖并不是真的只回过一次云城。他经常来，来那些和她一起去过的地方，寻找所有和她有关的气息，“你可以试试看，一定有惊喜。” 　　听顾澄晖这么说，苏沐对这碗馄饨就更加期待了。待老板端上来，那熟悉的汤头，苏沐不用尝也知道，顾澄晖说的惊喜是什么。 　　这是云大外面步行街上很火的一家小吃，苏沐经常光顾那家小店，后来因为步行街拆迁改造，小店便关门了。因为这个事情，苏沐还郁闷了很久。 　　眼下，看着这碗氤氲着热气的馄饨，苏沐觉得，满心满眼，都是热的。她迫不及待的舀起一只馄饨，轻轻咬下去，和着鲜香的鸡汤，记忆里那熟悉又舒心的味道刺激着她全部的味蕾。 　　一碗馄饨，连着汤，苏沐吃得丁点不剩。末了，还眼巴巴的看着顾澄晖的碗。 　　哦，也吃完了…… 　　“晚上吃太多不好，下次再带你来。”顾澄晖好笑的看着她，说出来的话，温柔得不得了，像是再哄个小孩子。 　　可直到车停在苏沐家楼下，她还是对那碗馄饨意犹未尽，“你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怎么找到的呢？顾澄晖停稳车子，似乎在认真回忆着。安静下来的时候，车里的空间便显得格外狭小。 　　“两年前吧。”顾澄晖缓缓开了口，“我来云城谈一个项目，抽空去了一趟云大。” 　　那个时候，云大外面的步行街已经全部翻新，所有的店铺都装成了一个样子，整整齐齐一直顺到街尾，原来的有些坑洼的柏油路也都铺上的路砖。找不到一点曾经的样子。 　　云大的学生对这条老街有很深的感情，步行街改造完成后，学生们便自发的办了一个活动——那些年，你追过的云大步行街。 　　曾经那些倍受欢迎的小店，都一一上榜，有的在这条街上重新开了店，有点搬到了别处，有的索性再也找不到。 　　学生们将这些信息制成了一本精致的小册子，在云大校内的纪念品里出售。顾澄晖就是在那里买到的这本册子。 　　当时，还有一个女生问他，“您也是云大毕业的吗？” 　　顾澄晖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我只是家属。” 　　他没注意到那个女生听到这句话时脸上流露出的失望，只低头翻着牛皮色的册子，看着那些苏沐曾经和他喋喋不休念叨的小店。他想，他可以一家一家去找，然后，等她回来了，就一家一家带着她去。 　　顾澄晖转头看向副驾驶上的姑娘，“学校里的纪念品店有专门的小册子，专门罗列原来云大附近的美食，我是在那本册子上看到的。” 　　苏沐眼睛亮了有亮，“是谁这么有爱心，简直是听到了万千云大学子的心声啊。” 　　顾澄晖轻笑一声，“吃货总是很多的。” 　　“那本册子在哪里？”苏沐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一看，她觉得，或许自己还能提点儿建设性的意见。 　　“这边没有，等我出差回来带你去学校买一本。”顾澄晖给她解开安全带，“一会儿回去把东西收拾好，明早我过来接你。” 　　诶？ 　　话题，终于又回到了最开的那个问题上。 　　苏沐坐在副驾驶上不动，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这件事情上这么矫情。她很乐意照顾乌咪，对于住进顾澄晖家里，去照顾乌咪这件事，也并不抗拒。可她总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有些东西还不清不楚。 　　在追顾澄晖这条路上，苏沐从来没有过退缩。他回应，她自然动力十足；他不回应，她便越挫越勇。 　　可是眼下，她和顾澄晖的关系越缓和，她便约不淡定。这到底是追上，还是没追上啊？ 　　“又发什么呆？”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苏沐有些委屈，“顾澄晖，我觉得……” 　　“还想要个名分？”苏沐还没说出口，顾澄晖便问了出来。 　　姑娘不说话，低着头坐在车里。 　　顾澄晖似乎终于妥协，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以为，你自己明白的。” 　　苏沐抬头，一脸茫然。明白啥？ 　　“苏沐。”顾澄晖认真的看着她：“我记得，我们之间应该从来都没说过分手这件事情。” 　　第四十六章 　　在床上打了第二十滚之后，苏沐仍然举得自己想在做梦一样。 　　不真实，太不真实了。 　　她居然就这样再度成为了顾澄晖的女朋友。 　　不，应该是未婚妻。 　　这个跨越，甚至是飞跃，让苏沐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 　　可是回过神来仔细想想，苏沐也有点郁闷。 　　按照顾澄晖的这个思路，那这段时间，她岂不是也一直顶着他未婚妻的身份在追他？ 　　这算怎么回事儿？！ 　　有这么耍着人玩儿的嘛？！ 　　顾澄晖，你个混蛋！ 　　重新获得名分的苏小姐，在仔细琢磨之后，发现自己更加不淡定了。 　　沐沐：晓晓，我被耍了，求安慰……[委屈][委屈][委屈] 　　医生哥哥好勾人：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苏沐瞅着童晓新换的微信名字，脑子里不自觉就冒出来了顾澄安那张淡漠的脸，一阵恶寒。 　　医生哥哥好勾人：说出他的名字，姐姐代表月亮替你消灭他！ 　　沐沐：晓晓，你还好吧？医生哥哥被你推到了？ 　　医生哥哥好勾人：小哥哥屹立不倒！[拥抱] 　　沐沐：…… 　　苏沐觉得，话题有点跑偏了。童晓那边又在飞速打字中—— 　　医生哥哥好勾人：你和顾澄晖又咋啦？ 　　沐沐：你怎么知道是他？ 　　医生哥哥好勾人：搁我这儿，您就别矫情了，行么…… 　　沐沐：好吧。 　　此刻，童晓正嘴里叼着一只笔，琢磨着她的新大纲。她有个习惯，所有的案头工作都喜欢用笔写在本子上。苏沐那边半天没有动静，童晓刚刚想清楚一处细节，正准备慰问一下，微信新通知提醒—— 　　沐沐：顾澄晖和我说，我们之前从来都没有说过分手。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其实一直都是保持着男女朋友的关系。哦，不对，应该是未婚夫秦……那我这段时间还瞎忙活个啥？ 　　童晓一口老血憋在心口，大半夜的虐狗，最不道德了。 　　医生哥哥好勾人：苏大美人，秀恩爱这种事情，差不多就行了啊。 　　沐沐：[皱眉] 　　—— 　　新的一天，顾澄晖飞美国，苏小姐顶着新鲜出炉的“未婚妻”名分直接住进了顾澄晖的公寓。 　　生病的乌咪表现出了对苏沐极度的依赖。比如，早晨扯着她的鞋子不准她出门，无果后，就用水汪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小声哼唧；比如，苏沐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打字的时候，它就懒洋洋的窝在电脑边上，趁着苏沐倒水的功夫，挪到键盘上假寐；又比如，苏沐搬进来的第一个晚上，乌咪便放弃了它那在阳台上的五星级豪宅，懒懒的窝在苏沐的被子里，轰都轰不走…… 　　苏沐一度怀疑，是自己开错了系统。顾澄晖那么个性子，怎么会养出这么一只黏糊的猫？ 　　一个星期，说快也快，快到苏沐一翻日历，发现距离出发去长梅岛的日子只有不到一周了；说慢也慢，慢到苏沐天天掐着日子算，顾澄晖怎么还没回来。 　　说好的一个星期呢？逾期不归就算了，居然连个电话都没有…… 　　云城的这个季节，气温已经很低了。好在北方的冬天，屋子里很暖和。苏沐和乌咪一人一毛窝在沙发里。 　　“你说，你家主子什么时候回来啊？”苏沐给乌咪顺着毛。 　　“喵～” 　　“他不会自己跑了，不要咱娘俩了吧？”苏沐一边顺毛，一边脑补了一出自己拖儿带女千里寻夫的画面，脑子一个激灵。 　　“喵～” 　　苏沐低头，皱着秀气的眉：“乌咪，你能不能说点儿别的？” 　　乌咪抬头，顶着一张饼脸：“喵～” 　　苏沐：“……” 　　—— 　　而此时，在曼哈顿街头的一个广告屏前，正站着一个小小的中国男孩。他双手揣在军绿色的外套衣兜里，仰着白嫩的小脸正看着屏幕上的薯条和汉堡。 　　顾澄晖从酒店里出来的时候正在打电话，收线抬眼的一瞬间便看到了这小小的一只。小男孩有一双晶亮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洒下一片阴影，然后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 　　“Do you like this” 　　头顶传来一道男声，小男孩转头，便看到身形高大的男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视线齐平，小男孩微微皱眉，“这位先生，您认识我吗？” 　　小男孩说着一口标准的中文，声音软糯。 　　顾澄晖微笑摇头，伸手摸了摸小男孩柔软的头发，“你很喜欢吃这个吗？” 　　“你会请我吃吗？” 　　顾澄晖点点头，“可以。”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不自觉的露出了几分警惕，小男孩却摇了摇头，“我妈咪说，用好吃的哄小孩的都是坏人！”说着，小男孩迈着小短腿噔噔噔的跑开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眼神里满满都写着：这个叔叔是坏银！ 　　顾澄晖站在原地有些哑然，他这是……被嫌弃了？ 　　—— 　　次日，风和日丽。刮了两天的西北风终于消停了。天空湛蓝如洗，暖暖的日头照着，人都变得懒洋洋的。 　　下午的时候，苏沐窝在办公桌前，眯着眼睛。蒋云舟经过的时候，敲了敲她的桌子，“大伙儿都要忙疯了，你倒是清闲自在。” 　　“但凭蒋老板吩咐。”苏沐打了个哈欠，眨眨眼睛，故作精神抖擞的看着蒋云舟。 　　“晚上有个读书会，是我一个朋友的母亲办得，你去帮着拍拍现场？” 　　苏沐挑眉，“公派，还是私活儿？” 　　“私活。”蒋云舟笑笑，“给你按加班算，所有费用回来统一报销。” 　　“假公济私。”苏沐丢下一句话，拎着桌上的相机就出去了。 　　读书会定在晚上七点，地方在云大的光明楼。 　　苏沐到了的时候，刚刚四点半。正是下午第一节大课刚刚下课的时候，校园里人来人往，学生们三三俩俩走在往宿舍楼或者图书馆去的方向，偶有骑自行车的少年经过，惊起周边一阵抽气声。 　　“快看，数科的裴邵！” 　　苏沐看着少年来去如风的背影，笑笑。 　　校园的时光真好，这大约就是青春年少。 　　她今天穿着略微宽松的珍珠白衬衫和牛仔裤，外面套着过膝的风衣，脚上踩着一双帆布鞋。倒也有几分学生的样子。 　　苏沐问了一位同学，学校卖纪念品的地方在哪。她对顾澄晖上次说的那本小册子，一直念念不忘。 　　按照同学说的路线，苏沐果然在湖畔咖啡厅一旁看到了“云大纪念品商店”几个字。 　　店里摆着各种各样的纪念品，明信片、文化衫、钥匙扣……苏沐一眼便看到了摆在最显眼处的小册子——《那些年，你追过的云大美食》。 　　苏沐翻开小册子，看得津津有味，看到不太认同的地方，有微微皱眉。商店里的售货员基本都是勤工俭学的学生，看到苏沐不停变化的表情，弱弱开口：“你好，同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苏沐抬头，面前是一个文静的女孩儿，“没。我就是看到这个东西，有点儿激动。”她指了指手里的册子，“这个都是学生自己做的？” 　　“对呀，搜集了好长时间呢。”女孩儿顿了顿，“你也是云大的吧？” 　　“恩。”苏沐点头，“我是09级中文系的。” 　　“是嘛，我也是中文系的，我叫岳珊珊。”女孩儿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学姐好，欢迎回来母校。” 　　两个姑娘正聊得不亦乐乎，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同学你好，我在学校的公众号上看到，这边有云大80年代的照片集，现在还有在售卖吗？” 　　苏沐寻着声音回过头，入眼处的女人约莫四十多岁，保养得极好，穿着一件过膝的茄皮色的丝绒旗袍，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发髻间插着一只极简的珍珠簪，整个人像是民国时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女人的目光也同样在苏沐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头，冲岳珊珊淡淡开口：“我想看看那套照片集。” 　　岳珊珊找出一本封面淡雅的相册集，热情的介绍着这本照片的渊源。末了，还不忘开口问到：“阿姨，您也是云大的学生吧？” 　　女人微微点头，冲她笑笑，“我在云大上学那会儿，你应该都还没有出生呢。” 　　“是吗？您是哪一级的，什么吗专业？” 　　“83级，中文系。” 　　岳珊珊一愣，“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居然让我碰到了两个同系学姐。” 　　苏沐也是一愣，和女人的视线装上，礼貌的冲她一笑，“我是09级的。” 　　于是，在这个初冬的暖洋洋的下午，云大中文系的老中青三代在这个小小的纪念品商店里打了个照面。 　　傍晚，苏沐在学校食堂吃了点东西，便匆匆赶去了光明楼。 　　光明楼是一位叫陈光明的校友后来为云大修建的。云大的学生私下里给这栋楼取了一个绰号，叫“光明顶”。苏沐上学那会儿，还曾站在“光明顶”楼下，和童晓豪言壮语：等我以后赚钱了，也给学校捐一栋楼。 　　距离读书会正式开始还有二十分钟，面积不算小的“桃李厅”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苏沐之前已经按照蒋云舟给的电话和对方联系好了，对方姓乔，让她到了以后给自己打电话。 　　苏沐站在桃李厅的门外，刚刚挂断电话不久，便看到两个女人从贵宾休息室里出来，朝着她这个方向走来。 　　一个微胖，五十多岁，兼具贵妇和文人的气质；另一个，便是下午在纪念品店碰到的83级学姐。 　　“你就是苏沐吧。”微胖的女人笑着开口，“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苏沐笑着摇头，落落大方道：“乔老师太客气了，我很喜欢这样的读书会。如果您不嫌弃，以后每次您开读书会，我都过来给您拍照。” 　　站在一旁的女人看着面前的姑娘，笑容明媚，谈吐得体，温婉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微微皱眉，眼神中，有困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一场读书会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结束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了。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苏沐刚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却被一个温婉的声音叫住。 　　“苏小姐请留步。”女人开口：“方便耽误你一会儿时间吗？” 　　苏沐有点诧异，不知道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学姐，要找她说什么事情。 　　女人走上前，“苏小姐，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然后，苏沐听到了一个名字，整个人随即僵在原地。 　　第四十七章 　　室外一片漆黑。 　　空旷的桃李厅里还亮着灯，照映出一室光亮。东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硕大的水墨桃李图，寓意“桃李满天下”。 　　眉目温婉的女人站在苏沐面前，茄色的旗袍外套了一件薄绒大衣。她淡淡开口，声音温和：“苏小姐，你好，我是安文琳。” 　　安文琳，安炳渝的小女儿，顾澄晖的母亲。 　　苏沐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个地方，碰上素未蒙面的安文琳。她有点局促，更多的却是紧张。她担心这个温婉的女人下一句话就是对她的破口大骂，控诉她这些年的罪行，如何毁了一个家庭，害了她的儿子。 　　“苏小姐。”安文琳的声音依然平淡，听不出喜怒，“我知道，这样和你见面很冒昧。但也请你原谅我。”安文琳顿了顿，“在这里遇到你，我实在是太意外了。” 　　苏沐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这些话，是轻快的和她打个招呼，还是低头先和她道个歉。见她僵在原地，安文琳也猜出了几分，这姑娘可能是有点儿怕她，“苏小姐，我们边走边说吧。” 　　入夜的云大十分安静，苏沐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她今天只在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风衣，这会儿走在空旷的校园，渐觉凉意。 　　通往南校门的路上，是一排排银杏树，金黄色的叶子铺了一地，让这片通道看起来莫名温软。一旁的篮球场还亮着灯，几个年轻的身影还在篮筐下拼抢，挥汗如雨。 　　“我上学的时候，云大还不是这个样子。现在年年来，倒是年年变，哪儿瞧着都不一样了。”安文琳环顾着四周，试图想找一个轻松而有共鸣的话题。 　　苏沐知道安文琳是一片好意，但她也很清楚，安文琳特意留住她，应该不是想和她一起怀旧的。她斟酌着对安文琳的称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礼貌而不冲动，然后缓缓开口，“顾夫人，我知道您有话想说，您不妨……直接说吧。” 　　她的一句“顾夫人”，似乎莫名取悦了安文琳。温婉的女人眉目舒展，挂上浅浅的笑意，“我和你父亲也算是旧相识，就算看在澄晖的面子上，你是不是也应该喊我一声阿姨？” 　　见苏沐微愣，安文琳脸上的笑意渐浓，“我听爸爸说，你已经在喊他外公了。” 　　这话一出口，苏沐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这是未来婆婆再说她不够矜持么？ 　　“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苏沐忙着开口解释，“这是个误会，当时今安的内部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我才会假装扮成安爷爷的外孙女。当时，只是权宜之计。” 　　“这么说，你是不喜欢澄晖了？” 　　诶？ 　　苏沐不知道，为什么安文琳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她愣愣摇头。 　　“既然不是，怎么这么着急和他撇清关系呢？”安文琳似乎很喜欢看到她局促的样子，“如果喜欢，你迟早都是要嫁进我们顾家的，那么这声外公早叫迟叫，又有什么关系？” 　　苏沐觉得，她已经完全和安文琳不在一个频道上了。然后，她后知后觉的看着安文琳拉起自己的手，“你这声外公，爸爸听着好高兴，我也听着高兴。” 　　苏沐几乎觉得，安文琳的下一句话就是：乖，也叫声妈来听听。 　　“阿姨……”苏沐还是地下了头，声音又低又小。 　　安文琳拍拍她的手背，“孩子，你能回来，我这个做母亲的，先替澄晖谢谢你。” 　　—— 　　苏沐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直到站在顾澄晖的公寓门口，她才回过神来。刚刚，自己居然抱着安文琳在云大的校园里大哭，如果说顾朝阳和安炳渝的善意让苏沐感动，那么作为顾澄晖的母亲，安文琳说的每一句话，虽然看似平和温婉，却一字一字都重重敲在她的心上。 　　她原本觉得，离开的这五年，是荒芜的五年，在这里，已经没有人在乎她的去留。可再度回来，苏沐却发现，她就像一个当初负气离开的孩子，再回到家，都是亲人的温暖和关切。没有人责怪她，大家都还惦记着她。 　　然后，发生了什么？ 　　她搭着安文琳的车，一路上抽抽搭搭。然后，让她把自己送到了——顾澄晖的公寓楼下。 　　是的，顾澄晖的公寓楼下。太丢人了……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安文琳，我已经和你儿子同居了……但她真的是清白的……苏沐现在只默默祈祷，安文琳不知道顾澄晖住在这里。 　　她闭着眼睛，立在门口，一下一下装着防盗门。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干脆撞死算了…… 　　门忽的从里面被推开，险些拍在苏沐脸上。 　　屋子里的光漏进来，顾澄晖正皱眉看着面前眼睛红红的女人，垮着一张小脸。 　　看见面前许久未见的男人，苏沐一头扎进顾澄晖怀里，惊得一旁的乌咪“喵呜”一声，跳的老远。 　　闷闷的女声响起：“回来为什么不和我说？” 　　“刚刚下飞机，给你打了电话，一直都没人接。童晓说你晚上有个拍摄在云大，正准备出门去接你，就听见有人在撞门。”顾澄晖的语气里带着点狭促，听得苏沐更是郁闷。 　　“顾澄晖，你知道我今天在云大碰到谁了？”她仍旧把脸埋在他怀中，手也不自觉的圈上男人精瘦的腰。 　　顾澄晖觉得她这样想个受了欺负的小姑娘，想把人从他身上扒拉下来。苏沐不安分的扭了扭，顾澄晖便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任由她这么抱着自己。 　　见怀里的姑娘迟迟不说话，他便也耐着性子，问她：“谁？” 　　“你妈。” 　　“不许说脏话。” 　　苏沐从他怀里抬起头，还红着的眼睛像只小兔子，“真的是你妈妈，安文琳。” 　　顾澄晖微愣，“她和你说了什么？把你弄哭了？” 　　“不是。”苏沐摇头，又把脸埋在他身上，“她和我说，很高兴我能回来，她代你谢谢我，还说他们都很高兴我能叫安爷爷外公……顾澄晖，阿姨是不是在笑话我？” 　　“恩。”顾澄晖请恩一声。 　　“恩？”苏沐抬起头，有点焦虑，“真的在笑话我？我还让阿姨送我到这里来……顾澄晖，你妈妈知不知道你住在这里啊？” 　　“不知道。” 　　苏沐深深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她仰着脸，眼睛湿漉漉的，嘴唇的颜色微红。 　　然后，顾澄晖又补充道：“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不过……应该知道。” 　　还不等苏沐说什么，顾澄晖便低头含住了面前诱人的红唇，苏沐刚到嘴边的话便被他这样堵了回去，发出“唔唔”声。 　　顾澄晖的这个吻轻柔而温软。他双手揽着苏沐的腰，细细的描绘着怀中姑娘的唇形，直到苏沐一张唇变得水润而微微红肿，才心满意足的松了口。 　　顾澄晖抵着苏沐的额头，“这样就不怕了。” 　　“啊？”苏沐不明白他的意思。 　　“做事情做实，你就不用在我妈面前心虚了。”男人的声线低沉，说出的话，却让苏沐今晚再度红了脸。 　　这个逻辑，苏小姐表示，不接受。 　　虽然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关于“做实”这件事，也仅仅止于这个吻。因为第二天一早，苏沐便什么东西都没带，赶在早晨七点以前，从顾澄晖的公寓，落荒而逃。 　　苏沐有种预感，如果她不早点走，一定会被安文琳再次堵在门口。而据顾澄晖后来的描述，据说那天清早，七点刚过，安文琳就第一次造访了他在云城的家。 　　苏沐听完，便眯着眼睛，神叨叨的说话一句话：我就知道，有什么样的女儿，就一定会有什么样的妈。 　　—— 　　在启程去长梅岛之前，苏沐见了一次周少臣。而这一次，她不是单枪匹马，而是顺带捎上了顾澄晖。用苏沐的话来说，“敌人可能太强大，我方力量急需壮大。” 　　车子停在上一次和周少臣见面的园子，苏沐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是周少臣的私人地盘。苏沐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顾澄晖似乎还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不打算进去？”苏沐偏头问他。 　　顾澄晖熄了火，解开安全带，抬眼看她：“你想好了吗，真的要我进去吗？” 　　在苏绍恒的事情上，顾澄晖一直在等苏沐主动和他开口。他知道，这女人在某些事情上有点小小的矫情，她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她不愿意让他触碰的东西，他便一点都不沾手。他已经等了她五年，又怎么会没有这点耐心？ 　　而苏沐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太了解她了。 　　周少臣曾说过，如果动用顾安两家的关系，要查清长西当年的旧事易如反掌，可苏沐那时候并不想顾澄晖掺和进来。可如今，以他们之间的关系，顾澄晖撇不清，今安也同样撇不清了。既然如此，苏沐就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来都来了，进去喝杯茶？”苏沐冲他眨眼，“我听说周少臣这园子里有不少好茶。” 　　苏沐熟门熟路的进了园子，两人约得还是上次见面的老地方。只这一次，院子里的琴声不再是婉转诉衷肠，倒有些征战沙场的壮怀激烈。 　　对于顾澄晖的出现，周少臣似乎早在意料之中，“看来顾总最近又花了不少心思。” 　　顾澄晖不置可否，“我听朝阳说，周总最近也没有闲着。” 　　蛇有七寸，人有软肋。你和我，彼此彼此。 　　对于顾澄晖和周少臣的哑谜，苏沐并不是很明白，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她却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 　　苏沐正要开口，周少臣却淡淡一笑：“苏小姐、顾总，请坐。” 　　“周总客气。”顾澄晖敛眉，为苏沐拉开面前的藤椅。 　　一席谈话，时间不长，虽然两个男人有点胡想看不顺眼，但好在两人在长西的事情上达成了一致。 　　云城的诸事终于暂告段落，苏沐也即将启程赶赴长梅岛。 　　第四十八章 　　当云城因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而温度骤降10度的时候，千里之外的长梅岛还沐浴在南部海域温柔的海风里。 　　咸鲜的海风迎面吹来，夹杂着空气中淡淡的梅子香。远处天海一线，偶有海鸥掠过天空。苏沐突然就想起了顾澄晖挂在挂在办公室墙上的那一幅画。 　　今天，已经是来到长梅岛的第五天了，所有的工作都有条不紊的按计划推进着。如果有有什么计划之外的，那便是苏沐在长梅岛再一次碰见了许茉。并且苏沐觉得，许茉这个女人只要剥下来那一身“白骨精”的皮囊，私底下，其实很对她的胃口。 　　为什么会有这么快的进展呢？那还得从三天前，整个团队驻扎在长梅岛的第二天说起，也就是正式投入拍摄的第一天。 　　—— 　　彼时，苏沐端着相机走进研究站，就碰上迎面走来的姜伊婷。当初在今安，苏沐和她也算是相熟，姜伊婷还几次帮她解了围。可是，苏沐对她，就是莫名的亲近不起来。 　　姜伊婷看到苏沐走进来，自是热情的迎了上去，“苏小姐，您今天是过来找关博士的吧？” 　　关磊，研究站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也是这次浅海珊瑚修复工程的带头人。 　　苏沐点头，“这次陆面拍摄的内容不多，我想先和关博士了解一下研究站这边的情况。” 　　姜伊婷带着苏沐来到实验室外，透过透明的落地玻璃，便看到了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带着眼镜，五官端正，而一旁的女人……许茉依然踩着十公分的恨天高，正微微倾身看着电脑上的数据图。 　　“许副总？”在这里见到许茉，苏沐还是有点意外。她之前看过随行的成员名单，并没有许茉。 　　“苏小姐认识许总？”姜伊婷转头看向她，状似无意的说道：“许总一直在负责今安的文娱板块，这一次是顾总让临时带上的。” 　　一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既说明的许茉的身份，又点名了她为什么会来。苏沐看了眼姜伊婷，觉得这个公关总监还真是巧妙的掌握了语言的艺术。 　　大约是察觉到有人站在外边，关磊推了推眼镜，关上电脑屏幕，带着许茉从实验室里出来。 　　变故也就是发生在这里。 　　许茉看到站在实验室外的姜伊婷，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就出来了。苏沐还没顾得上和关博士打声招呼，许茉一巴掌就招呼到了姜伊婷的脸上。 　　苏沐和关磊都僵在原地。 　　姜伊婷白皙的左脸上瞬间印上了几条红印，正不可置信的看着许茉，美目含泪：“许总……” 　　“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宋湛吃你那一套，我可不吃！”许茉倾身，漂亮的眼睛微眯，“姜伊婷，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许茉来者不善，说出的话自然也不会好听，“搞我可以，搞我男人，我会让你死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甩下这句话，许茉便扬着头，高傲的走了出去。剩下苏沐和关教授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姜伊婷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抱歉，让二位看笑话了。” 　　这变故，来得快，去的也快。苏沐不是个喜欢八卦别人私事的人，她在研究站泡了整整一天，和关博士请教了许多专业方面的问题，待从研究站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千里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大片的海水都泛着瑰丽的光。 　　在往休息区走的路上，苏沐再一次遇上了许茉。她向苏沐迎面走来，手里拎着高跟鞋，正低着头一边往前走，一边踩着沙子玩儿。 　　待看到苏沐，许茉咧嘴一笑，“哟，这不是我外甥媳妇儿么。” 　　一脸的不正经。 　　“小姨妈今天还真威风。”苏沐眨着漂亮的眼睛，对付不正经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比她更不正经。 　　果然，许茉变了脸，警惕的看着苏沐，“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苏沐怀里抱着相机，像个乖巧的晚辈，“您不是一直想听我叫声小姨妈么。瞅着您今天心情不好，哄您高兴的。” 　　许茉扯了扯嘴角，请嗤一声，“顾安两家个个都是根正苗红，你这个不正经的样子，我大姐不会喜欢的。” 　　“那许总今天护犊子的模样，不知道宋……宋什么来着？”苏沐望天，故作思考，“哦，宋湛宋老师知道么？” 　　许茉眯眼，“你认识宋湛？” 　　苏沐连忙摇头，“不认识，连个手指头都不认识。可是……”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关博士好像和他很熟。” 　　许茉脸一拉：“关磊这个大嘴巴。” 　　此刻正在实验室里对数据的关博士，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喷嚏。他推了推眼镜，莫不是天冷要加衣服了？ 　　两人并肩走在沙滩上，许茉脱了高跟鞋，就要比苏沐矮一点点。她自觉方才宅苏沐这里落了下乘，急于给自己找回场子，“小苏沐啊，你和我大外甥怎么样了？” 　　苏沐挑眉，“你大外甥不是澄安哥么？” 　　许茉：“……” 　　“小苏沐，我发现你其实一点儿都不可爱。”许茉托腮，“我大外……顾澄晖怎么会喜欢你啊？” 　　“那你得去问顾澄晖，我哪知道？”苏沐顿了顿，冲她抛了一个媚眼，“小姨妈你这么可爱，宋老师一定喜欢得不得了。” 　　“小苏沐！” 　　“小姨妈叫我？” 　　“再叫个小姨妈试试？！” 　　“那大姨妈？” 　　“……” 　　许茉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是对付油盐不进的宋湛一样。但意外的，也收获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小姐妹。 　　回到休息区，和时光团队碰了一下今天的工作进度，苏沐来长梅岛正式工作的第一天便在关磊的教导和许茉的拌嘴里结束了。 　　苏沐刚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便收到了许茉发来的信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男人的侧影，正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轮廓分明的侧脸，熨烫平整的白衬衫。 　　许茉：【来自小姨妈的深夜福利，这道夜宵客官觉得可还可口？】 　　苏沐已经习惯了许茉的不正经：【在哪？看得着吃不着，差评！】 　　许茉：【三栋一楼106室。】 　　今安这次的拍摄主要集中在长梅岛的西部，集团在这里有一个研究站，额外配五栋小楼，解决长期在这里工作的人的衣食住行。 　　从苏沐所在的一栋到三栋，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四层小楼，苏沐到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一楼灯火通明的会议室。 　　她没有走近，只坐在楼外的长椅上，低头玩手机。她登录了许久没有更新的微博，一众粉丝都在叫嚣着小姐姐去哪了。陪安炳渝住进医院的第一天，苏沐便暂停了更新，只说：家中有事，归期不定。 　　这会儿登陆进去，全是@她的留言，一众粉丝正嗷嗷待哺。 　　苏沐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夜幕星辰下的大海。配文：我在这里，等我回来。 　　然后，评论区炸了。 　　——擦，女神更新了！[太开心] 　　——这是哪？女神能找到北斗七星吗？ 　　——女神，你不发吃的，改行发喝的了？[疑问] 　　——干了这碗海水！[二哈] 　　——干了这碗海水！[二哈][二哈] 　　——干了这碗海水！[二哈][二哈][二哈] 　　——大海啊，一碗水；爱情啊，嘴对嘴…… 　　——又来歪楼！ 　　…… 　　苏沐一边刷着评论，一边傻乐。不期然，头顶传来冷淡的男声：“傻笑什么？” 　　苏沐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抬头一看来人，“顾澄晖，你属猫的吗？走路都没声。” 　　“我属龙，属猫的是乌咪。”男人认真回答。 　　苏沐：“……” 　　“怎么不进去？”顾澄晖在她身边坐下来，抽走她手中的手机。 　　“你在工作的嘛，我进去干什么？”苏沐懒懒的靠在长椅上。 　　顾澄晖抬手，轻轻用手机敲了一下她的头，苏沐吃痛，“你干嘛？” 　　“你可以去送个宵夜，送个咖啡，再不济也可以假装进来谈工作。”顾澄晖循循善诱。 　　听到“宵夜”二字，苏沐觉得脸上一热，下意识的往长椅后靠了靠，拉开一点点和顾澄晖之间的距离，嘴里嘟囔着：“然后呢？还不是坐在旁边发呆……”说到这里，苏沐脑中突然警铃大作，直起身子左顾右盼，很担心某个角落里突然就涌出一帮人。 　　她和顾澄晖的关系还没有公开。至少在这个时候，苏沐不想节外生枝。 　　“都走光了。”顾澄晖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就你还在这儿傻坐着。” 　　苏沐出来的时候只套了一件短裤和宽大的T恤，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这会儿半干的头发垂在肩头，白皙的廉颇染着红晕，瞪着一双潋滟的眸子：“那你怎么还不走？” 　　“我来吃宵夜。” 　　话音刚落，顾澄晖倾身吻上她的唇，苏沐“唔”的一声，接下来的话便再度被堵在嘴里，手机屏幕亮起，是许茉发来一条信息：【客官请慢用。】 　　第四十九章 　　来到长梅岛的第五天，天空中飘起了零星的小雨。苏沐还独自坐在沙滩上，盘着腿，低头调镜头，听到背后有人叫她的名字。苏沐回过头，郑凡匆匆跑过来，“楼花，你快过去劝劝，老袁和今安的姜总监吵起来了。” 　　姜伊婷？ 　　苏沐赶到的时候，便看到姜伊婷红着眼睛，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袁杰：“袁老师，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没有想要动您桌上的东西，就是觉得最近大家拍摄都很辛苦，想给大家发点小零食，慰问一下。” 　　袁杰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绷着一张脸，有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老袁有个怪癖，不准别人动他的东西。显然，姜伊婷犯了他的忌讳。 　　苏沐挑眉瞅了一眼郑凡，那眼神的意思很明白：说好的吵架现场呢？你就给看这个？ 　　郑凡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也不清楚怎么才一会儿，这战火就平息下来了呢，刚刚不是还都个个脸红脖子粗的么。 　　看热闹结束，众人作鸟兽散。蒋云舟站在一旁，声音不不大不小：“苏沐，你过来一下。” 　　按照蒋云舟的说法，老袁从昨天开始，状态就不太对，今天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蒋云舟想让苏沐先替老袁两天，让他调整一下状态。 　　毕竟也有长期在异常气压下工作而患上潜压症的人。 　　“我并不特别擅长这个。”苏沐顿了顿，“而且袁老师那边会不会……” 　　蒋云舟明白苏沐的顾虑，点头：“老袁那边你放心，我去说。” 　　按照之前的进度，从第五天开始，会连续拍摄三天浅海珊瑚。苏沐这边已经穿好潜水服，正在调试机器，蒋云舟在嘱咐她需要注意的事情：“在水下一般不用长焦，因为介质的影响很大，一般要慢慢靠近距离进行拍摄。你好时刻提醒自己‘调白，调白’，水下不是标准色温，水下的色温很容易一下就上到两万，必须随时调白，为鱼群的出现做好准备。” 　　蒋云舟还在唠叨，苏沐却忍不住先笑了，“蒋云舟，我发现你有时候跟个老妈子似的。我虽然不擅长拍水下，但也知道每下潜一米，颜色就会变；遇到不同的洋流，颜色也会变。”苏沐晃了晃手中的机器，“每拍一个镜头就要调一次白平衡，是吧？” 　　听苏沐这么打趣，蒋云舟立刻噤了声。 　　苏沐以前也曾进行过潜水拍摄，但真正下到水下，她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无数的珊瑚将这边海域装点成海底宫殿，金碧辉煌，又千姿百态，如硕大的莲花静静绽放，又如一簇簇跳动的火焰将周遭点亮……有大胆小鱼游过来，亲吻她手里的机器…… 　　因为苏沐并不特别熟悉水下拍摄，今天便提前收工。她坐在沙滩边上看着今天在水下拍摄的内容，还沉浸在那些让她惊叹的景色中。 　　顾澄晖走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只不断的赞叹着：“太漂亮了。” 　　“这么喜欢？”顾澄晖在她身侧坐下来，看向她手中的屏幕，“你原来都没有下过水吗？” 　　“当然有，不过后来陈周不准我再下水。”苏沐看着屏幕，一句话脱口而出，当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只愣愣的抬头看向顾澄晖。 　　男人的神色不明，连空气里都流动着一种明显的僵硬。 　　良久，顾澄晖终于开口。他的语气淡淡的，“要不要出海去看看？” 　　“现在？”苏沐没想到这个时候，顾澄晖会有这种想法。旋即，她弯着唇，笑意盈盈的用力点头，“好呀。” 　　—— 　　夕阳下的大海泛着柔和的光。这个时间，已经没有渔船出海，顾澄晖开着车带苏沐来到小岛东边的旅游集散中心，码头泊着两艘观光游船。 　　“在车上等着。”顾澄晖开门下车，向集散中心的值班室走去。 　　苏沐不知道他和值班室的工作人员说了什么，只一会儿便看到有人从值班室里的出来，往游船上走去。 　　顾澄晖走过来，敲敲苏沐这边的车窗。车窗降下，露出女人一张跃跃欲试的脸。 　　“车上等一会儿，还是一起过去看看？”顾澄晖俯着身问她。 　　“当然要去看看。”苏沐解开安全带，出车里跳下来，“你怎么说动他们的？这个时间游船肯定也不会出海了。” 　　顾澄晖双手插在裤兜里，海风掀起他衬衫的一角，“我和他们说，我们村里的花姑这辈子都还没见过大海，想出一次海，明天一早她就回村里去了。” 　　苏沐：“……” 　　苏沐走近船舱的时候，工作人员正在调试，看她进来，五十多岁的船工大叔斟酌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小姑娘，不要去什么英国了吧，有这么好的男朋友还瞎跑什么？” 　　？ 　　苏沐转头看向身边的顾澄晖，她就知道什么村里的花姑是骗人的。她伸手戳了戳男人的胸口，“老实交代，你刚才到底和人家说了什么？” 　　顾澄晖低头摸摸鼻子，语气里竟是破天荒为委屈：“说今天不出海就再也娶不到媳妇。” 　　苏沐：“……” 　　傍晚的海面风平浪静，这种安静中又透着一股久违的深沉。苏沐站在甲板上，任凭轻柔的海风拂过脸颊，“顾澄晖，你心里其实一直都放不下吧？” 　　男人没有说话，只看向远处的海天一线 　　“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小的时候就想当一名海军，与大海星辰为伴。”苏沐握着他的右手，“顾澄晖，对不起。” 　　顾澄晖牵着她的手，给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 　　“这里……还疼不疼？”苏沐轻轻捏着他的右手。 　　“朝阳和你说过了？”他该想到的。顾澄晖的眼中有星星点点的笑意，“苏沐，你能回来，我所有的伤就都好了。” 　　—— 　　今天是潜水珊瑚拍摄的最后一天。 　　上午的水纹状况不太好，处于安全考虑，没有下水拍摄。苏沐闲得发慌，便打算去找关磊学习一下。 　　刚走到实验室的门口，便透过落地玻璃看到了顾澄晖。他穿着白大褂，正听着关磊分析新一期的数据。看到苏沐站在门外，冲她招招手。 　　苏沐换好衣服进来，发现两人正在校对一组数据。 　　“西大西洋是全球范围内最先变暖的海域，此区域内一半以上的珊瑚礁在1980年后遭受了7次以上白化。而算平均值的话，西太平洋平均每个珊瑚礁白化了10次。”关磊指着屏幕上的数据，“而现在，平均每6年就有一次大规模珊瑚白化侵害，远远超过了生态系统恢复的速度。” 　　“那修复呢？” 　　关磊推了推眼镜，“通过运用TNC成熟的珊瑚礁科学修复方法，包括安装相应的设施、建设珊瑚基因库确保珊瑚基因多元化，找到适应环境变化的珊瑚品种来恢复计划海域内超过100万株珊瑚。”关磊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目前已开始养殖5万株珊瑚母体的工作。” 　　顾澄晖点头，若有所思。 　　这些专业的术语，苏沐觉得大致可以听明白，毕竟珊瑚白化已经成为一个全球现象。但听关博士说的，这个白化的情况似乎很严重。 　　想到这里，苏沐灵机一动，觉得最近一段困扰她的事情一下子就明朗了。 　　苏沐一直觉得，这套备用方案过于中规中矩，海洋之美，人尽皆知，如果仅仅是一个旅游宣传片，或许只怕海底的美景就足够了。但苏沐知道，这片蔚蓝色的大海寄托着身边这个男人多年的梦想。 　　她不想，敷衍了事。 　　“你想拍珊瑚白化？” 　　苏沐刚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顾澄晖和关磊都有些怔愣。 　　“不是全部都拍白化。”苏沐斟酌了一下，又打开相机，调出一组图片：“这是我昨天拍的照片，很漂亮对不对？”苏沐快速的划过一张张色彩绚烂的照片，“我自己潜下去的第一天，都被震撼到了。可是，你们刚才不是说，其实珊瑚白化的问题现在已经很严重了，那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把这个讯息传达给所有人，这才是今安在海洋旅游方面一直秉承的理念不是吗？” 　　“但这样，不是很容易会拍成环保宣传片或者，科教片？”关磊觉得苏沐的想法可取，但似乎还有些欠妥。 　　“不会。这部短片的时长有40分钟，我们可以用前面的38分钟来做旅游宣传，极尽所能的来展现海洋深处的美丽，只在片尾的时候，给珊瑚白化留一分半钟的时间。”苏沐似乎已经在脑海中播放了一遍这个短片，“要的就是这种强烈反差给人内心带来的震撼，这个短片的名字就叫做25℃的色彩。” 　　苏沐看着面前不说话的两人，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相较之前的口若悬河，这句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晚上来106开会。”顾澄晖的声音响起，苏沐抬头看向他，男人的眼睛里是满满的赞赏。 　　这是不是说明，他也觉得不错？ 　　工作进行到三分之一的时候，老板突然说要调整方案，是什么感觉？ 　　许茉说：真是日了狗了。 　　作为始作俑者的苏沐，只能尴尬的别开头。 　　尽管如此，但好在修改的部分不算多，所有的工作也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中。可苏沐帮老袁代工的最后一天，还是发生了一点意外。 　　她下到水下15米的时候，便觉得自己的调节器出了问题。她快速的向上游水，看了一眼压力表，并启用备用气源。 　　为了保障水下工作人员的安全，每个下水的人都会佩戴一个特殊的跟踪装置，以便实时将信息传回地面。于是，当苏沐这里的异动传来，船板上的电脑自动发出报警声音的时候，众人皆是一怔。 　　然后，便听到“扑通”一声，一个身影跳进海里。 　　“顾总！”徐珊吓得脸都白了。 　　自从离开部队，这是顾澄晖第一次重回大海。 　　多年的海军生涯，能够让他在在这篇熟悉的环境中做出最有利的判断。尽管如此，他现自己正前所未有的害怕，即便五年前她一声不响的离开，他都不曾害怕。 　　幸好，他很快就看到了向上游来的苏沐。 　　顾澄晖快速的滑向她的身边，带着她向上游。 　　两人跃出海面，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才发现不过短短的几分钟，竟有一种逃出生天的错觉。 　　岸上的医护人员已经整装待命，苏沐被顾澄晖带上岸，便被抬上了救护车。顾澄晖不顾医护人员的反对，也钻进了车里。 　　三个小时之后，医生从监护室里走出来，第一眼便看到了靠在墙边的男人，换了一身衣服，正垂着头。 　　医生摘下口罩，“顾先生，请放心。苏小姐应急措施非常到位，并没有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她这会儿睡着了，您可以进去看看。” 　　顾澄晖点头，“谢谢。” 　　顾澄晖推开监护室的门，尽管医生说苏沐睡得很沉，但他就是下意识的害怕会惊醒她，每一个动作都轻柔至极。 　　直到现在，苏沐真实的躺在这里，医生说一切安好，顾澄晖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他轻轻握住苏沐的手，几个小时前在海中的后怕更加汹涌的袭来。 　　他失而复得，最怕得而复失。 　　第五十章 　　苏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第一眼便看到妆容精致的女人坐在面前。她皱了皱眉，似乎在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 　　“你那是什么表情。”许茉不乐意的敲着床头的桌子，“没看到想看的人，不高兴？” 　　“顾澄晖呢？”苏沐隐约记得，几乎在她意识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有人救了她、 　　“切。”许茉轻嗤一声，“我好歹也陪了你一天一夜了，你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我吗？”但看到苏沐并不好的脸色时，许茉便也收敛了，“不听话，把自己折腾病了，这会儿正在你隔壁。” 　　苏沐微愣，旋即便要起身下床。 　　许茉连忙按住她，“我的姑奶奶，你好歹等医生过来先做个检查，顾澄晖睡在隔壁又不会跑了。” 　　苏沐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便乖乖等着医生来复查。 　　复查结束，苏沐抓起身边的衣服随便往身上一套，便快步走了出去。 　　“这姑娘是急着上厕所？”医生不明所以。 　　许茉靠在门柱子上轻哼，“哪儿，急着去会情郎。” 　　许茉这话刚刚说完，苏沐又折了回来，怒瞪着她，“小姨妈，我情郎呢？” 　　—— 　　顾澄晖没在房间里。 　　他醒来的时候，去隔壁的监护室看了一眼，苏沐安静的睡在床上，许茉毫无形象的倒在一边。十分钟前，蒋云舟给他打了个电话，希望能喊他出来谈谈。 　　谈什么？ 　　蒋云舟说：她过去的五年，你不想知道吗？ 　　其实，如果他想知道，只需要派人去随便一查，苏沐在美国的五年便了如指掌。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那是苏沐离开的第三年，他刚刚在今安站稳脚跟，便让贺征着手去查苏沐在美国的情况。资料也很快传回到他手上，顾澄晖知道她人在纽约，寄住在一个陈姓的华人家庭里。对方在美国的华人圈很有地位，是苏绍恒早年的同学，待苏沐也很好。 　　厚厚的一沓资料，顾澄晖翻了两页便看不下去了。他的右手一直在抖，不知道是当年留下的后遗症发作，还是不敢去碰触那些他不曾参与的过往。 　　现在，那个文件袋还被他锁在今安总部办公室最下面的抽屉里，而他也只看过那两页。 　　她的过往，顾澄晖在等苏沐亲口告诉他。 　　苏沐找到顾澄晖的时候，他一个人正坐在沙滩上。海浪一波一波涌来，拍打着沙滩。夜色沉沉，浓重的颜色倒影在海水中。 　　天空，万千星辰。 　　海水，波光粼粼。 　　男人就安静的坐在那里，似乎要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 　　“在想什么？”苏沐走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顾澄晖看着远处，“每一颗星星都有自己的故事吗？” 　　苏沐微愣，不知道顾澄晖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许久，她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终于淡淡开口：“顾澄晖，我给你说说我的事情吧。” 　　顾澄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虽然一直都在等着苏沐亲口告诉他，可这一天真的来临了，他却觉得，那些过往，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苏沐似乎也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顾澄晖没有开口，苏沐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那声音像是上好的锦缎，细腻平滑，却又触手生凉，在这海天一色的夜晚，一字一句敲在顾澄晖的心上。 　　“那年，你还在部队，我爸出事不久，我妈就被抓了起来。那时候，我真的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我处理了我爸的后事，按照他之前的安排，去了美国。”苏沐顿了顿，“顾澄晖，那个时候，你应该恨死我了吧。可是，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走……” 　　苏沐闭上眼睛，她说“顾澄晖，我害怕啊……” 　　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你，面对周围的所有人，就想远远的一个人躲起来，最好这世上谁也不认得我，谁也找不到我。 　　“去了美国不久之后，我的状况就越来越糟糕。童晓一直抱怨我，既然这么放不下，为什么不早点回来。”苏沐轻笑一声，“可我回不来啊。” 　　“我患上了特别严重的抑郁症，每天需要靠大量的药物来稳定情绪，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苏沐至今都觉得，当初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她可能真的就走了绝路。 　　“可即便这样，很多时候我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甚至有一次挺着大肚子，爬上纽约100多层的高楼，就差那么一点点……”苏沐回忆着那一天，纽约的风可真大啊，吹的人摇摇欲坠，她想，就这样吧，让一切都结束吧。肚子里的小生命似乎感应到了母亲的情绪，狠狠的踢了她一脚。也是这一第一次胎动，让苏沐路清晰的感觉到，这个孩子的存在，这是有着顾澄晖骨血的孩子，是她和他之间，最后的关联。 　　苏沐转头看向顾澄晖，男人的侧面隐在夜色中，不甚分明。“顾澄晖，你应该不知道吧，我在美国，给你生了个儿子。” 　　说这话的时候，苏沐轻缓的语调中居然有一点点骄傲。 　　“你还记得那只kt猫吧，其实就是宝宝喜欢，我生病直到两年前，我的病情才终于稳定下来。可能是做了妈妈的缘故，我很多事情都看得很开，面对很多事情也开始变得坚强。我想出去走走，去看看这个世界不一样的地方。”苏沐一直苦涩的语调中终于有了一丝轻松，“我去了很多地方，从美洲到欧洲，再到非洲，认识了很多人，也遇见了很多事情。可是，顾澄晖……”苏沐看着他，“我最想去的地方，还是这里。” 　　所以，我回来了。带着一身风霜与孤勇，回到这段爱情最初的地方。 　　苏沐的话说完了，漫长的五年，也不过寥寥数语。 　　她曾经有好几次，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可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想要那些不堪的过往困住彼此。可如今，话说出来，苏沐觉得，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往的五年也似乎并不全是荒芜和悲凉。 　　我用分别的时光，练就一身铮铮铁骨，只等归来的时候，可以无畏的面对所有的苦难。 　　当然，苏沐现在也十分清楚，她回来后面对的不是苦难，而是这些年被她辜负了的情谊。 　　苏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净白的小脸上终于又挂上了笑意，她几近撒娇：“顾澄晖，我知道你一定恨过我也怨过我，但看在我这几年也遭了不少罪的份上，能不能原谅我？就算我们之间扯平了，好不好？” 　　苏沐想解开他们之间的那个结。 　　顾澄晖不说话，苏沐只好扯着他的袖子，“原谅我？好不……” 　　最后一个“好”字还没有说出口，顾澄晖就已经倾身吻了上来。 　　怎么又亲？为什么每一次都不让她把话说完。一点耐心都没有…… 　　顾澄晖一手撑在沙滩上，一手把苏沐扣在怀里，强迫她迎向自己。他吮着她的唇，用舌尖抵开她的牙齿，纠缠着她的唇舌。即便这样，顾澄晖似乎仍然还不满意，重重的在她唇上咬了下去。 　　苏沐吃痛，嗯哼一声，瞬间唇齿之间弥散着血腥味。 　　顾澄晖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手指抚上她的唇，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被他咬破皮的地方，“疼不疼？” 　　虽然只有三个字，却温柔的几乎要滴出水。 　　苏沐一双眼睛水光潋滟，只软着嗓子道：“疼。” 　　“那以后就长点儿记性。”顾澄晖再度把她扣在怀里，“接下来的这些话，大概是我这辈子说得最肉麻的话，只说一遍，所以你要一字一句听清楚。” 　　苏沐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郑重起来。脑袋贴在他的胸口，竖起耳朵。 　　“我是恨过你，也怨过你，甚至幼稚的想过，应该马上找个女人结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然后带着她在你面前耀武扬威。”顾澄晖顿了顿，胸中似乎翻涌着一口气，他闭眼，长长一叹：“可是，苏沐，在我想过千百种可能，尝试了很多方式之后，我发现，什么都不及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我想过，如果你回来了，我就想尽一切办法，把你留在我身边；如果你不回来，我就自己一个人过，也算是我全了这段爱情，忠于自己的信仰。”男人的声音清越而低沉：“幸好，你没舍得让我孤独终老。所以，不是你祈求我的原谅，而是我应该，谢谢你。” 　　苏沐靠在顾澄晖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心中那些残缺不全的地方，在这一刻，终于圆满了。她抚上男人精瘦的腰，手下渐渐用力，“想找个漂亮女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恩？” 　　苏沐眯着眼睛，“顾澄晖，我发现你想法还挺多的？” 　　而且还特别幼稚！ 　　顾澄晖看着她的样子，低低笑出了声。 　　“笑什么？！”下一刻，苏沐便反客为主，将顾澄晖扑倒在沙滩上，男人深邃的眼睛中倒映出她潋滟的眸子和嫣红的唇，苏沐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跨坐在顾澄晖身上的样子，媚得能滴出水来。 　　苏沐俯下身，送上自己的红唇。 　　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涌上，苏沐在顾澄晖耳边轻喃，“孩子的名字叫顾念澄，思念的念，顾澄晖的澄。” 　　第五十一章 　　顾澄晖冷冷清清过了五年，突然一朝，不但找回了媳妇儿，还有了个四岁的儿子。 　　是以，突然有点不太适应。 　　不适应在哪里呢？大约就是觉得，自己的人生突然开挂。 　　“他的生日是哪一天？” 　　“他现在有多高？有多重？” 　　“在上幼儿园吗？” 　　“有没有照片？” 　　“我能给他打个电话吗？” 　　“会叫爸爸吗？” 　　…… 　　苏沐皱眉看着他，这男人好傻……旋即，美目一瞪，“果然，有了儿子就不关心我了！” 　　一直在房间里喋喋不休的顾澄晖顿时闭了嘴，咱还是得先哄好媳妇儿不是？ 　　其实苏沐很理解顾澄晖现在的心情，那叫做初为人父的喜悦。她低头打开手机相册，翻出一段视频，是陈周最近才发给她的。 　　视频里小小的一个人，白白嫩嫩，漂亮的眼睛像极了的苏沐，鼻子和嘴巴倒是随了顾澄晖。念念小朋友原本也是身长玉立的一枚好儿童，奈何穿得太多，显得小胳膊小腿又短又粗，像是个小包子。 　　看着视频里的小人儿，顾澄晖瞬间就僵住了。这个孩子他是见过的，来长梅岛之前，在曼哈顿的街头。难怪那个时候，他对这个陌生的小男孩会生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喜爱。可是，小家伙貌似有点嫌弃他啊…… 　　此时，镜头里包子一样的小家伙倒腾着小短腿，在雪地里跑，一边回头，一边发出咯咯的小声。 　　快要三十岁的男人，看的心都要被萌化了。 　　下一秒，小包子噗通一声，摔在了雪地里。 　　顾澄晖眉头一皱，紧张起来。 　　然后，看着小包子慢慢吞吞的从雪地里爬起来，裤子衣服上沾满了一声的雪，小小的人儿自己拍着衣服上的雪，镜头渐渐被拉进，一个男声响起：“念念，妈咪在看我们，你有什么想和妈咪说的吗？” 　　小包子一张口，就哈出白气，软软糯糯的声音：“妈咪，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和陈周叔叔都很想你。” 　　终于，顾澄晖一直挂着笑意的脸渐渐变了。 　　视频播完，顾澄晖绷着一张脸，漆黑的眸子盯着面前娇艳的女人。刚刚在沙滩上，两个人差一点就擦枪走火。到最后，顾澄晖到底是忍住了。这会儿看着面前明眸善睐的女人，耳边响起的却是小包子软糯的声音： 　　我和陈周叔叔都很想你。 　　陈周叔叔都很想你。 　　很想你。 　　…… 　　顾澄晖终于不淡定了。 　　苏沐看着他的样子，一下就猜出他为什么就突然变了脸。“陈周是陈叔的儿子，我在美国这些年，他一直都很照顾我。” 　　“很照顾？”顾澄晖逼近，周身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苏沐也毫不示弱的点头，“很照顾。” 　　顾澄晖眯眼，“所以……” 　　“没有什么所以。”苏沐果断打断了他的话，环上他精瘦的腰，“不管你有多介意，多不高兴，都必须感谢陈周，感谢陈家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苏沐的话说得很坚定。对陈周，苏沐有太多亏欠，却也无法给予任何的回应。所以，只有感激。 　　这个道理，顾澄晖又何尝不明白。可一想到，在她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候，陪在身边的是另一个男人，他实在真的很介意，更多的却是在恼自己。 　　顾澄晖想到了被他丢在办公室最底层抽屉里的文件单，如果他当时一页一页都看完，是不是就能早一点陪在她身边，早一点参与进她和念念的生活。 　　“想我不介意？”顾澄晖低头看怀中的女人，“那你哄哄我。” 　　说好的霸道总裁人设呢？崩人设这种，不太好吧？ 　　“那今晚……”苏沐原本环着顾澄晖腰的手已经不老实的撑在他胸前，隔着衬衫，她都可以感觉到手下硬硬的肌肉。 　　苏沐一只手把玩着顾澄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淡粉色的指甲盖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光泽。隐约察觉了男人气息里的异样，苏沐牵起唇角，“那今晚……你先忍一忍，我不太方便……” 　　“哪里不方便？”顾总不高兴了，不方便她还撩他？今晚，他已经忍了两次了！ 　　“亲、戚、造、访。” 　　妈蛋！ 　　虽然实质性的福利暂时还得存着，但在收取了不少利息之后，顾澄晖还是哄着苏沐松了口。长梅岛的工作一结束，他们就去美国，去看儿子。 　　原本，顾澄晖是想马上飞美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儿子来得重要不是？可苏沐不答应。 　　“顾澄晖，你理智一点，念念已经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你的突然出现会给他造成不适的。” 　　“你没有和他提过我？” 　　“没……”苏沐有点儿心虚，“我那个时候的状态不太好……” 　　只一句话，顾澄晖的心就软了。他的姑娘已经回到了他身边，其他的事情，就先缓一缓吧。 　　—— 　　因为及时采取了紧急措施，苏沐并未因为这次潜水事故而伤害到身体，但今年在在这方面的把控非常严格，每一个水下作业人员的设备都是经过层层把关的，断不会出现设备故障这种漏洞。 　　既然不是设备本身的问题，那便只有人为了。 　　顾澄晖在长梅岛的历史办公室里，许久没有路面的贺征出现了，一同带来的还有两个牛皮纸的文件袋。 　　“顾总，之前方案泄露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所有的信息都在这里。”贺征递上文件袋，“另外这个，是您放在底层抽屉里的。” 　　是的，顾澄晖昨晚从苏沐房间里出来，第一时间就是打电话给贺征，让他务必今天上午赶到长梅岛。可怜贺特助搭了最早班的飞机，倒了一趟大巴一趟船，终于赶在中午十二点之前，出现在了长梅岛。 　　顾澄晖点头，“蒙丰那边还和什么人接触过？” 　　贺征欲言又止，顿了顿，“时光的袁杰。” 　　—— 　　时光这边，在长梅岛的取景工作大部分都已经完成，郑凡和彭宇超正没日没夜的对着电脑做前期的剪辑。 　　“来来来，下午茶。”楚然拎着两个大袋子，“顾总特别送来的下午茶。”边说还边冲苏沐眨了眨眼睛。 　　彭宇超本就胃口大，午饭没吃多少，这会儿正饿得亮眼发昏，听说有吃的，第一个奔了过来，待看清楚装着下午茶的袋子时，两眼直冒绿光，“我艹，居然是CQ的下午茶，我在云城的时候，几次路过都舍不得进去吃。” 　　说罢，扒着袋子，一通乱翻。 　　郑凡走到苏沐身边，十分八卦的探过头，“楼花，是不是真的啊？” 　　苏沐皱眉，“什么？” 　　“你和今安的顾总啊，昨天几十双眼睛都看着呢。一听说你的设备出了故障，顾总二话不说就跳到海里去了。你不知道，徐珊当时脸都白了。”郑凡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要真是把今安的太子爷交代在这里，我看徐珊的职业生涯也基本就告终了。” 　　苏沐往他手里塞了一杯咖啡，“热饭烧不住你嘴，是吧？！” 　　“哟，咱楼花这是恼羞成怒了。” 　　被郑凡这么一闹，苏沐索性从工作室里出来。蒋云舟见状，也跟在了后面。 　　午后的长梅岛，阳光微软，连沙滩和海浪都被镀上了一层暖色。 　　“是不是有点舍不得？”蒋云舟站定，望着海天相接的地方，偶有海风吹来，掀起了她衬衫的一角，“这段时间虽然忙，但过得真是又充实又惬意啊。每天醒来，都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还有怎么也晾不干的衣服，潮湿的被子和分分钟把人吹黑的海风。”苏沐凉凉的补充道。 　　“我说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煞风景呢？”蒋云舟皱着眉，“顾澄晖是看上你那点儿了？” 　　话一出口，蒋云舟也自知失言，旋即又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或许苏沐根本不在乎他们拿她和顾澄晖开玩笑。蒋云舟轻笑一声，“我其实还挺羡慕他的。” 　　“蒋云舟，我觉得有件事情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下。”苏沐适时打断了他的话，蒋云舟是个很聪明的人，会明白她的意思。“在方案泄露之前，我曾在一家餐厅里，碰到过袁老师。”苏沐顿了顿，“他当时和蒙丰的副总在一起吃饭。” 　　那个人是蒙丰的副总，苏沐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方案泄露之后，她查了很多蒙丰的资料，无意间发现，那晚我老袁吃饭的人居然是蒙丰的副总。这其中的关联，只要仔细想想，不让人怀疑都难。 　　“我知道这个事情。”蒋云舟点头。 　　这回，轮到苏沐意外了，“你知道？” 　　“恩，顾总告诉我的。”蒋云舟看向苏沐，“你觉得呢？是老袁吗？” 　　苏沐不是来告状的，蒋云舟问出的这个问题，才是她想要和他说的。 　　“不是老袁。”苏沐说得很笃定，“你知道老袁有个女儿吗？叫小梦。老袁对她很好，这么好的爸爸不会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苏沐，你太感情用事了。”蒋云舟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 　　苏沐摇头，“我想，这个泄露方案的人应该快要露出马脚了。一定不是老袁，为了小梦，他也不会那样做。” 　　这是苏沐心中的笃定，她也曾有那样一个父亲。所以她的直觉，让她选择了相信。 　　第五十二章 　　一周之后，在长梅岛的现场拍摄工作已经基本结束。按照苏沐之前的提议，还需要补拍一些珊瑚白化的画面。在这方面，长梅岛现有的取景就很局限了。 　　“我建议去这里取景。”关博士指着屏幕上的地图：大堡礁。“纵贯于澳大利亚东北沿海的大堡礁是世界上最大的珊瑚礁群，全长2300多公里。”关磊推了推眼镜，“目前，气候变化引起的海洋温度上升已经被认为是大堡礁面临的最大威胁。” 　　“这的确是个很合适的取景地。”苏沐皱眉，“但是用于商业用途的海外拍摄，会不会有程序上的障碍？” 　　“这个放心，交给徐珊去处理。”顾澄晖粗略琢磨了一下，“就这么决定吧。” 　　事实上，直到去大堡礁补拍镜头的事情决定下来，关于苏沐的这个提议也只要她和顾澄晖、关博士三个人知道。 　　当然，做出这个安排，自然有其中的道理。 　　贺征赶到实验室的时候，顾澄晖和苏沐刚刚出来。 　　上次因为送衣服事件，贺征被顾澄晖丢去了非洲勘查项目。苏沐一直觉得，这件事情上，有点对不住贺征，所以忽然碰上贺特助，苏沐有点尴尬，只礼貌的点头。 　　贺征来找顾澄晖，泄露时光方案的人找到了。 　　苏沐微讶，便听到顾澄晖吐出几个字；“姜伊婷？” 　　贺征点头。 　　就在昨天，蒙丰居然再度抢先曝出了第二波宣传片花。虽然内容是实地拍摄的，但却几乎采用了和今安这次一样的后期制作手法，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时光流转”是之前时光团队为这次拍摄特别提出的一个后期制作概念，即将其中的部分片段倒播，通过反向呈现来描绘海洋生物的灵动与唯美。 　　两次都撞车，便绝对不是巧合了。 　　每晚在三栋106开会的人屈指可数，内容必然就是从这些人身上泄露出去的。范围，小之又小。 　　—— 　　而到这会儿被发现，姜伊婷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她看着面前的女人，很诧异这个时候，会出现这这里的居然是苏沐。 　　“姜总监一定很惊讶，为什么我回来？”苏沐随意的拉开一把椅子，坐在姜伊婷对面，“你盗用了我的方案转手卖给蒙丰，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苏沐其实是个比较随性的人。但在有关顾澄晖的事情上，又显得特别斤斤计较。美人鱼的方案里，有多少她的心血自然不必说，那里面还寄托着顾澄晖没有完成的梦想，苏沐怎么可能容忍旁人去随意亵渎。 　　“姜总监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你那么小心，还是露出了马脚。你甚至刻意在大家面前做戏，让我将怀疑的目光锁定在老袁身上，可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苏沐顿了顿，“不知道姜总监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物极则反，命曰环流。” 　　姜伊婷没有说话，苏沐倒是轻呵了一声，“我忘记了，姜小姐从小在美国长大，对咱们老祖宗的这些个名言警句肯定不太熟悉。那么，简单说，就是——这次，你玩儿砸了。” 　　时光方案泄露之后，关于“内鬼”一说就已经有了定论。只是那个时候，经手方案的人太多，今安内部又不太平，很难说是那拨人在这件事情上懂了手脚。直到今安的内斗落定，整个团队抵达长梅岛，才开始计划如何引蛇出洞。 　　而“时光流转”便是那个引子。 　　备用方案的真正调整是关于补增珊瑚白化的镜头，所谓后期制作的手法升级，不过是个幌子。顾澄晖当时告诉苏沐，这个办法一定能让隐藏在团队里的人露出马脚，苏沐还有些不以为然。 　　“你凭什么肯定这个人现在一定就在长梅岛？就算人在长梅岛，又怎么会再一次冒险做相同的事情呢？”苏沐觉得，如果是她，她必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冒同一个险。 　　顾澄晖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男人轻蔑一笑，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蒙丰在这个上面吃过一次甜头，总会惦记着下一次。只要蒙丰还有这个念头，那个人就一定还会被驱使。 　　苏沐将一个牛皮纸袋丢在了桌上，里面是贺征带来的东西，全部都是姜伊婷和蒙丰接触的证据，“怪就怪你太心急了，不但谋财，还想害命。” 　　事实上，姜伊婷这一次很小心，她和蒙丰所有的联系几乎都没有留下痕迹，除了她铤而走险，对苏沐的潜水设备动了手脚，才让今安这么快就锁定了目标。 　　可苏沐不明白，姜伊婷为什么要害她？ 　　明白自己是被下了套，姜伊婷反倒有些坦然了，“难得我还能让顾总这么费心思，倒也不白白浪费了我这些日子的殚精竭虑。” 　　姜伊婷的这话，让苏沐有些傻眼。 　　“怎么？不明白？”姜伊婷嘲讽的笑着，“你和许茉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明白。我花了多少心血，放弃了多少东西，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结果呢，宋湛、顾澄晖，他们一个个的都忽视我的存在，我哪里比不上你？哪里比不上许茉那种女人？！” 　　说道最后，姜伊婷都有些歇斯底里。 　　苏沐以为，姜伊婷出卖今安的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幕，可到头来不过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哦，应该是对几个男人的求而不得。苏沐顿时没了兴趣，觉得再待在这里，也是在浪费时间。 　　苏沐刚想起身，对面的女人便咯咯的笑了起来，那笑声，让人莫名觉得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怎么？被我说中了？坐不住了？苏沐，你为你藏得很好么，你别忘记了，你爸是畏罪自杀，你妈现在还蹲在牢里，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顾澄晖身边？顾安两家的少爷，多少人捧在手掌心里的人，你的出现，根本就是他人生唯一的污点！” 　　苏沐一句都听不下去了，她蓦地起身，推开椅子。就在姜伊婷以为她会落荒而逃的时候，苏沐却直直的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就是能够成为苏绍恒和方清的女儿；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回到这里，重新站在顾澄晖身边。” 　　说完，苏沐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姜伊婷目光空洞的坐在椅子里，为什么？为什么即便有那么多的不堪，苏沐这样的人，还可以这么骄傲…… 　　苏沐气冲冲的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款款而来的许茉。 　　“哟，这是谁惹我外甥媳妇儿了？”许沫双手交叠在胸前，上上下下打量着苏沐，“怎么，是不是突然和我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苏沐没好气的轻哼一声，姜伊婷的这碗狗血太浓重，她着实干不下去。这会儿碰上许茉，突然觉得憋在心里的一口气，有了发泄的渠道，旋即一手搭上许茉的脖子，“走，小姨妈，我带你去逍遥快活去。” 　　—— 　　从长梅岛坐大约半个小时的轮渡，便可到这附近最近的祥云镇上。夕阳西下，连着东南一隅的小镇都在夜色里变得光怪陆离。 　　苏沐和许茉勾肩搭背的走进一间酒吧。这个时候的酒吧人还不多，老板见是两个漂亮女人，连忙热情的迎上来，“两位美女，想要喝点儿什么？” 　　苏沐抬眼看了看吧台上五光十色的瓶子，“有没有路易十三？” 　　老板傻眼。他这店里所有的家当加起来，怕是都抵不上一瓶路易十三。 　　“发什么神经。”许茉敲了敲她的脑袋，又好脾气的告诉老板：“两杯红粉佳人。” 　　对嘛，这才是我们镇上姑娘最喜欢的。 　　“啧啧，小姨妈，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内行。”苏沐挑眉，“以前常来这种地方？” 　　许茉请嗤一声，没说话。 　　苏沐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哎，说说你和宋湛的事情呗？” 　　提起宋湛，许茉瞬间炸毛，“我说苏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八卦？！” 　　苏沐顺了顺头发，毫不在意道：“你才认识我几天？” 　　“艹。”许茉语塞，只能低骂了一声。 　　老板端上来调好的鸡尾酒，清透粉嫩的颜色，倒是很找人喜欢。苏沐浅浅尝了一口，有些微甜。 　　许茉倒当真是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酒红色的指甲敲着杯壁，“唔，这酒的味道真劣质。”她无端的灌了一口，媚眼微勾，“想知道我和宋湛的事情？那你先说说，你接下来和我小外甥有什么打算。” 　　苏沐和顾澄晖之前已经商量过这个事情，回云城之后，就去美国看念念，但顾念澄的存在至今许多人都不知道，苏沐也只好撒谎：“没什么打算啊，就各忙各的呗。” 　　“都不打算见见家长？你俩这前前后后的，也有好些年了吧？”许茉用食指戳了戳苏沐的眉心，“你可得抓紧呐，我小外甥行情好着呢。” 　　一顿酒喝到最后，苏沐脸不红心不跳的，许茉却已经醉成了一滩烂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宋湛，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顾澄晖终于打通苏沐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坐在快艇上了。去祥云镇的轮渡已经关停，他只能租了一艘私人快艇过来。 　　电话里的背景嘈杂，女人的声音似乎有些气恼：“小姨妈，他们都是混蛋……” 　　第五十三章 　　当顾澄晖按照苏沐给的地址赶到时，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的跳。 　　酒吧外面，两个女人正勾肩搭背的靠在墙根，一人手里拿着一瓶酒，正你来我往，一口口一口往嘴里灌，口中还念念有词。而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你说，宋湛他是不是个混蛋？！” 　　苏沐点头，“是，宋湛混蛋！顾澄晖也是个混蛋！”她仰着脖子喝了一口酒，一年掰着手指头，一边念着名字：“林天怡、李希月、黎维维、姜伊婷……小茉莉，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回来？我不回来……岂不是要便宜了这群小婊砸！” 　　“就是！”许茉煞有介事的点头，“绝对不能便宜这群小婊砸！” 　　…… 　　越说越不像话。 　　站在一旁的贺征听得头皮直发麻。 　　酒吧的老板瞧着来人，估摸着是这俩姑娘的朋友，苦着一张脸，“您能想想办法，赶紧把这两位姑奶奶送走，我小本生意，还要开店赚钱养家呢，今晚的酒钱我都不要了，成不？” 　　顾澄晖走近，屈膝蹲在苏沐面前，女人醉眼朦胧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男人，“唔，小茉莉，你看～”苏沐扯了扯许茉，“这镇上的男人长得还真不赖。” 　　许茉有一搭没一搭的看了眼，“还行吧，比我小外甥差远了……” 　　苏沐偏头，“还真的和你小外甥有点儿像啊……”说着，她伸手拍了拍顾澄晖的脸，“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饶是顾澄晖再好的脾气，这会儿看着像个酒鬼一样的苏沐，耐心也已经快被耗完了，干脆抓着女人的手，一把把人扛在肩上，回头看了贺征一眼，“把许总扶起来。” 　　祥云镇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景点，镇上的客栈特别多。顾澄晖就就近选了一家，刚走进去，客栈老板就被吓傻了眼。 　　这大半夜的，两个喝醉的姑娘被这么拉扯着来开房，老板心里直打鼓，琢磨要不要报警。正想找自己媳妇儿商量下，高个子的姑娘突然捂着嘴巴。然后—— 　　哇的一声，吐了男人一身。 　　顾澄晖皱眉，周身的气压低了又低，“三间房。” 　　三间房？ 　　老板看着面前的四个人，三间房，那谁和谁一间？ 　　顾澄晖现在多余的话一句也不想说，只嘱咐老板，“我付你双倍的房钱，帮我找一个靠得住的女服务员，照顾一下后面那个女人。” 　　许茉还在骂骂咧咧，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在问候宋湛。 　　老板觉得这男人不像是坏人，一咬牙，点点头，“成，我让我媳妇儿来帮忙。” 　　顾澄晖拖着苏沐进了房间，反手锁上房门，直接把人丢在了床上，开始低头解衬衫的扣子。 　　被仍在床上的女人仍然觉得天旋地转，大约是吐过，人稍微清醒了一些。 　　苏沐用手撑着身子微微起来，便看到一片精壮的胸膛，湿漉漉的眼睛微抬，终于认清楚了来人：“顾澄晖？” 　　顾澄晖看着面前的女人顶着一张漂亮的脸蛋，清澈的眸子里泛着水光，被酒水浸润的红唇愈发潋滟。 　　这个女人才是混蛋！ 　　顾澄晖顺手抄起床上的被子，盖在苏沐头上，遮住了那张让他乱了呼吸的脸。 　　苏沐不依，两只手乱挥，往下巴拉被子，整个人似乎都兴奋了起来；“顾澄晖，你终于肯脱给我看了！” 　　客栈的隔音效果很差，顾澄晖无奈的捏着眉心，下一刻，一具温热的身体就贴了上来，“苏沐，别胡闹。” 　　“恩～”苏沐哼哼着表示抗议，“给我抱抱，就抱一会儿。” 　　温香软玉在怀，顾澄晖忍得很辛苦，而苏小姐真的只是抱抱，单纯的想要抱抱。 　　等顾澄晖发现怀里的女人不再闹腾时，苏沐已经呼吸平稳，沉沉的睡着了。 　　这算这么回事？ 　　她自己撩起的火，就这么不管不顾了？ 　　“唔……混蛋……”睡梦里的女人还在呓语，顾澄晖不禁哑然，他到底是对她做了多混蛋的事情，让她这么挂在心上。 　　给苏沐掖好被子，折腾了大半个晚上，顾澄晖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走进浴室，有火不能发，总还得浇熄不是？ 　　—— 　　祥云镇的清晨是从鼓楼的的钟声开始的。每天早晨七点，这里的鼓楼都会准时撞钟七下，雄浑的钟声只鼓楼传播至小镇的每一个角落，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钟声敲到第六下的时候，被子里的人拱了拱，第七下，被子里的人终于探出脑袋。苏沐盯着雪白的天花顶，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她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似乎像是酒店；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完整的穿着，应该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和许茉勾肩搭背从酒吧里走出来的时候，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苏沐发现，她断片儿了…… 　　摸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五个未接来电。三个蒋云舟的、一个童晓的、一个周少臣的。 　　奶奶的顾澄晖，居然一点都不担心她！ 　　苏沐先给周少臣回了电话，他找她应该只有一件事情，结果电话刚刚接通就被挂了；再打给童晓，关机……当蒋云舟接起电话的时候，苏沐还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确认自己没有幻听，才开口说话：“蒋老板，有何吩咐？” 　　话一出口，声音哑的连苏沐自己都愣了愣。 　　电话那头，蒋云舟似乎显然已经知道她人在祥云镇。只说昨晚商量后期的细节，却一直找不到她人。 　　苏沐有点抱歉，她这还是头一回在工作时间摸鱼，结果就被老板抓了个典型。 　　“没事，你记得早点回来，把落下的工作补上就行。”蒋云舟正准备挂电话，又道：“顾总和你在一起，你转告他一声，快艇的老板下午要出海，让他及时给你家还回去。” 　　电话那头有人在叫蒋云舟的名字，他匆匆便挂了电话。直到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苏沐还没有消化蒋云舟刚才说的话。 　　顾澄晖、在一起、快艇、还回去……这每一个词的意思她的理解，组合在一起就没大明白。苏沐琢磨着，突然在脑海里逐渐形成了一个不太好的想法。她赶紧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匆匆下了楼。 　　—— 　　客栈的老板正在一边吃早饭一边看早间新闻，瞧见苏沐下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苏沐对上老板的眼睛，就知道他一定是知情人。 　　“老板，昨天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儿呢？”苏沐没忘记，她昨天和许茉是在一起的。 　　“哦，那姑娘，今儿早上天没亮就跟一个男的走了。”老板想起他那会儿睡眼朦胧的从前台直起身子，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那气场，让他不由的哆嗦了一下。 　　“天没亮就跟一个男的走了？！”苏沐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老板呆呆的点点头，“走了。” 　　“是什么人您知道吗？” 　　老板摇头，“但瞧着不像是坏人。”说完，又欲言又止，“姑娘，你昨儿晚上还好吧？” 　　苏沐皱眉，“挺好的呀。”除了今天早上觉得有点头疼，嗓子疼之外，好像并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老板放心的点点头，“别怪我多嘴，你们小姑娘以后出门在外，还是不要喝那么多酒，万一被人欺负了，占了便宜也不知道。” 　　苏沐有点儿囧。事实上她并没有想去买醉，只是和许茉臭味相投，两人生出点相见恨晚的情谊来，就不就多喝了几杯。 　　老板喝下最后一口白粥，“唉，我昨晚上差点就报警了，可看着和你一块儿来的男人也不像是坏人。” 　　苏沐乐了，“大哥，您是好人，所以瞧着所有人都不像坏人。” 　　“嗨，肯定不是坏人，要不当时你吐人家小伙子一身，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老板说完这句话，端着空碗往后厨走去，徒留苏沐一个人石化在原地，脑子里只嗡嗡想着一句话——你吐人家小伙子一身。 　　苏沐知道，完了。 　　手机在这时候配合的想起，苏沐看着来电显示上的三个字，只觉得头皮发麻。她慢吞吞的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电话那边传来低沉的男声：“醒了？” 　　苏沐轻恩一声，便不说话了。 　　顾澄晖知道这女人这会儿心里在琢磨什么，“昨晚上的事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吗？ 　　当然没！ 　　但差不多七七八八可以拼凑明白。 　　“没想起来？”顾澄晖轻哼一声，“你倒是心大。” 　　苏沐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可没忘记上一次酒醉后的经历。顾澄晖曾经警告过她，如果她再敢在外面喝得烂醉回来，他一定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果然，电话那头低沉的男声又响起：“公司里临时有事，我先回云城了。长梅岛后续的拍摄由蒋云舟负责，应该也就两三天了。贺征还有半个小时才到，你先吃过早饭，他送你回去。” 　　苏沐见他只字未提“长记性”的事情，以为顾澄晖当时不过是唬着她玩儿的，胆子便跟着也大了起来，“你知道许茉是跟谁走了吗？” 　　“你自己都是泥菩萨了，还有心思关心许茉？”电话里的声音不善。 　　诶？ 　　“到了云城先去看看乌咪”，男人的声音顿了顿：“顺便给你长记性。” 　　第五十四章 　　苏沐返回长梅岛的时候，才知道，岛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自称是闫太太。 　　中年女人保养得很好，完全看不年龄，苏沐正犹豫着该如何称呼的时候，对面的女人却开了口：“你就是苏沐吧。” 　　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熟稔。 　　“我是蒋丽，闫明宽的太太。” 　　这个开场白，让苏沐还是有一瞬间的僵硬。事实上在回来的路上，贺征已经把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苏沐。因为曝出IPO财务造假的丑闻，新悦能约的股价在二级市场一路走低，到停牌前已几近腰斩。在被监管层立案调查的同时，公司董事长闫明宽也被曝出曾卷入长西股份当年的重组事件，一时间，风波四起。 　　可如今，蒋丽找到她，还是让苏沐有些费解。 　　“真没想到，绍恒的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蒋丽的神色有些恍惚，而她对苏绍恒的这个过分亲昵的称呼也自然落进了苏沐的耳朵里。 　　“闫太太认识我爸爸？”苏沐顿了顿，脑子里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等那影像越来越清晰的时候，苏沐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对面的女人没有说话，良久，苏沐才听到自己犹疑又笃定的声音响起，“那束山茶花的是你送来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两个人却都太清楚这其中的意义。白色的山茶花，是苏绍恒最喜欢的一种花，绚烂的白色花瓣背后却是一句有些卑微的花语：你怎能轻视我的爱情。 　　“我和你父亲是大学同学。绍恒那个时候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我们在一次交流会上相识，不久之后便确定了恋爱关系。” 　　苏沐听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一个自己的父亲和另外一个女人的故事。穷小子和富家千金相恋的事情很快便被蒋家的人发现，他们撂下了难听的话，将蒋丽关在家里，两个人便这样分开了。后来，年轻气盛的苏绍恒公派留学去了美国，娶妻生子，再回国的时候初恋情人也已经嫁作他人妇，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创业伙伴。 　　“那个时候公司刚刚起步，事情多，压力也大。明宽也不知道了从哪里听来了我和绍恒曾经的一些事情，有一次醉醺醺的回了家，不但质问我，还动手打人。”蒋丽说到这里顿了顿，显然接下去的话并不好启齿。 　　“我从小到大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就是觉得特别委屈，想找个人大哭一场。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坐在了绍恒家里。”蒋丽的声音有些急切，“苏小姐，我和绍恒是清白的，只是被明宽和你妈妈误会了。” 　　发生了什么呢？不用蒋丽说，苏沐也明白。 　　“明宽其实人不坏，只是气度小了些，他以为我和你父亲之间余情未了，便更容不下绍恒。长西的事情，他只是想给绍恒一个教训，并不知道绍恒那个时候压上了全部的身家……” 　　“够了！”苏沐一个字都不想继续听下去了。她抬头看向蒋丽，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怒意，铺垫了这么久，就是来为自己丈夫开脱的吧。“所以闫太太今天站在这里，就是想告诉我这些？那么，也请您听清楚，我不管你们之间究竟有怎样的纠葛，只要我父亲当年的死不是一个意外，那些背地里动了手脚的人就都必须付出代价！” 　　“苏小姐，当年的事情是明宽对不起绍恒，可我和你爸爸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的。”蒋丽似乎还想和苏沐解释什么。 　　苏沐却觉得全身都涌起一股无力感。“我当然相信我爸爸的为人。”她闭了闭眼，“闫太太……我爸爸已经过世了，麻烦您今后不要再去打扰他。” 　　蒋丽临走的时候，精神状态并不好，不知是受了丈夫出事的影响还是在这里回忆起了往事，她只和苏沐连连说着对不起。 　　蒋丽走后，苏沐一个人走在海边，她反反复复回味着蒋丽的话，想得却是苏绍恒和方清之间的事情。虽然她相信苏绍恒和蒋丽时间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但苏沐心中了然，这些年，她爸爸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妈妈。 　　其实她很小的时候就感觉得到，苏绍恒和方清之间感情很平淡，小的时候她还问过苏绍恒，妈妈是不是不喜欢她，所以每天才会那么忙，都不陪她；长大了，她渐渐明白，这种平平淡淡的相处模式就是苏绍恒和方清之间的夫妻之道，没有过多的爱恋和激情，不过就是那个合适过日子的人罢了。 　　苏沐从小就和方清不亲，因为得到的母爱少，她在这件事情上一直都有点小小的委屈。而如今，苏沐突然觉得，或许在某一刻，她的妈妈也很委屈。知道无法获得丈夫全部的爱，便用另一种方式维系着这场失败的婚姻。 　　一场没有感情的婚姻，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吧。 　　—— 　　三天之后，在长梅岛的拍摄全部结束，苏沐上网的时候才看到，长西股份的旧事再度被重提。当年的重组失败并非偶然，有媒体爆料是新悦能源老总闫明宽利用私人关系签订了一份私下合同，导致公司违规操作，最终重组被否，而这其中还牵扯到了周少臣哥哥的死因。 　　有明眼人指出，能把私下协议抖出来的只有交易双方，这显然是有人在做局，至于目的……有点看不懂。 　　长西的旧事被重提，苏绍恒的名字也一并见诸报端，毁誉参半。 　　苏沐看着那些评论，心中第一次有些犹豫，她这样执着的寻找当年的真相是不是错了？就在她游移不定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什么时候回来？”顾澄晖此刻的心情显然不错，他和周少臣联合打的这场仗，可以说是兵不血刃。 　　“明天下午的飞机。”长梅岛的工作已经结束，海外补拍的内容由蒋云舟和老袁负责，郑凡配合，时光的其他人则先行返回云城。 　　“好，我在家里等你。”顾澄晖说完这句话，对面便没了声音。良久，男人再度开了口，“苏沐，真相有时候就是鲜血淋漓的，你不能因为结果与你想象的有出入就否定自己的初衷。” 　　顾澄晖是真的了解她，只一个电话就察觉到了她的一场，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知道。”电话里的女声淡淡的，“我爸爸或许并不无辜，但闫明宽和张然这些人，必须要接受法律的制裁，这才公道。” 　　“你能明白就好。” 　　“顾澄晖，谢谢你。”苏沐知道，他一直在为自己的事情奔波，没有顾澄晖的帮助，这件事情不会这么快就水落石出。 　　电话里的男人轻笑一声，“那你回来好好谢我。” 　　苏沐：“……” 　　—— 　　一下飞机，冷冽的空气便扑面而来，苏沐紧了紧身上的大衣，钻进出租车里，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她可没忘记“长记性”的事情，这个时候不回自己家，难道还送上门去？还说什么让她先去看看乌咪，她又不是傻的。 　　夜晚云城灯火明亮，处处都洋溢着圣诞的气息，再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苏沐望着车外闪烁的彩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她在醒来的时候，便听到司机师傅操着一口地道的云城话，“姑娘，地方到了。” 　　苏沐正准备下车，隔着车窗就看到了单元门口的男人倚着车，手指间一点猩红明灭。 　　“师傅，咱还能换个地方接着跑吗？”苏沐的声音有点干。师傅撕下□□递到她手里，“不好意思小姑娘，我要去接老婆下班。” 　　苏沐任命的下了车，拖着行李慢吞吞的往前走，在顾澄晖面前站定，苏沐抬头便对上了男人戏谑的眸子。 　　“你这是要上刑场了？”顾澄晖已经掐灭了手里烟，靠在车门上，抱臂看着苏沐。 　　走近了，苏沐才发现贺征正端坐在驾驶座上，眼观鼻鼻观口，俨然要做一块安静的背景板。顾澄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苏沐忐忑的开口：“顾澄晖……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给你长记性。”说罢，顾澄晖唇角微弯，下一刻便低头含住了面前姑娘的唇。 　　冬日严寒里的这抹滚烫一路烧到了苏沐公寓的门外，黑漆漆的走廊里应声灯忽明忽暗，“不愿意？”男人暗哑的声音低低传来，已然动情。 　　苏沐被顾澄晖困在怀里，如果走廊的灯此时亮着，便能看到她潮红的脸颊和一双水润的眼睛。苏沐平复着乱了的气息，把头埋在顾澄晖的胸口，“我有点紧张。” 　　在此之前，他们之间其实只有过两次。一次是在顾澄晖求婚的那一晚，苏沐把自己完整的交给了他；第二次，是在那几天之后，顾澄晖回部队的前一晚，苏沐和一群室友喝得烂醉。这两次的经历，怎么说呢？在苏沐的记忆里，其实都不算太好。 　　第一次，是疼，从头疼到尾；第二次，也是疼，只是是醒来之后才觉得疼，整个人像是散了架，一双腿都在打颤。 　　对于苏沐这样的回答，顾澄晖显然有些错愕。但也仅仅是片刻，头顶的男人轻笑出了声，一边顺着她的背，一边低声诱哄，“这次一定让你舒服。” 　　苏沐红着一张几乎要滴血的脸，从包包里翻出钥匙，她几乎忘记了应声灯的存在，凭着感觉将钥匙插进锁孔。还未转动，里面便传来“咔哒”一声，灯光登时涌进黑暗的走廊。 　　“妈咪！”小家伙一个熊抱扑了上来，扬起白嫩的小脸，冲着苏沐笑得那叫一个甜。然后，顾念澄小朋友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便倒影出一个男人的面庞，神色万分精彩。 　　第五十五章 　　僵硬、错愕、惊喜、呆滞……顾澄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里，这大约是表情最为丰富的一次。上一秒还在风花雪月的男人，在看到面前丁点大的小家伙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顾念澄穿着白色板鞋和黑色的哈伦裤，红色的小毛衣上是一只呆萌的麋鹿，毛衣的领口翻出格子衬衫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呆住的又何止顾澄晖一个人。苏沐看着紧紧抱着她双腿的小家伙，眉眼都染上了笑，她蹲下身揉了揉小家伙柔软的头发，“怎么不提前告诉妈咪？” 　　“陈周叔叔说，我们要给妈咪一个惊喜！”小家伙瞪着晶亮的眼睛，搂着苏沐的脖子不肯松手。苏沐顺势抱起顾念澄，才看到站在客厅里的陈周。 　　“小沐。”男人西装革履，冲她淡笑：“念念想你了，实在等不及在美国过完圣诞，没告诉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地址和钥匙都是童小姐给的。” 　　陈周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越过苏沐，自然落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念念小孩子不懂事，可陈周看着两人的样子，尤其是苏沐一张红着的脸，方才在走廊里发生了都不用去联想。小沐，终于还是追回了这个男人，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听到陈周的声音，顾澄晖终于回过神，抬眼看向站在客厅的男人，这就是苏沐口中感激的人？顾澄晖知道苏沐对陈周有感激也有亏欠，是以他看向陈周的眼神里并没有明显的敌意，但手却不自觉的揽上了苏沐的肩头，主权还是要宣誓的嘛。 　　苏沐没有意识到顾澄晖这幼稚小动作，倒是她怀里的小家伙不安分的扭动着，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顾澄晖，糯糯的声音响起：“坏银。” 　　客厅里有一瞬间的沉默，顾念澄大约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两个字让三个大人都变了脸。妈咪的面上一愣，面前的“坏人”脸一黑，只有陈周叔叔唇角牵着笑，像个看热闹的。 　　“念念，不许没有礼貌哦。”苏沐冲着小家伙摇头。 　　“妈咪，是你说的，用好吃的哄小孩的都是坏银！”顾念澄小朋友据理力争，他并不想让妈咪觉得他是个不懂礼貌的小孩。 　　苏沐看向顾澄晖，微微皱眉，神色里的意思很明白：你到底对自己儿子做了什么？ 　　顾澄晖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是个误会。”他看向苏沐怀里的小人儿，不自觉的伸手捏了捏他白嫩的小脸蛋儿，事实上顾澄晖上一次在曼哈顿碰到他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 　　顾念澄皱了皱眉，搂着苏沐的脖子，将头偏向另一侧，留给顾澄晖一个嫌弃的后脑勺。 　　陈周知道接下来会有一个漫长的认亲过程，他也并不方便待在这里，“小沐，念念给你送到了，我就先回酒店了。” 　　听到陈周的话，顾念澄蓦地转过身，扯住陈周的衣服，“陈周叔叔今晚不住在这里吗？” 　　话一出，顾澄晖的脸色又一黑，还好他今晚来了，和着这小子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想到这里，他便故意板了板脸看向小家伙。 　　果然，顾念澄看到他凶巴巴的样子就愣住了。旋即，就在顾澄晖得意把这个小子唬住了的时候，小家伙却调整了一下表情，狠狠的一眼，瞪了回去。 　　这一大一小暗地里的较量苏沐自然是看不到的，她有点歉意的看着陈周，“我送你下去。”顾澄晖正要开口拒绝，苏沐便将顾念澄递到他怀里，“念念乖，妈咪送陈周叔叔下楼，你先和爸……这个叔叔待一会儿。” 　　顾念澄乖巧的点点头，顾澄晖却在听到“叔叔”两个字时脸色再一黑，可小小的一只抱在怀里，香香软软的，心里的那点不甘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 　　入夜的小区十分安静，苏沐和陈周走在过道上，冷风迎面出来，苏沐便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外面冷，赶快上楼吧。”陈周站定，双手揣在裤包里，“念念和顾先生初次见面，面对陌生人难免会紧张。” 　　“我才不担心那个臭小子呢。”苏沐说得满不在乎，可眉眼里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的。 　　陈周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突然就有些酸涩，更多的却是替她高兴。 　　“陈周，谢谢你。”苏沐张开双臂，笑盈盈的抬头看着面前的人。虽然只是一句谢谢，但这其中深重的情谊彼此都清楚。正因为清楚，便也只能到此为止。 　　陈周敛眉，唇角牵笑，伸手抱住了面前的姑娘。他经历过她人生中最糟糕的样子，如今看着她圆满，便是自己该抽身的时候。 　　—— 　　等苏沐重新回到公寓的时候，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一大一小，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叫爸爸！” 　　“你是坏银！” 　　“我是你爸爸！” 　　“我有爸爸！”顾念澄小朋友气鼓鼓的鼓着小脸，“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一听这话，顾澄晖高兴了，眉眼含笑，“小鬼，你怎么知道你爸爸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妈咪说的。”小家伙心思浅，哪里知道对面这个笑眯眯的男人再给自己下套。 　　听到小家伙的回答，顾澄晖得意的看向门口的苏沐，微微挑眉：你不是说没和儿子说过爸爸吗？就知道你不老实！ 　　苏沐瞪他一眼，低头换鞋。 　　“你妈咪有没有告诉你，爸爸叫什么名字？”顾澄晖循循善诱。 　　“顾澄晖！”小小家伙一脸笃定，掷地有声的说出这三个字，末了，觉得气势上不能输，又重复了一遍，“我爸爸叫顾澄晖！” 　　于是，苏沐便看到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坐在沙发上，从身上摸出一个钱包，又从钱包里抽出一张身份证，得意的放在小家伙面前，“小鬼，知道这是什么吗？身份证，能证明一个人身份的法定证件。你看看，我叫什么名字？” 　　顾念澄听了他的话，便低头认真的看着面前的身份证。证件上的照片很帅，和面前这个叔叔长得一模一样，至于叫什么名字……顾念澄咬着下唇，皱起好看的眉头，良久，才抬头看向顾澄晖。 　　顾澄晖冲他挑挑眉，神色里是满满的得意，似乎在和小家伙说：你看你看，我没有骗你吧，我叫顾澄晖，就是你爸爸。 　　然后，糯糯的声音响起，小家伙仰头看着神色得意的男人，说道：“我不认识这几个字……” 　　“……” 　　顾澄晖整个人一僵，便听到一阵不厚道的小声，苏沐在客厅里笑得前仰后合。 　　“你还笑！”顾澄晖黑着个脸，“还不给儿子说清楚！” 　　苏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才憋着笑坐在顾念澄身边，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发，苏沐才轻声开口，“念念，这是爸爸。” 　　顾念澄小盆友错愕的看着苏沐，又缓缓转头看向得意的顾澄晖，下一秒，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顾澄晖活了二十九年，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了被嫌弃的感觉，而这个嫌弃他的人，还是自己的亲儿子。 　　顾念澄折腾了一天，不讲理的哭了一会儿后便乖巧的窝在妈妈身边睡着了。睡着了的小家伙白嫩的小脸变得粉嘟嘟的，眼角还挂着泪珠，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却又根根分明。这一点，像极了顾澄晖。 　　苏沐正要起身，顾澄晖便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换换俯过身，小心翼翼的抱起睡着了的宝贝，迈着长腿走进卧室。 　　苏沐倚在卧室的门边，看着身形颀长的男人屈膝将小家伙轻轻放在床上，仔细的将背角掖好。这细致的动作，此时被这个大男人做着，便让人觉得莫名的温软。 　　顾澄晖起身走到门边，敲了敲的苏沐的额头，“傻站着干什么。” 　　“你之前，在美国碰到过念念？” 　　顾澄晖点头，“在曼哈顿，他站在一家餐厅门口看着上面的薯条汉堡的发呆，我过去逗他，他以为……我是人贩子。” 　　人贩子？如果不是小家伙睡着了，苏沐几乎又要笑出了声。她抱臂靠在墙边，看着男人低头理着衬衫，唇角弯弯，“我发现，你当我爸爸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顾澄晖理袖子的手一顿，抬眼看向面前的女人，倾身靠近，清冽的气息洒在苏沐耳边：“那你要不要考虑，再给我生一个小公主。” 　　苏沐的脸微微一红，顾澄晖靠近她，双手圈着她的腰，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苏沐，谢谢你。” 　　谢谢你给了我这样的圆满。 　　—— 　　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进卧室，洒下一室温软。 　　苏沐揉了揉眼睛，便看到面前的小家伙正睁着晶亮的眼睛看着她，“妈咪，那个叔叔已经在厨房里乒乒乓乓了闹腾了很久了。” 　　额……苏沐侧耳倾听，卧室的门虽然是关着的，但从厨房里发出的声音仍然清晰可闻。等苏沐和顾念澄穿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桌上就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盘子，薯条、鸡肉卷、煎培根、太阳蛋、牛奶…… 　　苏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顾澄晖，她可不相信这桌子早餐是这个男人亲手做出来的。可她不知道的是，自从上一次在他公寓里烤糊了面包，顾澄晖只要一有时间就把自己关在厨房里，转型研究厨艺。虽然水平还是一般偏下，但也勉强能凑齐一桌早餐。 　　“只有这个鸡肉卷是外面买的，其他的都是我自己做的。”顾澄晖赶紧给自己澄清，他昨晚压根就没睡，5点多就开车去了最近的24小时超市，按照顾念澄可能喜欢的口味买了一堆东西。 　　果然，餐桌上的食物极大的讨好了小家伙，顾念澄咽了咽口水，满眼都是在向他招手的薯条和鸡肉卷，如果不是苏沐扯着他洗漱，小家伙早就扑上去了。 　　一桌早餐，被苏沐和顾念澄风卷残云般的扫荡一空，当娘俩满足的靠在椅背上，喝着牛奶的时候，才看到顾澄晖坐在对面，双手撑在桌上，一脸的笑意和满足。 　　“看能看饱？”苏沐瞅他一眼，这个男人刚才好像连筷子都没有动一下吧。 　　“能。”顾澄晖肯定的点点头，他从来就没觉得看人吃早餐也是件如此享受的事情。 　　他一辈子都看不够。 　　—— 　　顾念澄回国的第三天，苏沐和顾澄晖便带着他回了一趟S市，去丽山公墓祭拜苏绍恒。 　　小家伙穿着厚厚的棉衣，绒绒的毛领子衬着一张白嫩的小脸，站在苏绍恒的墓前“咯噔”一声就跪了下去。 　　“外公，念念来看你了。”小小的孩子在这荒凉的墓园里没有表现出一点点害怕，晶亮的眼睛看着墓碑上笑容明朗的英俊男人，“我今年已经四岁了，长得和外公一样帅。” 　　苏沐俯身摸了摸顾念澄毛茸茸的小脑袋，“爸爸，我带着念念和顾澄晖来看你了，我现在过的特别好，很满足，也很幸福。” 　　高大的男人没有说话，只弯腰拔着墓地周围的荒草，可心中的话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承诺：请您放心，我会用这一生护她周全，平安喜乐。 　　从丽山公墓出来已经是午后，之前已经和安炳渝约好了晚饭，而在这之前，苏沐还想去一个地方，距离丽山公墓几十公里外的女子监狱。 　　顾澄晖和顾念澄等在外面，苏沐一个人坐在探监室里，不久便看到狱警带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女人穿着监狱服刑的衣服，面容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其实方清和安文琳的年纪差不多，可看着她斑白的两鬓，苏沐的眼泪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妈妈。”透过电话，苏沐哽噎的说出两个字，隔着一道玻璃，方清平静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第五十六章 　　云城，三朝旧都，四九格局。城中往西，有古巷名曰“致远”，取卧龙《诫子书》——君子之行，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致远巷在云城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如果只用“富贵圈子”四个字来形容，那也就有些浅薄了。在云城，知些根底的人都知道致远巷里住的是贵人，权、钱、名、利什么都有的世家。 　　黑色的路虎揽胜沿着致远巷宽阔的街道驶去，路两边是挺立的白杨树，叶子已经落尽，光秃秃的枝干在这萧索的冬日里更显挺拔。 　　“爸爸，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顾念澄不老实的坐在后排座椅里，巴着驾驶座的椅背，探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好奇的问。 　　是的，早在几天前的那顿早餐过后，顾念澄小朋友欣然接受了顾澄晖这个爸爸。其实顾澄晖心里清楚，孩子虽小，可也不是一顿早餐就能糊弄的，这里面大约还是苏沐做了小家伙的思想工作。 　　“我们要去见太爷爷，还有爷爷和奶奶。”苏沐把顾念澄从椅背上巴拉下来，放在后座上，“念念等一下要有礼貌，见了太爷爷和爷爷奶奶要打招呼。” 　　回顾家，是顾澄晖早就有的打算。毕竟是父子，对顾国章再有怨，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慢慢变淡。更何况，顾澄晖舍不得再委屈苏沐，一丝一毫都不想，他需要顾家承认这个儿媳妇。只是顾念澄的突然出现，让这个计划提前了。 　　那天，苏沐和顾澄晖带着顾念澄去看望安炳渝，一家三口走后没多久，安炳渝就给远在云城的顾老爷子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男孩，自然就是顾念澄小朋友，图说是：我曾孙。 　　三个字，满满的傲娇。 　　顾老爷子是上过战场的人，可如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整个人都不淡定了。当当的敲着龙头拐杖，“让那个臭小子赶紧把人给我带回来！大的小的都带来！” 　　于是，便有了这次见面，日子就定在年末的最后一天。 　　—— 　　车子停在一栋白色的三层小楼前，安文琳和家里的阿姨早已经等在门口。 　　顾澄晖先从车上下来，走到安文琳身边，把手里的围巾披在妈妈的肩头，“外边这么冷，您赶紧回屋里面等着。” 　　安文琳嗔怒的看了他一眼，便巴巴的望着黑色的车子，然后便看到了红色的一角，顾念澄撅着屁股从车上爬了下来。 　　噔噔噔的迈着小短腿跑到安文琳面前，仰起脖子，大眼睛一眨一眨，甜甜的喊了一声：“奶奶。” 　　这一声奶奶，当真喊到了安文琳的心里，一向娴静优雅的安文琳蓦地红了眼睛，“好孩子，外面冷，咱们回屋子里去说，奶奶给你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东西。” 　　安文琳牵起顾念澄，向站在车边的苏沐点点头，笑容里尽是欣然。 　　而此时，在别墅的客厅里，顾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拉着脸：“当初都怪你！要不是你一意孤行，我的宝贝孙子怎么就会投靠了姓安的那个老家伙，我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见上小曾孙一面！” 　　人年纪越大，对小辈的疼爱越甚。 　　顾国章虽是一家之主，在顾老爷子面前却十分规矩，虽然还是一脸严肃，但语气里却依然缓和，“您说的对，是我当初欠考虑了。” 　　顾国章早就后悔了。当年的事情他虽然没有明着插手，但和老朋友见面时言语之间已有暗示，后来顾澄晖出了事，顾国章就后悔了。 　　如果不是他一直拦着，会不会就不是这么个结果？可父子俩都是一个脾气，谁都不愿先给对方低头。 　　看到安文琳牵着顾念澄走进来的一瞬间，原本坐在沙发里的顾老爷子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等苏沐和顾澄晖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物进来的时候，便看到顾念澄小朋友爬在顾老爷子腿边，肉嘟嘟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着，“太爷爷你看，这个是我九个月大的时候，那会儿我还很年轻呢……这个，是一岁半的时候……” 　　顾老爷子高兴的不得了，好像只要几张照片就足以弥补那些错过的岁月。顾国章站在沙发后面，也探着个头在看。 　　顾念澄抬头看向身后的顾国章，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爷爷，你坐在这里看，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顾国章笑得眉眼舒展，正要乐呵呵的坐过去，安文琳就在身侧推了推他。顾国章回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沐和顾澄晖。 　　气氛有一点点僵持，连坐在沙发上的一老一小都觉察到了，抬头看向站着的几个人。 　　“叔叔、阿姨，你们好。回国这么久都没有机会来看你们，是我失礼了。”却是苏沐先开了口。 　　安文琳快步走过来，接过苏沐手里的东西，“傻孩子，你能来，咱们一家人都高兴呢。” 　　顾国章也终于点点头，“小苏，你先休息一下。”他看了一眼顾澄晖，还是端出了父亲的威严：“你，跟我上来。” 　　—— 　　顾家父子的这场谈话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当顾澄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餐厅里的午饭都已经准备好了，顾念澄跪在椅子上等着吃饭，苏沐在一边提醒他，吃饭前要先去洗手。 　　顾朝阳来得晚了点，这会儿正靠在楼梯口，看到顾澄晖下来，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刚好是那对母子。 　　“行啦，别再盯着了，这回肯定跑不了。”顾朝阳故意打趣他，“没看出来啊，你动作还挺快的。” 　　顾澄晖轻哼一声，微微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表，“你动作也挺快的，想想等会儿怎么和爸妈解释。” 　　这话自然意有所指，顾朝阳微愣，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看到男人噙着笑，往老婆孩子身边走去。 　　这一顿饭，大概是这几年顾家吃的最开心的一顿饭。顾澄晖回来了，不但和顾国章的关系得到了缓和，还带回来了苏沐和顾念澄。对于冷清了许久的顾家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小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安文琳拿起桌上的公筷，一边往苏沐碗里添菜，一边问出了这句话。 　　！ 　　苏沐一呆，办喜事？办什么喜事？为什么要办喜事？！ 　　她的脑子还在高速运转，安文琳便有笑着开了口：“马上就要过年了，喜宴不太好订，我和你爸爸看了个日子，是在年后的二月十六，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顾澄晖在桌下捏了捏苏沐的手，“妈，这是事情，我和苏沐商量过了，都听您的安排。” 　　？？？ 　　苏沐转头看向顾澄晖，大眼睛里写满了疑问：什么时候商量的？我人在场吗？为什么我不知道？ 　　“妈咪！你是不是要当新娘子了！”顾念澄肉嘟嘟的小手上还糊着糖酥排骨的酱汁，听说有喜事，一把抓住了身边顾澄晖雪白的衬衫袖子，咧着嘴巴问：“那我给你当花童好不好？就像Tony结婚的时候一样。” 　　顾澄晖拿起面前的餐巾，捉着顾念澄的小手，帮他把手上的糖酱擦干净，对自己被抓脏了的衬衫显然毫不在意。等把儿子的小手仔细擦干净，他才抬头看了一眼苏沐，见女人只咬着筷子不说话，顾澄晖伸手摸了摸了顾念澄柔软的头发，“当然可以，念念和依依姐姐一起，好不好？” 　　顾念澄点点头。 　　提起顾依，安文琳正要开口，却被顾朝阳抢了先，“妈妈，我等一下有话想要和你说。” 　　—— 　　傍晚的时候，云城的天空飘起了小雪，年末岁首，瑞雪兆丰年。 　　明天就是新年，苏沐和顾澄晖今晚便在顾家老宅住了下来。屋子是家里的阿姨早早就收拾好的，房间还是顾澄晖原先在顾家的那一间。 　　顾念澄今天特别兴奋，怎么都不肯睡，闹腾到十一点多才睡下，苏沐给儿子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走到书架前，满满一面墙的书架，大半都是军事方面的，细白的手指一一划过，停在了一本摄影杂志上。 　　苏沐抽出薄薄的一本小册子，是六七年前国内的一本知名度并不高的摄影类杂志，现在的发行量已经很小了。她翻了几页，就着暖黄色的夜灯，果然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照片，那是她大三的时候拍的，云大深秋的银杏。 　　熟悉的气息自身后传来，顾澄晖从背后圈着苏沐，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在看什么？” 　　“没想到你会有这本杂志。”苏沐偏着头，“你看我那个时候的光影和构图，其实处理的都不算好。” 　　“恩。”顾澄晖表示认同。 　　苏沐瞪他，“你就不能哄哄我，说‘其实没有，你拍的很好’。” 　　顾澄晖轻笑，“我在你面前说不来假话，这个比起Irene Mu.来确实差了很多。”明显的感觉到怀里的姑娘一僵，“我知道你没有故意瞒着我，只是不想让我看到那些照片。” 　　Irene Mu.的纪实人像作品在圈子里很有名气，除了摄影师本身的功底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拍摄的地点很特别，枪机爆炸后的巴黎、战火连天的叙利亚、埃博拉肆意的非洲……照片里记录下的每一个人物背后，都是摄影师曾经一步一步丈量过的土地。 　　在那些顾澄晖触屏不到的时光里，苏沐每走过的一个地方，如今看来，都让他心悸。 　　“我其实很感激那段日子。见过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才让我有勇气回来，面对和正视一切。”苏沐轻轻覆上顾澄晖的手背，“顾澄晖，以后……为了你和念念，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顾澄晖一手握上苏沐的手，另一只手在裤兜中摩挲。 　　下一刻，苏沐便觉指尖一凉，低头，便看到无名指被圈上了一枚戒指，心形切割的钻石在微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苏沐，嫁给我吧。” 　　男人的声音清冽低沉，余生共你，两鬓斑白。 　　“好。” 　　只一个字，从此，以我之名，冠你之姓。 　　新年的钟声在沉沉的夜色中敲响，悠远而绵长。 　　屋外，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屋内，是孩子清浅的呼吸。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多月，18万字，第一本书完结了。期间有过放弃的念头，但好在还是坚持下来了，鸡汤灌了一碗又一碗，矫情一点，叫做不忘初心；不矫情呢，就是为爱发电吧，算是给自己、给看文的小天使一个交代。 这里要特别感谢收藏和评论的每一位小天使。每一条评论、每增加的一个收藏，都是我坚持下来的最大动力。现在，只希望下一本可以写得更好，也希望下一本还能看到你们的身影。 写文这条路漫长且枯燥，谢谢你们的陪伴~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