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汽水》 作者:南奚川 文案 儿时,因为一罐橘子汽水,夏桑子成为唯一能和孟行舟说上几句话的人。 高考那年,孟行舟放弃名校保送名额,以省状元的身份考入军校。 周围邻居议论纷纷,夏桑子未置一词,只是弃文转理,毕业学了医。 孟行舟野外集训受了伤,夏桑子给他包扎,始终一言不发。 孟行舟难得多言:“你这一身医术,合着都用我身上了。” 夏桑子松手,弯腰,与他额头抵额头,声音一分不差,落在他的心尖上。 “不用你身上,我学什么医?” 后来连续一周,队里都在传—— 冷面孟队长遭小青梅调戏,捂着额头在医务室回味了大半天。 - 单车白裙、迷彩医褂、青空飞鱼,都是我们。 易燃易爆竹马兄x贴心棉袄邻家妹 男主有病,女主专治傲娇口是心非吃醋闷骚等各种疑难杂症 * 本文背景架空,纯属虚构,所有地点人物事件无原型,部分设定为满足剧情需要,皆是作者YY,勿考究勿较真   ☆、一个泡泡   《橘子汽水》   文/南奚川   这些年,我做决定前,习惯自问三句——   「行舟在否。」   倘若行舟在,我在。   若行舟不在,我换。   *   为婉拒家中老人,非要送她去学校报道的盛情,夏桑子偷偷改了飞澜市的机票。   等飞机落地,夏桑子在出租车上,给家里报了平安,便觉万事大吉。   反观她这边的平静,远在元城的夏家,却乱成了一锅粥。   夏家老爷子年过六十,仍身体硬朗,声如洪钟。一开嗓,后院桑树上休息的麻雀都受了惊,扇动翅膀飞老远。   “这丫头翅膀硬了,擅自行动也不报告组织!”   夏老太习以为常,坐在旁边悠闲地喝茶。   这时,手机进来一条短信,她放下茶盏,拿过一看,慈祥地笑了笑,略有深意看了眼旁边的老伴儿,故意抬高音量,照着内容念道:“报告夏首长,小夏同志已平安到达,现一切安好,请勿挂勿念。”   老爷子眉头一抖,面色有所缓和,气哼一声:“没良心的东西。”   夏老太“哦”了一声,佯装要拨电话:“那我跟桑子打电话,叫她别念书了,回来陪首长养老。”   “胡闹!”老爷子一把拿过夏老太的手机,放在自己手边,“这丫头着急忙慌去报道,执意不让我们送,还不是为了那个臭小子。”   夏老太垂眸偷笑:“孙女大了不中留。”   “她才十六。”   “是大学生啰,大姑娘一个了。”   论嘴皮子功夫,夏老爷子是比不过自家老太太的。   左思右想,也觉心头不痛快,老爷子上楼换了身衣服,拿上自己的宝贝象棋,像是要出门。   “外面日头毒着咧,你上哪去?”夏老太回头问。   老爷子换好鞋,推门出去,忿忿留下一句:“找孟家算账去,问问这老孟是怎么教孙子的。”   “……”   ——   军医大报道时间是两天后,宿舍还不对学生开放。   夏桑子拖着行李箱,本想去学校外面的宾馆开个房,先安顿下来,奈何老板看她未满十八岁,说什么也不给开。   最后只能厚脸皮,去跟宿管磨嘴皮子,把行李暂放在办公室,承诺傍晚来取。   忙完这些,夏桑子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她不敢多耽误,午饭也没顾上吃,往国防大体育馆赶。   今天体育馆有格斗比赛的决赛,经过三个月角逐,冠军归谁,就看下午这一场。   这比赛虽说,是面向大学生,实则,参赛者大部分,都来自全国各军校警校。面对一大波强劲对象,没点本事,不会有人傻到来报名挨打。   更不用提,在这一群人中脱颖而出,杀到决赛的六名选手,实力有多强。下午这场比赛,无疑是最精彩的,也难怪体育馆几乎座无虚席。   夏桑子找准国防大方阵,奋力挤进人群,勉强占下一个位置。   时间一到,主持人开始说开场白,之后参赛选手入场,每个选手代表不同学校,随着每个人入场,场馆各学校方阵,助威声一波盖过一波,比赛还没开始,火/药味已经蔓延开来。   夏桑子目光淡淡,在这情绪高涨的场馆中,宛如一个局外人。   直到最后一个选手入场,眼神扫到赛场,只一眼,就再也移不开,淡然情绪散去,眼尾也微扬起来。   那个男生身上穿着灰绿色作训服,腰带收得很紧,裤腿笔直且长,裤脚平整有力地扎进军靴里,从远处看去,像一棵直立于林中的白杨树。   夏桑子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少年眉骨英挺,鼻梁偏高,脸颊轮廓出一个俊俏的弧度。大半年未见,他又晒黑了些,本就不爱笑,即便没说话,也透着股似有若无的戾气。   不止夏桑子,她所处的国防大方阵,看见这个男生,霎时,全体站起来,声音整齐为他助威:“孟行舟,冠军!孟行舟,冠军!”   军校女生寥寥无几,纯男音助威声太特别,引得周围人看过来,而这些军校生全不为所动,面色不改,又喊了两嗓子,气势比刚才还要足,似对冠军之位志在必得。言语间的狂劲儿,彻底点燃,各高校之间的战火。   夏桑子穿着及膝长裙,外面套着一件米色针织衫,脚踩黑色小皮鞋,一头微卷长发被随意披在脑后,站在一群迷彩中,干净而柔和,有点突兀惹人眼。   她倒没觉得不自在,眼神随着孟行舟而动,看他要走到看台这边,取下头上遮阳的鸭舌帽,握住帽檐扬起手臂,在半空中挥舞,没叫他名字,只跟着军校生一起,喊着加油。   细软女音夹在浑厚男音中,几乎被淹没。   走过看台,助威声渐淡去,孟行舟却似有察觉,回头,抬眸,往上看去,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瞳孔微张,几种情绪揉碎在他眼底,不辨喜怒。   眼神交汇几秒,夏桑子以为他纵然不笑,也能理会她一下。   然而都没有,孟行舟看她的眼神就像陌生人,视线冷淡地收回去,径直往前走,再也没回过头。   孟行舟寒假回元城,两人见过一面,连再见都没好好说一声,生日刚过就离开,再没主动联系过她一次。   认识许多年,孟行舟这样对她,还是头一回。   夏桑子这半年多,备战高考的同时,想了很多种办法,去跟孟行舟取得联系。然而,不管是电话、短信乃至于书信,皆石沉海底,没有任何回音。   可他每个月,还是要跟自己家打通电话,并没有人间蒸发。   他愿意理会所有人,只是这所有人里,不包括她而已。   夏桑子有点失落,拿着帽子回到座位坐好。   格斗比赛采用积分制,孟行舟的积分目前排第一,已经是前三名之内,他今天只需要再打一场,决定冠军归谁就行。   前面的比赛,夏桑子几乎没兴趣看,她试图在候场区寻找孟行舟的影子,可他一直不在,不知道去了哪。直到轮到他上场,才漫不经心地从场馆外走进来。   跟孟行舟比最后一场的对手,是来自澜市警校的一位大高个,他的比赛积分紧跟孟行舟,排行第二。   他实力强劲,从小习武,获过许多国家级比赛金奖,是警校重点培养的学生。   夏桑子见两个人对立面站着,心被揪了起来。   孟行舟身高一米八七,常年健身,平时看起来高大精瘦,可站在这大高个面前,竟感觉有些渺小。   孟行舟将作训帽摘下,外套褪去,短袖内衬很贴身,身材轮廓被清晰勾勒。他收紧作战手套腕口,捏紧双拳,摆出进攻进攻姿势,如鹰一般的目光死盯着对手,已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反观大高个,站得懒懒散散,分明没把孟行舟放在眼里。过了几秒,他竟然摘下作战手套,扔到一边,不屑一笑,冲孟行舟勾勾手指,挑衅道:“省状元,你先来,我不欺负读书人。”   孟行舟平静的脸变了,他下颌绷紧,眼神里露出一丝狠意,待裁判宣布比赛开始,毫不犹豫地出拳。   大高个勉强躲过,抓住孟行舟手臂,下一秒就是一个过肩摔。孟行舟毫不慌张,借力翻身而跃,迅速盘住大高个的脚,锁住他的行动,挥拳直冲对手太阳穴而去。   大高个堪堪避开,奋力挣脱束缚,趁孟行舟转身,一拳挥过去,孟行舟侧身闪开,拳头擦着他下颚而过。   两人扭打成一团,互不相让,战况激烈,点燃赛场激情,两方学校方阵助威声不断,也不分高下。   夏桑子直盯着孟行舟,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时,孟行舟被大高个按在地上,大高个不给他喘息机会,一路急攻,孟行舟手撑着地,不断往后,接连避开,最后被逼到角落,避无可避,手肘交叉接下一拳。大高个看他有所松懈,拳头改变方向,朝他腹部而去,准备一击定胜负。   孟行舟忍住手肘疼痛,抬腿踢向大高个膝盖,见他踉跄两步,咬牙从地上跳起来,转守为攻,步步逼近,挥拳速度如风,大高个应接不暇,连挨孟行舟三拳,重心不稳栽倒在地。   大高个正要起身,孟行舟动作比他更轻快,反身压住,将他制服,并抓住刚才大高个冲他挑衅的那只手,眼神肃杀,手上动作狠绝果断,用力一拧。   “停——比赛结束!”   比赛只是点到为止,裁判及时出现,拉开两人,裁判举起孟行舟的手,大声宣布:“冠军是国防科技大学孟行舟!”   一瞬间,国防大的欢呼声,响彻场馆。   夏桑子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她看见孟行舟被同学簇拥,在人群中接受祝贺掌声,抿唇一笑,暂时忘记心头的小阴郁,替他开心起来。   颁奖典礼前,夏桑子本想下去跟孟行舟打个招呼,刚走到台阶,便看见周围观赛的女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每个人手里,都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瓶水来,一个个红着脸,写满跃跃欲试。   “孟行舟太帅了,别拦着我,我今天一定要去送水。”   “他平时好冷的,这么多人呢,被拒绝好丢脸。”   “我才不管,万一看上一眼,就成了呢。”   ……   在大学还是这么受欢迎。   夏桑子看孟行舟越过那群女生,神色冷淡,往后面休息室而去,转念一想,起身拿上包,悄悄跟过去。   她动作快,在休息室门口,看见孟行舟和几个同学,正要往前走,那个区域她这个校外人员不能进入,顾及到有其他人在场,张嘴规规矩矩地叫他:“行舟哥哥。”   少女声色清脆,引得几个男生回头看。   孟行舟运动过后,浑身挥汗如雨,顺着脖子往下淌,灰绿色短袖被浸成深绿,紧贴胸前皮肤,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他看见夏桑子,眸色微垂,几秒过后,孟行舟跟周围同学说,让他们先走。   夏桑子站在原地没动,看其他人走后,孟行舟也丝毫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一向好脾气如她,言语间也带上点不满:“三岁,大半年没见,你就要这样跟我隔空喊话吗?”   夏桑子小学连跳两级,十岁读初一,孟行舟大她三岁,但两人之间也只差一届而已。   平时在长辈和外人面前,夏桑子叫他一声哥哥,可私底下,三岁这个称呼,从没改过口。   孟行舟略迟疑,到底还是抬腿走过来,站在夏桑子面前,态度却算不上好,大半年未见,开口就是逐客令:“我还有事,你走吧。”   夏桑子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不拐弯抹角,直接质问:“你为什么大半年不理我?”   孟行舟的目光从她手上淡淡扫过,女孩皮肤白皙如玉,指节细长,力道与他而言,不过尔尔,却失了甩开的心思。   孟行舟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吐出两个字:“松手。”   夏桑子抓得更紧,十分执拗:“我不松。”   孟行舟不耐:“夏桑子。”   “你以前都叫我夏桑的。”夏桑子主动松开手,垂下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三岁,你变了,现在六亲不认。”   “……”   夏桑子用余光偷偷看他,发现他没走,心里暗喜,转身离开,故意抽泣两声,像是要哭。   后面有同学过来,催孟行舟去颁奖台领奖,孟行舟应了声,回头看夏桑子,这小姑娘步子不停,耷拉着头越走越远。   孟行舟心生烦躁,撇下同学,抬腿追上去,语气凶狠:“你上哪去?”   夏桑子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看他,盯着小皮鞋,宛如受气包:“宿舍没开放,宾馆不给住,我一个外地来的未成年,拖着行李箱,找个黑网吧落脚好了。”   说完,她还非常善解人意地补充:“三岁,你去忙吧,我今天不该来打扰你。喔,对了,恭喜你拿冠军。”   “……”   夏桑子这轻飘飘的态度,落在孟行舟眼底,无疑于又添了把火。   孟行舟脸色铁青,伸手抓住女孩纤细的手腕,拉着她到休息室坐着,扔给她一瓶水,不耐烦又暴躁,却没再让她走:“在这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桑妹,一个暴躁荷尔蒙收割机。   桑妹:别凶我,我心机起来玩到你哭。   三岁:……???   ——   一个月不见,有没有想我?有!!!!!!   odk,歪瑞古德。   请容在下简单逼逼两句。   这是一个,自认为很屌的暴躁竹马兄被自认为很乖的心机邻家妹,吃干抹净最后被疯狂这样那样再那样(……没有)的故事。   每晚九点更新,大噶每天都要来看三岁和桑妹,答应我,猴不猴!这章红包100个,你们别给我省钱鸭, 激情留言不要停,群啵啵!   最后,祝姐妹们国庆鱼块,散会!   ps:微博搞了个抽奖,送大噶一点小礼物,有特签书,感兴趣阔以去看看。   ☆、两个泡泡   休息室里有台电视,对比赛进行实况转播。   颁奖典礼来了好几个国防大的领导,身着常服,给冠亚季军授予奖牌奖杯,并合影留念。   孟行舟拿了冠军,是国防大的香饽饽,夏桑子从电视里看见,找他合影的人不少,更有电视媒体记者,在现场进行采访。   忙完一切,孟行舟再回到休息室,已是四十分钟之后。   他把奖牌奖杯拿在手上,叫上夏桑子,两人一起离开。   走了两步,孟行舟对她说:“我要回趟宿舍,身份证不在身上。”   夏桑子点头:“好,那我在楼下等你。”   孟行舟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再无后话。   夏桑子一直都知道,孟行舟是少言寡语的人。还在元城的时候,他们相处时间多,基本上都是她说话,他听,偶尔才接话。   但那个时候,夏桑子能感受到,孟行舟是愿意听她说话的。不像现在,他连看见自己,似乎都不情不愿。   孟行舟腿长,在军校待久了,走路比一般人快,夏桑子跟不上他,被孟行舟甩出一小段距离,心情越发低落。   澜市靠海,一年中,数夏季最长,从头到尾炎热如初,少有降温。   夏桑子早上走得急,无暇去看澜市的天气预报,习惯性按照元城天气,找了套衣服穿上。走出部队大院时,平日里跑早操的警卫队都未吹哨。   元城不比澜市,这个月份,还在穿春衫。   夏桑子从下了飞机就忙前忙后,没空在意自己热不热。现在闲下来,步行在无遮蔽物的小广场上,才觉闷热。   午后的阳光最毒,还没走出校门,额头已经冒出一层薄汗。   夏桑子看着孟行舟的背影,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而为,她追不上,他也不等。   小情绪作祟,夏桑子索性停下,不再往前走。   她将背包摘下来,把长裙外面套着的针织衫脱掉,被长袖捂了一上午的皮肤,此时感受到一丝风,惬意无比。   夏桑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打断孟行舟花费半年时间,才平复的情绪。   他无法扔下夏桑子不管,可是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她。   走完一段路,感觉身后似乎没了声,孟行舟停下脚步,收起思绪回头看,才发现夏桑子被甩在很后面。远处看,她比寒假那时候更纤瘦些,也长高了。   女孩的长裙裙摆被风吹起来,微微晃动,吊带裙衬得她的双臂更细瘦,在阳光下,皮肤白得发亮。   夏桑子垂着头理衣服,神情专注,没发现孟行舟在看她。不留神的功夫,耳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她抬手挽在耳后,巴掌脸展露无遗,五官恬淡又安静。   孟行舟的喉结滚动两下,眸色微沉,他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看向路两旁的灌木丛。没开口催促,也没走过去,只在原地无声等着。   寒假那时候,夏桑子还在读高三,整日穿校服,扎着马尾辫。如今她从高中生变成大学生,校服马尾辫都不在,褪去学生气打扮,站在那里,已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夏桑子理好衣服,抬头见孟行舟在前面等着她,心里一怔,走到他身边。   她其实有好多话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孟行舟有意无意地,领着她往树荫下走,她在里,他在外。   路上碰见几个同学,他们看孟行舟身边有女人,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   本想揶揄两句,碍于孟行舟平时的暴脾气,最后都作罢,只是多看了夏桑子几眼,眼神里充满不可思议。   夏桑子被这种“你居然跟女人在一起”、“天哪这里怎么会有女性生物”、“你背叛了组织”的奇怪眼神,搞得浑身不自在。   她藏不住话,待那几个同学走远后,斟酌一小会儿,轻声问孟行舟:“三岁,你们学校有女生吗?”   “不多。”   “如果你们内部消化,男多女少,剩下的男生该怎么办?”   孟行舟越听越不对,他侧目看她:“什么怎么办?”   夏桑子表情复杂:“就是,你们剩下的男生,会进行第二次内部消化吗?”   “……”   夏桑子无法接受,孟行舟在她不知道的情况,偷偷变gay,眉头愁得几乎要拧出水来。   她几乎是豁出去了,提议道:“三岁,要不我们退学复读吧,找个男女比例平衡的学校。”   孟行舟忍无可忍,打断她不着边际的臆想:“你闭嘴。”   夏桑子没再说下去,安静半分钟,又说:“悠悠经常说,让你不要给她找野嫂子。”   “野嫂子都不行,如果连嫂子都不是的话,那该——”   ……怎么办啊。   孟行舟伸手,单手捏住夏桑子下巴,把她的头转过来。弯腰、垂头,正视她的眼睛,好像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一般,一字一顿地说:“这半年,你读书读傻了吧。”   夏桑子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女孩不比他们这种,在军校生活的糙老爷们,脸白里透红,水润得感觉一碰就碎。   孟行舟没用什么力气,松开手,夏桑子脸颊两侧,还是留下两个浅淡的手指印。   他放慢步子,将就夏桑子的速度,嘴上骂骂咧咧:“少学孟行悠,一天到晚看傻逼漫画。”   夏桑子以为他不懂,出声解释:“那叫耽美。”   “……”   孟行舟更烦躁,搞不懂自己跟她论这个长短做什么。   眼看走到宿舍楼,让夏桑子在树下等着,拿着东西跑上楼,速度比平时还要快。   ——   国防大和军医大之间,只隔着一条街。   孟行舟陪夏桑子回学校,拿走行李箱,在学校附近,挑了一家有星级的酒店。   快走到门口时,孟行舟突然停下脚步,似想到什么,回头跟她说:“你在外面等我,我开好房后,把房间号发给你,你再单独上来。”   怎么搞得,跟小情侣偷偷做坏事一样。   夏桑子脑补过度,不自在地问:“为什么?”   孟行舟淡声解释:“这边管得严,入住时一人一证。”   “……喔,好。”   夏桑子有点尴尬,乖巧点头,走到阴凉处等他。   看着孟行舟一身作训服,拖着她的色行李箱越走越远,夏桑子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   被照顾的感觉固然好,可孟行舟对她,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他们不再亲近,不再无话不说,甚至算是无话可说。   这半年时间,放佛一点一点,在她和孟行舟之间,冲刷出一条跨不过去的河。   而她却不知,这条河因何而起。   这时,手机进来一条信息,夏桑子点开看,来自孟行悠。   “见到我哥了吗?”   夏桑子如实回答:“见到了,他拿了冠军。”   “没半点悬念。”   孟行悠打字很快,又接了一条:“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你,但比起其他野女人,你还算知根知底。天时地利人和,你要是还拿不下我哥,以后别说认识我孟某人。”   夏桑子哭笑不得:“好。”   孟行悠还未回复,孟行舟已经把房间号发到她手机上。   夏桑子不想让他久等,但也没有,不及时回复别人信息的习惯。   她只好先一步,结束跟孟行悠的聊天,挑重点说:“晚上我再找你,他开好房间了。”   “??????”   夏桑子收起手机,走进酒店大堂,乘电梯到二十三楼。   出电梯后,夏桑子跟着指示牌往右走,她只顾着看门上号码,没注意前路,跟一位从房间里出来的女生,撞个满怀。   女生的包掉到地上,夏桑子回过神来,忙捡起来还给她,满脸歉意:“不好意思,没撞到你吧?”   女生打量她一眼,拿过自己的包:“没事。”   女生离开后,夏桑子继续找房间,这次记住了看路。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房间门大开着,她抬头对了对房间号,确认无误后才往里走。   还没看见孟行舟,房间里,传来两声女高音咆哮——   “孟行舟你是魔鬼吗——!”   “未成年都不放过啊——!”   “……”   听见孟行悠的声音,夏桑子想到自己刚才回复的话,反应过来误会大发了,赶紧走进去,试图解释。   看见夏桑子走进来,孟行舟递给她一个眼神,无声阻止她开口,自己来回答孟行悠:“你作业不够多?”   孟行悠嚷嚷得更厉害,宛如点燃的火箭筒:“你不能因为,夏桑子是个傻逼就欺负她。你敢乱来,我马上告诉爷爷!”   夏桑子这下没忍住,在旁边小声说:“悠悠,不是你想的那样。”   孟行悠只差没有,从电话里伸出一只手,拽她回元城:“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个臭男人!”   孟行悠平时在家里,做视为掌心宝。父母宠着,老人捧着,从小纵容到大。放眼望去,整个孟家,能镇住小女魔头的,也只有女魔头的亲哥了。   孟行舟沉默一瞬,语气反倒温柔些:“上次你说想要新款手机?”   “是啊。”孟行悠答得快,马上反应过来还在吵架,不能丢了场子,赶紧挽尊,“我才不稀罕,你别贿赂我。你现在哪怕手捧十个手机,跪在我面前求我收下,也休想堵住我的金嘴!”   “已经买好了,就在我宿舍放着,是你最喜欢的粉红色。”   孟行悠突然安静下来。   孟行舟嘴角轻扯,话锋急转直下:“回头我就拆了,喂垃圾桶。”   “……”   安静三秒,孟行悠在电话那头哀嚎连天,炸开锅。   孟行舟全然不理,挂断电话并关机。   夏桑子在旁边看着,内心不忍:“你真不给她呀?”   孟行舟靠坐在椅子里,有点疲累,懒洋洋地说:“她四月份生日,开口只要这玩意儿。”   夏桑子听懂了。   亲妹妹的生日礼物,肯定是要给的。   说道生日,夏桑子目光黯淡下去。坐在床边,揪着外套扣子,不太开心:“三岁,你好偏心喔。”   孟行舟眯着眼,没什么精神,分神回:“什么?”   夏桑子见他态度还敷衍,火气蹭蹭就上来了,抬起头来,一条一条例举他的罪状。   “我今年生日,你什么都没送我,我们同日生诶。”   “没送就算了,你离开元城,连声再见都没跟我说。”   “不说也算了吧,可你这大半年,竟然单方面就跟我绝交了。”   “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写了好多信,就差没有养鸽子传书信,送你床上去了。”   夏桑子把自己给说激动了,她从床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伸手取下他的作训帽,盖在那张俊俏脸上。   这还不够,隔着帽子,夏桑子在他脸上为所欲为,顺便把之前,他捏自己脸蛋的仇给报了。   孟行舟的脸被帽子遮住,不见戾气,夏桑子底气更足:“三岁,你自己说,你是渣男。”   “……”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你说我六亲不认又说我搞基,我特么说什么了?   桑妹:你让我走还让我闭嘴,对我凶对我狂,我还不能骂你渣男了???   三岁:……对,我渣,我渣得掉灰。   ——   这章50个,大噶多多留评!!!川川不喜欢孤独呜呜呜呜   ☆、三个泡泡   孟行舟和夏桑子生在同一天,只是前后差了三年。   十岁那年,夏桑子搬来部队大院。   后来的六年,她的朋友圈与孟行舟同化,每年生日,两个人都搭伴过。   孟行悠是最爱折腾这些的。   近两年他们的生日会,都是她在忙着倒腾,每次兴奋得好像,寿星是自己似的。   今年生日有点特别。   这是孟行舟第一年在外地读大学。大院里这帮人以前天天见,这冷不丁,好几个月没见过他,还有点想念。   而夏桑子正值高三,去年孟行舟给大院长了个大脸,拿个省状元,很是威风。   大家都开玩笑说,今年生日,非得借孟行舟去年的运气,给夏桑子冲冲喜不可,看能不能重回年级第一宝座。   夏桑子成绩一向稳定,偏偏寒假那时候,不知怎么,几次摸底考都发挥失常,跌出全年级前二十之外。   所有人惋惜之余,又觉在情理之中。   高一分文理,惊动了夏桑子那个在西班牙大使馆,当外交官的爹。越洋电话打过来不为别的,关心甚少,只是告诉她,必须选文科。   还千叮咛万嘱咐,西班牙语别扔下。高考进外交学院,以后来继承他的衣钵,在外交事业上发光发热,鞠躬尽瘁。   夏桑子一直是个听话孩子,当时没有犹豫就选了文。   可高二那个暑假一过,夏桑子不知道为什么,死活要转去理科班。   老师左劝右劝,也没让她回头。夏桑子的爹远在海外,管不了那么多,唯一能管夏桑子,只有夏家二老。   偏偏这二老,什么都纵着小孙女,不就是转个理科班,多大点事。   夏老爷子这个暴脾气,被老师一次又一次上门,烦到不行。后来找了一天,亲自带着夏桑子去校长办公室,放话一声——   “我孙女就是要学理,你们不让转,咱们就转校。”   这大好的北大清华苗子,学校哪能肥水流外人田。于是,夏桑子转理科班的事情,很快就定下来。   夏桑子也争气。缺了一年的课程,一开始有点吃力,半期过去,又从文科班第一,变成了理科班第一。   跟孟行舟一样的天才,老天爷都赏饭吃。   大家都这么说。   有了“冲喜”这个说头,可把孟行悠激动坏了。大手一挥,阔绰包下一个城郊别墅做场地。   别墅里,电脑、电玩、放映厅、KVT应有尽有。聚会当天,有西餐和中餐师傅在别墅料理饮食,要吃什么都不缺。   一群小年轻玩嗨了天。   晚上的时候,大家开玩笑,让两个寿星交换礼物,被孟行悠拦下。   小女魔头说:“人互送礼物都围观,你们是八卦精转世啊。”   孟家在大院里有头有脸,人人都卖孟行悠一个面子,她发了话,也没人敢再起哄,纷纷散去。   夏桑子脸皮薄,人都离开后,才拿出自己的礼物,一个限定款飞航模型。   孟行舟一直喜欢摆弄模型,夏桑子每年都送。   然而,孟行舟看都没看,只说自己有事,下楼拿上车钥匙,直接就走了。   第二天回大院,一问孟家二老,孟行舟昨夜已经飞回澜市。   一场生日会,落得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碍于孟夏两家的面子,也没什么人议论。   夏桑子和孟行舟的关系,就从生日会一直僵到了现在。   她一直想找个机会问清楚,今天碰面,情绪上头,没有铺垫,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一连串带着怨念的质问,朝孟行舟砸过来,他脸色越发沉,靠坐在椅子里,就连呼吸都微不可察。   夏桑子冲动劲过去,收回手,站在他对面,心跳得很快,谈不上害怕,只是很紧张。   良久。   孟行舟弓起腿,拿过脸上的作训帽子,利落戴在自己头上,从座位上站起来,没看夏桑子,越过她往门口走,极淡地说:“还有事,先走。”   夏桑子一颗心沉下去,她几乎没有犹豫,冲到他前面去,长开双臂,强行挡住去路,非要一个答案不可:“不能走。孟行舟,你回答我的问题。”   孟行舟立在原地,帽檐在他脸上落下半截阴影。眼睛狭长,带出几分阴霾来,他言语间没有不耐,只是平静如一潭死水:“回答不了。”   夏桑子双手微微颤抖,快要撑不住,她垂头,似自言自语:“有什么回答不了的啊……”   孟行舟按下她的右臂,空出一条路来,抬腿往前走,快到门口时,他停下,清清冷冷,留下一句:“因为不想说谎。”   夏桑子的双臂,无力垂在腰侧,抬起头看向门口,鼻子一酸,嘴上仍不服气。   她往房间里走,看见孟行舟刚才坐过的椅子,像泄愤一般,踢了椅子一脚。   “我非得让你开口不可。”   ——   两天后,军医大新生报道。   夏桑子退房回宿舍住,说来也巧,那天在走廊撞到的女生,竟是她的室友。   澜市本地人,叫周巧夕,护理系专业。   报道结束后,夏桑子跟室友一起,去校外理发店剪了短发。   她把照片发给朋友家人,夏家二老看了直夸,说显得有精神,巾帼不让须眉。   孟行悠比较毒,叫她短毛怪、男人婆,没有女人味。   至于孟行舟,退房那天见过一次后,好几天没了联系。   两校平时都不允许用手机,进出不自由,哪怕学校相邻,夏桑子也没找到机会,再跟他见面。   往届军医大新生军训都在校内,或者隔壁国防大训练基地进行。今年的新生不怎么幸运,赶上两校基础设施翻修,校内资源无法满足军训要求,学校只能借用基层部队。   军医大的领导们,铁了心要磨磨今年这帮新生,挑了澜市条件最艰苦的基层部队,来进行长达一个月的军训。   两天后,载着今年军医大新生的车队,翻过一座又一座大小不一的山包,经过一上午颠簸,总算在午饭前,到了目的地。   部队远在山区,自然风光无限好,这数不尽的山头,都是现成的训练场地。   这帮新生,这个月的饭管不管饱不清楚,可这苦头,怕是要多少有多少。   一路上,夏桑子被各种抱怨声包围,耳朵都快生茧。   下车整队,解散后,夏桑子跟着室友,去部队食堂吃午饭。   这里的伙食没多少油水,青菜为主并且有限,主食在馒头、面条、米饭之间来回换。   夏桑子没什么胃口,不过考虑到训练的强度,为保存体力,还是勉强自己多吃了些。   吃过午饭,去宿舍的路上,夏桑子碰见自己的教导员。   教导员让她,直接去护理系连队报道,这一个月吃住训练,都跟着她们一起。   夏桑子没有意见,说了声好。   军医大的临床医学分五年制和八年制,其中八年制已经连续三年没有招进来一个女生。   倒不是专业不好,反而是太好,录取线每年居高不下,能考到这个分数的学生,大部分都不愿意报考军医大,剩下那部分,女生又寥寥无几。   所以学校内常说,铁打的八年临床,流水的单身汉。   今年冷不丁招进来一个女生,还是个省状元,全系上下都拿夏桑子当个宝。   不管在哪里,学校老师对于优秀学生,总是更偏心。   教导员看着夏桑子,心里生出一种骄傲来,难免多嘱咐两句:“军训比较苦,多坚持坚持,有困难随时来找我。”   夏桑子心里一暖,应道:“好,谢谢教导员。”   午休过后,各队教导员组织学生,跟自己连队的军训教官见面。   护理系一连分到一个女教官,名叫楚宁,国防大计算机系大三在校生。   一开始大家觉得,跟着女教官,说不定还能轻松些。   可接触下来,大家发现这女教官一点也不比男教官好。板着脸不苟言笑,浑身上下透着股英气,不怒自威,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主。   夏桑子没空去理会这些,听到周围人说,不少教官都是国防大在校生,心里徒生出些许盼头来。   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看见孟行舟。   可转念一想,他这个人,从小就烦麻烦事,应该是不会带军训的。   一夜未睡好,早上听见起床哨子,夏桑子多睡了几分钟,快要迟到。   她脸也没时间洗,刷完牙,拿上外套和腰带就往操场冲,边跑边穿,勉强在整队前,把自己的仪容理好。   夏桑子年纪比同届人小两岁,可个头不矮,站在队列最后一排角落。   楚宁一来,就让站军姿一小时,引得几个女生叫苦不堪,抱怨两句,让整个队列,又被加了二十分钟。   夏桑子没吃早饭,撑着精神站着,内心默数着秒数熬日子。   楚宁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夏桑子身边,上下打量她好几眼,厉声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夏桑子有点懵,张口就回:“我叫——”   “说话喊报告!”   夏桑子被她吼得一愣一愣地,连忙改口:“报告教官,我是临床医学系的夏桑子。”   楚宁抬手摘掉夏桑子的帽子,近乎呵斥:“教导员没告诉你,军校严禁烫头发吗?”   怎么说也是一个大姑娘了,被同辈人这样当众训斥,夏桑子也觉伤面子。   她压住心头火,解释:“报告教官,我没有烫头,这是自然卷。”   “夏桑子是吧?”   楚宁似想到什么,摆弄着她的帽子,嘲弄道:“省状元就是不一样,能说会道,找借口都比一般人有水平。”   夏桑子性子柔和,可遇到不公平待遇,也不是会往下咽的受气包。   感受到楚宁言语间的不客气,夏桑子抬头,眼神里燃起两簇小火苗:“我没有说谎,头发就是天生的。”   楚宁不依不饶:“谁能证明?”   夏桑子一怔:“证明什么?”   楚宁嗤笑一声,眼神在队列里扫过,提高音量:“你们,谁能站出来证明,夏桑子的头发是自然卷。”   这摆明是为难。   大家只是相处不到两天的新同学,而夏桑子又不是护理系的,说这里站着的,都是陌生人也不为过。   怎么可能会有人来给她证明,头发是不是自然卷这件事。   夏桑子算是明白了,楚宁想杀鸡儆猴立威风,自己不知道哪里触了她的霉头,变成了这只被杀的鸡。   夏桑子声音冷下来:“楚教官,你这样有意思吗?”   楚宁置若罔闻,指着跑道下命令:“去跑圈,跑到你的头发不卷为止。”   “我不跑。”夏桑子看着她手上的帽子,丝毫不服软,“我没有说谎,你没有资格惩罚我。”   “我没资格难道你有资格?”   楚宁比夏桑子还要高上几公分,一双眼睛瞪着她,满是挑衅:‘“你去找人证明,找到了,我就给你道歉。”   夏桑子明白,跟她说道理说不通,打算先把自己的帽子从她手上拿回来,再去找教导员解决问题。   这时,却有人动作比她更快,先一步把帽子从楚宁手上拿走。   作者有话要说:  孟渣男有人欺负你媳妇儿!!快上,渣死这个女的!!!!!糊她一脸灰!!!!   ——   这章还是50个~   ☆、四个泡泡   孟行舟掸了掸帽子上面的褶皱,作训服的袖口被他卷到手肘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力,皮肤呈小麦色,手背的青筋却清晰可见。   夏桑子反应迟缓,一句完整话也没说出来:“你……”   孟行舟的眼神从夏桑子身上淡淡掠过。   夏桑子感觉,此刻说什么都不合时宜,索性垂下头,不再言语。   孟行舟理好帽子,像平时给自己戴帽子那样,双手抓着两侧帽檐,郑重地给她戴上。指尖扫到她发尾,孟行舟顿了一秒,微收指节,不太自然地把手收了回去。   两个人之间明明没说一句话,可落在旁人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事儿。   楚宁跟孟行舟同校,自然认识他,察觉到自己被无视,她轻声开口,语气跟刚才天差地别:“行舟,你不是带临床去了吗?”   孟行舟眉眼间透着难以掩饰的冷淡,他不愿回答,视线从夏桑子的头发扫过,一贯清冷的眼神里,涌上一股子狠意。   “她从小到大都是自然卷。”他对楚宁说。   夏桑子肩膀轻轻抖了下,整个人愣在那里,抬起头来,眼神错愕,看着他的侧脸。   楚宁被孟行舟的眼神吓到,一时之间,忘了自己应该说什么。   “我给她证明。”   话音落,孟行舟抓住夏桑子的手腕,把人拉在自己身前来,另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肩,无声无息,将她划入自己领地之内。   他声线冷漠,不带一丝感情:“你道歉。”   此时在这片区域,训练的队列,少说也有四五组,且都是国防大的学生在带。   两位教官军训第一天,就针锋相对。引得这帮新生,侧目瞧过来,有些胆大的,还在窃窃私语。   看见两位校友气氛不太对,断没有领着自己手下的兵看戏的道理,其他组的教官纷纷下命令,不是跑步就是齐步走,强行打断了大家看戏的兴致。   孟行舟带的临床,男生居多,虽说没女生八卦,可到底有好奇心。   感受到自己队伍的躁动情绪,孟行舟分神,回头扫了眼,一言未发,却让那帮人瞬间老实。   一个个眼神直视前方,全无了求知欲,一心一意站军姿,心无旁骛。   而楚宁这边,估计大家看她是位女教官,眼下在气势上又占下风,打量的目光大多不太善意。   本来孟行舟过来质问她,就已经失了面子,现在还被一帮自己带的新生看不起,楚宁心生郁结,恼怒地回头说:“听我口令,全体向右转!”   结果话音落,没几个动的。   楚宁一口气差点没顺过去,声音凛冽,吼道:“都听不懂吗?我说全体向右转,不想归我管的,军训成绩全部不合格!”   还是不合格三个字比较有威慑力,一群人听她口令,整齐向右转,紧接着就听到更狠的:“绕操场跑步二十圈!”   全体:“……”   碍于楚宁记仇的本性,这次没人敢抱怨。只是情绪写在脸上,步子都仿佛带着极重的怨念。   看队伍跑远,楚宁收敛情绪,好像刚才气势凌人的都不是她似的,笑看着孟行舟:“是真的自然卷那就没事了,我犯不上故意为难她,只是部队纪律,谁都要遵守,这一点,行舟你能理解我的,对吧?”   夏桑子离孟行舟近,清晰听见他从鼻尖里哼了一声,很轻微,几乎是气音。   她不知道楚宁有没有听见,只是隐约感觉,身后这个人,周身气场更冷了些。   夏桑子不用回头看,也能想象,孟行舟此刻,脸有多臭。   楚宁吃瘪,倒也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转眼看向夏桑子,没了之前那般刻意刁难,真像一个关爱后辈的教官:“刚刚误会你,跟你道歉,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点小事不需要放在心上,对吗?”   夏桑子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不知为何,她小心翼翼转过头,看了孟行舟一眼,似是在问他的意思。   孟行舟还是那副臭脸,四目交汇的瞬间,夏桑子感觉自己肩上的力道重了些,细细一品,里头撑腰的意味还是很足。   夏桑子毫不怀疑,若是此刻,她任性一点,不接受楚宁的道歉,孟行舟下一秒,说不定能说出更难堪的话来。   温文尔雅、适可而止、凡事留余地,这些标签,用在孟行舟身上,素来都是水土不服。   从第一次看见他,夏桑子就体会过,这个人的狂妄自负、一身傲骨。尽管这些年过去,孤傲性格有所好转,但渗入骨子里脾性,是改不掉的。   那时候,孟行舟在大院被孤立,虽事出有因,可他这别扭性格,何尝又不是,在当时如履薄冰的局面里,添了一把火。   夏桑子隐约猜到楚宁心思,可纵然她说的话不中听,有一句却是在理的。   她和楚宁之间还有一个月,而孟行舟与她,校友关系断不了,就算不同届,可同处一个专业,低头不见抬头见。   今天的事这么多人看见,口口相传。若是孟行舟今日,执意为难一个女生,不肯罢休,日后在国防大,不知会被传得多难听。   孟行舟不会在意,但夏桑子不愿看到那样的局面。   不管过去多久,她和孟行舟有没有闹别扭,他对自己是何态度,夏桑子都不想再看见他,活得像一座孤岛。   这般思量之下,夏桑子释然一笑,不在意地说:“当然不用啦,只是有个问题我比较好奇。”   楚宁一怔:“什么?”   夏桑子脸上稚气未脱,故意卖乖说出来的话,真假参半,更添了几分同龄人没有的孩子气:“听说国防大入学,对视力要求挺高的。可我瞧着,楚教官好像应该去给自己配副眼镜了。错看我头发事小,要是以后在大事上,也如今日一般,那该怎么办呀。”   楚宁被她一激,眼底闪过一丝恨意,碍于孟行舟在场,没有发作,却也再说不出一句场面话来。   夏桑子目的达到,给自己解了气,转身面对孟行舟,自然搭上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莞尔一笑:“你回去吧,我这边没事了。”   孟行舟抽回手,倒没再做什么亲昵举动,只是似有若无地看了楚宁两眼,转身离开,回到自己队伍,照旧训练。   夏桑子不是个娇气的,看见自己队列已经跑完一圈,跟楚宁报告一声,长腿一迈,跟上了队伍。   夏桑子这般拿得起放得下,而她为了自己面子,让手下的兵跑二十圈。对比之下,夏桑子有多大气,自己就有多小家子气。   这一波,立威没立主不说,还给夏桑子出了风头,实在是得不偿失。   楚宁明白过道理来,想要挽回。   可抛出去的命令如同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她思量一番,追上队伍,带着这帮学生,一起跑完了二十圈。   ——   有了第一天这出,之后的训练里,楚宁再没为难过夏桑子,像对待大多数一样对她,甚至有时候,还刻意给她脸。   比如走军姿,队列里有同学动作不规范,楚宁指导几句后,就会开口:“夏桑子出列,给大家做个示范。”   一遍不够,又走第二遍,一天下来,夏桑子的训练量,平白无故比人多了一倍。   所有人都看出,楚宁在人前处处表扬夏桑子,实则是给她穿小鞋。   只是这小鞋,不像第一次那么明目张胆,让人除了闷声咽下,也别无他法。   这天晚上,结束训练后,夏桑子洗完澡,从澡堂回宿舍的路上,碰见周巧夕,两人结伴而行。   周巧夕人缘好,跟谁都能聊上两句,话题说着说着,绕到了楚宁身上。   “对了,桑子,你知不知道,我们那个楚教官,她爹是干嘛的?”   夏桑子淡笑,听出周巧夕是故意卖关子,顺着问:“做什么的?”   周巧夕压低声音,与夏桑子耳语:“下周省上的领导,不是要来视察工作吗?”   夏桑子“嗯”了声,没打断,等着她的后话。   周巧夕伸出大拇指,立在夏桑子眼前:“楚教官她爹,在那群领导里,是这个。”   大拇指,代表一把手。   夏老爷子早年在澜市当过兵,这退休了,也关注着澜市政要动向,夏桑子偶尔能听那么一耳朵。   她记性好,听周巧夕这么一提,回想片刻,去年换届,澜市刚提拔上来的那位,好像就是姓楚的。   “这不是最重要的,我听别人说,楚教官跟那个……”   周巧夕的话还没说完,两个人走过转角,看见前面一大波人往操场跑,以为是什么紧急集合,八卦也不说了,夏桑子和周巧夕追着人群跑过去,随手拉住一个同学问:“你们跑什么啊?紧急集合?”   那个同学一脸兴奋,看她俩还不知道,嚷嚷道:“操场有人表白呢,阵仗可大了!”   军训期间,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在部队玩罗曼蒂克。   周巧夕好奇心被吊起来,连忙追问:“谁啊?他们不怕被处分吗?”   “是教官,处分什么啊处分。带护理系的楚宁教官,今天过生日,他们国防大那帮人在食堂庆祝呢。”   “然后呢?”   “然后不知道怎么就闹起来了,现在楚宁教官在操场,给孟行舟教官表白呢。大家在宿舍楼都听见了,楚教官说这是生日愿望,不给个准话都不行的。”   夏桑子本还置之度外,听见孟行舟名字后,瞬间愣在原地。   周巧夕惊讶捂住嘴,待那个同学走后,转身对夏桑子说:“咱们这教官也太有个性了吧,仗着家里有背景,当众表白都敢做。对了,我刚才没说完,我觉得今晚这事儿能成,因为楚教官跟那个孟教官,一直都有人说……”   夏桑子头发未干,一直在往下滴水,夏日炎热,之前本是不觉得凉的。   “说什么?”   “说他们是一对呀。你想,两个人都是计算机系的优等生,一个大二一个大三,郎才女貌,不是挺般配吗?”   “去年有个全国计算机大赛,他们代表国防大拿了金奖,澜市都跟着沾光。当时给他们颁奖的,就是楚宁他爹。你说这四舍五入,算不算连家长都见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表示,传八卦的一个都不放过,全部流放宁古塔,永世不得回京!!!   好吧,串戏了,反正孟三岁超级凶就是了,给你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   还是50个喔。   感谢投雷和灌溉营养液的姐妹,给你们劈叉比心!!   ☆、五个泡泡   当夜下了一整晚暴雨。   夏桑子住的宿舍,是之前部队平房改造而成的。屋顶是铁质防水板,雨砸到铁板上,噼里啪啦地响。   训练强度大,就算环境嘈杂,大家也没受什么影响,最开始还有人抱怨,渐渐地,只剩下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夏桑子整夜辗转反侧,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的都是雨的声音。   这一夜的雨,吵吵闹闹,让人不得安生。   第二日,起床哨照旧响起来。   大家走到操场集合,十分钟过去,没有一个教官过来。正议论纷纷的时候,广播里传来一声——   “今日训练取消,全体回宿舍整理内务。”   暴雨已停,训练却被取消。   夏桑子跟着人群走回宿舍,一路上,没说一句话。   周巧夕跟其他几个同学,正聊得火热,见夏桑子落队,回头叫她:“桑子快跟上,发什么愣呀。”   夏桑子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追上去,与她们并排走。   女生凑在一起,什么时候都少不了八卦。   一群人走到僻静处,一个女生起了话头:“诶,你们听说没有,就昨晚那事儿,好像所有教官都被罚了。”   周巧夕小声搭腔:“你听谁说的?不过今天早上一个教官都没来,而且还给我们放假,这也太奇怪了。”   “我有个老乡昨晚站岗,就在办公楼附近。听他说,昨晚大队长办公室的灯一直亮着,训人声音可大了,楼下都能听见。”   “昨晚的事儿不是楚宁挑起来的吗?孟行舟对她那么冷淡,不像有意思的,她自己还非要往上凑,一副要宣告全世界的架势。这最后闹了个大笑话,被孟行舟拒绝得毫无余地,丢脸死了。我要是她啊,我想去死一死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昨晚教官都在,部队集体感这么强烈,肯定都得遭殃咯。”   “那也有个轻重吧,楚宁和孟行舟这次,怕是吃不了兜着走。要是被记过可就惨咯。以后毕业分配哪能还有什么好去处,可惜两个高材生哟……”   周巧夕刚要接茬说上两嘴,余光注意到夏桑子停在原地不动,唤她:“桑子?”   夏桑子心不在焉,抬起头来看着周巧夕,她的脑子乱成一锅浆糊,找了个蹩脚借口:“你们先走吧,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   没等周巧夕再说什么,夏桑子已经转身跑远。   昨晚她和周巧夕还没走到操场,就被教官呵斥,赶回了宿舍。   这件事的后续,还是回宿舍后,听那些围观到现场直播的人说的。   楚宁态度强势,非让孟行舟说个答案来。孟行舟本来不想搭理,结果被楚宁抓住了手,强行留在原地。   这下孟行舟脸色也变了,撂下一下“我对你没兴趣,少来烦我”,甩开楚宁扭头就走。   任凭楚宁在原地哭成个泪人,也没回过头。   本来以为会成一对佳偶,没想到最后成了一场大笑话。   若单是表白被拒还无妨,偏偏不久前,楚宁刚被孟行舟下过面子,这一前一后,她算是把倒贴二字给坐实了。   昨夜下过雨,地上的水还没有干透,走到泥泞处,一脚踩下去,泥水溅到夏桑子的裤腿和胶鞋上。   她步子不见轻,反而踩得更重更快,最后近乎小跑,径直往办公楼去。   夏桑子心情很复杂。   她昨天听见楚宁给孟行舟表白,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差点都相信,孟行舟疏远她的理由,说不定是有了喜欢的人。   她不比孟行悠,是孟行舟的亲妹妹,是亲人,是家庭成员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从前他们是玩伴,现在是朋友。   夏桑子一直很清楚这一点,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是哪天孟行舟喜欢上别人,那她这个朋友的身份,或许也不再存在。   青梅竹马,儿时叫童趣,长大后,没有爱情成分,便是双方个人感情里的一根刺,没人知道,哪时哪刻会扎破谁的心口。   但她也不是没有侥幸的时候。   孟行舟这个人脾气差,朋友不多,最开始认识他那时候,可以说是孤僻至极。   这样一个人,要走进他心里该有多难。   她花了六年时间也没有做到,而其他人,又怎么会轻而易举。   一路胡思乱想,走到办公楼楼下时,夏桑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任何立场,到这里来为孟行舟求情。   她只是一个普通学生,什么也做不了。   夏桑子气音不匀,脸颊泛红,抬眸看这座破有年代感的老楼。它在风中屹立,哪怕被岁月风化,也依然巍峨,令人肃然起敬。   这里是部队,不是他们长大的院子,她和所有人一样,都不过是这片军绿色中,渺小的一份子而已。   夏桑子泄气地垂下头,转身往来时方向走。   走了几步,她听见身后似有说话声,身体先于心理反应,她看看四周,选择躲在一棵树后。   那两个人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两个老干部。   “……楚宁那事儿,悠着点来,上面有人吩咐过了,别太过火。”   “还用你提醒我?我心里要没谱,刚刚也不会用负重越野十公里,就打发孟行舟那臭小子了。”   “你说这小子,眼光还挺高。这楚宁家什么背景,国防大多少男生,想去做楚家女婿还排不上号。”   “两个家里都不省油的灯,凑一块,迟早烧死。我看哪,这臭小子骨头硬,楚家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   夏桑子一直躲在树后,待两个老干部声音远到听不真切,才走出来。   她看见,远处青山一片,被雨后云雾笼罩,如罩了一层白纱。   云雾左右浮动,青山却常在。   ——   早晚跑步,在平常训练里,如同家常便饭。   夏桑子回宿舍,用自己的水杯接满水,往平时跑步的小山丘走去。   夏桑子不确定,孟行舟是不是在这边负重跑,凭着碰运气的心理,到在终点处等他。   四十分钟过去,夏桑子隐隐约约,瞧见一抹军绿,翻过终点前最后一个坡。   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最高处,屏息以待。   半分钟后,孟行舟跑到坡上,与夏桑子之间隔着一个下坡的距离,两个人目光交汇。   孟行舟停下脚步,顾不上擦额头的汗,迎着日光,打量好几眼,确认对面那人是夏桑子后,重新跑起来,以冲刺的速度。   夏桑子感觉,孟行舟从远处到自己面前,就是眨眼间的功夫。   负重越野十公里,对于他这种,运动神经好到不行的人来说,连惩罚也算不上,日常热身罢了。   在这个部队,被偏爱的人,并不只有楚宁一个,还有她的三岁。   夏桑子突然松了一口气。   孟行舟利落卸下装备,整个人宛如被水中捞出一般,浑身散发着运动后的热气,但依然带着极淡的薄荷香。   夏桑子展颜一笑,把水杯递到孟行舟面前,语气与平时相比,并无差别:“喝点水。”   孟行舟单手接过,拧开瓶盖,喉结极快滚动,几口便见了底。   “你听说了。”   夏桑子走在他身边,两个人步履轻轻,像午后散步。   听见孟行舟开口,夏桑子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大大方方地承认:“对呀,昨晚孟教官艳福不浅,全校都知道了呢。”   “夏桑。”   “我还知道,孟教官不惜福,冷漠拒绝佳人,引得佳人流泪。”   夏桑子打趣完,见他不再说话,转身挡在他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她不再走,他也跟着停下。   山里飘来不知名的花香,清清淡淡。部队基地食堂的炊烟,已经袅袅升起,升到半空中,被山风一吹,飘了好远。   夏桑子声音也变得很轻,她偏头,看着孟行舟的眼睛,几分认真几分打趣,辨不出孰轻孰重。   “三岁,你以后面对喜欢的人,可不能这样,她会被吓跑的。”   孟行舟眸色渐深,一眼好像能看到夏桑子心底。他沉默了一瞬,低声问:“那要怎么样?”   夏桑子心里微动,犹豫几秒,伸出手去,踮脚摸他的头,离他更近了些,如耳边呢喃。   “你要这样,温柔看着她,摸她的头,告诉她,我好喜欢你。”   孟行舟抓住夏桑子的手腕,越过她往前走去,放佛没有听见这句话。   夏桑子倒也不急,悠哉追上去,在他耳边说个不停。   “三岁,你听到没有?”   “一定要记住这句话。”   “你看你,脾气差,性格又别扭,所以嘴巴要甜一点。”   “三岁呀三岁。”   ……   孟行舟骤然停下,反身,伸手按住夏桑子的头,语气恶劣,表情也凶巴巴的,可嘴上放软不少:“你话好多。”   夏桑子没挣扎,就这么受着,脸上布满笑意:“所以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   孟行舟把挂在行军包上的帽子取下来,粗鲁盖在夏桑子头上,不知道在别扭什么:“戴着,都黑成炭了。”   夏桑子应了声,把帽子戴好,跟他一起往基地走,笑意不减。   孟行舟把夏桑子送到宿舍,看她进门后,才转身离开,往教官宿舍走。   路上碰见室友章司焕,他从食堂出来,看见孟行舟一身装备,猜到了大概,追上去,问他:“惩罚就十公里?”   孟行舟扫他一眼,冷淡地“嗯”了声。   他永远都这样,好像什么事都住不进他心里,什么都无所谓。   章司焕习以为常,还想多问两句,注意到孟行舟的耳朵到根部都通红,好奇问:“你耳朵怎么了?被蜜蜂蛰了?”   孟行舟眼神闪过一丝波澜,抬手摸耳垂,回想刚才夏桑子说过的话,轻笑了声。   章司焕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我靠,你笑什么笑,老子背后都发凉。”   孟行舟收回手,抿了下唇,说:“不是蜜蜂。”   “那是什么?这玩意儿太毒了,看给你蛰的,红透了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拉着小姑娘去树林打啵了。”   “是桑叶。”   “啊?”   夏桑子按住他头,在耳边低语那句“我好喜欢你”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在孟行舟眼前重现。   她个子在女生中不算矮,可摸他的头,也是需要踮脚的。   孟行舟不知被什么所取悦,好兴致抬起手,手掌朝下,放在自己肩膀前,比划两下,难得多言:“这么高的桑叶。”   作者有话要说:  桑妹:我又不是桑叶精,孟三岁今日份的闷骚药是不是忘吃了?这么骚。   ——   留言变少了,你们不爱我了对不对!!!   可我爱你们,还是五十个!!!你们赶紧留言哄哄我!!!不然我也要成精了,孤独精……T T   ☆、六个泡泡   省上领导来基地视察工作那天,所有人天未亮,都在操场整装待发。   正步走了不知多少个来回,直到广播通知所有教官集合开会,大家才得片刻休息。   夏桑子走到树荫下,拿起自己水杯,喝了一大口水。   周围几个女生凑在一块闲聊,声音没怎么收敛。   “你说这市上的一把手有这么闲吗?还来视察大学生军训,把我们给折腾惨了,我早饭都没吃。”   “大领导才不会这么闲呢。你没听说吗?上午教官们有射击表演,那位也在这里面。”   “啧,懂了,敢情是来看女儿的。咱们可都做了一回绿叶,用来衬托那位高贵的大小姐。”   ……   不少同学听见这番话,都凑过来说上两嘴,声音渐渐小,人却多了好几个。   夏桑子喝完水,拧紧瓶盖,把水杯放回原处。她没参与话题,默默退出讨论中心,往自己方阵的集合点走。   路过单杠区时,她被人叫住,夏桑子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孟行舟并没有去开会,此刻正懒散地靠在一棵树边。   看见她停下,孟行舟抬手,冲她勾了两下手指头,无声叫她过去。   休息时间,也没多少人在这里,夏桑子小跑过去,站在他面前,问:“三岁,你怎么没去开会?”   孟行舟漫不经心回答:“戴罪之身,懒得去。”   夏桑子抿嘴笑,一点也不奇怪。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离得近了,夏桑子才注意到,他手上提着一个口袋,她凑上前看:“你拿的什么?”   “包子和豆浆。”孟行舟把口袋放在她手上,顿了几秒,补充,“拿多了吃不完,给你吃。”   夏桑子只当没有听见后面的话,两个肉包子还是温温热热的,估计是食堂刚出炉的第一批,她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你没吃?”孟行舟把帽子扣在头上,帽檐遮住眼睛,“哦,那不正好,有现成的。”   “……”   这拙劣的演技,夏桑子都不忍心拆穿。   ——   吃完孟行舟“剩下的早餐”,夏桑子慢慢悠悠回到队列,楚宁已经开完会回来,不知是听了什么,脸上容光焕发,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别的队列还没集合,给足学生去食堂吃早饭的时间,而楚宁已经吹哨,召集自己队列的人继续训练。   有几个女生因为去吃早饭,迟到了几分钟,被楚宁厉声呵斥,惹得眼眶通红,委屈至极。   上次操场表白,楚宁的惩罚比孟行舟还轻些,一份两千字检讨书而已。闹了大笑话之后,也没见她收敛多少,只是她那份鸡血,没再发作到夏桑子身上。   可能楚宁太想挽回,自己在学生中的面子,训练在原有基础上,又苛刻了一个层次,每天都在发脾气,说话基本不给人留情面。   时间久了,大家明面上,倒是楚宁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句怨言没有。   这暗地里,白眼嘲讽、编排咒骂,却日益增加。   上午十点整,几辆军队挂牌的黑色轿车,驶入部队。   操场正中央,临时搭了一个检阅台,所有队列整齐站立,按连队顺序,进行一个简洁的阅兵仪式。   轮到楚宁,夏桑子跟着队列,迈着正步走过检阅台时,明显感觉到,上面那些大领导,注意力集中了好几分。   卖谁的面子,冲着谁,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楚宁更是拿出十二分精神,那句校训口号,喊得叫一个铿锵有力,整个队列的声音,也比不过她的气势。   阅兵式结束,大家稍作休整,午饭过后,全体在靶场集合,观看教官射击演练。   演练分为两个部分,拆装手/枪射击和打靶连续射击。   前者需要将一把92式手/枪,拆分再组装并击中目标,按时间计成绩。按时间后者则是五发子弹,打靶连续射击,按环数计成绩。   在场许多学生,都没现场见过真枪实弹,免不得兴奋。   周巧夕见夏桑子一句话没有,只低头盯着地上的蚂蚁瞧。好像比起射击演练,这些蚂蚁要把食物搬到哪里去,更让夏桑子觉得有意思。   周巧夕撞了撞夏桑子的胳膊,小声问:“桑子,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啊?”   夏桑子头也没抬,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回答道:“枪声挺吵的,一会儿你捂着点耳朵吧。”   “你见过真枪吗?”   夏桑子一怔,避重就轻说:“我爷爷以前当过兵。”   “难怪,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呢。”   夏桑子回之一笑,没再说什么。   全体教官被分成三个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孟行舟和楚宁被分在一个一组,且位置相邻。   有了前段时间的花边新闻,两个教官前后入场,这帮年轻气盛的新生,起哄声不断。   楚宁脸色难看到不行,若不是有领导在场,怕又是要对着护理系这边的女生,咆哮一通了。   反观孟行舟,仍然神色淡淡,在标着自己编号的桌前,跨立站好,对周边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这段时间带军训,风吹日晒,孟行舟又晒黑了些,不苟言笑的模样又多了几分威慑力。   下午气温高,大家都没有穿上衣外套,灰绿色作训服内衬紧贴他的皮肤,外着黑色防弹衣,马甲将倒三角身材展露无遗,引得不少女生,多往他那边看了几眼。   军训这段时间下来,大家也算领会过孟行舟的性情。   他的话倒是不多,平时训练除了必要的口号和指令,几乎听不到他说超过五个字的话。   他的威信不在嘴巴上,而是行动上。   比如,最开始,他连队里有个同手同脚的,怎么也纠正不过来。   那学生自己都快放弃了,哭丧着脸,让孟行舟直接给他军训成绩不及格得了,省得他一个人连累整个连队。   孟行舟只当他放了个屁,回他两个字:孬兵。   隔日训练,孟行舟带了条麻绳来,绑住那男生的双手,他自己牵着绳子的另一端,带着他走正步,男生每同手同脚一次,孟行舟就回头,冷声说两个字——继续。   那眼神,那语气,那表情,若是你学不会,他能带着你,在这操场耗一辈子。   不知道是孟行舟的气场。震慑到那男生的运动神经,还是两个人的从早练到晚的毅力,感动了上苍。第二天,那男生同手同脚的毛病,竟就被治好了。   那男生感激涕零,在孟行舟面前说了好些感谢话,最后把孟行舟惹烦,一条麻绳甩在男生身上,暴躁地骂了他一句蠢货。   男生非但不恼,反而对孟行舟离去的背影,敬了一个军礼,大声说了声:“孟教官,我一辈子记得你的情!”   孟行舟:“……”   总结下来,大家都说,这孟教官,脾气是差了点,人是难相处了点,但剩下的东西,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也难怪楚宁为了他,连面子都可以不要。男色误人,这句话真不假。   这基地里,多少女生因为孟行舟,少女心荡漾。可有楚宁在前,大家都怕最后没撞进先生的胸膛,只撞上一堵又臭又硬的南墙。   演练开始之前,楚宁那个爹,站出来说了两句场面话,大家非常配合,掌声响彻靶场。   场面话说完,演练正式开始。   孟行舟和楚宁在第一组,夏桑子坐的位置在右边,正对孟行舟的侧面,从她这里,能清晰看见他的每个动作。   手/枪的每个部件,在他手上似是被赋予了生命,非常听话。弹匣、套筒、弹簧、依次被利落拆卸。   孟行舟手上的动作,快到让人有点看不清,大家见证一把手/枪从拆卸到重新组装,眼神跟着他手上的动作走,都感到吃力。   孟行舟撞上弹夹,拉开保险,双手托住手/枪,身体略微前倾,瞄准前方摆好的空瓶子,扣动扳机。   只听一声枪响和瓶子破碎的声音,大家回过神来,看孟行舟时,他已经放下手/枪,身边的士兵根据计时器上面的数字报成绩——   “孟行舟,用时43.25秒!”   夏桑子在心里小小欢呼一声,这个时间,好像又破了他上次的记录,少了三秒左右。   半分钟过去,最后一个教官也射击完毕,只有楚宁,还在跟枪较劲,组装那一步都还没完成。   最后时限一到,她身边的士兵放下计时器,公事公办宣布:“楚宁,未在规定时间完成射击!”   台上那位一把手,脸色不太好看,所有人也不好说什么,靶场寂静无声。   气氛僵持到顶点时,台上有位穿军装的中年男人站起来,走到话筒前,声音带着军人独有的魄力:“既然是演练,不止是教官,学员也能来试试。军医大的同学中,有会用手/枪的吗?”   台下的人纷纷摇头。   大家都是从高考的千军万马里,靠笔杆子来到这里的,这真枪实弹的功夫,课本上可没教过。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见无人站出来,笑了声:“无妨,离军训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之后部队将安排射击训练,让大家体验……”   话没说完,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男人发言:“报告,我会!”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集中到夏桑子身上。   她脸上带着无畏的笑,从队列里走出来,来到楚宁身边,淡淡瞧了她一眼,随后拿过她桌上没有组装完的手/枪零件。   楚宁瞪大眼,低声呵斥她:“你干什么,这是实弹!”   夏桑子手上动作不停,三两下,把手/枪组装好,上弹夹,瞬息之间,对面的空瓶变成了一地碎片。   全场哗然。   台上的领导都变了脸上,那位中年男人最先回过神来,脸上难掩赞赏:“好枪法,看来军医大今年人才辈出。”   夏桑子站出来,可不单单是为了出这个小风头,扫楚宁面子的,她放下手/枪,正色道:“报告,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   “报告,我想与各位首长打个赌。请求上级给我五发子弹,派一位教官在靶子前来回走动,若是五发,我都能中七环以上,我们护理系一连,明日免训一天!”   楚宁被收下一个兵拂了面子,稳不住站出来,嘲她一句:“你说得轻巧,子弹无眼,伤到人怎么办?”   夏桑子神色不改,继续说:“那可以换成空包弹。”   中年男人来了兴趣,反问夏桑子:“要是你没中呢?”   夏桑子似有若无看了孟行舟一眼,一张小脸,看似秀气,却暗藏野心:“要是我没中,罚我负重越野十公里。”   “好!”   男人应下她的赌约,安全起见,还是让士兵给她五发空包弹,随便找个教官去配合她。   每个教官脸上都写满了不情愿,他们不了解夏桑子的水平,空包弹虽然不伤人,可打到身上还是疼的,没人愿意做一个小姑娘的活靶子。   还未随机点到哪位教官,已经有人主动站了出来。   孟行舟脱下身上的防弹衣,放在桌上,走到靶场中央,抬头对台上的人说:“报告,我来做她的靶子。另外,我请求用实弹。”   章司焕第一个听不下去,顾不上部队纪律,张嘴就嚷嚷:“孟行舟你疯了?不要命了啊!”   孟行舟嘴角微扬,像是笑了下。   他回头看了眼夏桑子,沉默几秒,近乎笃定地,抛出两句话。   “她伤不到我分毫。”   “倘若她真的开枪伤到我,那也是她手上那把枪,走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桑妹:你们去撞南墙吧,我来撞孟先生的胸膛。   ——   这章桑妹提到射击方式,是部队里面的一种叫“信任射击”的训练方法,类型不局限于打靶射击。一般是用来训练队员之间的配合与信任程度,增加团队合作凝聚能力,感兴趣的姐妹,可百度看看实例。   现实中要求肯定不止七环,桑妹非专业特战队员,不用要求太高啦。   最后三岁说的那句话,也是来自“信任射击”的一种描述,原句是——   “什么是战友之间的信任,就是即使有一天我背后中枪了,我也会相信是你的枪走火了。”   ——   还是50个喔~   国庆结束啦,大噶明天也要元气满满的上班上学嗷!!!   ☆、七个泡泡   大家本以为,夏桑子站出来,抛下那个赌注,已经足够狂妄。可没想到,这又冒出来一个更狂的,还是个不要命的货。   中年男人打量孟行舟,觉得有几分眼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孟行舟挺直腰杆,双腿并拢,抬手对着台上的人,敬了一个标准军礼:“报告,我叫孟行舟,国防科技大学计算机系大二学生。”   中年男人神色微变,转眼看向夏桑子:“你叫什么?”   夏桑子跑步上前,站到孟行舟身边,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一板一眼回答:“报告,我叫夏桑子,军医大学临床医学系大一学生。”   一个姓孟,一个姓夏。   中年男人似乎想到什么,拐了一个弯,开口说:“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一下子见着两个省状元。”   夏桑子和孟行舟神色不变,并没有因为这句赞美,而表现出任何自满。   中年男人没再问下去,只吩咐身边的士兵:“给她实弹。”   士兵为难,见领导执意如此,军令如山,只好执行。   中年男人重回位置坐下,周围那些领导脸色不太好看,碍于身份高低,不便开口。   自古军政不分家,楚宁她爹和他各占一头,是在场这些人,唯一能说上一嘴的人:“老向,你这样若是惹出事来,怕是难收场。”   “你多虑了。”向天阔看向靶场的两个年轻人,眉眼染上些许不知名的情绪,“这基地里,怕是没有,枪法比这两个人好的兵。”   楚父眼底尽是惊讶,向天阔带兵严谨,甚少夸人,这谁都知道。   可今天他,接二连三夸这两个学生,实在是反常。   “你认识这两个学生?”楚父问。   向天阔略有深意看了楚父一眼:“元城的孟夏两家,你应该不陌生。”   “这是……那两家的孩子?”   向天阔“嗯”了一声。   他们两个说话的工夫,靶场工作已经准备完毕。   夏桑子上好弹夹,五发实弹均已上膛,她摆出射击的姿势,做视角校对。   那模样,已经可以作为教学示范,所有动作找不出一点错误来。   孟行舟在靶子前来回匀速走动,表情云淡风轻,一丝恐惧、一丝紧张都没有。真如他刚才放话那般,铁了心认定夏桑子的枪,不会伤到他半分。   夏桑子校对好视角,没再犹豫,对着孟行舟身后的靶子,手指扣动扳机,子弹带着风,如一把利刃,直奔他而去。   孟行舟转身的空档,子弹在他身后飞过,正中靶上。   后面四发子弹,接连打出,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生怕下一秒,就闹出认命来。   直到第五发子弹落在靶子上,士兵来计数后,报出环数——   “五发子弹,分别是8.5、7、7.4、8.9、9.3,总计环数41.1。”   全场静默几秒,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喊了一声“军医大牛逼”,靶场瞬间炸开锅,学生们纷纷站起来,为夏桑子鼓掌,无不佩服。   向天阔看在眼里,面上涌上一丝欣慰,跟旁边的楚父感叹道:“夏家那位老爷子,当年在部队,可是出了名的神枪手。”   楚父当然知道这件事,而且身边坐的向天阔,还是那位的徒弟。   不止向天阔,特战队这二十多年,优秀的狙击手,哪个没有受过夏老爷子的指导。   楚父本以为只是同姓,没想到这夏桑子,还真是元城夏家的人。   至于孟家,两个老爷子,以前在部队时,从带兵起就是战友,合作几十年,关系匪浅。后来夏家那位调回元城当军区司令,孟老爷子没两年又进了政协,这两家的交情,就没断过。   几十年过去,当年在战场威风四射的大将军,虽已经退休,步入暮年,可在元城,还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只是夏家一贯低调,外人只知道,夏老爷子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婚后生了一个女儿,都是独苗苗。   尤其是那个小孙女,被视为掌上明珠,被保护得极好,没几个人见过是何模样,名字也鲜为人知。   楚父想到这重重利害关系,脸色变得不如最开始那般光鲜。   ——   射击结束后,向天阔履行与夏桑子的赌约,当场宣布,护理系一连明日免训一天。   护理系的人听到这消息,就差没把夏桑子捧上天。   有这个小插曲后,剩下的教官演练,似乎也逊色不少,结束时间比预计早了半小时。   大家在原地目送领导们退场后,才按照连队顺序,依次离开。   夏桑子这一出,成了军医大的名人,一路走到宿舍,都有人来跟她打招呼。饶她是个外向的人,也被这一个接一个的奉承,搞得有点不知所措。   夏桑子应接不暇,说自己要办点事,跟周巧夕分开走。   她避开人群,挑了条僻静的路回宿舍,总算得了片刻宁静。   走过拐角,她看见前面有人,以为是军医大的同学,下意识要躲,被人叫住:“是桑子吗?到这边来。”   夏桑子抬头一看,发现是刚才跟她打赌那位领导,不敢怠慢,小跑过去,站在他面前,敬礼问好:“首长好!”   向天阔支走身边的人,留下来跟夏桑子单独聊两句。   “时间过得真快,你都长这么高了。”   夏桑子一怔,对这长辈却没什么印象,小声问:“首长您认识我?”   “当然认识,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向天阔拍拍夏桑子的肩膀,脸上挂着爽朗的笑,“你爷爷是我的老师,你被接到元城的时候,我已经调到澜市军区,所以你不认得我正常。我姓向,私底下叫我向叔叔就行。”   夏桑子嘴甜,赶紧叫了声:“向叔叔好,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您,不过听爷爷提过您。”   “哦?你爷爷说我什么?”   夏桑子斟酌片刻,学着夏老爷子的口气:“这向天阔,可是我带过最难教的兵,简直顽劣不堪!”   向天阔不怒反笑:“难为他老人家没赶我出部队。”   “可爷爷也说您枪法特别好,立过一等功呢。”   ……   夏桑子说话讨巧,几句话下来,跟向天阔很是投机。   向天阔时间有限,聊到最后,跟夏桑子说了自己的部队番号:“澜市人生地不熟,有事解决不了就来找我。”   夏桑子点头,乖巧应下。   晚训时,她特地跑慢些,跟在孟行舟带的队列最后,时不时给他递眼色。   孟行舟会意,放慢步子,看队列跑远,才悠悠开口:“找我什么事?”   夏桑子拉着他走到一边,两个人躲在角落里偷懒:“三岁,我们都是过命交情了,你应该对我热情一点。”   孟行舟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压根不接这个茬:“逃晚训是要被罚的。”   “怕什么,反正我拉了你这个垫背的。”   “……”   夏桑子将帽子取下,扒拉着自己的头发,简单把下午跟向天阔,见面的事情与他说了一遍。   说完,她抬起头来,眼尾上扬,有些小开心:“三岁,你认识他吗?我感觉他是个好人,你说,咱们这算不算在澜市有靠山了?”   孟行舟本来无感,看她因为这点小事都能窃喜,脸色不由得柔和些,吐出几个字:“你就这点出息。”   “其实没有向叔叔也没关系,你也是我的靠山。”夏桑子夸张地捏着自己的脸,摆出很凶的样子,打趣孟行舟,“只要你的脸一垮下来,眼神瞪着谁,谁就腿软,简直就是一现成的活阎王。没有人比你更靠得住了,你说对吗?”   “……没事我走了。”   夏桑子赶紧拉住他的手腕,这迂回半天没用,她只能开门见山直说:“三岁,你是木头做的吗?难道你没看出来,我在跟你主动示好?”   孟行舟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示什么好?”   “你跟我闹大半年绝交,现在也没个解释,可你最近种种行为,充分证明,你还是拿我当自己人的。”   夏桑子怕一只手拉不住他,另一只手也用上,整个人差不多是抱着孟行舟的手臂在说话:“可现在你又对我这么冷淡,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一说到这个话题,孟行舟脸色就变了。   夏桑子感觉,孟行舟此刻的眼神,跟那天在体育馆几乎没差。都是一样的疏离冷漠,放佛她就是一个陌生人。   “你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这样子,之前过生日的时候,我们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嘛……”   “一点也不突然。”   孟行舟突然打断她的话,夏桑子愣愣地抬起头来,发现他已经别过头去,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什么情绪也看不见。   “什么意思?”   孟行舟抽出自己的手,背对夏桑子,一言不发。   夏桑子不死心,就这么盯着他,执拗地等一个答案。   远处还能听见晚训时,大家喊一二一的声音,在这夏日夜里,充满朝气。两人站在这夜色里,气氛僵持,显得格格不入。   夏桑子看得眼睛都疼了,孟行舟也没开口的意思,她突然觉得丧气。   军训都快要结束,而她和孟行舟的关系,似乎很难回到以前那样。   哪怕他会为自己出头,会为她的任性买单,配合她的不理智的行为,可他也不是那个,对她没有任何秘密的三岁了。   “你不说算了。”   夏桑子戴上帽子,转身往前走。   走了三步,她似乎听见,身后那个人叹了一口气,夏桑子很不争气地停下来。   “夏桑。”   孟行舟内心挣扎,憋了半年,才把这句话说出口。   一开口,他的声音竟变得嘶哑,像裂了缝的冰川,在崩塌之前,最后的一点挣扎。   “那晚你在楼顶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桑妹:好啊你,居然偷听墙角,罚你给我一百个法式热吻!!!!   ——   向天阔就是向向的小叔,一个帅大叔,《被驯服的象》里有一丢丢戏份,不知道大噶还记不记得~   还是50个。   ☆、八个泡泡   夏桑子听得一头雾水,怔愣几秒,回过头来,朝他那边走了几步,四目相对,她问道:“哪晚?我说什么了?”   这件事,孟行舟本打算,就这样烂在自己肚子里,他从来想过,会有说出口的一天。   可他刚才没有看错,夏桑子的表情,像是要哭。   他可以对自己狠心,可面对她,孟行舟从来只有投降的份。   简陋路灯发出微弱白光,树叶的影被光切割,孟行舟站在碎影里,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生日那晚,你和于诗晴在楼顶聊天。”   夏桑子听完,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对于那天的事情,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孟行舟没有收她的礼物,扭头就离开。   次日回大院,他竟已经离开元城,没给任何人道别,连年都没过完。   按照孟家惯例,生日这天,中午是要在家吃长寿面的。   所以那天,夏桑子跟大院里其他人,先去了别墅。孟行舟和孟行悠是快傍晚的时候,才过来的。   于诗晴是大院里一个朋友,跟孟行舟同年,高考去了国外,寒假回来过年。夏桑子去别墅就是坐的她的车。   下午闲聊时,大家讨论起礼物,夏桑子突然意识到,自己早上出门急,送给孟行舟的飞航模型还在家里,忘了带。   她跟大家说了声,准备叫车自己回去拿,于诗晴好心,说自己没事,开车送送她。   回来路上运气不好,碰见前面发生车祸,堵车一个多小时,到别墅的时候比孟行舟他们还要晚。   夏桑子想保留礼物神秘感,拉着于诗晴走后门进别墅,避开客厅的人,把礼物悄悄放在楼顶阁楼的卧室里。   互送礼物前半小时,孟行悠给夏桑子递眼色,让她先去把东西拿下来放着。   跟孟行舟一起吹完蛋糕,夏桑子称自己去洗手间,独自悄悄上了楼顶阁楼。中途可能有人上来过,夏桑子找了好一会儿,最后在衣柜里,把模型找到。   她担心模型有损,见时间也还充裕,就留在楼顶阁楼,小心翼翼把包装拆开,想看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问题。   盒子刚打开,夏桑子听见有人敲门进来,以为是孟行舟,正愁东西无处可藏,犯难时,抬头看见是于诗晴,顿时松了一口气。   “诗晴姐,你上来做什么?”   “看你这么久都没回来,来找找你。”于诗晴顺手带上门,看见摆放在床上的飞机模型,问,“这是送给行舟的?”   夏桑子拿起来,左右看看,检查各处部件,回答道:“是呀,他这个人很无趣的,就喜欢这些。”   于诗晴摆弄着包装纸,倏地感叹一句:“你跟行舟感情真好,一点也不比悠悠差。”   夏桑子手上动作一顿,听出言外之意,抬头看她:“诗晴姐,你是不是有事想说?”   于诗晴放下包装纸,握住夏桑子的手,眼神里似带着光,难得羞涩一回:“桑子,你说我今天给行舟表白,能成功吗?凭你对他的了解。”   夏桑子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之前听孟行悠说过一次,于诗晴对孟行舟有意思。可她这个人内敛文静,平时对孟行舟也没太多超过朋友之外的举动,夏桑子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现在,被于诗晴这样一问,夏桑子居然感到害怕。   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她和于诗晴,又有多少不一样呢。   孟行舟性格恶劣,学校喜欢他的女生不少,可敢来表白的少之又少,以前不是没有过,可他拒绝得不留情面,是个女生都觉得丢脸。   时间久了,夏桑子竟然也渐渐忘记,孟行舟是个很受欢迎的人,只要他稍微放开一点,凑过来的女生,可以排好几条街。   于诗晴还在等她的回答,夏桑子面对朋友说不了谎,但出于私心,也没法说什么鼓励之言,折中一下,她只能说:“我不知道。”   于诗晴面色失望,松开夏桑子的手,没有说话。   不知沉默了多久,于诗晴再开口,这一问,问得夏桑子不知所措。   “桑子,你对孟行舟这般好,是因为你喜欢他吗?”   夏桑子对孟行舟的好,大院里的人都知道。   儿时,那种被父母挂在嘴边,整天用来跟自己比较的“别人家的孩子”,是最让人不喜欢的。   孟行舟早些年,不受大院孩子待见,没人愿意跟他玩。他性格极为孤僻,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他也不主动去找谁玩,甚至说,对其他人的态度,比别人对他还要恶劣。   时间久了,孟行舟周围似乎立起一道墙,把自己与整个大院隔开,任何人也接近不了。   这种情况,一直到夏桑子十岁那年,搬来大院才有了改变。   夏桑子性格外向,来到一个新地方也不怕生,很快跟大院里的孩子打成一片。   而她和别人不同的地方在于,她非要带着孟行舟一起,不管做什么。   “三岁,我们要去打羽毛球,你跟我们一起呀。”   “三岁,今天有小伙伴过生日,我们一起去他家里吃蛋糕嘛。”   “三岁,周末跟我们一起去烧烤,不要闷在家里搞模型啦。”   “三岁,放学等着我,一起回家喔。”   ……   孟行舟一开始对她的态度也恶劣,平常人一两次也就不搭理了,可夏桑子偏不,好像看不见孟行舟对她的不喜欢,一个劲儿地往前凑,整天三岁三岁的挂在嘴边。   就这样,夏桑子还真的把孟行舟,渐渐代入自己朋友圈,代入这个大院。   后来孟行悠也来大院,他们这帮人一起长大,到现在也是铁哥们,谁也没有再孤立过谁。   夏桑子比孟行舟小三岁,可相处模式来看,她倒像个姐姐,平时总是事无巨细地关心孟行舟,可以说是个知冷知热的小棉袄。   要是学校里有谁说孟行舟一句不好,她一定是第一个冲出来,给孟行舟解释两句的人。   在这个大院,提到孟行舟,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他的亲妹妹,而是夏桑子。他们两个才像一个共同体,说家人不是家人,说朋友,似乎又不够分量。   夏桑子没办法对于诗晴说实话,孟行舟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她一直捂得紧紧的,不让它见一点光。   思索片刻后,夏桑子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用一句话带过:“不是喜欢,只是感觉,他缺少的东西,恰好我都有而已。”   于诗晴一怔,心里松了口气,开她玩笑:“你这话让行舟听了,他估计会气死吧。”   夏桑子心不在焉敷衍过去:“或许吧,所以诗晴姐你要保密啊。”   “肯定的。”   ……   夏桑子反应过来,不敢相信,那晚和于诗晴的对话,全让孟行舟听了个遍。   她脑子有点乱,不着边际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偷听的?”   孟行舟脸色更沉:“你爷爷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下来。”   “所以你来偷听的时候,还带着我的手机?”   “……”什么狗屁逻辑。   孟行舟言语间染上不耐,为自己解释:“我没有偷听,就是上来送手机。”   夏桑子“喔”了一声,不知从何说起,有点词穷。   这情形落在孟行舟眼底,无疑于增加了他这半年来的怀疑,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尊严不尊严的,他问道:“从最开始你来到大院,见到我第一眼开始,到现在,所有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可怜我?”   夏桑子反而问他:“我为什么要可怜你?”   “你自己说的,‘只是感觉,他缺少的东西,恰好我都有而已’。”   夏桑子哪里会想到,当时因为保守秘密,随口说的一句话,会成为今日给自己准备的一个大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可怜你。”   孟行舟少有孩子气的时候,脸上尽是怒意和不甘,拼命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不至于吓到眼前的人:“那你是为什么?”   为什么。   夏桑子也扪心自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见到孟行舟的第一眼就觉得亲切;为什么就算他态度恶劣、脾气超级差、没耐心,自己还要一次又一次带着笑脸凑上去;为什么会在这样长久相处之下,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夏桑子在这一瞬间,想起很多事情。   空房子、冷饭菜、永远正在通话中的电话、还有仅停留在照片上的全家人。   为什么呢。   还不是因为她自己罢了。   夏桑子别过头去,不想让孟行舟看见她眼底的灰色情绪,低低沉沉回答:“因为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觉得我们是一类人。”   “我从来都不可怜自己,所以更不会可怜你。”   “我们这样的人,不需要可怜,我们本就很好,一点也不糟糕。”   夏桑子一连吐出三句话,孟行舟越听越不对,想走过去看看,她是不是在哭。   人还没动,小姑娘就回过头来,凶巴巴地看着他:“你居然因为这点破事,跟我冷战半年,孟行舟,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夏桑子何曾这样发过火,孟行舟不止一点点吃惊,想张口说点什么,夏桑子一点机会也不给他,抬腿就是一脚,往他军靴上,狠狠踩下去。   这一脚踩得可不轻,孟行舟吃痛,眉头一拧,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军训结束前,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准跟我说!”   留着这样一句近乎命令的话,夏桑子反倒先转身,一副要被气到去世的样子,愤愤离去。   孟行舟本想追上去,可脚趾一动,还是钻心的疼,他看着自己鞋子上的灰色脚印,顿时:“……”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岁看着自己的jio,在心里想——   “他妈的不是老子在生气吗你跟老子抢个屁,艹,不能说话这要怎么哄啊。”   ——   听说留评字数越多,得到红包的几率越大喔。   今日份的50个,请签收。   ☆、九个泡泡   射击演练楚宁闹了大笑话之后,次日就离开了基地,没有继续带军训。   这本是不符合规定的,但也没人觉得奇怪。法律之外还不外乎人情,更何况是带不带完一次军训而已,这不过就是上面一句话的事情。   楚宁走后,护理系一连被分成两队,增加到其他教官的队列里。一部分跟章司焕带的中医药系二连,另外一部分跟了孟行舟带的临床医学系四连。   夏桑子很“幸运”,在军训快要结束之际,成为孟行舟手下的一个小兵。   临床不比护理系,清一色的汉子,这军训没剩几天,队列里竟然来了一大波妹子,这些汉子每天训练,恨不得拿出百分之两百的精气神。   夏桑子作为临床本系生和唯一的女性,理所当然变成这些汉子的重点关心对象。   休息时,这些汉子送过来的矿泉水,够夏桑子就地摆个摊位。   中午食堂开饭,这些汉子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说是给连队女生抢肉吃。等到食堂,夏桑子对着自己面前的好几份餐盘,不知从何下嘴。   晚训结束,一群汉子不惜绕基地半个圈,送连队女生回宿舍,一路上嘘寒问暖,当真是感天动地战友情。   这边战友情进行得火热,可孟行舟的脸,却一天比一天更臭。   不过他这人公私分明,加训就加到男生身上,绝不为难女生。导致后面的几天,一到点,女生准时解散,一群汉子在操场继续练。   听别队的人说,每天晚上,总能在操场听见临床医学的男生,一片哀嚎,还有铁面孟教官万年不变的几句话——   “你们白天打了鸡血,看女人的劲头都喂狗了?”   “不是喜欢训练吗?满足你们。”   “不许停,不练废谁也别想回去睡。”   临床的男生叫苦不迭,终于捱到野外拉练的日子。   军训最后一天是阅兵式,阅兵式前两天按照惯例,会进行两天一夜的拉练。   白天徒步,吃压缩饼干,晚上在野外扎营,睡帐篷,真实体验一回行军生活。   说是拉练,比起平时训练,这氛围要轻松许多,在这鸟不拉屎的营地憋了一个月,能有个这样的放风机会,大家都兴奋得像是要过年。   夏桑子一点也不兴奋。老天爷跟她过不去,这次例假推迟了快一周,好巧不巧,赶在拉练前夜,姗姗来迟。   因为需要野外扎营,每个人行军包里的东西,比平时训练重了不少,装着必要干粮、水以及睡袋。   夏桑子从小就喜欢运动,后来搬到大院后,受夏老爷子影响,体能这块一直是比同龄人好多的。   虽然养尊处优,可却不是一个娇气的,放在平时,这点路程和负重,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可一个例假,把夏桑子打回解放前,柔弱得宛如一个现代版林黛玉。   一大早,大部队在基地门口集合,夏桑子痛经难受,在宿舍折腾了一会儿,周巧夕陪她一起,两个人赶到队伍的时候,足足迟到了五分钟。   其他队伍已经出发,只剩临床四连还在原地等着。   夏桑子内心过意不去,从队列里站出来,大声说:“报告教官,我迟到了五分钟,自愿受罚。”   孟行舟垂眼看了眼表,面色不改,睁眼说瞎话:“没迟,是你的表快了五分钟。”   全体:“……”   不带这么偏心的啊教官!!!   夏桑子心里不太自在,还想说点什么,孟行舟没给她这个机会,用“归队”两个字把她打发。   点完名,孟行舟确认好带出去的学生人数,把花名册交给负责后勤的士兵,将军帽戴在头上,拿过哨子放在嘴边,吹响一声,厉声道:“听我命令,临床四连全体都有,跑步前进!”   夏桑子体能跟不上大队伍,没跑多远就落在最后,天气炎热,她一额头汗,却脸色惨白。   孟行舟带着队伍跑了一段,追上前面的章司焕,就命令大家齐步走。   回头没看见夏桑子的人影,他眉心一紧,上去交代章司焕帮他看着人,自己转身往回跑。   他跑步速度快,没几分钟就看见,落队一大截的夏桑子。   孟行舟追上去,跑到她身边停下,皱着眉头问:“你身体不舒服?”   夏桑子这个时候了,也没忘记自己在跟他冷战,输人不输阵,她才不要这么早就低下头。   于是,夏桑子强撑着精神,挺直腰杆,做出最凶狠的眼神,瞪了孟行舟一眼,然后,从鼻腔发出一声响亮的“哼”,加快步子,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孟行舟:“……”   威风不过三秒。   夏桑子肚子一阵剧痛,她再也走不快,步子渐渐慢下来,余光往后瞟了一眼,看见孟行舟不紧不慢地跟着,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走了差不多五百米,夏桑子体力不支,捂住肚子,半弓着腰,在原地半蹲着。   孟行舟看不下去,知道夏桑子还在生气,不想跟他搭话,思忖片刻,他把行军包从背上取下来,背在胸前。长腿一跨,几步走到夏桑子面前,一个字没有,拖住她的腿,利落把人给背起来。   夏桑子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孟行舟背上。   她整个人连带着包里的东西,少说也快一百斤,孟行舟好像毫不费力一样,背负这些重量,走得还能比平时快。   “谁让你背我了?放我下来,孟行舟!”   夏桑子挣扎几下无果,只感觉腿上那股劲又重了几分,她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无奈,锤孟行舟的背,身体不舒服,凶起人来都没有气势:“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你是教官,你现在背着我算怎么回事?放我下来,大部队都走好远了。”   孟行舟闭口不言,步子不停,与大部队往反方向走,距离越拉越大。   “孟行舟,你听见我说话没有?我让你停下!”   “你要往哪里走啊,回基地大家都知道我们罢工了。”   “我才不要跟你一起受罚,我今天跑不动负重越野十公里了。”   夏桑子说得嗓子都累了,身下这人跟木头一样,一声不吭,她放弃挣扎,换了一种方式跟他交流:“孟行舟,你要带我回基地?”   孟行舟沉默几秒,最后脑袋左右晃动两下,算是摇头否认。   夏桑子:“……”   “我让你不准说一个标点符号,你当真不跟我说了?”   孟三岁脑袋上下晃动,点头默认。   夏桑子差点被气笑,她稳住情绪,继续说:“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听我话?你之前单方面跟我冷战半年,那个嚣张劲去哪了?”   这个问题点头摇头都无法回答,孟行舟选择当哑巴。   没见过这么难搞的人。   夏桑子用手肘环住孟行舟的脖子,俯身凑到他耳边,说:“从现在开始,我允许你跟我说五句话,教官你可以开始了。”   孟行舟从心底涌上一股躁意,他不自在地扭扭头,捡关键的说:“不回基地,不会受罚。”   “那我们去哪里?”   “搞辆车,抄近路,不耽误拉练。”   夏桑子懒得去在意过程,这地儿孟行舟比她熟悉一百倍,他既然有把握,她愿意相信他。   “教官这么厉害,除了车,能搞点别的吗?”   孟行舟问:“你要什么?”   夏桑子故意逗他,出了一个大难题:“生姜、红糖还有热水。”   孟行舟步子一顿,反应几秒,算是顿悟,夏桑子今日体能不佳是什么原因。   夏桑子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自己提的要求过分了点,于心不忍,改口道:“逗你的,你已经说了三句话了,还剩下两句,请好好把握机会。”   孟行舟果真没有再说话,一路背着她,走到基地后门一个小角落,把夏桑子放下来,自己卸下装备,三两下翻过前面的一堵墙。   几秒后,角落尽头的铁门,被孟行舟从里面打开,他不知道从哪里推出一辆摩托车来,看上去有点年代感。   夏桑子惊讶地瞪大眼,走过去看车,抬头问他:“我去,你在哪里搞的?”   还剩两句话。   孟行舟犹豫了一下,抬手看表,时间还够,他没回答夏桑子的问题,只吩咐一句:“原地等我,哪都别去。”   夏桑子一头雾水,压低声音,冲他的背影问道:“你去哪?”   孟行舟已经走远,听见她的话,举起手来,竖起食指,比了一个“1”。   “什么啊……”   夏桑子一怔,待人跑过转角,不见踪影,才明白过来,他那个数字一,应该是还剩一句话的意思。   一瞬间,她站在原地,失笑出声。   什么榆木脑袋啊,这么较真。   五分钟过去,夏桑子坐在摩托车上,看见孟行舟手上似乎拿着东西,三步一回头,鬼鬼祟祟地跑回来。   人走近了,夏桑子才看清楚,他手上拿的是一个部队发的水杯。   夏桑子指着他放在地上的背包,不解地问:“你水杯不是在包里吗?”   孟行舟拧开杯盖,把杯子递过去,放在夏桑子手上。   还没凑近,夏桑子就已经闻到一股浓郁的生姜味。   她垂头,往杯子里看。刚烧开的水,热气扑到她脸上,染上湿润感。   热水里面漂浮着,被手掰成一小块的生姜,仔细看,杯子底部,还有一小块没融化完的红糖。   超级简单粗暴版本的生姜红糖水。   联系孟行舟刚才回来的奇怪样子,夏桑子大概猜到,这些东西,指不定是他去食堂后厨房偷的。   难为他一身军装,堂堂一个国防大高材生,竟然去部队厨房,偷拿生姜和红糖。   夏桑子说不出一句话,眼睛盯着杯子出神,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气熏得,眼眶变得有点红。   孟行舟最后回头看了眼,确定没有被发现,才放心,转过头来,看着夏桑子。   夏日炎热,他们站在角落里,一丝微风都感受不到,只有后面树上的蝉,被烈日刺激,叫个不停。   孟行舟的目光在树上扫了一圈,最后回到夏桑子身上,见她一直未动,把最后剩的一句话份额,说出了口。   “吹着喝,水很烫。”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话用来关心你,今天可以说是孟.乖巧听话懂事体贴温柔.三岁了。   你们先秀着,我去报个警抓小偷。:)   ——   25字小红包随机掉落~   明天桑妹和三岁要上榜啦,大噶快给他们打call!!!   ☆、十个泡泡   夏桑子如梦初醒,她眨巴眨巴眼睛,把那份可能名为——心软感动的酸不拉几情绪,压了下去。   肚子难受得厉害,夏桑子生气归生气,可不想浪费这杯来之不易,还赔上了孟行舟名誉的生姜红糖水。   她将杯口放在自己嘴边,呼呼吹散热气,过了一会儿,小口小口喝进肚子里。   辣、甜、热,三种味觉体验混合在一起,夏桑子想,如果今天她和孟行舟没有冷战,就像平常那样,那她还能不能喝到这杯水。   应该还是能喝到的。   不管是小事还是大事,只要她开口,从小到大,孟行舟几乎没有拒绝过。   他待她其实也很好,只是脾气差,性格恶劣。很多本可以温柔表达的情绪,落在他嘴里,都会变成没有感情色彩的生硬字句。   吹着喝,水很烫。   这六个字,能从孟行舟嘴里说出来,实在是难得。   他浑身上下最不缺的,大概就是聪明,可安慰这件事,他好像怎么也学不会。   夏桑子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孟行悠调皮,摔倒地上,膝盖破皮需要缝针。   孟行悠在校医院哭闹不止,吵着要哥哥陪,不然宁可痛死也不治疗。   孟行舟被老师通知,赶到校医院时,孟行悠看见自己哥哥,立刻停止哭闹,可怜兮兮地说:“哥,我害怕,我不想缝针,他们说会留疤的。”   那伤口确实算得上鲜血淋漓,夏桑子当时看了,都觉得吓人。   换做很多人,大概都会安慰一两句。可孟行舟当时看了孟行悠一眼,很淡地对校医说了一句话。   “医生,她不想缝,那就别管了。”   “……”   孟行悠当场就哭出来,说哥哥是混蛋,冷血无情。   孟行舟嫌吵,一句哄人的话也没有,转头就走。   夏桑子安抚好孟行悠,交代医生给她缝针。   治疗的空档,她从校医室走出来,发现孟行舟还在门口等着,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盒棒棒糖。   是孟行悠最喜欢吃的口味,他买了整整一盒。   夏桑子无奈又好笑,走上去问他:“你既然关心悠悠,就好好跟她说啊。”   “太吵,娇气。”孟行舟还是板着脸,顿了几秒,把棒棒糖都拿给夏桑子,生硬地补充了一句,“她每次生病就要吃这个,你拿给她。”   “你怎么不自己给她?还能让她知道,自己哥哥可不是一个混蛋,是个暖男呢。”   孟行舟脾气上来,扔下“神经”两个字,极快走远。   当时看起来是脾气怪,事后细细一品,那怕是,孟行舟害羞的一种奇怪表达方式。   他总是这么别扭,别扭到,很难让人体会到他的好。   一杯红糖水,喝得夏桑子五味杂陈。   孟行舟靠在墙边,不催促不说话,安静等夏桑子喝完那杯水。   他双腿交叉,军装裤缝被撑出一条笔直线条,哪怕站姿随意,在这小角落,也自成一道风景线。   夏桑子喝完最后一口,盖上杯盖,跳下摩托车,把杯子放进自己背包里,开口叫他:“教官,我们可以走了。”   孟行舟收回腿,抬步走过来,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背上身上。   他双手扶住车头,长腿一跨,坐了上去,回头看夏桑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言,伸手拍拍后面的座位,抬眼看着她,示意她上车。   夏桑子背着包,身上没什么力气,上车动作有点笨重,车身晃动,她以为车要倒,下意识要跳下来维持平衡。   可孟行舟动作比她更快,长腿往地上一撑,双手使力,稳住车头,摩托车在他身下变得听话无比,立刻静如山。   夏桑子一愣,低头扯扯帽檐,装作无事样,腰部用力,总算坐了上去。   孟行舟没有马上发动车子,似乎在等待什么。   树上的蝉鸣又吵闹了些,接近晌午,日头越发毒。   孟行舟没等到自己想要的,耐心耗尽,他腾出手来,直接握住夏桑子的手腕,往自己腰上带。   或许意识到不带合适,他动作顿了顿,在半路停下,让她的手,抓住自己的背带,随后松开。   夏桑子实在憋不住,压着声音,故作严肃地说:“好吧,允许你再说五句话。”   “抓着我,小路颠簸,容易被甩出去。”   “抓着你哪?腰还是背带?”   “……”   孟行舟发动车子,摩托车老旧,弄了好几次,才启动起来。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所为,起步时猛踩油门,车身几乎是以离弦速度,往前冲去。   夏桑子没坐稳,扑在孟行舟背上,所幸隔着一个包,不然非得来个亲密接触不行。   可能是风声太大,夏桑子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孟行舟刚才,似乎很轻地笑了一声。   凑上前去,从侧面看过去,他还是平时那副冷脸,无波无澜,哪里像是会笑的。   夏桑子收回视线,手还没抬起来,就听见前面那人,别有意味地说:“爱抓哪抓哪,甩出去可不算我的。”   像是跟在他较劲,夏桑子越过背带,双手环住孟行舟的腰,死死收紧:“教官,要是你敢把我甩出去,我也会拉你垫背的。”   孟行舟常年运动,腰间无一丝赘肉不说,摸上去都是硬邦邦的腹肌,充满安全感。   夏桑子心思飘了很远,好在坐在他身后,任凭她脑子里想象出什么场景来,前面的人也不知道。   而孟行舟,此刻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挖了个坑,自己往下跳。   夏桑子用的洗发水应该是牛奶味的,全身上下都是淡淡的甜香,孟行舟每次呼吸之间,都是少女的气息。   最要命的是,他这被这股气息抱了一路。   孟行舟希望这条路短一点,但也不要太短。   ——   孟行舟开到半山腰,从远处看见大部队的影子,便把摩托车停下,带着夏桑子穿过一片小麦田,神不知鬼不觉,绕到大部队最后。   喝过红糖水,夏桑子身体好了不少,虽然不能剧烈运动,可是正常行走不成问题。   见夏桑子回到队列后,孟行舟也收起情绪,都到队伍面前,继续领队前进。   别人不知道他俩这点猫腻,可瞒不过章司焕。   中午休息时间,章司焕把孟行舟拉到一边,一脸八卦相:“你赶紧交代,带着人小姑娘做什么去了?”   孟行舟取下帽子散热,听了这话,视线在章司焕身上淡淡扫过,吐出两个字:“有病。”   “对啊,我就是有病,八卦病,所以孟教官你赶紧的,给我治治病。”   章司焕这人最会来事,光说不行,还带演的,他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夸张地说:“快告诉我,你再不说,我就要死在这里了,从此你会失去一个帅气室友。   “是吗。”孟行舟越过章司焕往前走,眼皮子也没抬一下,“那你安息。”   章司焕:“……”   面子诚可贵,兄弟价更高,若为八卦故,两者皆可抛。   章司焕这辈子要是因为什么死了,那一定是八卦死的。   “兄台请留步!”   章司焕一个疾步上前,拦住孟行舟,四周看看没人注意这边,双手合掌,做出一个拜托的手势,一副八卦之心没被满足的饥渴感:“你快跟我说说,你跟那个夏桑子什么关系。”   “你这段时间可不消停啊。最开始因为楚宁凶了她两句,你就跑过去给她出头。然后上次射击演练,你又出来给她撑场子,你不是最烦这种闲事的吗?孟兄难道你中了恋爱的毒?”   “你看你俩,又是老乡又是省状元的,以前就认识?可怎么没听你说过,孟兄你可真是藏得太深了。”   ……   章司焕的话一句接一句地来,快赶上机关枪,听得孟行舟脑袋疼,他出声打断,问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那个锅,带出来没?”   “当然带了,这伙食这么差,不给自己开点小灶,哪里对得起河里的鱼。诶,不对,你别转移话题啊,那个夏桑子到底什么路子……”   “一会儿把锅给我。”   “可以啊,你回答问题先。”   孟行舟停下来,看向前面人群里,正在跟几个女生聊天的夏桑子。   不知道聊到什么话题,夏桑子被逗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可爱又灵动,像个小太阳。   “我和夏桑子……”   章司焕的胃口被吊起来,追问:“你和她?”   孟行舟抬眸,看着夏桑子,嘴角扯出一个笑:“青梅。”   话音落,他收回眼神,用手指着自己,补充道:“竹马。”   章司焕嘴巴长得老大,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我操,你他妈的还玩养成啊,人小姑娘可是未成年!”   孟行舟眸色一沉,不知道想到什么,前不搭头后部着尾地说:“快了。”   “什么快了?”   “没什么。”   孟行舟看时间差不多要集合,没再跟章司焕聊下去,往队列里走。   章司焕赶紧消化刚才的劲爆消息,追上去继续问:“你要锅干嘛?你一个连方便面,都用冷水泡的厨房杀手。”   “做鱼汤。”   说到这个,孟行舟难得兴致高昂,顺嘴一问:“你那个锅,是智能的吗?”   章司焕回想自己那个,从二手市场收来的小破锅,感觉有点窒息:“要多智能?”   孟行舟竟然还认真思考了几秒钟,勉为其难提了一个“入门级”要求:“不高,活鱼扔进去,能把汤搞出来就行。”   章司焕:“……”   作者有话要说:  小破锅:我承受了我这个价格不该有的期待。   桑妹:突然没了胃口,绝食保命。   ——   上新文榜第一天,今天发66个红包喔!!!   评论字数多可以帮助川川爬榜,姐妹们会给我撑场子的对不对!!!!   ☆、十一个泡泡   午饭后,行军两个小时,大部队走到半山腰。   今日澜市气象局刚发布了高温预警,眼下哪怕身在山中,大家都难忍酷暑。一个个汗如雨下,如霜打的茄子,全无早上刚出发时,那种精神头。   教官们也怕出事,跟军医大那边不好交代,商量之下,决定在半山腰扎营,全队休整。   部队配发的,都是可容纳十多个人的大帐篷,学生们看着就犯怵。   口头上叫苦不堪,对教官好话说尽,男生纷纷称兄道弟,女生撒娇带哄,大多数教官都心软了,挽起袖子,帮学生弄。   临床四连除外。   孟行舟三两句,把搭帐篷的方式陈述一遍后,拿着自己的包,找了块大石头,就地坐下,看见没一个人动,杵在原地跟木头似的,反问:“你们不动,都打算晚上睡草?”   对比其他连队,教官的亲力亲为,临床这帮人可不干了。估计也仗着军训马上结束,一个个尾巴翘上了天。   “孟教官,我们不会啊,你示范一下呗。”   “就是,这玩意儿这么大,怎么整啊。”   “你过来指导指导我们,这还要搭好几个。”   “天气好热呀教官,我们都快中暑了,说好的部队战友情深呢?”   ……   一人一嘴,吵得孟行舟心烦,他拿过哨子,放在嘴边,连吹两声,生生刺耳。   气场压人,大家瞬间安静下来。   一直没说一个字的夏桑子,这时抬起头来,看见孟行舟扯了扯帽檐,眉头紧锁,心里暗叫不好。   完蛋。   火炮要爆炸的前奏。   孟行舟放下哨子站起来,眼神扫了一圈,声音听起来很淡:“一个个嘴上功夫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学相声?”   “才一个月都这么依赖我了?看来这军训结束,我不在,看来你们连筷子都不会用了。”   这句话说完,孟行舟从石头上跳下来,在刚才抱怨最多、怨气最重的几个学生面前走过。   走过最后一个人,孟行舟抬头,脸部线条紧绷,黑眸透着股寒意,音量不大,却字字珠心。   “没想到训练一个月,我训出一帮废物。”   至此,无人再敢说话。   孟行舟这番话分量不轻,其他连队的教官听了,特别是正在帮忙搞帐篷的,渐渐停下动作,命令学生自己完成。   一个月军训,每天/朝夕相对相处,教官跟学生多了亲近,少了威严,是常事。到后期训练肯定会轻松许多,一年接一年,这句话好像在学生之间,已经形成一种固有印象。   教官嘛,都是纸老虎,混熟后都好说话。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在部队不是。   孟行舟垂眸,抬手看时间,面色凛冽,容不得半分置喙:“现在开始计时,太阳落山之前,帐篷搞不完,临床四连全体男生,军训成绩不及格。”   这下没人有意见了,低头解散,各干各的活。   女生想去帮忙,男生还不让,估计刚才失了面子想挽回一点,此时此刻都成了纯爷们,大气得不行。   女生落得清闲,三三两两结伴,到树荫下休息。   周巧夕拉着夏桑子坐下,悄悄问她:“桑子,你是在跟孟行舟谈恋爱吗?”   夏桑子这口水没咽下去,听她这话,呛了个好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脸被呛红,让说出口的话,更没信服力。   “没有,你误会了。我和他是朋友,认识很多年了。”   周巧夕才不相信,掰着手指头跟她细算。   “你看,他为你出头,帮你撑腰不是一次了吧。他看着又不像章司焕那种,妇女之友,对谁都好。孟行舟冷冰冰的,跟冰块一样,可在你面前,他好像一下子就融化了,变成了一滩水!”   夏桑子被她的比喻逗笑:“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你别打岔,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不觉得孟行舟对你,很不一样吗?”   周巧夕冲她勾勾手指头,意识夏桑子凑过去。   夏桑子凑上前,听到她小声嘀咕:“上次射击演练,私底下好多人议论你们俩,特别是那些喜欢孟行舟的,背后嚼舌根可难听了。”   “都说什么了?”   “说你是心机婊,喜欢出风头,一点也不谦虚之类的。”   周巧夕及时打住,安慰道:“你别往心里去,她们就是红眼病,嫉妒你而已啦。”   夏桑子只是看着周巧夕,似笑非笑:“随他们怎么说。”   周巧夕被她看得不自在,干脆上去挽住她的手,笑了两下:“你的心真够大的,换做我肯定要被气哭。”   “其实她们也没都说错。”   “什么?”   周巧夕这点小心思,夏桑子在大院那几年,都看厌了。   从来都是别人来告诉她,某某某又在背后说你坏话啦。可这个某某某,到底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   夏桑子只是没想到,到了军医大,还是老一套。   她抽出自己的手,没有回答周巧夕。   夏桑子靠着树坐着,抬眼一望,就能看见孟行舟。   他跟那群男生一样,站在烈日下,虽没有上手帮忙,但也没有做甩手掌柜,任凭他们自由发挥。必要时候,还是站出去说上两句,只是态度依然差劲罢了。   这样做,明明一点好处也没有。   之前被他训斥的人,该记恨他的,还是会记恨,军训结束,孟行舟这个名字后面跟的,也不过骂声一片。   大家只会记得他,摆教官的臭架子,没人记得,他也一直在烈日下暴晒着,不得片刻休息。   夏桑子以前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孟行舟这样的人。   他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心里柔软的那一处。   世人偏爱良善魂,他却愿做恶劣鬼。   可此时此刻,她似乎有点懂了。   做恶劣鬼有什么不好。   夏桑子收回视线,看着周巧夕,幽幽开口:“我确实心机,也爱出风头。我就是故意挑楚宁最尴尬的时刻,站出去打她的脸。我这人还记仇,她给我难堪,我也要让她难堪一回,而且必须比我更痛。”   “所以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夏桑子轻笑一声,看起来,还是平日那副乖巧样,只是话锋一转,让周巧夕莫名地,背后一凉。   “因为我吧,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茬呀。”   ——   有了教官们的监督,所有连队总算在落山前,把帐篷搭好。   晚饭时间,除了压缩饼干,还有配发的罐头。有些学生捡了些枯枝烂叶来,生个火,饼干就热罐头,在这条件下,还吃得有滋有味。   夏桑子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饼干,拿出水杯,发现热水已经凉透。   她看见连队里有人生了火,合计着去河边打点水,看能不能烧点热水什么的。   下午跟周巧夕闹得有点不愉快,夏桑子谁也没叫,拿上杯子,独自起身离开。   太阳余晖还未散尽,这片广阔天,被染成夕阳红。在这山中,行走在暮色下,就连白日里觉得聒噪的蝉鸣,此刻也似乎为这傍晚,添了一丝温柔惬意。   小河位于小竹林后,夏桑子快出竹林时,听见侧前方好像有人说话。   从小生长环境使然,夏桑子警惕性一向比较高,几乎是条件反射,她随手抓起地上一根竹竿,用来防身用。   夏桑子放轻步子,往声音那边走去,距离越近,谈话内容越清晰。   直到她觉得声音分外熟悉,走到竹林尽头,才看见,是孟行舟和章司焕。   他们河边生了火,上面架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锅,把两个大男生忙得团团转。   “这汤看着好恶心,章司焕你买的什么破锅。”   “二手货还打折,你指望多好。老子刚才都跟你说了,鱼不要冷水下锅。”   “倒了倒了,重做。”   “拜托了大哥,河里的鱼都要被你抓完了,请为生态平衡做出一点努力好吗?”   “老子做个屁,快去倒。”   ……   夏桑子躲在背后看了大概一分钟,默默回了营地,连水都忘了打。   晚上八点多,没有任何娱乐设施的情况下,大家只能选择睡觉。   夏桑子毫无睡意,但坐在外面也觉冷,正要进帐篷,被孟行舟叫住。   “你跟我来。”   夏桑子大概猜到是什么事,没有马上拆穿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披上外套,跟上他的脚步。   孟行舟拿着手电筒,走在夏桑子前面,山里晚上黑,他每走两步,就停下,将手电筒的光往身后照,等夏桑子跟上后,再继续走。   这样走走停停,来到下午的河边。   那堆火还未熄灭,在黑夜里,看起来格外明亮。火堆燃烧树枝,发出清脆声响,比什么都来得更有安全感。   孟行舟领着夏桑子,走到火堆前停下,把手电筒放到她手上:“拿着。”   夏桑子接过,一言不发看着他。   孟行舟伸手去揭锅盖,小火一直温着,锅盖滚烫,他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却没第一时间缩回手,忍着烫,把锅盖拿开放在地上。   顾不上去吹自己的手,他俯身去看锅里的鱼汤,闻着总算没了下午那种怪味,孟行舟暗自松了一口气,叫夏桑子过来:“尝尝这个,就当夜宵了。”   鱼汤被熬成米白色,条件有限,估计只放了盐,味道不知道好不好。   夏桑子想到下午,自己看见的那副场景,只觉眼前这份鱼汤,怕是比这世界上任何山珍海味,还让人难忘。   孟行舟连泡方便面,都用冷水。   一个在吃食方面,宛如傻子的人,夏桑子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锅鱼汤弄出来的。   夏桑子压下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平淡淡:“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孟行舟果然选择说谎:“这是他们开小灶做多的,我吃饱了,倒了浪费,正好给你。”   一说谎,话都变多了。   夏桑子别过头,鼻子酸酸,她心里却好像被什么东西,装得满满的。   孟行舟以为她嫌弃这汤不好喝,自己拿起勺子,尝了一小口,发现这是味道最好的一锅,脸上难掩孩子气,忍不住夸一句:“味道不错,你快吃,一会儿凉了就……”   “三岁。”   夏桑子再也忍不住,她太难狠下心来。   就算他别扭,就算他不懂表达情绪,就算他个恶劣鬼,她还是不争气地,想要原谅他一次。   夏桑子深呼一口气,眼角微扬,指着那锅鱼汤,给他一个台阶下:“你看这汤,像不像你欠我的一句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像,太像了,我宣布,这锅汤,就叫对不起汤!!!!!   ——   明人不说暗话,川川想要一波营养液。   还是50个,25字安排起来,姐妹们!!   ☆、十二个泡泡   听了这句话,孟行舟拿着勺子,连带没说完的后半句一起,整个人在那里怔住。   夏桑子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过去,也没等到他的只言片语。   她知道他不善言辞,她一直都能够理解,并且努力去跟上他的频道。   可夏桑子感觉,自己也会有累的那一刻。   比如说现在。   她已经递出去了台阶,可孟行舟似乎不想接。   夏桑子当然明白,要是这时候,她再跨出一步,推他一把,或者说,自己退让一步,主动翻过这一页。那么她和孟行舟,马上就能恢复以前的相处模式。   然而,夏桑子这次不愿意,她一点也不愿意,再做那个一直主动的人。   夜更深更静,月光下,河面翻着粼粼的光,山里水质清澈,能清晰看见水底的石头,以及偶尔游过的鱼。   以前很难想象,孟行舟会下河抓鱼。   甚至往深了说,连他考军校这件事,都是意料之外。   孟行舟一直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大多数男孩子,小时候最好动的年纪,他是最安静的一个。所有充满童趣并且富有活力的事情,他都不喜欢做。   唯一喜欢的,就是摆弄模型。小孩子眼里看起来枯燥无味的东西,于他而言,是一份宝藏。   后来长大一点,他喜欢上健身,可也不愿意接触任何人。   总是挑人最少的时候去,耳朵里永远塞着耳机,站在那里,不说话已经是满满的距离感。   他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别人与他说话,更不愿意接触到一切有声音的人或事物。   孟行舟以前的世界,像是活在一个玻璃罩里,还是一个按了静音键的罩子。   所有人包括夏桑子,一直都以为孟行舟以后,会做一个科研人员。   他本来也是可以的,高三那年,名校热门专业的保送名额已经拿到手,可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主动放弃。   放弃的理由竟然还是,他要去考军校。   孟行舟与军校生之间,几乎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消息出来,没人不惊讶。   夏桑子以为这一生,孟行舟不会再做出,比上军校,更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直到今天,摆在她面前的这份鱼汤,再一次打破了,她对孟行舟的认知。   半年时间,他以真实可见的程度,改变了很多。   夏桑子当然希望,孟行舟能够走出自己的玻璃罩,去接触更多美好事物,拥有自己的朋友圈。她其实并不抵触,孟行舟这些变化,反而从心底,替他感到高兴。   可此时此刻,夏桑子却有点害怕。   她害怕孟行舟离她越来越远,害怕这半年空白期,会成为再也无法弥补一个黑洞,将他们之间的所有情分,全部吞噬干净。   夏桑子无力至极,她将手电筒还给孟行舟,淡淡说:“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转身的一瞬,孟行舟抓住她的手腕,不知是不是下午说多了话,声音有点沙哑,隐忍着情绪:“夏桑。”   夏桑子任由他抓着,垂眸,语气听起来很低落:“我要回去睡觉,这里冷死了。”   下一秒,孟行舟还真的松开了她。   夏桑子心头这股无名火,蹭蹭蹭地往上冒,她再也忍不住,拔腿就要走。   这时,肩头突然多了什么东西,被压了一下,夏桑子还来得及看,一股熟悉的薄荷香,进入她的鼻尖。   孟行舟脱下军装外套,披在夏桑子身上,走到她前面,替她拢了拢,手久久未放下,无形拦下她的去路。   “这样就不冷了。”   夏桑子吸了吸鼻子,说不上是委屈还是生气,垂着头站在他对面,一个字也不说。   “对不起。”   孟行舟声音很低,见夏桑子没有反应,极为艰难地又重复了一遍:“夏桑,对不起。”   这两声对不起,好像打开了一道口,孟行舟攥着外套衣料,很多平时无法表达的话,在今晚说了个遍。   虽然不多,却句句坦诚。   “你不解气的话,不如揍我一顿。“   “或者,你也半年不理我。”   “我没有偏心,你的生日礼物,也在宿舍里放着。”   “你和我妹的生日,我不会忘。”   “还有那个飞机模型,能不能再送一次,市面上买不到了……”   每一句话,都在挑战夏桑子的心理防线,直到听到这个飞机模型,她再也绷不住,气笑出声来,抬手推了孟行舟胸口一把,凶他:“敢情你就是冲着模型给我道歉啊!”   “不是因为模型!”夏桑子那点力道,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孟行舟看她还愿意跟自己说话,总算轻松一点,“我就是想跟你道歉,不为别的。”   “你现在才道歉,你早干嘛去了啊!”夏桑子越说越激动,竟然真的哭出来,她一边抹泪一边说,“孟行舟你就是仗着我脾气好,你骨头怎么这么硬啊。无缘无故就跟我冷战,都不来问问我,还说我可怜你……”   “这半年我想尽办法联系你,你比我狠心,我太难过了,亏我把你当做最亲近的人,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你这个渣男,你一定是渣男转世!”   孟行舟:“……”   夏桑子哭个不停,后来连话也说不出来,边哭变擦泪,两只手都忙不过来。   孟行舟看久了,没忍住,轻轻笑了声。   被夏桑子听到,她抬起红红的眼眶,瞪着他:“你笑个屁啊!我都哭了你还在笑!”   不知为何,孟行舟在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上次在山坡上,夏桑子说过的话。   “三岁,你以后面对喜欢的人,可不能这样,她会被吓跑的。”   “你要这样,温柔看着她,摸她的头,告诉她,我好喜欢你。”   “你看你,脾气差,性格又别扭,所以嘴巴要甜一点。”   ……   他这么差劲,她会被吓跑吗?   不,她不能离开,一步都不可以。   孟行舟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夏桑子头顶。   这是一种非常陌生的体验,可是感觉,并不差。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女生这种时候听见什么会开心,绞尽脑汁,孟行舟也只憋出一句:“别哭了,夏桑。”   好在语气算轻,不是平时凶神恶煞的命令。   夏桑子整个人完全傻掉,不敢相信,摸着她头,说这句话的人,会是孟行舟。   孟行舟以为说一遍不怎么管用,又揉了两下,哄着:“哭累了,哪里还有力气揍我,不要哭了。”   夏桑子总算破涕为笑,拍开他的手:“我才不揍你,你肌肉太硬了,我手疼。”   孟行舟听了大概是觉得有道理,沉默几秒,像是在认真思考,最后提议道:“基地有拳击手套,回头你戴着揍。”   “……”   夏桑子已经忘记要怎么去生气了。   空气有淡淡的鱼汤味道,折腾这么会儿,火都变小不少,夏桑子走到火堆前,蹲下来看着这锅汤,问孟行舟:“这鱼汤,真的是做多吃不完吗?”   孟行舟一怔,说了实话:“……不是。”   “你做的?”   “不是,还有章司焕,鱼是我抓的。”   “这么说,这是你厨艺生涯的处女作了?”   “……也不是,这是第十份。”   “之前的呢?”   “倒了,狗都不吃。”   “……”   夏桑子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入口除了鱼汤的鲜,还有淡淡的辣味,想象中的腥味,倒是一点也没有。   味道居然还不错。   “汤里都放什么了?”夏桑子回头问他。   “盐。”孟行舟举起手电筒,跟她指不远处的一棵树,“那边有野山椒,汤里放了点。”   夏桑子心里咯噔一下,没说什么。   她一口一口,慢慢吞吞,喝完了这份汤。   很多年后,夏桑子因为工作,走过大半个中国,尝过各式品种的汤。可她还是最喜欢今夜这份,用料简单制作粗糙的鱼汤。   她想,这世界上能千金不换的,大抵只有,少年那份纯粹简单的心。   ——   为期两天一夜的拉练结束,完成最后一天的阅兵式,军训总算结束。   军医大的大巴车,一辆接一辆开入部队,每个系的教导员,指挥学生依次上车。   国防大的人也今天走,他们人数不多,都坐军医大的顺风车。   夏桑子早跟孟行舟约好要坐一辆车。   她先上车,挑了后排的一个两人位,自己坐在窗边,将背包取下来,放在旁边的位置上,给孟行舟占着。   大家陆陆续续上车,同班一个男生,叫廖飞涵,看见夏桑子身边座位空着,耐不住朋友怂恿,走上前去,跟她搭话:“桑子,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夏桑子只记得他名字,连熟悉都算不上,何况这座位是给孟行舟留的,她笑了一下,表示礼貌,委婉拒绝:“同学,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廖飞涵身后一个男生,看着挺会来事。   听夏桑子这么说,做出开玩笑的样子,把她的包拿起来,推着廖飞涵过去坐下:“哪里有人啊,没人啊。都一个班的,来来来,就坐这里,你们一块坐。”   夏桑子脸上的笑意淡下去,她伸出手,对那个男生说:“那是我的包,还我。”   “知道是你的,我帮你放行李架上,同学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嘛,你说对不对,廖飞涵?”   廖飞涵夹在两个人中间,一脸尴尬。   夏桑子站起来,又重复一遍:“我让你把包还给我。”   “客气什么啊你……哎哟,我操,谁啊!”   男生说得正起劲,冷不丁被人从背后踹了一下屁股,踉跄两步,勉强站稳。   孟行舟走过去,拿过夏桑子的包,冷眼看着他,一脸肃杀:“她让你还,你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哪个不长眼的,敢抢孟三岁的座位,你说,你是不是想尝尝狗都不喝的鱼汤了?   ——   还是五十个啦,呜呜呜你们每天都好爱我,评论字数好多的,川川实名哭泣,请继续爱我猴不猴。qaq   ☆、十三个泡泡   在众目睽睽之下,男生被人踢了一脚屁股,心里本就不痛快,转过头来,看见是孟行舟,这不痛快,瞬间被放大了一倍。   “你横什么横,军训都结束了,你以为你还是我们教官吗?不就国防大一个学生,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男生估计在班上有点威信,他这搞事的势头一上来,周围几个男生跟着站起来,全都气势汹汹地看着孟行舟。   被男生推出去的廖飞涵,这时从座位上起来,站在两人中间,做和事佬:“别惹事了,一会儿教导员上来看见就……”   “廖飞涵你就是一怂货,喜欢一女人都畏手畏脚的,滚一边去。”男生不耐烦地把廖飞涵推到一边,上前几步,走到孟行舟面前,满脸嚣张,“怎么,你现在还能惩罚我们不成?当教官太久,是不是都忘记自己是谁了?”   “你倒提醒我了。”   孟行舟弯腰,把包放在夏桑子旁边的空位上,活动着手腕,看这群人的眼神,透着股狠劲。   这感觉不同于,他做教官时,看这帮学生的眼神,那时候也算不上亲切,可再怎么不耐,也没杀气。   可现在,抛开教官身份,好像禁锢在心里的困兽,挣脱铁链,变得不受控起来,浑身都是摄人的寒意。   “既然都是学生,还少点麻烦事。”   孟行舟比男生整整高出半个头,他踩着步子,缓缓逼近,敛眸看他:“我是谁,你心里没数?”   男生喉结滚动两下,强撑着面子,没有后退,嘴上仍不饶人:“这是我们军医大的地盘,我告诉你,今天让你们国防大坐这车,就是给你们领导面子。你算个屁,老子让你坐哪你就坐哪,还敢——”   孟行舟眼睛微眯,侧过身,抬腿往他膝盖一踢。   骨头与客车地板碰撞,发出一声巨响,男生吃痛地叫了声,瞬间跪在地上。   男生还没反应过来,孟行舟抓住他的后衣领,像拖着一个死物,来到最后一排,把人扔到座位上,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   男生的脸涨得通红,肚子受到重创,咳得岔气。他抬起头来,死盯着孟行舟,不用说也能猜到,此刻他心里,怕是把孟家祖宗都问候了个遍。   孟行舟扯住他的头发,往后一仰,单腿一跨,踩在男生身侧,垂眼,冷漠地看着他,轻嗤一声:“你他妈心里还真没数啊。”   男生反抗无效,只能怒骂:“你敢打我?你不想混了啊!”   孟行舟抓住男生一只手腕,扯着他的头发,让他自己瞧着这只手。   “未来外科医生的手啊……”   孟行舟话没说完,手上猛地使力,男生痛得叫出声,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腕被掰成一个弧度,总算认怂:“哥,大哥,别……别冲动……”   孟行舟手上力道不减,神情淡漠,言辞狠烈:“再找夏桑子麻烦,我废了你。”   男生额头冷汗都冒出来,连声求饶:“我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大哥放过我这一次……”   孟行舟手一松。   男生倒抽一口气,举着手腕不敢动,眼眶都红了,别提多狼狈。   孟行舟拍拍衣服褶皱,转身往座位走。   刚刚被吓得只敢在站在后面,看戏的几个小跟班,看见他来,心里犯怵,自动往后退,让出一条道来。   孟行舟这边刚坐下,教导员就上车了,感觉车里气氛诡异,他皱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被教训那个男生,给几个小跟班递眼色,小跟班会意,笑着回答教导员:“没事没事,这车人齐了,可以出发。”   班里最难管的就数这几个人,教导员将信将疑,下车前不忘警告一句:“别给我惹事。”   发车后,夏桑子见这个班男生,看她眼神都带着恐惧,扯扯孟行舟袖子,跟他小声咬耳朵:“三岁,大家好像把我们当黑社会了。”   “那不正好。”孟行舟坐着养神,双腿随意搭在前面座位的杠上,好像刚才的事情跟他无关,“以后没人敢为难你。”   “估计也没人敢跟我说话了。”   听她这样说,孟行舟睁开眼睛,夏桑子猝不及防撞入他的视线里,怔了怔。   “你很想跟他们说话?”   夏桑子摇头:“这倒没有。”   她本来就跟班上人不熟,就她一个女生,平时连个结伴的人也没有,只能跟护理系的人一起。   再说,她也不是一个喜欢,在男生圈子里打转的人。   孟行舟听她这么说,眼神又恢复到平时淡然的样子:“那你担心什么?”   “他们会不会去举报你,刚才……”夏桑子放低声音,扯着他的袖子往下拉,孟行舟顺着力道,附耳过去,听小姑娘在小声嘀咕,“那男生不像善茬,阴险得很,会不会影响你?”   原来是在担心他。   孟行舟唇角勾了勾,似乎很享受这样与她说话的模式,低声回:“他不敢。”   少年的鼻息扑在夏桑子耳边,她不自在地低头,没再凑到他耳边:“为什么?”   “他先挑的事。”   “可他们人多,很容易反咬你一口,车里又没有监控。”   “国防大的人也不少。”   听到这,夏桑子才反应过来,孟行舟又不是以前的孟行舟了。   他好像在学校有很多朋友。军训期间,她看到的,那些教官跟他关系都不错,不像是装出来的。   真好啊。   她的三岁,现在也有好多人,愿意站在他身后了。   “那就行。”夏桑子心里开心,晃动两下腿,偏头看孟行舟,偷偷说,“没人挺你也无所谓,我会给你做伪证的。我不像你,板着脸一看就是黑社会。我这张无害纯良的脸,说什么老师都相信。”   孟行舟眼底难得有笑意:“你可是军医大的人。”   “是啊,怎么办呢?”夏桑子撞撞他的腿,做出很苦恼的样子,“要是我因为给你作伪证,被全校孤立,三岁你可不能离我而去啊。”   “想象力太丰富。”   “你不会到时候做渣男吧?算了,我还是一会儿就去举报你,与其被你渣,不如先了渣你。”   “……”   夏桑子自说自话,演得还挺带劲,总算说道关键上,她看周围的人都昏昏欲睡,没人注意这边,胆子一大,扯住孟行舟的衣领,把他拉过来,与自己脸对脸。   “现在收买我还来得及,所以我的生日礼物,什么时候给我?”   “今天。”   “一言为定,不拿你是狗。”   “嗯,不拿你是狗。”   “成交。”   夏桑子心满意足,回想几秒,才觉不对,踢了孟行舟一脚,佯怒:“喂,谁是狗啊!”   孟行舟闭上眼,侧过头去,没有再陪她闹,看起来冷冷淡淡。   如果没有嘴角上扬的弧度,出卖他的话。   ——   回军医大后,每队教导员清点完人数,放学生各自回宿舍休整。   夏桑子着急看见,自己迟到半年的生日礼物,解散后,找到孟行舟。   “你回宿舍拿礼物,我在校门口等你。”   孟行舟看夏桑子,浑身疲倦,衣服皱不拉几,转念一想,提议:“不用,你先回去,洗个澡休息。”   夏桑子以为他要反悔,一急眼,攥着他的袖子不放手:“你不会又套路我吧?咱们今天一别,周末才能见了,我不管,我今天就要拿到!”   孟行舟无可奈何,安抚:“我给你送过来。”   “你少骗我,你又不能进学校。”   “能进,我有门禁卡。”   夏桑子一怔,随后松开他的手,气呼呼地说:“好啊你,你能搞到门禁卡,之前军训前,那么多天都不来看看我。你的心可真狠,石头做的吧,不对,钻石做的!欸……也不对,我没有在夸你,到底是什么做的……”   孟行舟推着她的肩膀走了两步,打断她的碎碎念:“行了,过会儿我在宿舍楼下等你。”   夏桑子拍开他的手,还是不太放心,撂下一句狠话:“你要是敢鸽子我,我们恩断义绝,从此你从皮相到骨髓,都刻着渣男两个字。”   孟行舟:“……”   夏桑子带着一会儿就能拿到礼物的期待,回到宿舍。刚推开门,发现多了一陌生人,低头坐在书桌前,几乎要缩成一团。   军医大宿舍都是六人间,夏桑子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临床系女生少,最后分到的宿舍,算上她自己,就三个人。   护理系的周巧夕,还有一个跟她同班的赵冉冉。   周巧夕不用说,自从上次闹了个不愉快,他们之间也快变成点头之交。   至于赵冉冉,她性格文静,话不多,夏桑子对她的印象,就只是,一个会每天五点多起床,背英文单词的人。   现在来了一个新室友,夏桑子想着说不定能交个新朋友。   她放下东西,走到新室友书桌前,主动跟她打招呼:“同学你好,我叫夏桑子,临床系的,你什么名字?”   新室友还没开口说什么,周巧夕走过来,抢过话头,阴阳怪气地问:“桑子啊,你从进门开始,就没闻到什么味道吗?”   话一落,新室友“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打开衣柜,胡乱扯了一套衣服,去阳台拿上盆,就要往外走。   周巧夕半路拦下,满脸嫌弃:“我说,你到底几天没洗澡了?身上一股汗味,还有你的鞋,全是泥巴,看这地板给你踩的,今天宿舍卫生,都归你做了啊。”   新室友的头垂得更低,连红到了耳根子,极为难堪:“……对不起,我马上去洗。”   周巧夕嗤笑:“洗澡要钱的,你办校卡了吗?充值了吗?知道澡堂在哪吗?”   新室友愣住,似乎不知道,还需要这个东西。   “你怎么考进军医大的?都是未来的医护人员,这么不爱卫生,哪个医院敢……”   夏桑子拉开抽屉,拿出自己的校卡,走到新室友面前,将卡放入她盆里,出声打断,周巧夕后面没说完的话:“你用我的吧,宿舍楼出门左拐,走到尽头就是澡堂。”   周巧夕瞪大眼睛:“桑子你——”   “夕夕,你是不是军训太累了?”   夏桑子转头,淡笑着,看向周巧夕,没说什么重话,却暗含微妙的警告意味:“累就去休息,我们一起住在这里的日子,还长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岁和桑妹约好要男友力爆棚,谁的气场爆不穿这天花板,谁今晚就喝狗不理鱼汤(?)   ——   我不说二十五个字你们都变高冷了,川川心如死灰。   哼,我今天才不告诉你们有五十个红包呢,这都是跟你们学的!【超委屈   ☆、十四个泡泡   等新室友出了宿舍门,周巧夕不屑地笑了声,挑眉看夏桑子:“桑子,你知道她是谁吗?就这么帮着她。”   夏桑子笑着反问:“她不是我们室友吗?”   “你、我、冉冉,还有这军医大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凭实力,踩过高考百万大军,才来到这里的。”   周巧夕言语间,毫不掩饰自傲情绪,下一句提到新室友,话锋一转,尽是轻视:“我们的新室友,钟穗,不过一个穷乡僻里的土老帽。如果没有烈士子女这个名头,军医大哪会破格录取她。她高考分数,能去个普通医科大学就不错了。”   “烈士子女?”   “是啊,前些年那场大地震,她爸的部队被调去救灾。你看当时新闻没有?一个医生,被埋将近七十二小时,最后被一个士兵救出。可那个士兵救出医生后,在余震里被钢筋砸中头,牺牲了。牺牲的那个兵,就是钟穗她爸。”   夏桑子有印象,发生大地震那一年,夏老爷子还没从位子上退下来,出事的部队,就是从元城军区出发的。   那位烈士的送别仪式,夏老爷子也有参加。   没想到,几年过去,那位烈士的女儿,竟然变成自己室友。   “你看她军训也没参加,这么晚才来报道,人也脏兮兮的,我不知道你给她脸干嘛。还学临床呢,我看以后哪个医院敢要她,怕是每个经她手的病人,最后归宿都是太平间吧。”   夏桑子笑意渐淡,话头一转,问周巧夕:“我奶奶经常说一句话,夕夕,你知道那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啊?”   夏桑子拍拍她的肩膀,最后一下,力道骤然加重。   她缓缓开口:“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周巧夕脸色有点难看,甩开夏桑子的手,倒也没再说什么。   夏桑子看时间还多,从包里拿出脏衣服,抱着盆去洗衣房洗。   洗完晾完,她看手表,时间差不多半小时,回宿舍放了盆,直接下楼。   夏桑子出宿舍楼时,就看见了孟行舟,那样子像是已经来了好一会儿。   军训结束,又非上课时间,他脱下了平时的作训服,站在树下等,手上提着一个纸袋子。   简单的白T黑短裤球鞋,不比平时英姿飒爽,显得随意许多,更具少年气。   倏地,夏桑子恍如隔世。   好像回到以前,还在大院生活的日子。   那时候,孟行舟也是每天在楼下等她。黑和白,是他万年钟爱的配色。他总是靠着单车,漫不经心地站着,手上不是手机就是游戏机,浑身透着股生人勿进的劲儿。   这时,前面有人路过,把夏桑子拉回现实。她踩着步子,往孟行舟跑过去,盯着他手上的纸袋瞧:“三岁,这里面是我的生日礼物吗?”   孟行舟“嗯”了一声,把纸袋子给她,问:“晚上一起吃饭?”   “好呀,吃什么?”   “干锅?元城老乡开的,口味正。”   “我没意见。”   夏桑子注意力都在纸袋里,说着,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现在就要看看。   孟行舟突然拦下,握住她的手腕,不太自然地说:“你晚上回去自己看。”   夏桑子眨巴眨巴眼,勾唇笑笑,揶揄他:“哎呀,我们三岁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礼物给我呀?”   “没有。”孟行舟皱眉,有点烦躁扯住纸袋子,“不要还我。”   夏桑子赶紧护住,抱在自己怀里:“别呀,我当然要啦。回去拆回去拆,晚上我在小被窝里偷着乐。”   “不是什么好东西。”孟行舟松开手,有点词不达意,“你现在也用不上了。”   “嗯?”   “算了。”孟行舟按住她的肩膀,把人转过去,突然暴躁,凶巴巴地说:“上去放东西,出去吃饭。”   夏桑子笑出声:“孟行舟,你是在害羞吗?”   孟行舟不耐烦:“老子没有,你今天废话好多。”   “是是是,你没有啦。”   夏桑子不再逗他,自己偷着乐,抱着纸袋子跑进宿舍楼。   女孩走远,孟行舟低头,看刚才碰过她肩膀的手掌。   夏桑子比同龄人高几公分,算不上娇小型,可身材高挑纤瘦,常常给人一种,会被风吹走的错觉。   军训一个月,训练量大,部队伙食不太好,她又瘦了一圈。刚刚那么一触碰,几乎都是骨感。   什么都在变,可夏桑子似乎永远都是,初见时给他的感觉。   一身白裙,笑起来眼角上扬,有两颗小虎牙。   她干净纯粹,又充满希望。   以前读王小波,他曾这样告诉他的妻子李银河——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那时不明句中意,如今再回想,已是句中人。   ——   吃完晚饭,夏桑子跟孟行舟在校门口分别,约好下周五见。   夏桑子带着好心情回宿舍。刚上楼梯,余光看见一个熟悉身影,仔细瞧,发现是钟穗。   三个小时过去,她还抱着那个洗澡盆,坐在楼下一个小角落的路沿石上,缩成一团,像是在发呆。   夏桑子收回脚步,思索片刻,往角落走去,到钟穗身边坐下。   钟穗察觉到有人来,身子一僵,跟受了惊吓似的,抬眼看见是夏桑子,愣了几秒,小声说:“……是你啊。”   “正式认识一下吧,新室友。”夏桑子伸出一手,大大方方地说,“夏桑子,临床医学八年制,元城人。”   到军医大有两天了,从来没人这样跟她说过话。   钟穗咬咬嘴唇,沉默不语。   夏桑子的手没有收回去,一直举着,耐心等她回应。   过了一会儿,钟穗伸手,小心翼翼回握:“我叫钟穗,临床五年制,本地人……还有,我见过你……”   夏桑子惊讶,忙问:“在哪?”   “公告栏上有你照片,今年新生代表。”   夏桑子笑了笑,收回手,顺着她的话,半开玩笑道:“既然‘见过’,那我们还算老熟人了。”   钟穗反应几秒,待明白她意思后,不知是不是被夏桑子主动表示的善意打动,说话随意了些:“你很厉害,十六岁能考上军医大,还是省状元,不像我,是这里最差劲的。”   “我倒不觉得。能来这里的,不管因为什么,都是军医大一份子。既然都是一份子,又有什么区别。”   钟穗苦笑:“你跟所有人一样,是凭实力来的,肯定不会觉得有区别。”   “你是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我光凭分数考不上这么好的学校。”   夏桑子看着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一笑。   钟穗不解,问:“你笑什么?”   “与其觉得自己最差,还不如认为自己最特别。”   “我有什么特别的?”   夏桑子撑着头,轻声说:“你的父亲是军人,是英雄。他的荣光会陪着你、照耀你的一生,所以你凭什么不特别?”   钟穗几欲张口,却是无言。   “妄自菲薄,又指望谁会高看你一眼?”   夏桑子言尽于此,她站起身来,活动两下:“我回去了,这里蚊子可真多。”   她走了两步,钟穗出声叫住她,夏桑子回头。   看见她抱着盆,厚重刘海下面,竟是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   “……谢谢你。”   夏桑子莞尔一笑,对她挥手:“一起呀。”   钟穗点头,抬腿跟上去。   ——   洗漱完毕,夏桑子把孟行舟给她的纸袋,拿上床。   宿舍已经熄灯,她借着小台灯的光,将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东西很平常。   一只包装精美的名牌钢笔、一个平板电脑、还有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小木盒。   夏桑子把钢笔放在一边,打开平板电脑,看见首页什么APP都没有,只有一个她没有见过的软件图标。   怕打扰到室友,夏桑子拆开耳机戴上,点开软件。   里面只有三个分类。   实验模拟、思维导图、重点总结。   夏桑子从没见过这样的学习软件,她一头雾水,点开第一个实验模拟,进去后,每个文件都有一个名称,每个名称都太熟悉。   是高中三年,理科科目所有接触过的实验。   夏桑子随便点开一个,文件打开,有点像一个游戏的新手指引,系统一步一步引导你,做完一个实验。   不似课本枯燥,也不似实验课老师教的那样死板,反而生动有趣。   看来这是孟行舟写的程序。   思维导图同理,总结高中三年所有科目的知识要点,逻辑清晰,简洁明了,比老师画的重点还管用,方便记忆。   重点总结里面分科目,每个科目点进去,都是孟行舟总结的考题套路,每个套路有典型例题。   跟着解题步骤出现的,还有孟行舟的讲解声音。   可能是带着耳机的缘故,给夏桑子一种,他坐在自己旁边讲试卷的错觉。   简单翻完这个软件里面的所有内容,夏桑子总算明白,为什么孟行舟会说,她用不上了。   高考结束,她已经度过寒假成绩最低迷的时期,这份如考生宝藏一样的软件,对她而言,确实不再需要。   夏桑子心情复杂,把平板电脑关上,放在一边。   寒假之前,她只跟孟行舟提过一次,学习上的事情。   她说自己有点力不从心,还问他,转理科是不是一个错误,以及,自己要是考不上澜市高校,复读一年,会不会成为笑柄。   孟行舟当时只说了三个字,没志气。   夏桑子当时是有点失落的,可是理解他忙,也没过多去计较,只有自己找办法突破瓶颈。   她没想到,孟行舟会去做这样一个软件出来。   高中所有科目加起来的知识点不少,总结起来并不是轻松的事情,她不知道这个软件,耗费了他多少课余之外的精力和时间。   他总是什么也不说,可什么都在做。   夏桑子吸吸鼻子,想起还有一个小木盒,拿过来打开,入眼是一个木头小人。   小人身上的衣服被颜料刷成白色,夏桑子坐的位置,离台灯有点远,看不真切小人长什么样。   她伸手把台灯拿过来,光线变强,这才看清晰——   是一个穿白大褂的长头发小女孩。   木头边角被磨得光光滑滑,雕工细腻,小人表情活灵活现。   盒子底部有一张纸条,似乎预料到什么,夏桑子连呼吸都放缓,将纸条展开。   看见内容那一刻,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她鼻子泛酸,顿时红了眼眶。   纸条上面略显狷狂的笔迹,就写了两行字——   “不是错,不是笑柄,能考上,还有别嫌丑。”   “生日快乐,十六岁的夏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你就招了吧,上哪学的撩妹大法,一撩一个准。   ——   呜呜呜我好没出息,这礼物看得我也想哭,其实我当年离清华北大就差一个孟行舟。(你可别放屁了   今天换个玩法,所有二十五字评论都发红包!!!来啊,姐妹们,让我破产!!   ☆、十五个泡泡   正式行课之后,夏桑子才算体会到,新生报道时,同校学长学姐,在贴吧发帖,调侃他们这帮新生时,最爱说的一句话——   “只要专业选得好,天天生活像高考。”   似乎在学习的每个阶段,老师都会告诉你,现在努努力,以后就轻松了。   可到了军医大,几天的课上下来,每堂专业课老师,只会对你说。   “现在不努力,以后面对病人,你也只说一句‘我已经尽力了’。”   军医大还不同于普通医科大学,专业课和体育课同等重要,这里是大学,也是军校,这里的一切荣誉都与身体素质挂钩,没人敢不重视。   每天课程满满当当不说,还有早训晚训,课堂消耗脑力,训练消耗体力,一天下来,感觉经历了好几场高考。   军医大尚且如此,夏桑子很难想象,国防大会有多变态。   好不容熬到周五,两天休息近在眼前,早训时,学生们的跑步热情都高涨了一倍。   夏桑子在食堂吃过早饭,会宿舍换上一套干净军装,拿书去教学楼上课。   临床五年制和八年制,本科时期,大家课程差异不大。平时上大课,都在同一个阶梯教室,这周行课后,五年制和八年制被系里,划为一个行政集体,分为六个班,方便教导员统一管理。   夏桑子和钟穗都分到了临床行政一班,成了同班同学。   钟穗每天上课都去得早,会顺便帮夏桑子占好前排位置。   夏桑子在钟穗身边坐下,刚放下书,还没说什么,教导员沈正平后脚就进来。   沈正平身材高大,国字脸,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睛,镜片特别厚,暴露他高度近视的事实。他看着严肃,但大家都说军医大,最好相处的教导员就是他。   沈正平走路带风,几步跨到讲台上,拿起话筒,一句废话没有,直奔主题:“都安静,说个事。下午下课,还是这个教室,全体到场开个班会,把班委选出来。系里就咱们班没有报名单了,有意竞选的同学准备好稿子,行了,不耽误你们上课。”   班上一个男生,接嘴问了句:“教导员,班委有什么福利没?”   沈正平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回道:“有啊,为人民服务,够不够光荣。”   台下一片哄笑声。   沈正平走后,趁老师还没来,班上同学三三两两议论着竞选的事情。   这班委,明面上没什么好处,整天都在帮助教导员做事,可谁心里都清楚,远了不说,就说每学年这评优评先,除了成绩好,这在职班干部,也是首先考虑对象。   以后毕业分配单位,学校都是会参考这些东西的。   钟穗放下笔,小声问夏桑子:“桑子,你要参加吗?”   夏桑子撑着头,思索几秒,如实说:“还没想好,你呢?”   钟穗看着自己课本上,不同颜色的笔迹吗,摇摇头:“不了,我做不好这些事的。”   这几天,钟穗总是早出晚归,好像除了上课吃饭,都泡在图书馆里。想来是学习有点吃力。   夏桑子脑子里转过很多话,最后还是选择,轻声安慰一句:“慢慢来,这才刚开始。”   钟穗点点头,没有再主动搭话,拿起笔继续看书。   ——   下午上完课,夏桑子留下来问了老师一道题,时间有些晚。   她拿上书,往上午那间教室赶,爬上五楼,正要转弯进入走廊,被人叫住。   夏桑子转头一看,是沈正平,忙停下来问好:“教导员。”   “你先别去班里,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夏桑子一头雾水,跟上沈正平。   周五下午,很多老师都已经下班,办公室没什么人,沈正平摸出钥匙,打开门,招呼夏桑子进去。   夏桑子不敢坐,杵在沈正平办公桌前站着。   “教导员,您找我什么事?”   沈正平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临床一班,所有学生的个人资料,一页页翻过,把夏桑子那张拿出来,放在最上面。   他推推眼镜,说道:“夏桑子,我看你资料上写着,从初中开始就是班长,这做班委的经验还挺丰富。”   夏桑子摸不清楚,沈正平到底要说什么,只能顺着答:“也没有,就是随便做做。”   “你不用谦虚。”   沈正平抬头看她,斟酌片刻,才问:“这做班委的好处,不知道你清不清楚?”   “清楚。”夏桑子越听越糊涂,“教导员,您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沈正平一向做事快准狠,也烦委婉措辞这一套,想着办公室没其他人,便开口直说:“这系里的意思,是让你做临床行政一班的班长。你成绩优异,若是再担任班干部,这对以后评优评先,再往大了说,对你毕业分配,都有好处。当然,你本来也可以……”   “教导员。”夏桑子笑意淡去,“系里,为什么要给我开后门?”   “瞧你说的,这哪是开后门,这只是——”   “我考来军医大,是凭实力,我的高考分数,是我苦读十年换来的。”   夏桑子没想到,系里竟然会看在夏老爷子的面子上,对她格外优待。   “教导员,我不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当班长,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沈正平没想到夏桑子外表看着乖巧,性格却这般固执。   “你要知道,很多人,想要这份优待,都要不到。”   夏桑子轻笑一声:“那您不如,就给想要的人。”   沈正平一怔,过了会儿,他把资料放回去,算是让了步。   ”真不知道该说你有自信,还是清高。“   “报告,我感觉自己都有!”   夏桑子对沈正平敬了个礼,眉眼清澈,丝毫不减动摇:“请教导员还有系里的领导,就当我这个学生不识抬举。以后大可不必,冲着我的姓氏,多给我任何一点,与我实力配不上的脸面。”   沈正平一时词穷:“你还真是——”   夏桑子放下敬礼的手,打断他:“没事的话我就走了,教导员辛苦!”   “……”   ——   那天班会,到底还是没有选出班委来。   竞选的人不少,其中风头最盛的,当数吴睿远。   就是上次在车上,为难夏桑子,被孟行舟教训的男生。   吴睿远竞选职位是班长,班上几个跟他要好的男生,特别捧场,那鼓掌声,怕是整栋楼的听得见。   然而,所有同学竞选演讲结束,沈正平却宣布结束,投票下周再进行。   所有人都摸不清楚他在打什么主意,夏桑子却心情复杂。   开完班会,从教学楼出来,夏桑子跟钟穗告别,准备去校门口等孟行舟,晚上一起吃饭。   刚走到操场,老远就有人叫她。   夏桑子抬头一看,是章司焕和几个国防大的人,身上穿着球衣,应该是过来打球的。   她的视线,不自觉在球场扫了一圈,看见孟行舟穿着白色球衣,在场上挥洒汗水,唇角露出一抹浅笑。   章司焕刚打完半场,被换下来,替孟行舟招呼夏桑子过来坐。   他性格外向,自来熟,知道夏桑子跟孟行舟关系铁,熟稔话张嘴就来:“桑妹妹,你怎么现在才下课?”   夏桑子愣是被叫出鸡皮疙瘩来,小声纠正:“叫我桑子就好,我们班开了个班会,出来得晚了点。”   “晚上我请你吃饭啊。对了,桑子,你们班有没有跟你一样漂亮的女孩子,介绍给哥哥认识认识。”   “你看看我们国防大,连母鸟都不往那边飞,我这盛世美颜,可经不起岁月蹉跎,你觉不觉得我脸上写着‘可怜’二字?”   “……”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话痨的人。   孟行舟怎么跟他做哥们的。   夏桑子还没想到怎么接话,感觉周围光线一暗,回头一看,吴睿远和几个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球场,走到她旁边停下。   吴睿远脸色难看,靠在背后的铁网上,一副挑事样,看着夏桑子:“夏桑子,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夏桑子大概猜到,他是因为下午班委没选上,心里没着没落不痛快,故意来找自己茬。   吴睿远见夏桑子不搭理自己,提声又嘲讽了句:“你可是咱们军医大的省状元,整天跟国防大的人玩算怎么回事?”   这话章司焕可听不下去了,他站起来,收起刚才不正经的表情:“小子,你说话怎么酸不拉几的?”   “又来一个。”吴睿远冷笑一声,“夏桑子,你够有本事的,总有男人护着你。哦,我差点忘了,你跟沈正平关系都好着呢。来,同班同学,跟我说说,你怎么求着沈正平,让你当班委的?”   “是啊,我本事大得很。”夏桑子被接连嘲讽,言语上也不客气起来,“你上次没跪够,还惦记第二次呢?”   这话算是戳到吴睿远痛处,上次在车上被孟行舟教训,让他大失面子,好长一段时间都沦为笑话。   吴睿远顾不上球场人多眼杂,伸手要去扯夏桑子的衣领,把她从座位上拎起来教训一通。   手还没碰到布料,被不知道从来飞过来的篮球一砸,正中手腕关节。   夏桑子听到一声脆响,像是骨裂的声音。   孟行舟的踩着步子往这边走来,他的球衣被汗水浸得深了一个色,周身都是热气,眼神却凉薄,透着股阴森杀气。   他走到夏桑子身前停下,弯腰捡起篮球,在手上掂了掂,看吴睿远的目光,毫无温度。   “你的脏手,刚刚想碰谁?”   作者有话要说:  总有傻逼在不断挑战孟三岁的底线,总算让他黑化了,嘻嘻:)   ——   随机50个。   感谢投雷和灌溉营养液的姐妹们,群打啵儿~   ☆、十六个泡泡   手腕钻心的疼,吴睿远那只手,一丝力道也使不上来,眼神充血,恨不得当场把孟行舟撕碎。   “你敢动我?这是要拿手术刀的手!”   孟行舟垂眸,扫他那向下垂着,好像没有骨节的手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投篮,投歪了。”   “你投你妈呢,想死赶着去投胎,爸爸我今天就送你一程!”   吴睿远不顾身边朋友劝阻,用那支没受伤的手,抄起身边一张条凳,往孟行舟头上砸,分明是想弄死他。   孟行舟把扔掉篮球,反应敏捷,把夏桑子往旁边一推。危急时刻,也不忘先保她安全。   夏桑子踉跄两步,心被提到嗓子眼,回头看,孟行舟已经跃起侧倒,一个离合腿踢向条凳。   这个角度,他完全能踢中吴睿远的手,可是他没有,反而故意踢歪。   孟行舟绝不是这种时刻,还会给对手留余地的性格。   夏桑子觉得很奇怪,不懂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孟行舟腿部力道,冲击到吴睿远的手,伤害不至于,顶多让他松手。   条凳从吴睿远手上飞出去,周围看戏的同学纷纷急散开,条凳从半空中落下,落地摔成了两半。   孟行舟侧倒,手肘撑地,球场地面粗糙,磨破他的皮肤。   夏桑子看见那处血红,顿时呼吸急促,眼前景物开始晃动。   她左手攥成拳,用指甲刺痛手心的痛感,让自己清醒过来。夏桑子靠身后铁网站着,努力不去看孟行舟手肘的伤,调匀自己呼吸。   她一直以为,不去回想过去、不去接触过去、试着忘记过去,时间是一剂良药,会治好一切,包括她怕血的心病。   然而,今天她才知道,自己并没有痊愈。   吴睿远砸人不成,嘴上骂得更难听:“你他妈有种别躲啊,你不是很能打吗?你算个什么东西,就是一只成天跟着女人后面,跪舔的狗!”   刚才的血,现在的谩骂,都冲孟行舟而去,夏桑子的心被深深刺痛。   这时,不知人群里的谁,大喊了一声:“教导员来了!”   夏桑子惊讶,回头去看,沈正平和两个学校保安,已经走进球场,距离他们这边,仅几步之遥。   她突然顿悟,孟行舟那一脚,为什么会留余地。   他怕是比谁都早注意到,有教导员来,故意自损一百,伤人一万,给吴睿远留下话柄,自己顺势,成为弱势那一方。   难为他在瞬息之间,脑子还能转这么多个弯。   吴睿远看见自己的教导员来,恶人先告状,走到沈正平面前,拖着自己那只被砸伤的手,全然不见刚才嚣张气焰,一副受害者姿态:“教导员,你给评评理,这国防大高材生当众打人,是不是要给一个说法?我们学临床的,这手比命还重要!”   沈正平眉头紧拧,听吴睿远说完,抬眼扫过在场每个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孟行舟身上:“你打的他?”   “言重了。”孟行舟表情淡然:“投篮投歪,不小心砸到这位同学的手。”   “他胡说,他就是故意的!”吴睿远大声嚷嚷,跟身边几个朋友递眼色,带起节奏,“你们说,是不是他们国防大的人,先动的手?”   这一下子把各人恩怨,上升到两校矛盾。   吴睿远身边几个人,带节奏一个比一个厉害。   “没错,就是国防大的先挑事!”   “当过教官了不起啊,凭什么动手打人!”   “当我们军医大好欺负是不是,今天必须给个说法来!”   ……   论带节奏,国防大的人也不都是哑巴,章司焕嘴皮子动起来,一针见血:“你们军医大一个个可厉害了,几个男生合起来欺负人一小姑娘,说不过还要动手。”   其他几个国防大的学生,看不过眼,也说了几嘴。   “今天要不是我们来打球,你们军医大,怕一个站出来护着女生的真爷们都没有。”   “我看这个同学,还是先给你们班的女生道歉才好!”   “欺负女生算什么男人,别丢军校的脸,回炉重组去吧,老子都替你躁得慌!”   ……   一个个嗓门都不小,年轻气盛的人吵起来,火/药味立刻蔓延开来,恨不得一下秒就用拳头说话。   “都给老子闭嘴,吵什么吵!”   沈正平一声怒吼,场子安静下来。   两个学校各执一词,谁的话都不可信,他跟身边保安吩咐两句,让两个人先带吴睿远去校医室看伤。   吴睿远不服气,死活不肯走:“教导员,你可要秉持公正啊,我今天这手不能白伤!”   沈正平听着就烦,平时好说话的人,发起火来,威慑力一点也不小:“你不服管,马上卷铺盖滚蛋。”   多说不利必自毙,吴睿远识趣闭上嘴,被两个保安送去校医室。   沈正平没想到这帮学生这样不消停,就不想让他安生休息一个周末。   “夏桑子,孟行舟,跟我来,其他人散了。”   孟行舟没有意见,路过章司焕身边时,低声说了句:“回学校,叫老王来。”   “他问我什么事,我怎么说?”   “就告诉他,”孟行舟低头,看了眼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肘,眼底涌起一股狠意,“我受伤了,伤到了手。”   章司焕会意,应了声好,叫上国防大其他人,麻溜跑远,片刻不敢耽误。   ——   沈正平把两个人带到办公室,分开问话。   夏桑子说,吴睿远看见自己从教导员办公室出来,产生误会,以为她走后门做班委,心里不痛快,言辞羞辱,还想动手,被篮球砸到,这才罢休。   孟行舟说来说去就几个字。   投篮,投歪了。   沈正平问他的伤怎么来的,他倒是话多了点。   被吴睿远用条凳砸,避之不及,手肘着地,磨破皮。   没问出什么结果来,国防大的人来,沈正平起身去会议室,留两个人在办公室等着。   现在没有外人,夏桑子走过去,想看看孟行舟的伤,想到什么,手悬在半空中,表情有点痛苦。   孟行舟察觉到,换了个方向坐着,不让她看见自己手肘,才问:“还是怕血?”   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夏桑子不想瞒着,轻轻点头:“我以为我不怕了。”   孟行舟沉默几秒,旁的没提,只说:“我没事,皮肉伤,看着严重。”   夏桑子心里难过,但不想在他面前表现过多:“久了伤口会感染,我陪你去医务室包扎。”   孟行舟却不让,坐着不动,好像没有伤在自己身上似的。伤口还有往外渗血,他从受伤到现在,愣是眉头也没皱一下。   “不能包,还有用。”   夏桑子不明白:“什么用?”   孟行舟听见,办公室外传来脚步声,来不及解释,最后嘱咐一句:“不管什么人问你,你就只咬死,吴睿远对你出言侮辱,想对你动手,这一个点就行。剩下的事,全归我。”   夏桑子错愕,心里不安骤然放大:“三岁你……”   孟行舟打断:“别说话,来人了。”   办公室的门,几乎是被踢开的。   进来一个精瘦男人,额头有道疤,一直拉到太阳穴,看起来戾气很重。他身上穿着军装,从肩章来看,是国防大的教导员。   王学海风风火火进来,抓过孟行舟的手肘瞧,入目血红一片,张嘴就骂:“以后别说是老子带的学生,他妈的干架都干不过一个学医的!”   夏桑子顿时:“……”   这位社会大叔,你打哪个山头来的?   “你的手以后是用来干嘛的,心里没数?看看这血流的,废了你拿什么跟学校交代!”   孟行舟神色淡淡,面对男人暴躁气焰,视若无物:“不怪我,这手不废,脑子就该废了。”   “一个学医的还能废了你?”   “当然,人拿手术刀的,开颅都成。”孟行舟越说越飘,卖惨也是一等一好手,“今天给学校丢脸了,球技不如人,武力也比不过,活该废了我这手。”   夏桑子大开眼界,没见过孟行舟这般睁眼说瞎话的赖皮样。   想笑又不敢笑,低着头,在旁边憋得难受。   “教导员您来得正好,我还差那同学一声道歉,现在劳烦您陪我去一趟。”   说着,孟行舟站起来,还故意晃悠两下表虚弱:“我这手废不废不要紧,人可是学临床的,以后外科名医,别因为我今天失误,导致社会少一个救死扶伤人才。”   王学海似乎成功被套路,把他按回座位:“你今天屁话太多了。”   办公室安静下来,王学海这才注意到,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问夏桑子:“你是谁?”   夏桑子挺直腰杆,敬了个军礼:“报告,我叫夏桑子,是军医大——”   王学海听着名字耳熟,打断她:“元城人,去年高三,今年省状元?”   夏桑子一愣:“是我……”   “怎么又是你?”   又?   怎么就又了?????   王学海总算对上号,刚刚消下去的火,蹭地一下又冒上来。   他指着孟行舟,气不打一处来:“上学期,你这臭小子连续一个月,晚上撬机房的门,溜进去搞软件,差点被处分。今天受伤,你可别告诉我,还是为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老王:老子怎么带出你这么个沉迷女色的东西???   pps:某吴姓傻逼的盒饭,已经在微波炉了。   ——   明天入V,双更掉落,红包掉落,川川请大噶看V章。   希望姐妹们都来给三岁桑妹捧捧场,你们的订阅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这章随机88个,替三岁桑妹孝敬孝敬姐妹们,相逢就是缘。   专栏那本《榴芒糖》,姐妹们收藏收藏,下本开的,跟这本同系列,是三岁亲妹妹的文,拜托拜托啦。   附上文案:   五中新生报道那天,绕城高速拥堵导致两车追尾,一辆超跑,一辆二手破车。   孟行悠被后座少年的神仙皮相吸引,小鹿乱撞,趁机搭讪:“加微信交个朋友,钱就不用赔了。”   迟砚面不改色,坐在小破车里,从身体到灵魂都写着抗拒,抬眼吩咐司机:“把她的车买了。”   “……”   -   曾有神婆给孟行悠算过命,说她天生富贵,不愁吃穿,唯独会在感情上栽跟头。   孟行悠不信邪,直到遇见迟砚。   频频受挫后,孟行悠将迟砚拉黑,并在朋友圈发誓,三天之内一定另觅新欢。   隔天,迟砚用小号给她评论:【回来,我教你。】   孟行悠差点气得当场去世:【怎么,我搞不定你,还能搞不定别人?】   迟砚回答:【我教你,怎么追到我。】   * 称王称霸小富婆x仙里仙气腹黑男   *本文又名《那些年,文理雌雄双煞称霸学年榜的英雄时刻》、《作业太多无心早恋》《我们不谈恋爱只谈学习》、《前面那位你放屁》、《明明真相只有一个,后面的你来》、《男主带你看大型真香现场》   ☆、十七个泡泡   夏桑子听了这话, 面上一喜,偏头看孟行舟, 戏谑道:“哦?为了我呀?”   孟行舟别过头, 一句话也不说。   王学海看两个人这样,简直恨铁不成钢:“我看你小子,迟早栽到女人身上!”   孟行舟皱眉,不耐反驳:“……不至于,你想太多。”   王学海大嗓门一吼,桌上的玻璃杯,好像都震了两下子:“你还敢跟老子狡辩?是我教训不了你, 还是你不服管了?”   “……”   夏桑子看孟行舟吃瘪, 实在是有意思。   这个教导员,怕不是老天爷, 给孟行舟派下来的克星。   孟行舟性格不好, 脾气差,可是谁又能想到, 他能遇见, 脾气比他更暴、性格更恶劣的人。   以毒攻毒, 用在这两个人身上,再合适不过。   王学海见孟行舟说不通,火力转到夏桑子身上,说起自己学生缺点来,不带停顿的:“这个女同学,你面前这个臭小子, 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脑子好使,体能优秀,智商高就没什么优点了。这心思都用在女人身上,以后怎么能成大气,我看你,趁早跟他分了,可别耽误你的大好青春。”   “我知道的,教导员。”夏桑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还能补充两句,“他不仅缺点多,还是渣男呢,一言不合就绝交半年的那种,真是太过分了。”   孟行舟:“……”   王学海甚是欣慰,转头对孟行舟说:“你看,你还没有小姑娘有觉悟。”   夏桑子在旁边乐,笑嘻嘻补充:“可是教导员,我这个人也很多缺点,最大的缺点,就是觉得渣男挺好的。一天不跟渣男玩,我就浑身不舒服,茶不思饭不想夜不寐。”   王学海:“……”   这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脑子好像有问题。   孟行舟脸色有所缓和,甚至能见几分喜色,正要说什么,看见吴睿远手上已经打了石膏,吊着脖子走进来,把话咽了回去,眼神深不见底。   王学海和沈正平以前在一个部队待过,不是陌生人。   沈正平招呼所有人坐下聊,推推眼镜,开口:“今天这事儿,我看都有点误会,现在这里没外人,你们解释解释清楚,也就过去了。”   这处理方式,吴睿远头一个不答应,立刻嚷嚷起来:“教导员,这不是误会,就是孟行舟恶意伤人,情节这么恶劣,国防大不应该给个说法吗?”   王学海坐在侧角落沙发里,翘着二郎腿,许是他额头那道疤唬人,一身军装愣是给他传出地痞流氓头头的感觉。   听吴睿远这么说,他稳不住了,接过话头,挑眉看他那吊着的胳膊一眼,问:“同学,你手腕伤得挺严重嗬?”   吴睿远看见王学海这面相,心里有点发怵,但再怎么说,这也是军医大的地盘,想到这,他底气足了不少,对国防大教导员说话,完全没有对沈正平那种客气:“当然严重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还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我以后是要拿手术刀的,这未来前途,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你在跟我论责任?”   王学海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孟行舟身边,抓住他肩膀,手肘朝前:“这是你的杰作,你没意见?”   那眼神,夏桑子毫不怀疑,要是吴睿远敢说一句有意见,下一秒,王学海能把他从这里扔楼下去。   吴睿远还是嘴硬:“皮肉伤而已,再说又不是我推的,他自己摔的。”   王学海冷笑:“这话说得好。他要是不摔这一下,现在我怕是来你们军医大,给我学生收尸的。”   “学海。”   沈正平朝他挥手,示意他坐下,又转头看向吴睿远:“你懂不懂秩序?怎么跟教导员说话的!”   吴睿远不服:“他哪里像个教导员……”   夏桑子这时站出来,突然说:“其实都是我不好,吴睿远比我年长,虽然同届,但我叫声学长也不为过。”   “学长教训后辈,我听着就是,何必跟学长争一时长短。班委选举,学长没能如愿,迁怒于我,也不是都不能理解。我回嘴惹学长生气,学长也只是一时气不过,想动手替教导员还有学校,教训教训我而已。”   “所以事情都是因我而起,跟学长无关,跟国防大无关,球场砸到人是常事,磕磕绊绊也是有的,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夏桑子这番话说得妙,所有罪过往自己身上揽,不忘把吴睿远的所作所为全陈述一边,最后垂着头一副要哭的样子,是个人看了都知道,她受了委屈。   这届临床八年制,本来就夏桑子一个女生,还是以省状元身份招进学校,抛开她身后的家世不说,光冲这两点,别提是沈正平这个直系教导员,就连学校领导,都对这个高材生,重视有加。   军医大多少年才能招进一个省状元,这好好培养,以后成为业界栋梁,长的可是军医大乃至军校的脸面。   沈正平拿着也为难,打发她先走:“行了,夏桑子,这有你什么事,你先回宿舍。”   夏桑子做完自己该做的,转身冲孟行舟眨眨眼,大有邀功的意思。   孟行舟微微点头,算是表扬。   吴睿远眼看局势对自己不利,哪里还能让夏桑子先走,站起来,大声说:“夏桑子,你口口声声说我迁怒你,证据呢?我对你出言侮辱,证据呢?我还要动手打你,你受伤了吗?就在这里随随便便污蔑我,证据也没有,你年纪不大,心思歹毒得很哪!”   王学海顺嘴呛他一句:“你口口声声要证据,这么说,你有证据证明,是孟行舟故意拿篮球砸你的手?”   “在场那么多人,肯定有人看见!”   “你朋友可不算。”   “那你们说,我拿凳子砸孟行舟,不也没证据吗?”   兜了半天,王学海就等着他这句话:“那好,既然双方都没证据,这事儿翻篇。”   吴睿远这才反应过来,王学海故意激他,就是等着他给自己挖坑往下跳,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沈正平站起来,做和事老:“行,既然双方达成一致,这事儿只是私人误会,不上升到学校矛盾,就此翻篇。至于夏桑子和吴睿远,作为同班同学,彼此多点包容,以后好好相处。”   夏桑子乖巧点头:“好的,教导员。”   孟行舟也跟着站起来,对沈正平敬礼:“教导员辛苦,今天添了麻烦。”   吴睿远站在原地,几乎要气到窒息,可愣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夏桑子陪孟行舟去医务室包扎好伤口,看王学海还有事想跟他聊,懂事没有再多留,跟两人道别,一个人回到宿舍。   正值饭点,赵冉冉和周巧夕都不在宿舍,应该还在外面吃饭。   钟穗在阳台晾衣服,听见关门声,手也没顾上擦,跑出来问夏桑子:“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事,翻篇啦。”   夏桑子放下东西,拿起杯子接水喝,见钟穗好像还有话要说,问:“你怎么了?”   钟穗犹豫片刻,在衣服上蹭着手,小声说:“吴睿远,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夏桑子举着杯子,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钟穗的手攥成小拳头,眼神充满不安,音量略有提高:“桑子,你不要再跟吴睿远硬碰硬了,你会吃亏的!”   “钟穗,我听不懂。”   “我昨晚从图书馆出来,碰见吴睿远他们了,他们在楼梯口说竞选班委的事情。”   “然后呢?”   “提到了你的名字,说要是最后你选上,吴睿远亲口说的,不会放过你。”   钟穗上前抓住夏桑子的手:“吴睿远这个人太可怕了,今天那么多人,他都敢对你动手,家里没点背景,他怎么敢?这么多人尚且如此,日子还这么长,要是被他找到机会,桑子你……”   你会不会出事。   后面这句话,钟穗没有说出口,她怕不吉利。   夏桑子把钟穗的话记在心里,只是她一直不善言辞,平时日常聊天都有点唯唯诺诺,这突然一口气说这么多,倒是让她很意外。   夏桑子心里觉得一暖,安抚道:“没关系,军医大也不是什么野狗都能发疯的。”   钟穗没再说话,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桑子喝完水,从衣柜里拿出换洗衣物,准备去卫生间,还没走出门,听见钟穗叫她。   “桑子。”   夏桑子回头,看见钟穗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双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凝重又深沉。   “恶意有时候真的不会,到此为止。”   夏桑子一怔:“钟穗……”   钟穗松开拳头,感到有点无力:“没事,我去图书馆看书了。”   ——   从宿舍出来,钟穗走出宿舍区,并没有去图书馆,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天空。   乌云压月,不见星辰,黑暗一片。   钟穗思索几秒,转头校门走,还没到门禁时间,她出了军医大,走过街角,踏进国防大校门,在门卫室,面不改色撒了个谎。   说是孟行舟朋友,过来还他一本书,手机联系不上,劳烦门卫给他宿舍打通电话。   门卫看她面相老实,没有多想,拨通电话后,把话筒给她。   钟穗接过,开口说:“你好,我找一下孟行舟。”   孟行舟对这声音不熟悉,问:“我就是,你哪位?”   “我是桑子室友,如果可以,方便来校门口一趟吗?”   提到夏桑子,孟行舟神色一变,他沉默几秒,应了声好,挂断电话。   钟穗跟门卫说过谢谢,出来在校门口一颗树下等。   孟行舟动作很快,一路从宿舍跑出来,他不认识钟穗,钟穗认识他,招手让他过去。   “你是她室友?”孟行舟问。   钟穗“嗯”了一声,她面对陌生人,有些局促,可正事要紧,还是逼自己开口,少说废话:“关于吴睿远,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因为桑子她,太善良了,我试过,她好像听不进去。”   孟行舟皱起眉头:“什么事?”   钟穗把刚才宿舍跟夏桑子说的,关于吴睿远的事情说完后,继续补充道:“这周我们专业,进行过一次入学小测,今天成绩出来,英语数学,整个专业只有吴睿远不及格。”   军医大录取线并不低,进来的人,成绩不会差劲,更不用提,到不及格的份上。   孟行舟面色凝重:“你到底想说什么?”   “之前吴睿远为难桑子,你站出来帮过她。吴睿远会害怕你,但他不会害怕桑子,那些报复不到你头上的东西,他可以报复到桑子身上。”   钟穗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她感觉自己有点失礼,不太自在说了声抱歉。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我感觉,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对不起良心。”   “所以你选择告诉我?”   “……对。”   孟行舟听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不懂一件事。   他戒备心重,面对一个陌生人,哪怕是一个跟夏桑子有关系的人,他也无法对她说的话,全部信任。   “你为什么要帮她?”   钟穗一怔,好像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被孟行舟一问,还有点懵。   过了几秒,她才说:“桑子她之前,也帮过我的,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孟行舟疑心不减:“就因为这个?”   钟穗拼命点头,生怕他不信,不会做出什么行动,着急又无措,解释:“我……我这个人很笨,没有能力做什么,我能想到帮桑子的办法,只有来找你。”   孟行舟沉默不语,眼神沉得可怕。   钟穗实在是,找不到话说,感觉多说多错,临走前,最后嘀咕一句:“桑子应该在军医大发光,而不是整天,被小人算计。”   ——   操场那场风波,足足在学校里,被议论了一周。   当时在操场,亲眼目睹吴睿远相对夏桑子对手,拿条凳往孟行舟砸的人,对这个校友的印象分,大打折扣。   明面上这事儿已经翻篇,可暗地里,吴睿远早成为众矢之的。   周五,班委名单出来,夏桑子还是做了班长。   沈正平私底下找夏桑子谈过一次话,让她安心做这个班长。   这个结果,是班里同学的意思。   吴睿远这人好胜心太强,怕私底下拉票不公平,沈正平暗地里,找了不少班上学生聊天,通过聊天,发现夏桑子在班上,好评度最高。   教导员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夏桑子没再矫情,大大方方接受职位。   不过她没有忘记,那天钟穗对她说过的话。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几天她都在避免一个人行动,就连上洗手间,都拉着同学一起去。   这么过了两天,周一上课时,班级不见吴睿远身影。   他一整天都没来上课。   晚训结束,沈正平来到操场,把大家集合在一起,只说了一件事。   吴睿远,已经从军医大退学。   至于理由,沈正平含糊其辞带过,一个字都没往外露。   这个消息,瞬间在人群里,炸开了锅。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三岁和钟穗穗就是桑妹的左右护法!!!!穗穗就是小天使啊呜呜呜呜。   pps:【不会有】姐妹爱上同一男,反目成仇的狗血戏码。   ——   今天还有一更,写完就发上来,更新了我在文案说一声,你们要记得来看啊!!   感谢姐妹们捧场,今天双更章节下面,留评就发红包,群打啵儿~   ☆、十八个泡泡   解散后, 班上的人议论纷纷。   “这没当上班委也不至于退学吧?这么输不起啊。”   “我看哪,是他蠢事做太多, 觉得丢人, 在军医大混不下去了吧。”   “可退学太可惜了,军医大这么难考,他现在回校复读,还能考去年那么好?”   “你别提成绩了,上周小测,别说咱们专业,整个学校都只有吴睿远不及格, 笑死人了。”   “他高考拜了什么菩萨, 英语数学这么差,还能考六百多分, 改天我也去拜拜。”   ……   夏桑子和钟穗走在人群最后面, 她越想越奇怪,却说不上来, 到底哪里奇怪。   倒是钟穗, 平时这种闲事, 她一向最不关心,今天却好像比谁都开心,甚至主动跟夏桑子搭话:“桑子,以后没人跟你过不去了。”   夏桑子一怔,心里纵然不可能,还是问出了口:“钟穗不会是你……”   钟穗愣住, 随后忙摇头,厚重刘海跟着晃悠两下,还是那副傻白甜,看起来全无战斗力的老实样。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本事让他退学。”   夏桑子想来也是,钟穗在军医大连朋友也没几个,除了跟她熟一点,平时就不见她跟谁主动说说话。   “我开玩笑的。”夏桑子摘下帽子,拿在手上摆弄,有点心不在焉,“可他突然退学也太奇怪了……”   钟穗并不认同:“我觉得不奇怪。”   过了几秒,钟穗偏头看夏桑子,一转话题,问:“桑子,你觉得军校是什么样的地方?”   夏桑子思索几秒,毫不犹豫地说:“纪律、正义、安全。”   钟穗有一说一,尽管她心里想的,远比说出口的要黑暗:“环境造就人,我不能说,这个学校所有人,都是善良的。可每个人都有在收敛自己的恶意,就像你说的,这里是‘纪律、正义、安全”。”   “别人我不知道,就说我自己。周巧夕很讨厌我,觉得我是走后门的进来的,可她也只是嘴上说说,没有做实质上伤害我的事情。”   “可吴睿远对你,恶意从不停留于嘴皮子。这个环境束缚不了他,心中对军队没有心存敬畏,他本来就不该属于这里。”   “虽然学校瞧不上我的人很多,都说我是靠烈士子女这个名目,进来的,可我还是喜欢军校,喜欢部队。”   说到这里,钟穗眼眶有点泛红:“我爸爸的一生都献给了部队,他热爱部队,他一直说,这是世界上最纯粹的地方。现在他不在了,我想替他继续热爱下去。这片军绿是国家的保护色,它不应该沾灰染黑。”   “所以吴睿远不配,他退学,我觉得真是太好了。”   夏桑子这才感觉到,她好像从来没有,好好认识过钟穗。   可能是她第一次出现的样子,畏手畏脚太过懦弱,形成固有印象后,就很难摸去。以至于夏桑子忘记了,在这弱小皮囊之下,钟穗也是一名军人的后代。   她总是低着头,把自己封闭一个小角落,其实夏桑子是见过的,她也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她一点也不傻,一点也不懦弱,甚至比她想象的,要坚韧许多许多倍。   夏桑子重新戴上帽子,莞尔一笑:“我好像应该重新认识你一次。”   钟穗垂头,有点腼腆:“我只是,替你开心。”   夏桑子将手搭在钟穗肩膀上,跟个地主婆似的,豪气地说:“放心吧,你看起来这么好欺负,以后班长我罩着你,吃香的喝辣的,有我一份就你一份。”   钟穗非常配合:“谢谢夏班长。”   夏桑子一乐:“你还当真了,别这么叫我,我要飘了。”   钟穗眼角弯弯,跟她一起笑。   ——   吴睿远退学的事情,学校上下口风都很紧,他为什么退学,一直是个谜。   夏桑子对八卦的兴趣度没多少,身边少了一个成天算计的人,她轻松不少,也懒得去过问什么。   临床行政一班,班委十个左右,分管不同事情。   夏桑子作为班长,大小事都要过问过问,跟她经常一起处理事情的人,是副班长廖飞涵。   上次在车上,廖飞涵被吴睿远推出来,在那之后,廖飞涵看见夏桑子,神清总是不太自然。   周三下午下课,沈正平把夏桑子和廖飞涵叫到办公室,让他们去国防大跑一趟。   “军事体育开课前,会进行一次体测。体测这事儿每年都是国防大在管,你们下午没课,拿着咱们班花名单,去找他们体育部老师,安排测试时间。”   夏桑子一听要去国防大,甭管什么事,张口就应下:“好,我马上就过去。”   “廖飞涵也去。”沈正平从文件里抬起头,看他一眼,“你好歹是个副班长,我看你这周啥事都不做,全推给夏桑子,这可不爷们。”   “教导员我没有……”   “行了,你们两个马上过去,晚训前回来。”   从办公室出来,夏桑子看廖飞涵一副为难模样,尽是不情愿,总归不是什么苦力活,她懒得勉强,主动说:“你不去也行,我自己去吧。”   廖飞涵连忙拒绝:“不用,一起去,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   哪种事了。   估计是觉得,自己反应太莫名其妙,廖飞涵又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没有都把事情推给你做。只是我感觉,你应该不太想经常看见我……那个……不好意思……”   夏桑子奇怪地问:“我为什么要不想看见你?”   “上次的事情,闹得挺不愉快的,吴睿远他……他那个就这个德行……”   夏桑子算是听明白,停下脚步,说了两句:“早就翻篇了,现在都是同班同学,你如果一直这么拘束,我也觉得挺尴尬的。”   廖飞涵继续惶恐:“……对不起。”   “……”算了。   夏桑子深感无力,抬步继续走,出校门的时候,廖飞涵憋半天,总算憋出一句正常话来:“夏桑子,吴睿远退学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你为什么觉得是我?”夏桑子觉得好笑,反问,“我能拿把刀,放在他脖子上,逼他退学不成?”   “吴睿远高三那年,是在元城读的,我听之前跟他关系好的男生说,他的高考成绩,好像是假的……”   “什么?”   “你家不是在元城挺厉害嘛……怎么,这个消息,不是你告诉学校的吗?”   夏桑子惊讶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直接否认:“我上哪听这种小道消息去,你们男生比女生还八卦。”   “真不是你啊。”廖飞涵没有多想,兀自感叹一句,“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吴睿远家里再有钱,应该也不至于改高考成绩。”   ……   一直到国防大,夏桑子也没再跟廖飞涵搭一句话。   他们来的不巧,体育部老师被叫去开会,一时半会回不来,只能在这里先等着。   夏桑子心里装着事,忽悠廖飞涵自己去趟洗手间,趁机撇下他,去找孟行舟。   上周孟行舟给了她一份自己的课表,夏桑子回想了一遍,他今天下午没课,说不定在宿舍。   还没走到宿舍区,就看见了人。   孟行舟和几个她不认识的同学,从教学楼走出来,同样都是军装,他穿起来格外好看。   夏桑子跑上去,从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孟行舟回头,看见是她,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们体育部老师,安排体测的事情。”   夏桑子一点不怕生,挥手跟他身边你的同学打了个招呼,笑着问:“我可不可以借孟行舟五分钟?”   几个男生没意见,看孟行舟的眼神别有意味,让他们慢聊,没多停留就走远了。   看人都走后,夏桑子拉着孟行舟,来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还四处去看,有没有人注意这边。   孟行舟单手插兜看着她,有点想笑:“你干什么?”   “接下来我要问你的事情,不能被别人听见。”   夏桑子确认安全,没人在这边,才紧张兮兮地走回来,声音都放低了些:“吴睿远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孟行舟懒散靠着树,漫不经心问:“他怎么了?”   这哪骗得过夏桑子,她走上去,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三岁,你别装了,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会搞他。”   孟行舟垂眸看她,有点玩味:“在你心里,我这么恶劣呢。”   夏桑子摇头,认真说:“不是恶劣,是除了你,没有人愿意并且有能力,为我出头,我只能想到是你。”   不知道是哪个字取悦了孟行舟,他抽出兜里的手,覆在夏桑子脑袋上,揉了两下,“你这话,别对其他人说。”   夏桑子“啊”了一声,问:“什么话?”   “整句。”孟行舟弯腰,与她的平视,又重复了一遍,“全部都不许,对其他人说。”   夏桑子似懂非懂,先应下来,执拗继续问:“所以是不是你?”   “查出他高考成绩有问题,找到证据,给你们学校领导邮箱发匿名信,逼得他家里受不住上面给的压力,最后主动退学,以后给老子夹着尾巴做人。”   孟行舟收回手,把吴睿远搞到退学的整个过程,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他今天走在路上捡到钱,顺手给了警察一样轻巧。   但夏桑子还是,从这简短的几句话里,听出不一般的味道。   她斟酌几秒,小心问出口:“你是不是,去拜托你爸妈——”   话还没问完,就被孟行舟直接打断:“我拜托个屁。”   夏桑子后面的话也不想说了,低下头,宛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孟行舟刚才情绪上头,看见她这样就后悔,可是笨嘴拙舌,也只能挽救一句:“我不是在凶你。”   “我知道。”夏桑子去踩地上树叶的影子,踩不到,影子反而落在她的鞋面上,她情绪有点低落,“如果不是他们,那就是孟爷爷了。”   孟行舟没有否认:“对老爷子来说,查个人,几句话的事。”   夏桑子心里更难受,感觉自己给他惹了一个大麻烦:“三岁,你一向,很不喜欢动用家里关系,我……”   “夏桑。”   孟行舟突然叫她名字,夏桑子抬起头来,听见他说:“喜欢跟做不做,是两回事。”   夏桑子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她忘了自己应该说什么。   孟行舟了解夏桑子的性子,但有些话,不由他来说,怕是也没人跟她说。   “你要知道,斩草不除根,就是祸害。”   “你下不了手,我替你斩了就是。”   夏桑子的头垂得更低,内疚感几乎要把她淹没,她甚至不敢再看他一眼。   说到这里,孟行舟看小姑娘还是老样子,一副“天哪我欠了你一个大人情我要不要以死还债”的表情,心里哪哪都不对味。   这是什么狗屁矫情气氛,见了鬼了。   “你往哪看,看着我。”   孟行舟单说不够,单手轻抬起她的下巴,逼她正视自己的眼睛。   风吹过来,树叶哗哗作响,空气有淡淡薄荷香,少年声音低低沉沉,在耳边回旋。   “你少觉得欠我,我讨厌客套,尤其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哄女人怎么这么麻烦,老子对你好你受着就完了。   社会,大院暴躁哥就是社会,鼓掌!!!   ——   怎么肥四,怎么评论区这么冷清,你们是不是不爱我了!!!!   这章评论也都发红包。   对辽,微博有个抽奖,周末开奖,你们阔以去转转看。   明后两天的更新,都在白天,争取中午发。   散会!   ☆、十九个泡泡   夏桑子的脸, 以可见程度,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朵根, 像一个熟透的小苹果。   太太太太太太犯规了!   夏桑子回过神来, 握住孟行舟手腕,把他的手移开,自己退后两步,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瞪着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羞,凶道:“孟行舟, 你你你你给我站好了!好好说话, 不许动手动脚!”   孟行舟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这生起气来毫无威慑力的样子, 反而有趣得很。   孟行舟被凶也不恼, 理直气壮反问:“谁让你不看我?”   “你有什么好看的?还非让我看着你。”夏桑子光是站着,都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她怕藏不住, 心虚使然, 说话声比刚才大了不少,“我们保持这个距离说话,你别这么霸道!”   “真是长大了。”孟行舟低头看刚才摸过她脸蛋的手,意味深长感叹一句,“以前你一个人住害怕,还求我陪你睡觉, 我不肯,你就哭。”   “喂!”   “一下雨地上有水坑,你就走不动道了,非让我背你。”   “孟行舟!”   “下晚自习,路灯不亮路黑,你就让我牵着你走,十多岁的人了,小学生都比你胆子大。”   “……”   一桩一桩黑历史,从孟行舟嘴里说出来,夏桑子感觉自己正在被公开处刑。   “我走了。”   她一个字都听不下去,转身要跑,孟行舟长腿一迈,按住她的肩膀,倾身过去,与她耳语:“怎么,敢做还不让人说?”   夏桑子要躲,孟行舟不让。   “你说,到底谁霸道?”   “……”救命。   孟行舟点到为止,再逗下去怕小姑娘真逃跑,他松开夏桑子,收起玩味神色,问她一件正经事:“你怕血,这事怎么搞?”   夏桑子脸上的温度渐渐冷却下来,她沉默不言,过了会儿,才开口,确实毫无底气:“我会努力克服的……”   孟行舟拧眉,轻声问:“你知道下学期,就有解剖课吗?”   “知道……”   “没几个月了。”   夏桑子明白孟行舟的意思。   她花了五年时间,都没治好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月突然好起来。   “我会好的,三岁。”夏桑子面色有点痛苦,眼神却坚韧,“我必须好起来。”   夏桑子前几年,接受心理干预的样子,症状最严重的时候,可以情绪崩溃到哭一整夜,第二天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孟行舟见过几次,现在回想,心还是被揪得难受,有点喘不过气。   孟行舟说不出鼓励的话,于心不忍,试图劝她:“其实,不学医不接触就……”   就没关系。   “不,我要学医。”   夏桑子摇头,执拗不肯放弃,她咬咬下唇,抬头看着他,“去年,我劝你不考军校,你还记得说了什么吗?”   孟行舟当然记得,只是,他没有回答。   夏桑子替他说:“当时你说,你没得选,这辈子不做这件事,会活得不痛快。”   “夏桑。”   “三岁,我不想听你劝我。”   夏桑子转身,走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没得选,我也没有。”   ——   体测时间,最后定在周五下午。   临床一班本来有节课,夏桑子去跟任课老师协商后,调到了下周。   周五下课,夏桑子和钟穗吃完饭回宿舍,刚走到进来,就被宿管叫住。   “夏桑子,有你电话。”   家里人都知道军校管理严格,不会在周末以外的时间找她。   夏桑子猜不到是谁,让钟穗先回去,自己去宿管那里接电话。   夏桑子拿过话筒,看见座机显示屏的电话号码陌生得很,她全无印象。   “你好,请问哪位?”   “桑桑,是妈妈。”   夏桑子听见这声音,脸上笑意僵住,她甚至忘了吱声,握着话筒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夏母以为信号不好,那边没听见,又问道:“桑桑?你能听到吗,怎么不说话?”   夏桑子缓过劲来,开口应声,声音沉沉:“能听到。”   “你怎么学医去了,电话也一直关机,我还以为你去外交学院了。”   “这不,我刚才还在找,他们学校招生办电话,打过去说联系你,结果人说今年新生里面没有你,看这事儿闹的。”   “我找不到你,只能联系你那个不着家的爸,天知道,我多讨厌听见他的声音。”   “桑桑啊,你这孩子,怎么不理我?”   澜市夏天很长,入秋许久,仍感受不到凉意。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降温,早上上课,不少同学还在说,天气有点转凉了。   许是夏桑子身体素质好,她没觉着凉,还跟钟穗感叹暑气未尽。   可就在刚才在一瞬间,夏桑子感觉,好像有一阵刺骨的穿堂风,穿过话筒,从遥远的美国西海岸吹过来,让她从头到脚,瞬间冰凉。   秋意再浓,也凉不过她的几句话。   夏桑子叫不出妈妈,最后作罢,干脆省略:“我说过,志愿一提交,我就跟你说过了。”   夏母一愣,显然没印象:“你看妈妈这记性,老了不中用了。”   “您没老,上次发过来的照片,您比前两年,看着还要年轻貌美。”   “你这孩子,嘴真甜。”   夏桑子垂眸,她自嘲一笑:“您不记得我去了哪个大学,也正常。毕竟当时,小杰在哭着找妈妈。”   小杰是夏母跟那个美国佬生的儿子,夏桑子同母异父的混血弟弟。   “小杰还小,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我每天都忙不过来,这孩子你比小时候调皮多了,你知道吗他……”   “对,小杰还小,您特别忙。”夏桑子仰头,深呼一口气,“所以您今天,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呢?”   “我这不是关心关心你吗?”   “我收到您的关心了,还有别的事吗?”   夏母一顿:“桑桑……”   夏桑子不耐:“没事我就挂了,我过得很好,以后不用抽空打电话给我,军医大管得很严。”   “桑桑,你是不是还在恨我,恨我当时没带你走,没争取你的抚养权,你要理解我啊,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妈妈怎么会不爱你,但是妈妈没能力……”   “我特别理解,我不恨您。”   夏桑子忍住情绪,她不想在夏母面前,表现出一点点自己的难过:“如果您不发照片来,我都快忘记,您长什么样了。”   挂断电话,夏桑子对宿管说了声谢谢,从办公室出来。   她没有着急回宿舍,走出大楼,跑到上次钟穗,玩自闭那个小角落,在路沿石上面坐着。   午休时间,军医大特别安静,路上也没什么人走动,校园陷入沉睡。   夏桑子一直觉得,自从十岁那年,被老爷子接到大院后,自己早已不像以前那样敏感自闭,性情消极。   老爷子大半辈子都在部队里,为人大大咧咧,大事淡然处之,小事从不过问,心特别宽。一把年纪了,身体健朗不说,精神也一点不输给年轻人。   而老太太,年轻时候军艺一枝花,文工团出身。气质优雅,脾性温柔,几乎没有生气的时候,偶尔跟老爷子拌拌嘴,脸上也是挂着笑的。   夏桑子跟两位老人生活几年,耳濡目染,学到几分处事风格。   温柔待人,心怀善意,不做亏心事,积极生活。   开心的事情,她就使劲开心,不开心的,她就努力忘记。   大院之前的十年,跟夏母生活的十年,她已经很少去回想。   从夏桑子有记忆开始,自己的爸爸就是一个很难见到的人。大家都说,她的爸爸是位了不起的人,一个年轻有为的外交官。   夏父常年驻扎西班牙大使馆,每年春节能回来一次。   夏桑子跟他并不亲近,在别的孩子,都有父亲抱着举高高、有父亲每晚说睡前故事、有父亲陪着做学校亲子活动的年纪,她只有妈妈。   夏父只关心她的学业,有没有好好学习外语,他是一位严厉,不苟言笑的父亲。   夏母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随着职位上升,陪夏桑子的时间越来越少。   家里请了保姆,请了司机,夏桑子衣食无忧,却越来越孤独。她开始期待,每天放学后,跟妈妈相处的日子。   可往往都是,司机保姆下班,空荡荡的大房子里,除了整夜不灭的灯,热了一次又一次的饭菜,就只有形单影只的她自己。   同班同学都在羡慕她,轻轻松松拿好多好多第一,住大房子,上下学司机接送。   夏桑子却不敢跟说,她更羡慕她们。   因为没人会相信,只觉得她在炫耀,只会更招人厌。   夏桑子羡慕同班同学,每天有父母接,每天吃饭,饭桌热热闹闹,有家人陪。   羡慕不管成绩差了,成绩好了,有人批评有人表扬。   不像她,不管再怎么好,也听不到只言片语。   可那时候还是有盼头的,盼头就是春节。她可以拥有一次,同班同学的生活。   爸爸回国,妈妈在家,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可十岁那年,连这点盼头,都被现实粉碎。   父母和平离婚,一直陪她长大的母亲,主动放弃抚养权,远嫁海外,拥有新的家庭,不久后生了一个儿子,阖家美满。   父亲离婚手续办完,夏桑子抚养权判给他,他面对年幼女儿,仍无心照料,他着急回西班牙忙工作,想送女儿进全寄宿学校。   最后,还是老人看不过眼,主动站出来,接走了她这个,谁也不想要的负累,回部队大院生活。   夏桑子都明白的,她几年前就明白了。   哪有什么没时间工作忙,哪有什么没有能力,所有所有,她从父母听过的借口,归根结底,不过就是不值得而已。   他们一个要远大前程,一个要美满家庭,只有她,想要家人陪伴。   她不过就是,不值得被爱的那个罢了。   有什么不能理解,有什么要去怨恨。   她一个人,现在和以后,也会过得很好很好。   夏桑子收起情绪,从路沿石上站起来,往宿舍走去。   身后,树叶紧抱树根,说自己想要留下。   树根无动于衷,它只想来年盛开得更茂盛,来年它还会有更多的叶。   叶子哭泣,秋风在对叶子招手,说要带它更广阔的远方。   它说,远方有光,有热闹喧嚣,有云海翻涌,有浩瀚山河。   万家灯火不灭,春秋四季更迭,都有人陪。   它说,你不要怕也不要哭。   因为岁岁年年,朝朝暮暮,我们都会在一起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呜川川暴哭,抱紧桑妹,妈妈爱你,我们都是你的风!!!!   ——   随机50个,明天那章零点发,大噶早上睁眼就能看啦。   更了我在文案说,你们记得来看呀,一定要来!桑妹三岁后天要上一个特别特别重要的榜单,你们的订阅灰常重要!!   劈叉比心!   ☆、二十个泡泡   那通电话, 让夏桑子一整天的好心情化为泡影。   回宿舍后,她尝试午睡, 可一闭眼都是那些不愉快的画面, 翻来覆去也没有睡意。   夏桑子索性放弃,没躺十分钟就下床,坐在书桌前,随便抽了一套四级试卷开始做。   听力还没做完,夏桑子听见有人敲宿舍门,赵冉冉和钟穗都在午睡,这声音实在吵闹。   试卷做到一半被打断, 有点烦躁, 夏桑子扯下耳机,按下暂停键, 去开门。   门外不止周巧夕一个, 还有几个夏桑子不认识的女生。   “你们进来吧,我最近买了好多新口红, 都拿给你们看。”   周巧夕热情招呼他们进来, 你一言我一嘴, 原本安静的宿舍,瞬间变成了课间走廊。   夏桑子刚才顾及室友在午睡,连宿舍大灯都没开,只把自己的小台灯,开了最低亮度。   她本来就心情差,吵吵闹闹更让人心烦, 夏桑子没忍住,走过去,拍周巧夕的肩膀,但语气还算客气:“夕夕,她们在睡觉呢。”   周巧夕忙着找自己的新口红,没把夏桑子的话听进去,敷衍地应了句:“我又没让她们不睡。”   “啊,我找到了,你们来看,这个颜色可好看了,擦上去特别显气色。”   “还有这个,超级少女的,断货款,我托我表姐,在法国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我一直好想要这个,夕夕你能托你表妹帮我买一支吗?“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   “夕夕你试个色,你这口红也太多了吧,好羡慕啊。”   ……   夏桑子看着他们吵闹,好像突然间明白了,钟穗之前说过的话。   “环境造就人,我不能说,这个学校所有人,都是善良的,可每个人都有在收敛自己的恶意。”   但她不明白,平时都很收敛得恰到好处的恶意,怎么一到没有纪律约束的空间,全都膨胀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跟孟行舟混在一起的时间太多,夏桑子也沾染上几分他的暴脾气。还是说,她本就心情糟糕得像火/药桶,只是刚好来了一根火柴,把她点燃而已。   身体先于理智反应,夏桑子强行挤进,这群口红姐妹之间,站在周巧夕身边,俯视她,言语不耐:“周巧夕你听不懂人话啊?有人还在睡觉,你们逼逼个没完了是不是?”   夏桑子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就是好脾气好说话,脸上永远带笑,非常亲切。   而往往这样的人,发起火来,比一般人,更加可怕。   周巧夕和几个女生都被震慑住,几秒后,周巧夕回过神来,大概觉得被室友这样凶,还当着同班同学的面,很掉份,呛呛两句:“你这么凶干嘛,我们又没聋……”   “原来没聋啊。”夏桑子轻笑一声,“那我误会你们了,不好意思。”   这么一闹,其他女生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识趣地走人。   周巧夕对着自己桌上的口红,越想越生气,眼眶红起来,站起来对夏桑子吼:“刚刚我那么多同学在,你故意的是吧?夏桑子,你好过分啊!”   夏桑子不想跟她吵,理都没理,往自己位置上走。   刚走两步,周巧夕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住夏桑子的手腕,地砖容易打滑,夏桑子没站稳,被她力道一扯,摔在地上,一声闷响。   夏桑子的手肘撞到床角,顿时青了一大块,给她痛出眼泪来。   这么一折腾,赵冉冉和钟穗都醒过来。   钟穗拉开床帘,看见夏桑子摔在地上,拖鞋都被踢到了阳台门口,好不狼狈,什么瞌睡都没有了,她连忙从床上爬下来。   周巧夕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要上去扶夏桑子,钟穗比她动作更快,看见她的手伸过来,甚至一改往常软糯性子,一把将她拍开,瞪她:“你别碰她。”   钟穗把夏桑子扶起来,小心翼翼看她的手,问道:“桑子你没事吧?摔哪里了?”   夏桑子摆手表示不要紧,她靠在椅子上,等缓过劲来,才说:“没事,刚刚站着打滑了一下。”   赵冉冉下床,看了周巧夕一眼,表情有点无语。   周巧夕脸上尴尬,走过去跟夏桑子道歉:“我刚刚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你会摔的,我只是……”   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个只是来。   难道要说,只是想跟你好好吵一架吗?   夏桑子试着活动自己的手,除了撞青那块有点痛,其他没什么感觉。   周巧夕在旁边不安:“桑子你要不要紧,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吧?”   夏桑子看了眼闹钟,马上一点五十。   下午体测,之前通知的是,两点直接在国防大操场集合,点到清人。   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她是班委,还要提前几分钟到。   夏桑子没空也没心思去管这些鸡毛蒜皮,她站起来,淡淡说:“没事,算了。”   不等周巧夕说什么,夏桑子绕过她,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作训服,去卫生间换。   门一关,宿舍陷入长久沉默,一直到夏桑子和钟穗离开,也没人说过话。   钟穗和夏桑子出了宿舍大楼,往校门口走。   平时两个人走在路上,总是夏桑子说话更多,钟穗大多时候都在听。   今天角色颠倒过来,钟穗感觉到夏桑子心情很糟糕,一直努力找话题,想逗她开心。   可能是她,确实没什么幽默细胞,夏桑子的心情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   路过校园超市时,钟穗眼睛一亮,开口:“桑子,你等我两分钟,我去买个东西。”   夏桑子点头,走到一棵树荫下等她。   钟穗动作很快,手上不知道踹了什么东西,跑着回来。   离得近了,夏桑子才看清,那是一包水果硬糖,圆滚滚一个,是童年的味道。   钟穗拆开包装,从里面拿出一个橘子味的,放在夏桑子的手心:“桑子,你吃糖,以前我不开心,我爸就用糖哄我,我吃完心情就好多啦。”   夏桑子看着自己手心,这颗橘子糖,愣了几秒,突然笑出声。   不是敷衍,她连眼角都弯了起来。   “穗穗,你太可爱了吧。”   钟穗不好意思摸摸自己脑袋,给自己也拆了一个橘子味的,扔进嘴里,甜到心坎里。   “我感觉你今天心情不好,而且好像不是因为周巧夕。”   夏桑子吃着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钟穗。   家里的事情,她对孟行舟都没有仔细说过,她很少提起,一方面不想让人可怜,一方面也是想要自己,尽快遗忘。   钟穗看她为难,不想开口,也不勉强,只是说:“都会过去的,因为悲喜交替,没有终点。”   夏桑子淡笑,主动挽住钟穗的手,嘴里的糖不止是甜,还带着暖。   “谢谢你的糖。”   “客气什么,想吃这里还有一袋呢。”   夏桑子笑出声,不为别的,只为钟穗这颗温柔心。   ——   夏桑子跟体委一起清点完人数,国防大负责他们班体测的老师,也跟着过来。   体测项目说多不多,为了节省时间,长跑改成了短跑。   老师先组织他们热身,接着学号,分为六个组,对应六个项目,每个测完一个项目,换一个组。   夏桑子体能一向好,光是短跑这一项,就刷新了去年运动会,女生的短跑记录,引得几位老师高度赞赏。   这边体测进行得如火如荼,王学海开完会,回办公室的路上,路过操场,正好看见夏桑子以箭一般的速度,冲向终点。   常年在部队落下的职业病,王学海看见体能好的学生,就走不动道。   他在这边看得专注,余光里,突然有个熟悉身影,拿着一瓶水跑过去。   王学海留神看了两眼,发现是孟行舟,眉毛一横,出声叫住他:“孟行舟,过来!”   孟行舟走到半路被叫住,有点不爽,脸色特别臭,回头看见是王学海,脾气收敛一点,跑到他面前,敬礼:“教导员,什么事?”   王学海张嘴就骂:“老子没事就不能叫住你?”   孟行舟:“……能。”   王学海看他这样子就来气:“你拿着水,又要对谁献殷情呢,老子怎么每次看见你,都是为了女人的事儿?”   孟行舟看夏桑子都快测完了,马上要回军医大,心里着急,懒得跟王学海继续扯屁,回答:“军校都是战友,互相关爱不可少,你教的。”   “少给老子放屁,怎么没见关爱别人?”   “我的关爱有限,只够一个人使。”   “……”   王学海看他是没救了,懒得再管,既然说到这,他顺嘴一问:“你那个相好的,体能好像很不错,有没有兴趣往部队发展一下?”   “没有,不考虑,没想法。”   孟行舟拒绝三连,毫不留余地,却忘了否认,他们并不是相好的。   孟行舟了解王学海的德行,看见体能好,就想拉去贡献部队。   可是夏桑子不行。   王学海不相信,继续说:“老子没问你,你把她叫过来,我亲口问问她。”   孟行舟面色不改,宁死不屈:“她要做外科医生,不会进部队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王学海踢他一脚,被孟行舟轻巧躲过,还顺便跑远。   “回见,教导员。”   孟行舟跑过去时,体测已经结束,夏桑子他们班正在往校门口走,准备回军医大。   孟行舟追上去,把水拿给夏桑子:“要回去了?”   夏桑子下意识要用力拧瓶盖,手握上去才发现不需要,瓶子是被拧过的。   她仰头喝了两口,回答:“要,不过没课了,回去整理一下成绩交给教导员,就能出来。”   孟行舟对了然点头:“那我在校门口等你。”   “行,晚上吃什么?我听同学说市区开了家新火锅,去尝尝?”   “都行。”   ……   两人跟搭伙过日子似的,聊晚上吃什么,一路聊到校门口。   夏桑子看绿灯亮了,跟孟行舟说拜拜,转身要走。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人,没等夏桑子看清是谁,已经被她冲来,抱在怀里。   “我的桑甜甜,想死你悠爷了!”   一个充满元气的少女音。   夏桑子听见这个声音,抓住怀里这小姑娘的肩膀,看见是孟行悠,脸上笑开来,牵起她的手,晃了两下:“悠悠你怎么来了!”   “你和我哥都不在,国庆也不回来,大院无聊死了,那帮人哪有你们好玩。”   说着,一阵冷风吹过来,孟行悠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问:“你们忙什么呢?我在校门口吹了一个小时冷风,手机都玩到没电了,我好可怜。”   孟行悠嘴上总是损夏桑子,可心里还是跟她最亲,有时候甚至超过了,孟行舟在她心里的位置。   毕竟夏桑子脾气好,又温柔,不像她那个不解风情,脾气又怪的亲哥。   孟行悠抱住夏桑子的胳膊,小女魔头撒起娇来,也是毫不费力:“快,我好饿,带我去吃饭,桑甜甜,你的可爱悠要饿死了。”   夏桑子摸摸她的头,一脸纵容:“好啊,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海鲜吧,有没有又贵又好吃的,我要把你吃破产。对了,你有钱吗?没钱我破产也行。”   孟行悠说着,就要拉夏桑子走。   孟行舟就站在夏桑子后面,可这两人,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似的。   忍无可忍,孟行舟走上去,扯住孟行悠的衣服帽子,单手把她提起来,转了一个圈。   兄妹俩对视,他凶神恶煞地看着她:“你当老子是死的?哥都不叫。”   “我当是谁呢。”孟行悠如梦初醒,笑得顽劣:“这不是我的舟狗哥嘛,几个月不见,你更狗了呢。”   孟行舟:“……”   作者有话要说:  悠妹:初次见面大噶好,明人不说暗话,我是嫂子控,哟罗西哭,米娜桑(请多指教,各位)!!!!   ——   悠妹的文单独开一本,文案已po,可移步专栏收藏一发。   另外,明天更新推迟一下,晚上十一点发,这章也随机50个。   ☆、二十一个泡泡   孟行舟松开手, 敛眸看着孟行悠,脸上乌云密布:“你皮痒了?”   孟行悠武力值为负数, 她横归横, 可也都是嘴皮子功夫。好汉不吃眼前亏,再怎么样嘴上过了瘾,也不枉上次被威胁一场。   孟行悠抓住夏桑子的手,躲在她身后,探出一个头来,一副得意样:“顶级防御,恶灵退散。”   “……有病。”   夏桑子在旁边忍不住笑, 这兄妹俩还是老样子, 一见面就能掐起来,谁也不让谁。   “桑甜甜, 他妄图暴力我。”孟行悠扯着夏桑子的袖子, 在后面偷偷告状,“我们不带他玩, 走, 过二人世界去。”   “好啊……嘶……”   夏桑子答应得正开心, 孟行悠这时靠过来,手正好按到她中午摔倒的地方,一阵钻心的疼。   孟行悠被吓一跳,看夏桑子捂住自己手肘倒抽冷气,她收起玩笑脸,着急问:“你的手怎么了?”   天气转凉, 夏桑子一直穿着长袖,淤青藏在衣服里看不见,刚才忙着测试,她也没精力去管,刚刚冷不丁被碰到,才觉得疼。   夏桑子摇着头,一边跟孟行悠:“没事,就是中午撞了一下,明天应该就好了……”   “给我看看。”   孟行舟走上来,握住夏桑子的手腕,单手解开她的袖扣,拧着眉,帮她把袖子一圈一圈地卷上去。   夏桑子的皮肤很白,之前军训晒黑了些,可夏天过去,皮肤被长衣长裤包起来,这没过多久,差不多又白了回去。   她的胳膊细得让孟行舟不敢用什么力气。   他怕自己平时粗鲁惯了,捏得她疼。   这般考虑下来,每个动作和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夏桑子被他的目光看着,感觉以被他握住的那块皮肤为中心,都在往四周扩散热气,直达心底。   她的心脏,又一次很不争气地,跳得极快。   孟行舟平时训练,难免磕磕碰碰,他看见夏桑子手肘的淤青,颜色有变深的趋势,沉声问:“你撞哪了?”   “床角,没关系的,它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夏桑子不自在,想抽出手来,却被孟行舟握得更紧,他倒是没再追问下去,只是说:“好不了的,要用药酒把淤青揉散。”   孟行悠看见这淤青这么吓人,伸手握住夏桑子另外一只手,有点自责:“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受伤了,不该跟你闹的。”   夏桑子失笑:“说什么呢悠悠,我没……”   没关系三个还没说话,孟行舟放下她的袖子,在旁边冷飕飕地打断:“知道就好。”   夏桑子:“……”   孟行悠知道自己理亏,难得没有顶嘴,憋着嘴小声说:“我不知道嘛,我都道歉了。”   “你离她远一点。”孟行舟走进两人中间,用身体隔出一条道来,“你一来,就闯祸。”   孟行悠忙着内疚,等过了红绿灯,她看着自己跟夏桑子之间,那赌“肉墙”,顿时反应过来。   好啊,搞了半天,是想一个人霸占夏桑子。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她哥这么小气的男人!   孟行悠不甘心,追上去,走到夏桑子另外一边,避免碰到她手肘,偏头问:“桑甜甜,你不会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吧?”   夏桑子好笑又无奈,反问:“你觉得谁能欺负我?”   “谁都可以。”孟行悠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你的脸上,只写着两个字。”   “哪两个字?”   “弱、鸡。”   “……”   回学校后,夏桑子把体测表格交给体委,拜托他整理后,拿给教导员。   她回宿舍换下作训服,顺便跟钟穗说了声,晚上在外面住。怕楼下两个人多等,没多耽误便离开。   夏桑子觉得手上的淤青不怎么要紧,说直接去吃饭。   可是兄妹俩都不肯,最后拗不过,还是先去了趟医院。   医生给开了一瓶活血散瘀的药酒,让拿回去用。   从医院出来,孟行舟海鲜也不吃了,说病人应该养生,非闹着去喝粥。   可小女魔头吃粥都不能将就,要去高级地儿。   于是三个人打车,孟行舟被孟行悠烦到不行,坐进副驾驶座,安全带一系,对着人师傅说了句:“找个喝粥的地方,贵的。”   师傅奇奇怪怪看三人一眼:“喝粥能有多贵?”   孟行舟投过后视镜,看着孟行悠,脸上快要掉冰碴子:“去西门。”   西门那边有澜市档次最高的海鲜酒楼。   师傅是本地人,一听就明白,乐呵呵地感叹一句:“讲究,去海鲜酒楼喝粥。”   孟行悠一听就不乐意:“都说要了清淡,吃什么海鲜呀!”   孟行舟的耐心已经到极限:“没让你吃,去喝白粥。”   小女魔头天真一问:“喔,有海鲜粥吗?不加海鲜的那种。”   暴躁兄长:“……”   夏桑子想笑,但又觉得不太合适,有损孟行舟的兄长尊严,于是侧头,努力憋住。   可能是识别到,孟行舟脸上“再多一个字老子就把你踢回老家”的高危险信号,孟行悠坐回位置,非常识趣,说道:“师傅,你可以出发了。”   到酒楼后,已经没有包间。   孟行悠挑了一个靠窗的卡座,窗外能看见护城河,水面波光粼粼,灯盏在风中摇曳,如星星之火,风景还算雅致。   澜市以盛产海鲜著称,夏桑子记得这是孟行悠第一次来这里。   本着在当地读书,勉强算个小主人的心态,她拿过菜单,点了几道当店特色,给孟行悠尝尝。   经历过兄长寒风般的凉,夏桑子简直就是春天温柔的风。   孟行悠哪里都不忘给自己加戏,摸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可怜巴巴地说:“桑甜甜,你点这么多,我吃不完的。”   “可以吃完。”   孟行悠以为她是在跟自己客气,还想说,结果听见夏桑子补充一句:“你哥食量大,吃不完的他解决。”   坐在旁边玩手机,突然中枪的孟行舟:“……”   孟行悠捂嘴笑起来,看着孟行舟:“桑甜甜说你食量大呢,你怎么不凶她?”   孟行舟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去,继续玩手机,分神淡淡回答一句:“她说得对。”   孟行悠换了一个说法问:“哥,要是我现在指着你,骂饕餮舟狗,你也会对我说‘她说得对’吗?”   孟行舟冷笑:“你试试。”   孟行悠低头,自己回答:“……你不会。”   孟行悠别的本事没有,看脸色这个本事杠杠的。   她拿过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幽幽感叹一句:“哥,我们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对吧?我们应该是仇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那种深仇大恨。”   “不是。”孟行舟抬起头,难得认真回答她一次,“我们只有一种可能性。”   “什么?”   “除了你死还是你死。”   “……”   夏桑子这下彻底没忍住,笑出声来:“你们几岁了?还吵个不停。”   “他不是三岁吗?”孟行悠指着孟行舟,顿了几秒,又指着自己,理直气壮地补充,“打扰了,在下全名叫做,孟·三个月·行悠。”   夏桑子一怔:“什么三个月?”   孟行悠解释道:“你和他差三岁,和我差三个月,我就是三个月。”   “……”   孟行舟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智障,起身去洗手间保护智商。   夏桑子笑得肚子疼,缓过劲来,想起正事,趁孟行舟不在,问她:“你实话说,突然跑到澜市来做什么?”   孟行悠眼神闪躲,含糊不清地说:“就是想你们了呗,周末过来看看。”   夏桑子盯着她看,作势要去摸手机:“你不说我就打电话问孟爷爷。”   “别,你别问。”孟行悠见瞒不过,只好说实话,“只有奶奶知道我过来,其他人都不知道。”   夏桑子脸色凝重,问:“家里出事了?”   孟行悠轻轻摇头:“也不是大事,我爸上周做了阑尾手术,这明天不是他生日嘛,我哥你知道的,不怎么打电话回家。”   “我听我爸念叨过好多次,他工作忙身体又不好,人瘦了好多。我有点不忍心,想着过来,说动我哥,给他打个电话也是好的……”   孟家的事情,夏桑子有听说过。   孟行舟的出生,对孟家来说是个意外。   孟老爷子一直想让儿子,继承自己衣钵,进部队发展。可儿子没听话,大学偷偷改志愿,去学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传媒。   大学刚毕业,回家第一句话就是,要跟一个女人结婚,理由是,那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   听说当时,孟老爷子生气到,甚至想差点掏枪崩了亲生儿子。   孟行舟出生的时候,孟父正处于创业初期,整日不见踪影,孟母一出月子,就把孩子扔给孟奶奶,自己跟着丈夫忙事业。   这个不在计划里面的儿子,被父母完全冷落。   最刺激孟行舟的,还是三岁那年,妹妹的出生。   那时候孟父公司已经稳定,夫妻俩觉得一个孩子孤独,计划再生一个。   孟父孟母似乎想,把对儿子的亏欠,全弥补到女儿头上,所以孟行悠从小被呵护备至,在蜜罐里长大。   落在孩子眼里,都变了味。孩子会觉得,同样都是一个父母生的,为什么差别却这般大。   孟行舟那时候也只是三岁小孩,心理落差没有及时得到纠正,时间久了,便成了那种孤僻自傲,很难与人亲近的性子。   孟父孟母一直对儿子心存愧疚,可到底不是从小养在身边,生分得很,光是沟通交流,都是一个大难题。   所以直到现在,孟行舟跟父母关系,都不太好,甚至说是冷淡。   高考那年,孟行舟执意进军校,遭到孟父强烈反对,他担心自己,辛辛苦苦半辈子拼出来的公司,以后无人继承。   此事,让原本就如履薄冰的家庭关系,变得更加糟糕。   孟行悠见夏桑子不说话,犹豫再三,还是试着说出口:“夏桑姐,你不能帮我劝劝我哥,让他——”   “不可以。”夏桑子没听完,就否认,表情严肃,不容反驳,“悠悠,不可以。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能劝他去做什么。”   “夏桑姐……”   “你可以直接告诉他,叔叔生病,明天过生日。”   从第一次见到孟行舟,夏桑子就非常确定,他们是一类人。   他们都是孤独的、渴望被关注的、却不愿表达、这样的别扭怪人。   只是她比他更早走出来,融入这个世界。   夏桑子几乎可以感同身受,那种被家人无视,守在空房子里,每日盼着父母回家看她一眼的绝望。   这种隔阂,不是用亲情血缘,四个简单的字,就能轻松抹去的。除非他们自己愿意,不然谁也没有资格做这件事。   她都做不到的事情、做不到的冰释前嫌、做不到的释怀,也不愿意,强加到孟行舟身上,逼他去完成。   夏桑子看孟行舟往这边走来,最后说了两句话,眼底尽是不忍。   “悠悠,你哥其实很爱你,只是他不说。”   “如果你今天要劝他,要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他会非常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  正宗元城牌桑甜甜,中国名牌,不含香精,不加色素,不加防腐剂,纯天然,甜不甜,谁喝谁知道。(???   ——   这章随机一百个,送给我的甜甜姐妹们。   明天更新恢复老时间,每晚九点整。   ☆、二十二个泡泡   吃过饭后, 三个人打道回府。   夏桑子给教导员请了假,周末两天都陪孟行悠在校外住。   还是夏桑子刚来澜市时, 住的那个酒店。   作为唯一的成年人, 孟行舟拿着身份证,用上次的办法,先去去给孟行悠开房间。   夏桑子陪着孟行悠,在酒店外面一棵树下等着。   饭前那个小插曲,在孟行舟回来后,宣告结束,两个人脸上看不出端倪, 一顿饭还是有说有笑。   一直到现在, 孟行舟离开,孟行悠收起玩笑脸, 垂着头闷闷不乐。   夏桑子想说点什么逗她开心, 一时之间又没找到合适的。   这时,一家四口, 从两个人面前路过。   哥哥牵着妹妹, 妹妹拿着小糖人吃不完, 让哥哥吃,哥哥笑着接过。父母走在两个孩子身后,妻子挽着丈夫的手,跟他絮叨家庭琐事,丈夫听得很认真。   这和乐融融的景象,同时刺痛夏桑子和孟行悠的心。   孟行悠抬起头, 有点茫然,问夏桑子:“夏桑姐,你说我哥很爱我,是真的吗?”   夏桑子收起心里的灰色情绪,几乎没有犹豫,回答她:“当然是真的。”   “可是我哥,从来没有牵过我的手,也没有抱过我。”   孟行悠的目光一直跟着那个小妹妹走,夜色阑珊入眼,眸里有霓虹万千,却是道不尽的凉意。   “我来大院之前,一直以为我哥就那样。冷漠孤僻,对爸妈对我,都没有笑脸,我那时候就安慰自己,我不是不好,是哥哥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后来我来大院,我看见了你。”   孟行悠收回目光,看着夏桑子:“我发现我哥在你面前,他的心是热的。夏桑姐,我哥的心其实不是石头做的对吗?”   “悠悠……”   “我知道他不是,我知道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很温柔。”   孟行悠别过头,抬手偷偷擦去眼泪,撑出一个笑来,继续说:“只是我不好,我的存在,对于我哥来说就像一根刺。我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我才是家里受宠爱的孩子,我的出生饱受期待,你的出生全是意外。”   “我不怪我哥,我谁也不怪。”   “但是夏桑姐,我也期待有一天,我哥能对我温柔一次。可我每次这样想,又会自己很过分,什么都想要。”   “所以我夹在父母和我哥之间,我到底应该做什么呢?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会不会成为更过分的人?我不明白。”   不知不觉说了好多矫情话,孟行悠仰头把眼泪逼回去,又是平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骗你的啦,我最近追的动漫,剧情进行到高虐点,我有没有学到一点精髓?”   夏桑子没说话,只是抬头摸孟行悠的头,像上次孟行舟在湖边,哄她一样。   “你以前调皮,有次摔破膝盖,我是不是给了你一盒棒棒糖?”   孟行悠当然记得,那次缝针的疼,令人印象深刻。   “是啊,还是我最喜欢的口味,我吃了好久都没吃完,夏桑姐还是你对我好,我哥就不会——”   “那盒糖,是他给你买的。”   孟行悠错愕,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夏桑子替孟行悠将垂下来的碎发挽到耳后,轻声重复一遍:“是他给你买的糖,托我给你的。他记得你怕疼,记得你打针就要吃糖,记得你最喜欢的口味,你的事情,大大小小,你哥都记得。”   “他为什么不自己给我……”   “因为他害羞。”   夏桑子浅笑,弯腰跟孟行悠说悄悄话:“相信我,你迷茫的事情,他同样迷茫。但这不妨碍他爱你,就像你也同样爱他一样。”   “你不会因为我的只言片语就相信,但你可以去发现,不要用眼睛,要用心。”   孟行悠马上要哭出来,下一秒,被夏桑子用手捂住眼睛。   “不能哭喔,一会儿你哥就出来了。”   孟行悠的眼泪温热,热得夏桑子手心发烫。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刚来大院那天,下着大雨,你哥从放学就拿着伞,在门口等你,可是叔叔送你的车一来,他就走了。”   “他看见你不需要伞,大雨倾盆也有人替你挡,他才走的。”   “你来大院,他很开心,来之前,他那样不爱说话的人,跟我提过足足二十次,你的名字。”   夏桑子捂着孟行悠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   她的家庭已经破碎无法修补,留下一地荒芜,寸草不生。   她曾以为,孟行舟和她一样。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世间百态精彩纷呈。   在孟行悠的眼泪里,夏桑子仿佛看见,那片无人之境,冒出了绿叶新芽。   原来他们是不一样的,他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想到这,夏桑子突然鼻子一酸。   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孤寂。   ——   折腾一天,孟行悠本来说要跟夏桑子夜聊一整晚,可刚躺下去还没五分钟,就睡着了。   夏桑子哭笑不得,给她盖好被子,把房间的灯关上,只留一盏床头灯,掀开被子躺进被窝。   下午体测消耗体力,忙碌一天,她却毫无睡意。   夜深人静,睡不着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那些平时不愿被回想的不开心,全部都会偷跑出来,在你脑子里大吵大闹。   夏桑子掀开被子,正打算去楼下透透气,手机进来一条信息。   一个黑色背景头像,名字一个句号,是孟行舟。   “睡了没?”   夏桑子回复:“没有。”   “那下楼。”   “?”   “酒店停车场等你。”   夏桑子一愣,没多思考,穿上外套下了楼。   入秋后,夜风微微凉,夏桑子走到停车场,还没去找人,一辆摩托车就开过来,停在她身边。   孟行舟把头盔递给她,他的脸隐匿在黑暗里,看不清,只是声音听起来有点闷:“上车。”   夏桑子没问去哪,接过头盔给自己戴上,利落跨上后座。   军训在基地的时候,她也坐过他开的摩托车,只是那时候全身装备,还有笨重的行军包。   这次什么都没有。   孟行舟的腰微微弓着,穿着一件黑色卫衣,不像平时军装在身那样冷硬。   夏桑子盯着他的后背看了几秒,最后凑上去,双手抱住他的腰,收紧,侧脸贴着他的背,笑着说:“出发,冲呀。”   孟行舟拧动车把,摩托车启动,往前开去。   风里有引擎声,还有少年的薄荷香。   孟行舟开着车,一路往南山,摩托车翻过几道弯,一个小时后,在山顶一片空地停下。   这是公园里面的一座人造山,不是很高,仅供平时附近居民,散步健身用。   夏桑子下车,取下头盔抱在怀里,头顶是星空,脚下是城市灯火,细细听,还有树叶哗哗声。   孟行舟拿过她手上的头盔,挂在车上,带着她往前面凉亭走。   看来孟行悠已经把家里的事情告诉他了。   夏桑子隐约猜到缘由,可是她不开口,一直安静地跟着他,走到凉亭里。   山顶风大,夏桑子把外套的帽子带起来,小脸藏在帽子里,看起来更瘦弱,好像下一秒就能风吹走。   孟行舟找了处避风的位置,让她坐下,自己坐在她前面,正好挡住风口位置。   孟行舟倚靠柱子坐着,看夏桑子眼底清澈,脸上还是淡淡笑意,说不上来缘由,只觉莫名熨帖不少。   什么都在变,她一直都没有变。   “我大半夜叫你出来,你怎么一个问题都没有?”   夏桑子靠里坐了点,她没回答,反问孟行舟:“我应该问什么?”   “为什么、去哪、做什么。”   “现在不是都有答案了吗?”   夏桑子把手放进兜里,轻晃双腿:“因为你心情不好,去南山,然后吹夜风看星星聊人生?”   孟行舟很淡地笑了声。   “聊人生的话,一般开头是不是应该,问对方‘你长大以后,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夏桑子思索片刻,自问自答:“我想克服怕血,以后成为一个好医生。”   孟行舟眉心一动,沉声说:“你会是一个好医生。”   “那三岁你呢?”夏桑子凑近几分,看他的眼睛,“你想做英雄吗?”   “没什么想法。”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夏桑子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掌心向外,指尖对着他的太阳穴,是平时敬礼的手势。   “孟行舟,想做一名军人。”   孟行舟一怔,只看着她,没有说话,眼底有波澜涌动。   夏桑子举起自己另外一只手,也敬了一个礼,眉眼带笑,干净又纯粹:“好巧,我也觉得你会是一名合格军人。”   几秒后,孟行舟抽出自己的手腕,转过头去,不太自然地说:“幼稚不幼稚。”   “我觉得这世界上很多事情,答案都在这里。”   夏桑子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她什么也不问,一句话也不劝,只是说了自己应该说的话。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   孟行舟对着头顶最亮那颗星,眼里表露出,跟孟行悠今晚同样的迷惘。   “如果是错的,也要继续吗?”   夏桑子站起来,风吹过来,衣帽被吹回原点,齐耳短发扬起来,好像在孟行舟的心上拂过,轻轻柔柔,带着微小力量。   “你在质疑对错,说明答案就是剩下那一个啊。”   ——   翌日,元城孟家。   孟父术后,在家静养,生活作息规律,他起得很早。   孟母一早起来,亲手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   面刚上桌,手机响起来。   孟母把手机拿过来,来电显示是一个澜市的陌生号码。   家里,除了大儿子,还有谁在澜市。   孟母把手机拿给孟父,声音难掩颤抖:“是……是小舟……打过来的……”   饶是孟父在商场打滚多年,早已形成风雨欲来,自岿然不动的气概,可听见这句话,所有情绪写在脸上,他连筷子都没拿稳,掉在地上。   来不及去捡,孟父把电话拿过来,正要接听,那头已经挂断。   空欢喜,如一盆凉水,浇了夫妻俩一身。   这时,一条新消息进来,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吃面,保重。”   孟家传统,会在生日当天吃长寿面,他说不出生日快乐,只能说吃面。   他知道他刚做完手术,说不出关心话,只能客套说声保重。   但这条内容简短,表达方式别扭的短信,让这个曾经濒临破碎的家,有了一丝转机。   孟父年过四十,创业再艰难,弯腰求人,把自尊踩在脚下时,也未曾有一刻红了眼眶。   却在今天喜极而泣,哭得像个老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码字的时候,一直在听《you raise me up》,建议搭配使用。   今天不写段子了,川川哭成狗了呜呜呜呜呜呜,亲情是让人泪点最崩的东西。   迟到了几分钟,抱歉。   还是随机一百个吧,爱大噶!!!!   ☆、二十三个泡泡   孟行悠在澜市待了一个周末, 周日下午,孟行舟和夏桑子送她到机场。   过安检前, 孟行悠避开孟行舟, 拉着夏桑子走到小角落说悄悄话。   “桑甜甜,你怎么办到的?我哥居然给家里发了短信,我妈昨晚给我打电话,边说边哭边笑。”   夏桑子笑着摇头:“我什么也没说,这是你哥自己的选择。”   孟行悠不相信,但看她不太多想,也没有多问, 看她的眼神都发着光, 充满崇拜:“我觉得你和我哥,绝配, 对了,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小时候我外婆迷信,拿着我和我哥的八字, 去一个穷乡僻里找神婆算命, 你猜我哥的命数如何?”   夏桑子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 可看她表情是在有趣,配合问下去:“神婆说什么了?”   孟行悠清清嗓子,学着自己外婆说话的强调:“此人命硬,这辈子事业上会有一条分水岭,选择不同结果不同,至于姻缘, 良配难寻,怕是要孤独终生。”   夏桑子只当听个玩笑,没往心里去:“神婆还说什么了?”   “你居然没有听懂我的潜台词?”孟行悠顿了几秒,看夏桑子还是没什么反应,补充,“你跟我哥同一天生日啊,他命硬你命也硬,你俩凑一起,不是正好,这就叫以毒攻毒。”   “……”   “不过我哥可能不太好搞,但是万事有我,我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见她越说越离谱,夏桑子哭笑不得,推着她往安检口走:“行了行了,你再说下去就误点了。”   孟行悠腿在动,嘴巴也不停:“你也别慌,那个神婆也不大准,说不定我哥,一个吻就拿下了。对了,你知道她说怎么说我的吗?”   夏桑子没搭话,孟行悠说到兴头上也停不下来:“她说我,天生富贵,不愁吃穿,唯独会在感情上栽跟头。”   孟行悠停下来,转头看着夏桑子,一脸不屑:“你看我这人见人爱的脸,我告诉你,我们学校喜欢我的男生多了去了,就周五,我就收到三封情书,有个长得还挺帅,不比我哥差。”   “你说我要不要试试,这早恋的年纪,一晃就过,唉,虽然我比较喜欢儒雅型,不过狂野一点好像也不错,真是太纠结了,桑甜甜你说我……”   孟行悠牛逼还没吹完,又被扯住了命运的后衣领。   孟行舟提着她,拎到自己跟前站着,眼睛微眯:“再说一遍,几封情书?”   孟行悠什么话都给吓回去了,讪笑着圆回去:“哪有情书,你听错了,你看我这么有钱,男生都自卑,谁敢追求我?”   孟行舟松开手,勉强相信,冷哼一声:“最好没有。”   孟行悠拿过他手上的登机牌,犹豫片刻,小声问:“要是有……会怎么样?”   孟行舟一个眼神过去,自带寒意,启唇吐出三个字:“腿打断。”   孟行悠:“……”   早……早恋……好……好可怕啊。   送走孟行悠,回去的路上,夏桑子想起兄妹俩的对话,忍不住笑出声。   孟行舟本来在低头玩手机,听见她笑,抬起头来,问:“笑什么?”   夏桑子眨眨眼,意味深长地说:“人家都说,女儿结婚的时候,爸爸是哭得最厉害的。可我怎么觉得,以后悠悠要是出嫁,你会比叔叔还难接受呢?”   孟行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低头继续玩手机:“怎么可能。”   夏桑子点头,表面相信,嘴上却调侃:“三岁,我觉得我好像发现了,你身上的一个规律,屡试不爽。”   “什么?”   “就你很喜欢说反话,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就不会表态。”   “……”   夏桑子乐了:“你看,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孟行舟皱眉,嘴皮动了两下,说:“我没有。”   夏桑子笑到不行:“你别说了,我都懂。”   “……”   算了。   她开心就好。   ——   课程进入中后期,不少专业课老师要进行随堂小测,成绩计入期末总成绩,没有人敢不重视。   整个军医大陷入紧张的学习氛围之中,这个氛围却在周三被打破。   周三下午,澜市某高校,发生枪击事件,导致两名学生死亡,三名学生重伤。   罪犯是一名反社会人格,一直在高校做清洁工,极为不起眼。   情节极其恶劣,当天就上了各大媒体平台,微博热搜久居不下,瞬间把澜市的各大安全机构推向风口浪尖。   而整个城市,因为这起恶劣事件,陷入微妙恐惧之中。   学校里面议论纷纷,什么传言都有。   周四,学校通知,明天下午去国防大听安全讲座,停课半天,让这件事不知不觉,又发酵了一大圈。   晚训结束,回去的路上,班上几个女主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又聊起来。   “我跟你们说,我现在看见咱们学校的清洁工,下意识就绕道走。”   “照你这个意思,所有人说不定都有可能是反社会人格咯。”   “哪有那么夸张,咱们这里是军校,安保至少比其他学校好吧。”   “你怎么不想想,咱们学校和隔壁国防大,什么管制刀具啊枪械啊没有,这想犯罪啊,工具都省得自己找了。”   “你们是不是谍战片看多了,说得好像人人都会用一样,你会开枪吗?”   ……   钟穗看夏桑子,从昨天新闻出来之后,就反常沉默,现在,听见这帮女生议论,她突然加快步子,最后居然跑起来,走了好远。   钟穗一头雾水,抬腿追上去。   夏桑子心神不定,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下意识凌厉问一句:“谁?”   钟穗一怔,放低声音,回答:“是我,桑子。”   夏桑子懈下防备,靠树站着,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抱歉。”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钟穗走过去,站在她身边,伸出手摸摸额头,也没有发烧。   夏桑子看起来很是疲倦,连话也不想说。   “没事,我们回去吧。”   钟穗脸上担忧不减,但也没再问,挽住她的手,往宿舍走。   夏桑子回宿舍后,洗了个澡就睡下。   可能是她浑身散发的低气压,感染了宿舍其他三个人,周巧夕本来还想跟赵冉冉说说枪击案的事情,见此,也把话憋回去了。   夏桑子噩梦连连,几乎一夜未眠。   中午吃完饭,各班教导员组织学生往国防大走。夏桑子作为班长,组织大家集合,清点人数。   可夏桑子明显心不在焉,连着好几个同学的名字叫好几遍,人家回答,她也像是没听见似的。   廖飞涵看她不在状态,拿过花名册,对她说:“你归队吧,今天我点到。”   夏桑子说了句抱歉,交代一句:“一会儿进大礼堂,咱们班的位置在A-9区,靠舞台左边。”   廖飞涵听糊涂了:“不是C-9吗?舞台中间啊。”   夏桑子反应过来:“我记错了,是C-9,不好意思。”   “你怎么了?今天频频出错,真不像你。”   夏桑子没有回答,只说了一句“今天麻烦你”,低着头回了队伍。   国防大的大礼堂简单布置过,门口贴着相关海报,有两张配图有点血腥,夏桑子余光瞟到一眼,感觉头皮瞬间收紧,她不敢多看,一直低着头,直到在座位坐下。   “嘿,桑妹妹,这么巧。”   夏桑子感觉身后有人拍她肩膀,回头看见是章司焕,还有他身边做的孟行舟,无力扯出一个笑:“好巧,我们座位离这么近。”   “这就是缘分。”章司焕眉头一挑,意味深长看了眼身边的孟行舟,说,“我好人做好事,桑妹妹,哥哥跟你换座位。”   夏桑子摆手拒绝:“不用,多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多大点事,来,哥哥让你坐。”   孟行舟一直没说话,看见夏桑子心神不宁,心里不安加剧,这里人多他也不好问,只好跟章司焕说:“行了,你他妈的好吵。”   章司焕压低声音说:“老子在帮你。”   孟行舟心里装着事,脾气更差:“你帮个屁,闭嘴。”   章司焕:“……”   实名委屈。   几分钟后,讲座开始,今天现场来了不少领导,夏桑子看见有上次在部队,见过一面的向天阔。   连军区领导都来了,看来这事儿闹得确实挺大。   讲座前部分,由国防大一名教授,给大家普及基本安全知识,这些平时在校都听烂的东西,大家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后半部分,由警队里一名特警,给大家分析实例。   夏桑子从头到尾没听进去一个字,只盼着讲座早点结束。   直到这名特警说,自己以前在元城工作,参与过一起反社会人格伤人事件,她像是感受到什么,脸色霎时惨白。   “……四年前,在元城某学区,一条人流量较多的十字路口,也曾发生过一起恶性伤人事件。犯罪者没有持枪,他身上带着匕首,犯罪前开着车在路上横冲直撞,冲向人行道,当场撞伤一名中学生。”   说着,特警操作鼠标,大荧幕上出现机场当时现场的图片。   看见血肉模糊一片,场面瞬间躁动起来。   “这名中学生后因抢救不及时,最后死亡。另外,当时这名学生站在一起的女同学,被犯罪者挟持,犯罪者以她为人质,要挟警方放他离开,场面僵持不下。”   “所幸,这起事件没有增加更多伤亡,该犯罪者最后被警队一名狙击手,当场击毙。”   说完,特警点开一段视频,是当时犯罪现场的监控,从犯罪者开车撞人到被狙击手击毙,过程清晰明了。为保护隐私,受害者和死者的脸部打了马赛克。   可是画面可以清晰看见,当时被挟持的女同学,亲眼目睹身边同学被车撞死,血流满地。之后被罪犯挟持,狙击手击毙他,罪犯的血溅了那个女生一身,没过几秒,女生当场晕厥。   后面特警还说了什么,夏桑子已经完全听不见。   她好像又被关进了到处都是血的黑屋子里,耳边来来回回都是那个魔鬼的几句话。   “去死吧,你们全都给我去死。”   “不就是下地狱是吗?我拉着她一起去。”   “不让我走,我现在就杀了她!”   “看这孩子,白白嫩嫩,多青春的年纪,死亡的瞬间肯定特别美。”   鲜血、狰狞的面孔、呼吸窒息、恐惧、尖叫、枪声……   全部都是这个屋子里的画面和配乐。   夏桑子站在屋子中间,逃不出去,她哭,她喊,可是没有人救她。   她浑身都是血,也没有一个人来救救她。   夏桑子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就要在这大礼堂,当着这么多人崩溃,顿生出一种绝望感。   就这样吧。   反正……她本来是个神经病。   怕血还要来学医,她可能会成为军医大最大的笑话。   自救都做不到,她竟然还妄想去救别人。   这时,突然有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夏桑子身子一僵,连呼吸都停滞。   孟行舟跟章司焕偷偷换了座位,他半蹲在夏桑子的椅背后面,附耳过去,侧脸蹭蹭她的小耳朵,无声安抚。   讲座还在继续,他们的座位靠墙,小角落不引人注意。   孟行舟明白,夏桑子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那么他就会努力为她守着。   他感受到夏桑子情绪稍稍平复一点,压低声音,轻轻缓缓告诉她,三句话来来回回重复,直到把她从深渊里拉回来。   “桑桑,你回头看。”   “我在门口,你慢慢走过来,把手给我。”   “我们回家,不害怕,都过去了。”   夏桑子浑身难掩颤抖,她不敢哭出声,眼泪顺着孟行舟的掌心流下来。   泪水是温热的,却刺痛孟行舟的心,冷得彻骨。   夏桑子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慢慢收紧,像是抓住了在那个黑屋子里,唯一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桑妹不怕,妈妈抱,呜呜呜我可怜滴儿,以后奖励你在上面好不好,咱们要崛起,冲鸭宝贝!!!!!!   三岁:……???   ——   好像要破产了,咬咬牙,今天五十个吧。orz   请接受我贫穷的爱,不要嫌弃。   ☆、二十四个泡泡   讲座结束后, 各班学生依次离场。   夏桑子脸色不对,临床一班不少人看见, 纷纷投去奇怪的目光。   钟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联想这几天夏桑子的反常,心里大概猜到应该是除了什么大问题。   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走上去,用身体挡在夏桑子面前,把那些打量的目光隔绝在身后。   夏桑子眼眶红红,也不愿见其他人,钟穗是瞒不过, 可现在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折中之下,只说:“穗穗你先回去吧, 晚上我可能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钟穗不放心她这个样子一个人待着, 关心道:“那你呢?”   夏桑子神情恍惚,垂着头, 视线没有焦点:“我想一个人静静, 没事的, 别担心。”   钟穗还想说什么,这时,孟行舟过来,看她一眼,淡淡说一句:“你先回,这有我。”   “……好吧。”   钟穗不再多问, 握握夏桑子的手,满脸担忧,跟着人群离开了大礼堂。   大礼堂里留了十来个学生打扫卫生,空空旷旷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孟行舟带着夏桑子走出礼堂,到后面林荫道的一条长椅上坐下。   夏桑子一个人闷着,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她这个模样,孟行舟看着既陌生又熟悉,心里也不是滋味。   四年前,夏桑子刚出事那会儿,也是这样,一个人闷一天,谁跟她说话都不理。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等过段时间平复下来,情绪也会好起来。   可是这种状态整整维持了半个多月也没有好转。   直到有一天,孟老太进夏桑子房间,给她换床单被套。夏桑子在浴室洗澡,老太太换完床单,发现枕头下面藏着一封信。   孩子的隐私,老人从来不过问。   只是信封上面,写着两个字。   遗书。   老太太偷偷看完了那封信,信中内容,令老太太非常痛心。   夏桑子在信中写,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同学。她太懦弱,也不够勇敢,如果车冲过来的那一刻,她没有被恐惧打败,她能够反应再快一点拉她一把,她就不会死。   如果她当时会急救措施,那么那个同学,会不会存在一线生机,可以抢救过来。   她说自己想要努力活下去,可是她不明白,这算不算一种苟活。   她在医院看见那个同学的父母,抱着遗体痛哭流涕,想到了自己。   如果去世的是她自己,会不会对谁都比较轻松。她的父母,应该不会那样伤心,或者,他们根本不会回国。   她还说对不起爷爷奶奶。   她自己偷偷生了病,每天躲在房间不愿意出去,轻生念头一次又一次从脑子里涌出来。   尽管她一直努力与它们作斗争,可她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撑不下去,被黑暗击溃。   她还害怕,真到了最后一步,甚至无法跟老人好好说一声再见,以及感谢。   感谢给她一个家,感谢让她觉得自己有人爱。   信中最后一句话,被眼泪晕开,有些模糊,老太太勉强认出内容——   “此生遇家中二老,幸得纯良温厚关怀。我一生信佛一次,愿佛保佑二老,百岁无忧,安康终年。”   老太太强忍住情绪,将信原封不动放了回去,装作一切没发生。   她跟往常一样,和夏桑子聊了一会儿天,然后离开房间。   晚上老爷子从部队回来,发现老太太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问其缘由,当年军中老将,戎马一生,却因孙女此遭劫难,红了眼眶。   事后,家里人商量,带夏桑子去看心理医生,接受治疗。   夏桑子治疗态度积极,配合医生,按时吃药,几个月后,情况基本好转。   那时候心理医生说,她正常生活没有问题,抑郁状态基本改善。   但创伤后应激障碍留下的怕血恐惧症,这么多年,也没好过。   这些年,大家有意识地不让她去接触刺激源。接触少了,夏桑子性子恢复到之前,大家渐渐也忘记这回事。   直到高二,夏桑子突然说,要去学医,这个怕血症,又被放在台面上来。   当时没多少人支持,没人想看见夏桑子重蹈覆辙,只是她态度强硬,最后还是老爷子先松口,顺了她的意思。   孟行舟见过夏桑子最崩溃的时期,也听孟家人提过,夏桑子心理状态最黑暗的样子。   他见证她一步一步努力好起来,看她又变成一个小太阳,整日挂着笑积极生活。   正因为如此,孟行舟绝不能眼睁睁看她,再一次步入泥潭。   夏桑子一直不说话,孟行舟沉默许久,突然伸手,拉她起来,面色严肃:“你跟我来。”   “我哪里都不想去……放开我……”夏桑子非常抗拒,使劲甩他的手,可孟行舟力道却更重,她脸上染上怒意,“孟行舟你少管我的事,你听见没有?”   孟行舟拉着她一直往前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可辩驳的魄力:“老子偏要管。”   “……”   夏桑子凶不过他,本来心情就差,现在有脾气还发作不出来,脸色一点都不比孟行舟好看。   两个人就这么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夏桑子被孟行舟拉着,上了教学楼的楼顶。   孟行舟长腿往后一踢,楼顶的小门被重重砸上。   夏桑子不知道孟行舟想干嘛,他拉着她,一路走到尽头。   站在这里,国防大和军医大的一景一物尽收眼底。今天她才发现,原来两个学校的升旗台,从高处看,正好一南一北,处于同一条直线上。   五星红旗在风中飘扬,往同一个地方吹。   “夏桑子。”   孟行舟很久没有叫过她的全名,这么一声,夏桑子的心脏都跟着颤了一下。   她抬头看着他,楼顶的风很大,几乎要把帽子吹掉。   孟行舟的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他看着她,面无表情,沉声问:“你是不是非学医不可?”   夏桑子取下帽子,拿在手里,没有片刻犹豫:“非学不可。”   “可是你怕血。”孟行舟上前一步,逼近她,“你拿不了手术刀,上不了手术台,因为你怕血。你看见血就会晕厥,你凭什么认为你这样的人,可以做医生?”   夏桑子被他吓到,有点语无伦次:“三岁你……你怎么了……”   “夏桑子你回答我!”   孟行舟声音猛地一抬,不止是气势,就连音量都压她一头。   “你拿着手术刀,不是救人是害人,你有几条命可以拿去偿还?”   “你回答我,夏桑子,你要怎么办?”   “这样一无是处,怯懦胆小的你,今后要如何做一名医生?”   夏桑子被孟行舟逼到角落里,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往她心上最痛的地方戳。   正因为这些话,是从孟行舟嘴巴里说出来的,才更让她难以接受。   夏桑子眼睛里含着泪,直到听见他说自己“一无是处”、“自私怯懦”,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几乎从心底嘶吼出来。   “我不会!”   “我不会害死人,我不会再怕血,我,夏桑子,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   “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随随便便就能给我判生死,我不是这样的废物——!”   夏桑子的泪顺着眼睛流下,她情绪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眼睛里带着决绝以及孤注一掷的宿命感。   孟行舟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他低头,从夏桑子手心里,抽出帽子,用双手给她重新戴上。   “记住你刚才的情绪,你不需要事事隐忍。”   孟行舟给她整理仪容,拍掉军装上面的褶皱:“不爽就骂,不开心就哭,人生在世图个痛快,才不算枉活。”   “不过十六岁,活得像个老太婆干嘛,嗯?”   这一秒,夏桑子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他击垮,连渣都不剩,她说不上是茫然还是难过,竟放声大哭。   她从来都是乖巧懂事的孩子,任何人都不需要为她操心,她活得就像家长眼中乖小孩的范本。   她不敢犯错也不敢任性,她想得到家人朋友的喜欢,她想做一个优秀的人。   只有足够优秀,才不会孤立无援。   可是今天,却有一个人让她肆意骂、痛快哭。   有个人告诉他,人活一场,不是为了抱团取暖,不是为了取悦众生,不是为了有所依靠,而只是为了图个痛快。   孟行舟没有劝她,甚至没有安慰她,只是陪她站着,由着她哭。   等夏桑子哭累了,哭到嗓子都有点哑,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放在她手心,又是平时那副冷淡模样:“擦擦,你好丑。”   夏桑子抽出纸巾擦自己的脸,听见他这样说,瞪着他:“你今天对我有点过分。”   “我不逼你,你他妈能矫情一辈子。”   夏桑子理亏,没有回嘴。   孟行舟背靠栏杆站着,他侧身,看着夏桑子,扯出一个笑:“屁大点事,不就是怕血。”   夏桑子轻叹一口气,脸上难掩失落:“是不大,可是我不能改掉这个毛病,迟早会离开军医大。”   孟行舟说话还是那么狂:“我帮你改,有什么可怕的,你曾经连死都不怕。”   夏桑子一怔:“三岁……”   孟行舟走到夏桑子身后,单手盖在她头上,微微用力,把她的头转向军医大的方向。   放眼过去,从校门到学校边缘的围墙之间,被圈出一片小世界。   孟行舟的话听起来平淡,可字字都带着力量。   “这学校这么大,凭什么容不下一个你?”   夏桑子看着远方,咬着下唇不说话。   暮色降临,天空一片橙红,越往地平线颜色越深,喧嚣风声里,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今天她还是一个怕血的胆小鬼,今天她带着灰色情绪在生活,她怯懦她不安她心有魔障。   可是今天又有点不一样。   她想,可能人的一生都会遇到一个人,他的出现会告诉你,生活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不是循规蹈矩,不是按部就班,不是惶惶不可终日。   是哪怕孤立无援也内心无愧,无畏向前,不盼掌声,只求痛快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呵,蠢女人,今天才知道我们命中注定要在一起?   来人啊,把这个跑错片场邪魅狷狂的霸总给拖下去,他出场费太高,穷酸剧组的经费在燃烧!!!   ——   你们看见在月榜上可怜兮兮的川川了吗?   川川想多待几天,所以姐妹们多多评论收藏,作者专栏也可以收藏一波,让川川出去多见见世面吧。orz   今天五十个,依旧是贫穷的爱。   ☆、二十五个泡泡   夏桑子跟孟行舟在校外吃完晚饭, 回到宿舍,赵冉冉和周巧夕在闲聊, 钟穗跟往常一样, 坐在书桌前看书。   看见她回来,周巧夕停止闲聊,抬头看着夏桑子,八卦地笑:“讲座结束就不见人,你去国防大约会了吗?”   夏桑子一愣,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孟行舟, 不愿多聊, 拉开椅子坐下,淡淡说:“没有, 朋友而已。”   周巧夕还想说什么, 赵冉冉推推她肩膀,示意她不要继续。   钟穗站起来, 拿过之前教导员发下来的手机, 把夏桑子那个给她:“桑子, 你的手机。”   “谢谢。”夏桑子对她一笑,接过手机开机。   宿舍有其他人在场,钟穗也不好细问,微微弯腰,凑到她耳边:“你好点了吗?”   夏桑子心里一暖,回答:“好多了。”   钟穗看她脸色比下午好看许多, 心里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完,她回到座位,继续看自己的书,赵冉冉和周巧夕继续聊小八卦,宿舍气氛还算和谐。   军医大行课日都需要上交手机,周末会发给学生正常使用。每周打开手机,进来的消息除了孟行悠也就是爷爷奶奶。   平时她开机要早几个小时,今天消息没及时回复,一打开社交软件,就被孟行悠霸屏,上百条的消息,让夏桑子哭笑不得。   她翻到第一条,打算从头开始看她都发了什么过来。   这时,一个电话进来,夏桑子看见来电显示上面“家里”二字,没有马上接,起身离开宿舍,走到走廊的大阳台,才按下通话键。   电话接通,电话先开口,老太太慈祥的声音,在此时此刻感觉格外熨帖。   “桑子吃饭了吗?”   夏桑子双手撑在栏杆上,紧绷好几天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吃过啦,奶奶吃了吗?”   夏老太在那头笑:“吃了吃了,今天阿姨做了糯米饭,你爷爷吃了两大碗,要不是我拦着啊,这老头子还能吃。你说这又不是年轻人了,晚上积食可有他难受的。”   这边夏老太话音刚落,隔着话筒,夏桑子听见老爷子马上反驳,还是声如洪钟:“你这老太婆尽是胡说,我四碗吃下去都没事!”   “我可没胡说的,上周你跟老孟还有那帮老战友,去农家乐钓鱼,这晚上多吃了一碗饭,一晚上没睡好,你都忘了?不长记性的老头子。”   “当着孩子面你说什么,这老太婆,整天罗里吧嗦。”老爷子被说中,许是面上过不去,拿过老太太的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宝贝孙女说,“桑子,我身体好着呢,等你寒假回来,爷爷再教你一套新拳法。”   两个老人还是那么吵吵闹闹,夏桑子听得鼻酸,她按住听筒,侧头擦掉眼泪,把呼吸调整过来,才回答:“好呀。对了爷爷,我军训的时候,表演射击出了大风头呢,有没有给你长脸?”   老爷子听着高兴,一拍大腿,豪爽笑了两声:“不愧是我夏家的孩子,巾帼不让须眉。”   夏桑子情绪被老人感叹,跟着笑起来:“还是爷爷枪法最好,我最高只打了9.3环。”   “不错不错,枪法要经常练着。不过你学医碰的机会少,等放假回来,爷爷带你去部队玩玩其他有意思的,大孙女想不想坐坦克?”   “想,爷爷还会开坦克?”   “当然会,没你爷爷不会玩的装备。大孙女啊,爷爷跟你说,当年我在国外执行任务的时候,有一次……”   “行了你,这吹嘘起来没完了。”老太太听着祖孙俩说这些武器就头疼,忙抢过手机,瞪老头子一眼,“你以为桑子跟你一样是大老粗啊,哪有成天舞刀弄枪的,小姑娘不碰这些的好。”   老爷子摸摸鼻子,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老太太放软声音,对孙女说:“桑子,别听你爷爷胡说,我们就好好读书,照顾好自己,每天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强,知道吗?”   夏桑子心里被爱装得满满当当,纵然老人看不见,她也用力点头:“我知道的,奶奶。”   “这天气转凉,你每天训练上课都辛苦,别生病了。上周孟家那二丫头跑去找你和小舟了?”   “是,悠悠过来玩了两天。奶奶你怎么知道?”   老太太乐乐呵呵,把老爷子赶出去,跟孙女说悄悄话:“你爷爷啊,前两天跟老孟出去喝茶,听老孟说起,今年儿子过生日,小舟往家里打电话了。给老孟高兴的,念叨了一整天。”   孟家关系有所缓和,夏桑子听着也开心:“那多好,今年过年他们一家人不用分开过了。”   听孙女说道这茬,老太太心里一酸:“桑子,你别在意别人怎么样,你那个爸不靠谱,整一工作狂,说都说不听,不过爷爷奶奶永远都爱你。”   夏桑子忍不住哽咽:“奶奶……”   “哭什么,别哭,我们桑子还是笑起来好看。”老太太担心孩子还有自己的事要安排,家常没聊太久,主动结束通话,“你去忙,奶奶就是想你了,每周不听听你声音,总觉得这生活不对味。”   “好。”   挂断电话,夏桑子在阳台把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看完孟行悠的信息,逐一回复后,才回宿舍。   夏桑子看见宿舍里少了两个人,随口问钟穗:“她们人呢?”   钟穗回答:“出去了,好像有朋友生日,今晚不回来住。”   夏桑子点点头,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酝酿几秒,才重新开口:“穗穗,我有事跟你说。”   钟穗放下笔,抬起头来看着她:“你说。”   “第一次见面那天,我安慰你,其实如果非要论,我比你还更没有资格留在这里。”   钟穗不解:“什么意思?”   夏桑子转过来,看着钟穗,苦笑:“我学临床,但我居然怕血。”   钟穗有点惊讶,她还没问缘由,就夏桑子继续说:“今天讲座,那名特警说的事件,被挟持当人质,最后存活下来的女生,就是我。”   钟穗捂住嘴巴,她不敢去细想,夏桑子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下午光是看影像资料,她都觉得恐怖至极。   “那件事后,我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现在都没事了。只是留下一个怕血恐惧症,一直都没有治好。”   “我有时候总觉得我对这门学科不负责任,因为在做出报考医学院决定的时候,我的怕血症,一点好转迹象都没有,但我还是选了这条路。”   “我想努力改掉,不,我必须要改掉。这几天让你担心了,我之前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我……”   夏桑子话没说完,钟穗已经起身,走过来抱住她。   钟穗比夏桑子哭得更伤心,她用自己所有力气去抱住她,哽咽着说:“你最有资格留在这里,桑子,你一定会在这里发光的啊。”   “我觉得好难过,我不知道你经历过这些,你……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这样不公平……不该是这样的……”   夏桑子想说点说什么,不让气氛这么沉重,可是她张嘴,眼泪就跟着往下掉。   有什么好哭的,其实生活没有那么糟糕的啊。   她还是有好多好多温暖的人,陪在身边。   钟穗擦掉眼泪,蹲在夏桑子面前,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桑子,你相信我,你肯定会好起来的。我外婆经常说好人有好报,你这么善良,大福气在后头呢。”   夏桑子破涕为笑:“你说话跟神婆一样。”   “我认真的,你肯定能好起来,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夏桑子莞尔一笑,眼眶红着,却坚定无比,“我一定要好起来。”   ——   孟行舟说要帮夏桑子改掉怕血症,绝不是嘴上功夫的安慰。   当天跟夏桑子道别,回宿舍后,他马上联系了当年给夏桑子看病的心理医生。   当时夏家不想让事情传扬出去,是孟老爷子帮的忙,把部队里一名交好的军医介绍给夏家。   那名军医在心理学上小有成就,这么多年,夏桑子每次复诊也都是他在负责。   所以说,这世界上,最了解夏桑子心理状况并且能做出有效治疗方案的,也只有这名军医。   孟行舟做事雷厉风行,把夏桑子的情况和需求跟医生交流后,医生第二天去翻看了夏桑子这几年来的心理报告。他觉得治愈率较高,并且在周末结束前,给出了一套治疗方案。   医生建议采用较为温和的系统脱敏法,逐步由弱变强让夏桑子见血。一开始可以用同色系的事物来刺激她,分为几个阶段进行   孟行舟对着治疗方案研究了两天,周三下午没课,他从学校溜出来,拿着军医大的门禁卡,去找夏桑子。   刚吃过午饭没多久,夏桑子又被孟行舟拖着去了食堂。   “坐这里,等我。”   夏桑子看孟行舟忙前忙后,每个窗口问来问去,实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孟行舟拿着借来的饭卡,问了好几个窗口,才拜托到一个阿姨做番茄汁,为了治疗效果,他特地叮嘱阿姨加了两倍量的番茄,水加的不多,颜色特别红。   夏桑子看见他拿着一个杯子往这里走,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离得近了,看见他手上拿的番茄汁,红彤彤的一片,跟血的颜色极为相似。   颜色入目,夏桑子生理比心理先做出反应,她的呼吸骤然加快,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转过头去,对那杯番茄汁十分抵触。   她的反应完全在孟行舟意料之中,他告诉自己不能心软,拿着杯子放在桌上,在夏桑子对面坐下,弓起指节叩叩桌面:“夏桑,把它喝了。”   夏桑子一脸惊恐,她连看都不敢看,居然还要喝下去?   孟行舟把吸管放进杯子里,她不动,他把杯子推过去,放在她低头就能看见的位置,丝毫不见动摇,沉着脸,近乎命令:“喝了它,不止今天,到寒假之前,每天都有一杯番茄汁等着你。”   “这是什么治疗方法,我喝不下去……”   夏桑子躲得远远的,她觉得食堂空气都让人窒息,起身要走,被孟行舟死死拉住:“这才刚开始,你连第一步都迈不动?”   夏桑子步子停下,她没有回头,沉默着。   “血液也是你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你要直面恐惧,就先接受恐惧。”   孟行舟起身,把夏桑子按回座位,指着那杯番茄汁:“喝下去,哪怕你现在晕在这里也没关系,我送你去医务室,醒了接着喝。”   夏桑子双手握成拳,恐惧感几乎要把她压垮:“三岁,你对我这么狠?”   孟行舟看着她,几秒后,弯腰把番茄汁拿走,语气淡淡:“你这样,那还遂我意了。”   夏桑子愣住:“什么?”   孟行舟轻笑,语气凉薄:“反正我以前也不赞成你学医,以你的实力,现在回去复读,明年考个外交学院完全不是问题。”   夏桑子听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小声嘟囔:“你又在用激将法……”   孟行舟面色不改,只问:“所以你被刺激到了吗?”   夏桑子不说话,孟行舟拿着杯子,静静等着。   上课铃响了第一声,夏桑子艰难抬头,对他伸出手:“……杯子给我。”   孟行舟眼底闪过一丝欣慰,把杯子递给她。   这时候,夏桑子眼珠子一转,杯子未接,反而问他:“三岁,考验我们革命友情的时刻到了。”   孟行舟皱眉:“什么意思?”   “你最讨厌的、吃下去就会反胃的,这辈子绝对不碰的东西是什么?”   孟行舟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却还是如实说:“苦瓜啊。”   “等着我。”   夏桑子拿着饭卡,去刚才孟行舟买番茄汁的窗口,让阿姨弄了一杯原汁原味的苦瓜汁。   她拿着苦瓜汁回来,放在孟行舟手上,一边克制住内心恐惧,拿走他手上的番茄汁。   夏桑子还是不太敢看那杯红色液体,抬头看见孟行舟的脸色比苦瓜还苦,突然有种被安慰的快感。   她忍住笑,眼神真挚的请求:“你每天陪我喝,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孟行舟盯着手上那杯散发着“喝我啊我超苦分分钟让你反胃想吐”气息的绿色液体,脑壳突然有点痛。   作者有话要说:  来,采访一下我们的三岁同学,被媳妇儿坑一把的滋味如何?   诶,三岁同学你别走啊,请接受我们的采访,我们剧组虽然穷酸 ,但是每天都能请你喝苦瓜汁——!   ——   昨天问桑妹来姨妈怎么办的小魔鬼们请出列,你们是不是有点叛逆。   容南某人大胆猜测,戴墨镜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五十个五十个,送给皮皮虾们。   ☆、二十六个泡泡   这么喝了一周的番茄汁, 不知是不是夏桑子的错觉,还是食堂这几天的番茄发育不良, 她总瞧着, 番茄汁的颜色没有前两天那么深了。   为了秉持“互相监督、绝不欺瞒”的革命原则,孟行舟每天都会找个饭点,不是中午就晚上,揣着自己那张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门禁卡,来军医大混杯苦瓜汁喝。   两个人互相伤害,乐此不疲,愣是把每天这杯蔬菜汁, 喝出了一种上战场前那碗二锅头的悲壮感。   周五, 孟行舟本来说中午过来吃午饭,可是上午大课间, 他偷偷溜进学校, 找到夏桑子,说临时安排要去外校听课, 晚上有聚餐, 今天没办法一起吃饭。   夏桑子听他说完, 只差没有打鼓放鞭炮欢送。   什么叫今天没办法,每天都没有办法才好。   夏桑子心里再兴奋也不能表现出来,一副“我超乖超听话不需要人操心也会乖乖喝番茄汁”的表情看着他:“三岁,你放心去吧,学业要紧,要专心听课。”   孟行舟盯着她, 像是要把她心里的小心思看破,夏桑子为了表示可信性,眼睛睁得老大,就差没挤出几滴眼泪来。   “你别来这套。”   “哪套?你在说什么?”   孟行舟把一直背在身后那只手拿出来,夏桑子才发现,原来他手上提着东西,亏她还以为,今天他这姿势是为了耍帅。   “现在喝。”   孟行舟从纸袋拿出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满满的番茄汁。   颜色鲜艳,还能看见小颗粒,是刚从榨汁机里出来的没差了。   夏桑子直面这颜色,差点没昏过去,她退后两步,讪笑:“你这么不相信我?我中午肯定会去食堂来一杯的,你还专门给我带过来,这也太麻烦了。”   “我还不了解你?”孟行舟看她不接,拧开瓶盖,递过去,“快喝,我赶时间。”   夏桑子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卫生纸,包住杯身,勉强把颜色盖住,她接过玻璃杯,体贴道:“赶时间你先走吧,正好我也要上课了。”   “夏桑。”孟行舟没拦着,抬手看了眼自己的表,淡淡说,“还有八分钟。”   离上课还有八分钟,怎么喝也能喝完。   夏桑子没辙,今天也是躲也躲不掉的一天,可是喝之前,她突然反应过来,凑上去想看看他纸袋里的东西,幸灾乐祸地问:“你滴苦瓜汁呢,我滴岁,今天我们不干杯了吗?”   “……”   孟行舟突然后悔,这着急赶过来让她喝,怎么就没分个几秒的神,半路上把那杯苦瓜汁给扔了呢。   夏桑子在纸袋里扒拉半天,发现还有一个杯子,拿出来,看见里面还是绿油油的液体,心里很是欣慰。   她抓过孟行舟的手,像是在交接奥运火炬一样:“拿着,我滴岁,你滴瓜瓜汁,营养美味又健康。”   “……”   夏桑子眨眨眼,就那么看着他,不催不啰嗦,透着一股我就不信你不喝的自信劲。   僵持几秒,孟行舟被她烦到不行,拧开盖子,几口把苦瓜汁喝了个干净,心里连爆好几个粗口。   今天这瓜味道正,苦过黄连,简直是苦瓜中的战斗瓜。   孟行舟眉头紧拧,看夏桑子还没动,这嘴里苦,心里更苦,说话也是一股苦味:“我喝完了你还不喝?”   夏桑子无法直视这杯新鲜得可以跟血媲美的番茄汁,小口小口地抿,跟孟行舟磨时间:“你是不是爱上了苦瓜,每天喝得这么爽快?”   孟行舟没理她。   夏桑子锲而不舍,继续谈条件:“我觉得一个东西吃久了也不好,不如我们商量一下,喝五休二怎么样?”   孟行舟把纸袋里的吸管拿过来,插到瓶口里,嘴角勾出一个笑,有点恶劣,“怎么,还要我喂你?”   “……”   魔鬼。   ——   孟行舟监督夏桑子喝完番茄汁,踩着上课铃离开。   夏桑子满嘴番茄味,回到座位,拿着自己水杯,一口气喝了好几口矿泉水,这才觉得舒服一点。   这节是思想政治课,两个班一起上,临床一班跟护理系一班排到同一个班。   周巧夕和赵冉冉今天来得晚,只有第一排有座位,无奈只能跟夏桑子还有钟穗坐一起。   坐在一排,老师又没来,不说话总是尴尬。   周巧夕又是一个静不下来的人,她沉默几秒,眼睛一亮,总算想到一个话题,问夏桑子:“桑子,你最近怎么每天都在喝番茄汁?”   这问题,连钟穗都一下子敏感起来。   夏桑子摸不准周巧夕的意思,脸上强装淡定,含糊不清地说:“就是最近突然觉得挺好喝的。”   周巧夕不明白:“可我看你喝得也挺痛苦。”   钟穗在旁边听得心里直发虚,站出来加入话题:“听说番茄汁喝了对皮肤好,不过桑子喝的都是鲜榨的,应该不太好喝。”   周巧夕爱美如命,成功被绕进去,饶有兴趣地问:“你们听谁说的?”   夏桑子顺着钟穗的话往下说:“一个朋友,她在国外留学,听那些老外说的。”   “靠谱吗?”   钟穗顺嘴接上:“最近入冬,天气干燥,不过桑子的皮肤看着还是很好啊。”   夏桑子也是一个戏张嘴就来的人,她捂着自己的脸,不可思议地反问:“真的吗?我倒没觉得。”   两个人一唱一和,不止周巧夕,就连赵冉冉都来了兴趣。   “我也觉得你最近皮肤特别好,这番茄汁真的这么管用吗?”   “换季我皮肤就好差啊,平时也没看你怎么用面膜,皮肤原来这么好。”   “太神奇了,你的番茄汁在哪买的?”   “……”   “……”   夏桑子和钟穗笑得尴尬,最后还是老师进来上课,拯救了她们。   本以为周巧夕和赵冉冉只是一时兴起,说说就会过去。   可是之后的几天,夏桑子渐渐发现,平时一起上课的女生,杯子里喝的再也不是矿泉水,而是番茄汁。   更可怕的是,上课的时候,从一排的第一个人开始往后看,她们的水杯里都是清一色的番茄红。   夏桑子感觉自己要窒息,她的世界突然被番茄完美入侵。   这天,上完这学期最后一节军事体育课,老师宣布下周去国防大,统一进行期末测试,叮嘱大家这周好好训练,不能松懈。   体育课下课时间早一些,夏桑子和钟穗提前去食堂打饭,刚进去,只见别的窗口都没什么人排队,只有卖鲜榨果汁的窗口,队伍一路快排到食堂门口。   “……”   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钟穗知道夏桑子每天都要喝番茄汁,主动提出去打饭,让夏桑子留在这里排队。   差不多排了二十分钟,才轮到夏桑子。   她把饭卡放在机器上读取信息,跟往常一样,对阿姨说:“阿姨,一杯番茄汁,一杯苦瓜汁,谢谢。”   “同学你明天再来吧,番茄和苦瓜都卖完了。”   “?”   番茄就算了,怎么苦瓜榨汁这么反人类的东西都能卖完?   夏桑子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阿姨抬起头,看见是夏桑子,脸上挂着笑,对她格外热情:“又是你啊,同学多亏你出去宣传。以前番茄汁和苦瓜汁都没人点,每天进货的就数这两个蔬菜浪费得最多,现在可好,每天都不够咧。”   夏桑子满头黑线:“……我没有宣传,阿姨。”   阿姨以为她谦虚,让师傅弄了一杯胡萝卜汁,放在她面前:“你就别客气了,喏,这杯算是请你喝的,以后还劳烦给我们多多宣传,现在这食堂胡萝卜过剩,你今天喝了也去跟周围同学说说,就当给咱们学校食堂解决大麻烦了。”   “……”   笑都笑不出来了。   夏桑子拿着这杯被寄托厚望的胡萝卜汁,回到座位上,发现孟行舟已经到了,跟着来的还有章司焕。   钟穗第一次跟章司焕见面,怕生得很,低着头吃自己的饭,章司焕问她十句,她能磕磕巴巴回一句就算好。   看见夏桑子回来,钟穗好像见到了大靠山,抬起头来,看见她手上只拿了一杯胡萝卜汁,问:“桑子,阿姨是不是给你弄错了?”   夏桑子坐下来,看着这杯胡萝卜汁,撑着头感叹:“没想到,我居然能有带着学校食堂飞升的超能力。”   孟行舟看她一眼,估计最近学生对番茄汁狂热的这股邪风,也吹到了国防大,他见怪不怪,默了几秒,提议:“明天吃红心火龙果。”   夏桑子摆手连拒绝:“饶了我,我好不容易稍微能接受番茄,请不要让我抛弃旧爱。”   “桑妹妹,你实话跟我说,你喝番茄汁是为了美容。”章司焕看向孟行舟,不解问,“他喝苦瓜汁是为了什么?”   夏桑子思索片刻,用一片赤诚之心糊弄他:“为了伟大的革命友情。”   孟行舟轻笑,暗含强烈不满。   章司焕“啧”了两声,觉得没劲,把火力集中在钟穗身上:“同学,你看着老实,纯良无害,来,告诉哥哥,苦瓜汁有什么作用?”   钟穗听了,筷子上面的肉没夹稳,落回盘子里,抬起头来,一脸惊恐地看着章司焕:“我……我不是你妹妹……别……别乱叫……”   章司焕乐了:“这就是一个爱称,快,这一桌就你是个老实人,请你务必实话实说。”   钟穗看看他,又看看夏桑子。   她哪知道孟行舟为什么要喝苦瓜汁,可是不回答好像很不礼貌,毕竟他好像很有求知欲。   钟穗纠结之下,还真的说了老实话:“书上说……说苦瓜……可以清热去火、祛湿明目……”   章司焕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撞撞孟行舟的肩膀:“舟舟兄,平时看你冷淡不近女色,原来有一颗如此躁动的心脏吗?”   孟行舟都懒得搭理他,一个眼神都没给,继续吃自己的饭。   章司焕可把自己给聪明坏了,仅仅从清热去火四个字里,悟出了感情真谛。   “你们一个忙着变美,一个忙着败火。”   他的目光在夏桑子和孟行舟身上来回动,几秒后,四环兄漂亮感叹一句——   “这样不好,桑妹妹你变美了,可是我们舟舟兄喝成性冷淡,该如何是好啊!”   夏桑子:“……”   孟行舟:“……”   钟穗何曾听过这种没羞没躁的话,当下那一口菜差点没咽下去,脸被呛得通红,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   章司焕还想说什么,结果钟穗拿着餐盘站起来,一双圆眼瞪着章司焕,骂他一句:“你你你你不要脸!”   章司焕:“……”   ?   ???   哈?????   作者有话要说:  桑妹:今天我超美,嘻嘻,番茄汁什么时候找我代言?   三岁:神他妈性冷淡。   穗穗:qaq,男生好可怕不要脸,桑子抱抱。   四环兄:艹,老子还没开始骚呢!!!!   ——   四环兄和穗穗有迷之西皮感……【姨母笑   感觉钱包被掏空,红包缓一阵了,让我 see see,还有多少好姐妹能给我留评。   ☆、二十七个泡泡   军事体育面临期末考试, 对于学生来说,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情。   喜的是, 军医大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每学期的早晚训会在当学期的军体结课后取消。   澜市入冬之后,南方不同于北方元城那种干冷,北方过冬室内尚有暖气,南方全靠硬撑。白天夜里不管穿多厚,总感觉寒气往骨子里钻,防也防不住。   天气湿冷,本来就辛苦的早晚训几乎变成学生心里, 排名第一的酷刑, 现在有个马上能结束它的契机,没人不对着月亮数着星星熬着日子盼它来。   忧的是, 军校对于学生的身体素质要求, 丝毫不比学习能力低。普通大学体育课程尚能敷衍过去,高不成低不就也无伤大雅, 然而军校不同。   体育成绩与专业成绩基本五五开, 期末考核更是严格, 历届以来,挂科不再少数。挂科的学生不止要面对补考,补考不过重修,更惨的是,早晚训会继续,风雨无阻, 直到下学期考及格为止。   夏桑子倒不担心自己会考不及格,只是想尽力拿到好成绩。   反而是钟穗比较悬,军医大体育课有一项是跑步。一般大学,女生要求是八百米,男生一千米,而军医大要求高一些,女生跑一千米,男生一千五。   及格线也从普通大学的基础上减少了十五秒,一千米要控制在四分十五秒内。   夏桑子测试过几次,三分半内能跑完。   然而钟穗每次都没及格,基本需要五分钟。临床一班女生本就不多,大部分体力都还行,虽不及夏桑子,但及格不成问题。   只有钟穗,整个学期努力练习,可还是在挂科边缘疯狂试探。   最不乐观的是,不止长跑,仰卧起坐也是一个大难题,及格要求一分钟最少三十个,钟穗连二十五个都很勉强。   离正式考试还有一周的时间,周五下课,夏桑子去体育器材室借来计时器,陪钟穗去操场测试。   军体期末考试在即,操场练习的人不少,八条跑道全部被占完。   夏桑子脑筋一转,想到隔壁国防大应该还有位置,拉着钟穗直接出了校门。   路上孟行舟打电话来,听夏桑子要过来,直接约在操场见。   钟穗看夏桑子挂断电话,上次在食堂,跟章司焕闹的不愉快她还记得,小心翼翼的问:“另外一个男生不会过来吧?”   夏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呀?”   钟穗也不知道章司焕的名字,只能凭着印象印象:“就是话挺多,经常跟孟行舟在一起的,上次在食堂一起吃过饭那个……”   “你说章司焕啊?”夏桑子见钟穗脸色奇奇怪怪,猜到她还在介意之前的事情,笑着说,“他这人就是不正经,你不用放在心上,他估计早就忘啦。”   “我上次不是故意的,只是他说话太……”钟穗低头,搓着自己的手指头,有点内疚,“不如我找个机会跟他道个歉,我骂人总归不对。”   夏桑子失笑,明白钟穗的性子,也没多劝。   两个人来到操场时,孟行舟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他今天没穿军装,一身黑色运动服,裤腿是松紧款,他双腿弓着,裤脚上滑,露出脚踝,骨骼分明。   衣服不贴身,穿着宽松,跟平时相比,显得慵懒散散,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他脚边放着一个篮球,人坐在看台第一排垂头玩手机,与周遭喧闹气氛格格不入。   周围不少女生经过,眼睛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可碍于他那生人勿进的冷漠气场,还没人敢上去搭话。   夏桑子走上台阶,来到他身边,没有说话。   孟行舟感觉左侧光线暗下来,有道阴影投下来,将手机锁屏,没有看是谁,单手抱起篮球,夹在腰侧,就对身边的人说:“走吧。”   夏桑子跟上他,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是我?万一认错人,别人还以为你在搭讪呢。”   孟行舟没回答,只说:“不会认错。”   她一直以来,只用一种香味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入鼻是淡淡清香,香味刚刚好,令人舒服愉悦,就像夏桑子这个人,没有半点不妥帖之处。   孟行舟说不上是什么味道,也从未问过,但只要她一靠近,他就知道是她。   嗅觉是有记忆的,孟行舟笃定自己不会认错。   走下看台,孟行舟看见钟穗,点点头算是招呼。算不上热情,但他这样的冷淡性格,能给不熟的人一个正眼,已经是给足夏桑子面子。   夏桑子挽住钟穗,不让她落单,三个人往跑道走,她看孟行舟这身装扮,手上又拿着球,问:“你约了人打球?”   “练习,半小时后,其他人还没到。”   说不上来为什么,孟行舟有点多余地补充一句:“下周五有场比赛,先练练。”   夏桑子来了兴趣,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学院友谊赛吗?几点开始?”   孟行舟垂眸,声音淡淡,可放在外侧的手,因为夏桑子这句话,指尖在篮球表面雀跃地动了两下:“跟大三的,下午四点半。”   夏桑子一听他要上场比赛,比自己亲自上场还兴奋,提议:“我们班下周五在你们学校考军体,那时候应该结束了,我来给你加油?”   孟行舟“嗯”了一声,算是默认,没有表露过多情绪。   国防大的操场人没有军医大那么多,夏桑子陪钟穗做完热身运动,打算陪她跑一次。   夏桑子把计时器拿给孟行舟,让他帮忙掐表。   孟行舟把篮球放下,站在跑道外围,将计时器时间归零,拇指放在计时键上,目光扫过两人,说:“准备。”   夏桑子一脚前一脚后,身体略前倾,两手做预备摆臂姿势,听见孟行舟一声令下,如一阵风跑了出去。   跑完一圈时,章司焕穿着球衣,悠哉悠哉地走过来,单手搭在孟行舟肩上,见他目光锁在某个人身上就没离开过,意味深长感叹一句:“我说,舟舟兄,你和桑子相处这么多年,还没看腻呢?”   孟行舟拍开他的手,淡淡回:“你少放屁。”   “OK,OK,我换个方式。”章司焕八卦之心不死,直接问,“你对这小青梅,就没点别的想法?”   话音落,夏桑子跑过弯道,她还没有加速冲刺,一直保持匀速,看起来轻盈且游刃有余。   她今天下午上完课,回宿舍换了作训服,裤腿被扎进军靴里,腰带束紧,全身平整,她在女生中个子算高,一双腿更是修长,被迷彩包裹着,多了同龄小女生不会有的飒爽。   在跑步前,她嫌自然卷短发碍事,把帽子取下来,用两根皮筋把头发绑成两个小揪揪,垂在耳侧。   跑步中有碎发垂下来,微微卷卷,远远看去,两个小揪揪随着身体晃动,俏皮又可爱。   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可放在夏桑子身上,竟毫不违和,很是惹眼,自成一道风景线。   国防大女生本来就少,夏桑子跑了还不到两分钟,孟行舟明显感到,周围那些本来在各忙各的男生,目光渐渐朝这边看过来,看夏桑子的眼神里,透着骚气荷尔蒙。   “你没想法不要紧,我看有想法的人也不差你一个。”章司焕看孟行舟脸色越来越黑,继续添油加醋,“桑子以前在高中就受欢迎吧,长得好身材好性格好成绩好家世好,这种五好女生,放在哪个男人眼里,可都是女神标配。”   夏桑子身边确实从来不缺小男生追求,孟行舟早就司空见惯。她从来都是拒绝,有时候犯懒还直接把他推出去当挡箭牌。   用夏桑子的话说,就是:“你的脸自带驱散功能,推你出去,我耳根子能清净很久。”   可能夏桑子在他身边太过真实,孟行舟跟她认识这么多年,不会像其他男生那样,把她视为女神的存在。左不过是个小他三岁,喜欢管闲事的小姑娘,尤其喜欢管着他。   现在听章司焕说这么几句,孟行舟突然觉得有点新鲜,好像跟自己认识的夏桑子,不是同一个人。   孟行舟分出几秒,去打量了一圈周围那些男生,目光再回到夏桑子身上时,那份新鲜感不见,说话也透着股狂劲:“那又如何?”   章司焕没跟上他的频道:“什么玩意儿?”   “她眼光高。”   言外之意,这些在场的荷尔蒙骚男,她一个也瞧不上。   “……”   大哥你这么狂,是仗着自己武力值满点不怕被群殴是不是?   章司焕“啧”了一声,真想跳起来给他三百六十度旋转鼓个掌:“SO?你是想说现在能跟你一决高下的人还没出现?”   “不是。”孟行舟看夏桑子往终点跑来,拇指放在按钮上,回答:“是不存在。”   “……”   章司焕觉得自己雷锋附身,来跟这种人探讨感情问题,就是一个傻逼行为。   夏桑子跑过孟行舟面前那一刻,他按下了按钮。   夏桑子喘着气,脸蛋有点红,弯腰撑着大腿调整呼吸,几秒后抬头看孟行舟,眼神里像淬了光:“多久?”   孟行舟将显示屏放在她眼前,言语间有种莫名自豪感:“三分十四秒。”   夏桑子欣喜,咧嘴笑起来,站直跟孟行舟炫耀:“我之前最快三分二十三,破纪录了!”   孟行舟看着她,眼底染上一丝柔和,轻笑了声:“厉害。”   “才两个字,你就不能多夸几个?”   “很厉害。”   “孟行舟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你非常厉害,离世界冠军之间,只差一场梦的距离。”   “……”   两个人在前面斗嘴,章司焕越听越懵逼,眼瞅着下巴都快保不住,要掉在地上。   慢着慢着,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惜字如金不近人情的孟行舟吗?   这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他是不是在撩妹呢,是不是在哄小姑娘,是不是在释放荷尔蒙,啊???   可是这两个人说暧昧又谈不上,反而更像老夫老妻,因为一些家长里短吵吵嘴的那种老年版打情骂俏。   wtf???   章司焕被脑子里冒出来的,这充满岁月静好的四个字吓到。   他摇摇头,把这奇怪的想法甩掉,再回头看时,夏桑子已经拿过计时表,在终点等钟穗,而孟行舟又回到一贯的冷淡,事不关己站在旁边,低头玩手机。   刚刚是他产生幻听了是吧。   一定是的。   孟行舟怎么可能屁话那么多。   钟穗跑完一千,夏桑子掐表,看见上面的四分四十秒,有点发愁,但还是出声安慰:“还是有效果的,比之前快十多秒左右了,咱们再多练练,肯定能及格。”   “我会加油的。”   “不如我们改成三千米或者五千米,这样耐力提升,一千米最后一圈你能冲刺更快,缩短时间,不过我也没试过,要不明天……”   钟穗用力点头,还想说点什么,这时,有一个陌生男生往这边走过来,眼神腼腆,最后在夏桑子身边停下。   “同学你好,方便给我你的微信吗?”   夏桑子话说一半被打断,也没听清别人在说什么,抬起头来,不解问:“同学你谁?”   “这不重要,咱们交换一下微信慢慢聊?”说着,男生从裤兜里把手机摸出来,解锁,点开微信,放在她眼前:“这是我的,扫一下吧。”   原来是搭讪。   夏桑子正在打腹稿怎么委婉给拒绝掉,一个篮球从后方滚过来,不,与其说是滚,不是说是飞,低空飞行。   篮球分毫不差,在男生脚裸完美降落,最后在地上漂亮回旋,像是在示威谢幕。   男生被砸个措脚不及,力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能让疼一阵爽的。   孟行舟慢慢悠悠走过来,穿过两人之间,把自己的球捡起来,抬眸看男生一眼,嘴上在道歉,可说的话怎么听怎么嚣张。   “不好意思,篮球长了腿,非要朝你奔,拦都拦不住。”   男生弯腰揉着生疼的脚踝,听了这话,抬起头来,脸上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此时此刻在远处,眼睁睁看着孟行舟是怎么一脚神力,把篮球当成足球,往男生脚踝踢的四环兄,听见他这样睁眼说瞎话,对着天空,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孟行舟,国防大骚话王是也。   骚不过骚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篮球演得好,鼓掌!!!   三岁说了,必须给篮球镀层金放在玻璃罩里供起来,以后当做传家宝,逢年过节都要拜一拜的!!!!   ——   在评论区看见有姐妹说穗穗和四环兄是“四岁cp”,八错八错,我喜欢。   啊~四岁~你比三岁多一岁~啊~四岁~你比五岁少一岁~~   四岁西皮就不另开文啦,写成番外吧。   之前穗穗的西皮已经被我单方面枪毙,四环兄强行插足,我觉得很棒(sao),经过深思熟虑和好几个失眠的夜(……?)同意了这门婚事。   感谢各位姐妹投喂的营养液和霸王票,不甚欢喜,给各位劈个叉助兴。   行了,散会,明儿见!   (这南奚川今天屁话好多,吵得脑壳痛。)   ☆、二十八个泡泡   不止那个男生, 就连夏桑子,眼睛都写满了一句话——老哥你怎么肥四。   这句话骚不骚先不说, 建国以后, 明文规定不能成精的,所以这篮球,是不是太不社会主义了。   夏桑子被这波操作秀了一脸,而且这当事人还一脸“我路过我捡球的你们继续别管我”的无辜样站在旁边,场面一度很尴尬。   夏桑子知道孟行舟又犯病了,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只能秉持“万事以革命战友为先, 所有正义都靠边站”的正经原则, 替他圆个场子啊。   “同学,你的脚没事吧?”夏桑子看着那个男生, 没提孟行舟的事儿, “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没事没事,就是一个球, 我身体好着呢。”   男生成功把夏桑子的圆场理解为自己有机会, 非常励志地振作起来, 顾不上去揉自己的脚踝,再一次把二维码递过去,双颊泛起两团羞耻的红:“加个好友吧,我……我可以教你强身健体!”   夏桑子:“……”   孟行舟:“……”   夏桑子注意到孟行舟准备去掂篮球的小动作,怕这篮球精又第二次发育,再长两条腿出来朝着别人奔, 先一步站在他面前去,对男生笑,礼貌却疏离:“谢谢你的好意。”   好意,什么好意。   强身健体的好意,还是想更进一步的好意。   男生看夏桑子态度强硬,这操场人多,也不愿意因为一个搭讪让自己变得难堪,于是很识趣地说了声好,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夏桑子轻叹一口气,回头看孟行舟,这数落的话都到嗓子眼了,被他一句话给憋了回去:“你想早恋?”   夏桑子听得不知所云,“什么恋?”   “你要早恋,眼光也放高点。”孟行舟把篮球扔在地上,篮球弹起来他又一巴掌拍下去,简单的原地运球动作,愣是给他运出一股邪火来。   “这种档次的,差太多。“   夏桑子似笑非笑地说:“是他来找上我,你这四舍五入的逻辑是哪个体育老师教的?”   “你态度太软了,对谁都一样。”孟行舟看见自己班上的人往这边走过来,长话短说,“总之,学业为重。”   夏桑子越听越迷糊,一个念头从脑子里闪过,她没多思考就问:“喂,三岁,你该不会是……”   吃醋了吧。   等等。   要是她直接问,你是不是吃醋了,孟行舟会怎么说?   夏桑子脑子里冒出两个小人,女的说:“你就是见不得我跟别的男生说话,所以你的篮球才成精了,你说,你是不是在吃醋?”   男的说:“老子会吃醋?老子吃屎老子都不会吃你的醋。”   女的咆哮:“那你就去吃啊,你吃一个给我看看,证明你不会吃我的醋。”   男的也咆哮:“我舍不得吃你,你是独一无二的!”   ……   夏桑子顿时:“……”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一段有味道的对话。   孟行舟看她话说一半突然出神,脸上表情还有点不可描述,皱眉问:“我会什么?”   夏桑子回过神来,甩掉一脑子有味道的想法,正经问:“三岁,你思想这么古板,该不会真的是苦瓜汁喝多了吧?”   孟行舟没有跟上她的频道:“苦瓜汁?”   章司焕迈着步子走过来,钟穗看见他,下意识往夏桑子身边躲了躲,夏桑子微扬下巴,回答:“上次你的四环兄说你性冷淡来着。”   孟行舟:“……”   章司焕没听见两个人在说什么,走过去只觉迎面扑过来一道寒气,他很应景地打了两个喷嚏,对着天空忧愁感叹:“长得帅是我的罪过,成天平白惹佳人挂念。”   “……”   全场陷入迷之安静。   倒是钟穗,看见章司焕来,鼓起勇气走上去,声若蚊蝇:“同同同学,上上上上次不好意思……”   章司焕逼还没装过,中途被打扰,看见钟穗有点眼熟:“妹妹你在说什么?”   钟穗憋红了脸:“我不是你妹妹……”   孟行舟看着章司焕就来气,把手上的篮球丢给他,走过他身边时,冷飕飕说了句:“说你不要脸。”   被三个字一激,章司焕想起钟穗来,手上抱着篮球,低头去看她的眼睛,一脸戏谑:“对哦,妹妹你上次骂了我,打算怎么跟我道歉呢?”   钟穗腰杆挺直,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章司焕吹了声口哨,越发不正经:“周五比赛,你来跟我加油,咱们就重修旧好。”   “……”   夏桑子看不过眼,拉过钟穗的手:“你们练球去吧,回见。”   章司焕点头,不忘给自己兄弟最后刷波存在感:“桑妹妹你周五也要来看啊,不然某些人猛不起来……哎哟我操了!”   还没说完,章司焕的臀收到一记无影脚,他捂着自己的腚跳起来,往始作俑者身边蹦:“舟舟兄,踢人不踢腚,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滚。”   “好,我滚过来了,舟舟兄你闪开,别被我的气场震晕。”   “……”   孟行舟头也没回,迈着步子越走越快。   章司焕拔腿去追,搔首弄姿,动作浮夸引人发笑,像一只忙着归巢的老母鸡。   钟穗看这两个人相处模式也够奇怪的,跟夏桑子感叹:“现在男生之间的友情,都是这么来的吗?”   夏桑子也不明白:“可能吧。”   有句话夏桑子没说,章司焕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   孟行舟看着不好相处,其实也很难相处,他和大院那群人,哪怕这么多年,关系也没好到这个份上。他惜字如金,甚少跟人计较什么,更不用提今天会站出来,怼一个人了。   可能是章司焕性格太放得开,连孟行舟也不知如何应付,时间久了,也有被他逼得跳脚的时候。   夏桑子抿唇一笑,回想刚才孟行舟吃瘪的表情,还是觉得有趣得很。   ——   等到周五,临床一班运气不怎么好,跟好几个班排在一起,体委之前报时间报得晚,他们只能等其他班考完,最后再考。   从早上等到下午三点多,才轮到临床一班。   夏桑子的心早就飞到了篮球场,着急考完去看孟行舟在球场装逼,今天长跑比那天测试还快了差不多十秒,打破好几年的校记录。   而钟穗,不负这学期的努力,所有项目都及格,没有挂科。   考完,体育老师觉得脸上有光,拉着夏桑子在国防大那帮老师面前,一阵炫耀,说军医大招进一个医学界花木兰。   夏桑子陪着笑,笑得脸都快僵了,好不容易捱到老师放人,跟钟穗赶到篮球场时,上半场已经开始十分钟。   两个女生使劲挤进人群,在前面占了一个位置,抬眼一瞬间,孟行舟正好投进一个三分,全场欢呼。   夏桑子激动得蹦起来,双手放在嘴边,跟着身边那群女生一起喊:“孟行舟牛逼!”   于无数人声音之中,似有感应,孟行舟扯住球衣前襟,抹掉额头的汗,抬腿往自己篮筐下面跑,准备回防。   转身的一瞬间,对上夏桑子的目光,孟行舟扯嘴一笑。   引得周围女生失声尖叫,场面一度失控,球场上回响的都是孟行舟的名字。   夏桑子看完上半场,孟行舟频繁进球,两队之间的分差已经从最开始的十二拉到了三十好远。   中场休息,夏桑子拿着自己准备好的水,考虑要不要去找孟行舟。   这时,一道高挑的身影走过她身边,手上也拿着一瓶水,不过不是走向孟行舟,而是跟他们打比赛的,大三计算机的学长。   刚刚上半场,这个学长表现也不错,进了两个三分,不过一直被孟行舟压制,到后面脸色越发难看,看孟行舟的眼神都带着火。   夏桑子起初觉得那个女生有点眼熟,直到听见身边的人,在说楚宁的名字,才对上号。   几个月不见,楚宁倒是比那时候在部队训练时,更有女人味了些。   有女生的地方,就少不了八卦,楚宁拿着水一过去,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议论起来。   “之前都在传,楚宁在部队基地被孟行舟拒绝后,回来没多久就跟大三那个学长在一起了,我还不信呢。”   “有什么不信的,他们才是同班同学,再说这学长也不错吧,他们在一起也正常。”   “平时都没看楚宁怎么跟学长走在一起,今天专门来送水,你说送给谁看的?”   “孟行舟呗,谁让他之前把人家给得罪了,今天可没人送水啰。”   “不过说真的,我挺想送的,倒是他肯定不会收吧,而且对面还是楚宁,我还是不要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就是,孟行舟这种只可远观,不过这么看着,感觉他有点可怜呢。”   “孟行舟坐在那里该不会在后悔吧?这场面太尴尬了,我不忍心看。”   ……   夏桑子的顾虑犹豫,被这这一波接一波的议论声冲刷干净。不止如此,这心里的火,一个劲儿地往上窜,压都压不住。   什么后悔,什么尴尬,什么可怜。   全都是放屁。   什么时候她护着的人,轮得到别人来嘴碎了?   夏桑子轻笑了一下,满脸不屑,她抬头挺胸,拿着水,目不斜视越过女生群,径直走到休息区。   刚才还在她旁边议论的女生,见夏桑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凑上去,满脸看好戏地瞧着,似乎吃定了她一定会出丑。   钟穗在旁边看着不是味,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瞪着那些女生。   一个女生注意到,莫名其妙地问:“同学你干嘛,我们惹你了?”   钟穗目光不改,嘴上一本正经说瞎话:“没有,我眼睛天生就长这样,喜欢对着坏东西瞪。”   “……”   孟行舟靠在椅背上,对周遭一切都不在意,脑子里在想下半场怎么完全碾压大三那帮人。   他弯腰从脚边的箱子里,拿出一瓶水,正要拧开,夏桑子抢先一步,脸上挂着笑,把手上的水递给他,口吻亲昵:“亲爱的,喝这个,专门给你买的。”   “?”   孟行舟被这糖衣炮弹砸得有点晕。   刚才那些看好戏的目光,听见这句话,全愣了神,周围的议论声在几秒之间静下来,就连旁边忙着秀恩爱的楚宁和学长,都看过来。   有试探,有好奇,然,更多的还是来自女生之间不服气。   孟行舟迟疑几秒,明白过来夏桑子的意思,眼神变得有点玩味。   喜色虽不露于形,身体动作却出卖了他面上的淡然。   孟行舟抬手要将水接过来,不料,手刚到腰间,对面那人就把水给收了回去。   说是生气,不如更像是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   夏桑子学得有模有样,将瓶口对着自己的唇,欲拒还迎的意思不要太明显:“你不想喝呀,那我自己喝。”   夏桑子也不渴,只喝了一小口,余光打量着周围,见火候差不多,转身要走。   没想到孟行舟非常上道,完全配合她的演出,从身后拉住她的手,手臂用力,把人带到自己腿上坐着,抽走她手上的水,就着她刚刚喝过的瓶口,毫不在意地将里面的水喝下去,喉结滚动几下,瓶子便空了。   不知道是水还是汗,顺着孟行舟的脖子往下淌,黑色球衣紧贴皮肤,勾勒出身材曲线。   夏桑子握着瓶盖,有点惊讶孟行舟会真的就她喝过的瓶口,把整瓶水喝完。更何况现在坐在他腿上,完全在她预料之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孟行舟目光微动,他将手上的空瓶,反身抛进后面的垃圾桶,一击即中。   那边裁判在吹哨,下半场即将开始。   孟行舟起身,夏桑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按住肩膀,坐在了刚才的位置上。他脱下刚才休息穿的外套,自然地放在夏桑子腿上。   这份亲昵,让众人大跌眼镜。   夏桑子抬起头,撞入他漆黑的瞳孔,看见自己错愕的脸,又慌忙地垂下去。   外套上还带着孟行舟的体温,薄荷香入鼻让她恍惚,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现实。   孟行舟眼尾微上扬了些,跑了两步,突然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她。   在这喧闹的篮球场里,少年声音清冽如冰,低沉而缓,落入她耳边时,竟然也如此清晰。   “你坐在那里,看着我赢。”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该配合你演出的我,用力表演甚至还有点入戏过头想再来几场。   ——   今天也是大肥章呢。   没了,散会。   (今天这个南奚川屁话少,不错。)   ☆、二十九个泡泡   裁判吹哨, 下半场开始,两队21比57, 分差已经被拉开。   夏桑子对篮球了解不深, 不过从初中开始就看孟行舟打球,时间久了,规则和基本局势能看明白。   孟行舟打球一般是小前锋,全队得分主力。   上半场跟章司焕配合默契,球传到孟行舟手上,就没有投不进的时候,加上他擅长远距离投篮, 三分球难挡, 这也是拉开分差的关键。   这下半场一开始,夏桑子就看见对方改变了策略。足足有两个人盯着孟行舟, 其中一个是对方的大前锋, 刚刚跟楚宁秀恩爱的学长。   他身材高大,目测身高快接近两米, 纵然孟行舟个子也高, 可站在他面前, 顺便变得有点消瘦。   比赛过去两分钟,就算章司焕这人再精,面对那边双人死守,这篮球也传不到孟行舟手上去。甚至有两次操之过急,反而给对方穿了嫁衣,让那个学长扣篮, 赢得一片欢呼声,长了个大脸。   但这些都是比赛上的正常交锋,不算什么。   真正把大家激怒的,还是这个学长转身回防时,对着孟行舟竖起一根中指,挑衅意味十足,张嘴吐出两个字。   垃、圾。   他话音落,一声“我操/你大爷”就从章司焕嘴巴里冒出来。   他回过头扬起手就要去揍那个学长,孟行舟动作比他动作更快,长臂一伸,锁住他的脖子,把人往后拉。   孟行舟声音沉沉,跟他说:“别上套,老师都在。”   “这傻逼欠打,拽你妈呢,老子一拳把你门牙打爆!”   章司焕这人讲义气,欺负他可以,欺负兄弟跟你玩命。他此刻被怒意冲昏头,只想挣脱孟行舟的束缚,上去跟人干一架。   孟行舟跟身边两个队员使了个眼色,三个人连拖带拽,把章司焕控制住。   不止章司焕,孟行舟看全队都意志消沉,每个人脸色臭得跟黑锅似的,说不准哪个人下一秒就绷不住,被对方激怒冲上去干架。   孟行舟沉默了一瞬,稍后,他举手要求暂停100秒。   全场休息,大三那边每个队员脸上挂着笑,反观大二这边,连一向嬉皮笑脸的章司焕,脸色都非常难看。   孟行舟明白这场比赛,对方明显就是针对自己来的,既然如此,那就陪他玩玩。   想到这,孟行舟提议:“那个大高个归我,我盯着,得分你们来。”   大家在气头上,本能要反驳,孟行舟看向章司焕,接着说:“你一会儿别传球给我,他们队分了两个主力来盯我,你们就抓紧时间拿分,把分差再拉大,这场比赛还是稳赢。”   章司焕知道,今天大家都有点看孟行舟笑话的意思,而且那个大三的如此嚣张,这口恶气他可忍不下去,非要帮孟行舟找回场子不行。   “拿个屁,大不了就他们杠上。他盯着你,我和飞飞去盯着他们队的四眼仔,他妈的老子盯不死你,他不让你碰球,那个四眼仔也别想碰到球!”   “就是,他们针对你,就是跟咱们大二计算机过不去,谁怕谁,跟他们干!”   “比赛能输,男人面子不能输。”   孟行舟敛眸,目光扫过每个人,最后伸出一只手,放在中间,言语狂妄:“胜利和面子,我都要。”   章司焕看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问:“你有把握一对二?”   孟行舟轻笑,没回答,看了眼自己的队友,沉声说:“我们会赢。”   几个队员相互看几眼,最后点头,伸出手,叠在一起,手往下压收回去的一瞬间,齐声加油打气:“大二必胜——!”   孟行舟根本没说自己要怎么脱离困境,可无形之中,每个队员都感觉多了一股底气,一种他们一定会赢对面会惨败的底气。   刚刚被大三打垮的斗志,在这暂停的短时间内,被孟行舟重组起来。   夏桑子离得远,只看见几个人凑在一堆说话,听不到他们聊了什么。   暂停时间结束,五个人放下东西往球场走,孟行舟走在最后,每个人神情严肃,夏桑子在心里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可下一秒,孟行舟从夏桑子前面走过时,她注意到他一边走一边活动手腕,下颚紧绷,目光里带着狠意。   夏桑子一怔,几秒后,嘴角上翘,浅笑了一下,刚才那份担忧荡然无存。   每次比赛,孟行舟被激起胜负欲,要动真格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做这个动作。   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但夏桑子看他打过无数场比赛,这个细节屡试不爽,对于这点她很笃定。   其实说实话,夏桑子觉得孟行舟,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的。哪怕她今天不出来给他撑脸面,他下半场的心情,也不会因为之前那些闲言碎语而受到丝毫影响。   孟行舟享受比赛得分,那份厮杀快感。这就好比把一头猛兽关进笼子里,不让它回到自己的战场,还站在笼子外耀武扬威。   这种憋屈,孟行舟绝对忍不了。   裁判吹哨,比赛继续开始。   经过修整,孟行舟变成赛场上最放松的一个,他不去抓紧机会得分,也不操心队友能不能抢到球,他只需要做一件事。   膈应这个大三学长。   二盯一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控制孟行舟得分,现在他完全不去争取得分,一门心思跟两个人耗。   大二连得八分后,学长回过神来,很快改变战略,跟自己队员分散开来,二盯一模式解除,变成两个队长正面杠。   学长试图在言语上激怒他:“孟行舟,你是不是男人,胜负欲都被打压完了吗?”   孟行舟全然不接招,余光注意到对面的控球后卫要传球给他,而章司焕被两个人卡位,拦不下来,他果断做出反应,绕过学长,从背后去抢那颗球。   学长反应也在线,几乎同一时间去阻止孟行舟。   可是他没料到,孟行舟只是做了一个假动作,他转身收回手,在学长错愕的一瞬间,快速转身,拦下传球,往自家队员方向用力一拍。   队员没人防守,顺势接过球,一路运球左闪右避前进,跑到自家拦下,跳跃、投篮、进球、得分,一气呵成。   全场欢呼,战火重新被点燃。   夏桑子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顾不上什么形象,凭本能给他加油:“孟行舟牛逼,冲啊!!!”   不知道是不是这声加油太给力,最后五分钟,孟行舟拼命压制大三学长,不让他得分,并且配合自己队员,接连进球。   最后一分钟,比分变成31比98。   大三学长成功被孟行舟带节奏,在传球的过程中,被章司焕抢下,怒意攻心竟然犯规撞人,章司焕摔倒在地,被两个队员扶下场,替补接着上。   最后二十秒,孟行舟拿到队员传过来的球,对面三个人来卡他位,杜绝他带球上篮的可能性。   学长魁梧的身材挡在孟行舟面前,如一面肉墙。   “这场球,就算输了,老子也爽。”   孟行舟拿着球,他被堵得抽不出身,传球也没可能,球一脱手就会被他们拦下。   章司焕还在场外坐着,脚踝肿得老高也不愿意去医务室,非要看完这场不可。   孟行舟突然笑了,他眼神一变,往后退两步,站在三分线之外,盯着前方的篮筐,全力从原地跳起来,手腕往下一拍,篮球以一条抛物线从他手上飞出去。   全场人屏住呼吸,视线跟着球走。   球入框,还是空心球,完美命中!   时间归零,比赛结束,大二以70的分差,碾压性胜利,全场沸腾,为大二篮球队欢呼。   孟行舟浑身汗如雨下,他眼神微眯,盯着这个惨败的大三学长,毫不留情讽刺一句:“Loser,爽吗?”   他骂他是垃圾,他回他是loser。   失败者,连垃圾都不如。   ——   孟行舟回到休息区,夏桑子比他还兴奋,小脸红红,拿过毛巾迎上去。   “三岁,你太帅了!”   孟行舟笑意挡不住:“说了让你看我赢。”   夏桑子捧着毛巾,盖在他头上,踮脚揉了两下,眼睛明亮而雀跃,抓住他的手,一个劲晃:“说,今晚要吃什么,我请客,你今天太厉害了,我要犒劳你!”   “犒劳就不用了。”运动过后,连声音都带着炽热温度,低沉却有力,“以后安分点,别给我带绿帽。”   夏桑子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孟行舟搂过她的肩膀,俯身耳语,尾音上扬:“我是你亲爱的,大家都知道了,你现在不认?”   夏桑子觉得有点热,心脏没出息狂跳起来,为了保持理智,她本应该现在立刻马上就挣脱的。   可想到这里这么多人在看,这装完逼演完戏还没一个钟,就自打脸也太没面子。夏桑子只好受着,配合他的演出:“我懂了,你想收买我继续跟你组cp,然后杜绝身边莺莺燕燕,求个清净对不对?”   孟行舟臂力收紧,外人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对情侣在打情骂俏的亲昵姿态。   他没正面回答,只问:“不愿意?”   夏桑子张嘴就来:“我愿意啊。”   话从口出,夏桑子才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种婚礼现场的错觉是闹哪样,我们走错片场了啊大哥。   夏桑子清了清嗓,让自己别因为男色冲昏头脑,一厢情愿坠入爱河被溺死。   她眨眨眼,就着刚才的话,插科打诨补充一句:“我很贵的,你别要不起啊,本店货物既出概不退还。”   孟行舟难得好兴致,陪她玩这种文字游戏,他舔了舔唇,眸间带笑:“这么不讲理?”   夏桑子仗着自己握住了孟行舟的软肋,在世俗眼光中,他们现在就是绑在一起的苦命鸳鸯,哦不,苦命鸟。这正是她扬眉吐气,在孟行舟面前当大爷的大好时机,她必须要拽一点。   夏桑子下巴一扬,轻哼一声,端起架子拿腔拿调:“你现在还可以反悔,我告诉你,想跟我组cp的人,那可是从校门口排到——”   话还没说完,孟行舟松开夏桑子,手放在她的头顶:“我要。”   夏桑子像是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她用尽力气抬起头来,两人视线相撞。   以前在网上看过一句话,原句是,动了情的痞子,连刀都拿不稳。   夏桑子不是痞子,手上也没刀,她只有一腔热情,此刻正在胸口剧烈沸腾。   不过几秒,夏桑子就败下阵来,移开视线,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是她先着魔,魔怔到现在只需要他一个呼吸,就能在她心里掀起狂风暴雨,不得平静。   然而远远不止一个呼吸。   “多贵都要。”孟行舟的手掌带着余热,声音跟动作一样温柔,放佛是在一场迷雾梦境中,从很远地方传来的呢喃:“你还要什么,全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桑妹:还要你每天喝苦瓜汁一生被苦瓜包围但不准性冷淡哦亲爱的,mua~   三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好,牛逼!!!   ——   辣个,今天播放一则寻人启示。   小泡泡同学,小泡泡同学,hello?你还在这里看连载吗?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若是看到这个作话,请去微博戳一个叫南奚川的金主(不是),领取你的奖品,养生茶一盒。   礼轻情意重,养生你我他。   over。   还没完,等一等,我再逼两句。   话说你们是不是偷偷摸摸养肥我呢,我这几天总感觉自己失宠了,唉。   爱情辣么伤,我还是闭麦,做个高岭之花孤芳自赏吧。   (……)   ☆、三十个泡泡   夕阳西下, 暮色迟来,慷慨地把余晖送给球场, 地面被铺上一层慵懒的光。   比赛热情还未散尽, 一些同学拉着同班往球场外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还在讨论刚才的精彩时刻。   夏桑子融不进这热闹里。   休息区有遮挡物,遮雨挡阳,夏桑子背后是欢腾一片,暮色浓浓,孟行舟站在她前面的阴影里, 所有喧嚣都与他无关。   夏桑子惊讶自己此刻还有残余理智, 在大脑里,不断给她重复四个字:适可而止。   带着粉红泡泡的猜测适可而止, 这段对话适可而止, 狂风暴雨更需要适可而止。   夏桑子抬起头,去看他的眼睛。   刚运动完, 他的鬓角全是汗, 顺着脸颊轮廓往地上砸, 球衣被汗浸湿,紧贴在胸口,跟着他的呼吸一起起伏。他站在暗处,瞳孔深黑,却像湖底月,清澈明亮。   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再美妙, 终究也是梦一场。   夏桑子握住孟行舟的手腕,从他的掌心里退出来,还是刚才跟他玩文字游戏的轻松口吻:“三岁,你演技还挺好,读军校屈才了。”   孟行舟的手心,还有她身上洗发水的味道。   他弯腰,用另外一只手,从座位旁边的纸箱里,拿出一瓶水。   “篮球队晚上聚餐,你来不来?”   若放在平时,夏桑子肯定会去。   可今天她说了不,还面色不改,为自己找了一个合适借口:“我跟同学约好了,去图书馆。”   孟行舟垂眸,拧开瓶盖喝了两口:“行,明天我去找你。”   夏桑子点头,她看见章司焕在两个队员搀扶下,要去医务室,把手上的衣服拿给他,开口说:“你先去忙吧,他好像伤得有点重。”   孟行舟把水放在一边,接过衣服,“嗯”了一声,三两下把外套穿上,抬腿跑远。   夏桑子收起情绪,在球场晃了一圈也没看见钟穗,不知道去了哪。   军体考完就在这里看球赛,手机也没带,夏桑子找不到人,只能一个人先回去。   走出球场,还没转弯进林荫道,就跟楚宁来了一个狭路相逢。   从第一次见面,楚宁对她莫须有的敌意开始,就注定了夏桑子对她这个人,不会有任何好感。   后来几次过节,虽然没有吵过打过,可夏桑子和楚宁这个梁子算是彻底结下。   人当真自己的面走过来,直立立在前面杵着,夏桑子也不能当做没看见,人这意思可以说非常明显了。   我,就是在这等你的。   这条路是去校门的必经之道,夏桑子不怕楚宁会使什么小手段,她一步一步走过去,站在楚宁面前,似笑非笑:“楚教官,别来无恙。”   楚宁低头笑了声,有点讽刺:“你每次都能做点让我想不到的事情,夏桑子,你好厉害。”   “是你想得太少。”夏桑子笑意不减,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说话,“或者说,是你把很多事情想得很简单。”   楚宁想到之前那些自己丢脸的事情,脸上染上怒意:“你别得意,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如你所愿。”   夏桑子继续笑:“这是当然啦,我又不是神仙。”   楚宁自知说不过她,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话锋一转,反问:“你和孟行舟是逢场作戏?”   夏桑子不接茬:“我年纪小,不懂逢场作戏是什么意思。”   “就是玩玩。”楚宁嗤笑一声,“今天可以是你,明天可以是别人。”   夏桑子夸张地“哦”了一声,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回答:“那我们还是不一样。”   楚宁看她:“什么?”   夏桑子笑得天真,却一个字比一个字毒:“就像你说的,今天可以是我,明天可以是别人,但是不管隔多久,也轮不到楚教官你呀。”   这话成功把楚宁惹怒,她咬着牙叫她的名字:“夏桑子,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不明白你特地在这里等我做什么,等我奚落你?还是等我惹你生气,促进你的血液循环啊。”   夏桑子嘴皮子动得飞快,根本不给楚宁回嘴的机会:“可我跟你说,生气伤身,还容易长皱纹,楚教官你应该学着保养自己才是。至于其他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放宽心,这不是你的东西,一辈子都不是你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楚宁死盯着她,被气得不轻。   “我倒要看看你和孟行舟能在一起多久。”   夏桑子笑得更开心了,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钟穗比夏桑子早回宿舍,听见宿舍门打开,她回过神来,把桌上的碘伏纱布放进抽屉里,对夏桑子说:“我以为你要跟孟行舟去吃饭,就自己先回来了。”   “他们篮球队聚餐,我不想去。”   夏桑子拉开凳子坐下,回想刚才跟楚宁说的那些话,就忍不住偷乐。   谁说嘴上占便宜不划算的,明明很划算好不好,可以作为她一周的快乐源泉了。   钟穗看一脸喜色,不知道想到什么,捂嘴浅笑了声。   夏桑子转头看她,不解问:“你笑什么?”   钟穗没头没尾冒出一句:“你喜欢他。”   夏桑子一怔,明白钟穗是在说谁,没有否认,大大方方承认:“这么明显吗?”   “别人我不知道。”钟穗走过来,在夏桑子身边坐下,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从前我妈妈看我爸爸的眼神,跟你看孟行舟的一样,里面都有光,暖暖的。”   夏桑子捂住自己的脸,不太相信:“真的假的?”   “真的,别人不是说,喜欢就像感冒,藏也藏不住。”   夏桑子顿了顿,想到之前在操场,孟行舟说过的话,鬼使神差地反问一句:“那他眼里也有光吗?”   这个钟穗答不上来,只能摇头:“我不了解他,你不如问问自己。”   “我看不出来。”夏桑子放下手,趴在书桌上,伸出手指,戳孟行舟送她那个木雕小人,她轻叹一口气,“我和他一起长大,认识好多年,太熟悉了。”   钟穗越听越糊涂:“熟悉不好吗?”   “太熟悉之后,看他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影子。”   “影子?”   “你觉得他喜欢你,那他就是喜欢。可这种认知,只需要0.01,你觉得他不喜欢你的念头,就会马上消失。”   钟穗似懂非懂,脑子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凭本能说:“那你就亲口问问他。”   “我觉得他也不知道。”   夏桑子收回手指,把木雕放回原位,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惆怅:“他这个人啊,总是给人一种,永远不会动心的感觉。”   ——   元旦假期一过,所有课程陆续结课,学校被期末考试的紧张气氛笼罩。   夏桑子成绩是不错,不过军医大人才辈出,她也不敢掉以轻心,每天喝钟穗一起早出晚归,去图书馆复习。   国防大放假时间比军医晚几天,夏桑子订机票的时候,问了孟行舟一嘴,要不要等他一起回。   她以为孟行舟会高冷说不,结果这人挂断电话后,没一分钟就转过来两千块钱,牛气哄哄得跟个地主老财似的:撂下一句:“随便,我请你。”   夏桑子:“……”   你这随哪门子的便,钱都给了,我还能拒绝你卷款走人不成!   夏桑子对孟行舟佩服得五体投地,毕竟这做人,能别扭到他这个程度,也算是非常不容易了。   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夏桑子彻底放松下来。   钟穗是本地人,家里的妈妈和老人身体都不太好,她考完试当天就买了车票回乡下。   赵冉冉和周巧夕也没多留,半天的功夫,一个宿舍就剩下夏桑子一个人。   她闲来无聊,只能打电话约孟行舟吃饭。   两人约好在校门口等,夏桑子换了身衣服出门,半路上接到孟行悠电话,她怕冻手,从兜里摸出耳机插上,才接起来。   “悠悠,什么事?”   孟行悠还在学校上晚自习,估计是下课时间,听起来有点吵,她声音却兴奋:“桑甜甜,我掐指一算,你今天是不是放假了?”   “是啊。”   “你下飞机了吗?一会儿九点半你来接我下自习呗,咱们吃烧烤去,我请客。”   夏桑子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告诉孟行悠,要晚几天回去。   “我等你哥考完一起回,还有几天。”   孟行悠一听就不乐意了,在那头闹翻了天。   “桑甜甜,你为何如此重色轻友!你天天对着我哥那张脸还没看够吗?你不想念我吗?我们已经好多好多天没见过了,你难道不想马上打个飞的,扑到我的怀里吗?”   夏桑子被她逗笑,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校门口,她看见孟行舟已经到了,准备挂电话:“好了,我要去吃晚饭,回去聊,我请你吃烧烤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有小情绪了。“孟行悠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问她,“又是跟我哥吃饭?”   夏桑子走到孟行舟身边,也没避讳,继续说:“是啊,我们去吃火锅,你是不是要上课了?”   孟行悠恨不得钻进电话里,把夏桑子掳走:“你太过分了,不准挂我的电话,居然为了我哥就抛弃我,我们的姐妹情,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臭男人?”   夏桑子把耳机音量调低,委婉提醒她:“你哥就在我旁边。”   孟行悠果然老实不少,可还是不死心,她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她在打电话,放低音量,小声说:“桑甜甜,你就明天回来嘛,我哥天天都能见的。你回来,我带你看个美人,你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后悔的!”   夏桑子闻到八卦的味道,可孟行舟这个妹控就在旁边,她也不好直接问,斟酌几秒,只说:“晚几天不行吗?”   孟行悠直摇头:“不行,我们后天就放假了,你开学又比我早,明天不看就看不到美人了!”   孟行悠调皮归调皮,可这样不停让她做一件事,还是头一次。   夏桑子实在想不到什么正经理由来拒绝,何况她也想看看,能让孟行悠赞不绝口的没人到底长什么样,于是改口说:“那好吧,我明天回去。”   “爱你,我滴甜心,你要星星月亮,悠爷也给你摘!”   “好了,明天见。”   夏桑子失笑,挂断电话后,还没说什么,身边那位行走的低气压,好像漏气了:“你要放我鸽子?”   “悠悠非让我回去,不好拒绝。”夏桑子双手合掌,做出拜托的手势,“抱歉抱歉啦,三岁你别生我气。”   孟行舟敛眸:“她叫你回去做什么?”   夏桑子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孟行悠春心萌动,要带她去看个男美人。   这样一来,明天第一个冲回去的,估计就是孟行舟了。   夏桑子脑子里转过几个念头,决定成就大我牺牲小我,勉为其难地撒谎:“趁着大好青春,回去抓住早恋的尾巴。”   “……”   话音落,夏桑子感觉身边的低气压,boom地一声,爆炸了。   孟行舟把夏桑子的话完美解读,最后得出一个致命答案。   “敢情你是为了一个男人放我鸽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对自己嫂子有企图的亲妹不要扔,裹上鸡蛋液,粘上面包糠,下锅炸至金黄酥脆控油捞出,老人小孩都爱吃,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   辣个,还麻油在一起……   我们桑妹不是这么好追的,不能轻易对荷尔蒙恶势力妥协!   ☆、三十一个泡泡   之后, 夏桑子花了一顿晚饭的时间,来跟孟行舟解释, 那只是一句玩笑话。   可孟行舟作为一个自信爆棚的优秀人才, 是很难推翻自己分析出来的结论的。   于是这场关于“夏桑子到底想不想早恋”的辩论,最终以正方选手孟行舟弃权,板脸生气、拒绝沟通、甩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离开,宣告结束。   夏桑子回到宿舍,打开电脑看明天飞元城的航班,座位只剩下头等舱,正值假期, 没有提前买票, 价格比以往还贵些。   夏桑子先退了票,钱还没有退回账户, 她卡上余额大部分存了定期, 能挪用的不够买头等舱机票。   眼看着机票数量所剩无几,夏桑子对着屏幕陷入沉思。   她是选择延期回元城放孟行悠鸽子呢, 还是问孟行舟借钱, 搞张头等舱机票回元城看美人呢。   一边是姐妹情和传闻中的美人, 一边是濒临破碎的塑料友情。   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既然不能两全,那就……   碎个彻底吧。   夏桑子心一横,拨通了孟行舟的电话,可怜巴巴地说:“三岁,我的银行卡余额, 在头等舱不配拥有姓名。”   孟行舟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一个字也没说。   夏桑子见这招不好使,换了一种说法:“三岁,你看今晚的月亮,像不像一张头等舱机票?”   “像鸽子。”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话筒里面的声音忽高忽低,听着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还他妈是公的。”   机票面前,自尊傲骨都是身外之物,夏桑子非常配合,真诚地说:“对,像鸽子,今晚的月亮就叫公鸽月了。”   “……”   宿舍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停下了看书,一个个正襟危坐,竖起耳朵,脸上就写着两个字。   八、卦。   孟行舟暗骂一声,放下笔,拿着手机走出宿舍,压着嗓子问她:“你不止为了一个男人放我鸽子,还我要花钱送你走?”   夏桑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迷之自豪感:“纵观我的朋友圈,只有你拥有这个财力。”   孟行舟大概是生气到了新高度,现在竟然还想笑:“我有什么好处?”   “我不让你白买。”   夏桑子沉默几秒,也实在没想出什么好处来,最后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明天我拍点照片和小视频,也给你看看美人?”   只听电话那头安静如鸡,随后传来一阵忙音:“嘟嘟嘟——”   “……”   哦豁,完蛋,整段垮掉。   孟行舟一张臭脸出去,打完电话,又一张黑脸回到宿舍。   章司焕是全宿舍,唯一一个敢在这个去碰老虎须的壮士:“舟舟兄,你和桑妹妹吵架了吗?是不是吵不过女生,我跟你说,这种时候你道歉就对了,这自古以来啊——”   只见对面飞过来一本书,章司焕往旁边一躲,虚惊一场,他捂住自己的嘴,识相地说:“打扰了,你的好友四环已闭麦。”   孟行舟这下书也看不进去了,他对着手机发呆,隔几秒就解锁,看夏桑子有没有发短信来求和。   还不发?难道等着他发吗?明明是她放鸽子。   放鸽子就算了,还是为了一个臭男人,为了一个臭男人就算了,还要他花钱?   算了,重点都他妈不是这些。   说起来他也没什么理由,阻止夏桑子去奔向人生的第一春,可这傻货是不是奔偏了啊。   往哪奔啊,往他这里奔啊。   孟式咆哮在大脑来回播放,手机屏幕亮了黑,黑了亮,孟行舟被自己搞疯,最后把手机一扔,去澡堂洗澡。   刚站起来,手机进来一条信息。   宿舍里的人,只见平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淡第一人,在手机屏幕亮起来的一瞬间,几乎以光速冲到床边,把手机抓过来,脸上喜怒不辩,眼底却闪着光。   就像小时候那种,一个人躲在角落生闷气,这时候终于等到有人拿着糖去哄他,那种“看吧你还是来哄我了,知道我重要了吧,但是我很难哄”的傲娇小光芒。   孟行舟在这几秒之间,脑子里涌出上百种,夏桑子开口求和的方式,点开信息的一瞬间,一盆凉水把他从头浇到脚。   “悠悠帮我买啦,三岁你不用借我钱了,元城见,灰灰,好好考试喔。”   “……”   好样的。   孟行悠,你真是好样的。   ——   孟行悠不止给夏桑子买了头等舱机票,还一手饱览了豪华专车接送机服务。   若不是她上午有期末考试,怕是要顶风作案在课堂上玩手机,对夏桑子实时监控,一路嘘寒问暖,直到她回到元城这片土地。   夏桑子本来打算,先回一趟家放行李,可司机说孟行悠已经安排好了。   有人把她的行李送回家,并且已经告知过二老,夏桑子中午不在家吃饭,她现在直接去高中跟孟行悠会和就行。   到元城五中校门口时,正好赶上上午最后一门考试结束。   夏桑子在校门口等了几分钟,就看见孟行悠从教学楼里跑出来,张开双臂,热情地朝她扑过来。   饶是夏桑子有准备,也被孟行悠这熊抱的热情,冲击得往后退了两步。   孟行悠抱住夏桑子的腰,使劲撒娇:“桑甜甜,你等多久了?我说提前交卷来着,那个监考老师非不让,憋死我了快。”   夏桑子摸摸她的头:“没多久,就几分钟,你考得怎么样?”   孟行悠松开夏桑子,牵住她的手,往食堂走:“别提了,我这辈子跟政史地势不两立,没有公式支撑的学科,都是没有灵魂的!”   孟行悠成绩不差,可从小到大有一个大问题,就是偏科。   一个物化生可以考满分的高材生,政史地次次不及格,语文八百字的作文,她词穷到只能写一堆理科公式上去。   孟行悠的中考成绩,若是文科都及格,能进五中的重点班,可偏科太厉害,最后只能上个平行班。   好在高中分文理科,不然孟行悠这种瘸了文科那条腿的怪胎,怕是要跟重点大学擦肩而过。   夏桑子哭笑不得,她也不能鼓励孟行悠完全放弃文科,毕竟选文选理都还有一门语文。   “下学期分科之后,语文你还是要多下功夫,不然太拖你后腿了。”   平时提文科就变脸的孟行悠,今天丝毫不抵触,反而有点兴奋:“桑甜甜,我跟你说我发现一个文科大佬,就那个作文,他用文言文写!”   夏桑子感到惊讶,打量孟行悠两眼,揶揄道:“这不会就是你说的美人吧。”   孟行悠提到这个人就激动,她抓着夏桑子的手,说起来没个终点:“就是他就是他!我跟你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生,就古代那些画你见过吧,他妈的好看得就像是画里面走出来的一样!啊啊啊啊啊不行了,我每次看见他都要昏过去了,他绝对是妖孽,绝对的。”   “而且你能想象吗?他居然戴金丝边框的眼镜,就是耽美漫画那种霸道总攻标配,完全戳中我。我跟你说,一会儿你见了他不许动心,咱们是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是男人各睡各的!”   “……”   这是什么神仙下凡了。   有了孟行悠这些铺垫在前,夏桑子对这位文科大佬的好奇心可以说达到了峰值。   在食堂排队打饭时,夏桑子才想到一个正经问题:“你不是说要带我看人吗?人呢?”   孟行悠反应过来,回答:“不急,吃完饭我带你去看,他一直都在那里,不动也不跑。”   “……”   雕塑吗?   吃饭期间,孟行悠也不忘吹嘘这位大佬的美貌,夏桑子越听越迷茫,一顿午饭,两个人用前所未有的速度解决完。   从食堂出来,孟行悠拉着夏桑子往教学区走,一直到某栋教学楼下的公告栏才停下。   孟行悠指着展板上的一张白底证件照,笑得像朵向日葵:“你看,就是他,是不是超级好看?”   夏桑子的目光跟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照片上的男生确实如孟行悠所说,长了一副万里挑一的好面相。他鼻梁上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脸型偏瘦,很有骨感,薄唇挺鼻桃花眼,眉眼间给人淡淡的古韵气,好一个风雅凉薄少年郎。   夏桑子目光落在旁边的介绍上——   高一六班迟砚,作文大赛一等奖。   名字也古香古色的,看来是文科大佬无疑了。   夏桑子盯着看了几秒,突然有种智商被秀了的感觉,她转头看孟行悠,努力无视她的花痴脸,问:“你叫我回来就为了看这张证件照?”   “是啊,这展板放了一学期,明天就撤了。”孟行悠叹口气,站在迟砚的证件照身边,“桑甜甜,你看,我们有没有夫妻相?”   夏桑子有点跟不上孟行悠的脑回路,试图理出头绪来:“真人,见不到吗?”   孟行悠讪笑,心虚的一逼:“可以见,只是出了一点小差错,现在最好不见。”   “什么差错?”   孟行悠眼神飘忽不定,有点心虚,含含糊糊地说:“前几天发生了一点事,然后……就……那什么……他说我要是再跟他说一个字……下学期就转校了……所以……就先看看照片……以后……以后再找机会……看看活体……”   夏桑子眉头一抖:“……”   你到底对别人做了什么残暴行为。   下午孟行悠还有考试,夏桑子陪她在学校里溜达了一圈,打车回大院。   大院里面的警卫队都认得她,夏桑子一路跟人打招呼,热情得很。   到了家门口,她没有拿钥匙自己开门,而是选择按门铃,跟以前一样,在门口喊了一声:“奶奶开门呀,我回来啦。”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过了会儿,给她打开门的人也不是老太太。   夏桑子满脸笑意,在看见夏父的那一刻,一点一点淡下去。   夏父好像知道她今天回来,看见她出现在家门口,丝毫不惊讶。侧身让她进屋,出声数落两句:“嚷嚷什么,你奶奶还在午睡。”   夏桑子跟夏父关系并不好,可是说是生分,她今年十六岁,可见到自己爸爸的次数,连十六次都没有。   夏桑子换鞋,跟着夏父进屋,气氛实在是尴尬,她淡淡问:“您怎么回来了?”   夏父每年春节会回国几天,可基本上都要等到除夕那天,今年这么早回来倒是罕见。   夏父走到客厅,弯腰坐在沙发上,对夏桑子说:“有点事,正好你在,现在就跟你说了。”   夏桑子站在餐桌边,拿起一个陶瓷杯,倒了一杯热茶,端过去给他喝:“什么事?”   夏父沉默了一瞬,才说:“过两天带你见个阿姨,我们一起吃个饭。”   几乎是一瞬间,夏桑子的脚步骤然停住,双目错愕,傻傻地看着他。   手上的陶瓷杯没拿稳,掉在地上,变成一块又一块大小不一的碎片,热茶溅到手上,但夏桑子却感觉不到烫。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今日无fuck说,亲妹疑似早恋,媳妇儿被野男人吸引,这是最寒冷的冬天,孟行舟,一个寂寞如雪的自闭男子。   ——   悄悄咪咪暗示:悠妹和文科大佬的文,专栏挖好坑了喔,泥萌戳戳收藏。   好了,十月份最后一天,明天营养液清零,所以姐妹们,可不可以投喂我?【星星眼   ☆、三十二个泡泡   夏桑子好像被关进一个很空很大的透明空间里, 她能清楚看见外面的世界,可那是一个无声世界, 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呼吸很慢, 心跳很轻,一切好像都很平静。   夏桑子的手背被茶水烫红了些,她并不觉得痛,把夏父刚才说的话抛在脑后,转身往阳台走,把扫帚拿过来,弯腰扫地上的陶瓷碎片。   夏桑子不了解夏父, 夏父也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如果非要用几个关键词来形容夏桑子, 夏父大概也只能想到:懂事、乐观、聪慧。   她是一个完全不需要大人操心的孩子。夏父工作的时候,偶尔听同事聊起子女, 多多少少都有点头疼的地方, 为人父母都要跟孩子磨合。   但他没有,他的女儿没有棱角, 乖巧听话。   非要说什么棱角, 那也只有一次。高中非要转理科, 大学去上军医大。   夏桑子没有按照夏父给她规划道路前进,没有考外交学院,双方都不让步,这事之后,让这段父女关系又结了一层冰。   夏父从事外交工作二十来年,跟人打交道这件事, 可以说是他的专业,可他的专业他的长处,在自己女儿面前,全无施展空间。   就像此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句话,应该说点什么。   夏桑子默不作声把一地碎片打扫干净,将扫帚放回阳台,做完这一切,她似乎忘了客厅还有一个人,转身要上楼。   夏父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夏桑子的背影说:“长辈在跟你说话,你就这个态度?夏桑子,你的礼貌教养呢!”   不,现在不是教育孩子的时候。   话音刚落,夏父已经后悔,他现在说什么都好,唯独不该说教,太不合时宜。   夏桑子的脚步停下,过了几秒,她把脚收回来,转身走到夏父面前,面色淡然看着他。   她的眼神陌生而空洞,仿佛透过夏父,在看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过了几秒,夏桑子轻笑了一下,垂眸不再看他:“前阵子,我……林女士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近况,她很关心我,只是一开始都不知道,我没去外交学院,还往人家招生办打电话。”   她本想说“我妈妈”,可“妈妈”这个词太久没叫,实在生涩难以开口。直呼其名更是承认了夏父刚才说她没礼貌没教养,所以夏桑子为表示尊敬,称呼她为林女士。   夏父对这事儿有印象,他那个前妻打电话来,两个人一开口,难免又吵了一架,落得不欢而散。   想到这,夏父冷哼一声,当着夏桑子的面,嘲讽了前妻一句:“你妈有了新家庭,你以为还能对你的事情有多上心。”   夏桑子配合他点头:“林女士有了新家庭之后,连我如今在哪上大学都记不清,但你马上也有新家庭了啊。”   夏父皱眉,面色不悦:“我和你那个不靠谱的妈不一样。”   “那你有多靠谱呢?”夏桑子扯嘴一笑,讽刺地说,“你靠谱到我们父女一场,十多年来,见面的次数还不到二十吗?”   夏父自觉自己对女儿有愧,语气放软了些:“桑子,我工作忙,你现在长大了应该更能理解才对。”   “我为什么要理解?”夏桑子眼神愈发冰凉,“你今天告诉我,你要再婚,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这事儿应该告诉你。”   “然后呢?我反对你再婚你就不结了吗?我抵触一个陌生女人进家门,你会因为我是你女儿,而退让一步吗?我在你这里的分量,会比一个新家庭还重吗?”   “你根本不会,你今天就是通知我,让我心里有数,我马上就会有一个后妈了。”   一向乖巧的女儿突然变成一把尖锐利箭,夏父有点不知如何应对:“你都没见过那位阿姨,别说这么武断的话。”   夏桑子红着眼眶,站在台阶上,俯视着自己的父亲。   他容颜跟以前比没有太多改变,只是多了几条皱纹,可恰恰是这点岁月痕迹,让他看起来比年轻时更有魅力。   他拥有一份极为体面的工作,他是事业有成的外交官,他是为夏家光宗耀祖的国家栋梁,可他唯独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夏桑子突然觉得可笑,她仰头把眼泪逼回去,满身尖刺全对着他:“你没尽过父亲责任,不还是妄求,我拿你当我爸吗?”   她以前一直告诉自己,要懂事要乖要听话,因为老师和长辈都说,父母都喜欢这样的孩子,所以她一直都乖。   她从来没有调皮过,从不惹事,永远是班里最听话的学生。她努力学习,拿很多很多第一,不忤逆父母安排,妈妈让她上很多兴趣班,她去上,爸爸让她天天练西班牙语,她练。   她活得像一个木偶,可明明她已经这么努力,最后她的家庭还是破碎了。   最讽刺的还是,她一直以来的乖巧懂事,竟然变成父母互相推脱的利器。因为她不需要人操心,因为她乖巧懂事,所以她怎么样都可以。   所以乖巧懂事有什么用,她要乖给谁看?她只是好欺负而已。   以前十多年都过来了,夏桑子一直逼自己快点成熟起来,她隐忍克制,不抱怨不责怪,不哭不闹,她从来不觉得累。   可是今天,她好疲惫。   以前她守不住一个家,守不住妈妈,现在连爸爸也守不住。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努力的东西,原来一点意义都没有啊。   在楼上午睡的老头老太太被楼下的动静惊醒,披着外套出来,看见自家孙女哭成一个泪人,还在拼命笑。   夏老太心痛到不行,撇下老伴儿走上去,伸手抱住夏桑子,眼眶也红起来:“怎么了?桑子别哭,有奶奶,奶奶在。”   夏桑子抱住老太太的腰,眼泪顺着脸颊往下砸,第一次发了脾气,第一次在家人面前,有了十六岁孩子该有的叛逆、任性以及不懂事。   “我明明也是夏家的一份子!可是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不问我,我不是木偶不是摆设,我是个活生生有感情的人啊!”   “离婚不问我,跟爸爸还是跟妈妈不问我,现在你也要再婚了,还是不问我。所有一切,我都只需要接受接受不停地接受,那我到底算什么?既然这么不在乎,你当初和我妈就别生下我!”   字字珠心,老太太听着心如刀割。她没想到儿子这般急躁,他们还没点头同意,就已经把这件事给孙女说了。   “不哭不哭,跟奶奶回房间。”夏老太拍着夏桑子背,牵着她的手,往楼上走。   路过老爷子身边时,一向温和的夏老太也发了脾气:“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   夏老爷子一肚子冤枉,无处发泄,看老伴儿和孙女进了屋,长叹一口气。   夏父试图解释:“爸,这事儿桑子迟早要知道的……”   “你给老子跪下!”   夏老爷子这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他三两步走下楼,抄起客厅的一根拐杖,手一挥就朝着儿子膝盖打过去。   这一下用了狠劲,夏父没站稳,跪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又挨了一棍,疼得他眉头紧蹙。   “你身为一个男人,事业这块确实做得好。我现在每天遛弯儿,碰见熟人都说我儿子争气,可家庭呢?夏明生,你的家庭被你搞得一塌糊涂,简直丢老子的脸!”   “你要再婚,你要重新组织家庭,可以。但老子都没有点头,你凭什么在那个孩子,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这样告诉她?你当真以为她就那么懂事,懂事到连一个小姑娘的喜怒哀乐都没有啊!”   夏老爷子是真动了怒,气势压人不说,每句话都说得夏明生无地自容。   “你这辈子都对不起这个孩子,你亏欠她太多了。我和你妈,这些年替你照顾这个孩子,可我们这把老骨头了,弥补不了她缺失的父爱母爱。到头来,你和小林造的孽,全报复给了这个孩子。”   “明生啊,桑子她今年才十六岁。你十六岁的时候,闯了祸老子还去给你擦屁股。你看看你和小林,办的都是什么混账事。”   夏明生跪在原地,垂着头,看不清情绪,默默受着老爷子的一棍又一棍。   最后,夏老爷子打也打累了,话也说尽,他扔掉拐杖,瘫坐在沙发上,满脸忧愁,久久散不去。   ——   夏桑子那天痛哭了一场,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在老太太房间睡着的,第二天再醒来时,夏明生已经离开。   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没提起昨天的事情,夏桑子也不想提,日子照过,生活继续,一切正常得好像就是她做了一场梦。   可夏桑子骗不过自己,晚上路过老人房间时,还能听见他们在讨论那件事,说那个女人怎么怎么样,说不满意,说很多很多。   所有事情都是真实的,夏明生回了元城是真的,昨天她发脾气是真的,她的爸爸要再婚,也是真的。   夏桑子不愿去细想以后的事情,那些东西让她窒息。   孟行舟考完试回来那天,元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初雪如鹅毛,从早下到晚,孟行舟的航班受了影响,落地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之后。   夏桑子和孟行悠去接机,在机场吃完第二顿肯德基的时候,看见孟行舟拉着行李箱走过来。   孟行悠本来说要好好宰孟行舟一顿,结果肚子被炸鸡可乐装满,什么也吃不下。   上车后,夏桑子看见大雪有变小的趋势,身边孟家兄妹妹吵吵闹闹,互不相让,在这温暖的车厢里,她那颗空空荡荡好几天的心,渐渐活了过来。   夏桑子把车窗降下来,冷风灌进来,后座的孟行悠打了一个寒颤:“桑甜甜,好冷,你要感受自然也先穿件貂啊!”   夏桑子垂眸,轻轻一笑。   这才是她的人间,鲜活明亮充满希望,没有别离。   夏桑子把车窗升起来,转过身,眼尾上扬,难得好兴致,提议道:“明天我们去游乐园玩吧。”   孟行悠惊讶得下巴都快地上,她放声大笑,吐槽:“桑甜甜你是不是脑子傻掉了?你只敢坐旋转木马,不好玩啦,我们去玩密室逃脱吧,我保护你!”   “我就想去游乐园。”   夏桑子眼神坚定,目光扫过二人,最后停在孟行舟身上:“我什么都想玩一次,你们陪不陪我?”   孟行悠听出夏桑子情绪不太对,收起玩笑脸:“桑甜甜……”   孟行舟抬起头来,把手机放回兜里,他看着夏桑子,目光里有深意,可他什么也没问。   “陪啊。”   孟行悠伸手扯了扯孟行舟的衣袖,对他拼命使眼色,意思是人家情绪都不好了,你还陪着闹什么闹,有没有眼力见啊。   孟行舟按住孟行悠的手,脸上淡然,言语间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纵容。   “玩命都陪你,怎么爽怎么玩。”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玩,随便玩,天玩塌了老子给你顶着,你给老子开心点,操。   三岁还是你三岁,哄桑妹一把好手。   ——   好久没发红包了,新的一个月了,这章100个吧。   话痨川偏爱跟我一样话痨的姐妹,听懂我的暗示了吗?【拼命眨我的卡姿兰大眼睛   ☆、三十三个泡泡   三个人都是行动派, 当晚回家,孟行舟就买了三张门票。   孟老爷子和老太太外出旅游, 还没回家, 本来之前说好,兄妹俩明天要回市区看父母的。   因为要陪夏桑子去游乐园,孟行悠果断放了父母的鸽子,打电话过去解释,把自己撒娇的本事发挥到极致,那边很快松口,说过两天再回也可以。   夏桑子这边更容易, 跟老太太说了声, 明天和孟家兄妹出去散心,老太太举双手赞同, 还让她玩开心点, 很是贴心。   老爷子不太放心,说让司机跟着, 夏桑子婉拒, 说有外人拘束, 何况孟行舟有驾照。   两边都得到家人同意,翌日一大早,孟行舟从车库里挑了辆越野,三个人天刚亮就从大院出发。   趁孟行舟在加油站加油的空档,孟行悠拉着夏桑子,去便利店买了两大口袋的零食。   大家都没吃早饭, 夏桑子买了三份三明治,准备在车上吃。   孟行悠鬼心思一堆,上车前,主动让出副驾驶给夏桑子坐。   夏桑子一怔,摇头拒绝:“你晕车你坐前面,我去后面。”   孟行悠扫了眼自己那个直男哥的背影,从心底涌起一股责任感,她霸气一挥手,把夏桑子推上去坐着:“我现在好多啦,再说今天有吃有喝有人说话,你悠爷晕不了。”   为这点小事,推辞来推辞去也很奇怪,夏桑子没想那么多,安心坐下。   孟行舟加完油,从店员手上接过卡,利落上车,系安全带,夏桑子手上拿着三明治,看他这么着急,说:“吃完再走吧,时间还早。”   “你们吃。”孟行舟拉下手刹,单手打方向盘,把车驶出加油站,汇入主车道时,才补充一句,“寒假人多,容易堵车。”   夏桑子这时已经撕开包装纸,看四处没什么车,把三明治递过去,放在孟行舟嘴边,自然地说:“张嘴,我喂你。”   孟行舟看她一眼,张嘴咬了一口,咀嚼的时候没空说话,孟行悠在后座,揶揄道:“桑甜甜就是桑甜甜,我就没有这个待遇。这样吧,下辈子我争取做个男人,来娶我滴甜心,桑甜甜你快说,你会等着我。”   夏桑子忍不住笑,正要开口,孟行舟把食物咽下去,抢在她前面,淡声问:“等你干嘛?”   孟行悠正襟危坐,清清嗓子:“等着我去搞八抬大轿,集齐世间宝藏,选个良辰吉日然后——”   “变人妖吗?”遇上红灯,孟行舟轻踩刹车,把车停下来,勾嘴扯出一个笑,“好矮的人妖,谁会嫁给你。”   “……”   夏桑子在喝牛奶,听完这话,差点呛出来,在座位上咯咯直笑。   孟行悠被惹怒,在座位上嗷嗷直叫,抬起脚来往驾驶座椅后背一踢:“啊啊啊啊啊舟狗吃老子一腿!”   奈何越野车产自名牌,座椅又套了一层坐垫,厚实得很,对孟行舟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孟行悠有多生气,他倒有多开心,由着她在后座嚷嚷,在绿灯亮之前,孟行舟主动把头凑过去,难得乖顺,对夏桑子说:“我没吃饱。”   夏桑子把包装纸往下扯了点,挑了有肉有鸡蛋的地方,放在他嘴边,嘀咕一句:“你咬大口一点,装什么斯文,这凉了就不好吃了。”   “行。”   说完,孟行舟张嘴,咬了一大口,嘴唇碰到夏桑子的手,三明治温热,小姑娘指尖微凉,一冷一热,孟行舟眸间微动,坐回原位置,重新发动车子。   不自在的不止孟行舟,夏桑子垂下头,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热,她手上那个被他咬过的三明治,现在更像是个烫手山芋。   夏桑子心生烦躁,把包装纸合起来,将那个没吃完的三明治扔进口袋里,放在脚边。   孟行舟还在回味,过了几分钟,见身边的人也没递过来,出声问:“没了?”   夏桑子说不上来在生什么气,踢了一脚那个口袋,有点凶巴巴:“专心开你的车,吃什么吃,一点都不专心。”   突然被凶的孟三岁:“……”   孟行悠在后面玩手机,听见两人的对话,乐到不行,时刻不忘抓住机会回击:“舟狗哥就是饕餮,脑子里只有吃,你吃这么多,谁会嫁给你!”   “……”   ——   抵达游乐园时,人还不算多,孟行舟找车位停车,夏桑子和孟行悠先下车,去窗口取票。   取完票,两个人先排着队,等孟行舟过来找她们。   刚刚孟行舟在,有些话不好问,现在就她们两个人,孟行悠喝了一口果汁,扯扯夏桑子的袖子,小声问:“桑甜甜,你是喜欢我哥的吧?”   夏桑子脸一红:“你突然说这个干嘛?”   “我要确定一下。”孟行悠恨不得在自己脑门上刻“靠谱”来两个字,她比夏桑子还兴奋,“如果你有意思,那我就帮你,把他追到手。”   “不用了悠悠……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男女之间能有多复杂,喜欢就追啊。”孟行悠以为夏桑子是不自信,拍拍她的肩膀,“虽然你的美貌,跟我比还差点,但已经比很多妖艳贱货好多了。而且你有感情基础,青梅竹马,多么充满故事的一个词,你还不好好把握,我要是你,我早就下手了。”   夏桑子失笑,摇摇头:“我还没想清楚。”   她没有孟行悠的乐观洒脱,也没有她那份,喜欢一个人就要豁出去全部情感的勇气。   没有十足把握,她不敢出手。   一旦失误,她的人间也会有别离。   比起需要拼一把的爱情,夏桑子更想抓住眼前,这种不会破碎的友情。   她厌倦了孤独,被陪伴的感觉太温暖,温暖到她已经快失去,以前独自熬过寒冬的能力。   孟行悠性格直来直去,弄不懂夏桑子在顾虑什么,可看起来这么为难,她想她还是不要先出手好了。   “那你下定决心之后,就告诉我。”孟行悠牵住夏桑子的手,话里似乎有深意,“反正我们是好姐妹,我肯定站你这边。”   夏桑子不想矫情,把感动放在心里,抬头看见孟行舟往这边走来,她开玩笑说:“那你哥呢?”   “我哥超厉害,不需要我保护。”孟行悠抱住夏桑子的手腕,蹭了两下,“你比较弱鸡,能激发我的保护欲,我滴甜心。”   “……”   这是夸奖还是损。   凭门票入场后,夏桑子提出先去坐过山车,她态度执拗,兄妹俩没说什么,由着她去。   大院就那么一块地方,邻里之间都是老交情,一个工作系统出来的,彼此之间家里那点事,谁也瞒不过谁。   夏明生今年寒假早归,本就是很奇怪的事情,只要大人之间细细打听,缘由自然都知道了。   孟行悠那天下午放学回家,碰见隔壁住的阿姨,听了一耳朵,夏明生要再婚的事情,她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的。   之后几天,夏桑子闭门不出,称自己身体不舒服,让孟行悠更加确定,那不是谣言。   孟行悠嘴上嫌弃自己哥哥,可大小事也很少隐瞒,当天就打电话告诉孟行舟了。   孟行舟听完没表态,只是叮嘱她一句,别往外说,然后就当不知道。   所以兄妹俩一直装傻,只要夏桑子不主动说,他们都不主动问。   他们三个之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涉及家事,就形成了这种默契。   不过问不安慰不劝导,给彼此一个舒适圈。   过山车排队的人最多,半小时后,轮到他们,夏桑子从没坐过过山车,她对失重有种莫名恐惧,今天一时兴起,无非是想发泄。   座位是两人一排,孟行悠说了不插手,但不代表,她不识趣。   于是,刚走到设备前,她双腿一迈,坐到第二排,拍着第一排两个座椅靠背,对他们说:“第一排,最爽的位置,悠爷赏给你们了。”   孟行舟让夏桑子先坐进去,自己坐外面。   设备还没启动,后面还在上人,夏桑子看着眼前一圈又一圈的钢架,手心直冒冷汗,她小声问:“第一排是不是最恐怖的?”   孟行悠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很期待:“一头一尾感觉最爽,黄金位置留给你了。”   夏桑子听完,心里更没底。   工作人员给每个人检查完设备,孟行舟凑过去,把夏桑子身上的安全设施又检查了一遍,坐回去,对她说:“害怕你可以喊出来。”   夏桑子两只手死死握着扶手,指节泛白,声音都有点抖,可还是不肯示弱:“我才不会害怕,我什么都不怕。”   孟行舟“哦”了声,就当没听见,把手放在扶手上,坐姿轻松得好像就是去喝个茶:“我的手在这。”   他不说还好,一说夏桑子就想起之前在车上那个三明治,恐惧加上不自在,她变得有点急躁:“关我什么事?”   孟行舟转头,抬眸看着她,这时设备启动,夏桑子看见周围的风景开始动起来,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给你握,不笑话你。”孟行舟似乎笑了一声,被风声盖过,特别轻。   夏桑子已经没有去反驳的心思,过山车不断上升,到顶点时,她几乎是以一个躺着的视角坐着。   这时,车身停顿了几秒,在夏桑子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俯冲直下。   身后的孟行悠在兴奋大叫,夏桑子已经听不进去。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握着扶手,失重感如海水一般,迎面朝她扑来,刚撑过一波,另一波又紧接着来,根本不给你任何喘息的空间。   “夏桑,睁眼看看。”   夏桑子听见孟行舟说话,他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平静,好像是从另外一个空间里传来的。   “我不要,太可怕了,我再也不坐了。”   夏桑子拼命摇头,整个人处于紧绷状态。   她脑子里一直想着怎么还不结束的时候,手上覆上一片温热。夏桑子来不及思考,孟行舟已经掰开她的指尖,然后握在自己手心,轻轻捏了两下。   “胆子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   那是一种翻了十倍的不自在感,夏桑子大脑想要挣脱,可身体就不听使唤,她太害怕了,此时此刻有了稳住心神的寄托,她松不开手。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平静,夏桑子惊魂未定,直到过山车停下,工作人员拿着喇叭指挥下一波人上来,她才回过神来。   孟行舟把她的安全带解开,看她脸都吓得惨白,站起来对她伸出手:“牵着。”   夏桑子被这么一吓,脑子都变得迟钝。她可能受了蛊惑,不由自主伸出手去,自然地握住他。   孟行舟手臂使力,把人从座椅上拉起来,牵着她一直走到下面的平地。   听到周围的喧闹声,夏桑子如大梦初醒,猛地甩开孟行舟的手,拿过他手上自己的包,匆匆说:“我去洗手间。”   没等孟行舟说一个字,转身就走,好像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她一样。   孟行悠刚刚被人群冲散,过了一会才找到组织,她跑过来却没看见夏桑子,问:“桑甜甜呢?”   孟行舟收起情绪,活动两下刚才被夏桑子牵过的手,眼睛微眯:“去卫生间了。”   孟行悠点点头,把包递给他:“那你帮我拿着,我也要去。”   孟行舟看了一眼,手没动:“没手,自己背。”   孟行悠见他一只手拿着水,一只手还空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矫情个屁,难道你是独臂杨过吗?”   “刚刚不是。”   孟行舟把那只手握成拳头,放进兜里,倚靠着树,斜眼看向她,吐出四个字:“现在是了。”   “……”   孟行悠觉得这趟过山车,坐得有点上头。   作者有话要说:  被媳妇儿握过的手,不能再碰其他的东西,谁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卑微三岁。   ——   话痨果然互相吸引,我以后可以理所当然的话痨了。   你们不会嫌弃我的,我知道。【别反驳,要脸orz   ☆、三十四个泡泡   一上午的时间, 孟行悠拉着夏桑子,把游乐园最刺激的项目玩了一个遍。   夏桑子一开始是拒绝的, 奈何孟行悠太热情, 拒绝无效,只能硬着头皮上,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今天这一出,本来就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午饭之前,三个人从跳楼机上面下来,夏桑子感觉自己走路都是飘的, 没有落地的真实感。   不过心情舒畅许多倒是真的, 挑战自己不敢做的事情,有时候确实是一种发泄。   中午饭点, 游乐园里面各式各样的餐厅都爆满。   孟行悠冲着一个限定玩偶, 要去最火爆的意大利餐厅吃,排了快一个小时的队, 终于轮到他们的号。   夏桑子饿过了头, 加上头晕也没什么胃口, 坐下后瘫在座位上,一副“我正在去世”的样子,把点菜的任务扔给另外两个人:“你们点吧,点什么我吃什么。”   孟行舟叫服务员拿了一杯热茶,放在夏桑子面前:“喝点。”   热茶有点烫,夏桑子小口小口地喝, 热气扑在她惨白的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   孟行舟心想,以后游乐园这个地方,再也不要来了。   孟行悠玩了一上午,反而精神更好,她翻着菜单,把餐厅里最贵的菜点了一遍,服务员把单子收走后,她晃着腿,对孟行舟说:“舟狗哥,你的钱够吗?不够我借你,回头你十倍还我就好了。”   孟行舟靠坐在座位里,看着对面脸色不太好的夏桑子,出声问:“你不舒服我们下午就回去。”   夏桑子摇头,她没有难受到那个程度,而且孟行悠很喜欢在外面玩,她不愿意扫大家的兴:“不用,我休息会儿就好了,晚上还有烟火表演,我们看完再回去吧。”   “行。”   孟行舟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主见主要表现在,夏桑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孟行悠见自己被无视,抬腿踢了孟行舟一脚:“舟狗哥,我跟你说话呢。”   孟行舟像是没感觉,抬眼看了眼四周,问夏桑子:“谁在说话?”   夏桑子憋笑,没有回答。   孟行悠又踢了一脚,站起来要去打孟行舟,被他轻巧躲过,孟行悠更生气,瞪着他:“是你悠爷。”   “你刚刚说借我钱。”说着,孟行舟从身后拿出一个粉色钱包,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在孟行悠眼前晃了晃,“是这里面的钱吗?”   孟行悠瞪大眼睛,坐下来翻自己的背包,钱包果然不在,她伸手要去抢,孟行舟把手收回去,淡淡说:“好好说话,不然留下来洗碗。”   “你什么时候拿的啊?”孟行悠没想到自己反被摆了一道,一脸不服气,“你在军校学的东西,都用来做小偷了。”   每次看孟家兄妹斗嘴,夏桑子都觉得很好玩。   大院里不少大人说,孟家兄妹关系不好,孟行舟一直记仇,对这个妹妹也是不喜欢的。   可世界上的感情,有无数种表达方式,孟行舟只是选了最别扭的一种。   旁人看不出来,夏桑子都懂。   不管是孟行悠,还是孟家父母,对孟行舟而言,都是重要的亲人,哪怕有隔阂,以前也曾疏远过,但亲人终究是亲人。   只要双方还存在弥补和原谅的想法,终有一天,这个家会完整。   不像她,只有一厢情愿。   夏桑子走神的时间里,兄妹的斗嘴话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上升到前年孟行舟放弃保送的事儿上。   孟行悠撑着头,“啧啧”两声,调侃道:“舟狗哥,你现在这么喜欢欺负我,是不是还记仇我之前,把你放弃保送的事情,告诉爷爷啊?”   孟行舟瞥她一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这点事也值得我记住?”   “你少装了,你肯定是记我仇,所以这两年,一直从精神层面上不停打压我。但是你休想让我向恶势力屈服,以后你再有什么小动作,我还跟爷爷打小报告!”   这事儿夏桑子不知道,她转过头来,问:“悠悠,是你跟孟爷爷说的啊?”   “是我啊,谁让他想不开,保送不要,要去读军校。你们都不说,帮他瞒着,难道等学校打电话过来,让爷爷大发雷霆吗?”   孟行悠说起这事儿就纳闷,她转头问夏桑子:“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去读军校?我问过好多次,他都不说。不过,桑甜甜,当时你怎么没拦着他?我以为你会是第一个反对的。”   夏桑子突然被问住,她回想了几秒,想起一些事情。   当时孟行舟放弃保送的事情,她是第一个知道的人,那时候他还没有跟学校报告,只是有这个想法。   惊讶是有的,毕竟之前,夏桑子从没听孟行舟提过要去读军校。   她当时问了原因,孟行舟只跟她说了一件事。   他说几年前,在那场事故里,救下夏桑子那位狙击手,在最近一次任务中牺牲了。   夏桑子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   事情发生过后几年里,夏家一直有跟那位狙击手保持联系,他老家在偏远山区,家里有一个年迈多病的老母亲,因为贫困一直也没结婚。   夏家了解这个情况后,那几年一直在暗中资助他的家庭,全当是报恩。   夏家对这位狙击手有特别的感情,夏桑子可以理解。可她想不明白,这位狙击手跟孟行舟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你要去读军校,跟他有关吗?”夏桑子问他。   孟行舟没有犹豫,承认得很果断。   他说自己想从军的想法,从那次事故之后,就有了。   事故发生的那天,夏桑子本来是跟孟行舟约好,要一起回家的。可是不巧,孟行舟那天临时有事,夏桑子只好一个人先回去。   就是在回去的这段路上,她出了意外。   孟行舟忙完学校事情,往回家路上走的时候,正好看见夏桑子被医护人员送上救护车。   夏桑子因为那场事故留下心病,孟行舟也一度愧疚不已。   后来听说救下夏桑子的人,是警队一名狙击手,考军校的想法,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与其说那名狙击手的牺牲,刺激了孟行舟,不如说那只是一个导火线。   夏桑子当时听完这一切,第一感觉就是,她阻止不了他,而且她也不想阻止。   他们都想得到精神上的解脱,好不容易寻找到一种方式,是舍不得放手的。   虽然她那时候还没找到,但孟行舟已经找到,所以她能够理解。   后来,孟行舟放弃保送的消息在学校里传开,不止孟爷爷,就连他的父母都极力反对,甚至要动手打人。   是夏桑子冲出来护住了他,为他说好话,让长辈们理解。   可以说,孟行舟能成功让老爷子松口去读军校,夏桑子有一半的功劳。   孟行舟以为,夏桑子会是最生气最反对的事情,因为她接触过,恶意是多么可怕,而去跟恶意对抗,又是多么困难。   高考前一天,两个人一起回家的路上,孟行舟回想这大半年的事情,轻轻笑了笑。   夏桑子抬头看他,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我放弃保送,跟你说之前,我一直都在想,你会不会跟我绝交,没想到你关键时候,还是挺给我脸的。”   “是啊。”夏桑子停下脚步,堵住孟行舟的路,白净的小脸抬起来,乖巧地说,“你别有压力,好好考,就当做一次普通的考试。”   孟行舟心里一动,有种感动的情绪浮上来,还没等他说什么,夏桑子话锋急转直下,笑意更甚,只是带着丝丝寒意:“反正你今年考不到省状元,我们再绝交也不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说是吗?”   “……”   女生这种生物,太可怕了。   ……   夏桑子回过神,对上孟行舟的视线,她怔了怔,最后含糊不清地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每个男生都有一个军人梦想吧。”   孟行舟夹起一个鸡腿,放在孟行悠碗里,不耐道:“吃你的饭,屁话真多。”   “明明是你屁话太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哑巴。”   “你留下来刷碗。”   “别啊,哥,我是哑巴,我是哑巴。”孟行悠被抓住小辫子,三秒之内就老实下来,“你看我给你原地表演一个,食不言寝不语,现在开始。”   夏桑子笑到不行。   一顿饭吃下来,这几日来的糟糕心情,不知不觉被扫空了一半。   下午的时候,考虑到夏桑子的承受能力,孟行悠没有再拉着她坐刺激项目,三个人吃吃喝喝走走逛逛拍拍照,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晚上天黑尽,今天入园的游客纷纷来到大广场,等待灯光秀表演。   看表演的人太多,夏桑子接个电话的功夫,就跟他们走散了。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她选择放弃,从人群里走出来,站在一棵树下等。   夏桑子摸出手机,打算往三个微信群扔一条消息的时候,一道颀长的身影挡住了她前面的光。   孟行舟似乎是跑过来的,呼吸有点乱,看见夏桑子的那一刻,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   夏桑子看他就一个人,愣愣地问:“悠悠呢?”   “在那边……”说着,孟行舟转身,指向前面一个的建筑物,可哪还有孟行悠的影子,只有来来往往的路人,他眉头紧拧,“人呢?”   两个人都心一紧,正要去分头找,夏桑子手机响了一声,她看见是孟行悠的头像,连忙点开。   “我打车先溜了,二人世界自己把握,悠爷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加油。”   夏桑子顿时:“……”   作者有话要说:  悠妹:来无影去无踪,做好事不留名,雷峰悠,正是在下,告辞。   ——   今天姨妈痛,状态不太好提不起劲,写得慢了点,更新迟到了十分钟,不好意思。orz。   发50个红包补偿大噶。   ☆、三十五个泡泡   孟行舟见夏桑子盯着手机屏幕不说, 以为孟行悠出了什么事,说话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些:“她跟你说了什么?”   孟行悠这个消息肯定不能让孟行舟看见, 夏桑子长按住对话框, 把消息删除,脸上故作镇定,云淡风气地说:“她说有同学约,自己打车先走了。”   看起来有点突兀的理由,但是从夏桑子嘴里说出来的,孟行舟就没有去质疑真实性。   不知道是不是孟行悠那句话起了作用,夏桑子总觉得这气氛都变得奇怪起来。   总之不能任由其发展下去, 她收起手机, 看表演快开始,叫上孟行舟:“我们去前面看吧。”   夏桑子转身, 才走两步, 感觉身后有人握住她的手腕,不过几秒, 那双温热的手渐渐下滑, 轻轻握住了她的四根指节。   等等。   牵什么手就牵手了, 怎么这么突然。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牵我的手,难道他在暗示什么吗?   她要说什么,不对,多说多错,她应该挣脱才对吧。   可以朋友之间牵个手也没什么,小时候她还经常抱他呢, 现在一下矫情起来,不是感觉更奇怪吗?   天哪,夏桑子,淡定,你要淡定一点。   快回想快回想,以前是怎么做的。   许是站在风中许久,小姑娘的手有点冰凉,但握着还是软软的。   孟行舟加重了几分力道,把热量分给她,动作就像牵着一个小朋友,表情坦荡,说:“人太多容易走散。”   “……”   额。   让你激动,白激动一场。   幸好没做什么蠢事,不然今天丢死个人了。   孟行舟这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态度,反而显得夏桑子刚刚的不知所措,是那么多此一举。   夏桑子抬手扯扯贝雷帽,垂下头小声回答:“喔,好。”   两个人牵着手,走进人群里,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位置,周围灯光霎时暗下来,几秒后,前面几栋建筑物被窜起来的烟花环绕,音乐声随之响起,黑夜被点亮。   可能每个女生,多多少少都有少女梦,城堡喷泉烟花,夏桑子看得入迷,移不开目光。   孟行舟兴致缺缺,背景音和烟火绽放声吵得他头疼,他侧头,看见身边的夏桑子,脸上难得有了孩子气,眼神一顿。   夏桑子心情极好,早把刚才的胡思乱想抛之脑后,这时,头顶上炸开一团璀璨的烟火,绽放过后出现一个卡通人物,生动活泼。   夏桑子扯着孟行舟的袖子,用手指着叫他去看:“三岁,你看,你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就是那个卡通娃娃,还记不记得?”   小姑娘皮肤白得像一块羊脂玉,透着浅粉红,烟花住进她的眼睛里,泛着璨璨光,说话的时候唇角微微上扬,笑起来有小酒窝,恬淡又可爱。   孟行舟的目光落到两个人牵着的手上,他轻笑了一下,声音在这场喧嚣梦境里,比月色还温柔。   “记得。”   夏桑子感觉少年鼻息扑在自己耳边,她微微回头,发现孟行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弯下腰,头几乎靠着她的肩头,以一种非常靠近的姿势,在跟他说话。   她清醒过来,烟火也没有多少心思看,周围人挤人,就算她想保持距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两个人就保持这样的姿势,看完了整场表演,后半段夏桑子几乎没说什么话,反而是孟行舟话要多一点。   中间碰见有卖周边气球和糖果的工作人员,孟行舟难得好兴致,给夏桑子买了一个卡通气球,还有一盒包装精致的糖果。   夏桑子忘了是在哪里看过一句话,原句记不清,只记得大概意思。   那句话是说,长大之后,周围所有人都告诉你,要快点成熟起来。但只有游乐园,在日复一日为长大后的你,维护着小时候的童心。   在游乐园待了一整天,夏桑子明显感觉到自己心情有变好。不知道是不是游乐园真的有这种魔力,还是因为陪伴她的人比较特别。   气球里面灌的氢气,没握紧就会跑,孟行舟把糖果拿给夏桑子抱着,扯过气球的线,在夏桑子的手腕上,绑了一个结。   夏桑子抬手,气球也跟着动。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结,还有怀里的糖果,笑出声来,不知道是打趣自己,还是打趣孟行舟:“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今天穿了一件驼色呢子大衣,就算是长款也只到他的膝盖,里面是件高领毛衣,本该是显得臃肿的穿搭,放在他身上,却是恰如其分的好看。   这半年,夏桑子见他的时候,不是军装、作训服就是卫衣、运动装,今天仔细打量他,她好像能够理解,今天那些女生频频回头的想法。   天生一副好皮囊,自然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孟行舟撑着栏杆,不看烟火不看表演,只看着她笑:“你可以是。”   你可以不用长大,可以任性,可以孩子气。   可以做一切十六岁小女生应该做的事情,你可以不用那么懂事隐忍。   孟行舟什么也没说,可眼神里,好像什么都说了。   夏桑子一怔,几秒后,选择别过头去,假装看表演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表演最后一波烟花点亮整片夜空,借着火光,在散场前,夏桑子才注意到,他们一直站在一堆情侣之间,周围冒着粉红泡泡。   表演结束,周围灯光亮起来,不少情侣在原地你侬我侬,夏桑子从心底涌上一股尴尬来,让她想要逃离,带着孟行舟一起。   这种暧昧氛围,再多待一秒,夏桑子都怕自己要失去理智。   工作人员在广播里宣布表演结束,距离今天闭园时间还剩半小时,请各位游客陆续出园。   夏桑子如获大赦,她默默抽出自己的手,将围巾多绕了一圈,帽子也拉得低,整张脸就只能看见一双眼睛。   “我们回去吧。”夏桑子低着头说话,嘴巴被围巾挡着,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孟行舟“嗯”了一声,跟她并肩往前走。   越到出口人越多,夏桑子几次要被人群挤散,都被孟行舟拉回去,后来他索性搂着夏桑子肩膀,直到走出游乐园,才把手收回去。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人已经少了一大半,孟行舟让夏桑子在外面等,他一个人进去把车开出来。   孟行舟离开后,夏桑子非常没有出息的,把围巾解开,握在手里,连着深呼吸三次,冷气入鼻,还是没能让她脸上的热散去。   冷静一点啊,夏桑子。   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吗?你在瞎脑补什么,不要表现得这么奇怪好吧。   刚刚就是人多啊,不然他才不会牵你又搂你,这都是人民群众的锅。   请停止你的想象,不要跟一个人在这里分饰两角,跟自己谈恋爱。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一个恋爱狂属性的花痴。   快停止你这种愚蠢的行为。   夏桑子拍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快点清醒过来。   她暗自发誓,再也不会提出要来这种充满情侣,到处都可以激发荷尔蒙的地方。   就算要来,也不能跟孟行舟单独待在一起,太刺激了,刺激过了头。   夏桑子这边的脑内小剧场进行得火热,孟行舟已经把车开出来,车停在夏桑子身边好几秒,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碎碎念什么。   孟行舟按了声喇叭,降下车窗叫她:“夏桑,上车。”   夏桑子回过神来,有点无措地上车,关上车上,她伸手要去扯安全带,才反应过来,手腕上还绑着气球,而气球被关在车外。   孟行舟被她笨手笨脚的样子逗笑,忍不住说一句:“你今天出门把脑子忘家里了?”   夏桑子瞪着他,眼底闪着小火苗,脸却越来越红:“你才没脑子。”   说完,她坐起来,用左手去够车把,可右手被绑着,羽绒服又厚,越着急越够不着,夏桑子真想给自己一拳。   孟行舟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一只手撑着副驾座椅背,拉过夏桑子的安全带,低头的一瞬间,下巴碰到她的左脸颊,他感觉小姑娘整个人僵住,笑意更甚。   扣上安全带,孟行舟坐回位置,拉开自己那边的车门,从车前走过去,把副驾的车门打开,弯腰对夏桑子说:“手给我。”   这几分钟内,蠢事接连发生,夏桑子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看他,只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别扭道:“都怪你买的气球。”   孟行舟解开她手腕上的结,拿着气球,听见她这么说,“哦”了一声,作势要松手,把气球丢掉。   “对,都怪我,我现在来赎罪。”   夏桑子马上就急眼了,她按住孟行舟的手,制止:“不行,你放后座去。”   孟行舟眉眼带笑,尾音上扬:“怎么,一个气球就喜欢成这样?”   夏桑子说不过他,把人推开,关上车门前,口不对,心凶巴巴地甩给他一句:“我是怕你污染空气。”   隔着羽绒服,夏桑子把手放在胸口,都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后座的门被打开,投过后视镜,夏桑子看见孟行舟还是把气球放进了后座,一时之间,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心虚。   孟行舟上车后,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发动车子往前开。   夏桑子怕自己再犯蠢,跟他乱聊天聊出事儿来,把车载音响打开,随便点了一个电台。   车厢里有了其他声音,气氛终于轻松了一些。   夏桑子拿出手机,看见孟行悠发了无数条消息过来,她打开逐条看过去。   “怎么样,你有没有表白啊?”   “桑甜甜你说不出口,你就做啊,快点让我哥爱上你。”   “我都上网查过了,烟花表演接吻率极高,你别成为例外。”   “表演都结束了啊,你怎么还不回消息,你们这么激烈呢?”   “操啊,你们开房去了吗?夏桑子,我警告你啊,男人可以撩,房不可以开,这是底线!”   “操操操,你再不回消息,老子要报警了!!”   ……   夏桑子看完,不知道说什么,连着扔过去三条省略号。   孟行悠那边秒回,扔过来十个不带重复的愤怒表情包,附带一句话:“告诉我,你还是完整的吗!?”   夏桑子满脸黑线,不知道一个小女生,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有颜色的想法。   “我们在回去的路上,你到家没?”   孟行悠这才安分下来:“早就到了,你们怎么样了?我现在是不是该叫你嫂子?”   “什么也没发生。”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是不是要气死老子!!!”   “我要哭了,我绞尽脑汁,你知道打个车多不容易吗?我最后坐了黑车啊,我这种盛世美颜,刺激别人犯罪的容貌,我为了你们去坐黑车,这是什么?这是我冒着生命给你们创造机会!”   一条没看完,孟行悠又发过来第二条:“你们居然这样对我!怎么连个啵都没有打!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还有我哥,他是不是性冷淡,我真的操了,舟狗太不争气,一点都没学习到我的精髓。气死本悠了,别跟我说话,我怕我自爆。”   看完全部消息的夏桑子:“……”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可看孟行悠怨气这么重,她居然会有一种愧疚感。   夏桑子正在思考怎么安抚这个火/药桶,她抬头看了眼车外,发现这根本不是回家的路,愣愣地问:“三岁,你是不是开错道了,这样走离家里越来越远。”   孟行舟面色不改,看她一眼,淡淡说:“回什么家,去别的地方。”   夏桑子一头雾水:“去哪?”   孟行舟换了一只手握方向盘,听不出是玩笑还是来真的,漫不经心地说:“陪了你一天,收点利息。”   “……”   作者有话要说:  带未成年开房是不是犯法啊?OK,全剧终,男主坐牢女主守活寡,大噶都散了吧,感谢观看。   好吧,我扯屁的,别当真,三岁很社会主义的。   ——   我太喜欢悠妹了,迫不及待想写她和文科大佬,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呜。   别误肥,南奚川双开?不存在的,我收回前面的话,我一点也不想。   散会。   ☆、三十六个泡泡   一路上, 夏桑子绞尽脑汁去套话,可孟行舟不是“嗯”就是“哦”, 铁了心要敷衍她, 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夏桑子看这个方向是往南郊,愈发想不明白这是要去哪。   南郊是元城近几年的新开发区,远离城区,环境优美,以住宅休闲为主。房价居高不下,又以别墅区居多,被当地称为“小浅水湾”。   除了别墅, 这边新起的五星级酒店、俱乐部、高级农庄也不少, 但消费不低,渐渐地, 成了商业贵胄喜欢来的地儿。   夏桑子前两天跟着老爷子参加战友婚礼, 来过几次,不过做客为主, 对这片区域也不了解。   夜幕降临, 属于南郊的时间才刚刚开始。从高速下来, 一路往南走,越靠近南郊,连路灯都亮堂不少。   南郊不似市区那种高楼林立,钢筋水泥堆积起来的繁华,这边的建筑物普遍不高,成点状分布, 乱中有序却自成一派,透着股低调奢华。   孟行舟似乎对这边很熟悉,面对众多十字路口,他没开导航,也知道什么时候右转左拐。   越野开过别墅区,开了二十来分钟,一栋白色建筑在视线里不断放大。   远看不大,离得近了,夏桑子才发现,从外面进来到建筑入口,这段路几乎绕着它的外围转了一圈。   这转圈的功夫,她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差不多十分钟。   这片区域限速六十,夏桑子结合起来,脑补了一下,才真实地感受到,这栋建筑物到底有多大。   临近入口前,一辆超跑横插过来,引擎比周围环绕的轻音乐还有存在感。   它车速不见,横冲直撞,幸好孟行舟反应,及时刹车,不然非得撞一起不可。   超跑很是嚣张,抢了别人的道,也不见车主下来道个歉,反而抢在他们之前,先一步刷卡进停车场,那一脚油门轰的,好像是在故意示威似的。   看看你们的小破车,我的豪华超跑一辆顶你们十辆。   大概就是这种意思。   夏桑子刚刚被吓了一跳,看见前面那辆超跑又这样炫富,忍不住嘲了一句:“哪里冒出来的暴发户。”   孟行舟敛眸,轻踩油门跟上去,夏桑子看他开了拿停车卡的地方,出声提醒:“三岁,你还没拿卡。”   她这边刚说完,前面的门禁栏没感应到停车卡,却自己打开来。   “……”   别人刷卡你刷车,厉害啊。   夏桑子一头雾水地下车,她带上车门,看见建筑物内,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小跑过来。   男人看见孟行舟的一瞬间,眼前一亮,加快步子,走到他前面,脸上挂着和蔼笑容:“小舟来了啊。”   孟行舟点点头,把玩着车钥匙,淡声问:“还有没有空场?”   “有啊,你来肯定有。”男人看起来有点激动,他似乎想跟孟行舟多说两句,可又怕说错话,搓搓手,小心翼翼补充道,“要是孟先生知道你来,肯定很高兴,要不要我现在……”   “不用。”孟行舟把车钥匙丢给他,叫上夏桑子往里走,走了两步,回头说,“别告诉他。”   男人感到为难,但也不能当面忤逆他,只能先答应下来:“……好的。”   ——   看着两个人走远,男人从西装口袋里摸出手机,脸上尽是欣慰,拨通一个电话,响了几声那边才接起来:“老张,什么事?”   老张只差没有老泪纵横了,伸手擦去眼角不存在的热泪,回头偷偷瞄了一眼,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才开口:“孟先生,小舟带着一个来了马场,是小舟啊!小舟还带了一个女生,不是男生,是女生啊,孟先生!不过小舟让我别告诉你,通电话这几分钟里,你就当不认识我吧。”   孟父:“……”   “他们进场子了,估计要玩一会儿,孟先生你要不要过来看看?这真是太难得了,这么多年,你们父子,是不是终于可以相认了!”老张激动得说错话,连忙纠正,“不对,是冰释前嫌。”   老张是从孟父创业时,就跟着他的司机,为人沉稳,做事果断,算是心腹一样的存在。   前两年南郊被政府开发,孟家在这里盘了一块地,开了一个马场俱乐部,一直都是老张在管理。   孟家的大小事老张都清楚,包括孟行舟和孟父之间的隔阂。   这马场开了好几年,孟行悠经常来玩,可孟行舟一次也没来过,对于家里的产业和生意,漠不关心。   前阵子老张听孟父说,他生日的时候,孟行舟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虽然父子俩也没说上话,不过好歹这也是,孟行舟主动联系了家里一回,已经是非常难得。   老张那时候都念叨,孟行舟外冷内热,也是心软的人,这迟早有想明白的一天。   这不,今天就来了,还带着一小姑娘,看来这一天,比他预计的还要早。   孟父在老张最落魄的时候,帮了他一把,这些年相处下来,老张拿孟家人当自己人。他看见这孟家父子之间,冷冻了十多年的冰山,总算有了要融化的趋势,是打心眼里为这家人感到高兴。   孟父听老张在那边激情演讲,心里如打翻了百味瓶,顾及儿子的感受,最后还是没做什么,只吩咐老张招呼好人,不要怠慢也别生分,便挂了电话。   孟母看见丈夫拿着电话,心事重重站在窗前,抬腿走过去,轻声问:“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孟父握住妻子的手,摇摇头,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没事,老张刚刚打电话来,说小舟带着一个小姑娘去了马场。”   孟母惊讶地捂住嘴,情绪有点不稳:“小舟他……他从来都没有……”   “对,家里的地方,他从来都不去。”孟父苦笑,叹了一口气,“他始终是怨我的,这个结没有那么快解开。”   “不着急,慢慢来。”孟母挽住丈夫的手,靠在他的肩头,缓缓道,“我们还有时间弥补,等小舟自己想明白吧。”   孟父搂住妻子,宽慰她也宽慰自己:“也只能这样了。”   孟母眼珠子一转,抬头问他:“你说小舟带的小姑娘是谁?”   孟父没有犹豫,脱口而出:“夏家那个丫头呗。”   夫妻俩心照不宣,交换一个眼神,笑了起来。   ——   夏桑子跟着孟行舟进去,有个穿着马甲的服务生过来招呼他们,态度比对待贵宾还客气。   趁服务生去取全新骑马装的空档,夏桑子放下饮料,小声问对面的人:“三岁,这马场是你家开的?”   孟行舟“嗯”了一声,不太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转而问:“你还会骑马吗?”   “当然会了,以前你还输给我,你都忘了呀。”夏桑子难得扬眉吐气一回,调侃他,“不止骑马,还有射击,你也比不过我。”   孟夏两家关系好,夏老爷子又是一个喜欢舞刀弄枪的,从小带着夏桑子一起玩,这种体能训练,练了总没坏处,强身健体还防身,夏老太太也没反对。   后来孟行舟跟夏桑子玩在一起,老爷子念着老战友情分,把他当成自己的孙子,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夏桑子学什么,他也学什么。   骑马、射击、搏击,夏桑子总是入门最快的那个,孟行舟大多时候都比不过她。   可每一项到了后期,夏桑子总会被孟行舟反超。   现在孟行舟天天在军校训练,要赢过他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之间,早就落下一大截。   “一会儿比比。”孟行舟微扬了下眉,“看看你技术退步到了什么程度。”   夏桑子也有一段时间没有骑马,被孟行舟激起胜负欲,斗志昂扬地说:“比就比,你输了可别觉得没面子。”   “你别哭鼻子才是。”   两个人换完衣服,带上护具,走进马场。   天已经黑尽,外面下起小雪来,服务生把天窗关上,室外瞬间变成室内,将冷气隔绝在外。   马场赛道是按照马术比赛的规格建造的,场地很大,一眼看不到头。   虽说今天是被孟行舟不明缘由带过来的,在游乐园玩了一天,本来就有点累,可夏桑子此时此刻,看见这场地,还是想去活动一番,要是能赢孟行舟一场就更好。   没有比酣畅淋漓运动一场,还拿到第一更解气的事情。   什么再婚什么家庭琐碎,全都见鬼去吧。   喂马师傅从马厩挑了好几匹马来,让两个人挑。   夏桑子挑了一匹白色的马,看着纯良温顺,十分顺眼。   孟行舟比较随意,挑了一匹黑色的,直接踩住脚鞍,蹬腿坐上去,黑马脾性有点急躁,似乎不太喜欢被人骑着,按耐不住在那发脾气,好像随时会发狂冲出去。   孟行舟扯住缰绳,还算游刃有余,他看马实在不安分,抬头对夏桑子说:“我先跑一圈。”   夏桑子在服务生的帮助下上马,与他坐在同一高度,她低头看了眼那匹黑马,不太放心:“要不然你换一匹吧。”   孟行舟跟这匹马较上劲,马越难驯服,他这股劲儿越强烈。   “不用,跑一圈就好。”   说完,孟行舟双腿加紧马腹,抬脚一踢,黑马仰天长啸一声,如一阵风,往前冲去。   夏桑子坐在旁边,头上的帽子被黑马跑过带起来的风,吹到地上。   这匹马性子也太烈了,不过跟孟行舟莫名的还有点像。   夏桑子一边感叹,一边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帽子,重新戴上,她这边准备起步去追孟行舟,他动作更快,已经骑着马往回跑。   黑马比几分钟前温顺不少,虽然还是瞪脚甩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可没有再乱发脾气。   夏桑子惊讶地看他,出声问:“你对它做了什么?”   孟行舟扯住缰绳,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言语间难掩轻狂:“告诉它谁才是爸爸。”   “……”   孟行舟看夏桑子调整好,眸色一沉:“比一场?”   夏桑子挺直腰杆坐着,接过服务生手上的缰绳,双目正视前方:“来吧。”   服务生拿过小旗,站在赛道旁,高举右手,数着三二一,最后一声令下,夏桑子和孟行舟几乎以同样的起步速度,从起点出发,骑着马往前冲去。   耳边尽是呼啸风声,夏桑子眼看着要被孟行舟超过,集中精神加速,马受到打击,四肢跑得更快,夏桑子坐在它身上,整个人颠得厉害,但却不难受,只觉痛快。   一圈下来,夏桑子还是落后孟行舟几秒钟,她平时看着脾气好,实则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嚷嚷着还要来一场。   孟行舟没有意见,等马休息够之后,陪夏桑子跑了第二圈,他丝毫没有让步放水的意思,夏桑子还是没有跑过他。   这么连着跑了五圈,最后连马都跑不动,夏桑子才消停。从马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双腿发软,走路都是飘的。   孟行舟常年训练,体力比她好,扶着她往休息区走,故意逗她:“还比吗?马厩里的马多得是。”   夏桑子认栽,一个劲地摆手拒绝,以挺尸的姿势在椅子上瘫着,疲惫得说话都费劲:“不比了,你们军校生都是怪物。”   孟行舟给服务生递了个颜色,服务生会意,放下吃食和饮料,转身离开场子,顺便给他们带上了大门。   “累不累?”孟行舟侧身,从果盘里挑起一块雪梨,放在她嘴边,宛如在伺候大小姐,“张嘴,这个甜。”   夏桑子倒是享受,这种难得的孟氏贵宾级服务。她张嘴咬住雪梨,甘甜的梨汁在弥漫在口腔,放佛一瞬间甜到了心坎里。   夏桑子满足地眯了眯眼,把雪梨咽下去后,揉着自己的腿,嘀咕:“我今天明明是出来玩的,结果比在学校训练还累。”   “那走吧。”   “这么快,我还没休息够呢。”   孟行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俯身看她:“趁着累赶紧回家休息,能睡个好觉。”   夏桑子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盯着他。   孟行舟用手撑着椅子把手,低头解释:“累了一天,很遗憾,你没空想其他事情了。”   “你不是说收点利息……”   “你输我五场,这利息够我吃一年了。”   夏桑子一怔。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难怪会大晚上带她来马场,故意说话激她,和他比赛。   难怪他明知道她心情不好,赛马的时候也不放水,反而让她不停地输。   难怪他了解她体力根本受不住这么多圈,还要由着她一场接一场地比,不给任何喘息机会。   他寸步不让,原来只是为了让她累一场。   体力耗尽,疲倦至极,回家沾枕头就能安睡,至少今晚,不会去想那些糟心事。   夏桑子垂眸,用手遮住眼睛,心头涌上一股酸意,说不出话来。   孟行舟见她不动,抬手去摸她的头,类似安抚:“现在可以回家睡觉了吗?”   夏桑子拼命点头,努力把眼泪逼回去,别过头撑着椅背坐起来。   老张捧着厨房刚做好的海鲜,推门进来,热情地说:“小舟啊,玩累了吧,快尝尝,我让厨房加了个班,给你们做了宵夜,可好吃了。我跟你说这个厨师,是我专门从五星级饭店挖过来的,你今天来的真是时候,他明天就休班……”   话没说完,老张抬头看了眼,只见前面的椅子上,孟行舟弯腰垂着头,一只手按着人小姑娘的头,小姑娘的上半身被孟行舟的背挡住,两个人的姿势,怎么看怎么有故事。   老张心想自己坏了事,捧着海鲜,来了个原地向后转,要有多识趣就有多识趣:“打扰了打扰了,海鲜有什么好吃的,一点都不好吃,你们继续,继续,瞧我这事儿办的,该反省。”   “……”   “……”   夏桑子心想完了,推开孟行舟,从椅子上站起来,正要追上去解释,只听见老张非常欣慰地,捧着那份五星级海鲜,长叹一口气。   “现在的年轻人哪,可真是太有活力了,孟家有后指日可待啊。”   夏桑子:“……”   完了个蛋。   作者有话要说:  孟三岁不是人,居然玩野外play,禽兽,在古代是要被浸猪笼的。   老张: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事件,不知道可不可以涨工资呢?【憨笑   ——   你们不要养肥我啊,我每天都在粗长更新啊呜呜呜呜。   你们阔能不知道,我以前是一个连日更三千都做不到的废川,对比一下,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在好好做人了。   orz,所以请务必继续爱我,看在今天更了四千多的份上,姐妹们!!!   ☆、三十七个泡泡   若是此刻在这里的人, 是一个陌生人,夏桑子断然不会着急去解释。   误会就误会好啦, 反正又不是认识的人, 想怎么误会就怎么误会。   可这个人就不是一个陌生人,最可怕的是,这还是孟家的人。   在孟家的场子,被孟家的人看见,她和孟行舟有疑似亲昵举动,并且这个举动已经让这位大叔误会到,他们在不久的将来, 可以发生许多次这样的亲昵举动, 以至于让孟家有后。   这个误会大发了,不解释清楚, 她要怎么回大院面对江东父老, 哦不是,面对两家的长辈, 那时候她面对那么多张嘴, 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一想到这里, 夏桑子就头皮发麻,她来不及想太多,只管追上去。   可这位大叔,好像在这个“孟家即将有后”的美梦里无法自拔,捧着那份色香味俱全的海鲜夜宵,脚上跟装了引擎似的, 健步如飞。   这脚力,这速度,这体能,大叔你才是这世界上,最有活力的人啊。   夏桑子把浑身上下,最后的力气都使出来,勉强在大门口,追上了这位鸡血大叔。   说起来,她也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个大叔,只知道他好像是负责孟家马场的人,具体叫什么,连姓氏都不清楚。   可人都追上了,不说点什么总是不礼貌,夏桑子顿了一下,中规中矩地说:“这位先生,您误会了,我们其实……”   老张回过头来,还是那么热情:“别这么客气,咱们都是自己人了,你跟着小舟叫我一声张叔就可以。”   夏桑子有点吃不消,缓了口气,脑子太混乱,连带着说话都磕磕巴巴:“张……张叔,我们刚刚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真的误会了,我跟你说刚才我们只是……”   “嘘——小姑娘家家的,矜持点。”   老张笑得花枝乱颤,如果这时候在他头上插一朵牡丹,脸颊上点腮红,嘴唇擦上大红色口红,再把手上的餐盘,换成粉色小手绢,就是一个活生生现代男老鸨没差了。   夏桑子:“……”   好绝望怎么办。   老张看夏桑子面露尴尬,收敛几分,把平时沉稳但其实也没有很稳的形象搬出来,轻咳一声,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好好玩,不用着急走的,咱们这里什么都有,今天总统套房还剩一间,我帮你们留着,玩累了可以休息。都是自己人,自己人,把这就当成自己家,不用拘束,你们年轻人放得开,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救命。   老张早几年也不是这么开明的人,他膝下有一个女儿,可这女儿不喜欢读书,在外地打工两年,第一次回家,直接通知他:你,马上就要当外公了。   这给老张气的,差点没犯法把自己女儿和外孙打死。   后来气过头,还是下不去手。   这事情都发生了,加上他家孩子的妈,这几年互联网兴起,天天捧着手机上网,追剧追综艺,别的没学到,现在那些年轻人的前卫观念倒是学了一个精。   对于女儿未婚怀孕这件事,不仅不反对,反而举双手双脚赞同。   孩子的妈还乐乐呵呵,说自己年纪轻轻就当外婆,还没人老珠黄,可以跟着女儿一起,一个做辣妈,一个辣外婆,简直就是辣椒一家人,酷炫狂霸拽,以后推着宝宝出去遛弯儿,就是人群里最闪亮的一家人。   孩子的妈跟女儿联合起来劝老张,把那酷炫狂霸拽的场面说的,那叫一个惟妙惟肖。从情感上生理上,给老张列举了一大堆女儿早孕的好处,有没有道理且不论,反正老张当时无言以对,找不到语言来反驳是真的。   家里那个女性都如此前卫,老张再愤怒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外孙降生,那可爱劲儿,什么钢铁心都给融化透了。   女儿后来没有跟孩子亲爹在一起,找了一个混血老外,人老外思想更开放,根本不在意孩子是不是自己,只要老婆是自己的就成。   老外对外孙好,对女儿更好,现在看着两个年轻人带着孩子过得幸福美满,老张心里的遗憾也在慢慢被弥补。   有这么三个思想奇葩的家人,老张终于还是没能免俗,几年之后也随家中大流,变成了奇葩中的一员。   好在老张深知自己思想的奇葩境界,见自己说话又有点放飞自我,赶紧回到正常频道。   手中的海鲜还是热乎的,这两个小年轻的好事儿,也被自己给打断,海鲜不能浪费,毕竟大厨要休班好几天,之后想吃也吃不到。   老张不知道是心疼这份海鲜,还是心疼两个小年轻,他没再提什么总统套房不套房,把手上的海鲜放在夏桑子手上,笑得很慈祥:“这很好吃的,你们尝尝,有什么需要,就跟服务生说。”   夏桑子还没见过老张这种类型的大叔,奇葩之风来得又快又猛,饶是跟孟行悠相处了好几年,她的战斗力还是太弱,被这阵风打懵,脑子基本宣布死机。   孟家到底是怎么把生意做这么大的?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站出来质疑?元城的商业贵胄们都在做什么?这个发财之道精髓是不是都在于,没有招到老张这种类型的员工?这是不是孟家隐藏多年,不可告知的商业机密?   老张其实孟家做生意的王牌选手吧!   她肯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碰见了一个这么销魂的怪大叔。   夏桑子捧着这份五星级大厨做出来的海鲜,眼睁睁看老张哼着《今天我要嫁给你》,迈着妖娆步伐,越扭越远,真想来一个原地晕厥。   场子的门重新被关上,夏桑子管理好自己崩坏的表情,转身往刚才的“案发现场”走。   她看见孟行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回椅子上,居然还在悠哉悠哉地吃水果,心头这个火,“蹭”地一下就冒上来了。   夏桑子把餐盘放在小桌上,宛如一个古代被无缘无故剥夺清白的怨妇,指着孟行舟的脸,怨念深重:“孟行舟,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去跟张叔解释清楚,我跟你之间不是苟且关系。”   孟行舟气定神闲把一块西瓜喂到自己嘴里,咀嚼两下,中肯评价:“味道不错,你坐下来尝尝,这是从外地空运过来的。”   “还吃什么瓜啊!”   夏桑子抢过孟行舟手上的叉子,剥夺他吃东西的权利,着急上火得要爆痘:“你怎么还有心情坐在这里啊,快去解释清楚,要是张叔跟你爸妈说了,我们要怎么解释啊。这太丢脸了,我已经能想象到,你被我爷爷一枪崩了的血腥场面了。”   孟行舟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人却不动,慢吞吞地说道:“我这将死之人都不急,你急什么。”   “……”   哇,你说的好有道理啊朋友,真想给你鼓个掌。   孟行舟伸手,拿过夏桑子的叉子,把一个西瓜里中间嘴甜的部分,喂到她嘴边,“尝尝,这里最好吃。”   夏桑子气到不想说话,这几分钟说了这么多话也有点累,同为当事人,孟行舟都这么悠哉,她着急也没用。   于是破罐破摔地坐下来,把西瓜吃进嘴里,这还不够,夏桑子把果盘抱到自己腿上,一把叉子都不给孟行舟,一个人独享。   夏桑子气呼呼地瞪着他,仔细听还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是啊,很好吃,那你别吃了,你还是想想怎么体面的走吧。”   “上次篮球赛,不也被误会一次吗?”   孟行舟靠着椅背,侧身跟她闲聊,看起来懒懒散散,什么事情都不在意。   夏桑子甩给他一个“你四不四傻”的眼神:“那次根本不一样啊。”   孟行舟点头,思考几秒,嘴角漾出一个笑来:“是不一样,上次你很主动。”   “对啊,就是我主动,可这次是……”夏桑子成功被他绕进来,说了一句觉得不对劲,马上改口,“什么叫我很主动,我那是看在咱们朝夕相处六年的情分上,为你这个发小两肋插刀找回场子。我都不吝啬自己的清白了,你应该对我抱有感激之心才对,三岁,你这种想法,一点都不社会主义。”   夏桑子没有意识到,自己因为那点心虚,相较于平时,说了很多为自己遮掩的话。   但这还不够,她怕孟行舟多想,又补充道:“这次不一样是因为,误会我们的是长辈。长辈跟同学怎么能比,同学看过就过,长辈一直都记得,你看我们两家,朝夕相见,以后太尴尬了,所以你快点去跟张叔解释清楚,我很严肃。”   孟行舟今天废话也多,居然就这个话题,跟夏桑子展开热烈讨论:“长辈误会多省事,过几年,你有了我这个挡箭牌,也没人催你找对象。”   夏桑子一时词穷,沉默了一顿,之后才说:“是不会催我找对象,会催我跟你结婚,挡箭牌先生。”   孟行舟轻笑,他眼睛微眯,双腿交叠搭在椅子的脚踏板上,看着头顶的星空,璀璨光华入目,几分虚幻几分真实,分不清楚。   “怎么。你是觉得,我们之间的情分,不足以让我娶了你?”   夏桑子挑起一个葡萄,听见孟行舟说完这句话,葡萄都震惊了。   葡萄挣脱叉子的束缚,选择跳碗自尽。砸到地上,360度翻滚五周半,最后碰到椅子腿,结束了它这吃惊的一生。   现在已经过了十点半,透明天花板上,是夜幕星空,场子宽阔敞亮,灯光照耀下,基本跟白天光线没有差别。   现在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享受这一大片空间,夏桑子却嫌弃它太大太亮,令人压抑,无遁于形。   夏桑子清晰感受到自己在发热,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她的皮肤层很薄,平时一点点纤细红血色都能看清楚,更别提是现在这种情况。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再多说话,不要再做奇奇怪怪的反常举动。   如果她现在只是以一个,对孟行舟没有任何想法的朋友,她应该说什么?   夏桑子花了快一分钟的时间来思考,中途吃掉了十个葡萄,其中一个超级酸,酸到她几乎飙泪,但也让她清醒。   夏桑子将酸葡萄咽下去,把果盘放回桌上,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大口,长叹一口气:“这葡萄好酸,我再也不想吃葡萄了。”   孟行舟没有接她茬,抬眸静静看着她,无声等着她的后话。   夏桑子也没想就一个葡萄糊弄过去,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原地蹦跳两下,活动活动,一边说:“回去吧,再待下去困劲都过了。”   孟行舟睁开眼,瞳孔漆黑如墨,夏桑子毫不闪躲,与他对视,几秒过去,她莞尔一笑,脸上没有不自在,只有打趣:“你不觉得对一个未成年谈婚论嫁,有点刺激吗?”   “是很刺激。”   孟行舟脸色没什么情绪,话语间也辨不出喜怒,站起来,单手将骑马装的领带扯掉,握在手里,领口敞开来,露出两侧锁骨,随着清浅呼吸,微微上下起伏。   “我居然被未成年拒绝了。”   夏桑子转过身,她深知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留下一句“我去换衣服”,抢在孟行舟之前,走出场子。   走进更衣室,夏桑子关上门,双腿发软,顺着门板跌坐在地板上,她把连埋进膝盖里,听着被按了加速键的心跳,脑子里乱成一团。   夏桑子无心去猜测孟行舟话里的深意。   因为她为自己那片见不得光的小世界,花了这么多年堆砌起来的城墙,只因为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竟然开始渐渐崩塌。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把控不了局面的无措,令人毫无安全感。   夏桑子觉得自己今天输得很彻底,可以说是溃不成军。   ——   那晚回到大院,已经过了十二点。   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已经睡着,在玄关和客厅给她留了灯。   夏桑子怕吵醒老人,一路动作都很轻,她身体哪哪都不舒服,就算在军医大每天都早晚训,可那些都是在自己承受范围内。   今天情绪不对,被孟行舟一刺激,运动过头,在马上颠了那么久,腿感觉已经不是自己的。   夏桑子在沙发上坐着不想动,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意袭来,她撑着精神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墙角去关灯,这才注意到,餐桌上还有东西。   走近一看,是蔬菜粥和两个清淡小菜,夏桑子伸手摸摸碗壁,食物还有点余温,想来是老太太睡前亲手做的。   回家再晚,也有人为你留一盏灯,怕你晚上会饿,特地睡前准备宵夜。   夏桑子这几年在家生活很规律,这么晚回家还是第一次,这种感受也是第一次。   她累到极点,没什么胃口,可看着这些宵夜,还是免不了心里一暖。   夏桑子垂眸,看见碗筷旁边还有一张字条,拿起来一看,她一眼认出,是老太太的笔迹。   “热热再吃,别凉胃,我和你爷爷先睡了,晚安宝贝。”   夏桑子把字条握在手里,鼻子直泛酸。   坐了几分钟,她拿着粥和菜,端到厨房加热。   纵然没胃口,还是把老太太的心意,全部吃进肚子里,才上楼睡觉。   不知道是今天体力耗尽,还是老太太的粥有安眠作用,夏桑子难得一夜无梦,安稳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夏桑子醒来时,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自己在梦里跟人打了好几百回合,浑身没有不酸痛的地方。   特别是这双腿,沉得几乎有千斤重。   太狠了,孟行舟这个体能怪真的太狠了。   哪里只有昨晚,这运动量,明明够她休息一周。   夏桑子洗漱完,懒懒散散揉着自己的腰,往楼下走。   夏老爷子看见她下楼,从棋局里分神,跟她说话:“桑子醒了,去吃午饭,我们都吃过了。”   夏桑子说着好,揉着眼睛,再睁开时,才发现客厅里还有别人。   孟家兄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孟行舟在陪老爷子下棋,落地窗外的阳光铺在他身上,整个人比平时看起来要柔和许多。   可能是老爷子气场太强大,连孟行舟这种桀骜性子,在老爷子面前,也只有乖顺的份。   昨晚的事情夏桑子还记得,她扯出一个笑,看了眼孟行舟算是打招呼。   她并不饿,走了一圈没看见老太太和孟行悠,孟行舟看她在客厅晃来晃去,出声说:“他们在小花园。”   “哦。”   夏桑子不自在地应了声,绕到后院,还没看见人,就听见老太太被孟行悠逗得直乐的笑声。   顺着声音过去,老太太正在跟孟行悠说自己的花花草草,夏桑子浅笑,走上去挽住老太太的手,难得撒撒娇:“奶奶。”   老太太看见夏桑子,笑意更浓,抬手给孙女理翘起来的头发,一脸慈爱:“睡得好吗?我让阿姨给你热午饭,悠悠他们十点多就来了,看你睡得香都没叫你。”   “我不饿,昨晚喝了你的粥,还是饱的。”   “那饿了再吃。”   “好。”   老太太看见两个小姑娘有话要说,不打扰年轻人的世界,说自己要去隔壁串门,迈着步子先走了。   老太太一走,孟行悠那个乖巧人设就立不住了,马上现出原形,她看夏桑子精神不是很好,一副被榨干的样子,上前按住她的双肩,前后晃动,沉重无比地问:“桑甜甜,你昨晚跟我哥,是不是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夏桑子被她晃得头晕:“没有,我只是运动过度……”   孟行悠松开她的肩膀,用左手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猛地侧头,马尾扫过夏桑子的鼻尖,痒得她打了一个喷嚏。   孟行悠也不知道是哪里来这么多戏,明明没哭,听起来却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我哥是禽兽,衣冠禽兽,平时看着人模狗样,其实是个连未成年都不放过的禽兽,怪不得他昨晚回来,神情荡漾,我骂他性无能他都没对我下黑手。妈的,原来是吃到肉了,他哪里是性无能,他是性太能吧。我的桑甜甜啊,我好心痛。”   “……”   孟行悠跟昨天那个张叔,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   孟行悠转过头来,睁大眼睛看着她:“你们在哪这样那样再这样的?”   “你想太多了。”夏桑子站着累,拉开椅子坐下,才继续说,“我们去马场赛马,跑了五圈,运动过度我废了。”   这个消息似乎比孟行舟做了回禽兽,还让孟行悠难接受,她眉头颤了两下:“我用性命为你们争取的二人世界,你们拿去马场赛马了?”   “悠悠,我和你哥其实没有那种关系……”   “现在没有,以后不能有吗?”孟行悠恨铁不成钢,比自己追不到文科大佬还心痛,“奶不动的队友,大概就是你们这种,我好累,我明明只是一个高中生,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   夏桑子说不过孟行悠,转念一想,岔开话题:“你和那个迟砚,进展怎么样了?”   果不其然,提到自己的男神,孟行悠一下子精神起来,眼睛都在发光,激动地拉着夏桑子的手说:“他前几天,主动在微信上找我聊天了!”   夏桑子被挑起兴趣,问:“他说了什么?”   孟行悠捂住脸,做作地扭动两下,端着嗓子学男生说话,故意哑着嗓子装深情:“开学第一周有测试,各位同学请抓紧时间复习,不要玩过了头。”   夏桑子记得孟行悠提过,迟砚是他们班的班长,前后联系一想,她哭笑不得,反问:“这难道不是把班主任消息群发吗?”   孟行悠摇头,表示听不见:“不管不管,这就是私聊消息,是迟砚第一次主动跟我聊天,是爱上我的前奏。”   “……”爱情令人盲目。   孟行悠跟夏桑子聊得风生水起,没注意到后面走过来一个人。   夏桑子拼命给她递眼色,奈何上帝在她眼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孟行悠全都没接收到,一路屏蔽,说得眉飞色舞。   孟行舟在孟行悠身后站了大概有半分钟,在听她第五次提起迟砚这个名字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魔爪伸向孟行悠的头顶,单手一压,手腕使力,让她仰头与自己对视。   孟行悠的笑意顿时凝固,圆场的借口还没想好,就看见孟行舟皮笑肉不笑,抛出一道送命题。   “chiyan,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悠妹:不知道不了解别问我,我只是一个高中生,呜呜呜呜桑甜甜救我!!!   ——   我今天是个猛男,更了六千多字,你们要的双更,请慢慢享用。【王之坐姿   ☆、三十八个泡泡   孟行悠脑子转得飞快, 问题先不回答,这惨先卖起来,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扯着嗓子喊,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脖子要断了,哥,哥,我的脖子!”   孟行舟深知孟行悠的秉性,压根就不吃这套,手上动作不停, 眼神愈发沉:“鬼哭狼嚎什么, 老子还没用力。”   孟行悠硬是挤出几滴眼泪来,眼眶包着泪, 委屈巴巴地嘀咕:“你没用力我都受不了, 要是用力,你妹妹就变秃头了, 你是一个狠心的哥哥。”   孟行舟就算心里知道她是在演戏, 可这样子看着也不忍心, 顿了几秒,他还是松开手,站在孟行悠身边来,浑身上下似乎都在冒冷气:“你刚刚不是挺有精神的吗?”   孟行悠揉着自己的头皮,悄悄转移话题:“你不在跟夏爷爷下棋吗?”   “有人约他钓鱼,刚刚出门了。”   孟行悠“哦”了一声:“咦, 那我怎么没听到?”   孟行舟轻笑了一下,不知不觉把话题又绕回去,将孟行悠推进自己挖的坑里:“你忙着讨论chiyan,当然听不到了。”   孟行悠:“……”   “你这学期末,文综总分加起来不到一百,语文又不及格。”孟行舟拉过椅子坐下来,大有一番跟孟行悠好好唠唠的意思,“孟行悠,你给我一个解释。”   孟行悠紧张得咽了一口唾沫,不安地绞着手指:“我文科一直都差,你又不是不知道,高二分科就好了,我的理科能大杀四方……”   孟行舟眼睛微眯,透着寒意:“你厉害啊。”   孟行悠连忙摆手,转头对夏桑子眨眼睛,急得快哭了:“我不厉害,我是学渣。”   “哪能,孟行悠理科一霸。”   “没有没有,我文科弱鸡,我下学期一定好好学。”   “不用,别耽误孟小姐早恋。”   “我没有……”   夏桑子看孟行悠是在是招架不住,站出来给她说好话:“好了,三岁,悠悠不是小孩子,有自己的打算。”   说完,夏桑子给孟行悠递过去一个眼色,孟行悠机灵鬼上身,赶紧表态:“是啊,哥,我一会儿回家就好好学习,这个寒假不拿下文科我就不姓孟。”   孟行舟面色有所缓和,可嘴上还是不饶人:“然后姓chi?”   “……”孟行悠感觉自己要去世了。   夏桑子板着脸,比孟行舟还凶,对孟行悠说:“还等什么一会儿,你现在就回去学习,晚上把作业拿过来我检查,文科不许敷衍了事。”   孟行悠一怔,过了几秒,明白这是夏桑子给她的台阶,赶紧配合道:“好嘞好嘞,夏桑姐说得对,我现在就回家学习去,你们吃好喝好玩好,千万别惦记,我现在生命中只剩下一件事情,那就是学习。”   夏桑子非常欣慰,点点头,直接下逐客令:“还不快走,磨蹭什么?”   孟行悠从座位上站起来,脚底抹油开溜:“现在就走,不对,我跑回去,学习片刻不能耽误。”   夏桑子挥手,目送她离开:“嗯,真乖真听话。”   看完两个人走心表演的孟行舟:“……”   看孟行悠走出大门,夏桑子收起刚才的严厉,转头对孟行舟说:“迟砚是悠悠的班长,不是什么奇怪的人,你不用担心。”   孟行舟问:“你见过?”   “看过照片。”夏桑子靠在椅背上,看着天上飘过的云,轻轻说,“悠悠那么喜欢他,你不如试着相信她的眼光。”   孟行悠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人是孟行舟,最害怕的人也是孟行舟。   喜欢是因为她是自己唯一的哥哥,是亲人,而且还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至于害怕,孟行悠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子,所有都宠着她,性子难免有点娇纵,但孟行舟不惯着,反而成了家里最能震住她的人。   孟行舟倒也不是事事都要惯着她,小事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只有大事看着苗头不对,会站出来说两句。   夏桑子没有兄弟姐妹,只能大概猜测,如果自己有个妹妹,然后她现在有了喜欢的人,自己会是什么感受。   应该是喜忧参半吧。   喜欢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可动心的那一刻,也会伴随痛心。   她会希望自己的妹妹能万事胜意,可她也明白,没有人可以事事顺遂,道理都懂,但放在家人身上,还是不忍。   夏桑子想,孟行舟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情。   而她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贪心到想要两个人都开心。   午后时光,大院里很安静,昨夜下了雪,今天开始放晴,冬日暖阳落在身上,也是一种惬意。   两个人没有说话,都在静静享受这份悠闲。   夏桑子思考很久,还是没有忍住,想为孟行悠说两句话:“我听悠悠说,那个迟砚成绩很好,尤其是文科,说不定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情。”   孟行舟沉默了一会儿,淡笑一声:“你们明明同岁。”   “你该不会是在讽刺,我说话老气横秋吧?”   “没有。”孟行舟把左手放在额头上,遮住大部分日光,懒洋洋地说,“你倒是惯着她。”   这算是默认不追究了。   夏桑子见目的达到,嘴角溢出笑意来,轻声感叹:“你们这些男生不懂,我们这个年纪的少女情怀,可是很珍贵的啊。”   “怎么说?”   “少女情怀就是,想要别人知道,但也害怕别人知道。小心翼翼,有甜有酸,就像揣着一个小宝藏。”   夏桑子觉得自己说得有点玄乎,直接给直男进行总结:“总之呢,悠悠不主动告诉你,你这个大老爷们就别去多问啦,她性格再大大咧咧,也会不好意思的。”   孟行舟转头看她,莫名一问:“你也是吗?”   夏桑子一头雾水:“是什么?”   孟行舟放下手,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小宝藏,你也有?”   夏桑子沉默几秒,倏地,笑出声来。   “这是秘密。”   ——   那天聊过之后,孟行舟没有再拿迟砚来说事儿,孟行悠一开始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翻篇。   直到第二天,孟行舟把一份课程表,放在她面前。   寒假除开过年那七天,剩余时间全被各种补习班塞满,政史地和语文,一个都没落下,全是孟行悠的痛处。   从明天开始,孟行悠的寒假,是属于补习班的。   但安排远远不止不如,若开学测试,孟行悠的文科成绩还是不及格,以后的每个周末,逍遥快活浪上飞的日子,也要跟她说拜拜。   孟行悠捧着课程表来找夏桑子诉苦,夏桑子心疼归心疼,但并没觉得哪里不妥。既然会面临高考,那孟行悠的文科太差劲这件事,始终要解决。   既然孟行舟已经让步,她就不要再在背后拆台。   孟行悠见最后的靠山也叛变了,心如死灰,捧着课程表,老老实实回家,接受组织的制裁。   谁也没想到,大院里最闹腾的小女魔头,在这个寒假里,变成最忙碌最安分最具有学习精神的人。   临近年关,夏桑子和孟行舟生日当天,两家人前一天约好,中午一起吃午饭,就当给孩子庆祝生日。   夏老太太今天起了个大早,给小孙女做长寿面,夏桑子洗漱完下楼,面刚刚煮好。   老太太把面端出来,招呼夏桑子过去吃:“桑子快来,刚出锅热乎着呢。”   夏桑子拉开椅子坐下,笑意盈盈:“谢谢奶奶。”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趁热吃。”老太太摸摸夏桑子的头,把准备好的红包,放在她手里,满脸慈爱,“来,拿着,我们桑子又长大一岁啰。”   老太太话刚说完,门铃就响起来。   这大清早的,也不知道是谁会来。   夏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看报,被老太太指挥去开门,门打开,外面风雪飘进来,夏明生提着几个礼盒,站在门口:“爸,早上好。”   夏桑子听见这个声音,拿筷子的手顿在半空中,过了几秒才放下去,垂下眼眸,低头拌面,一个字没说,也不想跟他打招呼。   那天不欢而散之后,家里谁也没提过夏明生的名字。夏桑子心里有疙瘩,也没去问老爷子和老太太。   她见这人半个多月,一直也没回来过,还以为提前回西班牙了,没想到还在国内。   说起来,能在生日这天看见夏明生,两个人做父女这么久,倒是头一回。   夏明生一进来,家里的气氛悄然降到冰点。   老爷子招呼他坐,看见他手上提着东西,皱眉问:“你回自己家还买什么礼物?”   夏明生把袋子放下,搓了搓手,老爷子说得没错,他是回的自己家,可这么多年不着家,他却感觉自己是来做客的。   “桑子今天不是过生日吗,我给她买了两件过冬的衣服,还有一些零食,店员说年轻人喜欢吃这些。”   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愣住,对视一眼,都搞不懂儿子这是唱哪出。   夏明生把目光投向夏桑子,奈何夏桑子像是自动屏蔽了这人似的,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安安静静吃她的长寿面,咀嚼声很小,存在感极极弱。   夏明生轻叹一口气,他也没指望单靠这点东西,就能实际挽回点什么。   老爷子看他像是有事要说,又不好开口,开门见山替他问了:“明生,你有事就直说,别磨磨唧唧的。”   夏明生的目光一直似有若无往夏桑子身上落,他犹豫很久,才开口:“上次我说想再婚的事情,我仔细想过之后,还是觉得算了,不太合适。”   夏桑子咽下嘴里的食物,听见夏明生这么说,没忍住看过去,眉头紧拧。   夏明生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接着说:“另外,西班牙那边最近有调任回国的名额,我提交了申请,昨天发通知来,上面已经批了。”   两个老人还在震惊中,夏桑子放下筷子,走到夏明生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连声音听起来都是淡漠的。   “你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原来我是夏桑的宝藏男孩。   川某人:不,你不是你没有别误会,你明明是个秘密,见不得光啊同学,清醒一点。   三岁:……   ——   昨天看见好多姐妹催在一起,我叨叨两句哈。   他俩墨迹这么多年,不可能短时间内火速进展的,而且桑妹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不是说三岁试探两下就能生猛扑上去的。他们的相处模式亲近是亲近,局外人看着有戏,但自己看着没戏,就是酱紫,我的发言完毕。   溜了溜了,今天发小红包50个,安抚想看打啵糖、无轮车糖、各种这样那样再这样糖的姐妹们。   (南奚川今天屁话又很多,真的烦死这个人了)   ☆、三十九个泡泡   夏明生接见各种重大来宾的时候, 都没现在这么紧张,他努力让自己的措辞听起来, 不算刺耳:“桑子……这十多年是爸爸亏欠了你, 我想从现在开始弥补,我知道现在说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意思,可我……我还是想做点什么……”   夏桑子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是挺没意思的,你直说吧,打算弥补多久,或者你觉得弥补我多久, 我就会松口同意你再婚。”   夏明生摆手否认, 眼神真挚不像是说谎:“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单纯想弥补, 我这么久也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   多么美妙的两句话, 多么感人的画面啊,可为什么现在才来呢。   换做早几年, 她还很天真的时候, 说不定就相信了啊, 那多幸福。   现在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不管夏明生怎么说,说得天花乱坠,她也一个字都不相信。   夏桑子对自己很无力,这句话她等了很久,可真等到的时候, 她已经失去了相信的能力,甚至连感情都是麻木的,一丝一毫的情绪也没有。   夏桑子觉得这样挺没劲的,到头来,谁都不痛快,那夏明生这个让步,意义又在哪里?   她叹了一口气,眼里无波无澜,好像在说意见跟自己无关的事情:“我同意你再婚,你要娶谁都可以,不过我就不参与了,提前祝你新婚愉快。”   夏明生心里一痛,下意识要去握女儿的手,结果手刚抬起来,夏桑子已经往后退了一步。   夏桑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还没想好,身体已经动了。   夏明生的手保持着那个动作,讪讪地收回去,他想过挽回会很难,可现实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原来裂出如同深渊缝隙一般的父女情,比外交关系还难修复。   “桑子,你误会我了,我不是在跟你作交换,我……”   夏明生说一半,自己也说不下去。   他是个糟糕的父亲,纵然心里是这样想,可说出来,任何人听了都感觉很苍白。   夏桑子理不出头绪来,也不想继续面对夏明生,淡淡说:“我上楼再睡会儿。”   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没拦着,看孩子进屋关门,老太太坐下来,对着餐桌上那碗没吃完的长寿面,唉声叹气:“这都什么事啊。”   “爸妈,我是真的想弥补。”夏明生泄气地坐下来,懊恼抓了把头发,“我之前一心想着工作,要出人头地,不能丢夏家的脸。爸上次说得对,我的家庭被我搞得一团糟,当年要不是,我常年不在国内,小林也不会一个人带着孩子。我只知道工作工作工作,丈夫和父亲还有儿子的责任,都没尽过。”   老爷子听着心里怪不是味,喝了一口茶,轻声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我知道没有用,所以想用行动表示。”夏明生看向自己给女儿买的东西,无力道,“可桑子跟我芥蒂太深,她连我说的话都不相信。”   “正常,你没给人当过父亲,不能说你现在想做父亲,就要求她马上配合你,这人心,都是肉长的。”   一边是孙女,一边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太看着这场面就难受,看着夏明生,犹豫了一下,才问:“明生,你说不再婚了,是认真的?”   夏明生点头:“认真的,我这半个多月仔细想过了,我连一个父亲都做不好,就不要去耽误人家了。娶进门,大家都不安生,更何况,桑子会不舒服,我们关系够糟了,不能再糟下去。”   老太太听着有道理,提点了句:“那你要好好跟人解释,一会儿要结婚一会儿又不结婚的。”   夏明生会意:“解释过了,妈,您放心。”   老爷子看了眼楼上紧闭的房门,顾及到今天到底是小孙女的生日,折中之下,提议:“明生,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急不来,桑子今天生日,别弄的都不高兴。”   “好。”夏明生起身,指着那堆礼物,“这些东西就……”   老爷子颔首:“放那,我给她。”   ——   寒假快结束,夏桑子也没穿过一次那两套冬装。   包装没拆,就那么放在衣柜里,眼不见心不烦。   夏明生偶尔会来吃饭,夏桑子每次跟他说的话超不过五句,冷淡如白水。   大年初七一过,他回西班牙交接工作,办调任手续,这回国工作的事情,算是木已成舟。   夏桑子听老太太提了一嘴,心里惊讶还是有的,可也仅仅止步于惊讶。   夏明生再回元城的时候,她也开学一段日子,两人短时间碰不上。   他们见面也不知道怎么相处,这样逢年过节见见,对夏桑子来说,算是最轻松的方式。   除开夏明生再婚风波这件事,夏桑子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治疗,在孟行舟以苦瓜汁作伴,日复一日监督她,吃各种鲜红食物的努力下,回校前夕,她总算能以平常心,喝完一杯番茄汁,基本没有不适感。   全家上下都欣慰,老太太约了心理医生,趁夏桑子返校前,陪她去复诊一次。正好根据实际情况,定下一阶段的治疗方案。   复诊结果比较理想,医生说夏桑子的心里障碍改善许多,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夏桑子却愁眉不展,前两天登录教务网,她看见了新学期课表。   解剖课被提上日程,是这学期重要的专业课之一,怕是开学没多久,就会进实验室。   实验室里面,她每天面对的东西,不是各种小动物就是大体老师。这血腥的东西不会少,再不是跟番茄汁、火龙果这些替代品,一个程度的刺激源。   夏桑子没把这些跟老太太说,离开之后,她单独留下来,问了医生一句:“我现在这个状态,直接接触血源,还需要多久?”   医生理解她的专业需要,但还是不能给患者不必要的期待,中肯评价:“少则三个月,如果冒然激进,我担心你情况会恶化,这样之前的努力都要白费。”   “可我下学期就要上解剖课,我没时间了……”   医生宽慰道:“我建议你跟专业老师说明情况,不上课之后再来重修,我这边可以为你开病历证明。”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且不说军医大那边,会不会批准这种特殊情况,就算校方批准,可不上课直接重修,她怕血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了,到时候同学老师都会知道。   这是夏桑子心里的一道疤,连她自己都觉得耻辱,一个医学生竟然怕血,一个未来外科医生,害怕最不应该害怕的东西,她以后还拿什么来谈自己的专业性。   医生看夏桑子脸色难看,明白她的顾虑,就算无力,他也只能说:“如果你自己都不能正视这道伤疤,想要战胜它,就会更困难。桑子,勇敢一点,医生不自救,何以救旁人?”   夏桑子点头,跟医生道谢,出门后把焦虑收起来,跟老太太有说有笑回家。   回校的机票是孟行舟订的,大佬一出手,直接两个头等舱,夏桑子说把钱给她,孟行舟反问:“你在羞辱我吗?”   夏桑子秒懂,有钱人家大少爷的自尊,是不可以用人民币来践踏的。   给你,请你,送你,你就受着,提钱?太伤感情。   当天航班因为下雪延误,夏桑子和孟行舟在机场咖啡厅等得快睡着,终于在傍晚前,听到了登机提示音。   登机前看了眼澜市天气预报,元城在过冬,那边已经春天,怕落地太热,两个人先去洗手间换了身春装,才上飞机。   头等舱的乘客不多,夏桑子刚进机舱,被一股淡淡的酒味熏了鼻子,她皱皱眉,在空姐引导下,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这坐下之后,酒味更浓了,夏桑子仔细一闻,发现者酒味根源,就来自坐在他们斜对面那位,打扮新潮的都市女郎。   元城这天气,她还穿着一身吊带晚礼服,也是不容易,应该是从哪个酒会上过来的。   女郎可能不知道,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自带酒味,这才没多会功夫,又叫空姐拿来一杯红酒,一个人喝上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习惯,一直用右手压着肚子,看起来有点奇怪。   孟行舟见夏桑子脸蛋都被酒气熏红,好笑地问:“你酒量这么感人?”   夏桑子捂着脸,瞪他一眼:“明明是我脸皮薄。”   孟行舟忍俊不禁,招手让空姐拿来一个一次性口罩,给夏桑子戴上。   飞机起飞后,不知道是困了,夏桑子越发沉默,孟行舟以为她睡着,侧头去看,发现她只是撑着头,对着窗外黑压压一片,看不到景的夜空发呆。   复诊的结果,孟行舟也问过医生,包括夏桑子的忧虑。   他知道她在为什么发愁,但专业的心理医生都没有办法,孟行舟拿不出实际的方案,也只能安慰:“别想了,医生不是让你开始看有点血腥的影片吗?回头我给你找,陪你看。”   夏桑子转过头来,懒懒地靠着椅背,有点生无可恋:“我感觉,全校都要知道,去年临床八年招进来的省状元,居然怕血这个大笑话了。”   孟行舟笑了一下:“你偶像包袱还挺重。”   “医生不是看口碑的吗?”夏桑子看他一眼,眉头皱得能拧出水来,“你想,要是你去看病,结果有人告诉你,给你看诊的医生怕血,你会不会想逃走?”   “医生也是凭实力说话。”孟行舟拿过毯子,盖在夏桑子身上,用手掌盖住她的眼睛,“你现在只需要睡一觉。”   夏桑子眨眨眼,眼睫毛轻扫过孟行舟的掌心,有点痒。   “三岁,我感觉我自己,还是太懦弱了啊。”   小姑娘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孟行舟心上,泛出一层一层涟漪,这感觉有点酸。   他松开手,小姑娘已经闭上眼准备入眠,嘴角紧抿,不是一个安稳的睡相。   “没有。”   孟行舟看着夏桑子,目光似水,闪过一丝名叫笃定的情绪:“夏桑很勇敢。”   夏桑子眼皮微微动了动,可是她不敢睁眼。   因为她已经不想再为这件事流眼泪了。   她想做个勇敢的人。   夏桑子感觉自己这一觉,好像一直没睡着,她分不清现实梦境,所思所想皆出现在梦里。   她是被周围的说话声吵醒的,夏桑子揉揉惺忪的睡眼,睁开眼睛,入目一片血红,让她瞬间清醒。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孟行舟已经挡在他面前,严肃地说:“夏桑,你别看。”   夏桑子拿开毯子,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头等舱有个乘客突然吐血不止,还要半小时到澜市,空姐在处理。”   夏桑子神情恍惚,思考之间,听见空姐无措地对另外一个人说:“这……这情况我不会处理……你快去广播,看看飞机上有没有医生,叫医生来!”   “好,你……你先撑着,我马上去!”   “快一点,那个你过来,去问问机长,最快多久降落。还有,通知当地准备救护车没有?”   “机长提速完毕,预计二十分钟,救护车已经在机场待命。”   “来个医生啊,这……这好多血啊……”   “她会不会死啊,我好怕。”   ……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空姐的无措,孟行舟的保护,还有病人难受的呼吸,这混乱的一切,让夏桑子忘记了心理医生的叮嘱。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开孟行舟冲出去的,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蹲在那名吐血的时尚女郎身边。   时尚女郎已经快失去意识,两只手死死按着自己的肚子,疼痛难忍,鲜血不断从嘴巴里冒出来,流得身上都是,整个人看起来像电影里那种吃人的丧尸。   女郎视线模糊,只看见很多人影自己面前晃,她不知道对谁伸出手,像溺水者想抓住一根浮木,无助又绝望地说:“我……我……不想……死……救……救……我……”   夏桑子握住她的手,问身边的空姐:“她怎么称呼?”   空姐对头等舱乘客印象很深,脱口而出:“吴小姐。”   夏桑子弓着腰,用手掌轻拍她的脸颊,试图唤醒她的意识:“吴小姐?吴小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吴小姐。”   吴小姐死死握住夏桑子的手:“医……医生,是不是……医生?医生你……你救……救我,救救我……”   她上学期选修过急救,这样突然吐血一般发生于内脏器官。   她不专业,这里也没有设备,夏桑子无法准备判断这个人是什么病,可看她一直捂着肚子,加上她身上那股酒味,夏桑子一边安抚,一边问:“吴小姐,你有胃病吗?”   “有……”   吴小姐似乎清醒一点,她隐约看见,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短头发学生妹,求生欲望令她暴躁,她甩开夏桑子的手,情绪很激动,“我要医生!这是谁,你们给我找医生来啊!”   夏桑子放下座椅,让人平躺,可她情绪太激动,看见夏桑子靠近就发火,夏桑子束手无策,问旁边的空姐:“有医生吗?”   空姐摇头:“没有医生。”   头等舱一名围观的男人,看见这个情况,小声嘀咕,还带点窃喜:“正愁找不到新闻,这坐个飞机现成的。”   这视人命如草芥的风凉话,夏桑子听着很刺耳。   吴小姐躺在座椅上痛苦不已,眼下又没有别的医生来,而且大部分人,都跟这个男人一样,害怕摊上事儿,避之不及,对他人的生死,态度冷漠到令人害怕。   夏桑子心一横,她挽起袖子,从背包里拿出自己学生证,只露出“第二军区医院”的字样,给吴小姐看:“吴小姐,我就是医生,看见这上面的字了吗?”   吴小姐心思不在这里,只看见医院这两个字,很快相信夏桑子,害怕得哭出来:“我不想死,求你救救我……”   情绪激动只会让出血更严重,夏桑子替她按着胃,女人吐出来血,部分溅到她的白色卫衣上,她全然顾不上,皱眉问空姐:“有没有镇静剂?”   空姐忙点头:“有,我马上拿给你。”   空姐很快把镇静剂拿来,夏桑子徒手掰开针剂,将液体装进针管,找准静脉位置,拿着针利落进行注射。   镇静剂的药效来得很快,吴小姐平静下来,暂时睡过去,吐血也得到控制,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这时机长广播,还有十五分钟降落澜市机场,远远在镇静剂的的药效之内。   夏桑子问空姐要来纸和便利贴,把刚刚发生的情况,提取接诊医生能用到的关键,逐字写到纸上,贴在女人的手臂上。   做完这一切,夏桑子后知后觉,才感觉到害怕,她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目光呆滞。   在紧急情况面前,她居然忘记了怕血。   她毫无障碍为一个人昨晚了急救措施,她没有怕血,她做了一件医学生应该做的事情。   夏桑子震惊得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孟行舟是见证了夏桑子,是怎么推开他跑出去,又怎么做完这一系列的急救措施的人。   一个小时之前,她还在为怕血这件事苦恼不已,一个小时后,面对种种,为着自己专业那份责任感,她义无反顾冲了出去。   孟行舟走过去,把夏桑子扶到座位上坐下,替她擦去脸上的血点子,说了一句重复的话:“夏桑真的很勇敢。”   夏桑子趴在前面座椅的靠背上,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双肩颤抖。   孟行舟本想再说两句,突然听见身后的快门声,眼神一凛,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刚才说风凉话的男人,试图用外套把相机镜头藏起来。   孟行舟站起身来,往男人面前走,他近一步,男人退一步,最后男人被孟行舟逼到死角,双手捂住的相机,底气不足音量来凑:“你干嘛啊?想动手打人吗?”   孟行舟冷声道:“刚刚的照片,删了。”   男人是个记者,上飞机前还在发愁,自己这出差一趟,什么新闻也没捞到。   没成想这老天爷开眼,让他坐个飞机,看见一出,军医大在校生冒充医生,给吐血乘客急救的猛料,他哪能放过。   添油加醋报道一番,这一年的奖金可都有着落了,说不定还能升个职,这样的好事,不利用就是傻逼。   男人护着镜头,理直气壮地说:“你有什么资格?飞机上可没写禁止拍摄,你少管闲事!”   孟行舟暴脾气一上来,他单手扯住男人的衣领,把人拎起来,像捏死一只蝼蚁那么简单。   男人双脚悬空,呼吸不畅使劲挣扎,孟行舟不为所动,声音冷冽如冰,入耳刺骨的凉:“老子再问你一遍,要照片还是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  滴,你的好友暴躁竹马兄,再一次上线。   三岁:媳妇儿的英雄时刻,老子都还没拍,你刷个屁存在感。   ——   今天又写成了大肥章,迟到了几昏钟,骚瑞骚瑞辣。   还是五十个吧,贫穷滴爱,诸位莫嫌弃。   ——   补充一哈,注射镇静剂那个,大噶看看就好,我百度的。另外这本文涉及的医学点都别当真,大噶科学就医,学东西看专业书,之后就不说这事儿了,就酱。   ☆、四十个泡泡   男人干社会记者十来年, 各式各样的人都接触过,像面前这个男生这样不怕事的, 还是第一次。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 他干不过这个年轻人。   孟行舟的手还在发力,有空少来头等舱阻止,让他有话好好说,被孟行舟的眼神瞪了一下,连标点符号也说不出来了。   男人见没人能救他,喘着粗气,把怀里的相机递出去, 求饶道:“给……给你……快放开我……”   孟行舟手一松, 那相机拿过来,男人被扔进座位里, 背砸到扶手, 疼得他龇牙咧嘴。   孟行舟看见这男人不仅拍照,还录了像, 角度取得不错, 估计平时, 偷拍这种登不上台面的事儿没少干。   他一张一张翻过去,把相关照片视频全部删除,这还不算完,他把相机反过来,取出内存卡,拿着问他:“多少钱一张?”   男人揉着背, 看孟行舟的眼神都充满恐惧,小心翼翼地说:“三……三百……”   孟行舟拿着东西,从兜里摸出钱包,抽了五百块钱出来,连带着相机一起,塞到男人手里:“我买了,不用找。”   话音落,孟行舟捏着内存卡,两手往下压,卡被掰断,被扔进座位前的垃圾袋里。   “……”   您可真是太有礼貌了,教训人还带给小费的。   飞机在澜市机场降落后,吴小姐被第一时间送上了救护车,夏桑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穿着一身血迹的衣服走也不合适,孟行舟把自己的牛仔外套脱下来,套在夏桑子身上,在行李转盘拿到箱子后,夏桑子拉着箱子,去卫生间换了一套新的衣服。   在飞机上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只有这换下来的白色卫衣,在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夏桑子看着衣服上的血迹,她没有看见那个密不透风的黑房子,耳边也没有那个变态的声音,四周静谧,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医生说不能冒进,因为很容易前功尽弃,医生说还需要三个月,治疗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夏桑子觉得不可思议,她把卫衣叠起来,放进行李箱里,推开隔间的门,拉着箱子走到洗漱台前。   温热的水冲刷掉她手上的血,水从最开始的红色慢慢变淡,最后成了一开始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清水。   夏桑子抽了张纸巾,把手上的水渍擦干,深呼一口气,扒拉两下有点凌乱的头发,这才走出去。   孟行舟的手机没电,站在充电台前,背对卫生间的方向,夏桑子拖着行李,放轻步子往他身后走,准备吓他一次。   结果距离还有两步的时候,孟行舟忽然转身,握住夏桑子的手腕,速度之快,她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动作,已经被制服。   孟行舟看清是夏桑子,愣了一秒,松开她,把手机连接线扯掉,垂眸说:“下意识反应,有没有伤到你?”   夏桑子甩着手腕,惊讶地看着他:“三岁,你这警惕性也太好了吧。”   “习惯了。”孟行舟把手机放进兜里,随手拿过她脚边的箱子,一手拉一个往前走,“章司焕刚刚打电话,说在机场附近。”   夏桑子笑了声,调侃道:“你跟四环兄感情真好,还亲自来接。”   孟行舟没接茬,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出机场前,他骤然停下,略有迟疑,问身边的夏桑子:“你……没事吧?”   夏桑子摇头,莞尔一笑:“真有事我还能跟你开玩笑?”   孟行舟想来也是,只是这好转来得太快,他想了很久还是不太放心,赶在上车前,说道:“明天我联系医生,看他有没有空来澜市一趟,你再复诊一次。”   解剖课近在眼前,夏桑子不敢抱有侥幸,点头应下。   章司焕开着一辆大红色的轿车来接机,纵观整个停车场,数他最骚。   这还不是最骚的,孟行舟打开后备箱在放行李,夏桑子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正要跟章司焕打招呼,这手刚举起来,发现副驾驶还坐一个人,这人她还很熟悉。   “钟穗……你怎么在这里?”夏桑子以为自己产生幻觉,眨巴眨巴眼睛,发现人还坐在副驾上,一瞬间,觉得这个世界有点玄幻。   两个好像一直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在私人时间,同时出现在一辆车里。   钟穗一肚子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她还在酝酿,章司焕一脸春风得意,握住钟穗的手,骚气冲天深情道:“桑妹妹,介绍一下,这我女朋友。”   夏桑子:“……”   我见了个鬼?????   钟穗的脸红了个透,她抽出自己的手,瞪了章司焕一眼:“你正经一点……”   “好吧。”章司焕看孟行舟上车,轻咳一声,清清嗓子,重新说:“正式宣布一下,这车里面四个人,如今只剩下两位单身狗,请你们好自为之。”   孟行舟踢了驾驶座椅一脚,不耐问:“你又发什么疯?”   “舟舟兄,一个寒假过去,兄弟我对不住你,这个单身星球,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一个人以后要好好的。”   “……”   孟行舟神情冷漠,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逼。   章司焕看对这个人吹牛逼,得不到共鸣,把火力对着夏桑子。   他搂过钟穗,丝毫不想掩饰自己正处于热恋期,笑得贱兮兮:“桑妹妹,这,你的室友,我的对象,咱们这算不算亲上加亲?”   “……”   夏桑子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钟穗不自在得很,她拍开章司焕的手,一向软软糯糯的人,指挥起人来倒是毫不违和:“这里禁止停车,一会儿交警来了,你快开车。”   章司焕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疾病,突然戏很多:“啊,那怎么办,宝贝儿,要是我被交警抓走蹲局子,你会为我守身如玉,等我出来娶你吗?”   全车人顿时:“……”   在飞机上对着血都没恐惧感的夏桑子,在这一刻,突然产生了跳车的冲动。   恋爱中的人,原来是这么腻的吗?   鉴于章司焕精神上似乎出了问题,为了全车人的安全,夏桑子把孟行舟推出去开车。   到学校后,钟穗被章司焕挽留,理由是一般情侣分开前,都会在校门口进行长达半小时的送别仪式,这样有助于促进感情发展。   钟穗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拿过自己的行李箱,拉着夏桑子就往学校走。   回到宿舍,周巧夕和赵冉冉还没到,夏桑子把灯打开,看钟穗欲言又止的样子,先开口问:“你真是自愿跟章司焕在一起的?”   钟穗一怔,随后用力点头:“是……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他人其实挺好的……就……就……有时候有点神经质……”   “原来你喜欢这一类型的。”   夏桑子打开行李箱,把衣服拿出来,逐一放进衣柜里。   “本来不是这样的,以前有很多标准。”   钟穗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   她这个寒假把刘海留起来,头发变成中分,连带着人都精神不少,不再是以前那种畏畏缩缩的样子,清秀中带点朝气。   “现在比起标准,好像感觉更重要。”   夏桑子心里有点羡慕,但她不想扫兴,挂完最后一件衣服,她那件白卫衣拿起来,对钟穗一笑:“没想到我们穗穗,就这么被拐跑了。”   钟穗正想回答,余光注意到夏桑子拿着那件衣服上,满满的血迹,走过去,拉着她上下看了一圈,着急问:“桑子,你受伤了吗?伤到哪了?”   “不是我的血。”   夏桑子把衣服扔进盆里泡着,把飞机上的事情,跟钟穗简单说了一遍。   钟穗听完,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她:“桑子,你好棒呀,现在不怕血了对不对?”   “这不确定,等复诊之后才知道……”   钟穗伸手抱住夏桑子,声音听起来有点哑,她笑得比夏桑子还开心:“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在军医大发光的。”   ——   孟行舟和心理医生联系后,医生对这个情况也感到惊讶,当晚订了第二天飞元城的机票,过来给夏桑子复诊。   复诊结果很理想,医生这么多年没碰见过这种情况。   从理论上来说,夏桑子这种情况的患者,突然接触刺激源后,应该会恶化,结果以毒攻毒,竟然就这么好了。   心理医生比夏桑子还激动,复诊结束后,火急火燎地回了澜市,说要把这个案例写成论文,赶紧发表出去。   怕血这个毛病克服,夏桑子对于学医这件事,再没有了障碍,而孟行舟,也可以不用再喝那个夺命苦瓜汁。   至于飞机上面的事情,夏桑子本以为会就此告一段落。   没想到,开学的第二天,有一个当地某家企业的老板,给军医大送来一副锦旗,并且承诺出资,送大学一批最新实验设备。   这惊动了学校领导,询问后才知道,这个企业老板,是为了还救命恩人的人情。   两方根据信息,又去航空公司调取录像,大家才把这个人对上号。   夏桑子被叫到校长办公室,听说事情原委之后,整个人基本处于石化状态。   她没想到飞机那个酗酒的时尚女郎,居然是个企业女老板。   女老板助理对着夏桑子左道谢右道歉的,态度好到不行,倒把夏桑子弄得不好意思。   助理说那天情况很危险,接诊医生事后都在感叹,若不是处理及时,怕是熬不过去,急性胃出血,加上过量酒精摄入,是非常危险的。   夏桑子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做什么,第一次享受到自己专业带来的成就感,这种体验不得不承认,非常美妙。   女老板盛情难却,军医大最后收下了那批器材,而那面锦旗,被挂在临床学院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让这个学院都跟着沾光。   临床一班的人,听说这件事后,集体沸腾。   连续一周,夏桑子都是班里的香饽饽,就连去食堂吃饭,都有人来请客的那种。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夏桑子周五一下课就往国防大跑,找孟行舟吃饭,周围安静和谐,她这才终于感觉,喘了一口气。   孟行舟打完饭回来,把餐盘放在夏桑子面前,开她的玩笑:“小英雄,请用餐。”   夏桑子一个头两个大,拿起筷子要去敲孟行舟的头,被他轻巧躲过。   “你还逗我,我现在都不想回学校了。”   “多好一件事。”孟行舟给饮料插上习惯,递给夏桑子,“比如以后你犯错,让你们院长看一眼锦旗,就很好使。”   夏桑子喝了口橙汁,听他这么说,有点嫌弃地说:“你堂堂一个军校高材生,思想觉悟就只有这个高度?”   孟行舟轻笑了一下,启唇道:“大一的就是幼稚。”   夏桑子“哼”了一声,这时,兜里的手机响起来,她拿出来看,是廖飞涵的电话,以为有什么班上的事情,当着孟行舟的面接起来。   接起来后,那边许久没说话,夏桑子以为信号不好,出声问:“喂?廖飞涵?”   廖飞涵连忙答应,磕磕巴巴,半天也没说一句完整话来。   “你有什么事吗?”   廖飞涵沉默几秒,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声音也大,投过话筒,连坐在夏桑子对面的孟行舟都听得清清楚楚。   “夏班长,我觉得你很有勇气,你的勇气感染了我。我觉得我应该在有限的生命里,创造无限的可能。所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要主动出击,越挫越勇!”   廖飞涵一直都是一个内敛的人,冷不丁这么热血,夏桑子被吓一跳,有点懵:“你怎么了?”   廖飞涵可能站在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投过话筒还能听见回音。   “我决定追求你,不再克制我的感情,未来的日子请多指教,班长,我的发言完毕,你可以继续就餐了!”   “……”   夏桑子还想说点什么,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孟行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筷子,面色凝重地看着她。   夏桑子还在这通“军事化表白”里出不来,孟行舟突然叫她:“夏桑子。”   夏桑子回过神来,“啊”了一声:“什么?”   “退学回去复读吧。”孟行舟盯着她手上的手机,好像里面住着什么前世仇人,“军医大不安全,有狼。”   “……???”   作者有话要说:  在线招聘屠狼猎人,有砍过色狼的优先考虑,工资丰厚,事成之后送套房。   ——来自醋王.孟再不出手老婆就要被热血青年骗走的富二代客户端   ——   我今晚吃了炒鸡炒鸡炒鸡好吃的麻辣烫,嗷呜呜呜呜。   为了麻辣烫,还是五十个,请我滴姐妹们云吃麻辣烫。   ☆、四十一个泡泡   廖飞涵那通电话, 夏桑子没往心里去。   军医大学习压力大,大家每天都过得苦, 这帮精力过剩的男生, 私底下找点刺激,什么赌注大冒险,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如此突兀的行为,说是真心实意,可信度实在太低。   只是孟行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周末两天,只要看夏桑子摸手机出来, 必然会冒出一句, 来自灵魂的拷问——   你,什么时候退学?   刚开始, 夏桑子以为他是开玩笑, 可次数多了之后,发现孟行舟似乎是来真的, 这一遍又一遍的拷问, 活生生把夏桑子, 从一个脾性温和变成一个行走炸/药包。   周日吃过晚饭,夏桑子跟孟行舟道别,回学校点到。   在孟行舟问出今天第二十遍,关于退学的问题,不让她走之后,夏桑子又成功爆发一次。   “我快迟到了。”夏桑子看向自己被孟行舟抓住的衣角, 莫名其妙地问,“孟行舟,你这两天什么毛病?”   孟行舟盯着校门口看,抓衣角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不能让她走,里面有心怀不轨的狼。   “我没吃饱。”孟行舟只想阻止夏桑子,找起借口来不打草稿,“陪我再去吃点。”   夏桑子震惊了,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跟他数:“我们这一下午,看电影的时候,吃了可乐爆米花,看完电影,两盒章鱼丸子五串蜜汁烤翅,你解决了大部分。十分钟前,我们刚从饭店出来,你吃了三碗米饭喝了两碗汤,哦对了,还有一瓶豆奶。”   光是说这些吃的,夏桑子都觉得撑,她缓了一口气,问:“然后现在你跟我说,你没吃饱?”   孟行舟神色不变,淡声道:“不可以吗?”   夏桑子:“……”   算了算了,不生气不计较要温柔。   夏桑子趁孟行舟不注意,把衣角扯出来,离他三步远,挤出一个笑来:“可以,你自己去吃吧,我来不及了,今晚要开班会。”   孟行舟看一眼腕表:“还有半个小时。”   “我要先去教导员办公室,今晚要填表,廖飞涵一个人忙不过来。”   夏桑子看时间真的来不及,没空跟孟行舟多说,转身要走,又被这粘人鬼按住了肩膀。   孟行舟垂眸,沉声问:“你就这么着急去见他?”   夏桑子以为他说教导员,给他一个“你这不是废话嘛”的眼神:“对啊,很着急,去晚了不太好,不跟你说了,下周见,三岁。”   “……”   话说完,夏桑子跟着回校的人群,最开始还是走,再看了时间之后,改成跑,很快消失在孟行舟的视线里。   孟行舟摊开掌心,回想刚才夏桑子甩开他的动作,毫不犹豫,确实是非常着急迫切要离开了。   一种名为失落不甘的情绪,从心口涌上来,在胸口堵着,让孟行舟难受得很。   晚上,国防大夜训。   章司焕这个小机灵鬼,注意到平时猛如虎,跑步永远在第一,可以甩下大部队大半圈的孟行舟,今天一直在队伍尾巴挂着,完全没有一点要超速的意思。   他看带训老师走到路灯下,跟其他班的老师闲聊,趁机靠过去,关心自己的亲亲战友:“舟舟兄,你今晚不太行啊。”   孟行舟看他一眼,这种屁话都懒得接。   章司焕锲而不舍,看孟行舟一直用手捂着自己肚子,问:“难道你偶感风寒,身体微恙?”   孟行舟皱眉:“说人话。”   章司焕从宫斗模式切换出来,非常真诚地:“你小黄片看多了吗?悠着点啊兄弟,你这连女朋友都没有,可别自暴自弃,先把自己身体搞垮了。虽然你底子好,但你要知道,这只要次数多,铁杵也能磨成针……”   “滚。”   孟行舟懒得听章司焕说屁话,忍着不适,提速跑到前面去。   他今天吃得有点多,晚上一运动就感觉胃里翻涌,想吐又吐不出来。   夏桑子嫌今天那个爆米花不甜,尝了两个就不乐意吃,全给他吃了。   看完电影本来他不想再吃零食的,夏桑子却饿了,路上看见有章鱼小丸子和蜜汁烤翅,嚷嚷着要吃,孟行舟买的时候,刻意多买了点,想着这小姑娘都瘦成竹竿了快,多吃点正好长肉。   结果他高估了夏桑子的食量,这剩下没解决的,又进了他肚子里。   晚上吃饭的时候,孟行舟是真的有点吃不下,可夏桑子中途接了那个什么廖飞涵的电话,说班上有事忙不过来,叫她回去帮忙。   夏桑子这作为班长的责任感也太重了点,饭都没吃完就要走,孟行舟强行留她下来,看她着急得很,只能自己多吃点来拖延时间。   这最后,人还是要回军医大的,他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用这种毫无技术含量,伤人一百自损一千的蠢办法,给自己撑得想吐。   这么一想,孟行舟心里那股劲儿更轴,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   夜训结束,章司焕非拉着孟行舟去操场畅聊人生,还特别应景地去校园超市买了两罐……旺仔牛奶。   孟行舟摘下作训帽,捏在手上,看着章司焕递过来的旺仔牛奶,马上起身走人。   章司焕抱住孟行舟的腿,把人留下:“舟舟兄留步,咱们喝不了酒,这两个人大老爷们干聊多恶心,坐下来,喝杯奶。”   孟行舟低骂一声,极不情愿地坐下,可那罐旺仔,他是说什么都没接。   独饮丝毫不败章司焕的兴,他拉开环口,喝下一口奶,满足地眯眯眼,才说:“我还以为一个寒假过去,你能把人追到手。”   孟行舟靠着后面的楼梯坐着,脸上情绪晦暗不明:“太早。”   “你别跟我说,你一直顾及人是未成年啊。”   “难道不应该?”   可能从小跟在作风正经的老一辈身边,孟行舟的思想比一般人传统些。   他比夏桑子大三岁,虽然最开始,他是受小姑娘照顾比较多,可到底是他年长。   长大之后,这种感受更深刻,夏桑子在他这里,渐渐变成跟孟行悠一样的存在,一小姑娘,需要照顾的邻家小妹。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觉得这个邻家小妹越长越正,这怎么看怎么顺眼,这种感觉久了,夏桑子也跟孟行悠不一样了。   可再不一样,也是一个未成年。   你说你一个成年人对着人一个未成年,整天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似乎也不太合适。   孟行舟就这么憋着,打算一切等夏桑子成年了,再来好好谈。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最后都得给他喜欢上,他们必须在一起。   孟行舟一直都是这么有信心,夏桑子迟早是他的人,他们之间的时间,谁也比不上。   可从夏桑子来军医大开始,她的人生进入一个新阶段,从初中就开始臭男生,开始成倍增加,孟行舟渐渐感受到危机感。   特别是最近廖飞涵,最臭的一个,没有之一。   又是同班同学,又是工作搭档,教导员身边的两个左右手,朝夕相处,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就连周末都电话不断,只要这臭男生有点心思,能轻松把夏桑子从他身边叫走。   最气的是,夏桑子丝毫不觉得不对,他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章司焕没想到孟行舟骨子里,居然是这么社会主义的人。   他受到惊吓,赶紧喝了两口奶压惊。   “现在小学生都在谈恋爱,你居然还在思考,人小姑娘有没有成年这种问题?”   孟行舟听着刺耳,可又说不出章司焕哪里说得不对。   好吧,他承认,这么一想后,这种想法确实有点二。   孟行舟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居然问:“你怎么追到钟穗的?”   提到这件事,章司焕放下手上的旺仔,站起来,摸了一把自己沾满汗水的平头,慷慨激昂道来:“啊,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我们行走在一条……”   “行了,别放屁。”孟行舟站起来,往操场出口走,“回去了。”   “……”   章司焕爆炸委屈,他这情绪才酝酿好,观众就没了。   眼看孟行舟越走越远,章司焕拿起自己的旺仔,抬腿追上去:“站住,前方的单身男!”   话一说完,操场踢球的、跑步的、路过的,全都转过头,一脸懵逼的看着章司焕。   “……”   章司焕举着旺仔,想去死。   他不想被群殴,脚上抹油开溜,追上孟行舟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应该谦虚一点,这样我才愿意教你,怎么脱单把妹走上人生巅峰。”   孟行舟超嫌弃:“不用,闭嘴。”   章司焕直接上干货:“我告诉你这追妹子,就三字真言,不、要、脸。”   孟行舟扯嘴笑了下:“看出来了。”   “……”   妈的。   这兄弟没法做了。   ——   开学几周后,这学期一个大型活动被提上日程,春季运动会。   以往的春季运动会都是两校分开办,今年两校领导为了巩固友好关系,提议两校合办运动会。   不过估计上面意见不同意,最后为了公平,学校把权限开放,交给两校学生投票决定。   平时学习枯燥,不是上课就是训练,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娱乐活动,没人愿意放过,一周内,学校内都是讨论运动会的事儿。   夏桑子无心力去讨论,她恨不得现在就放暑假,给自己一个清净。   廖飞涵那通电话只是一个开始,之后一系列举动让夏桑子,叫苦不堪。   比如,中午吃饭,夏桑子刚找座位坐下,这一份荤素搭配,满满当当的餐盘就放在自己面前了,廖飞涵笑得腼腆,眼里放着光:“夏班长,以后你的饮食我包了,尽管吃,不吃我再买。”   夏桑子试图拒绝,廖飞涵也不笨,用一个“浪费粮食可耻”把她的话,堵得明明白白。   再比如,平时上课,廖飞涵抛弃自己那帮兄弟,每天去得比钟穗还早,给他们占座,还承包了他们的水。天气冷的时候是热饮,最近升温,饮料变成常温,一周不带重样。   这番无微不至的照顾,不止班上同学,就连教导员,偶尔都要开两人一句玩笑。   夏桑子拒绝过,可廖飞涵似乎早就料到,丝毫没有被打击到,回答说:“没关系,夏班长,今天不喜欢不代表明天不喜欢,我会一直喜欢着你,直到你喜欢我为止。”   没有见过这么执着的追求者,饶是在拒绝桃花这方面从没失手过的夏桑子,这次也感觉,碰上了一个大难题。   两校运动会投票的最后一天,反对票数远远超过赞成票数。   军医大许多人都是不愿意的,这拼体能,他们这帮学医的,有几个干得过那帮军校生。虽然两个学校都重视体能,可侧重点不一样。   他们那是保家卫国,自己这边是救死扶伤,都不在一个档次上,没人愿意找虐。   可凌晨截止投票后,第二天早上,大家看见结果大跌眼镜。   赞成票以上千票的数量,把反对票完全碾压。   校方觉得奇怪也没辙,毕竟之前制定的规则在那里,最后运动会按照投票结果,改为两校合办。   因为运动会的事情,夏桑子的周末比平时还忙,女生这边的项目一直没有齐,她是班上女生里体能最好的,主动拿下长跑和立定跳远两个巨头,可剩下的,她也没有分/身,一个人根本包揽不完。   孟行舟周六没等到夏桑子去找他,在宿舍里待着烦躁,主动去军医大找她。   夏桑子跟几个班委,把目前报好的项目名单整理出来,忙完一阵,廖飞涵非常贴心的为大家下去买饮料,轮到夏桑子时,两个人站在同一条水平线,教室内的人就开始起哄。   “班长,你就从了廖飞涵吧。”   “是啊,要是有人这样追我,我早就答应了。”   “在一起,在一起,让咱们班也出个班对。”   夏桑子面色尴尬,看着面前这杯奶茶,接了不对,不接也不对。   廖飞涵把吸管插上,正要递过去时,被半道横插进来的一只手拦下。   孟行舟理所当然接过那杯奶茶,喝下一口后,舔了下唇角,中肯评价:“太甜,下次少放点糖。”   廖飞涵傻掉,提醒一句:“这不是给你的……”   孟行舟突然出现,解了夏桑子的围,她瞧瞧松了一口气,问身边的人:“你怎么过来了?”   今天周末,但几个班委还有夏桑子,想着是在教学楼处理班务,身上还是穿的军装。   而孟行舟今天穿得随意,黑裤白T,头发刚洗过,被吹得有点蓬松,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慵懒,扑面而来的少年气。   孟行舟喝完最后一口,对着教室门口的方向,伸手一抛,衣角被微微带起来,腹部线条若隐若现,周围两个女生看见,低下头,脸有点泛红。   扔个垃圾都招蜂引蝶,夏桑子腹诽。   几秒后,垃圾桶里传来“砰”地一声,奶茶杯找到自己最后的归宿,没有跑偏。   孟行舟收回手,挺直腰杆,站在夏桑子身边,侧目看廖飞涵一眼,倏地,轻笑了声。   “再不来,老子的墙角,都要被人挖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去他妈的未成年,老子就是要犯罪。   ——   问:作者敢不敢压着三千字更新?为什么每天的字数每天都在爆炸?   答:不敢,因为南奚川太猛了。   我要洗个澡,乖巧等着剁手,鉴于今晚之后我没手了,所以这文以后就不更新啦。   (别听楼上放屁,她剁脑都不敢剁手,散了吧。)   ☆、四十二个泡泡   孟行舟才刚说完一句完整话, 真正的发挥还没开始,就被打断了。   临床一班的教导员找过来, 看见班委都在, 几秒钟的功夫,就把夏桑子和廖飞涵叫走。   夏桑子还没理清楚,孟行舟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眼下别的事情又来。   她两头都忙不过来,总不能让教导员等,走之前,担心冷落了孟行舟, 交代一句:“三岁, 你先回去吧,改天我去找你。”   “……”   改天, 改到哪一天。   孟行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 夏桑子和廖飞涵一起在他面前消失。   每次都是让他回,让他走, 承诺的改天、找时间、下次, 几周过去, 一次也没兑现过。   妈的,一天到晚都是廖飞涵。   剩下的班委跟孟行舟都不熟,认识他的,也还停留在大一军训教官这个层面上。两个女生想去搭话,可碍于他那张冷得快掉冰渣的脸,最后也死了心。   孟行舟心里憋着气, 在教室等了十分钟,也没见夏桑子回来,他站起身,一脸烦躁走出了教室。   在教导员办公室,安排运动会的事情,三个人一商量就是半个多小时。   夏桑子回到教室,看见孟行舟已经离开,心里有片刻恍惚。   周围人还在忙,她没时间想太多,麻利将教导员交代的事情分工下去,随后跟着其他人一起,把东西整理好,又是一个小时过去。   等事儿处理得差不多,夏桑子拍拍手,让大家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把所有表格再核对一遍。   廖飞涵本来想帮她分担点,结果接到学生会的电话,被叫走了。   他觉得不好意思,一个劲跟夏桑子解释,夏桑子反而觉得轻松,一个解释半天,一个一直在催人走,五分钟之后,教室总算安静下来。   廖飞涵走后,夏桑子长叹一口气,把电脑推到一边,瘫坐在椅子里,两手搭在旁边的靠背上,神色倦怠,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呈咸鱼状。   要是早知道,班长的工作这么琐碎没有尽头,她当时就应该拒绝。这苦差事,谁爱做谁去做。   夏桑子陷入无限后悔中时,听见后门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哪个班委还有事,赶紧端正坐好,也没转头,跟平时那样,正儿八经地问:“什么事?过来说吧。”   无人回应。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她身边停下。   教室座位都是一排连着,类似电影院那种,只是没那么舒坦,就是普通塑料材质。一般一个人坐下,身边的座位上的人,都有点感觉。   夏桑子感觉身边的座位被人按下,动静也不小,那个人像是故意的,猛地坐下,整排座位都轻晃了下。   孟行舟在楼梯口等得都快睡着,听见他们班的人吵吵闹闹出来,睁眼细看,唯独没看见那个臭男生。   他给臭男生计了时,这货是隔了五分钟才出来的,简直心机到大爷家。   看臭男生走远,孟行舟想着,现在这时间总归我了,才拍拍裤子,悠哉悠哉地又走回来。   刚进教室,就看见忙成国家总理的夏班长,瘫在座位上,对着天花板耍废,脸上一副“我当初就不应该做班长,要是我不做班长,我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境界”的衰样。   她听见脚步声,几乎是条件反射,马上端起自己作为班长的架子,仪态庄重坐在电脑前,好像刚才那个摊尸的人,只是你的幻觉一样。   孟行舟在背后看完这一切,抿唇笑了声。   很神奇的一件事,这持续快两小时的怨气,就在这几秒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但是,想归这么想,孟行舟跟夏桑子一样,架子这个东西,必要时刻还是要端起来的。   孟行舟随手拿过他们班的项目报名表翻看,漫不经心一问:“终于舍得回来了?”   一个终于,一个舍得,成功激起,夏桑子柔软内心深处的负罪感。   她自我反省三秒钟,从班务里抽离出来,双手合十,低着头,认错态度一级棒:“我这几周太忙了,冷落了我的好朋友,三岁别生气,我晚上请你吃大餐。”   孟行舟不为所动,注意到廖飞涵那个臭男生,报了4x100接力赛,默默记在心里,回夏桑子一句:“我看起来像是缺大餐吃?”   “……”   好吧,富二代大少爷的财力,依旧是不能被质疑的。   夏桑子改口:“那好吧,为了弥补我这几周冷落你的过错,你请我吃饭吧。”   孟行舟放下表格,身体靠右坐着,用右手撑着头,看着夏桑子不说话。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夏桑子突然摸不清楚孟行舟的情绪,说是生气,好像不到那个份上,这个暴躁兄,要是生气早甩脸子走人了,才不会有这个兴致等她两小时,坐这里跟她玩“注目礼”。   可愉悦也谈不上,暴躁兄被冷落了好几周,怎么能愉悦起来呢。   这就比较难搞了。   夏桑子想说点什么,来套孟行舟的话,这套路还没想好,他反而开口了:“那个奶茶精,还在追你?”   奶茶精?   夏桑子反应几秒,才把这个外号跟廖飞涵对上号。   她哭笑不得:“这是什么外号。”   孟行舟难得执着,抓住一个问题不放手:“奶茶精这么执着,天天糖衣炮弹伺候你,什么感受?”   夏桑子勉强接受奶茶精这个代号,思索片刻,回答:“一种负担,回报不了,又拒绝不掉。”   “所以是不喜欢?”   问句接二连三地来,夏桑子觉得气氛有点沉,她半开玩笑道:“要是喜欢,我早就抓住早恋尾巴了。”   问完自己所顾虑的,孟行舟原本的九成把握,马上变成十成。   这波稳了。   他倾身往夏桑子面前靠,不紧不慢地说:“简单总结,就是你不喜欢他,未来也没有发展可能。”   男生身上带着一股侵略性,伴随着薄荷香,进入夏桑子的鼻息,她下意识往后退,心里超没底回答道:“是啊,怎么了?”   孟行舟从座位上站起来,撑着夏桑子座位两边的扶手,双臂之间形成一道屏障,夏桑子避不可避,后背紧贴椅背。   许是最近熬夜的缘故,女孩眼底有红血丝,眨巴眨巴两下,带起一层浅淡水雾,一双湿漉漉的眸,就这么无辜地看着他。   孟行舟不闪不躲,低头,与她处于同一水平视线上,直勾勾看着她,声音渐沉:“他不行,我怎么样?”   夏桑子完全傻掉,她嘴唇微张,半天憋出一个“啊”来,茫然无措。   孟行舟的身体弓着,T恤领口往下掉,锁骨凸出,窗外的阳光透进来,打在他身上,一半明亮一半暗,少年的左半身沾染日光,衣服头发泛着浅棕色泽,温柔缱绻。   “抓什么早恋尾巴,还不如抓我。”   之前一句墙角挖空,现在一句抓尾巴不如抓你,是个小学生都能听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夏桑子不敢相信,这比廖飞涵那通军事化表白来得还突兀,更突兀的是,这个人还是一向理智,被朋友亲妹怀疑是性冷淡的孟行舟。   夏桑子摇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她试着问:“……你这也是糖衣炮弹?”   “我还没开始。”   孟行舟坐回自己的座位,给小姑娘喘口气的空间,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本来想等你成年的,不过现在局势紧迫,再不出手,我担心我方防御失守,损失惨重。”   “……”   你真的不是在跟我讨论时政吗?   “既然你也没喜欢的,那从现在开始,就试着喜欢我。”孟行舟笑了声,嘴上说着不确定的事情,却是一脸胜券在握,“我不着急,你慢慢想,总归终点都是我。”   夏桑子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番充满社会主义气息的表白,竟然让她说不出半点不对来。   多有礼貌、多客气、多真诚啊,以退为进,还有谋略有计划,超级厉害啊。   孟行舟看了眼腕表,差不多到饭点,他站起来,破天荒地为夏桑子收拾东西。   夏桑子坐在座位上,看这个人忙前忙后,最后拉上书包拉链,背在自己背上。   夏桑子的包还是孟行悠送的,薄荷绿配纯白,口袋上画了一个熊头,可爱又清新。这个包容量大,是她最近专宠。   这一看就是小女生的物件,出现在孟行舟这个大老爷们身上,多了点童趣不说,这扑面而来的二十四孝男友感是怎么回事。   夏桑子忍不住站起来,伸手扯住孟行舟的袖子:“孟行舟,你来真的?”   孟行舟的礼貌客气,在这种时候,完全表现不出来,他顺势握住她的手,细腻柔软,跟他常年训练有老茧的掌心,完全不同。   孟行舟握着夏桑子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投过手背,夏桑子感受到,他心脏跳动的频率。   孟行舟今天特别爱笑,笑起来连胸腔都在震颤,似乎也感染到夏桑子几分。   “三岁,不玩虚的。”   ——   吃完饭,孟行舟把夏桑子送回宿舍,往国防大走。   他正在周密计划,怎么把夏桑子追到手,脑子里的算盘打得正火热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吼:“孟行舟,你这个臭小子给老子站住!”   计划暂时中止。   孟行舟凭这粗野嗓门,判断出是谁,转过身去,正要跟教导员敬礼,这手还没举起来,王学海一个健步冲上来,对着孟行舟就是一拳。   可就是没打着。   孟行舟侧身闪避开,问:“老王,你这见面方式太粗暴了。”   “老子看你就是太狂,欠收拾!”   王学海气得不行,他上了年纪,这拼武力是干不过孟行舟,只好来文雅版本的,他指着自己面前的位置,命令:“站这里来!”   军校如部队,长官命令就是军令,军令如山,孟行舟不敢不从,他心里纵然有上千个不服,也老实过去,立正站好。   只是这眼神,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表达一个意思——   让我看看,你王学海能放出什么屁来。   王学海指着孟行舟的鼻子骂骂咧咧:“你小子真的不长记性,你说,运动会投票那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孟行舟面色不改,回答:“报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投票人人有份。”   “是啊,人人有份,人家一份,你他妈的有本事,有一千多份!”   光说没证据不服人,王学海把刚刚从保安室拦截下来的监控,用手机打开,将屏幕对着孟行舟:“去年那个处分,老子真不该给你说好话,一点不长记性。机房的锁,合着就是让你撬的?”   运动会最后反超的那波票数,确实是孟行舟搞出来的。   两校合办运动会,就意味着,他能跟那个臭男生正面刚一回,让夏桑子看看谁牛逼。   就在眼前的机会,孟行舟怎么能放过。   校友不争气,他只好连夜写个刷票程序,赶在锁票前,力挽狂澜,把局面拉扯回来。   孟行舟盯着这个监控,脸色越来越难看,不过这难看,怎么也不像是愧疚、忏悔、自责之类的。   可能天色暗,王学海看见他沉默不语的一面,以为孺子可教。   心里还有点欣慰,想着,这个不服管的臭小子,还算有点良知,一个假期过去,脾性收敛了点。   孟行舟连续两次在同一条阴沟里翻船,这种低级错误,他无法原谅自己。   本来想克制,可越看越气,过了半分钟,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这次的失误,低骂了一句:“操,监控又忘黑了。”   “……”   王学海差点眼前一黑,原地去世。   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曾有江湖传说,说孟锁匠专业撬锁二十年,没有他进不去的房间,不过根据知情人士透露,该男子偏爱高校机房。另外,孟锁匠最令人发指的是,他竟然连未成年都撩,摧残祖国未来花朵。   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孟姓网友回复:怎么,有意见?有也给老子憋着。   ——   没手今天也干了3800+,四舍五入还是四千字。   唉,真烦,我还是这么猛呢。   散会。   ☆、四十三个泡泡   孟行舟自知失言, 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随意圆过去:“我的意思是, 监控画质有点差。”   王学海气得破音:“怎么, 没拍出你千分之一的帅,你还挺不满的。”   孟行舟很诚实:“是有点。”   “……”   算了,为人师表,不能动手。   王学海收起手机,这里偶尔有人经过,也不是个训话的好地方,他领着孟行舟到自己办公室, 周末时间, 整栋楼都挺安静。   孟行舟前手刚把门带上,王学海这个暴脾气, 后脚就跟着发作, 嗓门震得楼板都好像在抖。   “你是不是觉得这国防大,没人管得了你了?!”   孟行舟看王学海是真的动了气, 难得低眉顺从, 立在他桌前, 站得笔直,任凭你处置的样子。   “报告,没有。”   王学海看着孟行舟就来气,可这是学校,师生关系之下,只能用嘴皮子解决问题。   “你就仗着老子喜欢你, 护着你,现在才敢在我面前作威作福!”   “……”   没由来的,孟行舟听出一身鸡皮疙瘩。   可他不敢再回嘴,初步估计,要是他回一句,会把这场训话增加半小时,太麻烦。   十分钟后,王学海骂了个痛快,见孟行舟一直也没放个屁出来,喝了口水,问他:“怎么?你在反省?”   孟行舟违心地“嗯”了一声。   王学海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我说你,你做个破软件,在哪做不是做。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没拦下来,你已经被记过两次了。”   “电脑周末才能用,时间不够。”   “你他妈不知道去网吧啊?非得去撬门,丢人不丢人?”   “最近学生会增加了人手,专门逮翻墙的。”   “……听你这口气,很了解啊。”   孟行舟点到为止,不争辩只认错:“辛苦教导员,下次我注意。”   王学海一拍桌子,眉毛一抖:“还有下次?”   孟行舟再次违心:“……没有了。”   王学海想到上次孟行舟撬门,做破软件是为了哄小姑娘,这次撬门又是搞破软件,不过却是为了刷票,而且看起来还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刷票。   “解释一下,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两校合办运动会,名义上拉近了两校关系,可实际上,两个学校凑在一起比体能,长的是国防大的风头。”   孟行舟脸不红心不跳,硬是把违纪的事情,说出了一种为学校忍辱负重,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伟大感。   听着完全没毛病,可王学海怎么就是这么不相信呢。   他懒得再问下去,训了两句,并威胁孟行舟再有下次,直接往上报,让他好自为之。   孟行舟回宿舍的路上,谨记这两次教训,在心里默念了三遍。   以后记得黑监控。   ——   一周后,运动会如期举行,因为是两校合办,协商之后决定,开幕式在国防大办,闭幕式归军医大。   没办法,谁让国防大场子比较多呢,比赛大部分都在那边,这样安排也要方便一点。   夏桑子带队,把班上的人带到国防大操场,按照之前划线的区域站好后,拿着花名册,去队列前面点到。   她这几天熬夜休息不好,加上换季,气温不定,有点感冒。   这名字刚喊到第十个,嗓子就有点不行了,站在后排的人,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你一言我一语闲聊起来,队列瞬间变得叽叽喳喳,把夏桑子的声音成功盖过去。   夏桑子想整顿纪律,也是有心无力。平时还能叫廖飞涵帮忙点名,可今天他被学生会的叫去帮忙,人也看不到一个。   眼看着教导员过来,队伍声音居高不下,夏桑子被吵得头疼,几乎想自暴自弃,谁爱管谁管,大不了全班一起被训。   这时,斜前方刚整队完毕一个班,人群里,一个男生冲这边喊了句:“安静点!”   不知是男生声音太洪亮,还是气势比较足,夏桑子感觉队列一下子就静下来,等大家反应过来,这人凭什么有资格管我们的时候,教导员已经来了,一个个老实得跟小鸡仔似的,再没人说话。   夏桑子点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队列,似乎是孟行舟他们班的人。   开幕式结束后,有夏桑子的立定跳远比赛,她比赛前去班上大本营看了眼,见后勤工作和加油稿都准备好才放心。   钟穗提着拿着学校发的运动服,陪她去卫生间换上。   军校思维简单粗暴,不管男女,都是背心短裤,男生直接穿背心没事,女生只能在背心里再套一件短袖,防止走光。   这身衣服拿的小号,对于夏桑子来说,还是太过宽大。本该贴身的运动短裤,穿在她身上,变成了宽松阔腿款。   头发太短扎不了马尾,夏桑子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皮筋绑了一个苹果头。额头展露无遗,两侧耳发落下来,包裹住她的小脸,显得俏皮又清爽。   钟穗提着夏桑子换下来的衣服,陪她去比赛场地检阅,路上碰见班上同学,都嚷嚷着要去给她加油,便一同前往。   夏桑子在裁判那里抽签,抽中了6,裁判把数字贴到她背心上,让她去旁边热身准备。   孟行舟上午没比赛,被班上的事情耽误了几分钟,走到立定跳远这边时,比赛已经开始,一号刚跳完,成绩不咋地。   章司焕这货,老远看见钟穗,就奔上去了,把女朋友拐到一边,慢慢腻歪。   夏桑子在场外看着其他人的成绩,心里没什么压力,目前还没有一个人比她平均成绩高的。   “紧张吗?”   听见身后有人说话,夏桑子转过头,对上孟行舟的视线,不到三秒,她慌乱移开:“你怎么来了?”   “给女朋友加油。”孟行舟看她表情,小姑娘的头垂得更低了,他嘴角噙着笑,补充三个字,“未来的。”   “……”   还不如不解释。   自从那天在教室,孟行舟非常狂妄并且社会主义,发表完自己的追求宣言后,夏桑子感觉,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就变得有点微妙。   孟行舟说不催她,还真的不催,可这一言一行上,无一不在表现自己的存在感。   他像是一个猎人,给自己猎物圈了一块地,任凭猎物自由奔腾,还告诉它,你随便走,走到哪里都行。   可猎物的行动范围,明明就在掌控之中。   骨子里桀骜难驯的人,看来恋爱的时候,也不会性情大改。   夏桑子分神这段时间里,五号已经跳完,听见裁判叫她的名字,她回过神来,对孟行舟说:“我比赛去了。”   “去吧。”孟行舟抬手,摸摸她的头,“我看着你赢。”   夏桑子一怔。   上次在篮球场,她出来给他找回场子,他也是这样告诉她的。   坐这里,看着我赢。   夏桑子心情有点复杂,她站在起跳点,听裁判吹哨后,做出预备动作,连着深呼吸好几次,告诉自己要集中精神,不要去想别的事情。   她调整好情绪,把眼神集中前面沙坑的一个位置上,感觉自己蓄力完成后,夏桑子抬起双脚,奋力往前一跳。   女孩头上顶着的小丸子,跟着她的动作,晃了一下,在她落地后,又晃了一下。   孟行舟觉得自己有点魔怔,连她的发型都觉得好可爱。   夏桑子从沙坑里站起来,回头看裁判,听见从她嘴里报出来的“二米三”,兴奋得在原地蹦了两下。   这比她最近联系的距离都还要远。   按照成绩排名,夏桑子以第一名直接进入决赛,临床一班观赛的人沸腾起来,围着夏桑子左夸右夸。   孟行舟没去打扰这属于她的胜利时刻,等周围人散得差不多了,他感觉应该轮到自己,抬腿正要走过去,结果一个红色的影子,像一道风,从他眼前跑过,闪现到夏桑子的面前。   廖飞涵终于忙完学生会的事情,还穿着志愿者短袖,顾不上换一身更帅的,冲过来想给夏桑子加个油,结果比赛结束,路上听人说她拿了第一,高兴得不得了。   “班长,你太厉害了,恭喜你拿第一!”   夏桑子被廖飞涵这身大红色衣服晃了眼,礼貌笑笑:“谢谢你。”   “客气什么,班长,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吧,给你庆祝,下午咱们班有接力赛,顺便沾沾你的喜气。”   廖飞涵作为一个非常走心的追求者,再着急的时候,也不忘给心上人带瓶水,今天没有时间去买奶茶,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拿了一瓶矿泉水。   “喝水,刚刚辛苦了吧?我本来说过来给你加油的,可是学生会今天太忙了,对了,你中午想吃什么,今天开运动会食堂估计很多人,要不然我们出去吃吧?”   夏桑子笑得有点尴尬:“不用了,都挺忙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别心领啊,班长,你今天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了?”廖飞涵腼腆地挠挠头,“没有也没关系,我会继续努力的,滴水穿石,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被我打动的……”   “……”心好累。   孟行舟走过去, 自然地把夏桑子搂过来,明明她额头没有汗,还是伸手给她擦了一下。   “看你,一头汗,回头感冒不肯吃药,又骗我哄你。”   “???”   大哥,你清醒一点。   夏桑子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孟行舟收紧楼她的力道,睥睨着廖飞涵:“怎么又是你?”   上次那杯奶茶被拦截之后,廖飞涵已经把孟行舟纳入情敌名单内,面对情敌的挑衅,他毫不示弱,深情道来:“没错,就是我。不管用多少时间,耗费多少心力,我都不会放弃的!”   “真有毅力。”   孟行舟看廖飞涵一直举着那瓶水,一番好意也是难得,他伸手接过,拧开瓶盖,替桑子喝了一口,勾唇笑了笑。   “可惜,是我先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孟三岁这人,挑衅就挑衅吧,每次都喝人家的水,过分!!!!   ——   今天困出天际,没什么好说的,旋转跳跃闭着眼给大噶劈个叉吧。   感谢灌溉营养液和投雷的姐妹们,给你们劈两个叉。   手动比心,散会。   ☆、四十四个泡泡   接下来的五分钟, 孟选手和廖选手,就“先到先得和持之以恒哪个更有底气”这个论点, 展开了激烈讨论。   不知道的人路过, 听见两个大男生嘴里说出来的什么“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成功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越努力越幸运”,纷纷投以莫名其妙的眼光。   这一个校内运动会,怎么上升到了一个为国争光的奥运会现场了。   现在的男生真是血气方刚,都这么容易上纲上线呢,简直是年轻态老干部。   夏桑子听见广播里有人说,上午比赛已经全部结束,可两个人还没有闭嘴的意思, 实在忍无可忍, 拉着孟行舟就走,不忘给廖飞涵说一声:“谢谢你的水。”   对于被心上人牵手这件事, 孟行舟还是非常乐意的。   路过垃圾桶时, 孟行舟把手上的塑料瓶子扔进去,水只喝了一口, 被砸进垃圾桶, 发出一声闷响。   走了一段路, 夏桑子松开孟行舟的手,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   她有很多话想说,都在脑子里飘,反而不知道先说什么好,一时词穷。   孟行舟倒是气定神闲, 问她:“想吃什么?”   夏桑子理清楚逻辑,指着后面的垃圾桶:“三岁,你下次不要随便拿别人的水喝。”   孟行舟挑眉:“我不喝难道你喝?”   “我也不喝,这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你要礼貌一点。”   “你那个副班长,一直用手举着,你不喝人就不放下去。”孟行舟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与她平视,“大庭广众,被女生扫面子,多难堪,我这是给他解围。”   说完,孟行舟伸出手来,比了一个数字二,补充:“第二次了。”   “……”   夏桑子差一点就被他的歪理给说服了。   “刚刚奶茶精问了你一个问题,我也想问。”   “什么问题?”   孟行舟得寸进尺,往前凑了几分,再进一步,就能来个鼻尖碰鼻尖,他沉默五秒,低声问:“你今天,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了?”   “轰”的一声,夏桑子感觉大脑里面,有什么东西突然爆炸了。   操场喧嚣她听不见,春风拂面她感受不到,世界好像在这一刹那,就只剩下了自己,和面前的这个人。   如果此时此刻,自己前面有一面镜子,夏桑子感觉她的表情,肯定是僵硬而呆滞的,特别特别傻。   夏桑子推开孟行舟,这不自在反正也掩饰不过去了,她抱着破罐破摔的想法,直接问:“你真的没有被什么奇怪东西附体吗?”   孟行舟站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在追求你,关心自己任务的完成进度,这不是很正常?”   夏桑子脸一红,小声嘟囔:“你这转变也太大了……”   孟行舟表白之后,好像打开了什么新世界大门,这几周下来,不仅话变多了,其他人夏桑子不知道,反正在她这里是这样,而且骚话连篇,动不动就是什么喜欢在一起。   嘴上说着不催促,可这行动上一点也没给她喘气的机会,见缝插针,不管什么事,都能扯到男女关系上。   孟行舟点到为止,怕逼太紧,吓跑小姑娘,他想夏桑子也没什么主意,替她做了选择:“去小食堂吧,今天周二,有你喜欢的菠萝饭。”   夏桑子点点头,跟他并肩走。   走了一小段路,夏桑子没能忍住,好奇一问:“你那个完成进度,现在是多少?”   “90%。”   这么高。   夏桑子继续问:“你的判断依据从哪来的?”   孟行舟似乎很乐意跟她说这件事:“我们的起点就比一般人高,从我跟你表白开始,我就是从及格线开始,算60%。”   夏桑子打断:“凭什么你就一开始就及格线了?”   孟行舟沉默了几秒,“哦”了一声:“也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起点70%才对,我低估自己了。”   “……”   “这几周,我通过跟你的接触,感觉自己在稳步上升。纵观你身边的追求者,数量不少质量堪忧。唯一好点的就那个奶茶精,但你都不喜欢,剩下那些歪瓜裂枣也可以无视了。”   “……”您真是太有逻辑了。   “总结下来就是,我表现优秀,无竞争对手,胜利是迟早的事情。”   “……”为您鼓掌。   孟行舟分析完自己的“战略形势”,看夏桑子表情没什么波澜,决定把底牌亮出来:“如果你主动一点,作战时长会大幅度缩减。”   “我感觉我是一个据点。”夏桑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你指定周密作战计划,按部就班,作战态度积极,就是为了攻略我。”   “夏桑,你太看轻自己了。”孟行舟并不赞同,看着她,真诚道,“据点怎么能跟你相提并论。”   夏桑子以为这是什么情话高甜预警,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才问:“什么意思?”   “你至少是一座城池。”   孟行舟觉得但这样说,没有比较,她可能理解不到自己有多重要,于是打了比方:“如果只是一个据点,不需要这么多心思,我可能那天在教室,就把你拿下了。”   “……”   是她的错。   为什么要对一个军校直男,抱有情话幻想。   “你真的是喜欢我吗?”夏桑子说得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两个人离得近,孟行舟耳朵尖,这句话也落在了他心上。   陷入沉默之中。   夏桑子无力去打破沉默,她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可能是跟孟行舟太熟,有时候熟悉到,他皱个眉头,叹一口气,夏桑子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可唯独在爱情在一块,夏桑子对孟行舟是空白的,因为这几年,她没有看见他喜欢过谁,或者应该说,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喜欢谁的类型。   他的世界很有趣,他享受一个人的世界,不需要谁来跟他一起分享,可能也没人能懂。   这突然间,他突然告诉你,我喜欢你啊,我正在追你。   夏桑子心情很复杂,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一个字。   乱。   她太混乱,她一直期待的,就是孟行舟喜欢上自己。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反而是这世界上,最不相信的人。她以为自己跟他最般配,跟实际上,她以为自己最没有资格。   她见过他孤傲潦倒,也见过他温柔璨然。   他们曾经畅聊到黎明,也曾无言至暮色临,他们共度春秋四季,他们走过懵懂稚气。   他们最默契,他们是无可代替。   但多年过去,他们还是朋友关系。   夏桑子一直安慰自己的底气资本,在这段日子里,变成让她质疑自己的源头。   尤其是在刚才,听孟行舟用军事化的口吻,来给她说这件事的时候。   她很没出息地开始感觉,这人是不是把谈恋爱,当做练兵呢。他嘴上的喜欢,会不会跟她理解的喜欢,根本不是同一种感情。   “夏桑。”   孟行舟停下来,叫她的名字,夏桑子听见后,跟着停下来,却没去看他。   他们走得慢,已经到饭点时间,大部分学生都去就餐,林荫道上走动的人很少,风吹来过,树叶直接发出沙沙声,带着春的气息。   万物复苏,新年的第一个季节,它带着朝气。春季被歌颂被赞美,因为它会告诉你:严冬过去,好坏都能重来一次的机会。   孟行舟今年二十岁,在过去的岁月里,他做人做事,从来不会顾虑太多。   他习惯做决定前,理智分析利弊,顾虑这个东西,如果消除不了,那就说明,这个选择不对。   对的选择,不会让他顾虑,让他不安,让他失去全局掌控的把握。   可这是夏桑子出现之前的情况。   当他的世界里,多了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开始感性,开始不理智,开始意气用事。   明明早就决定好,表白留到成年后,两个成年人的交流,怎么也要靠谱一点。   可他没有做到,他嫉妒他无措他害怕,他被灰色情绪趋势,自己打破了这个计划,并且将错就错。   他知道夏桑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可他不知道女朋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这好像是没有准备去参加一场考试,他连考试范围都不清楚,但他还想赢。   他要怎么赢,他不想输,他要有计划,要有打算,要分析要走好每一步。   可他忘了,爱情不是一场战斗,胜负不重要。   从他动心的那一刻起,他就要做好必败的准备。   一种哪怕败了,也心甘情愿的准备。   孟行舟斟酌许久,也没想到一句,小姑娘听了可能会笑的话。   夏桑子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令他束手无策。   刻意思考的话,说出来也是虚情假意,孟行舟放下顾虑,想到什么说什么:“你还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你很喜欢王小波。”   夏桑子眨了眨眼睛,是在想不出来,这个跟她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如实回答:“记得,现在也很喜欢。”   孟行舟垂眸:“我不会说好听的话,不知道怎么逗你开心,但我觉得王小波比我懂。”   夏桑子越发听不懂:“……什么?”   “你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我如果说‘是真的’,你可能不相信,如果我这样说,你会不会信?   孟行舟走到夏桑子面前,他看着她的眼睛,午后阳光被他挡在身后,他站在背光处,眼底却泛着柔和的光。   夏桑子一时出了神,忘了回答,会还是不会。   少年的声音有点哑,低低沉沉,进入她的耳朵。   “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   “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其实,从孟行舟说出前几个字时,夏桑子就听出这是王小波说过的话。   整句她也能背,王小波的书她看过无数次,这是一句对她来说,毫无新意的话,但她舍不得打断,想要完整听他说一遍。   烂熟于心的一句话,孟行舟嘴里说出来,好像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透过这句话,夏桑子好像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别扭地说。   我笨嘴拙舌,我温柔不够,暴躁有余,我还呆板无趣。   动人情话,浪漫仪式,我都不会。   但是,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   如果再贪心一点,希望你也可以,喜欢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滴三岁,谁说你不会撩妹,为娘拿着十八米大刀去砍了他,你读的不是军校是撩妹大学吧。【文盲式尖叫啊啊啊啊啊啊N连   ——   今天写不完了,先到这里吧,明天继续。   三岁说的那段话,摘自王小波和李银河的作品《爱你就像爱生命》,给你们强烈安利王小波,他的书读完不会后悔。   今天五十个吧,散会。   ☆、四十五个泡泡   夏桑子还是没能跟孟行舟一起吃午饭。   王学海一个电话, 让孟行舟马上去办公室,语气很迫切, 把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全打断。   孟行舟挂断电话后, 夏桑子也挺不自在的,看他确实着急,主动说:“你先去一趟吧,其他的……之后再说。”   王学海这人脾气暴躁归暴躁,不过也不会打扰学生的休息时间,他这样几乎是命令式的口吻,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   但是夏桑子这边……   孟行舟两边都记挂,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握着手机, 抬眼夏桑子,执拗地问:“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相信。”夏桑子垂头, 踩着地上的树叶, 声若蚊蝇。   “你还是不相信啊。”孟行舟的脸垮下来,有点崩溃。   夏桑子连忙摆手:“没有啊, 我说我相信你, 真的, 我真的相信你了。”   孟行舟脸色阴转晴,前后不过三秒钟,夏桑子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夏桑子耷拉着头,抬腿踢他一脚,忿忿说, “你现在都会算计我了啊。”   孟行舟能躲开也不躲,由着她踢。   “95%。”   夏桑子听他突然报出一个数字,愣了一下,问:“什么95?”   “任务进度,我觉得你也挺喜欢我的。”   “……”   请问你怎么从踢你两脚,解读出别人对你有意思的?   孟行舟把手机放进兜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还喜欢什么作家,我回头去看看,学习学习,以后背给你听。”   夏桑子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你的语文老师。”   “我懂了。”   孟行舟表示理解,凡事都要循序渐进,今日进度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不应该太贪心打探过多情报。   “我会自己发现的,你们女生都喜欢保留神秘感,我尊重你。”   “……”   “下午我有接力赛,记得来看。”   “好,我们班也有人要上场。”   孟行舟想起来廖飞涵那货,上次看了眼赛程安排,好像第一轮就要跟临床一班碰上。   正好,趁热打铁,说不定今天进程就能直奔100%。   “你们班输定了。”孟行舟带上军帽,扯了扯帽檐,话锋急转直下,“但别灰心,我拿个第一给你玩。”   夏桑子突然有点心疼,班上跑接力的那四个男生,扶额道:“你快走吧。”   “记得吃饭。”   孟行舟挥手,转身跑远。   ——   下午的接力赛,临床一班不少人去观赛,给班上的人加油。   夏桑子跟同班同学站在一起,裁判组织各班级抽签时,也没看见孟行舟的影子。   夏桑子看章司焕还在,托钟穗去问,三分钟后,钟穗回来,说:“他也不知道孟行舟去哪里了,中午一直没回宿舍。对了,你们中午不是一起吃的饭吗?”   夏桑子摇摇头:“没有,他临时有事先走了。”   钟穗捏捏夏桑子的手,宽慰道:“别担心,可能一会儿就来了。”   夏桑子点头,给孟行舟连打了五个电话,那边也没人接听。   比赛就要开始,章司焕他们班的人比夏桑子还着急,孟行舟跑第四棒,现在也找不到人,只能临时抓个人来顶替。   裁判通知检阅前,孟行舟踩着哨声跑过来。   夏桑子松了一口气,只是看他脸色不太好,比赛在即,她也不能现在过去问。   孟行舟用手扯住卫衣的领口,往前一扯,里面的运动背心被带了点上去,腹肌露出来,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引得周围的女生一阵尖叫。   夏桑子别过头,在心里小声嘟囔:脱个外套都要秀身材。   孟行舟把脱下来的衣服,随手扔给班上的人,跟着参赛的人,去裁判那里检阅。   夏桑子看他从自己面前经过,手都已经抬起来,准备跟他打招呼,可孟行舟跟她对视一眼,竟然选择无视,还加快脚步走过去,好一个冷漠无情的渣男上身。   夏桑子顿时:“……”   兄弟,你中午还说爱我,现在就装路人了?   夏桑子还懵逼中,一声枪响,比赛已经开始。   她无心看比赛,只盼着早点跑完,她好去问个清楚。   孟行舟接棒时,夏桑子看他们班甩其他人小半圈,而且孟行舟还在提速冲刺,这个第一算是稳了。   夏桑子正要去终点等,班上一个班委跑过来,跟她说加油稿找不到了,广播站催着交。   班委急得快哭了,夏桑子也不能说不管,咬咬牙还是跟她走了。   回到大本营,稿子没找到,夏桑子和几个班委重新写了一份,她整理好交到广播站,再回操场时,哪里还有孟行舟的影子。   本想找章司焕问问,可这个人也找不到,顺带着连钟穗都被拐跑了。   夏桑子叹了一口气,什么心情都没有,转身往宿舍走。   下午的比赛还没结束,从操场走出来,明显感觉四周安静不少。   回宿舍也没事做,夏桑子绕了一段路,打算去校园超市买点零食当晚饭,路过食堂,靠近楼梯时,听见有说话声。   夏桑子站在楼梯口,没看见人,只有声音,感觉有点惊悚。   她深呼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才看一楼楼梯下面的空间,站着两个人,这么一看不要紧,偏偏这两个人她还认识。   是孟行舟和王学海。   夏桑子本来不想偷听,她退回走廊的位置,准备到前面去等着,一会儿他们聊完,可以把孟行舟拦住,问个明白。   “这事儿,你家里必须同意,我做不了主!”   王学海一声吼,把夏桑子给拉回去。   孟行舟过了几秒才出声:“我可以做自己的主。”   王学海长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协议签了就不能改,否则算违抗军令。特种部队不是闹着玩的,还有时间,你跟家里沟通好,再做决定。”   “我放弃保送来考军校,就是为了做这个。”   孟行舟不愿错过这个机会,极力争取:“中午向队不是说了吗?训练从这个暑假开始,他们有好多备选,但猎鹰对我来说是唯一。错过这次,要是等我毕业入伍再决定,这中间变数太大,我等不起。”   “不行就是不行,你的父母,必须点头。”   王学海态度强硬,不容辩驳:“猎鹰是最好的特战队,它意味着荣耀,也意味着牺牲,我得对你和你的父母负责任。孟行舟,你也做不了你自己的主,因为你的命都是父母给的。”   孟行舟没有再说话,夏桑子也没有再听下去。   难怪,上次在机场,她本来只想吓唬吓唬他,结果他的警惕到为是背后袭击,当时他只说自己习惯了。   难怪,上学期孟行舟的手被擦伤,王学海会那么紧张他的手,生怕出一点问题。   难怪,他寒假每天都按照学校要求,早晚训一天不落下,强化体能,每周去射击馆的次数比回父母家的次数还多。   她早就应该反应过来的。   估计是日子太/安逸,让她渐渐忘了这些事情,或者说,忘记会离别这件事,会活得比较轻松。   夏桑子浑浑噩噩地回到宿舍,大家都在操场看比赛,空无一人。   她拉开凳子坐下,看着桌上的木雕小人,如大梦初醒。   他们注定会分别,孟行舟从一开始就是要走的。他想进部队当兵,想做一名狙击手,这些他从来没隐瞒过。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坦诚,让孟家人知道,他读军校是奔着进特种部队去的,估计也不会招来所有人的反对。   她不愿孟行舟变成那个在任务中牺牲的狙击手,她阻止不了他的梦想,也不愿意阻止,她想要成全他的梦想,就像他成全自己一样。   她当初不正是因为,想到这一点,做好准备面对这一切,才选择学医的吗?   夏桑子好像突然明白,孟行舟下午在操场,跟她装路人的原因。   他的顾虑一点也不会比她少,说不定此时此刻,他已经在思考,怎么放弃追求她了。   想到这里,夏桑子趴在桌上,捏着木雕小人,心里好像堵着一股气,怎么也散不去。   ——   不知是人为,还是运动会大家都太忙,夏桑子和孟行舟在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有碰过面。   他们好像在冥冥之中,达成了一种默契,谁也不联系谁。   闭幕式快结束时,校方领导在台上宣布,今晚在后门的大草坪举行篝火晚会。   军校的娱乐活动不多,校方这么人性化由着学生疯的情况少见得很,消息一出,整个操场都沸腾。   夏桑子兴致缺缺,若不是每个班班委要去现场布置,她今天就想窝在宿舍,哪也不去。   学校出钱,让食堂的师傅在现场烤烧烤,供学生食用,还安排艺术团的来进行表演,吃喝玩乐,样样聚到。   天刚擦黑,篝火一燃,火光点亮夜空,就有学生陆陆续续进场,场子很快热起来。   钟穗和章司焕有约会,夏桑子跟班上的人聊了会儿天,等舞台上表演开始,他们说去抢前排看,夏桑子没什么兴趣,逛了一圈后就想离开。   热闹固然好,可她现在只觉得吵。   回宿舍的路上会经过操场,今晚大家都在大草坪玩,平时要靠抢的篮球场,现在全空着。   夏桑子走进去,找了看台上的一个位置坐下。   从这里还能看见远处大草坪的篝火,和舞台炫彩夺目的灯光,一暖一亮,把那片天映出一片火红。   夏桑子撑着头发呆,过了会儿,耳边响起打球的声音。   她以为还有男生过来打球,抬起头来看,发现篮球有一筐,可是打球的人只有一个。   孟行舟把篮筐放在三分线外,自己站在旁边,拿球投球循环往复。   每个球都投中,他好像不知疲倦,等篮筐里只剩下一个球的时候,他开始运球前进,跑到篮筐下,跳起投篮,球进。   篮球砸到地上,蹦蹦跳跳好远,最后碰到铁网门,才消停下来。   夏桑子看孟行舟又开始捡球,他把整个球场的球都放进筐里,然后重复之前的动作,不停地投三分,剩下最后一个,会运球到篮筐下再投进去。   与其说他是来打球的,不如说是来发泄的。   夏桑子看他这样进行了三个回合,远处篝火的光黯淡了许多,孟行舟还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她觉得好可惜。   他们的时间,又这样被浪费了三天,三天,他们可以做很多事情,不管做什么,也好过这样不联系。   夏桑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往球场走。   孟行舟在弯腰捡球,没有注意到场子里还有其他人,在他弯腰去捡最后一个球的时候,有个人比他动作更快,把球从地上抱起来。   孟行舟的球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头发脸颊在滴水,呼吸紊乱眉头紧蹙,好像有化不开的愁绪。   夏桑子抱着球,把它放进篮筐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几秒,倏地,夏桑子抬腿,狠狠踢了篮筐一脚,底部的滚轮推着筐往前走,冲向铁网门,急刹住。   冲击力让筐内的篮球掉了几个出来,砸到地上,连着“砰砰砰”好几声,在空旷的篮球场回响。   孟行舟感觉这些球,不是砸到地上,是变成了一把又一把的利刃,全部都往他心上捅。   他仰头,敛眸把情绪压下去,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夏桑。”   “孟行舟。”   两个人同时开口,孟行舟一怔,夏桑子转身,向他走来,脸上没什么情绪。   夏桑子走到孟行舟面前,停下脚步,抬头去看他的眼睛,说:“明天周二,小食堂有菠萝饭,你请我吃。”   孟行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能顺着回答:“好。”   “这周的大英作业我不想写,你帮我写。”   “好。”   “周末有大片上映,是你不喜欢的类型,但我想你陪我去看。”   “好。”   “上次骑马我输给你,我不爽,下次你让我赢回来。”   “好。”   “你那天在操场没理我,我不开心,你给我买奶茶喝。”   “好。”   “那我们在一起吧。”   “好。”   话音落,孟行舟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错愕地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   夏桑子走上去,抱住孟行舟的腰,手臂收紧。   孟行舟感觉胸口一热,不知道是汗,还是女孩的眼泪。   “你的任务进度,100%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证明,打篮球真的可以把妹,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篮球场没有人的时候,你就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三岁:我他妈的也太帅了。   ——   今晚迟到得有点久,发五十个吧。   还是在一起了,老母亲.川有点怅然若失,感觉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   ☆、四十六个泡泡   孟行舟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理智。   训练、部队、梦想, 通通都被抛在脑后,他宁愿做一个废物, 一辈子就守着一个人。   这两天过得浑浑噩噩, 除了比赛,其余时间他都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谁也不想见。   王学海每天都打电话来,催他跟家里联系,入特训队的事情要尽快给上面一个答复。   孟行舟想到就烦,比起让父母点头,更难处理的事情, 就是夏桑子。   对于一只脚即将踏进部队的人来说, 谈恋爱是一件奢侈至极的事情。   他一个大老爷们,什么日子都能熬过去, 可小姑娘要怎么办。   他作为一个在不久将来, 会常年待在部队,被任务训练包围的人, 此时此刻竟然在疯狂追一个女孩。   追不到, 是她的幸运, 追到了,她就要接受这一切。   她本不该接受,她本该拥有更好的。   与其说之前是因为顾及夏桑子未成年在隐忍,不如说,根本原因是他自己都不愿意面对。   他无法在梦想和夏桑子之间做出选择,他想不出一个结果, 只能逃避,安慰自己还早,还有几年,还可以慢慢考虑,说不定船到桥头自然直,就有了什么解决办法。   可让他做决定的这一天来的比预想还早,船没有到桥头,路还是一样曲折。   孟行舟没想到猎鹰今年会破例,在军校招好苗子,单独成立特训队。   特训队利用寒暑假集训,等大四毕业入伍后,直接从特训队里挑选合格学员,进入猎鹰,名额很少,只有五个。   现在开始集训,两年后一旦合格,他不需要在入伍后,通过部队内部选拔进入猎鹰,他一入伍就是猎鹰的一员,他想做的事情,他的梦想,在主动向他靠近,他没有办法对这个机会说不。   孟行舟从不觉得,当兵这件事有多苦多难,可一想到夏桑子因为他,要间接面对这一切困难,他就很难接受。   是他去招惹她的,倘若他的目的达到,无缘无故把她带进一个孤独深渊里,谁也抽身不了,他已经为此做了好多年的准备,可她没有。   这不公平,他不忍心。   继续或者放弃都不是好的选择,孟行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这么憋了两天。   今晚出来打球,本来说发泄一通,把自己精力消耗干劲,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说不定就有了答案。   没想到会碰见夏桑子,更没想到,她会说要在一起。   夏桑子的情绪过去,孟行舟长久的沉默,让她的心也凉下来,她松开孟行舟的腰,退后两步,盯着他看。   “孟行舟,你是不是后悔了?”   孟行舟的喉结滚动两下,轻声道:“没有,我不后悔。”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忘了,感觉很久了。”   孟行舟垂眸,他看见夏桑子的双肩在微微抖动,死命咬着唇,也不愿意哭出来。   “你永远都这样,以为很了解我,替我做决定。”夏桑子仰着头,把眼泪逼回去,“上次你因为一个屁事,跟我冷战半年,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你用你的了解,你的自负还有你自以为的正确,把所有负面情绪,都推给我一个人。”   “这次也是,是你先追我的,这要追到手了,你又因为一个屁事,想把我推开?”   夏桑子越说越生气,委屈愤怒都不想再忍,她的声音随之提高,有点颤抖:“你就不敢问我一句愿不愿意吗?自问自答就这么爽,孟行舟,你这个混蛋!”   孟行舟的手握成一个拳头,手背青筋暴起,在夏桑子的咆哮中,力道渐弱下去,拳头松开,五指垂在裤缝,有种妥协的意思。   算了吧,孟行舟。   选哪都是错,两全不了,那感情用事一回,又会怎样。   “我没有办法一直陪着你,大四毕业我会入伍。”   孟行舟抬步往前走,每走一步,就多坦诚一分。   他把那些想要掩盖起来,两个人都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摊开来放在她面前,暴露得彻彻底底。   “聚少离多,异地无尽头。”   “你哭你笑,我们会吵架我们会有矛盾,但我们可能连个面都见不到。”   “我贪得无厌,军绿色和你都想要,无法二选一。”   最后一步,孟行舟在夏桑子面前站定,沉默了一瞬,一字一顿地问:“即便如此,你也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夏桑子捂脸,哭成一个泪人,断断续续地说:“哪有你这……这样表白的……跟你在一起……就……就没一点好处……你会不会……谈恋爱啊……”   “我不会。”孟行舟握住夏桑子的手腕,轻轻拉开,弯腰,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但你以前教过我绝招。”   夏桑子愣住:“什么啊……”   孟行舟捧住夏桑子的脸,用指腹把她眼角的泪拭去,一只手摸她的头,轻轻摩挲,嘴角漾开一个笑,声音染上水汽,在她耳边轻轻说。   “我好喜欢你……呀。”   最后那个音节,说得很勉强,像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几乎是一个气音。   夏桑子破涕为笑,低头把脸埋进他的肩头,揪着男生的衣角:“一个男生说什么呀,好娘的。”   孟行舟环住夏桑子的腰,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得有点红:“你教的。”   “我感觉我有点吃亏……”夏桑子垂着头,声音听起来有点闷。   “晚了。”孟行舟再不让一步,他收紧腰间的力道:“你本来不用往回跑的。”   “有什么补偿吗?”   “你看我怎么样?”   夏桑子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抵住他的额头,蹭了两下,笑弯了眼:“成交。”   ——   夏桑子跟孟行舟去校外吃了一顿宵夜,结束后,孟行舟说送她回去,夏桑子摇头拒绝,说不能太腻歪。   孟行舟没问为什么,他们太熟悉,有些话背后的意思,不用说也心如明镜。   今晚的事儿,都超出他们自己的预料,风暴过去,她想要一份安静,他同样也是。   回校时,篝火晚会已经结束,今晚门禁延迟到了十二点,回去这一路,还能碰见不少勾肩搭背,约着出去吃宵夜的同学。   夏桑子挑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路走。   她其实没想过,会跟孟行舟以这种形式,这种心情在一起。   或者应该说,她都没有怎么想过,他们会在一起。   夏桑子对谈恋爱这事儿,随着时间的过去,渴求也不是那么强烈。   爱情的保质期,在她这里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长。   她的父母,当初结婚时,也是相爱的。可是再爱又如何,生活中细枝末节的琐事,长久不能见面的孤独,还不是把爱消磨干净,就连分开时,连个体面也做不到。   两个曾经相爱过的人,现在变成提起对方,就咬牙切齿的关系。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她习惯了偷偷喜欢着孟行舟,以朋友身份,待在他的身边,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感觉哪里不对。   相比爱情,夏桑子感觉这种友情,才是更稳固更可靠的。   所以她一直不敢说,比起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确定一份情侣关系,她反而更愿意守着这份稳固的平衡。   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夏桑子想,万事万物只有改变才是亘古不变的。既然她阻止不了,那就安然接受。因为就算拒绝,他们之间也回不去之前那种,平衡稳固的朋友关系。   那不如,就试试。   孟行舟说的那些情况,夏桑子这两天都设想过,说不害怕是假的,但这都不是最害怕的。   生死之外,皆是小事。   最害怕的事情,她就连在自己心里,都不敢说出来,她怕不吉利。   不知不觉走到宿舍楼下,夏桑子收起心思,准备上楼,这时,兜里的手机响起来。   周巧夕在宿舍群艾特她,问可不可以顺路带份方便面上来,她晚上没有吃饱。   夏桑子回了一个好,转身往校园超市走。   今晚夜生活太丰富,平时买个纸巾都要排长队的超市,现在空荡荡。   夏桑子按照周巧夕发过来的口味,拿了一桶去收银台结账,从超市出来,余光看见一抹身影,有点熟悉。   夏桑子把零钱放进兜里,顺着视线看过去,天黑路灯不够亮,她还是认出,前面几个女生里,有个人是赵冉冉。   赵冉冉和几个女生,往宿舍楼后面的小巷子走,表情看起来有点奇怪。   那条巷子是去食堂的近路,白天走的人多,入夜后,食堂关门,也不会有什么人往那里去。   夏桑子越想越不对,悄悄跟上去。   越靠近小巷子越安静,夏桑子见几个女生走进去之后,过了几秒,才小心翼翼走过去,贴着墙面,探出一个脑袋,看里面的情况。   “赵冉冉,班费是不是你偷的!?”   为首的女生态度嚣张,个子很高,目测快一米八,她抓住赵冉冉的衣领,把人按在墙上,凶巴巴地吼:“那天教室就只有你一个人,晚上回去,薇薇包里的钱就不见了。”   赵冉冉害怕得要哭出来,着急辩解:“我没有偷,不是我偷的钱……”   女生咄咄逼人,接着问:“你买奢侈品的钱,哪来的?”   赵冉冉语塞,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桑妹:组织的光,指引我去装个逼。   ps:赵冉冉是室友,看见有姐妹已经不记得了,补充一下。   ——   这两天三次元有点忙,更新时间不稳定,我发四明天恢复九点整。   还是五十个,大噶晚安安。   ☆、四十七个泡泡   “你这个小偷, 军医大的败类,走, 跟我去找教导员!”   赵冉冉拼命摇头, 只差没跪下来,语气近乎哀求:“别告诉教导员,我真的没偷钱,我没有偷班费……我真的没有……”   “谁相信你啊,你这个撒谎精!”   “赵冉冉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平时看着老老实实,其实一肚子坏水。”   “你太丢我们护理系的脸了, 我都替你臊得慌!”   ……   赵冉冉被几个女生拖着走, 狼狈至极,鞋子都挣脱掉一只, 哭得嗓子都要哑了, 来来回回都是“我没有偷钱”、“不要找教导员”、“求求你们”这三句话。   赵冉冉跟周巧夕是一个班的同学,护理系和临床系课程重合度不大, 除宿舍之外的时间, 夏桑子几乎没跟赵冉冉接触过。   就算在宿舍, 赵冉冉也是话最少的人,偶尔聊天也是找周巧夕一个人,很少跟夏桑子还有钟穗说话。   夏桑子对赵冉冉谈不上了解,但偷钱这种事情,凭直觉来看,她觉得赵冉冉完全犯不上。   别的不说, 从她平时消费来看,说衣食无忧也不为过。   钟穗周末还要去打工补贴家用,可赵冉冉周末不是在宿舍看剧,就跟周巧夕出去逛街,根本不是一个穷学生,前阵子某品牌手机出了最新款,她比周巧夕还先换。   她是在想不到,赵冉冉去偷班费的动机。   巷子里的闹剧还在继续,赵冉冉的哭声实在凄惨,夏桑子听不过去,把手机摸出来,打开摄像头,特地将快门声开到最大。   她走在巷子口,把这一幕拍下来,连按好几下,快门声引起这帮女生注意,纷纷转过头来,冲夏桑子吼:“你拍什么拍!”   “记录一下,你们护理系的英雄时刻啊。”   夏桑子举着手机,调为视频录制模式,走过去,打开闪光灯,给每个女生的脸都来了一个特写。   没人料到这个点还有人来,更没人料到,她一个人单枪匹马敢这么狂。   几个女生被闪光灯晃到不行,一米八那个先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抢,夏桑子轻巧避开,锁屏把手机揣进兜里,淡声说:“我会玩的,可不是只有枪。”   过去大半年,谁也没忘记,去年军训,夏桑子是怎么出风头的。   五发实弹,枪口前面,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打出了41.1环数的成绩。   平时军事体育,偶尔也有射击课,不过大家接触的都是空包弹,而且也只有没有生命力的靶子,打在偏都没事。   别说41.1环,对于一般学生来说,不脱靶都算及格。   她绝对不是看上去那样纯良无害。   听她这么说,几个女生心里有点发怵,明显被夏桑子被唬到。   夏桑子趁热打铁,把方便面扔给赵冉冉,让她拿着,一边解袖口一边说:“选修过搏击吗?比比?你们一起上。”   赵冉冉也被夏桑子震住,抱着那桶方便面,怔怔道:“桑子你别管……”   “不比吗?那我们回宿舍了。”夏桑子表情还挺惋惜,拉过赵冉冉,“你们说她偷了班费,拿实锤来,都大学了,初高中那套就别玩了吧。”   一句话戳中几个女生痛处,一米八同学不服气,呛她一句:“夏桑子,你可别爱心泛滥,最后给一个小偷撑腰!”   夏桑子拉着赵冉冉走,一个字都没再回。   走出小巷子,夏桑子没着急回宿舍,带赵冉冉到一张长椅上坐着,现在这个点,也没什么人,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夏桑子把兜里的纸巾拿出来,递给她:“说说吧,怎么回事。”   赵冉冉接过,头垂得很低,半天没开口,眼泪也止不住。   夏桑子耐心耗尽,打电话让周巧夕下来。   几分钟后,周巧夕穿着睡衣跑出来,看赵冉冉这狼狈样,凑上去问:“冉冉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别哭啊。”   赵冉冉抱住周巧夕,哭得更惨了。   夏桑子在旁边看着:“……”   等赵冉冉哭个够本,能够好好说话,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   夏桑子在旁边听两个人对话,才算把事情了解清楚。   护理系二班上周收班费,每人二百,班上五十个人,加起来一万。平时上课不能用手机,统一收的现金,交给他们班长。   今天运动会结束,午休时间,班长和班委在上课教室清点,清点完毕,距离开班会也只剩半小时。   这个班长也是心大,嫌拿着一万现金到处走麻烦,去食堂吃个饭也就二十分钟的功夫,何况马上有班上同学来教室,就把装着钱的信封扔课桌抽屉,用两本书挡着,出去吃饭了。   再回来时,书还在,钱没了。   当时回来发现钱没了的时候,教室里就五个人,经过寻问,赵冉冉是第一个人进教室的人。   这班费丢了的锅,就甩在了她的头上。   周巧夕听完,替好友忿忿不平:“这蒋薇凭什么冤枉你!开班会的时候她怎么不当面对质,就等着晚上来阴的,太过分了。不行,咱们找教导员去,桑子手机里还有他们欺负你的视频,看是谁没道理!”   赵冉冉一听要找教导员,脸色就变得有点难看,磕磕巴巴地找借口:“夕夕,不用找教导员……我……我没事的……再说你相信我没偷对不对?”   “我当然相信你啊,可不找教导员,明天上课全班都以为你偷钱了,这事儿必须马上解决。”   “可是……我……”   夏桑子看着赵冉冉,轻笑了一声。   周巧夕抬头,莫名其妙地问:“桑子,你笑什么?”   “你在害怕。”   夏桑子扫了赵冉冉的手一眼,从坐下来到现在,一听见教导员三个字,她就搓手,心虚到不行。   “既然你是被冤枉的,让教导员去查,哪里不好?”   夏桑子蹲下来,直视赵冉冉的眼睛:“你这么抵触教导员,连我都要开始怀疑,是你偷的班费了。”   “我没有!”赵冉冉突然激动,站起来,“我没有偷钱,我不是小偷,我拿的都是我该得的!”   周巧夕被赵冉冉吓到:“冉冉你……怎么了……”   赵冉冉脸色惨白,推开两个人,往宿舍跑,任凭周巧夕怎么喊,也不回头。   ——   护理系二班掉了一万班费的事情,第二天在学校传遍。   此事情节恶劣,有损军医大名声,引起校领导高度重视,上午课间,保卫科科长在广播里,厉声宣布,一定要抓住这名小偷,一旦发现是在校学生,马上开除,如果主动认错,还能从宽处理。   教室监控被黑,修复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对于赵冉冉是莫大煎熬。早训结束,被保卫科叫走后,就没回去上课。   钟穗听夏桑子说了昨晚的事情,趁着还没上课,小声说:“你觉得赵冉冉会偷钱吗?”   “不至于。”夏桑子想到另外一件事,问道,“穗穗,国家励志奖学金是不是到账了?”   钟穗点头:“上周就到了,怎么了?”   “赵冉冉拿了吗?”   “拿了,她有贫困证明,说寒假家乡遭了雪灾,经济损失严重。”   夏桑子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   有贫困证明的学生,家乡刚遭受雪灾的家庭,赵冉冉,哪里来的钱买新款手机和奢侈品?   中午下课,夏桑子偷偷溜出去,去国防大找孟行舟吃午饭。   心里装着事儿,面对周二食堂限定的菠萝饭,夏桑子也没什么胃口。   孟行舟放下筷子,猜到夏桑子在打什么算盘,提醒一句:“你少操心别人的事情。”   奖学金这种东西,名额都有限制,国家励志更是针对家境贫困的优生,倘若赵冉冉真的因为一己私欲去占了别人的名额,这件事挺不地道的。   夏桑子戳着碗里的饭,感觉自己好像办了一件蠢事:“我昨晚,是不是不该帮她?”   “你为什么帮她?”孟行舟反问。   夏桑子一怔,思考几秒,回答:“因为我觉得,她不会是小偷。”   “那就等你被打脸了,再来思考这个问题。”   这话乍一听还挺有道理,夏桑子多琢磨几遍,气呼呼地踢他一脚:“喂,你这是跟女朋友说话的态度吗?”   “我应该说什么?”孟行舟好笑地问。   “你应该说‘我相信你的眼光,她不是小偷,你也没帮错人’才对啊。”   “说不出口。”孟行舟非常理智,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我不认识那个赵什么,担保不了她的人品。”   夏桑子的脸垮下来,趴在桌子上:“完了,三岁,要是我真的帮错人,多丢脸啊。”   孟行舟竟然还思考了几秒,最后真诚道:“我不嫌弃你。”   “……”   这时,夏桑子的手机响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钟穗。   刚接起来,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就听到钟穗在那边说:“桑子,监控复原了,班费不是赵冉冉偷的,是外校人员。”   夏桑子没由来地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她。”   “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   听见钟穗欲言又止,夏桑子的心又被提起来,问:“什么事?”   “赵冉冉不知道去哪了,找不到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冷漠脸):我讨厌这个女人,打扰了我的约会,安排她领盒饭。   ——   天气冷了,没有姐妹们的鼓励,川川猛不动了,想冬眠。orz   ☆、四十八个泡泡   第二天早训前, 赵冉冉在体育器材室被找到,她怕黑, 在密闭空间里关了一夜, 精神有点恍惚,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赵冉冉的位置,是护理系一班一个叫胡静的女生,主动去告诉他们班教导员的。   这个胡静还主动承认,是她把赵冉冉关在体育器材室的。   这件事,被全校议论了一上午。   大家说这个胡静,家境贫困, 前不久家里有亲人生病, 需要做手术,到处借钱都快揭不开锅, 东拼西凑还差点钱, 一家人就指望着这笔励志奖学金。可胡静最后没有拿到这笔钱,让成绩比她仅仅多一名的赵冉冉拿到了。   至于那个偷钱的外校人员, 是学校外面电脑店的员工, 胡静老乡, 是不是男朋友还未知。   那男的懂点电脑知识,想着黑掉监控,能把偷钱的锅甩到赵冉冉头上去,而胡静也能用这笔钱救家里的急。   这没什么不对,这很公平,谁让赵冉冉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结果没料到,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监控最后被修复,这一切都没得逞,只闹出一个大笑话,而那笔班费,也在第一时间,被胡静拿去给家里应急。   因为帮自己忙的老乡被抓去警察,班费的空缺她自己也补不上,事情本不应该如此,都是赵冉冉贪得无厌。   胡静忍不下这口气,把赵冉冉骗到器材室,关了她一天一夜,本来就是报复,也不想把事情做绝,目的达到,她知道自己回不了头,索性先坦白,主动跟教导员说了这一切。   听了一上午的流言,夏桑子以为回到宿舍,能有个清静,结果宿舍比外面还热闹。   周巧夕还有平时跟她玩得好的几个女生,全围在赵冉冉床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冉冉,你别哭了,反正这钱不是你偷的。”   “就是,那个胡静心肠也太坏了,明明知道你怕黑,还来这种阴损招。”   “大不了咱们把钱还给她就好了。”   ……   夏桑子看了眼,赵冉冉坐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巧夕挨她坐着,跟其他人一样,小声安慰着。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爱哭。   钟穗从进宿舍起,就没说过话,夏桑子心里上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有点烦躁。   周巧夕叹了一口气,低头看见抽纸没有了,对夏桑子说:“桑子,借你的纸用用。”   纸哪有借的。   夏桑子把书桌上的抽纸拿给周巧夕,眼神很淡:“给你。”   周巧夕抽了两张,让赵冉冉自己擦眼泪,似乎想到什么,问道:“桑子,你手上还有钱吗?”   “做什么?”   “那个班费,一万块钱,冉冉凑不齐,我们的钱也不够,现在还剩五千,你能借吗?”   夏桑子平时不露富,但住一起久了,也能看出来,她家境不错,不像是差钱的。   不知道是不是夏桑子的错觉,周巧夕这句话说完,赵冉冉的哭声更惨了些。   “我没那么多钱。”夏桑子拉开椅子坐下,透着股冷漠疏远,“你们问问别人。”   “都是室友,帮帮忙也没什么吧。再说你之前不是帮过冉冉吗,怎么突然间翻脸不认人了?”周巧夕阴阳怪气道。   夏桑子气笑了,转头看这帮人:“我活该欠你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冉冉已经够倒霉了。”   “就是,省状元了不起。”   “太冷漠了啊,好歹是一个宿舍的,你不帮忙也不用说风凉话吧。”   夏桑子第一次这么厌烦自己心软的毛病。   她是没被打脸,她的直觉也没错,赵冉冉确实没有偷班费,可她此时此刻,却是在实实在在地,为那晚冲出去替她解围的行为,感到后悔。   夏桑子感觉自己心头那团火越烧越旺,就快控制不住,她今天也不想忍,人已经站起来了,可还没等到她说话,坐在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钟穗,突然开口。   “赵冉冉,你有什么好哭的?”   钟穗现在虽不至于像刚刚入校时,那么怯懦怕事,畏畏缩缩,可在宿舍里,也很少说话,更别说像现在这样,站出来公然跟人杠起来。   赵冉冉听了,愣在那里,委屈得不行:“钟穗,你说什么啊……”   “被你抢了奖学金,全家人都在等这笔钱救急的胡静,她都没哭。”钟穗放下书,站起来,目光死死盯着赵冉冉,“别演了,你还要拉多少人在这里陪你装脑残。”   不知道是谁说过,平时脾气好不发火的人,突然发起火来,比火山爆发还吓人。   就连夏桑子,都被钟穗这气势吓了一跳。   周巧夕最先反应过来,说起话来还是那么不客气:“胡静教唆老乡偷班费,还黑监控,要是学校不站出来查清楚,冉冉这次就要变成小偷了!”   “她抢走别人的奖学金名额,也是小偷。”钟穗拿起赵冉冉放在桌上的最新款手机,笑得很讽刺,“你哪里差钱?这个手机转二手都不止五千。”   钟穗放下手机,眼神很凉:“你应该庆幸,胡静没有因为你的贪念,而失去一位亲人。”   赵冉冉一时语塞,连哭都忘记了。   说完,钟穗走出宿舍,夏桑子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钟穗站在大阳台透气,看见夏桑子跟上来,轻声说了句:“抱歉。”   夏桑子看她脸色难看,问:“你怎么了?这不像你。”   “高中的时候,我也被抢过奖学金名额。”钟穗双手搭在栏杆上,眼底有化不开的愁绪,“那一年的家里收成不好,奖学金我也没拿到,我妈去外地打工,摔断腿落下了残疾。”   “穷的滋味太难熬了,我们拼命才拿到的钱,可以因为别人一句话,就被抢走。”钟穗苦笑,额头抵在栏杆上,眼眶红红的,“我讨厌赵冉冉,她有什么资格哭,她居然还有脸在这里哭。”   夏桑子无法感同身受,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拍着她的肩膀:“都过去了。”   “我不会跟她道歉的。”钟穗抬起头,看着她,“我把宿舍关系搞砸了,以后相处起来估计更难受,对不起啊,桑子。”   夏桑子摇头:“跟你没关系。”   跟谁都没关系。   因为一开始就不合适的关系,不管怎么维护,最后也是会破碎的。   ——   最后赵冉冉和胡静都被记大过,胡静弥补班费的空缺,赵冉冉退回奖学金。   虽然胡静被抢走的奖学金名额被归还,但是以后,她再没有参评资格。   赵冉冉因为一己私欲,用作假的贫困证明得到奖学金的事情,在校内传得沸沸扬扬,两天后,她的父母来学校,给她办理了休学手续。   混乱的一周过去,好不容易熬到周五,夏桑子下午没课,中午跑到国防大找孟行舟吃午饭。   孟行舟从教学楼出来,看见夏桑子,没带她去吃饭,反而往行政楼走。   “三岁,我们去哪?”   “请假,我周末要回趟元城。”说完,孟行舟补充一句,“机票也帮你买了一张,一起回。”   夏桑子一头雾水:“你回元城做什么?而且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   孟行舟顿了一秒,才回答:“加入特训队需要父母签字。”   夏桑子秒懂,走了两步,她拉住孟行舟的手,走到他身前去:“你是不是想着,我回去帮你说好话,让你少挨骂?”   孟行舟反手握住她的手,捏了两下,意味不明地说:“昨晚我跟奶奶打了电话,说了我们的事。”   夏桑子抽出自己的手,惊恐地看着他:“你说这个干嘛啊!这才几天。”   “怎么?”孟行舟眼睛微眯,垂眸看她,沉声问,“我这么见不得人?”   夏桑子愣住,小声说:“也不是……”   孟行舟这才满意,牵着她继续往前走:“晚上回我家吃饭,想吃什么,我让奶奶做。”   话题突然家常,夏桑子有点跟不上:“都行,那我需不需要买……。”   “不需要,奶奶说你就是礼物。”   “可我第一次去你家,空手不太好吧。”   说完,夏桑子也觉得不太对,解释:“我说的第一次不是那个第一次,就……我们不是这什么了……然后那什么……总得意思意思……”   孟行舟听笑了,单手盖住她的头,揉了揉:“你紧张什么,都老熟人。”   “老熟人才紧张。”   “那你怎么不紧张我?”   “什么?”   “你爷爷,估计想打死我。”孟行舟侧头看她,光明正大地卖起惨来,“你说,我还能活着回学校吗?”   “我突然不紧张了。”   夏桑子眉头舒展开来,什么烦恼都没了:“三岁,你放心,就算你被打伤打残,我都不嫌弃你。  ”   孟行舟:“……”   两个人请完假,来不及吃午饭,打车赶去机场,勉强赶上登机时间。   在飞机上随便吃了一点,落地时,夏桑子接到孟行悠的电话,让他们顺路去学校接她,夏桑子答应下来。   机场到五中不太远,半个多小时的路程。   接到孟行悠后,这小女魔头活生生把孟行舟赶到副驾驶坐去。   一坐下来,孟行悠就拉着夏桑子说八卦:“桑甜甜,早恋的感觉怎么样?马上丑媳妇见公婆,你说点好听的,悠爷今晚帮你撑场子。”   夏桑子觉得很有必要:“你想听什么?”   孟行悠看了孟行舟一眼,放低音量,跟夏桑子耳语:“让我沾沾你追到心上人的喜气。”   “怎么沾?”   孟行悠小脸一红:“你就说‘悠悠魅力无边,迟砚肯定会爱上你的’。”   夏桑子失笑,看孟行悠这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不知道应不应该说这句话。   好话没听见,倒是听见前面的副驾,传来一声,来自灵魂的质问:“孟行悠,你月考文科几分?”   “……”   孟行悠,卒。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居然敢抢我座位,居然还想早恋。:)   ——   周末在外地出差,更新晚了点,呜呜呜呜生活太艰难了,祝大噶早日暴富吧。   ☆、四十九个泡泡   回大院时还不到晚饭点, 夏桑子先回了一趟自己家。   一只脚刚踏进门,鞋还没来得及换, 就听见老爷子在客厅的声音:“臭丫头, 你给我滚过来!”   夏桑子暗叫不好,麻溜换好鞋,包也来不及放下,走到老爷子跟前,一脸乖巧样:“爷爷,你今天没有出去下棋呀。”   老爷子今天不吃这套,眉头一横, 满脸不悦:“老子家里养了十多年的大白菜都被猪给拱了, 还下什么破棋!”   老太太听见楼下的动静,看见孙女回来, 笑开了眼, 走下楼摸摸夏桑子的头:“桑子怎么瘦了?学业很忙吗?”   “没有,奶奶, 之前是冬天穿得厚显得胖, 现在天气回暖啦。”   老爷子感觉自己被无视, 冷哼一声:“孟家那个臭小子就是不靠谱,我瞧着桑子瘦了两大圈,你说,那个臭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   夏桑子哭笑不得:“爷爷,他不是这样的人。”   老爷子听了心里更不是味了:“你看看,还没嫁出去, 都胳膊肘往外拐了,这女娃养来就是没意思,都是给别人家养的。”   夏桑子:“……”   老太太走过去踢老爷子一脚,笑意收起来:“我说你这个老头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怎么,你还希望咱们桑子孤独终老啊?这小舟多好一孩子,咱们两家知根知底的,你这醋劲儿给我收回去,一把岁数了,我都替你臊得慌!”   “再好也没咱家丫头好,我看孟家捡了一个大便宜。”   老太太看着他,启唇吐出两个字:“幼、稚。”   老爷子:“……”   老太太懒得搭理这个幼稚鬼,让夏桑子上楼换身衣服,去孟家吃饭。   夏桑子点点头,看老太太还穿着家居服,一愣,问:“奶奶,你们不去吗?”   老太太摆手:“不去了,我跟小舟奶奶说好了,别让你们年轻人太拘束。你就当过去串门,跟平时一样,吃完饭陪人聊聊天再回家就是。”   夏桑子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还以为长辈都要坐下来一起吃饭呢。”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说着,老太太看了老爷子一眼,像是可以说给他听的,“这上午小舟打了电话回来,说还不到谈婚论嫁的份上,不要搞得太正式,怕你不自在,你瞧瞧,多贴心一孩子啊。”   老爷子端起茶盏喝茶,顿了几秒,开口道:“明天中午把人叫过来,只去孟家可不像话。”   夏桑子和老太太交换一个眼神,点头说道:“知道了,爷爷。”   虽然老太太说着就跟往常一样,但夏桑子还是不能做到不紧张,她对着衣柜换了十来套衣服,最后中规中矩挑了一件白色连衣裙,配上小皮鞋。   换好衣服,夏桑子对着镜子打量,感觉这短发也太显小了些,跟个高中学生妹没什么区别。   看了眼时间,还很充足,她化了一个淡妆,配合妆容给自己做了一个小盘发,挑一个同色系的发夹固定,前面掉下来的碎发,被卷发棒烫成微卷,随意垂在脸颊两侧。   做完这一切,夏桑子在全身镜前转了一个圈,这才满意,下楼出门。   两家离得近,纵然夏桑子已经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到孟家大院,也不过五分钟。   夏桑子深呼吸两下,告诉自己不要紧张,按响了门铃。   孟行悠蹦蹦跳跳出来给她开门,看见夏桑子这身打扮,揶揄道:“桑甜甜很上道啊,在家挑衣服挑花眼了吧?”   “你别逗我了,我手心都在冒冷汗。”夏桑子没心思跟她开玩笑,停下来小声问,“我的妆没花吧?”   孟行悠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放心啦,你超级好看的,我哥肯定要被你迷死。”   夏桑子实在笑不出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跟她进屋。   看见玄关口的鞋,夏桑子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孟家父母也回来了。   孟行悠带着夏桑子进屋,大大咧咧地开玩笑,把夏桑子往孟行舟面前一推:“哥,接着,这是我送你的对象,不用谢。”   孟行舟搂住夏桑子的肩,看孟行悠一眼,眼神好像在说:“又想上补习班了?”   孟行悠摸摸鼻子,不敢再开玩笑,拉着夏桑子到沙发上坐。   夏桑子一个一个叫人,孟母有阵子没见过她,拉着她说话,很是热情:“女大十八变真不假,桑子转眼都变成大姑娘了。”   “阿姨,您也很漂亮。”夏桑子莞尔一笑。   孟母笑得开心,越看夏桑子越满意:“你看悠悠,跟你同岁,还是毛毛躁躁的,真是让我操碎心了。”   孟行悠突然被cue,拿着苹果,不满地“啊”了声:“妈,不带你这样的。”   孟母板着脸,抢过孟行悠手上的苹果:“就知道吃,马上吃饭了还吃什么水果,去,到厨房帮阿姨端菜,一点规矩都没有。”   孟行悠哼哼唧唧地走远,趁家里人不注意时,对孟母做了个鬼脸,夏桑子瞧见,险些笑出声。   孟家人没问很多关于两个人的问题,气氛还是跟以前差不多,聊家常居多,就连孟行舟要进特训队的事情,也只字未提,许是不想让夏桑子尴尬。   孟行舟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在听大家说。但在饭桌上会时不时给夏桑子夹菜,问她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毫不掩饰。   这是以前完全不会有的照顾,夏桑子一开始还不自在,可后来看见长辈们也没说什么,也就轻松多了。   抛开别的不说,这种女朋友的待遇,感觉其实还挺好的。   吃过饭后,夏桑子留下来陪老太太打了几圈麻将,眼瞧着过了十点,老太太也困了,她也起身告别回家。   回家没几步路,孟行舟也出来送她。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夏桑子才方便问:“特训队的事情,怎么样了?”   “不同意。”   夜间还是有点凉,孟行舟看夏桑子穿的中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头,才继续说:“意料之中,再磨磨。”   外套上带着淡淡薄荷香,夏桑子拢了拢,人往孟行舟身边靠近了些:“大家都不同意吗?”   孟行舟让她走里面,牵起她的手,感觉冰凉,用掌心包裹住她的小手,放进外套的衣兜里,有点不满:“以后出门多穿点。”   “我不冷,就是风吹的。”夏桑子伸出手指头,戳戳他的手背,“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这话很受用,孟行舟由着她在衣兜里闹,嘴角扯出一个笑,轻声说:“老爷子最反对,我爸妈跟我不亲近,怕再生分,没怎么表态。”   夏桑子蹭蹭他的肩膀,算是安慰:“他们只是担心你,慢慢交流,他们会理解你的。”   孟行舟没说话,夏桑子以为他心烦,安静陪着,也跟着沉默。   快到夏家院子时,孟行舟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他抽出自己的手,没等夏桑子反应过来,先一步抱住了她。   夏桑子一怔,感觉力道再渐渐收紧,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小声说:“三岁,怎么了?”   “桑桑。”   印象中,孟行舟很少这样叫她,上次还是在大礼堂,她因为录像情绪失控,他为了安慰自己,这样叫过一次。   现在感觉完全不同,夏桑子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柔软。   眼前这个人好像一瞬间卸载了盔甲,毫无防备站在她面前,像一个迷茫的小孩。   夏桑子靠着他的胸膛,应道:“我在。”   从在篮球场,告诉夏桑子特训队的事情后,过了这么久,孟行舟从没听见她提过这件事。   她不主动提起,也不阻止他。   孟家上上下下都在给他施压,让他放弃当兵念头,唯独夏桑子,她明明是最应该强烈反对的人,可她却给了他最多的自由。   孟行舟却很自责。   他一直在想这份自由背后,到底让她独自承受了多少难过、让步还有成全。   孟行舟承认,在这一刻,他脑子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你可以对我说不。”孟行舟下了决心,在她耳边郑重承诺,“我听你的,如果你不想我就不去。”   夏桑子只抱着他,不说话。   大院生活简单纯粹,这个时候,一眼看去,各家各户都熄了灯,只有小道上路灯发着微弱光芒。   “三岁,你去吧。”夏桑子松开孟行舟,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我想让你去。”   孟行舟不忍:“夏桑。”   “我没有说谎,我真的希望你去。”   夏桑子站在路灯下,连笑容里都淬了光。   “这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你努力了这么久,它终于来了,你不能不去。”   “虽然我很害怕,但我更害怕,你会因为放弃了这个机会,而一辈子都感到不甘。”   “想做什么你就去做吧,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说到这里,夏桑子拉起孟行舟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眼眶有点泛红:“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孟行舟垂眸:“什么我都答应你。”   夏桑子眨眼的工夫,一滴眼泪掉下来,砸在孟行舟手背,灼热滚烫。   “你会平安健康,长命百岁,每次离开一定有归期,永远不会让我空等。”   孟行舟伸出手指,轻捏住他的下巴,低头靠过去,温热的唇贴上她的眼睛。   女孩的泪是咸,咸得孟行舟心里都发苦。   他把那股情绪压下去,声音很低,与她承诺:“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不止呢,你还会儿孙满堂,毕竟你很猛。   (一只亲妈川路过,顺便露出神秘微笑。)   ——   最近忙了点,以后更新了我都在文案第一行说。   川川虽然会迟到,但励志每天都要让姐妹们吃到糖。【握拳   ☆、五十个泡泡   念着孟行舟中午要过来吃饭, 家里的老爷子又不太赞同,夏桑子一晚上没怎么睡, 起了个大早。   一看时间还不到六点半, 天刚蒙蒙亮,她以为自己是全家起得最早的人。   夏桑子洗漱好下楼,碰见老爷子穿着运动服要出门,出声问:“爷爷,你要去跑步吗?”   老爷子“嗯”了一声,在玄关换好鞋:“嗯,让阿姨别忙活, 早餐我顺道买回来。”   夏桑子转念一想, 提议:“爷爷我陪你一起吧,等我换身衣服。”   老爷子一摆手, 直接回绝了小孙女:“我叫了孟行舟, 你搁家待着。”   “……”   夏桑子如临大敌,凑上前去, 挽住老爷子的手, 晃了两下, 讨好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爷爷,你别这样嘛,一会儿人都给你吓跑了。”   平时最吃这套的老爷子,今日心如铁石,抽出自己的手,眼神坚决, 像是要上战场拿个全胜回来:“这样都能吓跑的男人,不要也罢,爷爷给你寻更好的!”   夏桑子感到头疼:“爷爷你们要……”   “男人的事情,小女生少过问。”老爷子推开门,板着脸命令道,“不许跟来,不许打听,夏桑子向后转,目标卧室,跑步前进!”   “……”   夏桑子帮不上忙,只能拿出手机,给孟行舟发了一条微信。   “希望我们今天还能共进午餐,壮士保重。”   孟行舟昨晚睡前接到夏老爷子的电话,让他今天早上一起跑步,他哪敢不答应,今天提前十分钟都来夏家院子里候着了,丝毫不敢懈怠。   看完夏桑子发过来的微信,孟行舟笑了声,正要回复,前面传来一声:“手机就这么好玩?”   孟行舟看见夏老爷子,绷起十二分的精神,消息也顾不上回复了,把手机揣回兜里,跑步上前:“爷爷早上好,咱们往哪跑?”   “废话多,跟上就行。”   夏老爷子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挽起袖子就跑,孟行舟抬步跟上。   一路上,大院里巡逻的卫兵看见老爷子就停下来敬礼,见他身后还跟着孟家那小子,目光里透着惊讶,不过谁也不多问。   老爷子一把年纪,可体力一直没落下,怕是好多新兵都要被甩在身后。孟行舟一直跟他并肩跑,上坡下坡都应付得游刃有余,丝毫不见疲惫。   太阳从地平线冒出头,挂在山头上时,一老一少跑上附近矮山山顶。   跑进凉亭,老爷子停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俯瞰山下的住宅区,痛快地道了声:“爽。”   孟行舟调匀呼吸,抬手看了眼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一个钟,跟平时训练的跑步量差不多。   “我一直对你这个小子挺不满意。”   老爷子突然发话,孟行舟听出他还有后话,站在身后没吱声,等着他继续说。   老爷子活动筋骨,手上动作不停,嘴上也没闲着:“你来大院的时间比桑子早,一闷葫芦,哪里像个男子汉,整天就搞模型,完全没有你爷爷年轻时候的魄力。”   “也不知道你给我家那丫头灌了什么迷魂汤,一来大院就跟你玩,你这小子,还不如一丫头适应能力强。”   孟行舟倒是第一次从长辈嘴里听见这些话,都是事实,他不需要反驳,试探着问:“那您为什么还教我东西?”   老爷子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你不姓孟,老子才懒得理你。”   孟行舟轻笑,半开玩笑道:“那我回头要多谢谢我家老爷子。”   “别着急感谢,他面子也没那么大。”   老爷子收回手,回头看孟行舟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桑子一个劲求着我,顺便教教你,我不教她就不学。”   孟行舟一怔,目光收紧,这事他从没听夏桑子说过。   “这丫头从小就不怎么提要求,回想这几年,她也就任性两回,一回是为这,一回就是非要转理科学医。”   “你们年轻人的心思,别以为我不懂,初中那个意外,你们两个都没过去那个坎,其实等你们到了我这岁数,回头看这都不算事儿。”   孟行舟越听越糊涂,不知道老爷子到底想说什么。   “但年轻嘛,年轻总要做点老了不会做的事情。”   老爷子弯腰坐下来,脱下外套放在一边,语气微变:“这孩子难得任性,不管做什么我都舍不得拦着。”   孟行舟听出眉头,抬眸看老爷子:“您不反对了?”   “老实说,我真不乐意跟你们做亲家。跟老孟低头不见抬头见几十年,老了还要扯上关系,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嘴上这样说,老爷子脸色缓和不少,听着还有点欣慰的意思:“你进特训队的事,桑子知道吗?”   孟行舟点头:“知道。”   “她没反对?”   “没有。”   “还支持你去?”   “是。”   意料之中,老爷子心里听着仍怪不是滋味的:“真是个傻丫头。”   孟行舟眸色微敛,主动退让一步,毫无怨言:“其实我可以不去。”   老爷子挑眉:“为什么不去?”   孟行舟满脸真诚,面对老爷子审视的目光也不躲避:“我没什么是不能放弃的,除了夏桑子。”   老爷子许久没说话,天色全亮,来矮山晨练的人渐渐多起来,有老战友看见夏老爷子,过来聊了两嘴,孟行舟站在旁边,不催也不打扰,安静等着。   跟老战友寒暄完,老爷子拿起衣服,往山下走,孟行舟跟在其后。   山下就有早餐铺,结账的时候,孟行舟拿着手机要上前扫码,老爷子看他一眼,长臂一扬,把人挡在后面:“老辈花小辈的钱,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孟行舟知道老爷子好面子,没有再争,主动接过店主递过来的食品袋,等老爷子付完钱后,一起往家里走。   到夏家院子门口时,孟行舟自觉把早餐递给老爷子。   他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就不这么早去家里添老人的堵了。   老爷子睨他一眼,手没接,打开门,看人还在门外杵着,提声道:“老子买了四份,你不吃是要我拿去喂猪?”   示好来得太快,孟行舟花了几秒才消化,识趣上前,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谢谢爷爷。”   夏桑子看两个人回来,而孟行舟也完好无损,走过去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听见老爷子嘴里冒出一句:“谢个屁,你吃跟喂猪也没多大区别。”   “……”   “……”   ——   老爷子喂完猪,哦不,吃过早餐,放孟行舟回家冲了个澡,限制半小时。等人回来后,也不闲着,一老一少下了一上午的棋。   夏桑子路过几次,扫了眼棋局,孟行舟今天输得一败涂地,这水放的,可以说很没有尊严了,偏偏老爷子还挺受用,时不时嘲对手一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你这棋技比你爷爷还臭。”   对手也是个捧哏高手,彩虹屁吹出来,连自家人都不放过:“跟爷爷您比,所有人都只能甘拜下风。”   “老子知道,少拍马屁。”   “没有,都是肺腑之言。”   “马屁精,跟你爷爷一个德行。”   “爷爷谬赞。”   “……”   夏桑子听着都起鸡皮疙瘩,把茶水添上,默默退回卧室。   想不到孟行舟平时这么狂的人,也有吃瘪服软的一天,想来也真是稀奇得很。   吃过午饭,夏老爷子留孟行舟在书房单独说了会儿话,下午他约了人钓鱼,没空跟年轻人斗智斗勇,挥手放了人。   夏桑子送孟行舟出去,门一关上就问:“我爷爷跟你说了什么?”   “就训训话,没什么内容。”   孟行舟说得随意,不像说谎,夏桑子也没再问,想到老爷子今天种种表现,心里暗喜,挽住他的胳膊:“我感觉我爷爷好像默认了,他嘴巴硬,但还是心软的。”   孟行舟抬起夏桑子的下巴,勾唇笑了笑,带着点痞,“这么开心?”   这小道上,附近都是邻居,夏桑子放不开,拍开他的手,跟他隔出一个人的距离,正儿八经地说:“你别动手动脚的,被熟人看见好尴尬。”   孟行舟哪管这些,她不让动,他偏偏要动,右手环住女孩细腰,往上轻轻一掂,往自己怀里按。   女孩的腰比他想象得还要软,盈盈一握,好像一用力就会碎。   隔着衣服,夏桑子扔能感受到男生胸膛的热气,她的双脚腾空,怕摔下去,只能伸手勾住孟行舟的脖子,殊不知这个姿势在别人看来,更加暧昧,完全是一副调情样。   夏桑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热,折腾两下无果,用手捂住脸,埋入孟行舟肩头,又凶又娇:“放我下来,干嘛啊你。”   孟行舟用下巴去蹭夏桑子头顶,喉结滚动了两下,碰到她的脸,夏桑子感觉更热了。   “你让放我就放,多没面子。”   夏桑子从未靠孟行舟这么近过,近到他说话的气息,声带的震动,还有皮肤表面的热,都触手可及。   “那你……要干嘛……”夏桑子已经不能直视他,声音闷闷的。   “给我亲一口。”   孟行舟嗓音渐沉,似乎是故意的,一腔一调都在蛊惑人。   夏桑子哪肯,挣扎得厉害,孟行舟手上力道不减,由着她闹。   人在自己怀里动来动去,这一来一回,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如雨后春笋一个劲儿往外冒,在脑子里打转。   几下过后,怀里的人没了声,孟行舟渐渐清醒。   他本来也是想逗逗她,以为玩大发把人给惹恼了,赶紧把夏桑子放下来。   女孩垂着头不说话,碎发垂下来挡住她的小脸,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不知道是在生气在笑还是在哭。   孟行舟伸出手要去拉她的手,脑子快速运转着,要怎么哄小姑娘。   这第一个字还没憋出来,夏桑子突然勾住孟行舟的脖子,往下拉,孟行舟没多想,下意识顺着她的力道低头,视线对上的第一秒。   男生眼神无措,女生眼睛泛着光。   夏桑子踮起脚,覆上孟行舟的薄唇,高度还差点,只碰到了下唇。   不知道过了几秒,孟行舟没心思数,夏桑子松开手,退后两步,两手捂住自己的嘴,耳垂都是通红的。   她看着孟行舟,半天憋出四个字:“我回家了。”   夏家的院门都关上了,冷不丁被女朋友撩拨了一个狠的,孟行舟许久没反应过来。   刚才那几秒的触感好像附在嘴唇上,怎么也散不去。   孟行舟反手,指尖扫过刚刚被夏桑子摸过的后脖颈,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他意犹未尽舔了舔下唇。   唇膏水果味儿的。   还挺甜。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操!!!!!!   ——   虽然迟到,但是打了一个啵啵,看在啵啵的面子,这都不算事儿。   我就是为了让他们打啵才迟到的,才不是因为跟朋友聊八卦去了,我发四!!!!!   ☆、五十一个泡泡   周六晚上, 孟夏两家的老爷子约着出去喝茶,顺便带上各自老伴儿, 这老年人一把岁数了, 还挺浪漫,有情调。   至于孟家父母,晚上有商业酒会要应酬,家里只剩下兄妹俩。   孟行舟寻思着约夏桑子出去看电影,结果碰壁,人下午就被高中同学约走了。   他只能待在家里,跟孟行悠大眼瞪小眼。   还不到晚饭时间, 孟行舟让孟行悠上楼写作业, 自己在客厅看电视。   孟行悠写完一张试卷下来,饥肠辘辘, 看见电视里还是她上楼前那个电视购物频道, 连卖的东西都一样,不带变的。   这一个小时, 孟行舟坐在沙发上是老僧入了定?   孟行悠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 开口问:“哥, 咱们不吃饭是要升天吗?”   中午被夏桑子那么一亲,大半天过去了,孟行舟还没缓过来,电视在播什么也没心思看,就这么傻坐了一小时。   看见孟行悠下楼,他倾身拿过遥控器, 低头掩去眼底的不自在,给电视换了一个台,说:“点外卖吧。”   孟行悠坐到沙发上,拿过抱枕抱在怀里,点开手机外卖软件,慢慢地翻:“你想吃什么?”   电视也不好看,孟行舟不停换台,电视屏幕光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声音里带着一丝烦躁:“随便。”   孟行悠抬起头,抬腿踢他一脚:“你发什么疯,大姨夫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们这种张口闭口都随便的人,其实最不随便了。”   孟行舟动都懒得动,翻来翻去没一个好看的,把遥控器扔到一边,回答:“那就点你想吃的。”   孟行悠简单省事点了麦当劳外送,放下手机,观察孟行舟几分钟,抱着抱枕坐到他身边去,八卦兮兮地问:“哥,你跟桑甜甜吵架了?”   孟行舟看她一眼:“吵个屁。”   “哦。”孟行悠也不恼,思考几秒,继续问,“那就是你惹她生气了,不知道怎么哄?”   孟行舟按住孟行悠的头,往抱枕上按:“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孟行悠拿抱枕去打他,视线不明,半天也打不着,她只能耍赖:“好好说话别动手,你可是未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   还是国家比较有分量,孟行舟松开她,孟行悠跳起来就要打他,孟行舟早料到,这手刚抬起来,对方就怂了。   孟行悠认命接受这武力值之间碾压性的差距,老实坐下来,也没闹了。   电视里在播放狗血爱情剧,孟行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手上扯着抱枕的流苏,像是有话要说。   孟行舟打量了她一会儿,也没听见这聒噪王说一句话,给她一个台阶下:“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孟行悠是个藏不住话的,憋了一整天,难受得要命,顺势而下:“哥,你进那个特训队,以后是不是要去执行很多危险任务?”   孟行舟眸色微敛,没有马上回答。   “前阵子那个向天阔叔叔,来咱们家找过爷爷,我路过书房听到了,什么猎鹰、特战队、反恐维和之类的……哥,你以后要去做这些吗?”   “那些军旅电视剧演的,什么爆炸什么枪战,活在枪林弹雨之中,看着威风,其实好危险。”   “人这一辈子,只能活一次啊。”   说到后面,孟行悠声音越来越小,她垂着头,流苏也不扯了。   很多事情,孟行舟突然说不出口,沉默了几秒,他挑好的说:“特训队竞争很大,我不一定能选上。”   孟行悠拼命摇头:“不,你只要加入,就一定能选上,你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孟行舟心里突然一哽。   “爸妈都不希望你去,怕你出事,但他们不敢强烈反对,怕你不高兴。”孟行悠转过头,看着孟行舟,眼眶泛红,“你真的那么想去吗?”   长久沉默之后,孟行舟点了头。   “非常想去。”   孟行悠从心底涌上一股挫败感,轻声感叹:“你们这种有梦想的人,真是神经病。”   孟行舟想说点什么话来哄她,但是话到嗓子眼,又觉得太多余。   孟行悠今天问,本来也没指望自己能劝阻,说白了,只是想要一个态度。   既然他这么坚决,她这个做妹妹的,除了支持又能做什么。   “算了,我懒得管你。”   这时,门铃响起来,应该是外卖。   孟行悠站起来,开门之前,回头冲孟行舟笑了笑:“听说当兵没多少钱欸,你现在最好多顺着我点,不然以后你娶桑甜甜的聘礼,我都不给你,家产全是我一个人的,穷死你。”   孟行舟失笑。   他这个妹妹,有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   周末回来这一趟,几经折腾,孟行舟那份特训队的协议,家长意见那一栏,孟父还是签上了同意二字。   孟行舟不知道是谁说服了他,但他隐隐觉得,这事儿跟夏老爷子有关系。   但也不好去问,长辈们不愿意说,他们这些当小辈的也只有装傻的份。   机票买的下午三点半,到机场后,碰见飞机故障,最近一班能飞的只有晚上八点。   夏桑子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飞机在澜市落地,她看见手机时间显示,已经过了十一点,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这么晚,早过学校门禁,虽然上飞机前跟教导员请过假,不过宿舍肯定是进不去了。   从出租车上下来,两个人晚饭都是随便应付过去的,这个点也饿了,孟行舟拉着夏桑子去学校附近吃宵夜。   菜还没上,夏桑子看孟行舟丝毫不担心的样子,奇怪地问:“三岁,你还能回学校住吗?”   其实是可以的,翻几道墙的事情。   不过今天孟行舟不乐意翻,他眼皮子挑了挑,回答:“住不了,进不去。”   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夏桑子点点头,继续问:“那我们住哪里?明天我满课。”   “酒店。”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关系发生了变化,夏桑子光是听见这两个字,都觉得气氛开始怪异起来。   “那……一张身份证,可以开两间房吗?”   孟行舟都没想到这份上,夏桑子这问题把他给问愣住。   服务员把菜端过来,等外人走后,孟行舟把擦干净的快递递给夏桑子,如实回答:“不能。”   夏桑子接过筷子,没再问下去。   问什么都是增加尴尬,开不了两间,那就只有一间,甭管单人间双人间,反正都是同一间。   上次跟孟行舟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还是十岁的时候。   现在别说同一张床了,就算是同一间屋子,夏桑子光是脑补一下那个场景,就感觉快原地爆炸。   一碗花甲米线,夏桑子吃得食不知味,孟行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话也很少。   两个人都专注吃东西,一顿宵夜还不到半小时就解决完毕。   眼瞧着时间马上过一点,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娱乐项目,只能找个酒店睡觉。   还是上次的办法,孟行舟先去开房,夏桑子在外面等着,等他开完房,把房间号发给她,她再装作已经入住的客人,单独上去。   这等待的时间不过几分钟,夏桑子感觉远比平时还漫长。   孟行舟把房间号发过来的时候,她在下面做了快十分钟的心理建设,才坐电梯上去。   别想太多啊夏桑子,就是特殊情况而已。   明天还上课呢,你从刚才开始脑子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清醒一点,你一脸紧张感觉才更奇怪好吗!   走出电梯,夏桑子拍拍自己的脸颊,把紧张情绪压下去,往房间走。   房门虚掩着没关,孟行舟把房间各个角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危险物品和摄像头,见夏桑子也进来,说:“你休息吧,明天退房前我来找你。”   夏桑子一怔,问道:“找我?你要去哪?”   “就一间房,我去网吧凑合一晚上。”   夏桑子没料到事情走向居然会是这样。   诶,为什么要说居然?   这样不是很好嘛,这样才是正常画风吧!   她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看孟行舟要走,突然站起来,叫住他:“三岁。”   孟行舟回头,看她:“还有什么事?”   “我……我有点口渴,算了,没事,你去吧。”夏桑子自己都自己有点莫名其妙,改口道,“你注意安全,明早再联系。”   孟行舟垂眸,“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听见房间门被关上的声音,夏桑子叹了一口气,感觉有点失落。   一天奔波,也觉得有点累,她放下包,躺在床上,对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发呆。   她这样让孟行舟一个人去网吧凑合,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其实一起在房间睡一晚上也没什么吧,就算不是情侣,朋友之间也很正常。   她这样是不是显得太较真了,孟行舟会不会生气呢?   不如打电话让他再回来好了。   但这样是不是一种暗示,万一被他误会了那就……   思绪正混乱的时候,夏桑子听见有人敲门。   夜深人静,从小生长环境使然,她的警惕性比一般人强许多。   夏桑子轻手轻脚地走到浴室,将电吹风握在手里,藏在门后,浑身进入戒备状态,冷声问了句:“谁?”   “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夏桑子放下防备,给孟行舟开门:“你落下东西了吗?”   孟行舟注意到她手上的电吹风,嘴角扬起微微弧度,夸了句:“警惕性不错。”   没缘由的,夏桑子的心跳得有点快,她摸了摸耳朵,没接话。   倏地,孟行舟握住夏桑子的手腕,将手上还冒着冷气的玻璃瓶,放在她的手心。   孟行舟的手热得有点发烫,玻璃瓶又冷得刺骨,冷热交加之下,夏桑子的脸也红了起来。   孟行舟眼眸沉黑清亮,似有千言万语,但最后说出口,也不过短短一小句:“早点休息,我走了。”   从冰柜里拿出来的玻璃瓶,遇到常温的空气,瓶身结了不少小水珠,橙黄色的橘子汽水,投过水珠,看起来清透又柔和。   夏桑子握紧瓶子,抱着豁出去的心情,扯住孟行舟的袖子,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声若蚊蝇:“有两张床,你……就在这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位姓孟的男士,请你清醒一点,你眼前这位小姑娘还是未成年。   ——   川川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有打广告了对不对!!!!   下本开悠妹的文,专栏《榴芒跳跳糖》,姐妹们收藏一下下阔不阔以!!!   爱大噶,打个群啵啵=3=   ☆、五十二个泡泡   说完, 夏桑子怎么听怎么暧昧,赶紧抬头解释:“我的意思是, 明天你还有训练还要上课, 网吧环境挺差的,然后……然后那什么……反正我一个人也睡不了两张床,就……就……”   唉。   越抹越黑,她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夏桑子声音越来越低,后面那些蹩脚借口也懒得再说出口。   玻璃瓶还是有点冰手,夏桑子握久了,指尖冻得有点木, 她换了另外一只手拿着。   大晚上, 两个人站在门口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孟行舟尴不尴尬夏桑子不知道, 反正她尴尬, 尬到想撤回消息。   夏桑子觉得自己多说多错,直接转身进房间。   汽水瓶封口的方式跟啤酒一样, 夏桑子口干舌燥, 想喝一口, 在房间里看了一圈也没看见开瓶器,烦躁感加剧。   她站在化妆台前,听见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以为孟行舟还是走了,盯着手上这瓶汽水,铺天盖地的失落感涌上来, 鼻子居然还酸起来了。   “给我。”   声音从头顶传来,夏桑子身体一僵,随后快速回暖。   孟行舟的手伸过来,抽走她手上的玻璃瓶。他将瓶盖抵在桌子边,握着瓶口,手腕发力往下一压,瓶盖被桌边棱角挤开,弹起来掉在地上滚了几下。   汽水跟空气接触,玻璃瓶里冒出小泡泡,接二连三爆炸,冷气从瓶口往外冒。   孟行舟把瓶子还给她,夏桑子还没来得及收起刚才的小情绪,全挂脸上,孟行舟一瞧,愣住,还以为小姑娘弄不开瓶盖,在跟一汽水生闷气。   难免觉得好笑,孟行舟打趣了句:“都给你喝,我不跟你抢。”   夏桑子回过神来,听见他说话,“啊”了一声:“什么?”   “没什么,觉得你可爱。”   这话说得自然,孟行舟习惯性摸她头,揉了两下,忍不住逗她:“楼下还有水蜜桃味的,喝吗?哥哥给你买。”   又是可爱又是哥哥的,夏桑子觉得这冰汽水都烫手,脸上怪不好意思的,可为什么就这么开心呢,开心得跟汽水一样,想冒泡泡。   夏桑子伸手把角落的两个玻璃杯拿到卫生间,用热水洗了两遍,扯了两张抽纸将水珠擦干,又拿出来,放在桌上。   橘子汽水容量不多,但刚好能倒两杯。   夏桑子把空瓶子放在一边,拿起其中一种装满汽水的玻璃杯,递给孟行舟。   她笑的时候,小酒窝深陷脸颊,连眼尾都是往上扬的。   “不用了,我分给你喝,行舟哥哥。”   嘶。   真的是操了。   孟行舟忍不住在心底爆了句粗。   平时不叫,现在叫什么哥哥就叫哥哥,行舟哥哥是现在叫的吗你就叫,你知不知道哥哥不能随便叫啊。   纵然内心被这句哥哥轰炸成了灰,孟行舟脸上还要装作没事,特淡定接过杯子,两口见底。   这玻璃瓶拿着冰手,怎么喝起来一点凉意都没有,完全压不下火。   橘子口味的东西夏桑子喜欢吃,每次买吃的,夏桑子总想着给他来一份。时间久了,孟行舟现在不管买什么,总是下意识去找橘子味。上次章司焕还笑他娘们唧唧,一老爷们喝个饮料还挑橘子味。   孟行舟没解释,他其实没有执念,只是习惯去找这个味道,今天也是如此。   可橘子味的东西吃过不少,这杯饮料喝着却甜到齁,不知道是汽水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   大概是他的问题,他今晚思想频频跳出原则边缘,真他妈像个变态。   夏桑子完全不知道孟行舟内心世界的复杂,更不知道这人看着淡定其实在心里骂自己变态,她看前面的两张床,问:“左和右,三岁你睡哪边?”   这句话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孟行舟,他突然往门口走,说话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一倍,等他已经打开门往外走,夏桑子眨眨眼,回想几秒,才听明白,他刚才说了什么。   “身上一股味我要洗个澡下楼买换洗衣服你要不要帮你带一份。”   对,没错,就是这样没有停顿,语速还很快,语文老师听了都想打人。   夏桑子觉得这句话应该是以问句收尾的,可这人也没等她说要不要,已经走没影了,这房间门都没带上,被风一吹完全敞开。   大男生的心思,真是难测。   夏桑子走过去关上门,如是感叹道。   ——   这边,孟行舟嘴上肯定不承认,但他刚才确实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你无法想象一个血气方刚发育正常的大男生,在面对女朋友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之后,可以产生多少种登不上台面的龌龊心思。   孟行舟觉得自己今晚真的是,龌龊他妈给龌龊开门,龌龊到家了。   刚才随便找借口是假,可这出门晃悠走几步,邪火被风吹得差不多后,想洗个澡倒是真的。   凌晨时间,到处的店都关了门,孟行舟走了一条街,看见一家小超市还开着,推门进去,老板和老板娘对着一个弱智连续剧,在打情骂俏。   拿纸巾的老板:“啊,宝贝不要哭,电视里面演的都是假的。”   梨花带雨的老板娘:“呜呜呜这男配太好了,为什么要死掉,太过分了。”   递纸巾顺便亲了人两口的老板:“就是,过分,宝贝别哭了,你一哭我的心都在痛。”   哭着但是不耽误享受的做作老板娘:“呜呜呜呜呜呜吹吹,老公不痛。”   “……”   孟行舟感觉很窒息,晚上吃的夜宵开始在胃里翻滚。   倘若不是看见货架有白T运动裤,孟行舟也不会再往里走。   衣服都是丑到不能再丑的款式,没有什么值得选择的空间,孟行舟随便拿了两件白T两条运动短裤,好像都是男款,他也没什么心思去找女款。   他总觉得酒店的东西不干净,看见这超市什么都有,牙刷毛巾沐浴露洗发水什么的都买了点。   两分钟后,孟行舟抱着一堆洗漱用品,放在收银台,看见两个人还是刚才的姿势,不耐道:“结账。”   恩爱被打断,老板有点不悦,可看见孟行舟买了这么多,许是觉得不能跟钱过不去,挤出一个笑来,扫条形码的间隙,没话也要找点话来说:“小伙子带女朋友出来玩啊,还挺讲究。”   孟行舟没理,摸出手机,把支付码点出来。   不怪老板思想龌龊,这附近都是酒店,又有大学,这个时间点这些洗漱用品,难免让人遐想。   老板扫完最后一挑毛巾,有点惊讶,报总价前,多问了一句:“你就买这些?”   “嗯。”   孟行舟把手机屏幕翻过去,让老板扫。   老板扫完,打量孟行舟一眼,怎么看也不是未成年,高高大大的,挺酷挺帅,模样一点都不比她老婆喜欢的那些明星差,板着脸话没几句,没想到还挺纯情的。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老板伸手,拍拍收银台前面的一个货物架:“都在这,酒店配的可不安全啊,小伙子。”   孟行舟提着口袋,听老板这么说,脑子里全是问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层又一层的套,品牌还挺全,顿时:“……”   死一般的沉默。   孟行舟眼皮子垂下来,嘴唇抿成一条线,每个字都透着股凉意:“老、子、不、买。”   老板摸摸鼻子,两手合拢,颇为社会地说了声误会误会,别见怪。   孟行舟转身就走,脸难看得比这头上的夜幕还黑。   ——   夏桑子在房间玩手机等孟行舟,这手机都玩没电了,她在床头昏昏欲睡,听见敲门声,惊醒过来跑过去给他开门。   困劲上头,夏桑子揉着眼睛,刚刚躺了会,短头发有点炸,看见孟行舟回来,嘟囔了声:“我还以为你买个东西买回元城了。”   孟行舟锁上门,跟她一起进去,把刚才买的东西倒在床上,让夏桑子挑:“太晚了,随便买的,你将就用吧。”   夏桑子走过去,扒拉两下,把运动裤提起来,放在自己身前,跟自己的腰对比了下,哭笑不得:“我的腰在你眼里这么粗?”   “没看见女款的。”孟行舟觉得跟夏桑子,在这种时候讨论腰粗腰细也不合适,点到为止。他拿起洗漱用品和衣服,往卫生间走,“我先洗。”   男生洗澡很快,加上孟行舟平时训练,时间都有控制,差不多五分钟就搞定。   孟行舟把换下来的衣服搭在椅背上,头上的水顺着脸往下砸,T恤前襟后背都被浸湿,紧贴皮肤。   热气把孟行舟的脸熏得有点红,夏桑子抱着衣服,不敢多看,往浴室里钻。   正要带上门,孟行舟想到什么,在她关门之后,伸手拦住,靠在门框边,叮嘱了一句:“水有点凉,你别洗太久,容易感冒。”   夏桑子连点两下头,把门关上。   夏桑子本来不想洗头的,结果洗澡的时候出神太久,淋浴把头发全是浇湿,没有办法,只好连着头发一起洗了。   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孟行舟刚刚用过的,被规规矩矩放在置物架上,挤压泵口统一朝外。   夏桑子倏地一笑,心想军校培养强迫症真不是假的,毕竟孟行舟高中都还是一个,房间一天不收拾都能乱到找不到东西的人。   洗完出来,夏桑子用毛巾擦干头发,看见孟行舟还是刚刚那样,头发滴着水也不管,躺在床上看球。   “你不擦头发吗?”   孟行舟抓了两把头发,不甚在意:“不用,就这样。”   夏桑子无奈,叹了一口气,拿着毛巾坐过去,戳戳他的肩膀,指挥道:“你坐起来,背对我。”   这球没法看了。   孟行舟没法拒绝,手撑着穿坐起来,后背朝着夏桑子。   夏桑子脱了鞋,跪在床上,孟行舟实在太高,她伸手费力,笑着推了把他的背:“你别挺这么直,我够不着。”   孟行舟把枕头扯过来,让她垫着,自己往后仰了些,抬眼就能看见小姑娘的下巴。   夏桑子还是第一次给孟行舟擦头发,莫名被激发起一种叫做母性的东西,啰嗦两句:“洗完头别不擦头发,容易偏头痛的,我奶奶以前有个同事的老伴儿,偏头痛就这么来的。”   孟行舟“嗯”了一声,心思都不在她说的内容上。   两个人用了同一个味道的洗发水沐浴露,孟行舟却觉得她身上远比自己香得多。   都是男款T,夏桑子穿着很大,刚刚站着,身材看不出来,现在因为视角的缘故,随着她手上的动作,领口时不时往下垂一点,孟行舟呼吸一滞。   喉咙干得冒烟,他闭上眼,更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此时此刻跳得有多快。   操。   真的操了。   “你训练天天都要洗头吧,你别不当回事,以为自己身体好随便折腾。”   夏桑子的絮叨还没结束,每个字都像是火苗,一丝一丝把孟行舟点燃。   她没有注意到男生越来越晦暗不明的眼神,他一直没吱声,夏桑子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头去看他,有点不满:“你听没听见我说话啊,孟行舟,我跟你说话呢,你……”   后面的话没机会说了。   夏桑子只感觉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时,头顶不再是天花板,而是孟行舟的脸。   手腕被孟行舟压着,毛巾掉到地上。   夏桑子不自在地动了两下,腿不小心碰到什么,两个人都僵住了。   “……”   “……”   她是学医的,那是什么东西,夏桑子不用细想都知道。   “别动。”   孟行舟声音低哑,唇舌吐出的气滚烫,扑在夏桑子脸上,她的心都快跳出来。   夏桑子一顿,想说点什么:“我们……”   “也别说话。”孟行舟声音更沉,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夏桑子无措,不知道此时此刻能做点什么。   孟行舟呼吸都是乱的,他压住火,用仅剩不多的理性把那些龌龊心思拉回来。   孟行舟盯着夏桑子的眼睛,脸对着脸,身下的人眨个眼,睫毛都碰扫过他的眉间。   要命。   太要命了。   孟行舟眼睛微眯,不知是对自己没辙,还是对夏桑子心软,脸埋进她的肩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我他妈的真想犯罪。”   作者有话要说:  川川想报警的手,微微颤抖!!!!!!!!!我排队给孟行舟送牢饭!!!!!!!!!!!!!   ☆、五十三个泡泡   这人怎么回事, 怎么亲热一下就犯罪了,她不要面子的?   哦, 她未成年, 差点忘了。   原来孟行舟也是普通人,会动心会谈恋爱还会有反应,太真实了,有种神坛上的神人设崩坏的爽感。   这是夏桑子脑子里,接连冒出来的三个念头,她有点佩服自己,在这种旖旎时刻, 还能这么淡定的感悟人生。   孟行舟压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呼吸愈来愈重,夏桑子觉得这样对他来说是种折腾, 自己也有点喘不过气。   平心而论对更进一步这件事, 她也没太抵触,谁让这个人是孟行舟呢。   她只是觉得太快, 而且感觉, 晚要是就这么顺心意做了, 超出她的原则底线,有种禁忌感,总之不合适。   夏桑子心一横,用力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孟行舟买的运动裤太大,她压根就穿不了,洗完澡穿着内裤出来也太不合适, 就用浴巾在腰间围着。可刚才这么一折腾,浴巾也松了,一站起来掉在地上。   夏桑子顾不上去捡浴巾,扯过旁边的枕头,按在孟行舟头上,压得死死的。   “你别看我,我浴巾掉了。”   “……”   孟行舟本来就忍得快爆炸了,听见这话,几乎下一秒就要破功。   夏桑子麻利收拾好自己,钻进另外一张床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声叫他:“我好了,三岁你可以去卫生间了,我睡觉戴耳机听歌,晚安。”   “……”求生欲还挺强。   孟行舟把枕头从自己头上拿开,扔到一边,抓起被子一脚,将自己盖住,做完这些,他躺在床上,心理和生理上的反应让他整个人都在发热。   房间里只有电视的声音,孟行舟试图让它自己下去,然而只是徒劳。   “操。”   他低咒一声,另外一张床上的夏桑子没有动静,他侧过头去看,小姑娘眼睛死死闭着,耳朵上戴着耳机,一副“别靠近我你清醒一点”的样子,估计是刚才吓得不轻。   几种情绪在孟行舟脑子里打转,偏偏他现在好像精虫上脑,根本冷静不下来,只觉得烦躁,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还不如去睡网吧,不,睡大街都好过留下来睡这个破床。   谁他妈以后再跟未成年独处一室,谁就不是人。   孟行舟掀开被子,拖鞋也懒得穿,钻进卫生间里,门被砸上的声音,吓夏桑子一个激灵。   她的耳机根本没声,手机玩到没电已经自动关机,然而充电器还在包里,她刚刚着急钻被窝,浴巾也没裹,下半身就一条内裤,怎么也不可能再跳出来在包里翻充电器吧,只能演戏演到底。   所以这之后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声音,她全听了个完整。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生间里面的水声终于停下,夏桑子闭着眼不敢睁开,孟行舟的一举一动,在黑暗之中听起来都很清晰。   刷牙、关灯、开门、走出来,朝她靠近。   还是那个沐浴露香,带着浓郁的水汽,夏桑子盖在被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也不知道孟行舟有没有听见。   没等夏桑子猜到孟行舟想做什么,她只觉唇上附上一片柔软。孟行舟只是浅尝辄止,离开前带着点怨气,轻轻咬了她的下唇一口。   不痛还有点痒,夏桑子强忍住没有破功笑出来,听见孟行舟掀开被子,上床睡下的声音,过了一分钟,她悄悄睁开眼,小心翼翼翻身,偷偷看旁边床上的人。   夏桑子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用指尖摩挲刚刚被他吻过的位置,暗自偷笑,胸口被一种叫做安心的情绪塞得很满。   月光皎皎,依稀能听见隔壁床上男生的清浅呼吸,黑暗中,夏桑子看不清他的脸,可她知道他在那里,他们在同一个房间里,呼吸同一间屋子的空气,今夜会一起入梦。此时此刻,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这一晚,孟行舟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夏桑子把脸埋入被窝里,闭上眼睛,竟觉夜短,倘若天不亮,那该多好。   ——   半期一过,时间好像被按了加速键,再缓过神来时,一学期又到期末。   这学期有三门课程都有实验考试部分,专业课老师安排在笔试考试之前,临床专业的期末不知不觉被提前了半个月。   夏桑子和钟穗泡在实验室和图书馆里,学医的专业课老师都很严格,容不得半点马虎,听以前的学长学姐说过,基础课程挂科率都感人,所有人不敢怠慢,抓紧所有时间复习。   孟行舟也忙,特训队的协议一签,他们这帮被选入的学生,平时早晚训的量都多了一倍,加上课程紧张,两个人一周见不了一次也不是稀罕事。   今天考完最后一门实验,夏桑子和钟穗去食堂吃午饭,经过教学楼时,看见学生会的人在更换展板内容,两个人停下来多看了两眼。   暑假各类实践活动不少,都能加学分,夏桑子扫了一眼,目光停在一山区支教活动上,她觉得这地名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听过,一时没想起来。   钟穗看见,几乎眼前一亮,指着海报说:“桑子,这是我老家欸。”   夏桑子对上号,不仅是因为听钟穗提过这个地名,之前大一军训那个基地,就是在这个县城里。   “有三个学分,我报一个好了,反正我感觉我这学期成绩估计不怎么样。”钟穗把报名地点记下,看夏桑子在发呆,问,“桑子你要去吗?”   夏桑子说:“还没想好。”   她把这事儿记在心里,周末跟孟行舟吃饭的时候,顺便问了问。   “三岁,你们特训队暑假在哪里训练?”   孟行舟见她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有点惊讶。   虽然夏桑子是支持她的,可两个人总是似有若无在避开这件事,一个暑假见不了一面,他期末考完就得走,连老家也不能回,他能这样坐下来,跟夏桑子吃顿饭的时间,也没剩几天了。   “就军训那地方。”孟行舟把菜里的香菜挑出来,放在夏桑子前面,“那个基地设施比较全,在山区里也比较清净。”   夏桑子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兴致勃勃把支教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然后问:“反正我暑假也闲着,不如我去参加这个活动,万一咱们能见面呢?”   山区里环境有多苦,孟行舟再清楚不过,支教那个学校他也去过,宿舍都是大通铺,洗澡通讯都不方便,晚上蚊子也多。   孟行舟不舍得夏桑子去受这个罪,皱眉道:“我是封闭式训练,应该不能见面。”   夏桑子的心一下子沉下去,恹恹扒拉着碗里的饭,小声说:“一个小时也不行嘛。”   “夏桑。”   孟行舟感觉心脏似乎被揍了一圈,怪不是滋味。   “你期末考完就走,训练结束还有时间回元城吗?”   “没有,只能国庆再回。”   “那我两个多月都见不到你……”   “可以打电话。”   “什么时候?”   “听说一周有两个小时。”   太少了。   比起两个月,两小时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夏桑子叹了一口气,不想把气氛搞这么僵,主动结束这个话题:“那我还是不去了,见不到你没什么意思,你每周两个小时,分一个小时给我怎么样?”   “好。”   孟行舟知道她在逞强,可他不能拆穿。   因为拆穿之后,除了沉默和苍白安慰,他什么也做不了。   ——   这是夏桑子度过的最漫长的一个暑假。   夏桑子暑假没什么事情,可以说很闲。孟行悠下学期面临分科考试,孟母天天盯着她在家看书,不能天天出来跟夏桑子玩。   从回到元城开始,夏桑子几乎每天数着过日子,天天盼着周日,孟行舟那两个小时的电话时间。   训练很辛苦,从声音里都能听出他很疲惫,不过精神还不错,很有干劲。   两个人大多时候都在闲聊,夏桑子跟他说这一周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好吃的,看见什么好玩的东西,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孟行舟训练比较枯燥,只能跟他说说队里队友的事情,大多数时间都在当倾听者。   时间一周一周过去,夏桑子在元城待不住,提前一周回了澜市。   军医大新生开始报道,夏桑子主动去学院学生会帮忙迎新,忙来忙去,把空余时间安排得充实,等孟行舟回来的时间,好像也变得没有那么难熬。   迎新最后一天,所有新生来得差不多,学院大本营准备收工。   夏桑子吃过午饭,来大本营帮忙,闲聊之余,两个大四学姐聊起医院实习的事情,夏桑子还没去实习过,听着新鲜,多问了两句。   正经不过几分钟,女生之间话题,总能绕到男生身上。   “桑子我跟你说,咱们学校附属医院,普外科有个男医生,可帅可帅了,我这次轮转没去成,太可惜了。”   “我也没去成,不过之前去普外看过,真的好帅,咱们临床的男生怎么没这种质量的,质量高的全是别人学校的。”   夏桑子失笑,把登记表装订成册,收纳起来:“实习不是很忙吗?你们还有时间看帅哥呀。”   “就是因为太忙了,天天被使唤成一只狗,所以才需要帅哥来调剂生活。”   “没错没错,咱们学医的,太难找对象了,根本没时间谈恋爱,我妈现在都安排我相亲了,简直窒息。”   “我也是我也是。”   ……   两个学姐也是外地人,普通话带点方言,听着特别有意思,夏桑子时不时搭两句腔。   学姐聊着聊着,突然想起朋友圈有人发过那普外医生的照片,把手机拿出来,给夏桑子看:“真的可帅了,我找给你看,我打赌想追他的女生可以从手术室排到门诊大厅!”   夏桑子被勾起兴趣,凑过去想要看看,没等学姐把照片翻出来,后衣领突然被人扯出,往后一拉,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孟行舟按住夏桑子的后脑勺,轻轻往上一抬,视线交汇的一瞬间,夏桑子听见眼前这人,凶巴巴地问:“你眼睛往哪看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一个暑假过去怎么感觉自己有点绿。   桑妹:我看你是皮痒了欠收拾。:)   ——   姐妹们坐好,请系好安全带,我接下来要开飞机跨时间线了。   大学部分严重超过我的预期字数,真令人头大。orz   ☆、五十四个泡泡   刚刚被吓到, 待听见孟行舟声音后,夏桑子的意识渐渐回笼。   看清眼前这人不是幻觉, 确认现在也不是在梦中后, 夏桑子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不顾周围还有人看,也忘了这是在小广场,人来人往,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孟行舟肩上背着沉重的行军包, 夏桑子嫌这东西太碍事, 手掌从背包背后穿过,死死环住男生的腰, 言行举止尽显娇态。   “你不是说还要一周吗?”   孟行舟本来心里还挺酸, 被夏桑子这么一扑一抱一搂一撒娇,心马上就软了, 只剩下满腔柔情。   “想给你惊喜。”   夏桑子蹭了他两下, 没有说话。   刚刚那两个聊八卦的学姐, 看见这一出,互相对视一眼,揶揄道:“桑子,可不带你这么撒狗粮的。”   “对,这过分了啊。”   夏桑子后知后觉,松开孟行舟, 低头整理两下额前的发,给她们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孟行舟。”   孟行舟颔首示意,给足夏桑子面子,对人说道:“你们好。”   孟行舟一下车就往军医大跑,连回宿舍换身衣服都嫌浪费时间,眼下还穿着作训服,全身装备齐全,尽管身在军校,平时见多了这样的打扮,不过能把这身衣服穿得这么有气质的,也不常见。   两个学姐寒暄几句,把夏桑子放走,识趣地不留下当电灯泡。   孟行舟牵着夏桑子的手,一直往僻静处走,他对军医大的地形也很清楚,把她带到那条小巷子的小角落。头顶被大树遮挡,脚下一片阴影。   这是一个死角,光线不足,路过的人不仔细看,倒真的看不出这里还有两个人。   夏桑子的被抵着红砖瓦墙,孟行舟站在她面前,两个人之间的空隙,连一个人侧身也过不了。   孟行舟的眼神晦暗不明,盯着她看,夏桑子深呼一口气,下意识往后退,可无路可退,孟行舟还在朝她靠近,直到两个人连那点可怜空隙,都不存在。   夏桑子的手掌心抵着墙壁,凉意与内心的热,形成冰火两重天,她不太自在的弯了弯手指头。   孟行舟把她的小动作看见眼里,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倾身靠近,在她耳边轻轻问:“有没有想我?”   热气扑在夏桑子耳朵上,燥热顺着耳朵往身上窜,她无处躲避,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孟行舟不满足于这仅仅一个气音,嘴唇贴上她的耳垂:“说话,不许点头。”   夏桑子估计是受了蛊惑,违心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想。”   说完这个字还不够,她伸手去扯孟行舟的袖子,委屈巴巴地补充:“特别想,想你怎么还不回来,暑假怎么还没过完,时间为什么走得这么慢……唔……”   后面的话,也没有机会再说,孟行舟托着夏桑子的后脑勺,低头吻住她的唇。不同于以往的浅尝辄止,他的舌尖撬开她的唇,辗转吮吸,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一点点痛感,伴随一点点麻,夏桑子双腿发软,被孟行舟托着腰勉强站稳。   孟行舟意犹未尽退开一点距离,与她额头抵额头,漆黑如墨的瞳孔,在阴影下显得更沉跟暗。   “我也想你。”   拖着女孩后脑勺的手指,在她后脖颈的皮肤上,缓慢扫过,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哑着声说:“真想把你放在兜里,天天带着走。”   真的很难相信,一个平时少言寡语,不可能主动把热烈感情挂在嘴边的人,会这样抱着你,在你耳边喃喃,反复告诉你,他有多想你。   其实等待也没有那么可怕,反正他一直记着回来,也一直记着她。   ——   以前是觉得开学的日子难熬,因为每周不能天天见面。   现在完全反过来,只有在校上课的时间,他们最多相处时间,吃饭逛街看电影,一放假,孟行舟就回基地训练,很难见上一面。   两个人格外珍惜每次在一起的时间,一学期在指缝间悄悄溜走,转眼到寒假,孟行舟进基地训练的时间又近在眼前。   特训队放五天假,从除夕开始,然而两个人的生日,在除夕之前,孟行舟回不来,跟夏桑子商量之后,把生日提前过。   孟行舟期末最后一堂考试结束,次日就走,时间只有半天。   孟老爷子和孟老太太坐不惯飞机,只打了一通电话来问候,祝两个孩子生日快乐。而孟家父母和孟行悠,从元城飞到澜市给两个人过生日,孟行悠特地请了一天假。   孟母在澜市一家酒楼定了包间,晚上五个人吃了一顿饭,生日蛋糕是孟行悠从元城一路带过来的,今年生日对孟行舟来说普普通通,对夏桑子来说却意义非凡。   马上十八岁,十八岁一过,她也跟孟行舟一样,是个成年人了。   吃过晚饭,孟家父母带着孟行悠先走,孟行悠明天还要回去上早自习,他们买了半夜的机票,容不得多停留。   送走家人,夏桑子和孟行舟不着急回学校,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从刚刚开始,孟行舟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夏桑子一直在等他主动说,这溜达半小时,还没进入主题的意思,她先憋不住,停下来,抬眼看他:“三岁,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孟行舟一怔:“我没有。”   “那你怎么一副‘我变心了我想出轨我对不起她’的渣男样?”   夏桑子知道不可能,故意开他玩笑:“你诚实一点好了,说不定我今天生日一开心,就放你自由呢。”   “夏桑子。”   孟行舟突然正经,叫她名字,脸板着,反而让她心里没底,夏桑子没心思再开玩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不是吧?孟行舟你真的把我绿了?”   “你整天都在想什么?”孟行舟从衣兜摸出一个小盒子,按住夏桑子的肩膀,让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礼物,还没送给你。”   夏桑子脸上一乐,戳戳他的手背:“你不就是礼物吗?”   孟行舟挑眉,“哦”了一声,作势要把手收回去:“这么容易满足,那不给了。”   “不行不行,不许耍赖。”夏桑子双手握住他的手腕,连忙摇头,“你都准备了,不给多浪费。”   孟行舟被她的孩子气逗笑,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撩开夏桑子的围巾,双手从她的脖颈后面绕到前面去。   夏桑子的锁骨被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扫到,她低头一看,细长银链穿过一个戒指,垂在她两侧锁骨之间。   孟行舟把项链扣上,就这么从身后抱住她,与她耳语:“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马场,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的情分,不足以让我娶了你。”   夏桑子伸手去握住那个戒指,整个人基本处于傻掉状态:“……记得。”   “什么时候你想嫁给我了,就拿着这个,来跟我换。”   “……换什么?”   孟行舟的唇在她左脸颊轻啄了一口,胸腔微微震动,声音含笑:“换一个求婚,你想嫁,我就娶。”   夏桑子把戒指握紧,说了一声好。   许多年后,夏桑子回忆起自己的十八岁,很多记忆都模糊,唯有今夜清晰。   护城河边,灯火阑珊,青石板路微微凉。小广场有歌手在唱小民谣,风很轻月色柔。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他们两个普通的人,他们年少不惧岁月长,他们想跟眼前人,一起走过这普通的一生。   ——   大四那年,孟行舟通过特训队选拔,入伍程序走完,他正式成为猎鹰突击队的一员,成为向天阔手下的一个兵,他的接班人,是队里预备狙击手。   毕业典礼结束后,孟行舟回老家探亲,五天之后回到澜市,跟着今年入伍的新兵一起,从国防大出发,去军营报道。   夏桑子记得那段时间,澜市一直在下雨,却在孟行舟出发那天清晨,骤然放晴。   她没有去送孟行舟,跟同学一起在学校准备期末考试,所有告别的话,叮嘱的话,早在那日出发前,已经重复过上百遍。   夏桑子害怕离别,她害怕亲眼看见孟行舟走,会冲上去抱着他哭,把他留下,而孟行舟又那么容易心软。所以她不去,好像她没去亲眼送他走,孟行舟还跟这三年一样,只要她过一条街,就能等到他从校门口出来。   国防大欢送新兵们的歌声,坐在军医大的图书馆里,也听得到。   夏桑子知道,在这歌声里,他的少年已经奔向远方,奔向军营,奔向枪林弹雨,也奔向他该有的人生。   那天夏桑子在图书馆的卫生间,哭成一个泪人,她跟自己说好,只能哭这一次。今天之后,她要笑着,看他每一次回来。   因为没有牺牲,就不该有眼泪。   他答应了会长命百岁,每次离开都有归期,不会让她空等。   夏桑子觉得自己应该笑的,而且她也会一直一直这样笑下去。   ——   孟行舟入伍后,两个人基本上半年能见上一次,每周通一次电话。   有时候碰到任务完成得好,队长多给假期,孟行舟又不能外出的时候,夏桑子会请假去军营看他,虽然大多时候只能吃顿饭,散步聊聊天,军营非随军亲属不能留宿。   大四之后,夏桑子开始去医院实习,每个科室轮转很忙,她体会到了学姐们口中那种,被当成狗一样使唤的疲惫,也有幸见到了那位很帅的普外科男医生的真容。   男医生名叫温信然,也是军医大毕业的,比夏桑子大几届,年纪不到三十,已经坐到科主任的位置。   大五本科毕业,夏桑子读研选择了普外方向,温信然成为她的研导。   以前总听学长学姐说导师喜欢苛责手下学生,随便使唤,安排工作,又贪图学生功劳,夏桑子比较幸运,跟了一位人品脾气都算好的老师。   温信然手下三个研究生,其中夏桑子成绩最好,学东西上手也最快,半年下来,算是他的得意门生,有手术都让她跟台观摩,科室上下都在说,这带法,都快赶上培养接班人了。   研一下学期开学,医院事情多,夏桑子没等寒假结束,就回了澜市。   孟行舟最近有任务,已经有半个月联系不上,过年也没能回家。   他入伍三年,这种情况不止一次,夏桑子现在倒也能平静面对,除了相信他,安静等他回来,也别无他法。   还在年关里,各种事故层出不穷。   夏桑子值完这周最后一个夜班,刚跟同事交接完,人还没走出门诊大厅,医院广播就响起来,说二环高架发生连环车祸,情况紧急。   这一天休息算是泡了汤。   夏桑子转头,回办公室换上白大褂,碰见刚下手术台的温信然,他应该也接到通知,正要往急诊大厅赶。   温信然看夏桑子还没离开,直接说重点:“有个脾脏破裂的病人马上送过来,我去急诊大厅接,你去准备手术室,另外通知你周师兄,请假作废,马上回医院。”   “好。”夏桑子掉头要跑,温信然似乎想到什么,把她叫住,“你换好无菌服,手术室等我。”   夏桑子以为自己听错话,惊讶地问:“老师?”   “节假日排班医生不够,住院医都顶上去主刀了,你来做我一助。”   “好。”   夏桑子还不到做一助的时候,这次算是被赶鸭子上架,好在结果不错,病人脱离生命危险,温信然对她赞赏有加。   这场车祸,让医院兵荒马乱了将近48小时。   夏桑子记不清自己已经多少个小时没合过眼,她查完房回办公室,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她靠着墙,眼睛困得睁不开,身体顺着往下滑,一屁股坐到地上,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孟行舟任务结束归队,按照惯例接受心理辅导,课程结束已经傍晚。   这次任务他表现不错,在向天阔那里请假外出还不算太难,最后拿到一晚上的假,明早归队。   孟行舟走进军医大附属医院时,随处可见,睡在地上的医护人员。这里好像被扫荡过似的,一片荒芜,人人都被榨干了最后一点精神。   孟行舟坐电梯到七楼普外科,问过小护士,走到实习医生办公室。   办公室门大开着,里面没开灯,孟行舟走进去,还没几步,就看见了靠墙睡着的夏桑子。   她还穿着手术服,幸好医院暖气足,不然这样单薄非得着凉不可。   距离上次见面也有三个月,孟行舟蹲下来,不舍得吵醒她,轻轻拿过搭在椅子上的白大褂,盖在她身上。   夏桑子睡得很熟,眼角周围乌青,黑眼圈很重,一张小脸瘦脱了形,就连在睡梦中都皱着眉,疲惫又焦虑。   孟行舟垂眸,心里泛酸。   他把夏桑子拦腰抱起来,才走两步,怀里的人惊醒。   夏桑子还没从过去48小时的紧张氛围中走出来,睁眼第一句就是:“病人怎么了!几床?”   孟行舟收紧手上的力道,用额头去蹭了蹭她的脸,轻声安抚:“都很好,没事。”   夏桑子缓过神来,看见是他,紧绷两天的神经放松下来,那些被生死绑着的灰色情绪,瞬间消失殆尽。   她伸手勾住孟行舟的脖子,这两天累过了头,就连示弱撒起娇来,都是恹恹地。   “我们三岁回来了啊。”   这三年来,每次任务回来,夏桑子看见他,总会说这句话。   每次都透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心感,孟行舟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哭,可次次她都笑,笑得眼睛都在发光。   这次也是一样。   夏桑子把头埋入他的胸口,轻轻笑道。   “真好,欢迎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都是都市篇了。   今晚更新有点晚,过渡章写起来跳跃性比较大,太对不起大噶了,发50个红包吧。   开飞机好累,明天起我们恢复坐三轮车,哦不,还是步行吧,被过渡章榨干的川川,趴在键盘上颤颤巍巍地说道。   ——   呜呜呜呜呜悠妹和三岁名字傻傻分不清,我脑子傻掉了,捉个虫捉个虫,orz。   ☆、五十五个泡泡   孟行舟平安回来, 夏桑子了了一桩心事。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过去,车祸事故的病人都得到救治, 情况差不多稳定下来。   两人还没说上十分钟的话, 一个电话进来,是她的同门师兄,周扬。   周扬八年制最后一年,今年六月份就博士毕业,不管是年龄还是资历都比夏桑子老成些。   他是目前跟着温信然时间最久的学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脾性也跟他很像, 谦和有礼, 幽默风趣也好说话。平时明里暗里没少帮他们几个研一的忙,大家跟他关系都不错。   夏桑子两只手被孟行舟从身后抱着, 她笑着推开, 孟行舟不知道发什么小孩子脾气,把她抱得更紧, 怨气有点重:“夏医生还要忙吗?”   “不知道, 我先接电话。”夏桑子半哄半推, 电话响了四声才接起来,“师兄,什么事?”   周扬:“没什么事,你顶班三四天了,老师说放你一天假,回去休息吧。”   夏桑子暗喜:“谢谢师兄。”   周扬笑了:“你谢我干嘛, 假是老师批的,对了,昨天那个脾脏破裂,你做一助了?不得了嘛小师妹,刚刚老师还在夸你。”   “这不是大家都忙昏头,没人手我才上嘛,幸好没出事。”   “把你给谦虚的,得,不聊了,我还查房,你收拾收拾回家补觉。”   “好,师兄辛苦,找时间请你吃饭。”   “好说好说。”   夏桑子挂断电话,转过身来跟孟行舟炫耀:“三岁,我明天都没事儿,你呢?”   “我请了假,明早归队。”孟行舟倚靠着椅子,眼神微眯,“你这师兄人还挺好。”   夏桑子把病历整理好,放在桌上,方便接班医生查看。   “那我去基地找你,好久没吃你们食堂的小鸡翅了。”   孟行舟皱眉:“你怎么无视我的话?”   夏桑子把抽屉推进去,抬头看他,似笑非笑:“这位解放军同志,你吃醋也看看对象啊,我师兄有女朋友。”   警报解除。   孟行舟垂眸,摸摸鼻子,淡声道:“上次不听你说,分了吗?”   夏桑子手上动作一顿,过了几秒,缓缓开口:“那是半年前的事儿了,三岁你记性真差,我跟你说什么,你都记不住。”   隐约听出夏桑子情绪有点不对,孟行舟想说点什么,她已经转身出门,去休息室换衣服。   夏桑子本科结束,来医院实习后,就没有再住校。   她本来打算跟同学在医院附近合租,本科毕业那个暑假没回元城,在澜市一边实习一边找房。   这事儿不知道是谁告诉了夏明生,毕竟她没跟家里说这事,怕两个老人担心。   这几年,夏桑子和夏明生关系不咸不淡。   夏明生从西班牙调回国后,一直在元城出入境局工作,平时出差频繁,事情也多。夏桑子在澜市读书,课业重,一年里,父女两也就两个较长的节假日,能见见面,坐下来吃个饭,但还是算不上亲近。   十六年的隔阂摆在那里,生分太久,这样相处,可能对谁都比较轻松。   研究生开学前,夏明生来澜市出差的时候,跟夏桑子吃了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夏明生给了她一把钥匙,说自己在附属医院买了一套小公寓,让她安心住着。   夏桑子没接受,给推了,后来夏明生估计把这事儿告诉了老爷子,老爷子打电话来劝,夏桑子没辙,只能收下。   换好衣服从医院出来,两个人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   夏桑子哈欠不断,还一直说要去看电影,孟行舟哭笑不得,监督她把一碗饭吃完,从餐厅出来,直接拉着人回家睡觉。   夏桑子从进电梯后,一直挂在孟行舟身上不肯松手,平时挺独立挺坚强的一姑娘,突然变成了一个娇滴滴需要人宠着的小弱鸡。   孟行舟拖着小姑娘的臀,防止她掉下去,无奈道:“现在没人就耍废了?”   夏桑子点头如捣蒜:“嗯,你不在我无所不能。”   “我在呢?”   “一无所能。”夏桑子的下巴抵着他的肩,委屈巴巴地说,“我这周四个夜班,两天没合眼。”   “行吧。”   电梯门打开,孟行舟背着夏桑子往里走,一脸纵容:“你歇着,我伺候你。”   公寓装的密码锁,孟行舟经常过来,也录着他的指纹。   开门后,孟行舟把两个人的鞋脱了,等一开,屋子里的一切,让他以为自己开错了门。   沙发上,换洗衣服堆积成山。没吃完的零食、泡面、外卖盒,教材、论文、电脑,把茶几占据得满满当当。   地毯上放的那箱牛奶,还是三个月前他过来的时候买的,结果三个月过去,他离开前,这牛奶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连包装都没拆,夏桑子根本没动过。   夏桑子看孟行舟的脸越来越黑,识趣地从他身上跳下来,把沙发上的衣服收一收,腾出两个位置来:“最近太忙了,我没顾得上收拾,特殊情况而已……”   “你自己都是医生。”孟行舟一肚子火,对着她这营养不良的样子也发不出来,“你低血糖都忘了?”   “没忘没忘,我平时都有好好吃饭,能不熬夜就不熬夜,可这最近真的没办法。”   夏桑子抱住孟行舟的胳膊,晃悠两下:“咱们好不容易见面,你不要板着脸嘛。”   孟行舟将人打横抱起,往里面的卧室走。   夏桑子被他扔到床上,以为还有什么限制级场面要发生,结果下一秒,就被他拿被子裹了一个严严实实。   “睡觉,不睡到自然醒不准睁眼。”   夏桑子从被子里伸出手,把他拉住,眼睛眨巴两下,说:“从医学上来说,你这个年纪应该是血气方刚的。”   卧室没开灯,不知道是这三个月,孟行舟训练晒黑了些,还是被她给气,夏桑子总感觉他快融入这灰暗里,不细看都发现不了他的脸。   孟行舟俯身靠近,手撑在她的枕边,与她对视:“夏医生这是性暗示?”   在一起四年多,真正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两人至今也没什么实际性进展,有一次差点全垒打,衣服都脱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关键时刻,结果队里一个电话,紧急任务,孟行舟被叫走。   夏桑子至今还记得孟行舟那副表情,可是说是终生难忘系列。   想到这,夏桑子勾住孟行舟的胳膊,把他往自己面前带:“上次你被电话叫走,我很好奇一件事。”   女孩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孟行舟并不排斥,加上夏桑子今天格外主动,他被撩得心猿意马,声音也带上点欲念,他轻咬了她的脖子一口,含糊不清道:“你不想睡就做点别的。”   “你怎么解决的?”说着,夏桑子弓起腿,隔着棉被,用膝盖去点了某处一下,笑得有点坏:“行舟哥哥的自制力,这么好呀。”   孟行舟僵住,惩罚性地咬了她嘴唇一口,夏桑子吃痛,拍他的肩膀,不满抗议:“君子动口不动手。”   孟行舟掀开被子,去扒夏桑子的衣服,动作粗野,成功被惹毛,不忘应她一声:“行。”   夏桑子按住他的手,乐到不行:“不许动,还没回答我呢。”   孟行舟勾唇一笑,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不是让我动口吗?”   夏桑子:“……”   说荤段子是不是男生与生俱来的能力。   夏桑子本意只是想逗逗他,结果干柴烈火,估计把孟行舟那点自尊心给点燃了。   眼看着刚买没几天的毛衣开衫被这人给撕了一道口,夏桑子上半身只剩下一件内衣,她暗叫不好,弱弱地喊停:“三岁,今天不行,你……你冷静……”   “冷静个屁。”   孟行舟把自己外套和T恤脱掉,扔到床下。俯身压住夏桑子,身下的人嘤咛一声,他以为自己用力过度,让她疼,暗自收了一点回去。   在黑暗里,他的声音沉而哑,连呼吸也带着火气,“夏医生光看病不治病,真是个无赖啊。”   论耍流氓这件事,夏桑子只能甘拜下风:“孟行舟……真不行我……唔……”   唇舌辗转厮磨之间,常年拿枪的手,虎口和指尖被磨一层薄茧,游离在皮肤之间,夏桑子只剩下颤抖的份。   孟行舟单手解开内衣暗扣,另外一只手往下,抬起她的腿勾住自己的腰,指尖往前,故意吊着她,一丝一丝地挪,带着微微报复的快感。   “夏医生,你说这么治对不对?”   夏桑子身子几乎是麻醉状态,吸了吸鼻子,一开口那声音的软劲,让自己都觉羞耻:“你都上哪学的……”   孟行舟轻笑了一下,手指勾住内裤边缘,正要往下拉,突然碰到什么,笑容逐渐凝固。   夏桑子喘着不匀的呼吸,躺在床上任由宰割的样子,看见孟行舟吃瘪,觉得自己此刻笑出声好像有点过分,于是轻咳一声:“我刚刚就让你冷静,我亲戚来了。”   孟行舟:“……”   “它比你来得早,你今天,它昨天。”   “……”   “乖,下次你早一点。”   “……”   作者有话要说:  孟行舟没有不举全靠我这个亲妈手下留情啊,啧。   ——   想不到吧,我今天这么早!!!周末愉快,蠢作者看电影去啦,呜呼~   昨天章节的红包我回家发吼!!   ☆、五十六个泡泡   事实证明, 招惹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男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孟行舟坚持要做个人,拒绝浴血奋战, 于是拉着夏医生去卫生间, 就上次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做了一次深入探讨。   毕竟老早就有伟人说过,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夏桑子被折腾得够呛,再回到床上时,眼皮子打架,困意袭来, 连害羞的时间都省了。   孟行舟倒是神清气爽, 看小姑娘眼周的黑眼圈,有点后悔刚刚的失控。   已经过了十点, 孟行舟搂着夏桑子, 迟迟没睡意,余光看见门缝透进来的光, 才想起客厅还没关灯。   他掀开被子起身, 脚刚触到地板, 突然被夏桑子从身后抱住,双手死死环着他的腰,说话不清不楚,带着倦意,孟行舟离得近,还是能听清。   “才多久, 你又要走了吗?”   孟行舟僵住,一阵凉意从女孩的手,传遍他的全身,鼻子泛酸,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军营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日复一日,鼓噪、乏味、高强度的训练,让你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可一天一天过去,你抱着这种每天都他妈都是48小时这样想法,突然某一刻,听见别人提起一个时间点,比如快国庆了,或者马上又元旦,你会深感恍如隔世。   日子不是很慢吗?怎么一年就结束了。   入伍三年,从训练到演练再到任务,孟行舟从击毙障碍物到真正用抢杀死一个人,差不多尝遍了未来二十年的苦。   在苦中煎熬,再回首低头看,自己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他身处一个特殊部队,注定与杀戮为伍,就算他是正义那一边。   执行任务,常常需要狙击手在一个据点待命。最长的一次,孟行舟等了40多个小时,终于等到了犯罪头目的出现。   那次任务执行得很成功,孟行舟拿到了人生第一个三等功。   那是一份身为军人的荣耀,所有人都在祝贺他,他自己反而是最木然的一个。   喜忧皆无,心里空得能漏风。   很长一段时间里,午夜梦回,孟行舟半夜惊醒,对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总能想起夏桑子。   都说老人才念旧,孟行舟不觉得自己老,可一静下来,他总能不受控地,去回想跟夏桑子在元城大院生活的日子。   她穿着白裙子,日暮斜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推着单车,两人影子重叠。   她哭她笑,她走她跳。   她干净纯粹,又充满希望,如皎皎月光,四季常在。   他开始想念那段日子。   因为夏桑子还是那个夏桑子,而他却不是他。   孟行舟从不跟夏桑子提起任务里的细枝末节,表面上可以用“军事机密,不能透露”掩饰过去,夏桑子不会怀疑,她一直都那么相信他,只要是他说的,她全部都相信。   她治病救人、救死扶伤,她心存善意,她悲天悯人。   他只会杀人,他时常忘记生命需要被敬畏,因为一个生命进入他的狙击镜,只剩下终结。   这是军令、是任务、是正义。   他一直这么相信着,但他明白,这跟夏桑子秉持的信仰,是两个世界。   他不知道他们的信仰能否殊途同归,他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他不说,他只提军功荣耀,不提杀戮鲜血,以及他的麻木还有冷血无情。他宁愿在她面前做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跟她一起,相信她的信仰。   她是他的月亮,是他背对深渊时,也能抬头可见的光。   他不能吓到她,他要把她守住,她不能走。   孟行舟花了很大的力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他覆上夏桑子的手,夏桑子一怔,他的手比自己还冰。   “不走。”孟行舟闭上眼,分开夏桑子的手,两人十指扣住,他哑声又重复了一遍,“夏桑,我不走。”   “客厅没关灯,我去关。”   夏桑子从床上坐起来,双手环住孟行舟的脖子,问:“三岁,你怎么了?”   孟行舟拍拍自己的腿,夏桑子坐上去,他托住她的腰,在睡衣上摩挲,轻轻笑了笑:“没事,就是想你。”   夏桑子似懂非懂,隐约觉得孟行舟有点怪,但看着又不像有什么事,她笑道,用手捏他的脸:“你去厨房偷吃蜂蜜了?嘴这么甜。”   “吃你了。”孟行舟笑。   夏桑子想到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红着脸骂他流氓。   孟行舟笑意更浓。   腻歪了一会儿,孟行舟站起来,直接抱着她去客厅关了灯,又走回卧室,两人相拥而眠。   夏桑子枕在孟行舟的手臂上,常年锻炼的人,肌肉紧实,有点硌人。   “我要睡枕头,你的手好硬,不舒服。”   夏桑子蹭着往下滑,想越过孟行舟的手去睡枕头,刚一动,就被他用腿束缚住,动弹不得。   孟行舟另外一只手在被窝里搂住夏桑子,两人之间不得半分空隙:“就这么睡。”   夏桑子哭笑不得:“孟行舟你这个霸道鬼。”   他亲吻她的额头,垂眸沉声道:“今夜,你不能只在我的梦里。”   夏桑子鼻子一酸,埋进孟行舟的胸膛,蹭了两下,算是安慰。   怀里女孩的呼吸声渐平稳,应该在做一个好梦,时不时能看见她笑。   孟行舟睡不着,他庆幸这是在黑夜里,她在他怀里安睡,看不见他发红的眼眶,他可以任情绪在心里肆虐成风。   恐惧也好,不安也罢,都无所谓。   反正天会亮,反正她一直在。   ——   夏桑子一夜安眠,睡到自然醒。   醒来时,孟行舟已经离开,昨晚他说过今早要归队,夏桑子并没有很失落,反正今天也能见面。   夏桑子其实还能再睡会儿,可她觉得把见面的时候用来睡觉太过奢侈,还是咬牙起床洗漱。   打开房门出来时,夏桑子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昨晚可以说是脏乱差的客厅,现在已经一尘不染,地板被打扫得发亮,一丝灰尘也没有。   夏桑子一路惊讶,走到厨房,没想到还有惊喜。   小砂锅里煨着海鲜粥,没开盖都能闻到香,夏桑子把火关掉,看见碗筷旁边还放了一个咸鸭蛋和一张纸条。   字迹潦草有点飘,随性得很。   ——“我归队了,睡醒吃早饭,中午见。”   夏桑子把字条拿到卧室,放进小盒子里。   这三年,孟行舟经常一大早就走,不太急的情况下,总会像今天这样给她做份早餐,留张字条。字条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让她吃饭,交代去哪,大概什么时候能回。   字条没什么特别的,可夏桑子觉得珍贵,一直留着,等再过几年拿出来看看,应该会觉得很有意思。   说起来也挺不可思议,大一军训,孟行舟和章司焕在河边手忙脚乱做鱼汤的样子,夏桑子还记得。   能做出狗都不愿意吃的鱼汤的人,现在也是一个做饭小能手,随随便便炒几个菜,完全不在话下。   夏桑子吃过早饭,把碗筷收拾好,回房间画了一个淡妆,特地挑了件孟行舟送她的呢子外套穿上,今天气温回暖,穿这个正合适。   部队基地在城郊,夏桑子打车过去差不多一个钟。   门口有列兵执勤,夏桑子是常客,列兵认识她,孟行舟今早回来前也打过招呼,填完登记表,夏桑子跟列兵说了声辛苦,笑着走进去。   离饭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夏桑子想着孟行舟估计还在训练,没往宿舍走,直接去了训练场。   快到目的地时,夏桑子在转角碰见一熟人,停下来,主动叫人:“向队好。”   向天阔刚从训练场过来,应该是知道夏桑子今天会过来,看见也没有很惊讶,扬眉一笑:“桑子来了,客气什么,叫向叔叔就成。”   现在向天阔算是孟行舟的直属上司,猎鹰特战队的队长,夏桑子没想跟他生分,可这里是部队,她也愿意遵守规矩。   “那可不行,规矩还是要有的。”   向天阔笑了两声,没较这个真。   “又来看行舟,你们年轻人就是分不开。进去吧,刚练完,都在休息。”   夏桑子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好,向队您忙。”   训练场的大门没关,夏桑子直接进去,马丁靴的鞋跟踩在地板上有点响,她还没来得及叫人,里面四个训练有序的兵,同时朝她看过来。   人群里看起来年纪最小的一个兵,先招呼起来:“嫂子来了,嫂子好!”   他话音落,旁边一个男人,踢他屁股一脚,嗤道:“马屁精,滚一边去。”   “大宇哥,你别踹我屁股,我以后还要娶老婆的!”   “关老子屁事,你用屁股娶老婆?怪不得没对象。”   “啊啊啊啊啊啊我杀了你,你他妈的不也没对象,你个死光棍。”   这声死光棍,好像把坐在旁边休息的一个眼镜男也骂了进去,他看见两个人又要干起来,起身坐远了些,捧着自己的保温杯,淡定地说:“你们外面去打,我今天不宜见血腥,不吉利。”   “老高别在这里装逼,一大老爷们还用保温杯,娘不死你!”   “大宇哥你个土鳖,人这叫养生。”   “养个屁的生,娘们唧唧的,操,你别碰老子肩膀!”   “你才娘们唧唧,这不让碰那不让碰,你哪个朝代的贞操烈妇?”   ……   孟行舟撇下三个智障,走过来牵住夏桑子的手,两个人走到外面说话。   外面还能听见吵闹声,夏桑子忍不住笑:“训练这么累,他们还能这样吵,精力也太好了。”   “生活太枯燥了,总要找点乐子。”   孟行舟一身的汗,本来想抱抱她,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儿,想想还是算了。   夏桑子毫不介意,从包里拿出湿纸巾,给他擦汗。   孟行舟一脸享受,还顺着她的身高,蹲下来些,让她更趁手。   “下午你怎么安排?”   “没安排,这两天比较闲,还没任务。”   夏桑子听着开心:“那你一下午都能陪我啦?”   孟行舟揉揉她的头,正要说好,里面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出来,为首那个最年轻的娃娃脸,凑到夏桑子面前来,一脸热情:“嫂子,中午吃烧烤怎么样,我让大宇哥杀鸡去。”   那个叫大宇的又踹了他屁股一脚,满脸不耐:“你还挺会使唤老子?”   “老高今天见不得血,嫂子在这,孟哥杀鸡画面太美,女朋友面前帅气形象不能丢,都是队友,你牺牲点怎么了?”   大宇气笑了:“你怎么不杀?”   娃娃脸笑得天真:“我还是个宝宝啊,哥哥。”   众人:“……”   兄弟你这身腱子肉是摆设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为什么我的队友全他妈是傻逼,大灯泡,操。   ——   今天白天在赶路,回家有点晚了,更新献上。   大噶晚安安,你们今夜,也不能只在我的梦里,还要在我的评论区里!!!!   ☆、五十七个泡泡   孟行舟所在的猎鹰特种小队, 一共五个人,除开队长向天阔和他, 剩下三个人, 夏桑子都见过。   那个看起来脾气比孟行舟还爆一点就着,被叫做大宇的男人全名潘宇,跟孟行舟一样,是从特训队选上来的,比孟行舟小两岁,大学没读完就入伍当兵了。   眼镜男是高双泽,今年24, 高中毕业入伍, 算是老兵,性格沉稳, 为人亲和, 被大家叫做老高,一股老干部气息。老高平时爱好算卦, 有点迷信, 还特别注重养生, 平时保温杯不离身,若脱下这身军装,让他捧着保温杯往高中讲台一坐,说是班主任,估计都没人不相信。   剩下那个娃娃脸,浑身腱子肉, 看起来最壮实的人,叫金城文,今年20,年纪最小最能来事儿,简直是个活宝。因为名字跟金城武有着谜一样的缘分,他又觉得文字太娘炮,跟自己形象不搭边,非让大家叫他大武。   不过年纪摆在那,前有一个大宇,他也只能落个小武,总归不是什么小文之类的娘炮名,金城文也勉勉强强接受了。   金城文和潘宇一闲下来就吵个没完,屁大点事也能扯朵霸王花来。两人可能上辈子互相刨了对方的祖坟,这辈子活该有一段冤孽。   孟行舟看两人因为一只鸡又要吵起来,把金城文从夏桑子面前挤开,冷着脸说:“烧个屁的烤,你们自己吃去。”   这话一出,金城文第一次不同意。他甩开潘宇的手,又凑上来,他知道孟行舟不好说话,可是夏桑子好说话,心又软,直奔她而去:“嫂子嫂子,一起吃啊,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得吃点好的,对了,上次嫂子你说给我对象,那小姑娘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听他这么一提,夏桑子想起这茬,把科室那个单身小护士的微信给他看:“你回头直接加她吧,我之前跟她提过,她对你还挺感兴趣。”   “谢谢嫂子。”   金城文把微信号记下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勾住潘宇的肩,中气那叫一个足,往食堂后面的养鸡场走:“大宇哥,走,陪你杀鸡去,我马上就要脱单了,就让今天这只鸡的血,给我的死光棍生涯献祭。”   潘宇冷笑,怒踢其臀,咆哮二字:“傻、逼!”   夏桑子笑到不行,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幸好高双泽还比较正常,他捧着自己的保温杯,识趣离开:“我回宿舍冲个澡,你们继续。”   孟行舟看见这仨电灯泡,气得太阳穴都在跳,挥手道:“快滚。”   “我去新兵宿舍洗。”高双泽一推眼睛,与孟行舟耳语,意味深长补充,“咱们宿舍没人,你们可以去。”   孟行舟眸色微敛,发出警告的信息。   高双泽看一眼手表,有点惋惜,目光从孟行舟的□□扫过:“距离饭点还不到一小时,你抓点紧。”   “你可赶紧滚。”   “得嘞,祝您性福。”   “……”   他的队友,大脑构造估计都是豆腐渣工程,他妈的没一个正常的。   ——   夏桑子倒不介意二人世界被打扰,只要能跟孟行舟待一起,怎么都成。   孟行舟回宿舍洗澡,夏桑子在外面等着,这个宿舍他和高双泽两个人住,很多东西是共用的,夏桑子不敢乱碰,拉开孟行舟书桌的椅子坐下,拿着手机玩。   过了大概两分钟,有人敲门,夏桑子看孟行舟还在卫生间没出来,起身打开。   军营里的兵很少能见到女人,这里爷们儿扎堆,夏天飞的蚊子估计都是公的。   冷不丁看见一个大美女,青涩的新兵蛋子脸一红,也不太敢直视夏桑子的眼睛,估摸着是哪个长官的女朋友,直说:“下午有师傅来操场剃头,有需要的话可以过去。”   夏桑子笑道:“好,辛苦你了,一会儿我告诉他。”   新兵蛋子直摇头,对夏桑子敬了一个礼:“不辛苦,应该的,嫂子!”   敬完礼,估计对着一个女人,连说话都不太自在,没等夏桑子回答,脚底抹油开溜,去其他宿舍接着通知了。   夏桑子带上门,被刚才那个小兵逗笑,真是实诚,不知道孟行舟刚入伍的时候,有没有这么可爱。   估计没有。   他那臭脾气臭脸色,没跟人干起来都算礼貌有加吧。   孟行舟穿着短裤和军装背心从卫生间出来,把毛巾放在夏桑子手上,用脚勾住旁边一根独凳的腿,把凳子拉过来,一屁股坐下,又乖巧又自觉又不见外,理所当然地指挥自己女朋友:“夏医生,给擦个头呗。”   夏桑子站着,孟行舟坐着,哪怕如此,他的头也能到自己胸口的位置,她拿着毛巾,擦起来有点费劲,推了把孟行舟的背:“弓着点,你吃什么长这么高。”   女朋友说干嘛,那就得干嘛,别说弓一点,就是弓到尘埃里,他也乐意。   孟行舟弓着腰,声音朝地面,带着水汽,感觉比平时乖顺许多。   “夏医生擦头就是舒服,你不准给别人擦。”   “幼稚。”夏桑子笑骂。   当兵的人,头发都是板寸,也没什么好擦的,夏桑子取下毛巾放到一边,看他头发有点长了,想起刚才那个兵,跟孟行舟说:“下午有剃头师傅过来,你这头发该修修了。”   孟行舟趁机靠着夏桑子,惬意闭上眼,懒懒散散跟她搭话:“扎着你了?”   夏桑子在他头上摸了两下:“有点,不过剃了估计更扎。”   “光头就不扎了。”   夏桑子乐了,低头看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下巴,打趣:“你能剃光头呢?”   “不能。”孟行舟故意闹她,用头去蹭她的手,“你多感受感受,以后习惯了,不扎还不自在。”   夏桑子按住他的头,好笑又无奈:“我神经病啊我,你别靠着我,老实坐着。   孟行舟搂住夏桑子的腰,吸了一口,笑得轻狂,便宜一点没少占:“夏医生喷了什么香水,好香。”   夏桑子实在是受不了,这人光天化日往自己胸上靠,这种揩油还找理由的行为,走到旁边去,孟行舟没准备,身后没了支撑,一仰直接躺在床上,凳子被踢翻在地,若不是手抓着床头,就得摔地上去,来个亲密接触。   “……”   夏桑子在旁边看得直笑,踢他的小腿一脚:“你变了,现在就像个兵痞流氓。”   孟行舟懒洋洋地瘫着,夏桑子的嘲笑有点刺耳,他克制不住,坐起来抓住小姑娘的胳膊,反身压在床上。   刚洗过澡的手,还是热的,从衣摆钻进去,在细腰上轻轻拧了一把,夏桑子“啊”了一声,隔着毛衣拍他的手,凶道:“你起开,别闹。”   孟行舟不知收敛,轻松解开她的内衣暗扣,手指往前一探,身下人颤了颤,他的指尖围着那团绕圈,俯身含住小姑娘的唇,来回舔舐。   “你不说我是兵痞流氓吗?”   夏桑子的手现在还酸,这又是集体宿舍,再怎么荒唐,她也抵不住这种迷之羞耻感。   她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用膝盖抵住身上人的□□,只要她一用一抬,孟行舟将在下一秒体会到什么叫做,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   “你,手拿开,还有,内衣给我扣回去。”   孟行舟本来也不想在这里发生点什么,地点不对,条件也不允许。看夏桑子被撩得有点怒了,他收起欲念,手指退回去,把扣子扣上,小心哄着:“桑桑不生气,踢坏了咱俩以后都玩完。”   “……”   夏桑子红着脸,把人给推开,站起来整理衣服,抓起床上枕头朝孟行舟扔过去,他能躲也没躲,让她砸。   “孟行舟,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奸诈了。”夏桑子盯着他,阴阳怪气嗤一句,“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高人指点,这么会玩?”   “男人多的地方,平时闲着能聊的就那些东西。”   孟行舟甩开枕头,站起来,身上的背心贴身,透着腹肌曲线,刚刚一顿折腾,短裤往下掉了点,能看见里面黑色内裤的边。   夏桑子觉得口干舌燥,不自然移开视线。   “你们污,你们还有理了。”   她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纯洁的人。   人就这么站着,穿个裤衩背心,也能撩到你了?什么定力,有没有一点学外科的志气?这人体构造你还不够清楚的?   不就是腹肌人鱼线嘛,他那内裤还是你买的,有什么好看的,别搞得这么见不得世面,争气一点!   孟行舟想法没夏桑子多,听她这么说,只认为她是以为自己在外面搞什么花样,吃醋了。   走过去搂住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哄:“没理,夏医生说的话才是真理。”   夏桑子忍住笑:“去你的。”   “我就你一个,没别的人。”   孟行舟蹭她的头,这算是一个直男,唯一能做出的示弱方式,他不会那些什么情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做春/梦对象都是你,别胡思乱想。”   “……”   要了命了。   夏桑子推开孟行舟,捂着自己烫得能煎蛋的脸,往门外走。   “……算了孟行舟,你今天少说点话,穿衣服,我楼下等你。”   孟行舟对自己也挺无语,在一起时间越长,看见夏桑子越克制不住。昨晚被人那么一撩,火到现在也没败下去。   脑中闪过几个旖旎画面,浑身的神经好像都在这瞬间绷紧,孟行舟抓起床上的毛巾,钻进卫生间,打开冷水,对着头直接冲。   大概过了三分钟,孟行舟关上水龙头,单手撑在墙上,低头,水珠顺着脸往下砸。   白色瓷砖里映着他狼狈的脸,他咬咬牙,闭眼低骂了声,有股认命的味道:“见了鬼了。”   ——   掐着午饭时间点,孟行舟带着夏桑子往老训练场走。   这个基地有点年头,近两年刚翻新装修了一回,不过剩下的那片老训练场一直没动,现在设备都搬到新地方,上面说要新建一个游泳池,不过一直没动工,就这么闲置着。   外面风大,生火不容易,这正是个好地方。   孟行舟他们到的时候,肉已经上了烤架,快熟了。   高双泽看见两个人进来,等孟行舟坐下后,低声打趣:“超时了,孟哥。”   孟行舟撞他的胳膊肘:“屁话多。”   金城文把刚烤好的羊肉串放进盘里,拿给夏桑子:“嫂子你尝尝,我们大宇哥的手艺一绝。”   夏桑子说了声谢谢,把盘子接过来,先给每个人都拿了一串,自己最后再尝。   羊肉串外焦里嫩,味道偏辣,夏桑子本来就有点饿了,一口下去,食欲被激起来,赞不绝口:“很好吃啊,大宇你好厉害。”   潘宇听到夏桑子这么说,手上的串儿没拿稳,竹尖戳到他脚背上,痛得跳起来,骂了声“操”,连蹦好几步。   “……”   夏桑子愣住,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金城文看着直笑,手上的串儿跟着抖,他跟夏桑子说:“没事儿,嫂子,大宇哥害羞,你夸他他不好意思,个老爷们儿看着糙,心思细着呢。”   潘宇这听力不是一般的好,听金城文这么说,嚷嚷起来:“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就是手抖!”   “嗯,撸多了就这样,你以后节制点啊死光棍。”   “去你妈的,老子今天弄不死你,你过来!”   “别弄了,晚上五指姑娘还要为你工作呢。”   ……   孟行舟习惯了他们没节操的对话,看夏桑子沉默着不说话,以为她不自在,问:“不如我们去食堂吃?”   夏桑子摇头,笑道:“不用,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跟孟行舟的队友们一起吃饭,平时过来就是打个照面的程度,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一个个穿着军装,看着都是铁骨硬汉,原来私底下,也是普通大男生心性,没有成熟到哪里去。   很真实,虽然说话有点没下限,但都不是坏心眼的人。   夏桑子看着手上的羊肉串,突然安心不少。   孟行舟天天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吵吵闹闹,有说有笑,大概也不会太孤单吧。   高双泽从旁边递过来一瓶果汁,拿给夏桑子:“嫂子,喝。”   夏桑子摸着有点凉,但不好拒绝高双泽,接过来,拧开瓶盖就要喝,被孟行舟一把拿过。他倒是喝了一大口,高双泽看着,觉得莫名其妙:“你跟你媳妇儿抢什么,这还有一箱。”   跟队友都是闭眼一起睡,睁眼看一天的关系,孟行舟不怕高双泽心里会不乐意,有一说一:“她不喝这个,你吃你的。”   “行。”   高双泽没问别的,继续埋头吃。   夏桑子在旁边看着,怕孟行舟得罪人,扯扯他衣袖,提醒他不要太自我。   孟行舟摸摸她的头,跟她小声说:“没事,相信我。”   夏桑子似懂非懂,在这也不好细说,几串肉下肚,嘴里有点干,她亲戚来了不敢喝凉的,吃着吃着,嘴巴就不怎么动了。   孟行舟看着,突然起身,过了几分钟后,拿着一个保温杯回来。   金城文看见他手上的东西,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大声嚷嚷:“孟哥你他妈的怎么也跟着老高养生了,咱们队里以后俩娘炮,这有任务来,还打个鸡毛啊!”   高双泽捡起地上一个石子,对着金城文的腿扔过去,直接命中。他扶了扶眼镜,反驳:“我不是娘炮,是你们太糙。”   孟行舟把保温杯盖子打开,让夏桑子自己拿着。   里面生姜红糖的味道扑面而来,夏桑子拿着这个杯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多么熟悉的配置,大一军训的时候,孟行舟也用这种杯子,去食堂偷材料,给她弄过生姜红糖水。   几年过去,形式没变,内容有点长进,夏桑子吹着喝了一口,尝出里面还有枸杞红枣。   “你偷的?”夏桑子捧着杯子,问他。   孟行舟失笑:“拿的,光明正大。”   “你们食堂师傅不奇怪吗?大男人吃这个?”   孟行舟挨着夏桑子坐下,搂过她的肩膀,看着这三个吃肉吃得正欢的队友,涌上来一种“啊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有女朋友可以宠”的优越感。   “不奇怪。”   孟行舟替夏桑子吹了两口,让她再喝点,眉眼含笑,尾音上扬,回答:“老师傅还说,这个喝了胎稳,你也多喝点。”   夏桑子:“……?”   埋头吃肉的三个傻光棍,同时抬起头:“……!”   我他妈的听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怎么了?孕妇喝了都说好,我媳妇儿来亲戚喝点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孟直男你为什么这么可爱,会被魔王抓去当压寨老公的!!!!!   ——   我今天特别粗长,啥都不说了,你们可以开始夸我了。别问我为什么今天话特别少,因为敢更肥章的人,都高冷。【王之坐姿   ☆、五十八个泡泡   全场静默。   孟行舟把刚刚说出口的话, 捋了一遍,反应过来有歧义, 解释道:“前后没有因果关系。”   虚惊一场。   三个傻光棍“哦”了一声, 埋头继续吃肉。   高双泽推推眼镜,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心想孟行舟再怎么超时,这附加产品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夏桑子不太能直视这保温杯里的水,把盖子拿过来盖上,没再喝第二口,放在一边。   孟行舟见状, 奇怪地问:“怎么不喝了?”   “一会儿喝。”夏桑子无力, 怕孟行舟再说出什么“狂言”来,把盘子里没吃完的串拿给他, “给你吃, 少说话。”   “……好。”   孟行舟无奈接过,埋头吃起来。   潘宇把烤好的叫花鸡从土里扒拉出来, 随便捡起一根木棍, 把外面包的泥巴敲碎, 被锡纸包裹的烤鸡香味透出来,夏桑子吸了吸鼻子,感叹一声:“好香啊。”   金城文拿着匕首过去帮忙把叫花鸡切开,女士优先,两个鸡腿被单独切出来,他拿给夏桑子, 笑得像个愣头青,实诚又干净:“嫂子,给你,这个要趁热吃。”   夏桑子看孟行舟一眼,他抬起头,小声说:“拿着吧,你不拿他们还不自在。”   看来军营里表达欢迎的方式真的不一样。   出了象牙塔,外面的世界就像一个染缸,夏桑子身处其中,不过一年,已经开始渐渐淡忘,纯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幸好,这里还保留着。   夏桑子接过来,跟金城文说了声谢谢。   刚烤好的鸡很烫,她吹了好一会儿,才咬下一口。外面的肉凉了,里面的还是热的,她一只手举着鸡腿,一只手往自己嘴巴扇风,吃相不太雅观,但却很开心,毫不吝啬赞美,夸道:“太好吃了,你们这手艺开店都没问题。”   金城文看她喜欢吃,嘴角快咧到耳根子:“喜欢就好,我们这里粗陋,只能这样招待你了。”   “没有,这很棒。”夏桑子说的真心话。   说完,潘宇把一只鸡最嫩的部分切下来,放在她面前,说:“这还有。”   “没礼貌,叫嫂子。”金城文不顾手上都是油,直接往潘宇脖子上招呼,“你个老爷们,还挺腼腆。”   “拿开你的猪手,都他妈是油。”   高双泽拿起饮料,这两个人都不着调,正经的只有他来:“孟哥,嫂子,来走一个,嫂子难得来,平时常听他说起你,祝你们百年好合。”   听到高双泽在这玩正经,金城文放开潘宇,也拿起饮料,接着一句:“对,嫂子你有空常来玩,我还指望你给我介绍对象呢。”   潘宇跟着举杯,他没什么话。   夏桑子抽过纸巾,擦了擦手,把红糖水拿起来,回敬道:“孟行舟平时多亏你们照顾,他这人脾气不太好,你们多担待,今天麻烦你们了,做这么多好吃的。”   好不容易有个明目张胆说人坏话的机会,金城文当然不会放过,大笑两声,跟夏桑子絮叨:“就是,嫂子你是不知道,因为孟哥这脾气,咱们被罚好多次了,我看也只有你受得了,你说这奇了怪了,孟哥都能有女朋友,我们仨怎么还打光棍呢?”   说完,他觉得有点不对,看了眼身边你的潘宇,补充:“哦,应该是我和老高,大宇哥的脾气比孟哥还爆,他活该单身。”   潘宇:“……”   夏桑子听得直笑,不忘给孟行舟撑面子:“他从小到大都这样,我习惯了,而且他除了性格好像也没什么缺点,都蛮好的。”   还是女朋友靠谱,孟行舟搂住夏桑子的肩膀:“还是你懂我。”   三个人异口同声起哄:“嘁——”   一顿饭吃了一个小时,就连话最少的潘宇,到后来也能说上两句。   跟这群心思简单的大男生相处很随意,夏桑子本来以为跟不熟的人吃饭,多少会有点拘束,相处下来,她的顾虑显得有点多余。   实习以来,医院里明争暗斗,实习生是处于食物链最底层的人物。虽然她运气好,碰见一个还不错的导师和师兄,可平时还是少不了看着上面人的脸色做事,这一个不留神,上面斗得热闹,可能明天收拾东西走人的就是你。   夏桑子习惯了听人说话听十分,说话只说三分,自留七分。话从口出,每个字都要过脑子,经过仔细斟酌。   人际关系上长期战战兢兢,突然进入一个不需要这些心思的环境里,她才真正明白,这片军营和外面不同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很长一段时间,她觉得孟行舟如果不当兵,去做其他的事情,说不定会是更好的选择。   眼下看来,当前现状,与孟行舟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最好。   ——   吃过饭后,三个电灯泡似乎反应过来,自己瓦数太大,把人家的二人世界照得太亮,主动找借口开溜。   夏桑子吃得有点撑,回孟行舟宿舍后,看见他抽屉里有弹弓,兴趣上来,问:“三岁,你什么时候会玩这个了?”   “无聊打发时间。”   孟行舟看她拿着弹弓不撒手,孩子气的样子,笑道:“你想玩?”   夏桑子盯着他瞧,眼睛水润润的:“你教我?”   孟行舟看外面天气正好,带着夏桑子下楼,从训练场后面开了一辆摩托车出来,把一个头盔拿给她:“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夏桑子没问他去哪,接过带上,爬上摩托车后座,环住孟行舟的腰身,右手高举,心情似乎很不错,大喊一声:“出发吧,教官!”   孟行舟淡笑,拧动车把,摩托车开出去,她听见他问:“谁是你教官?”   夏桑子搂紧他的腰,笑意盈盈:“这样比较应景。”   孟行舟嘴角弯起,提高车速,摩托车开出基地后门,走上一条泥泞小路,路有点破,尘土飞扬,空气却很好。   山里的春意比城里来得早,穿过一片片油菜花田,摩托一路往山上开。   风吹起孟行舟的T恤,往后鼓着,夏桑子的头发被头盔压住,发尾被风吹乱,早上出门弄的造型全泡汤,但她此刻,全然顾不上不在意这些。   每次见面都是匆匆,没有时间出去好好玩,这样午后兜风,实在久违,虽然也没走多远,但周围都是陌生景色,不是军营也不是医院,是一个暂时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方。   夏桑子坐直身板,从下巴去蹭他的肩膀:“三岁。”   风声很大,孟行舟在前面“啊”了一声。   “没事,就是突然想跟你说,”夏桑子亲了一口他的侧脸,笑声吹乱在风里,“我好喜欢你,下辈子也想这么喜欢你!”   下辈子。   他笑了一声,这次听得很清楚:“以后多带你兜兜风。”   “什么?”   “没事,元城老家也有摩托,等暑假回去,我带你去露营,开摩托走外环线,那一路都靠着江边,空气特别好。”   夏桑子知道他的工作身不由己,可听见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去想象,去期待。   “好啊。”   她用一手就能紧紧抱住他,他一直在前面,跟她说着无关痛痒的小事情,以前以后,现在未来,哪怕他会被任务叫走,她也会因为病人耽误,他们有各自的束缚。   可是这一刻,夏桑子感觉这些束缚都被摩托车甩在身后,她能完完整整拥有他的一切,他不属于军营,不属于国家,只属于她一个人。   你和我,我们在一起,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光。   摩托车开到山顶,午后阳光透过高大树冠,在泥巴路上落下浅淡光斑,林子能听见鸟叫声。   孟行舟牵着夏桑子的手,走到断崖边,山风很大,吹乱她的头发,有点挡视线,夏桑子索性用皮筋扎起来,绑了一个马尾在脑后。   断崖下面是一个小湖泊,从上面看下去,清澈见底,泛着粼粼波光。   孟行舟从地上捡起几个小石子,拉开弹弓皮筋,对着下面的湖泊,静默几秒,松手,石子弹出去,在湖面上轻轻点过,最后撞到湖边的石头上,落在岸边。   夏桑子看傻眼,湖面只泛起几层小涟漪,很快归于平静,她扯着孟行舟的袖子:“你怎么弄的!”   “拿着。”孟行舟把石子和弹弓放在她手上,人站在她身后,右臂托住她的手,左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你先取好角度,手腕往下一点,对,就这样,然后眼睛,对着那个石头。”   夏桑子跟着他的指示做,孟行舟话音落,几乎一瞬间,石子从她手里弹出,直奔向下。   这一发的涟漪比刚才的大,石子勉强落在岸边,可是没稳住,啪嗒一声,掉进了水里。   “……”   孟行舟轻笑了声,违心道:“还不错。”   夏桑子不是一个完全不会玩这种射击类东西的人,有孟行舟在前,她刚刚那一发还不是自己完成的,两相对比之下,显得更烂。   她不服气地推开孟行舟,捡起石子,自己来试试:“刚刚你不影响我,我就不会偏。”   孟行舟垂眸,给她腾地:“好,你自己来。”   夏桑子集中精神,按照孟行舟刚才教的,一一照做。   石子弹出去,湖心却没反应,不见涟漪。   夏桑子愣住,探头往下看:“我石子呢?”   孟行舟指着湖边的一个灌木丛:“那里。”   “……”   太丢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岁[超配合鼓掌]:哇,我女朋友真是太棒了,神射手!!!   桑妹:……[冷漠.jpg]   ☆、五十九个泡泡   一个弹弓, 一地小石子,一个小破山头, 听起来就很索然无味的娱乐项目和娱乐地点, 他们竟然能待一下午。   夏桑子当初学枪的时候还挺快,不知道是不是跟弹弓有仇,玩了这么久,愣是没打中一个目标。   两个人脚边的小石子基本被扔得差不多,夏桑子低头去找,扫了一圈也没看见合适的,直接一屁股坐下来, 泄气道:“不玩了不玩了, 好没劲。”   孟行舟挨着她坐下,握住她的手腕, 看了眼, 问:“手疼不疼?”   夏桑子活动两下,除了有点酸, 其他无碍, 说:“不疼, 我们拿手术刀的,没这么娇气。”   “可以娇气一点。”孟行舟放下弹弓,给她轻轻揉着,眼神专注,“你第一次玩,挺费手的。”   夏桑子以前练缝合, 手也经常酸,专门去跟中医系的同学学了几招,疲惫时,自己给自己按按,能缓解不少。   她没想到孟行舟连这些东西都学会了,而且按摩手法很专业,每下能捏到位,力道刚刚好。   夏桑子戳戳孟行舟的脸,仔细打量:“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孟行舟捏了会儿,换另外一只手,笑道:“我哪有秘密?”   “很多。”夏桑子掰着手指头给他数:“玩弹弓、按摩、打扫房间,还有什么,还有非技能的东西,我看见你抽屉里有眼罩,你什么时候买的?最近失眠?可你没跟我说欸……”   “夏桑,”孟行舟手上的动作停下,抬头看她,“这都不是秘密。”   “可我都不知道……”   “没关系。”孟行舟握住她的手,小姑娘脸上笑意淡去,垂头的沮丧样,他看着不是滋味,“没关系的,夏桑,我什么事情都可以跟你说,所以我没有秘密。”   “我逗你的。”   夏桑子轻轻笑,从地上站起来。   天色渐渐暗下去,太阳落山。以前古人说,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夏桑子觉得自己还没到这地步,但现在心里的失落却是真的。   她甩甩头,不去细想,往摩托车那边走,回头对孟行舟招手:“三岁,咱们回去吧,一会儿赶不上门禁时间了。”   孟行舟看出夏桑子心里有事,走上去时,她已经戴上头盔,爬上了摩托车,甚至还把剩下那个头盔抱在手里,让他低头,她要给他戴上。   两人隔着头盔,孟行舟迟迟没上车,夏桑子眨眨眼:“出发呀。”   孟行舟看着她,试着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夏桑子还是笑,拍拍前面的座位,让他上去,“你别磨蹭了,我明天一天班呢,想早点回去休息。”   “夏桑。”   “我真没事。”   不知是谁的叹息,让气氛淡下来。   孟行舟感到无力,夏桑子总是这样,露喜不露忧,他有时候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开心。   她如果是不开心,但又不说,一个人消化那些灰色情绪,光是想到这里,孟行舟就觉得喉咙发紧,有口气始终喘不上来,一直憋着。   两个人都不说话,山风吹着,夕阳暮色包裹山岗,连鸟都忙着归巢,他们却站在这里沉默。   “三岁,我们这样异地,多久了?”夏桑子问。   孟行舟愣了一秒,开口时,嗓子有点哑:“快四年。”   “悠悠今年都大学毕业了,我却还在读书,我也好想毕业。”   “什么?”   夏桑子笑了声:“毕业就能工作,要是工作了,我就来你们这的卫生队。”   “夏桑。”   “中午吃饭,小武说,你们平时执行任务,会有军医跟着?多好,我也想跟着你,可还要再读两年。”   说到这,夏桑子吸了一口气:“四年都过来了,我现在嫌这两年长,好像没什么逻辑。”   孟行舟说:“基层部队的卫生队没什么事情,你来这不合适。”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屈才了,你想说,夏桑你应该留大医院,你还想说,你很优秀,学医这么多年,不要就这么浪费自己的人生。”   孟行舟想说的话,都被她说干净,心里那口气憋得越发厉害。   夏桑子带着头盔,声音闷闷的:“可是大医院不缺我一个医生,我比较缺你,我奔着你来,不好吗?”   现在有个人站你面前,告诉你,前程前途她都不想要了,她就想跟你在一起,问你好不好。   好,当然好。   有什么不好。   不用这样异地,一年见面的时间只能轮次数。   孟行舟觉得好极了。   可都是感情层面。   孟行舟敛眸,回答:“不好。”   夏桑子愣住。   “夏桑,这样不好。”孟行舟按住夏桑子的肩膀,严肃认真地说,“你该往哪走,你就往哪走,不要回头不要顾虑,做你想做的事情。”   夏桑子看着他,声音很淡:“我没什么想做的。”   孟行舟一怔:“什么?”   “以前我爸让我努力学西班牙语,大学考外交学院,我觉得无所谓,考哪都一样,学什么都是学,既然他觉得好,那就好。后来初中发生了那件事,高中你说要去当兵,我第一次觉得,我要自己做回主,我要去学医,这样可以离你近一点,所以我报了军医大,没有去普通医学院,因为军医大毕业的学生,进部队更容易。”   “我十七岁跟你在一起,现在我二十二岁了,我们长期异地的局面打不破,刚好我可以打破,这有什么不好?”   “我不觉得我在牺牲在奉献,我没那么伟大,我怎么想的,我现在就怎么跟你说。”   夏桑子取下头盔,几乎是扔在孟行舟手上,她眼眶红着,看起来很生气。   “我就想跟你在一起,天天能看见你,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玩弹弓,知道你什么时候失眠了,知道你每天都做什么,你喜欢的事情,你的梦想,我也想要参与。”   “你问我是不是不开心,对,我不开心,每次这样见面,马上就要跟你说再见的时候,我都不开心,我想尽快结束这种生活状态。我这学期开学甚至在问老师,能不能跳级,我想早点毕业。”   说完,夏桑子转身往前面走,山上的路不好走,她走不开,孟行舟甩开头盔,追上去,从后面抱住她:“夏桑。”   夏桑子的眼泪跟着掉,别扭挣扎:“你放开我。”   孟行舟抱得更紧:“我不放,你在生气,我不能让你这么走。”   夏桑子不动了,眼泪掉下来,砸到孟行舟手背上,似有千斤重,压在心上。   孟行舟垂着头,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错了,你别哭。”   夏桑子最听不得这三个字,每次听见,再生气也发作不出来。   这几年,每次闹矛盾,他总是先低头先认错,有时候静下来,回头想想,她感觉是自己情绪过了头,引发的争吵,去跟孟行舟说,其实上次那事儿,我也有不对。   每次孟行舟都笑,很纵容地说一句。   不重要,你错我错都算我的。   “我就是舍不得,还想天天看见你。”   夏桑子转过去,埋进他的胸口,委屈巴巴地说:“我喜欢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喜欢一直跟着你,你别拦着我往前追,好不好?”   孟行舟收紧手臂,哑声道:“……好。”   “下山吧,送我出去。”   “好。”   “笑一个。”   孟行舟笑得比哭还难看。   夏桑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长开手臂,对他撒娇:“那……三岁,抱抱。”   孟行舟走过去抱住她,半天没放手,最后还是夏桑子催,两人收拾好情绪,开车下山。   基地的门禁时间是六点,下山回宿舍拿东西,走到大门口,时间差不多。   夏桑子叫了一个车过来接,趁车还没到,孟行舟陪她在大门口等着。   夏桑子把排班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我这一周都没什么假期了,应该没办法过来。”   孟行舟给她拢了拢外套:“没事,我找机会请假去看你。”   “好。”夏桑子看见车开过来,“你有任务记得跟我说。”   孟行舟点头,把车门打开,看她进去后,带上门,趴车窗叮嘱:“牛奶记得喝,按时吃饭,没夜班就不要熬夜,速食品少吃。”   夏桑子失笑,连声应下。   司机师傅发动车,掉头走上柏油马路时,夏桑子投过后视镜,看见孟行舟还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   鼻子酸得难受,她把车窗升上去,手机进来一条信息,点开一看。   ——“我爱你。”   印象之中,这是孟行舟第一次跟她说这句话,他平时连喜欢都甚少挂在嘴边,更别提这三个字。   夏桑子眼泪又有点憋不住,她觉得自己哭得有点多,硬生生给憋回去。   孟行舟估计看她没回复,又发过来。   ——“我希望夏医生,做的每个选择都不用回头看,只用毫无顾虑往前走。”   ——“不管是回头还是向前,你头一抬,我都在。”   ——“单车白裙,迷彩衣褂,青空飞鱼,都是我们。”   这次没有憋住,夏桑子在汽车后座,哭得泣不成声。   她一直觉得孟行舟理性,她爱得更多,但她甘之如饴。   直到今天,夏桑子才明白。   他们都一样,恨不得对方自私,哪怕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她不愿意自私,孟行舟原来也不愿意。   在成全对方面前,原来,他们都输得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  桑桑你大胆地向前走啊,往前走啊莫回头啊——!   ——   今天内容不够嗨,川川非常有AC数地选择闭麦。   明儿见明儿见。   ☆、六十个泡泡   一晚上没睡好, 断断续续也不知道做了几个梦,第二天上班, 夏桑子差点迟到。   早上照例开早会, 夏桑子换好衣服,在走廊碰见下晚班的周扬,走上去跟他打招呼:“师兄,早上好。”   周扬打着哈欠,看见是夏桑子,点点头:“休息的日子爽吧,我快不行了。”   “早会结束, 你就可以回去补觉了。”夏桑子笑道。   周扬摆手, 一脸无奈:“补什么觉,陪女朋友逛街去, 跟我闹一天了, 再不陪,这一个我看也要凉。”   外科医生就是这样, 几乎没有个人时间, 就算空出来, 那也只想把自己扔床上,睡他个昏天黑地。   夏桑子认识周扬的时间不长,这失恋的次数,似乎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女生有时候就是嘴上说说。”夏桑子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师兄你嘴巴甜一点, 说两句好听的,她那怨气就过去了。”   周扬知道夏桑子有个男朋友,当兵的,大学就谈上了,一直异地着,聊到这,他感叹一句:“小师妹你这样独立自主的女性,生产地在哪?我得空去拜访拜访,看能不能把个人问题给解决了。”   夏桑子失笑,自我调侃道:“仅此一个,独一无二。”   “嘿,你还挺不客气。”   “师兄过誉了。”   两人一来一回,聊些有的没的,周扬的瞌睡倒散去不少,快到值班室时,看见从隔壁办公室出来的温信然,停下来叫人。   “在聊什么,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   温信然性格温和,跟学生相处得不错,平时也没什么老师架子,这手底下带的学生,非工作时间,跟他说话都比较随意。   周扬垮着脸,前后脚进值班室,趁机跟温信然叫苦:“老师,你也准我一天假呗,我感觉我又要被甩了。”   温信然拿着杯子去接水,听见他这么说,反而笑起来:“一回生二回熟,你还没习惯?”   “我觉得身为一个医务工作者,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你着什么急,年纪轻轻的。”温信然喝了一口水,“我都不急。”   周扬:“我哪能跟老师您比,你这条件多好,咱们医院上赶着要嫁给你的姑娘,能从手术室排到门诊大厅去。”   这话夏桑子听着耳熟,垂眸笑了笑,没有接茬。   “小师妹你可别笑,你们这种有对象的不能理解单身的苦。”   夏桑子站着也中枪,拿着病例,捂住嘴走到一边:“行,我走,师兄您继续。”   “行了,整个科室就数你话最多。”温信然拍拍周扬的背,开口道,“都别聊了,过来开会。”   早会结束,夏桑子跟同事交完班,回到办公室时,看见手机有一个未接来电,是钟穗。   钟穗大五本科毕业后,章司焕家里找了点关系,把她安排到一个部队幼儿园做校医,工作轻松不忙,两个人感情也不错,前阵子吃饭的时候,听钟穗提过一嘴,可能今年年底就要领证结婚了。   夏桑子把电话回过去,响了两秒,钟穗接起来:“桑子,你在忙吗?”   “不忙,刚开完早会。”   钟穗怕耽误夏桑子的时间,直奔重点,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   她有个姑妈,怀孕有五个月了,最近一次在县城医院产检,查出胎儿有点问题,全家上下都担心得不得了,怕县城医疗水平有限,捉摸着来澜市再检查一次。   军医大附属医院的妇产科在全国都小有名气,这专家号也难排,钟穗打电话来,想着她在这里工作,能不能想办法,帮忙排一个专家号。   说完,钟穗也不想让夏桑子为难,补充道:“我就是问问你,桑子你看你方不方便,要是影响你工作那就算了,我带他们去其他医院试试。”   钟穗很少找她帮忙,这么多年朋友,夏桑子不好推诿,先答应下来:“没事,我先去找师姐问问,下午下班给你答复。”   “行,不耽误你上班了,有空出来吃饭,叫上孟行舟一起。”   “好,到时候再联系。”   夏桑子一上午都记着这事儿,中午吃饭的时候,特地去了一趟妇产科,找她认识那个师姐。   师姐一听是排专家号的事情,面露难色:“桑子,不是我不帮你,我们老师最近心情差得很,估计又跟老公吵架了,我这个节骨眼往前凑,跟她说这个,这学期末别想过了。”   夏桑子一听没戏,也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只能说算了,寒暄两句,一个人去食堂吃饭。   过了吃饭高峰期,食堂显得有点空,菜也没剩多少,夏桑子看了一圈没胃口,走到面食窗口,买了一碗青菜鸡蛋面,端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慢慢悠悠地吃。   吃面的时间,她也没闲着,把手机拿出来,微信从头翻到尾,看看有没有哪个交情还不错同学,有门路挂到妇产科的专家号。   倒不是说她这个有多热情,只是钟穗这个人,夏桑子太了解,认识这么久,她从没主动开过口,这事儿要是不着急,她麻烦谁都不会麻烦到她这里来。   夏桑子没记错的话,钟穗那个姑妈,跟她感情不错。   钟穗的爸爸出事之后,家里就她和她妈妈两个人,住在大山区,经济条件也不好,要不是她姑妈处处想着,帮衬着,钟穗家里那几年的日子,怕是更难熬。   这两层关系之下,加上章司焕跟孟行舟也这么多年的矫情,夏桑子感觉自己,说什么也要帮她这个忙。   夏桑子翻通讯录翻得专注,看见有两个同学,可能会有门路,编辑好信息发过去,连对面坐下一个人都不知道。   温信然看她筷子夹着一口面,一直也没动,那最后一根面条都掉进碗里了,夏桑子举着一双空筷子往自己嘴里送,忍不住想笑,出声提醒:“你的面,都要凉透了。”   夏桑子回过神来,看见自己筷子上空空如也,表情有点呆,温信然笑意更深。   她不知道温信然什么时候来的,把手机收起来,问了声好:“老师。”   “你看什么呢,饭都不好好吃。”   夏桑子讪讪笑,低头吃面:“没事,老师你怎么也这么晚?”   “有病人耽误了点时间。”   “嗯。”   纵然温信然这个人好相处,这样单独坐下来吃饭,又有一层师生关系,夏桑子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   她偷偷加快了吃面的速度,这时,手机有一条消息进来,估计是刚刚发过信息的同学回过来的,夏桑子本想把聊天窗口关掉,可手机突然卡顿,把语音给点开了,声音外放出来,不大,但足够两个人都听清。   “妇产科的专家号?我帮你问问吧,不过估计没戏,我论文昨天刚被老师批得一无是处,等我找个机会先,还有……”   语音没放完,夏桑子赶紧按掉,锁屏揣进包里,脸上别提多尴尬。   面还剩一半,她也不太想吃了,起身站起来,随便寻了一个蹩脚的借口:“老师,那个,我吃好了,先走一步,您慢用。”   温信然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问:“你要妇产科的专家号做什么?”   “没有……”   “我可以帮你。”   夏桑子愣住。   温信然淡然一笑:“妇产科的刘大夫是我大学同学。”   夏桑子没细想,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个时候应该拒绝。   “谢谢老师,不过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想办法。”   温信然看她一眼,半开玩笑道:“你也不是白帮你的忙。”   “什么?”   “下周我要去外地参加研讨会,本科的课,你去学校帮我代一周。”   从帮忙变成交换,夏桑子心里那种异样感褪去不少,她有所动摇。   同学能不能拿到专家号不一定,可温信然一定能拿到,钟穗姑妈的情况,也等不起。   犹豫片刻,夏桑子答应下来,客气道:“谢谢老师。”   “回头把情况跟我说说。”   “好。”   温信然办事效率很高,下午下班前就办妥了,跟那个刘大夫约了明天上午十点。   夏桑子下班回到家,给钟穗打了一个电话,她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   解决完一桩事情,夏桑子看时间还早,想着孟行舟的叮嘱,打算去买点菜,自己在家做晚饭吃。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饭刚做好,孟行舟的电话就来了。   夏桑子猜到这个时间点,他肯定又要啰嗦一番,直接把电话挂断,发了一个视频邀请过去。   孟行舟接的很快,他身上还穿着作训服,看样子是刚训练,还没来得及回宿舍。   夏桑子拿着手机,镜头对着餐桌,给他看了一圈,有种求表扬的味道:“我今晚自己做的饭,荤素搭配还有汤,教官检阅一下,能合格吗?”   孟行舟笑了声:“你也就偶尔一次。”   夏桑子回卧室把手机支架拿过来,放在餐桌上,一边吃饭,一边跟他聊天:“总比没有好,你刚训练完吗?”   孟行舟没往宿舍走,找了一处僻静的林荫道坐下,跟她闲聊。   “嗯,你今天下班挺早,明天夜班?”   夏桑子把菜咽下去,说:“是啊,这一周都没有休息了。”   “我请假去找你,最近没任务。”   “那你后天过来吧,我中午就能下班,不过你能请假吗?”   “可以,脸皮厚就行。”   “那你的脸皮,每天都跟城墙一样厚就好了,这样天天都能出来。”   孟行舟勾唇一笑,看她嘴角有颗饭粒,提醒道:“你的饭都吃到脸上去了。”   夏桑子对着视频镜头,自己都笑出声,抽了张纸巾擦掉。   “都怪你,一心不能二用。”   “那你先吃饭,吃完饭再聊。”   夏桑子不愿意,催促他回宿舍洗澡:“你别在这坐着了,回去洗吧,不过电话不能挂……”   后面的话还没说话,孟行舟站起来,脸凑近镜头,意味深长地问:“怎么,女朋友想看我直播洗澡?”   “……”   作者有话要说:  歪,妖妖灵吗?这里有色.情主播,我举报。   ——   今天给大噶推荐一下基友一字眉的新文《少女甜》,文如其名,又甜又有趣,大噶快去看看!!!   附上文案:   程恩恩车祸撞到头醒来后,发现世界变得有点奇怪。   一向不和的室友对她亲热有加,   严格著称的班主任三番四次给她特殊待遇,   家教带的小朋友总是错口叫她妈,   就连那个商界大佬家长爸爸,也在喝醉后抱着她叫老婆。   最重要的是:   她明明是学霸,为什么数学突然不及格了呢?   -   离婚手续办到一半,江与城那个得了疑心病的老婆,突然精神分裂了。   变成一个软萌可爱小哭包,   每天晚上拿着数学课本泪汪汪地来找他:“这个题好难,我不会做QAQ”   *轻松小甜文,大佬花式追妻   ☆、六十一个泡泡   两个的视频通话, 第一次不到十分钟,就宣告结束。   直到第二天早上, 孟行舟早训前, 打电话过去,夏桑子接起来也只是一句话:“哟,流氓你谁?”   孟行舟现在心态也锻炼出来了,破罐破摔接她的梗,深情道:“流氓是你男人。”   “……”   夏桑子觉得手机都烫手,扔到床上,对着听筒嚷嚷:“孟行舟, 你的思想很危险。”   “今天第四天了吧。”   夏桑子对着镜子在秃润唇膏, 含糊不清地问:“什么第四天?”   孟行舟拿着手机走到宿舍外面,轻声道:“你, 亲戚。”   夏桑子的手没稳住, 拿着润唇膏,从嘴角划到了下巴。   她觉得这对话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夏桑子平静地放下润唇膏, 手正要去按红建, 把电话挂断, 那头还自问自答上了:“你一般就一周。”   “……”   回答孟行舟的只有一段忙音,意料之中的反应。   夏桑子这边还未平静,她以为挂断电话,孟行舟就会适可而止,的确,好几分钟过去, 这流氓也没有再回电话过来。   把脸上多余的润唇膏擦掉,夏桑子穿上外套拿上包,换鞋出门,人从电梯出来,还没走出小区,包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拿出来看,是孟行舟发来的信息。   ——“刚刚没说完,上面有电视台来拍宣传片,选了我们队,我用我的厚脸皮,换来一个回家住的机会。”   ——“我训练了,夏医生,记得吃早餐。”   夏桑子盯着这两条信息,足足看了一分钟,又气又好笑,回了三个字。   ——“你、够、了。”   她以前怎么会那么眼瞎,觉得孟行舟是个性冷淡。   这哪是什么性冷淡,这明明热情似火啊。   一条不带一个黄色废料的字句,被他这么一铺垫,夏桑子愣是从中悟出一种,强烈的、扑面而来的、毫不掩饰的、性暗示气息。   实在是高手。   纵观整个流氓届,孟行舟怕是一位能称王的优秀流氓选手。   ——   夏桑子上班没多久,钟穗的电话就来了,他们在门诊大厅等。   挂断电话,夏桑子去温信然办公室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坐电梯下跟钟穗碰头。   章司焕今天上班没能过来,钟穗昨天下午回老家接的人,姑父姑妈加上钟穗的妈妈,四个人坐在那里,脸色都不太好看。   夏桑子走过去,依次打招呼,言语上安抚了两句,然后陪着钟穗去挂号。   排队的空档,钟穗看见夏桑子这身打扮,还有白大褂上面的胸牌,由衷感叹:“桑子,你真是好厉害。”   夏桑子听着一愣,笑着问:“干嘛突然夸我?”   “你们班来附属医院实习的,没几个人吧?我听说好多人,跟的导师不行,都下基层医院去了。”   夏桑子他们这届八年制的,五年本科一结束,不用考研考博,轻松是轻松不少,可没有一个衡量标准,学校为求公平,只好把他们五年的成绩汇总,拉了一个排名,然后把这排名往学校那些导师手里一发,这老师哪个不喜欢成绩好的,夏桑子专业第一,很快好的导师就被挑走了。   那些成绩差点的,想跟好的导师,导师手上名额也满了,最后只能听天由命。   军医大直接跟部队挂钩,最好最有前途的去处,就是位于澜市市区的附属医院,剩下的,除了地方上的医院,最多的就是基层部队了。   基层部队不比大医院,面对的人,通常都是士兵及其家属,基本上最多就是头疼脑瘫,跌打损伤的,活儿是清闲,可对于一个学外科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前途可言。   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可当初选了读军医大,每个人心里都有数。军医大福利好,享受国家政策,毕业工作包分配,虽然分配看运气,分好坏,好歹不会没工作,总能有个去处。   比如钟穗,如果不是章司焕家里托关系,给她找了一个市里的工作,按照学校分配,她现在怕是在什么偏远山区的卫生队都说不准,当然也可能没那么糟,但跟章司焕两个人,异地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分,因为毕业工作分配能分到本地的,少之又少。   什么时候能调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升职,基本不存在。但是工作稳定,唯一不好的,就是没有奔头,每天无波无澜,一生一眼能看到尽头。   这也不存在公平不公平,竞争到处都有,只是在军医大这个环境里,它被放大了而已,何况当初,选择全凭个人,好坏报考指南上说得明明白白,自愿报考。   所以说到底,军医大里面的每个人,除了在读书期间多努力一点,努力了还不够,最后除了接受,也只能接受。   这大概也是,夏桑子当年以省状元身份,不报考其他排名靠前的医学院,反而报考军医大,让周围人大跌眼镜的原因吧。   军医大不是她最好的选择,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不太好的选择,可她义无反顾,来到了这里。   钟穗每次想到这些,都挺佩服她的。   军医大努力的人不少,大家都是凭高分考进来的,夏桑子还能在五年里,年年保持第一,也不怪人人常说,是块金子,在哪都能发光。   她是个很优秀的人,这一点,从第一次见面,钟穗就明白。   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甘于平庸,做平凡中多的大多数,而她的好朋友,还在这个圈子里,努力发着光,对她而言,也算一种精神上的慰藉了。   生活中很少有人跟她聊这些,钟穗提到这个,夏桑子想起前两天跟孟行舟闹的不愉快,笑得有点勉强:“我倒想去基层部队。”   钟穗惊讶了几秒,联想到一个人,反应过来:“为了孟行舟?”   “我们异地快四年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夏桑子没有承认,但说的话,差不多也这个意思了。   “我觉得你不要犯傻。”   钟穗拍拍她的肩膀,难得一次,没有支持她的决定。   “你明明有实力,走到更高的位置,不要自己放弃。桑子,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去基层部队被埋没?”   夏桑子说:“医生到哪里都是医生。”   “对,我们都是医生,但医生和医生差别很大。”   钟穗看队伍还有点长,忍不住跟她多聊两句:“远了不提,就说我。我在幼儿园给小孩子看小毛病,经常从早闲到晚,我妈最近还在撺掇我开个淘宝店,卖老家的土特产当副业,但你能说我不是医生吗?我是医生啊,我也天天跟你一样穿着白大褂。”   “然后你想想你自己,每天在做什么?你在这个大医院,跟着一个好老师,学本领,在读研读博。你每次可以接触很多病人,你在这里,是一个能感受到这身白大褂意义的医生,几年之后,你,夏桑子,也能做一个优秀的普外大夫,救更多的人。”   “都是医生,但我们却是不一样的医生,病只分轻重,不分贵贱。”   钟穗看夏桑子的白大褂有个小褶皱,伸手给她掸了掸,捋平整,轻轻一笑:“但是人分有梦想和没有梦想,桑子,你真的没有梦想吗?你真的跟我一样,觉得以后几十年,相夫教子,过平淡的一生也很不错吗?”   “你看章司焕那个人,平时没个正经,吊儿郎当的,可是有一次他跟朋友聚会,喝多了晚上回来,看着孟行舟最近发到朋友的军功章,他红着眼眶跟我说‘我后悔了,上过军校却没去部队历练一回’。”   不知道为什么,钟穗普普通通的几句话,说得夏桑子心里直泛酸。   “我听着挺不是味的,章司焕在后悔,我不想你以后跟他一样,会对着哪个同学当上科主任的朋友圈,充满不甘心。”   话说尽,钟穗拿着卡去窗口挂号,夏桑子在旁边等着,神情恍惚,完全没有从这番话里走出来。   她想去基层部队这个想法,目前为止只跟孟行舟还有钟穗提过。   孟行舟上次也不赞同,不过两个人情绪都不对,而且那天他发过来的短信,内容大概也是,她可以放下前途去基层部队,他也可以从猎鹰出来再不当兵,只要对方或者他们这段关系有需要,他们都不怕自己牺牲什么。   其余的,也没往深了聊。   钟穗这番话,她是第一次听,听完之后,夏桑子发现自己,对这份职业,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在乎。   学医的念头,不是为了自己,考军医大,不是为了自己,毕业何去何从,自己没想法。   她一直追着孟行舟走,孟行舟在哪,她就要去哪。   在这个过程中,她以为自己脑子里全是孟行舟,孟行舟在哪,哪就是她的家,她的世界很小,小到一个孟行舟就能全部装满。   她好像从来没有停下来,反问自己一句。   真的是这样吗?   入学时,老师带着他们对着国旗,说着那段医学生宣言。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此时此刻,想到这段誓词,她的内心,真的毫无波动吗?   夏桑子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回答。   她没有办法承认,她是个没有职业情怀的医学工作者。   ——   陪着钟穗姑妈做完检查,结果下午才能出,夏桑子科室还有事,钟穗没让人多待,催她回去,说出了结果打电话告诉她。   钟穗的妈妈还有姑妈一家人都很热情,拉着夏桑子的手,说了好多声谢谢,邀请她有空去山里玩。   夏桑子听着,心情更复杂,回科室后,一整天工作都心不在焉,幸好没犯什么大错误。   下午值班时,钟穗的电话打过来,说胎儿无事,是县城医院误诊,夏桑子松了一口气。   节假日车祸那些病人陆陆续续出院,本以为晚班的活儿稍微轻松一点,结果急诊接来几个聚众斗殴的,有两个伤得不轻,急需手术,普外一顿忙,夏桑子再闲下来,回到办公室,外面的天都亮了。   又是一个通宵。   夏桑子换下手术服,去医院澡堂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回到值班室。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开机好几通孟行舟的未接来电,隔一个小时就有一通,从昨晚八点多到早上前几分钟。   夏桑子忙给他回过去,孟行舟几乎秒接:“你在哪?”   “在医院,半夜一直在手术室帮忙,刚结束。”   孟行舟许久没说话。   夏桑子以为信号不好,连说好几句,那天也没动静,她把屏幕放在眼前看,信号又是满格,一头雾水自言自语:“怎么没声音……”   “别挂,我在听。”   一夜没睡,怕吵到高双泽,孟行舟拿着手机在宿舍楼下坐了一夜,等夏桑子的消息。   “你怎么不说话?”夏桑子拉开椅子坐下,一边看病历,一边问,“我中午可能没办法按时下班,会晚一点,你请到假了吗?这次待多久,要不然你直接去家里等我吧,家里没菜了,你去买点,晚上我想喝汤……”   “夏桑。”   孟行舟撑着头,面色颓败,声音沙哑,有点颤抖,说了声:“夏桑,对不起。”   夏桑子一怔,翻病历的手停在半空中:“三岁,你怎么了?”   “从来都是你等我,我之前还因为紧急任务,突然失联过,连跟你发个短信的时间都没有……”   孟行舟有点说不下去,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第一次深刻感受到自己情绪正在失控。   缓了几秒,他沉声说完:“这是我第一次,一晚上找不到你,这种感觉太崩溃了。“   “我没有办法想象……想象你那半个月……是怎么过的……”   “对不起,夏桑。”   “我觉得这几年,自己挺混账的。”   “对不起……”   夏桑子手上的笔掉在地上,她忘了去捡,耳边全是孟行舟的对不起。   一声、又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稳住,我们能甜回来,分手不存在的,有我这个亲妈在,我看谁敢提分手!!!!   那什么,月底了,最后一个多小时,姐妹们有剩下的营养液投喂我吗。T T   ——   补充,医学生宣言来自百度百科。   ☆、六十二个泡泡   听见值班室外的走廊, 有脚步声,夏桑子回过神来, 眨眨眼睛, 她以为会有眼泪掉下来,结果并没有。   可能熬了一夜,眼眶干涩异常,泪腺也堵住了。   电话没挂,那头已经没了声,隐约可听见孟行舟的呼吸,夏桑子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哭。   “三岁。”   夏桑子弯腰捡笔, 声音下沉, 显得有点闷。值班室是她一个人的,可能下一秒就会有人进来, 此时此刻, 实在不是一个能用来深聊这件事的时候。   “不用说对不起。”   夏桑子握着笔,弯腰站起来, 走到值班室的落地窗前, 今天天气不错, 外面天光微亮,太阳在地平线冒出一个头,染红一片天空。   说不上是疲惫,还是苦涩,夏桑子垂眸,轻声问:“你请好假了吗?”   “请好了。”   “什么时候能走?”   “中午。”   “你直接回家吧, 如果能做饭就更好了。”   “想吃什么?”   “都可以,清淡点的,你看着弄。”   “好。”   孟行舟欲言又止,夏桑子似乎感受到,挂电话前,说了声:“我想跟你见面聊,电话说不清楚。”   “……行,我在家等你。”   值班室有同事进来,夏桑子应了一声后,挂断电话,回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条速溶黑咖啡。   看了桌子一圈,没发现自己的被子,夏桑子拿着咖啡,去护士站。   夜班之后,每个人精神都不怎么好,值班的小护士不在,夏桑子不好去翻人家的东西,喝个咖啡都困难,平时鸡毛蒜皮的事,现在也能让她烦躁不已。   夏桑子空着手回到值班室,看见里面多了一个人,一愣,走过去打招呼:“老师。”   温信然在跟两个实习医生安排工作,聊得也差不多,听见夏桑子叫她,余光看见她手上的黑咖啡,问:“犯困呢?”   温信然也是夜班,昨天连轴转,上午门诊之后,就没出过手术室,他都没喊累,夏桑子哪里敢抱怨,撑出一个笑来,回答:“还行,喝一杯提提神。”   温信然不太赞同地皱皱眉,合上病例:“咖啡少喝,我办公室有提神茶,一会儿过来拿。”   这话入耳,夏桑子本来听着没什么,可看见另外两个实习医生,略带异样的眼神,也跟着不自在起来。   温信然往门外走,几步后,像是想起来,回头看了另外两个实习医一眼,补充道:“还不跟上?你们几个都喝点,还有半天班,可别给我添乱。”   两个实习医的眼神寻常了些,插科打诨道:“谢谢老师,我们保证好好工作。”   “对,绝不给老师添乱,喝了老师的茶,肯定比老师精神还好。”   温信然笑笑,没再说话,走出门外。   夏桑子犹豫几秒,把咖啡条放在桌上,还是跟了出去。   温信然的办公室是单独一间,夏桑子跟他前后脚进去,平时谈工作进来,大家都会顺手带上门,夏桑子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没生后手,直接就这么进来了,门大开着。   温信然放下病例,拉开抽屉,把里面一盒还没拆包装的茶,推到她面前:“拿去跟他们分着喝。”   夏桑子双手接过,笑着说:“好,谢谢老师。”   说完就想走了,温信然却把她叫住,从旁边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个资料袋,递给她:“下周上课的内容,我之前备了课,PPT还没做,你拿去看看,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夏桑子接过,点头:“好的。”   “班长的联系方式在里面,有事直接找他。”   “行。”   温信然的声音突然停下来,夏桑子以为他的事情已经交待完,抱着资料袋拿着茶,准备说声“那我先去忙了”,就走人,话刚到嗓子眼,就听到:“夏桑子,你很怕我?”   那种不自在感又涌上来,夏桑子手指往里弓了弓,骨节泛白。   其实这种不自在感,也不是最近才开始,更不是因为温信然前两天,送了她一个人情。   科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这么些人,平时闲聊,无非就是哪个医生跟哪个护士好上了,哪个医生要结婚了,哪个护士生了个小孩,谁又给谁介绍对象了这种。   夏桑子来普外实习的时间不算长,大半年,她表面上装着不知道,可心里门清儿。   她是温信然手上唯一的女研究生,这大半年温信然对她很照顾,虽然温信然这人对谁都好,可以往带的都是男生,冷不丁来个女生,平常的举止在他人眼里看起来,也会变味。   夏桑子好巧不巧,听过别人私底下嚼耳根子,话不好听,这种老师和研究生的戏码,说来说去也就那几个形容词,大部分还都是往女生身上套。   她本来不在意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反正各凭本事说话。   但这些都是建立在,她和温信然之间,本来就不存在流言那种关系的。   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从温信然突然给她一天假期开始,夏桑子就觉得有点奇怪,特别是昨天上班,听周扬那口气,好像就她一个人,因为年关太忙,有一天假期,这种怪异感就愈发强烈。   直到前天,因为妇产科专家号那事儿,这种怪异感一直在夏桑子脑子里打转。   夏桑子是个装不住事儿的人,没办法带着情绪跟温信然好好相处,她原本还在纠结,要怎么开这个口,跟他好好聊聊。   结果他反倒先问出口了,正合夏桑子的意。   夏桑子理理思绪,抬头看他,答非所问:“老师,您平时工作忙,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这些学生的私事。”   温信然“哦”了一声:“你想说什么?”   夏桑子笑笑,脸上浮现出几分喜色:“我有男朋友,在一起快五年了。”   果不其然,这句话说完,办公室的气氛变得很奇怪。   夏桑子不想委婉,这种事情,她不知道要怎么委婉。   温信然脸上的表情告诉她,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几秒之间,夏桑子脑子里转过很多念头,温信然会怎么回复她,可都没想到是这一句。   “你可能误会了,我对你不存在男女之情。”   “……”   这话夏桑子不知道怎么接,愣在那里。   “不过我对你确实有私心。”   说道这里,温信然摸出手机,打开手机相册,把一张照片拿给她看:“我有个妹妹,如果她还在人世,今年也跟你同岁。”   夏桑子凑过去看,这是一张合照,温信然那时候估计还在读高中,穿着校服,身边站着一个小女孩,抱着洋娃娃,笑得天真无邪,很可爱的长相。   “你跟她眉眼间有几分相似,性格也差不多。”   温信然收回手机,淡淡一笑:“不知道会跟你带来这种困扰,我跟你道歉。”   夏桑子忙摆手,尴尬到不行:“没事没事,是我该跟您道歉,是我冒犯了。”   “你虽然跟我妹妹有几分相似,我对你有私心,不过公归公私归私,你要是本身不优秀,我也不会挑你做学生。”   夏桑子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尴尬的事。   你以为人家对你有意思,结果人家只是觉得你跟她妹妹很像。   温信然看出她很不自在,解释也解释过了,没再留人,挥手说道:“行了,你去忙吧。”   夏桑子如获大赦,拿着东西,匆匆忙忙离开温信然办公室。   亏得这时候走廊没人,不然旁人看了,明天说不定又有什么留言传出来了。   ——   因为这出乌龙,夏桑子半天没缓过来,索性今天上午温信然有门诊,没有碰面的机会。   忙忙碌碌几小时,夏桑子跟同事交完班,换下衣服回家,已经过了下午两点。   孟行舟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已经回家。   上午温信然那事儿,从心里这么一过,夏桑子大清早那股惆怅,反倒被冲散不少。   本来还在发愁怎么面对孟行舟,走到家门口时,这种愁绪烟消云散,她没用指纹自己打开,选择敲门。   有什么不能面对的,他们什么没经历过。   什么坎儿都能跨过去。   没什么可怕的。   孟行舟关上炉上的火,从厨房出来,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夏桑子扑了个满怀。   夏桑子跳到孟行舟背上,跟树袋熊抱着树差不多,挂在他身上,孟行舟托着她的臀,转身的功夫,顺便把门关上。   夏桑子环住孟行舟的脖子,贴在他耳边,问:“三岁,你上午是不是哭了?”   孟行舟眼神闪烁,背着她到客厅坐下,含糊不清道:“没有,你要不要先洗个澡,饭还没好。”   “不要,先抱抱。”   夏桑子抱住他的胳膊,不肯撒手,女朋友难得这么粘人,孟行舟反倒不习惯。   “你怎么了?”   “你没看出来吗?”夏桑子抬头看他一眼,“我在向你表达我的爱意。”   孟行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想笑,可心里装着事,又笑出不出来,可又不愿意垮着脸,最后只能抬手摸摸她的头。   夏桑子靠着孟行舟的肩膀,好几分钟过去,两个人都没说一句话,但谁也没动。   这种坐着什么也不做的时光,对他们来说是奢侈的,可是很奇怪,夏桑子觉得这种状态,竟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我那天去部队找你,跟你队友吃饭,我很开心。”   夏桑子姿势不变,就这么靠着,阳光透过窗户溜进来,落在沙发上,这种时刻,人最容易犯懒。   她也好久没有享受这种寂静午后,每次见面,他们两个都想方设法做很多事情,吃饭看电影逛街,总之不能闲着,好像一定要在短时间内做点什么,才算是不负这短暂的见面时光。   其实这样闲着,什么都不做,聊聊天,也不算辜负时间。   至少有些话,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显得也不是那么困难。   孟行舟靠坐着,伸手搂住夏桑子,安静听她继续往下说。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记得。”   夏桑子笑了声:“你那天一个人在院子里玩模型,我看见了你,就觉得,哇,这个人太孤僻了吧,都不跟其他小朋友玩。”   孟行舟说:“那你还来跟我说话。”   “都没人跟你说话啊,我初来乍到,也没人跟我说话,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谁也别嫌弃谁。”   “我去小卖部,用我爸临走前塞给我的零花钱,买了两罐橘子汽水,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了自己最喜欢的,而且那天天气挺热,喝汽水正好。”   孟行舟被她的话勾起回忆,目光里浮现出几分笑意:“所以你就拿着汽水,对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说‘我多买了一瓶,你拿去喝’吗?你那时候真的自来熟。”   “不然说什么?”夏桑子坐直,看着他,问,“所以那瓶汽水,你喝了吗?”   “我怕你不要拒绝我,给你放在手边就走了,都没来得及看。”   孟行舟点头:“喝了。”   夏桑子乐了:“你看,要不是我自来熟,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搭上话。”   孟行舟的手,覆上她的侧脸,轻轻往自己肩膀上带,呼吸很轻,情意却重。   “嗯,多亏你自来熟。”   夏桑子的手来回摩挲他指腹上薄茧,“这几年,我虽然没有天天跟在你身边,但我感觉你变了不少,每次见面都有这种感觉。”   “什么变了?”   “性子。”夏桑子说,“你以前整个人,心是热的,人是冷的,感觉什么都不在乎,怎么样都可以,这几年不一样了,你说起部队,人是热的,有激情。”   孟行舟一怔。   “那天跟你队友一起吃饭,这种感觉更强烈,我希望看你这样活着,心里有股冲劲儿,特别有力量。”   孟行舟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皱眉打断:“夏桑,你不用再退步了。”   “我没有退步。”夏桑子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他,眼神里透着股真挚:“我们都自私一点吧,各自做喜欢的事情。”   “什么?”   “你在猎鹰好好干,我安心把博士读完,争取留在大医院。”   “我不想你因为这段感情,牺牲事业,换个角度,你跟我也是一个想法,既然我不想,我也不再勉强你了,我们都按照现在的步调走。”   夏桑子转身抱住孟行舟,闭上眼睛:“你不要牺牲什么,因为那样,我不知道以后还要怎么面对你。”   “我是跟你谈恋爱的,我不想背负那么多愧疚跟你在一起,你也不想,对吗?”   孟行舟抱住夏桑子的腰。   他不知道上辈子做了多么伟大的事情,或许是拯救了全人类,所以这辈子才能遇见一个夏桑子。   她这么好。   她想要的,他都想要给。   孟行舟在夏桑子的额头落下一吻,声音沙哑,笑着说。   “给我一段时间,我来打破这个状态。”   夏桑子心一颤,以为孟行舟心意未改,出声要劝:“你真的不要……”   “我不会。”孟行舟说,“你好好读书,我也不会瞒着你转业。”   “那你要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不分手就不分手,川川就是亲妈本妈。   谢谢姐妹们昨天给我面子,给我灌溉营养液,给你们飞吻,啵啵啵啵啵啵啵啵,无限啵,啵晕你们。   ☆、六十三个泡泡   因为拍宣传片, 孟行舟行动自由,又拿到外宿假条, 这次在家待得时间比以往长一些, 有整整一周。   医院实习忙,夏桑子也做不到好几天不上班,只跟孟行舟过二人世界,生活还是要继续,只是滋味更甜。   比如夏桑子轮夜班的时候,孟行舟工作结束得早,回家做好饭会给她送医院来, 两个人在食堂一起吃。   吃饭时间一过, 孟行舟回家,夏桑子继续上班, 半夜的时候, 回到值班室,还能看见他送宵夜来。   孟行舟还不忘给科室的医生护士带, 只是别人是外卖员送来, 夏桑子那一份是他自己做的。   一周也就两次, 但诚意到位,孟行舟成功在普外科刷了一波存在感,之前还有人私底下嘀咕夏桑子跟温信然有一腿,这宵夜一送,见者有份,流言不攻自破。   都有这么二十四孝的好男友了, 长得帅条件好,还是一个当兵的,里子面子都有,关键还死心塌地对你好,谁还有心思注意旁人啊。   两人长期异地,大家只听说夏桑子有男朋友,可没多少人见过,这一周孟行舟来得勤,算是坐实了这个男朋友身份。   那些私底下对夏桑子有点小想法的男同事,一周过去,基本偃旗息鼓,纷纷把目标转向了其他单身女同事。   明天一大早,孟行舟就要归队,夏桑子碰巧今天轮白班,病人情况稳定,下班没耽误,到家时间比孟行舟还早。   夏桑子等孟行舟回家的时间里,闲得无聊,用手机搜了一下,最近有部风评不错的电影在热映,她切换到团购app,看了眼放映时间,还有合适的,电影结束还不到十点,她直接订了两张票。   向天阔开车回基地,顺道送了孟行舟一程。他着急走,下午拍摄为了求真,脸上抹的油彩还没来得及擦,夏桑子一开门,看见他顶着一张绿脸,乐出了声:“解放军同志,你是不是敲错门了?”   “我找我女朋友。”孟行舟上前一步,打量夏桑子几眼,自说自话,“好像是走错了,我女朋友比你好看,我再上别家找找。”   夏桑子扯出他的袖子往里面拉:“不许走,你说谁不好看呢?”   孟行舟上前一步,顺便把门带上,搂着夏桑子腻腻歪歪往屋里走,去蹭她的脸,夏桑子闻到油彩味,笑着往后仰:“你别弄我,快去洗脸。”   “一起洗。”说着,孟行舟又蹭了她一下,一张白净的小脸,左右两边都沾上了油彩,看起来像个小花猫。   卫生间不大,两个人站在盥洗台前,对着镜子,三秒之后,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夏桑子打开水龙头,把洗面奶挤到手上搓泡泡,无奈地问:“我们好傻啊,孟行舟你几岁了?”   孟行舟直接蹲下来,闭眼,把脸对着她,一副准备享受的样子:“三岁,你不天天叫吗?”   “你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夏桑子揉着孟行舟的脸,油彩不好洗,挤了四次洗面奶,总算洗得差不多,她抽出一张洗脸巾,帮他擦掉脸上的水,见脸颊被她刚才搓得有点红,凑过去嘀咕两声:“这里都红了,我帮你擦点润肤露。”   孟行舟勾住她的脖子,往前一带,唇舌相贴,舌头挤开唇瓣,在里面兜兜转转。   夏桑子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卫生间空间有限,孟行舟搂着女孩的腰,用脚勾开门,往卧室走。   被扔到床上的时候,身体跟床垫碰撞,颠了两下,夏桑子得片刻清醒,想起电影票,抵住孟行舟的胸口:“我订了电影票,一会儿来不及了。”   “不看了。”   孟行舟压在她身上,吻住她的唇,从唇角到脖颈,再倒锁骨,舌头温热,在薄层皮肤舔舐,惹得小姑娘直发颤,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   孟行舟的手从T恤衣摆探进去,滑到后背,在她的腰窝出来回打转,声音低沉沙哑:“亲戚是不是走了,嗯?”   发展到这个份上,早就应该水到渠成的事情,夏桑子并不抵触,只是还能有心思,分神提醒一句:“我不是安全期。”   孟行舟埋头一笑,气息扑到夏桑子的腰间,又痒又麻。   他长臂一伸,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小雨伞,给夏桑子瞧了眼:“没关系,我准备好了。”   “……”   还有什么事情,是精虫上脑的男人做不出的呢。   夏桑子每天回家睡,都找不到这玩意儿是什么时候被他放在枕头底下的。   还挺有计划,多顺手,随时都能用,准备充分啊。   分神的这个时间里,孟行舟充分发挥,平时紧急集合穿、脱、换衣服的速度,夏桑子感觉眼前涌起一层淡淡水雾,隐约之间,能看见他的身材轮廓。   不是第一次见,新鲜感不多,刺激感不少。   孟行舟一只手忙着给夏桑子扒底裤,一只手折腾半天也没撕开包装,他垂眸,把小雨伞放在嘴边,牙齿咬住,手腕用力往外撕,里面的东西落出来,正好掉在夏桑子的胸口。   “……”   夏桑子拿出自己身为一个外科大夫的职业素养,强压住因为太尴尬想钻被窝万事大吉的想法,咬牙问:“你快拿走。”   小姑娘从头到脚都百里透着红,孟行舟眼底涌上欲望,那些一直被克制的念头,一点一点涌上,他拿过小雨伞,手肘撑着床,覆在夏桑子身上,轻声问:“夏医生,我不会戴啊。”   “孟、行、舟。”夏桑子感觉自己的承受极限马上就要封顶,三个字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   孟行舟笑出声,点到为止。   一切好像在脑中已经发生过无数遍,可能学医的人,天生会少一点这方面的幻想,对于男女之间这点事,夏桑子能从学术角度写篇论文出来,所以一直以来,她的期待,她的好奇心,也不过尔尔。   可事实证明,实践和理论之间,还是隔着一条鸿沟。   夏桑子不知道是第几次,哭着求饶,用指甲去挠孟行舟的背,让他停下来。   孟行舟动作不停,嘴到挺甜,一遍又一遍说着:“乖,最后一次。”   “……”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夏桑子数不清几次,最后基本上是废了,被孟行舟抱去浴室洗澡,再躺在床上时,她想翻个身,都觉得难以负荷。   “……孟行舟,你属牛的啊,以为在耕地吗?”   对比夏桑子的虚弱,孟行舟简直是容光焕发,他掀开被子钻进去,体贴地给她捏着腰:“熟能生巧,以后习惯就好了。”   若不是腿抬不起来,夏桑子真想一脚给他踢到床下去。   “你赔我电影票。”   孟行舟好声哄着:“我赔我赔,下次我包个场,想看什么看什么,好不好?”   “我不要包场。”   “那就不包场,下次陪你看,看一天都成。”   “你禽兽。”   “我很克制了……”   夏桑子一个眼刀飞过去,孟行舟迟疑几秒,改口道:“嗯,对,我是禽兽。”   连着通宵两天都没现在累,夏桑子有一肚子的话想说,还没倒出十分之一,就睡着了。   孟行舟迟迟睡不着,他撑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她的头,有点像小时候大人哄小孩子睡觉的姿势。   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孟行舟低头,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我爱你。”   声音还带着水雾,缱绻柔软,长夜漫漫,放佛进入她的梦里。   ——   第二天醒来时,孟行舟已经离开,跟往常一样,厨房做好了早餐。   夏桑子撑着精神起床,吃完早餐,出门前,对着家里的全身镜,来回走了好几圈,确定自己走路的姿势没有不自然后,才放心出了门。   一夜疯狂,脖子不能见人,若不是澜市这两天气温不高,能穿高领薄毛衣,夏桑子还不知道要怎么遮掩过去。   今天轮到她去门诊帮忙,一上午就没歇下来过,吃过午饭,夏桑子回到办公室,拿出手机一看,满满的都是信息。   最下面的那条是孟行舟一个小时前发的。   内容很简单,说部队有演练,全封闭训练半个月,联系不到他不要着急。   夏桑子习以为常,明知道他可能已经关机,还是回复了一个好,注意安全。   剩下的信息基本来自孟行悠,夏桑子还没来得及看,这个急性子已经把打电话打过来。   一接起来,孟行悠就嚷嚷:“桑甜甜,你怎么不理我啊,我在你这里失宠了吗?”   夏桑子靠着椅背,懒懒散散地回:“我上班呢,刚坐下来,你的信息我还没来得及看。”   孟行悠表示理解:“那你不用看了,我就是问你有没有空,这两天没事,我过来找你玩吧。”   夏桑子拿过日历看了一眼:“这个月我没有休息日了,每天都要上班。”   “没关系,好久没见你了,一起吃顿饭也行。”   “好啊。”夏桑子顺口一问,“你这么闲?迟砚呢?”   孟行悠一时没说话,夏桑子听见那边有脚步声,半分钟后,她那边安静不少,才听见她说:“我来找你的事情,你先别跟任何人说,包括我哥。”   夏桑子一怔,反问:“为什么?”   “那个……”孟行悠闭眼咬牙,脸色不太好看,结结巴巴地说,“我两个月没来例假了……最近胃口也不好,我……我感觉你……你要做舅妈了……”   夏桑子:“……”   作者有话要说:  桑妹:怎么听起来,像是我干的好事……QAQ   ——   昨晚身体不舒服没有更新,今天我肥来啦!!! 正文没几章了,会写番外,大噶放心。   ☆、六十四个泡泡   孟行悠这个重磅炸/弹, 炸得夏桑子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这事儿亟待解决,夏桑子赶紧跟同事商量换班, 连着上了五天班, 忙得脚不沾地,只回家换了两次衣服后,总算在孟行悠过来前,空出两天假期。   孟行悠买的早上的航班,上午十点左右到,夏桑子掐着时间赶到,在出口等了能有半小时, 才看见她出来。   孟行悠可以说是全副武装, 鸭舌帽墨镜口罩,已经步入春天, 大家都穿春衫, 她脖子上还围着冬天的羊毛围巾,外面披着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 跟个跑错半球的狗仔似的, 朝她走来。   夏桑子:“……”   好想装路人。   孟行悠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 看见夏桑子的那一刻,张开双臂,跑了两步却突然急刹,秒变熟女猫步,以龟速行走。   夏桑子:“……”   现在扭头就走装作没见到她还来得及吗?   好像来不及了。   夏桑子不知道孟行悠今天又是唱哪出,周围打量的目光只增不减, 她先受不了,跑步过去,挽住孟行悠的手,低声凶她:“你在表演行为艺术吗?这什么打扮啊我的祖宗,你不怕悟出痱子?”   孟行悠拉下口罩,连拍几下夏桑子的手背,让她走慢一点。   “桑甜甜,你外甥在我肚子里呢,小心一点,一会儿动了我的胎气。”   “……”   夏桑子替她把口罩拉上去,顺便取下她的鸭舌帽戴在自己头上,遮住脸,耐着性子陪她作。   “桑甜甜你喜欢这个帽子,就送给你了,就当是我替你外甥给你见面礼。”   “你别说话了。”夏桑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脾气可能不太好,转头对孟行悠假笑,“一会儿回家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解释,不然我不能保证,我的手机不会往家里打电话。”   “……”   这一下子戳到孟行悠的死穴,马上安静如鸡,沉默作着死。   本来到出租车上客点不到十分钟的距离,被两个人硬生生走出了二十分钟。   上车后,顾及到还有司机在,夏桑子没问怀孕的事情,跟孟行悠闲聊两句,师傅开车很稳,她这几天没休息好,闲下来就犯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后来是孟行悠把她叫醒的,付钱下车,夏桑子揉着惺忪的眼睛:“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饭?”   孟行悠估计还是受不了,把羽绒服和围巾口罩脱下来,打量夏桑子几眼,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描述的微笑:“你这么嗜睡,会不会也有了?”   夏桑子白眼都翻累了,她不想理这个神经病,扭头就走。   孟行悠闹归闹,但心里装着事,也没胃口,选择先回家。   孟行舟不在,夏桑子连着上了五天班,家里又是一团乱,孟行悠刚进门,看到这一切,瞪大眼由衷感叹:“天哪,桑甜甜你的生活环境太恶劣了吧。”   “把你的公主病收一收,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不是,你和我哥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孟行悠把衣服拿到一边,腾出一个位置坐下,皱眉说,“你博士念完还是回元城吧,你看你,下巴尖得能戳死自己。”   “到时候再说。”   夏桑子去厨房给孟行悠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里,在旁边的沙发坐下来,揉着微微发涨的太阳穴:“别说我了,说说你吧,这怎么回事啊?”   孟行悠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捂住自己的脸:“你好烦啊,这种细节就不用问了吧!!!!”   “……”   夏桑子脸上大写的无语。   “你自己测过了吗?验孕棒。”   孟行悠摇头:“不敢测……”   意料之中的答案,夏桑子站起来,把昨天下班路过药店,帮她买的验孕棒递过去:“现在去,里面有说明书。”   孟行悠老实接过,进卫生间,隔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夏桑子抬头问:“怎么样?”   孟行悠表情看不出喜怒,把东西扔在茶几上,恹恹地:“一条杠。”   “这不绝对,吃过午饭我陪你医院,验个血,比较稳当。”   “别去你实习的医院。”   “知道,带你去别的。”   夏桑子看孟行悠表情怪怪的,坐到她身边去,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不告诉迟砚?”   “不想说。”   几年过去,孟行悠稚气褪去,可性格还是那样,平时总是笑嘻嘻,今天难得苦着脸,夏桑子看着怪不是滋味。   “六月份我才大学毕业,其实没怀孕挺好的。”孟行悠抱着抱枕,垂着脑袋,“真挺好的……可是很奇怪,我好像也没多开心。”   夏桑子失笑,摸她的头:“你自己都是个孩子,着什么急。”   “是吧。”   孟行悠明显不想多谈,夏桑子也没继续问下去,回屋偷偷给迟砚发了一条微信,把下午做检查哪那个医院定位发了过去。   迟砚没回,夏桑子也没说别的,拿上包带着孟行悠出去吃饭。   医院离家有点距离,下午看病的人也不少,三点之后才轮到孟行悠,她从小就怕打针,隔着一块玻璃,看见护士手上的针管,就受不了了,抓着夏桑子的手,闭眼鬼哭狼嚎:“痛痛痛太痛了,我要原地去世了,桑甜甜救我!!!”   拿着针管还没下手的护士:“……”   被抓着的夏桑子:“……”   一顿折腾,终于把血给抽了,等结果需要一点时间,夏桑子扶着孟行悠到候诊区坐着等。   孟行悠用棉签按着抽血的地方,舔舔嘴唇,可怜巴巴地看着夏桑子:“我想喝芝士奶盖……”   “我去买,那你在这里等我?“   孟行悠点点头,若不是这时候行动不便,估计要伸出一个尔康手:“你快去快回,我不能没有你,我好虚弱啊。”   “……”唉。   经过今天,夏桑子好像能理解,为什么孟行舟这么多年,都无法跟这小祖宗平静对话超过五分钟了。   奶茶店就在医院旁边,买的人不少,夏桑子等了一会儿,再回到候诊区的时候,结果已经出来了。   乌龙一场,没有怀孕。   拿着结果单,孟行悠眨眨眼睛,夏桑子看着,感觉她都快哭了。   正要说什么,听见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反应过来时,迟砚已经跑到跟前,夏桑子跟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迟砚蹲下来,握住孟行悠的手,一贯冷静的人,也有说话不带停顿的时候:“你没事吧哪不舒服医生怎么说?”   孟行悠好像不太惊讶迟砚会出现,把结果单反过来,立在他面前,一句话也不说。   夏桑子适时开口:“悠悠没事,也没怀孕,临近毕业压力大没休息好,估计内分泌失调,调理一阵子就没事了。”   迟砚明显松了一口气,把结果单拿过来,给孟行悠拢了拢外套,临近毕业,公司学校事情都一大堆,他们不能天天见面,之前孟行悠说要来澜市找夏桑子,他也没多想,全当是她一个人待着闷想出门玩。   “不想走路,我抱你好不好?”   孟行悠摇头,捧着芝士奶盖,沉默不说话。   “在想什么,跟我说说,嗯?”   迟砚捏捏孟行悠的脸,自己都一脸疲惫,顶着黑眼圈,胡子也没刮,还耐心地在哄人。   在夏桑子的印象里,他一直是个还算精致的人,这么狼狈还是头一回见。   两个人估计有悄悄话要说,夏桑子叹了一口气,说先去拿药,起身还没走一步,孟行悠突然爆发,扑到迟砚身上,又捶又咬,眼眶红红:“抽血好痛你赔我的血,渣男!!!!不行我太生气了,你也去抽一次,你的血肯定是黑的,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怪你上次要追求真实,饿狼生扑不戴……唔……”   在孟行悠说出更限制级的话之前,迟砚捂住了她嘴,扛起人就走,脸色铁青。   夏桑子扶额轻叹,前后脚跟上去。   折腾大半天,迟砚把孟行悠接到外面去住,夏桑子回到家里,感觉比上了好几个夜班还累。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关了机,夏桑子回卧室充上电,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澡。   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听见手机在响,她走过去看,号码是陌生的,归属地也没显示。   夏桑子心里一喜,赶紧接起来,不等那边说话,笑着说:“三岁,演练结束了吗?”   孟行舟愣了一秒,所有疲惫在听见她这一刻,好像全部都消散了。   “你这么肯定是我?”   “直觉。”   孟行舟注意到有猪队友在偷听,抬腿把门“砰”地一声关上,才继续问:“你下午在干嘛,电话都关机了,上班很忙?”   夏桑子被喜悦冲昏头脑,话没过脑子直接就说出去了:“在医院做检查。”   说完暗叫不好,赶紧挽回:“不是,我不是——”   孟行舟声音高了一个度:“你生病了吗?做什么检查?”   你差点就要当舅舅了。   夏桑子闭眼,真想这样说,结果嘴瓢,借口也没圆好,话到嘴边直接变成一句:“你差点就要当爹了,不过检查给查没了。”   孟行舟:“……”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全场最佳:孟行悠神经质病毒。   ☆、六十五个泡泡   嘴瓢一时爽, 解释火葬场。   夏桑子深知孟行舟看着冷,实则是一个妹控到骨子里的人, 若是现在这种情况, 给他说实话,她不知道,迟砚会不会因此折寿十年。   不说实话吧,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说不说都是一个惨案,夏桑子折中之下,为了孟行悠的终生幸福, 还是咬牙选择牺牲自己的脑细胞。   夏桑子连骗带撒娇, 总算把孟行舟给糊弄过去,让他相信自己只是工作太累, 内分泌失调今天去照了个一个B超而已, 至于刚刚的嘴瓢,不过是疲惫之后, 脑子短路说的胡话。   不知道孟行舟是不是真的相信了, 反正夏桑子觉得自己演技超群, 她自己都快当真。   孟行舟是用临时基地的电话给她打过来的,时间有限,夏桑子听见他那边有人在催,把话头收起来,捡重点的问:“三岁,你还有几天回来啊?”   “不确定, 我……”   信号有点差,杂音大得夏桑子没听清他后面说的话,提高音量问:“你刚刚说什么呢?”   孟行舟又重复了一遍,这回总算听清:“不确定,我手上还有别的任务,你照顾好自己。”   一般涉及军事机密的事情,夏桑子不会多问,跟往常一样,她应下,叮嘱道:“你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好。”   不知道是信号太差,还是孟行舟真的在沉默,过了约莫半分钟,夏桑子才听见他开口:“桑桑,等我回来,就给你想要的。”   夏桑子听得云里雾里:“什么?”   “没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孟行舟轻笑了一下,夏桑子听见他那边不断有人在催促,说完再见,主动挂了电话。   迟砚和孟行悠第二天回了元城,夏桑子送他们去机场,趁迟砚取登机牌的空档,孟行悠拉着她到一边说悄悄话。   “桑甜甜,我哥又去执行任务了吗?”   夏桑子点头:“好像是演练,我也不太清楚。”   “要是我哥调回元城军区那边,你也会跟着回来吧?”孟行悠顿了顿,看夏桑子脸上没什么情绪,斟酌两下,继续往下说,“我前几天回大院,听爷爷他们在聊这件事,你俩这样长期异地也不是个事儿啊,后年你博士就读完了,考虑考虑?”   夏桑子听明白她的意思,孟行悠今天来问她,怕是家里人的意思。   都是一家人,夏桑子没有避讳,有一说一:“我在哪里都行,毕业反正就是进医院,澜市也好,元城也罢,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不过你哥他从入伍都在澜市军区,如果要变动,怕是不能待在猎鹰了。”   孟行悠一怔,垂眸轻声说:“猎鹰这么危险,你不希望他换一个环境吗?”   “谈不上希望不希望,他觉得好的事情,想坚持的事情,我都支持。”   夏桑子握住孟行悠的手,捏了捏,像是安抚:“这事儿不着急,让爷爷他们也别着急,留给孟行舟自己做决定,反正我跟着他走。”   孟行悠倏地鼻酸,她上前抱住夏桑子,难得正经。   “夏桑姐。”   夏桑子失笑,拍拍她的背:“你干嘛?好久没听见你这么叫我了。”   “谢谢你。”孟行悠埋头,在她肩头蹭蹭,“我以前跟我哥说,‘你们这种有梦想的人都是神经病’,现在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幸好有你陪他发神经。”   孟行悠不是一个喜欢煽情的人,她松开夏桑子,退后两步,把眼泪擦掉,笑着说:“以后还有好多好多年,我哥就拜托你了。”   夏桑子笑了:“等我找个机会,也跟迟砚说说这句话,让他以后多担待。”   “我又不是神经病,一直以来是我担待他才对。”   “你担待谁?”迟砚走过来,顺势搂住孟行悠,低头问,“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孟行悠戳戳他的手,贼兮兮的笑:“我不是我哪有别胡说啊。”   迟砚差点就相信了:“嗯,毕竟你是个正经人。”   “……”   夏桑子打断两人的打情骂俏,挥手再见:“行了,你们快回去吧,在这你侬我侬刺激谁呢。”   孟行悠捂嘴笑,走前不忘提醒:“六月份我们毕业,你和我哥要回来啊,我们好好聚聚,玩通宵!”   夏桑子点头:“肯定回。”   送完两人,夏桑子打车回家,还有大半天的休息,她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然后去超市买菜,跟自己炖了一过骨头汤,可以说非常勤劳养生了。   这几年在外地读书,她的厨艺也算练出来了,连孟行舟都说她做的菜更好吃。   可夏桑子今天尝着,总觉得差点味道,还没有大一的时候,孟行舟在河边弄的那个狗不理鱼汤好吃。   大概是一个人吃饭,没滋没味,再好的厨艺,再好的食材,夏桑子尝着也有点食之无味。   只有这种时候,夏桑子才会嫌弃时间过得慢。   不管过去多久,等孟行舟回来的这件事,她只会习惯,但不会觉得轻松。   她也是个普通人啊,只是会说豁达的话罢了。   ——   半个月过去,除开那天短暂的通话,孟行舟再也没联系过她。   然后又过了一周,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夏桑子打电话到部队,那边给的回复也还是一样,军事机密,不可泄露。   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最长的一次,孟行舟没头没尾,整整失联了一个月。   夏桑子那次整夜整夜失眠睡不着,可没有做过噩梦,这次却不一样。   她没有失眠,但每天都被噩梦惊醒。   梦里的孟行舟,倒在血泊里,她拼命的加他喊他,他也一动不动,她努力奔向他想去摸摸他,可不管她怎么用力跑,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没有任何改变。   这种感觉太糟糕,夏桑子一边告诉自己梦是反的,不要被梦里的情绪左右,一边还是控制不住,对着每一次的“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产生许多不吉利的念头。   她如同一个抓住一根浮木,在海面漂流的孤独者,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什么能停下,心里没有安心之处,在哪都是流浪。   孟行舟没有消息的第二十三天,夏桑子轮白班,下午查完房,她去休息室换完衣服,没什么事按点下班。   整日被噩梦包围,夏桑子全身上下都无法安宁,她决定跑一趟部队,看能不能问到什么情况。   人还没走到电梯口,夏桑子包里的电话响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她嗓子一紧,接起来的一瞬间,突然不敢说话。   那边的人却不是孟行舟,而是金城文。   不同于上次的半吊子不正经,金城文开口就带着着急,语速很快:“嫂子,孟哥出事了,我们在去附属医院的路上,你在哪?”   四周都安静下来,夏桑子全身冰凉,现实与梦重合,她分不清哪里是真实,哪里是幻象。   夏桑子的手在抖,声音轻得像一根羽毛:“他怎么了?”   “受了枪伤,昏迷中,你快赶过去吧,我们马上就到!”   夏桑子挂断电话,往电梯口跑,电梯恰好在这层楼停下,但已经满员,她一上去电梯就开始报警,提醒超载,周围抱怨声不断,夏桑子来不及说什么,从电梯退出来,往安全通道跑。   她脑中一片空白,楼梯、人群、消毒水味道、医生护士,在她身边一一晃过,她跑到急诊大厅门口,看见有一辆军用车在外面停下,跟着接病人的病人护士一起跑过去。   然后她看见了孟行舟。   他躺在推床上,身下的白色床单被染成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身上的迷彩服全是泥土,灰绿色里透着红,很淡,却触目惊心,因为他胸口那一片都是那种红。   温信然接到电话下来会诊,跟着急诊科的医生一起把孟行舟挪到推车床上,一群人从夏桑子身边跑过,她的腿发软,踉跄两步,几乎要跌坐到地上的时候,金城文扶住了她。   “嫂子,你没事吧?”   夏桑子摆手,甩开金城文的手,她没哭,表情呆滞,往急诊室里面走,急诊科的同事认出她,上来拦着:“桑子,你别进去。”   “让我进去。”夏桑子说。   “温医生他们在会诊,你在这里等着。”   夏桑子还没说什么,就听见里面,温信然在说:“通知胸外科的徐医生去一号手术室,另外,让血库备A型血,马上送手术室!”   大家忙成一团,夏桑子跌坐在地,她听不清身边的人在跟他说什么,也记不清是怎么在手术同意书上面签的字。   温信然和胸外科的主任一起进了手术台,夏桑子没有得到进入手术室的资格,大家怕她情绪化会出事,她只能在手术室外面等。   从夕阳西下到天黑再到天蒙蒙亮,手术室的灯熄灭,温信然穿着手术服,取下口罩从里面出来。   向天阔最先迎上去,问:“他情况怎么样?”   温信然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子弹被取出来,他运气好,离心脏再近一点,就没命了。”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他失血过多,还得再观察观察,你们等他转入普通病房再去探望。”   “好,谢谢医生。”   “没事,应该的。”   夏桑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温信然面前,眼神黯淡无光,几乎是请求:“老师,我想进去看看他。”   “他没事了,你放心。”温信然叹了一口气,安抚道。   夏桑子根本听不进去,还是那句话:“老师,我想去看看他。”   几个人互看一眼,最后温信然松了口:“行,你去吧。”   夏桑子自始至终没流一滴眼泪,也没表现出一点慌张不安,只是一直安静在那里坐着,不吃不喝不说话,向天阔和金城文想说点什么,看她这副样子,也全给憋了回去。   孟行舟被推进病房后,夏桑子走进去。   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整个人被各种仪器包围,病房里很安静,外面已经天亮,太阳冒出来,今天会是一个艳阳天。   夏桑子怕惊扰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轻,走到床边,她蹲下来,握住孟行舟的手那一刻,隐忍太久的恐惧终于还是把她压垮,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夏桑子死死握着他的手,企图从这真实的触感里,忘记那些噩梦。   夏桑子的哭声很低,被仪器发出的滴滴声盖过去,却比仪器还冰冷。   “你说回来就给我想要的。”   夏桑子的额头抵住孟行舟冰凉的手,嗓子哭得嘶哑,绝望又无助。   “这不是我想要的啊,孟行舟你这个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这是最后的玻璃渣,放心吧,今晚过后,孟三岁还是依旧生猛,雄风不减!!!!!!!!!!!!(……)   ☆、六十六个泡泡   夏桑子没在病房待多久, 平复好情绪,从病房出来, 看见向天阔在外面长椅上坐着, 似乎一直在等她。   “向队。”夏桑子走过去,主动开口,“我想跟您聊聊。”   向天阔起身:“行,一起吃个早饭?”   “那去医院食堂吧。”   “可以,你带路。”   从病房到食堂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夏桑子接了三通电话。   孟父孟母人在国外,现在在回国的飞机上, 直接到澜市, 两家的老太太急得不行,孟行悠和迟砚都回了大院陪着老人, 夏桑子捡好的把情况说了一遍, 给老人吃了颗定心丸。   抚了好几分钟,挂电话前, 孟行悠接过来, 听声音估计也哭过:“夏桑姐, 我下午过去,我哥真的没事吗?”   夏桑子说:“没事,叔叔阿姨他们晚上就到,你在家陪着奶奶他们,要是咱们都不在,他们心里没着没落的, 更不是味儿。”   “好吧。”   孟行悠心里着急,可夏桑子说得也有道理,缓过神来,她想说点什么安慰安慰她,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寡淡无味,最后作罢,只说了声:“我哥身体底子好,不会有事的。”   夏桑子“嗯”了一声,平时她还能说上两句逞强的话,今天实在没心情,草草把电话挂了。   这个点食堂人还没不多,夏桑子没什么胃口,买了一杯热牛奶,跟向天阔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不是一个急性子的人,可现在一句话也憋不住,连铺垫都懒得铺,开门见山地问:“向队,我想知道我能知道的那个部分,孟行舟怎么受的伤?”   “潜伏任务,有个贩毒团伙,我们盯了快一年,最近半个月找到了突破口。”   夏桑子一怔,感觉这跟孟行舟说的什么演练完全对不上号:“他走之前,跟我说是军区演练,要半个月。”   “他没说谎。”向天阔对着面也食之无味,放下筷子,详细说道,“这任务的事情,我之前跟他提过,原本安排的狙击手,在任务中牺牲了,需要人去补位。”   牺牲二字,听得夏桑子心头一颤,哪怕她知道这个不是孟行舟,也免不了一阵心悸。   “不是强制性的,全凭他的个人意愿,任务还在进行中,要找机会把新的狙击手送进去也需要时机。”   “他当时就接下来了?”   “没有,他估计顾虑到你,没有答应。”说到这,向天阔看了她一眼,没头没尾说,“他后来答应,估计也是因为你。”   “什么意思?”   向天阔没再多说,接着之前的话题:“演练快结束的时候,接到上面指令,说时机合适可以送人进去,孟行舟就出发了。任务不是我在带队,具体情况我也不能跟你详细说,他的伤是撤离的时候,被那帮毒贩子打的。”   “这小子够狠,中弹了还端了对方五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撑下去的,直升机到的时候,把他拖上飞机人已经昏迷了,手上还握着手/雷,估计琢磨着最坏情况……”   向天阔平时跟大老爷们说话说惯了,一不留神多说了些,他正要改口,夏桑子却把他的接上:“他是想同归于尽,也不要做俘虏。”   “他这次立了大功,上面的人盯这个团伙很久了,这次一锅端,孟行舟这小子是个大功臣,那个团伙头目就是被他给狙的。”   向天阔说完,夏桑子也没什么反应,他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这个大老粗,真不适合来做小姑娘的思想工作。   夏桑子回过神来,淡笑了声:“谢谢向叔叔。”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   “于公你不能跟我说这么多的,违反部队纪律,是我情绪过激,让你破了例。”   这话没毛病,可向天阔听着总不是味,或者说,夏桑子现在这样冷静,反而让人不安心。   “你们家老爷子,前阵子跟我聊过,想调孟行舟回元城军区。”   这几年,向天阔也算是看着两个人年轻人过来的,常年异地也是不容易,难得多说两句:“孟行舟现在调回去,发展也不错,你们考虑考虑。”   夏桑子点点头,没说一个字,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   晚上孟家父母到医院的时候,孟行舟还没醒过来。   孟母担心夏桑子胡思乱想,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后来夏桑子没哭,她反而哭起来。   “当初他要考军校,我就不乐意,可小舟他跟我的关系你也知道,太僵了,你看今天闹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啊。”   夏桑子轻拍孟母的背,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轻声安抚:“阿姨,没事的,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孟母擦掉眼泪,握住夏桑子的手,眼眶红着,好言好语地劝:“桑子,你跟小舟商量商量,咱们回元城吧,我和他爸真是受不了,这回躲过一劫,下回呢,下下回呢,我真受不了,你们回来吧,回家安生待着过日子。”   这话夏桑子听着也不是滋味,她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阿姨,我没有办法替他做决定。”   “小舟他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跟他说……”   “就是因为他什么都听我的,我才没有办法,替他做决定。”   孟母看着她,想说的话,全卡在嗓子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心疼、恐惧、后怕糅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苦。   “虽然孟行舟是我儿子,但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自私一点。”孟母伸手抱住夏桑子,声音哽咽,“也不知道他上辈修了什么福,才能认识你。”   夏桑子鼻子泛酸:“别这么说,阿姨,一切都会过去的。”   “对,都会过去,你和小舟都要好好的。”   孟行舟没什么苏醒的迹象,夏桑子把孟父孟母送回酒店休息,自己在病房守了一夜,中途金城文他们进来劝过,说跟她换班,让她回去休息,夏桑子摇头拒绝。   回家对着空荡荡的屋子也是睡不着,还不如留在这里,睁眼就能看见他,来得更真实和安心。   夏桑子趴在床边,说是在睡觉,不如说是闭目养神,一夜也得不到安生,这么耗着耗着,天也亮了。   她准备站起来活动活动,刚松开孟行舟的手,手还没来得及抽出来,就被轻轻握住,说是握,其实一点力气也没有,差不多是被碰了一下指尖。   “三岁,三岁?”夏桑子瞬间清醒,她抓着孟行舟的手,弯腰俯身凑过去,看他眼睛缓缓睁开,心一下子被提到嗓子眼,“三岁,你醒了吗?”   孟行舟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意识渐渐回笼,麻药劲过去,伤口疼得厉害,他甚至不敢转头,也说不出多余的话。   夏桑子按下救护铃,叫医生过来检查。   几个人一同忙活之后,听见医生说情况稳定可以转入普通病房,夏桑子心头的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听到孟行舟醒来的消息,孟父孟母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孟母看他躺病床这个样子,眼泪憋不住,又哭得不行。   夏桑子退出病房,把空间留给他们,自己走到外面的长椅坐着,脑子空心里也空,一下子放松下来,才觉疲惫不堪。   孟行舟伤这么重,还是第一次,夏桑子不是没有做过心理准备,可准备一回事,真正面对是另外一回事,经过这两天,她才明白,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无坚不摧。孟母说她受不了第二次,夏桑子想,她也是受不了的那一个人。   在生死面前,谁都是个胆小鬼。   ——   等人探望得差不多,夏桑子忙完科室的事情,已经是中午,孟行舟还不能进食,她去食堂之前,先去了一趟病房。   碰见拔针的护士出来,夏桑子跟她聊了几句,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见孟行舟醒着,夏桑子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到他床边,却一直不说话。   “夏桑。”孟行舟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去碰她的手背,声音嘶哑,“对不起。”   夏桑子握住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给他掖着被子,垂眸道:“你是该跟我说对不起。”   “孟行舟,我快被你吓死了。”   夏桑子捏着被角,手指骨节发白,眼前涌上水雾,一直支撑着她的支柱,好像在这瞬间全坍塌了,她开始哭,一边哭一边给自己擦眼泪,委屈又害怕:“你那天被送来的时候……全都是血……你的衣服都是泥……那么脏那么灰……还能看见血……孟行舟你混蛋……”   孟行舟用手撑着床,咬牙坐起来,动作扯到伤口,他吃痛地往旁边倒。   夏桑子扶着他,哭着凶道:“你动什么动啊,你还想去哪,还要去狙爆谁的脑袋啊!孟行舟你真的不要命,你不准再动了!”   孟行舟哭笑不得,握住她的手,夏桑子本想甩开,顾及他还有伤,也就作罢了。   “我只是想抱抱你。”孟行舟轻轻摩挲她的手,“夏桑不哭,我错了。”   “你就是错了,向队都跟我说了,这任务没有强制要求你去,你非要凑上去干嘛,怎么,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很有责任感吗?你去冒险的时候有想过我吗?”   “孟行舟,你太讨厌了,我不喜欢你这种英雄主义,我想要的那么少,可为什么感觉那么奢侈呢?你总是在受伤,这次你运气差点就没命了,你知道吗?”   “我太着急了,对不起。”孟行舟低头,额头抵住她的手背,“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没有提前跟你商量。”   夏桑子呼吸一顿,听见这话,愣住:“什么意思?”   “这个任务完成得好,我能再升一级,等升到副营职,家属就可以随军。”   夏桑子隐隐约约猜到什么:“什么……随军……”   “过一阵子,猎鹰要换到你们附近那个基地驻扎,那个基地有家属院,环境不错,离你上班的地方也不远,我想着到时候再买辆车,你每天上班也方便,我没任务的时候,咱们天天都能见面。”   孟行舟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眶也红了:“我想娶你,我们有个家,然后我来照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说今天完结的,写不完了,还剩一丢丢,先发这些上来,明天再继续吧QAQ   ☆、六十七个泡泡   孟行舟在医院住了半个月, 才能下地走路,他身体底子好, 伤口恢复速度比一般人快。   孟父孟母在澜市停留这么些时间, 公司事情一堆,等着回去处理,看孟行舟的情况已经大有好转,订了明天回元城的机票。   临走前夜,四个人在病房吃了一顿便饭,顾及孟行舟这个病号,菜式都很清淡。   饭吃得差不多, 孟行舟跟夏桑子交换一个眼神, 放下筷子,酝酿几秒, 不太自然地叫了声爸妈。   孟父孟母皆是一愣。   这几年孟行舟跟家里关系缓和不少, 平时节假日会往家里打电话,过年也会回市区, 一家人吃个团年饭, 可生分的那十多年也不是说翻页就翻页的, 爸妈这两个称呼,夏桑子从没听他说过。   今天突然听到,不止孟父孟母惊讶,就连夏桑子都有点恍恍惚惚。   孟母这阵子被孟行舟受重伤的事情吓到之后,情绪特别容易上头,孟行舟这声妈刚说完, 她眼眶就红了,转过头去悄悄抹泪。   孟父看看儿子,又看看妻子,抽了张纸巾,给孟母擦眼泪,无奈道:“你看你,好好的哭什么哭。”   孟母拍开孟父的手,又哭又笑:“我没哭,我高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   孟父双手合掌求饶:“对对对,我眼神不好。”   夏桑子轻笑出声,撞了下孟行舟的肩膀,半开玩笑缓和气氛:“你声音怎么那么小,我都没听见,重说一遍。”   孟行舟明白夏桑子的用意,开口又叫了一声爸妈。   孟父听得情绪也有点上头,可到底是个男人,细腻心思没那么多,他清清嗓,问:“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我想跟夏桑结婚。”孟行舟握住夏桑子的手,笑道,“等我的伤好了,我们回元城先把证领了,婚礼后面来补。”   孟母大喜过望,三两下把眼泪擦干净,比两个年轻人还兴奋,忙问:“太好了,我做梦都盼着你们早点结婚,回元城工作。”   “妈,我不打算调动工作。”孟行舟顿了几秒,接着往下说,“这次任务我立了功,上面意思是能升职,过段时间,猎鹰换到夏桑他们医院附近的医院驻扎,我能分到一套家属房,她到时候能住过来,我们也不用长期异地了。”   夏桑子看孟母有点没反应过来,补充道:“阿姨,我博士后年才毕业,我们打算还是先在澜市,这样他工作我读书都比较方便。”   孟母半天没缓过劲来,孟父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扫过,过了会儿,才开口:“这次的这种惊吓,我和你妈,也不知道还能承受几回。”   “这次只是一个意外。”孟行舟知道这么说很苍白,可还是要继续说下去,“我喜欢这份工作,年轻时有能力不坚持一回,我不愿意以后老了来后悔。”   “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为什么偏偏要你去做?”孟母站起来,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妈妈老了,也不够勇敢,我想到你每天都活在枪林弹雨里,就觉得害怕,小舟,你不是只能做这件事啊,你这么优秀,到哪都能发展得很好,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有什么不好?”   “妈……”   “你别说了,反正我的意见也不重要,你比谁都有主意。”   孟母一边抹泪一边往外走,夏桑子正要追出去,被孟父出声拦下:“桑子,不用去。”   “可是叔叔,阿姨她——”   “我去吧。”   孟父起身,取下眼镜捏捏鼻梁,面色沉重,最后拍拍孟行舟的肩膀,说:“你是我的骄傲,做你想做的,你俩结婚的事,我和你妈都同意了。”   孟行舟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他还没想好要说点什么,孟父却话锋一转:“要是下辈子,咱爷俩还能做父子,我对你只有一句话。”   “……什么话?”   “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孟行舟一怔,久久没说话。   孟父孟母前后脚出去,饭桌上的菜还没吃完,冒着热气,夏桑子感觉怅然若失,走过去挽住孟行舟的手:“三岁,你在想什么?”   孟行舟抱住她,轻叹了一口气。   “没什么,只是在想,要真有下辈子的话,我就不当兵了。”   夏桑子心里忽的一酸,回抱住他,无声安慰。   ——   打算领证的事情,夏桑子隔天打了一个电话回大院,跟老太太刚说完,那头就乐了,反对根本不存在,倒是老爷子比较傲娇,说了几句,不过被老太太一凶,多大的意见也变成了没意见。   两方家长松口,孟行舟出院那天,回部队就打了结婚报告,交上去,另外,关于升职的事情,上面的文件也批下来。   双喜临门,夏桑子想着六月份,正好孟行悠大学毕业,要回元城,那时候孟行舟的各项手续估计也能办下来,两人商量后,决定六月份参加完孟行悠的毕业典礼,就去领证。   婚礼的事情,夏桑子和孟行舟都没什么兴趣,一来两人没时间,二来觉得折腾来折腾去麻烦,等以后有想法了再来补。   他们两个都不是很有仪式感的人,比起这种表面的仪式,能结束好几年的异地关系,更让人安心。   六月回元城前,孟行舟和夏桑子约着几个朋友,一起吃了一顿饭,算是提前办了个小型婚礼。   那天孟行舟被章司焕还有猎鹰里面的人,灌得有点多,场子散了后,一般人还嚷嚷着去KTV续摊,一通折腾,回到家已经过了半夜三点。   夏桑子费了老大劲,才把孟行舟拖到床上,平时看着稳重的男人,喝醉之后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还在口齿不清说梦话。   夏桑子听了几句,乐出声,把外套给他脱下来,准备去卫生间弄张毛巾给他擦擦脸,刚一转身,就被床上的醉鬼拉住,别看人喝醉了,力气还不小。   孟行舟把夏桑子压在身下,扯着自己的领带:“还想跑到哪里去?”   “洗脸啊。”夏桑子抵住他的肩膀,一边笑一边躲,“你别弄我,一身酒味,臭死了。”   “不准嫌弃我。”孟行舟抱住她,声音不大,还挺凶,“进了我家门,就是我的人,你以后哪都不准去。”   夏桑子哭笑不得:“这是我家。”   “不管,夫妻就是同林鸟,你的就是我的。”   “你还挺会抓住机会占我便宜啊。”   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孟行舟的流氓细胞,他捏住夏桑子的下巴,笑得不怀好意,酒意上头,脸微微泛红:“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占便宜。”   “……”   一夜疯狂,夏桑子半梦半醒时,看见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心里偷偷发誓,再也不能让孟行舟喝醉。   ——   六月中旬,夏桑子和孟行舟回元城,这次请了一周的假,可以在家多待一段时间。   孟行悠的毕业典礼是周五,周末民政局不上班,两人合计着,周四就去领证。   周四,飞机落地,两人打车回大院,各自回家拿户口本,夏桑子看时间还充裕,给自己换了一身白裙子,化了一个淡妆,头发披在肩头,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才出了门。   孟行舟比较简单,一身军装,怎么穿都是好看的。   开车去民政局的路上,连一个红灯都没碰到,不知道是不是天公作美,还是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   夏桑子拿着两人的户口本,等孟行舟停好车,准备牵着她往里面走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   “一会儿进了这个门,再出来,你的身份就不一样了。”夏桑子晃了晃手上的户口本,“你确定要在今天结束自己的单身生涯吗,孟先生?”   孟行舟不接茬,反而问她:“怎么,你后悔了?”   夏桑子还真的迟疑了几秒,垂眸认真思考,嘴上还念念有词:“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一点,要不然我再考虑考虑吧。”   孟行舟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把户口本拿过来,牵住她的手,往民政局里走。   “驳回,不予批准。”   夏桑子捂嘴笑。   两个人从独立个体,变成法律上的一家人,这个过程原来比想象中的还快。   填表、拍照、签字、读结婚誓词,一系列平常的程序走下来,从民政局再出来时,夏桑子看着手上的两个红本本,涌上一种不真实感。   “我就这么随意地嫁给你了?”   孟行舟摸出手机,对着两个红本拍了一张照片,扔到自己那个万年不更新的朋友圈,听见夏桑子这么说,抬头看她:“不随意,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夏桑子故意逗他:“可是你没有跟我求婚。”   “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就答应我了。”   “你耍赖,那不是求婚,你欠我一个,找机会补上。”   “好,我天天跟你求一次?”   “也不用,一周一次吧,我心情好的时候就答应你。”   “要是你心情不好呢?”   “那你就说点好听的,哄哄我。”   孟行舟把夏桑子压在车前,单手撑住车窗,倾身靠近她。   这里人来人往,夏桑子红了脸,捂住自己的嘴,羞赧道:“不可以亲。”   孟行舟轻笑了一下,弯腰与她平视,瞳孔里都是她的影子。   “我好喜欢你。”   夏桑子捂嘴笑:“这也是一周说一次吗?”   “没有,你想听我就说。”   孟行舟抱住她,“我们不论次数,你想听,我就说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长,长到这个嘴笨的我,可以有好多时间来告诉你——   “以前以后,我都好喜欢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