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潮汐[先婚后爱]   作者:郁七月   文案:   二十七岁这年,安枝予做了她人生中最疯狂的一件事,为了报复前男友的劈腿,和前男友的顶头上司结婚了。   靳洲,靳氏掌权人,一个把教养刻进骨子里的男人,他温柔、沉敛、且优雅,却也极度的洁身自好,不曾有哪位异性能打破他的社交距离。   婚前安枝予就听闻过他的各种低调不露锋芒的传闻,谁知领完证第二天,他就牵着自己的手,在人流涌动的电梯口,亲了自己的额头,还与人高调炫耀说:我来送我太太上班。   “......”难道传言不可信?   不过一场各取所需的婚姻,安枝予只当他是做做表面功夫,可婚后的他温柔且细心,对她耐心也极好。   凛冬长夜,他裹挟一身寒气追到她所在的城市,声音低哑的都不像他: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后来她才知道,当天的机票售罄,他开了九个小时的车。只因天气预报说她所在的城市会有暴雨。   *   不会有人相信,像靳洲这样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也会有不能言说的暗恋。   的确,在遇见安枝予之前,他一直都是个极其克己复礼的人,直到听闻她即将要结婚的消息,被他深藏的炙热、疯狂且深爱终于藏不住了。   于是,在她前男友的婚礼上,他放下了一直以来的隐忍克制,问她:要不要和我结婚?   **   怦然心动本该是一瞬间的事情,可她的出现,却动摇了他的世界,超出他想象的后劲,让他每一次与她独处时,都能轻而易举地在他心里掀起波涛。   【男主暗恋/蓄谋已久,女主先婚后爱】   【温柔强大/隐忍疯批X清冷美人/年龄差4/SC】   【番外依旧日更凌晨12点】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靳洲安枝予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和前男友的顶头上司闪婚了!   立意:爱与和谐 第1章   熬了一个通宵把标书做完,安枝予刚躺上床没多久,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滋滋”震了两声。   拿过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一张男人赤着上身躺在床上的照片,附带着地点:凯越酒店1608。   躺在床上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安枝予即将要结婚的对象:徐淮正。   通宵带来的困倦瞬间消失殆尽,安枝予猛然从床上坐起身。   女人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床上躺着的绝不会只有她男友徐淮正一个人这么简单。   安枝予迅速回拨过去,可电话却在响了一声后被对方挂断,再拨过去就已经关机了。   所有的信任都在此刻轰然坍塌。   迅速穿好衣服,安枝予连包都没拿就跑出了家门。   深秋的早晨很凉,瑟瑟萧风卷起满地的银杏落叶。   安枝予站在路边等了快十分钟才等来一辆出租车。   “凯越酒店,谢谢。”   凯越酒店离安枝予住的小区不算远,二十分钟后,安枝予扫码付了车费后下车。   以为自己会飞奔着冲进酒店大厅,结果安枝予却站在门口台阶下半天都没挪脚。   如果画面真的如她所想,她要怎么办?   取消下周的婚礼吗?   虽然结婚请柬还没发,可是已经有不少亲朋好友都知道她激将结婚的消息了 。   可她要无视那条短信,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安枝予在原地驻足犹豫了很久。   脑子里不停闪现着徐淮正和其他女人躺在床上,各种不堪的画面。   每一个画面都让她恶心到想作呕。   她做不到眼里进沙子。   三分钟后,安枝予站在了1608的客房门口。   举起的手几度松开又蜷起,就在她长吁一口气,鼓起勇气敲门的时候,暗红色的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涌进眼底的是一个穿着白色浴袍的女人,对方风轻云淡地朝她笑了笑:“你比我预想的要晚。”   安枝予没有过多地打量对方,目光直视门里侧那双满是挑衅的一双眼,她佯装镇定:“徐淮正呢?”   女人虽然穿着浴袍,可脸上却化了精致的妆,红色浓唇一弯:“还没醒呢!”说完,她往旁边站,给安枝予让出道。   客房是个套间,越过卫生间,再穿过一个小客厅,安枝予站在敞开门的卧室门口。   从她的视线看进去,只能看见一点床尾,可男人身量长,一只脚刚好压在床尾的黑色胸衣上。   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安枝予一步步走进去,混着酒精和香水的味道,床上躺着的男人也一点一点涌入她视线。   的确是她那个马上就要和她步入婚礼的男人。   可他此时却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睡得极其安稳。   目光落到单人沙发上,上面有男人的白色衬衫,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衬衫的衣领处有口红的擦痕,裸在让人一眼看尽的最上面。   心脏仿佛被什么紧紧地掐住。   安枝予颤着眼睫将视线偏转到床头柜上,上面有徐淮正的车钥匙,还有他的手机,还有一瓶喝了一半,连盖子都没有拧上的矿泉水。   目光停留在烟灰缸里了,里面有四个烟蒂,这说明他昨晚不是烂醉如泥。   安枝予又低头看向垃圾桶,里面有不少揉成团的纸巾。   噬骨的寒意从脚底缠上来,扼住了她的喉咙。   这就是单膝跪地,举着求婚戒指问她愿不愿意的男人,可她才答应几天?他就和别的女人上了床!   是她太不了解男人,还是说男人都有着两副面孔。   在今天之前,她竟然真的以为他真的会如他口中所说,对她忠诚一生,与她相伴偕老。   原来,再动听的誓言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目光再回到男人胸口几处暗紫色的吻痕......   安枝予垂眸笑了。   幸好,幸好她在结婚前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不然,她真要走母亲的老路了!   安枝予压下拿起烟灰缸砸下去的念头,深吸一口气,将情绪调整好,她转身出去。   客厅里,女人叠着双腿,抱着胳膊,坐在沙发里,整个人悠哉又惬意。   听见脚步声,女人扭头,目光定在安枝予很是平静的脸上。   她不觉意外地笑了笑:“看来怀正没有说错。”   怀正......   叫得可真是亲热,她这个女友到现在都还‘徐淮正徐淮正’的连名带姓地喊着呢!   安枝予没有兴趣知道徐淮正在她面前都说了什么,她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   “说吧,你的目的。”   在安枝予看来,这绝对不会是一夜情后的敲诈,如果想要钱,她直接把手伸向徐淮正就好。   除了钱,那就只剩‘人’和‘报复’。   而从女人举手投足的姿态来看,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女人缓缓从沙发里起身,眼里的挑衅一点都不藏着掖着:“你应该认识我吧?”   安枝予这才真正地打量她。   那是和安枝予的长相完全不同的一张脸,浓妆艳抹下,几乎让人看不清她真实的五官。除了长相,对方的气质也和她是两个极端。   如果说安枝予是伫立含蓄的兰花,那她就是妖艳魅惑的曼陀罗。   在门口的时候,安枝予就觉得她有点眼熟了,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女人抱着胳膊从沙发里起身,慢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你和怀正相亲那天,我也在。”   相亲?   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安枝予瞳孔不禁一缩,难道他们早在那个时候就在一起了?   圆润的指甲陷进掌心的软肉,安枝予压下眼底情绪,目光直视对方:“还有呢?”她不记得那天和她有过交集。   女人又说:“怀正生日那天,你不是在公司楼下等他吗,我是和他一起出来的。”   脑海里闪出的画面让安枝予眸光一顿。   她想起来了,“蒋小姐?”   女人嘴角扬着讥讽的弧度:“安小姐记性还真好。”   安枝予不似外表看上去那般与世无争,虽然她生了一双很温柔的眉眼,但里面也藏刀锋,她语气淡淡:“能记住你的姓,不是我记忆好,而是徐淮昨天刚在我面前提起你。”   “哦?”她的话成功引起女人的兴趣:“他都说我什么了?”   “他说...蒋小姐人长得漂亮,业务能力也强,是你们部门的得力干将。”   女人撩撩耳边长发,笑靥妖娆,又听她说——   “就是作风不好,俗称......”安枝予话语稍顿:“他形容的那个词实在是不尊重人,反正就是随便上的意思。”   女人脸色瞬间就变了,漂亮的一双眼带着攻击性:“你胡说!”   “胡不胡说,”安枝予扭头看向卧室的方向:“你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女人把上一秒的失态压下,眼里噙着笑,戏谑道:“我是比不过安小姐的清高,谈个恋爱都不让亲不让抱的,但凡安小姐放低点姿态,也不至于把未婚夫逼到外面,这么一想,真不知安小姐是赔了还是赚了。”   以为自己这么说能让安枝予气急败坏,谁知安枝予却偏开脸好笑一声:“不用说这种话来刺激我,不管你是想借他经理的头衔上位,还是说你真的喜欢他,我都不会和你争的,这种垃圾堆里的男人,我只会丢,不会捡。”   说完,她掏出手机,点开视频。   眼看她将摄像头对准自己,女人瞬间急了:“你干嘛!”她伸手就要抢,可她个子没有安枝予高,安枝予抬着手:“蒋小姐放心,我只是不想他日后再来纠缠,这是对你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女人当然不信:“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把视频放到网上!”   “法治社会,”安枝予从始至终没有在对方面前失态:“不过就算我真的不顾后果发到了网上,想必蒋小姐也不会在意,”她目光将女人上下打量一个来回:“毕竟你都能这么不顾颜面地把我叫来捉.奸。”   虽说她一字一句都不是好听的话,但她从始至终冷静到让人心里发虚。   女人垂下手,虽然没说话,但她后退的一双脚默许了安枝予接下来的所有行为。   也正是如此,安枝予心里有了答案,她是要人。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摄像头对准茶几,再慢慢举起,从女人的腿开始,一点一点,连带着女人的脸,镜头平移到卧室,安枝予把房间里所有凌乱的不堪,连着床上的人,都一起拍进了视频里。   *   从进酒店再到出来,前后也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   安枝予站在路边,长吸一口气。   凉风将喉咙灌满,她抬手擦掉眼尾的一点湿意。   今天是周六,原本她会睡到十点,起床、洗漱、出门、和徐淮正一起去母亲那里吃午饭。   如今一切都被打乱了。   打乱的不仅仅只是今天,还有她之前所有的计划。   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安枝予才算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接到安枝予的电话,楚菲菲简直像吞掉了一包炸.药。   “你怎么不喊我一块儿啊!”   安枝予把炸耳朵的手机拿远了一点,等听不见声了,她才又重新贴回耳边:“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楚菲菲是和安枝予完全相反的性子,闺蜜俩一急一缓,一野一柔。   只不过安枝予的柔是表面,她的烈都藏在了骨子里。   楚菲菲连骂了好几句脏话:“他现在是不是还在酒店里躺着呢?”   安枝予知道她想干嘛:“你冷静一点。”   “冷静什么冷静,给我一把刀,我都能把他命根子给割了!”   安枝予:“......”   骂完徐淮正,楚菲菲又把矛头指向那个女的:“一个公司的是吧,叫什么?”   安枝予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休息凳的冰凉。   风把她的头发吹散在凉风中,她垂着眼睫,声音低低的:“菲菲,你应该恭喜我。”   恭喜什么恭喜,就算要恭喜,那也要揍过那一对够男女才能说恭喜。   但是楚菲菲是个心软的,最听不得安枝予这种软乎乎要流眼泪的腔调。   她违心又不违心地说了一句恭喜,“你现在在哪呢,我去找你!”   “明天吧,我今天要去我妈那。”   楚菲菲将信将疑:“你可别是想回家蒙被子哭吧?”   安枝予笑出一声苦涩。   她现在哪儿有时间去哭,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解决婚礼的事。   “那行,那你什么时候回家?或者你在阿姨那吃完饭跟我说一声,我下午想去买几件衣服,你陪我去呗,还有火锅,我都好久没吃了!”   安枝予知道她在找借口想陪自己,可她现在哪都不想去,如果不是昨天和母亲说好今天会去吃饭,她现在真的只想回家蒙头睡一觉。   “你等我电话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说完,她掩嘴打了个哈欠,眼尾带出的生理眼泪让她看上去像是哭了似的。   电话挂断后,安枝予在公交站台坐了很久,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才坐上公交车。   逢周末,安枝予都会来母亲这吃一顿午饭。   暗红色的大门一打开,她就闻到了浓浓的油炸香,是她爱吃的小酥肉。   安枝予没等放下肩上的包就站在了厨房门口:“妈。”   抽油烟机噪声不小,房文敏扭头看见她,短暂的诧异后便是惊喜:“我还想给你打电话问你到哪了呢!”她放下手里的漏勺,端起刚炸好的小酥肉:“先把这个端出去,汤马上就好了。”   安枝予走进去,双手接过盘子边缘,刚转身,身后传来母亲听似不经意的一声询问:“淮正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就知道她会这么问。   安枝予侧过身,说着来前就想好的答案:“他加班。”   “又加班,”房文敏皱眉又叹气:“早知道你就推迟一天回来嘛!”   安枝予嘴角挤出笑:“明天他还要出差呢!”   “忙成这样,可别耽误下周的婚礼!”   安枝予低头看着盘子里的小酥肉,鼻子里突然一酸。   母亲对这场婚礼的期待,她看在眼里,要是这个时候把徐淮正出轨的事说出来,安枝予有点不敢想母亲的反应。   饭桌上的话题依旧不离【结婚】这件事。   “请柬都印好了,等下你对对名单,看有没有漏的。”   “妈,”安枝予低头戳着碗里的米饭:“婚礼的事能往后推推吗?”   房文敏抬头看她:“往后推?”   安枝予抬头,见她表情怔愣,忙解释:“主要是徐淮正最近太忙了,而且赶上他们公司年终考核......”   “再忙也不能耽误结婚啊,这么大的事!”房文敏显然不能理解:“我就不信因为要结婚,还能影响他的年终考核了!”   安枝予抿了抿唇,眼神飘忽间,手里的筷子被房文敏抽走。   “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安枝予忙摇头:“没有!”   “那推迟婚礼是你的意思还是怀正的意思?”   被母亲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安枝予强壮镇定:“我就是随口一说,不是谁的意思。”   房文敏凝眸看了她好一会儿,大概是没从她脸上看出异样,她表情这才松了几分:“结婚也耽误不了几天,要是时间实在紧,你们就把蜜月放到过年的时候。”   其实在来之前,安枝予就猜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真要取消婚礼,除非她把徐淮正出轨的事说出来,可是“出轨”两个字就是母亲心里的一根刺,别说是她这个女儿,就是电视里放到出轨这种情节,母亲都会失神好一会儿。   饭后,安枝予没有在母亲这继续逗留。   她不知道自己走后,那个女人有没有把她去酒店的事告诉徐淮正,但一个上午她手机都没有动静,想来,该是还没说,又或者,说了,他在想着用什么理由掩盖过去,所以迟迟没有给她打电话。   不打来也好,这段关系,从早上她看见的画面开始,就宣告了结束。   安枝予将手机关机后,步行往回走。   她所住的榭亭阁小区远离市区,从母亲那儿坐地铁回来都要一个小时。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走到家的。   嚣张的风被深秋的寒意掩盖。   橘黄色的路灯,把地上的孤影拉得斜长。   安枝予裹紧风衣走进小区大门。   这个小区不算偏,但是因为周边设施不太齐全,所以入住率不高。   进了电梯,安枝予摁亮八层的按钮,眼看电梯门已经合上一半——   “等一下。”   温润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急色。   安枝予连摁几下按钮,电梯门朝两边敞开。   男人在门口站定,说了声谢谢后,走进电梯,站在了另一侧。   眼看电梯升到五楼,男人还是没摁楼层数,安枝予微微侧头往旁边看了一眼。   想着对方或许是住在楼上,所以等她下去后再摁也有可能,安枝予便没有再多想。   只是没想到,电梯门开后,站她身后的男人也落后她一步走了出来。   安枝予眉心一皱,回头。   大概是看出她的疑惑,对方礼貌说了一声你好后,解释:“我住805,今天刚搬过来。”   优雅有涵养。   安枝予莫名想到她养在北阳台的那两盆君子兰。   收回脸上的疑惑,安枝予朝对方回了礼貌微笑。   一梯两户,安枝予住806。   门关上,安枝予赤脚踩着焦糖色的鱼骨木纹砖,坐到沙发里,目光没什么焦距地定格。   正出神,敲门声响。   安枝予第一反应就是徐淮正。   结果点开密码锁上的监控,门外站的却是刚刚在电梯里遇到的新邻居。   眉宇微微蹙了一下,虽然疑惑,但安枝予还是开了门。   “滴答”一声,门敞开出她肩膀的宽度。   “有事——”   “抱歉。”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目光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压着黑色西装裤边线的手略有局促,男人歉意地朝她笑笑,唇角稍稍扬起,漆黑的瞳孔很亮。   “冒昧打扰,我是想问,楼道里的水箱钥匙,你有吗?”他解释:“我那边没有水,不知是不是水阀被关掉了。”   原来是这样。   钥匙就放在旁边鞋柜的格档里,安枝予从一个小熊摆件的耳朵上取下来。   “用完你就把钥匙放在上面吧。”她意思是不用再还回来。   男人垂眸看向安枝予指尖递过来的钥匙,视线微微上抬,跟她说了一声“好”之后又道了声谢。   伸手接住的时候,他说:“我叫靳洲。”   靳洲。   安枝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她礼貌笑笑:“我叫安枝予。”   没有再攀谈,转身的时候,身后传来门落锁的声音。   靳洲扭头看过去一眼,再回头,他低头看向手心,想起刚刚从她手里接过钥匙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   有些凉,但那股凉意却顺着他指尖,有丝丝暖流溢进他心里。   “安枝予...枝予......” 第2章   榭亭阁的房子是靳洲买的二手房,是个拎包就能入住的精装修,买来已经半月有余。   在房子里简单转了一圈,和秘书发给他的图片没什么出入。   焦糖和奶油白的配色,温馨里不乏文艺复古的气息。   阳台是拱门造型,轻棉质地的拖鞋走在鱼骨纹的地板上几乎听不见声音。   推开移门,到了阳台,靳洲扭头看向西边,隔着玻璃窗,能清楚看见两米远处的玻璃窗里悬着墨绿色的窗帘,还有白色的蕾丝窗纱。   不似他这边,阳台都还没有封。   他垂眸笑了笑,刚要转身,手里的电话震了。   电话接通,对方直接发问:“你短信里说以后不要再去溪侨公馆找你是什么意思?”   能和他连招呼都不打的,除了母亲,也就他这个处了二十多年的兄弟,岑颂了。   靳洲转身,手压阳台围栏:“我搬到榭亭阁了。”   “榭亭阁?”   京市的楼盘,岑颂多多少少也都了解,但他却对这个小区名字感到陌生。   “京市的?”   靳洲轻笑一声:“不然呢?”   他把具体位置报给他:“澄江路和东麒路交口东南角。”   电话那头笑出不可思议:“澄江路?舍近求远几十公里搬到那儿?你搞什么鬼?”   靳洲没有细说:“换一个环境而已,如果有事找我可以去公司。”   这话也就能骗骗别人,拿来忽悠他,当他三岁小孩呢?   岑颂笑了声:“能让你大老远的搬过去,想必环境不错喽?”   环境其实也还可以,就是入住率太低了。   靳洲扭头往右看,她一个女孩子,都不怕的吗?   沉默的功夫,话筒那边传来一声笑。   “上周梦姨给我们家嗔嗔打电话问你的近况。”   思绪被拉回,靳洲安静听着,“然后呢?”   “能有什么然后,我都不知道你最近的近况,何况我老婆!”   这时,话筒那边传来了英普交混的声音:“叔叔,姨奶让我没事也给你留意着女生,但你知道我的,我交际圈很窄。”   靳洲多少对他那个母亲有点无语了:“以后她再给你打电话说这事,你可以直接挂断。”   岑颂接腔:“得罪人的事让我老婆做,亏你还是他叔。”   靳洲转身回到客厅:“真要论起来,你也要喊我一声叔叔。”   追到老婆以后,岑颂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喊过他了。   “说你的事,你又扯我身上干嘛!”   靳洲不觉得这个话题还有继续的必要。   “没其他的事,我先挂了。”   房子是三室一厅,两室朝南,一室朝北,朝北的那间是书房。   书房做了书架墙,上面虽是空的,但是两米长的焦糖色书桌上已经摆了一台台式电脑和一个笔记本电脑。   上周,这个房子里所有他可能会用到的生活用品以及工作必需已经备齐。但他今天过来太过匆忙,没带换洗的衣服。   靳洲站在书房门口,收回不经意走神的思绪,转身回到主卧。   只是随意打开衣柜看一看,没想到里面已经挂了几套衣服,甚至还有两身睡衣。   他这个秘书,是真的细心到让他意外。   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九点,靳洲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刚走到客厅,外面传来拍门的声音。   声音响在静谧的楼道里,很是扰人。   但更让靳洲觉得刺耳的,是从那男人口中喊出的名字——   “枝予...枝予......”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根刺,扎着靳洲的耳膜,让一向好脾气的他,眼里凝出冷意。可所有的情绪都无法宣之于口,靳洲站在门后,静静看着屏幕里男人的背影。   “枝予,你开开门,你听我给你解释!”   “枝予,枝予,你要是不想见我也行,那你开机,我在电话里跟你说!”   门外的拍门声不停,一声声地喊她的名字,一句句地道歉。   安枝予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枝予,我求你了,你别听那个女人胡说,我昨晚喝醉了,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你信我好不好?”   喝醉了的话,那烟灰缸的烟是谁抽的?   喝醉了的话,那垃圾桶里那么多的纸巾又怎么解释?   还有身上的吻痕......   安枝予好笑一声。   “枝予,还有几天就要举行婚礼了,这个节骨眼上,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事,你说是不是?”   “枝予,你先把门打开,有什么话,咱们面对面——”   后面的话被“嘀嗒”一声解锁的声音打断。   要不是突然想起对面搬来了一个邻居,安枝予真没打算给他开门。   “枝予!”徐淮正一个大步向前,用力抓住她胳膊:“你听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徐淮正,我和你,”她一字一顿:“到此结束!”   她的反应似乎一点都不出徐淮正的意外:“枝予,你不能只听那个女人一面之词啊,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什么人,你不清楚吗?”   徐淮正是个什么人呢?   单从外表看,算不上特别俊朗,但五官周正,还颇有几分书卷气,与人相处时也会给人一种很沉稳的感觉,但是安枝予也见过酒桌上的他,很豪爽,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徐淮正是部门经理,他在事业上很有野心,他想往上爬,所以花在工作上的时间很多。也正因为如此,两人只有周末才会见面。   安枝予是个慢热的性子,虽然对他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平心而论,徐淮正对她很好,不见面的日子里,每天都会给她发短信,也从不会落下任何一个节日。   当然,除了这些不算浪漫的小感动,还有双方家长的催婚,这才让安枝予在交往不过半年答应了他的求婚。   不过,让安枝予决定踏入婚姻这座围城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徐淮正给她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尽管很多人都说他的外表配不上安枝予,但对安枝予来说,安稳的婚后生活才最重要。   可是现在,徐淮正亲手把她觉得最重要的一条打碎了。   人还是昨天那个人,看她的眼神好像也没有变,可眼神能伪装,言行举止就更不要说了。   安枝予挣开他的手,温温柔柔的一双眉眼只剩失望后的清冷:“以前不清楚,现在清楚了。”   “所以,”徐淮正收起刚刚的卑微,音色沉下去:“你是铁了心要和我分手?”   “对。”安枝予回答的一点犹豫都没有。   徐淮正眼睫抖了两下,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半年的感情说不要就不要了?”   “徐淮正,”安枝予纠正他:“是你先不要的。”   徐淮正对她的了解比安枝予对他的要多。他反问:“那你准备怎么跟你妈妈说这事?”   见她偏开脸不说话,徐淮正知道自己掐住了她的软肋。   他语气再度软下来,半求半哄着:“枝予,伯母身体不好,我们不要拿这事来刺激她,好不好?”   “你的意思是,”安枝予皱眉看他:“让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和你办婚礼?”   “我和昕昕什么事都没有,你怎么就不信呢!”   他着急的语速让安枝予一秒抓住了漏洞:“昕昕?”   徐淮正嘴角一僵,忙解释:“蒋昕,我是说蒋昕,公司里的人都这么喊她,我也是喊习惯了,你、你别多想。”   是吗?   可人在不经思考的时候做出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吧!   安枝予没那么好糊弄:“那怎么之前你在我面前提她的时候都是喊她蒋昕呢?”   捕捉到徐淮正眼里闪过的慌乱,安枝予冷笑一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我手机里拍了什么,想必那个女人已经跟你说了,你不要逼我!”   说完,安枝予伸手去握门把,可她刚刚说的话却在徐淮正眼里掀起了巨浪。   “你拍什么了?”   安枝予动作停住:“她没跟你说吗?”   见他不说话,安枝予轻笑一声:“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可以去问她,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说完,安枝予就要把门关上,可门却被徐淮正手掌压着往后一推。   向里敞着的门因为徐淮正的用力撞在了防撞器上。   “砰”的一声,安枝予双脚不由后退一步,可还是被一步上前的徐淮正扣住了肩膀。   他带着耍赖的强硬,把安枝予往怀里搂,“枝予,你别这么对我——”   “放手!”安枝予双手撑着他胸口,用力去挣他蛮横的胳膊:“你再不放手,我就报警了!”   不顾她的反抗,徐淮正一边求着她,一边抓着她手往背后扣,“枝予,我不要分手,我不想和你分手——”   也就在那时,对面的门开了。   靳洲看着对面门里的两个人,一步步走过去。   插在裤子口袋里的两手紧握成拳,可他不过是一个邻居。   在离门口一米的距离,他站住脚。   “抱歉。”压着情绪,他音色很沉。   徐淮正没想到身后会突然冒出一个人,他猛然回头。   视线和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对上,徐淮正表情一僵,手里的动作顿时停了,看着门外的人,他眼里除了慌,还有不可置信。   “靳、靳总?” 第3章   透白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在他眼睑下投了一排清灰色的影子。   靳洲淡淡扫过徐淮正一眼,没有给他回应。   目光越过他肩,投向了已经退到安全距离的安枝予。   “安小姐,”靳洲抬手:“我来还你钥匙。”   徐淮正还在匪夷所思地盯着他看,“靳、靳总,您怎么在这?”   靳洲这才把目光重新落到他脸上,浅浅一个打量:“你认识我?”   徐淮正当然认识他,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还远不够能让靳洲记住。   “我、我叫徐淮正,在靳氏工作,目前——”   但靳洲却没有给足他时间做自我介绍,他语气听起来不温不火:“这么晚了,你在这大吵大闹,很影响别人的休息。”   徐淮正顿时面如土色:“抱歉靳总,我,我不知道您住在这!”   见靳洲一双眉开始往一起拧,徐淮正知道自己话多了:“抱歉靳总,我、我这就走!”说完,他连哥招呼都没和安枝予打,就步履匆匆地出了走廊。   直到电梯“叮”的一声响,靳洲才收回目光。   安枝予已经走到了门口,“谢谢你。”   她知道这个人应该是听见了外面的吵闹声才会出来,或许是吵到了他,或许是想给她解围,哪一种都好,刚刚要不是他,她还真不敢想徐淮正会对她做什么。   靳洲一边把钥匙递到她面前,一边佯装随口:“你自己一个人住吗?”   安枝予接过他手里的钥匙,轻“嗯”一声。   “女孩子独居,要注意安全。”   安枝予抬头看他。   她对“靳总”这个称呼并不陌生,除去徐淮正经常提及之外,财经新闻也经常会报道他。   但今天却是安枝予第一次见到他真人。   他身量很高,精致的五官拼凑在一起,几分张扬几分内敛,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安枝予朝他抱歉地笑笑:“打扰到你,不好意思。”   “没有打扰。”说完,靳洲朝她浅浅一个颔首:“早点休息。”   两扇门,相继关上。   安枝予这才后知后觉感觉到害怕。   今晚的徐淮正对安枝予而言是陌生的。   半年的相处时间,说短不短,可真要用半年的时间去了解一个人,或许也不过皮毛,更何况这半年时间里,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徐淮正这个人的印象只停留在表面。   安枝予抱着双膝坐在沙发里,想着过去与徐淮正吃饭又或者聊天的画面,越想越觉得与今晚的他判若两人。   但是不管怎样,能在婚前看清一个人的嘴脸,也算是一种幸运。   *   靳洲作息规律,没有工作要处理的情况下,他习惯十一点睡觉。   七点的生物钟让他自然醒来,简单洗漱后,他会出门慢跑。   只是没想到,门刚一打开,对面也传来“滴答”一声。   四目相对,两人脸上皆露意外。   “早。”浅浅笑意浮上嘴角,靳洲礼貌地先她打了招呼。   安枝予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但别人礼貌,她总要有所回应。   所以她也回了一声“早”。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靳洲站在距离她半米远的身后,目光所及是她透白的耳后皮肤,能看见她耳垂后的耳洞。   目光只敢放肆短瞬,靳洲收回视线。   电梯停落,像进来时一样,靳洲落后她一步走出去。   身后跟着一人,这让安枝予总有一种被人跟着的感觉,所以她放慢一步。   余光本就盛着她的背影,所以在看出她双脚慢下来的动作,靳洲双脚也不由慢下来。   所以两人的距离还一如之前保持不变,一前一后。   就在安枝予松开轻抿的唇角,扭头的前一秒,身后的人先她开口。   “安小姐。”   尽管靳洲很想喊她的全名,可对她来说,今天不过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靳洲觉得这样的称呼才不显失礼。   尽管他在与人相处时,从不失礼。   安枝予停脚,扭头看他,眼神询问,没有出声。   靳洲走到她身边,与她隔着正常的社交距离:“不知这边有没有超市?”和昨天一样,温声询问后他解释:“我刚到这边,对附近还不太熟悉。”   新搬到一个地方,生疏在所难免。   出于礼貌,安枝予回道:“出门右拐两百米有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谢谢。”   之后,两人一左一右,往小区外走。   不似昨天的白衬衫黑西裤,今天靳洲出门的时候穿了一件粗线开衫,中长的款式,随着他走路的动作,没有扣扣子的开衫衣摆轻轻摆动。   一下一下的,钻进安枝予微垂的余光里。   早上的风里灌着凉气,几次将余光收回后,安枝予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穿的也是一件毛衣开衫。   只不过他的是黑色,她的是乳白色。   “周末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身旁突然传来声音,安枝予条件反射地扭头。   不似之前那般客气,他刚刚那句话,听在耳里好像他们已经是很熟络的关系。   目光对上,安枝予又不露声色地将眼里的诧异收回,淡淡应道:“平时上班早起习惯了。”   可她看着倦倦的,像是一夜没睡好。   也是,谁遇到昨晚那样的事,都会心神不宁。   到了门口,靳洲停住脚:“所以现在是去吃早饭吗?”   她点头,轻“嗯”一声后,看向南面:“便利店就在前面。”   靳洲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了眼,“谢谢。”   安枝予抿唇笑了笑,没有说不客气。   阴沉沉的天,被乌云笼罩。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窝在家,或是看一场无人陪伴的电影,又或是睡一个长长的懒觉。   周末的早餐店里没几个人,快吃完的时候,安枝予抬头看了眼对面,那个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的身影刚好落进她眼里。   昨晚回来的时候在电梯里遇到,早上出门又同时开了门,这会儿,半天不抬头,一抬头又刚好看见他。   巧合的次数,在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显得尤为频繁。   安枝予是个很少会跟好友‘抱怨’的人,在接到楚菲菲电话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提了一嘴。   “真的假的?”楚菲菲震惊:“你确定是同一个人?”   徐淮正都喊他靳总了,肯定不会有假。   不过认识徐淮正到现在,安枝予倒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卑躬屈膝的。   仔细想想昨晚他卑微的姿态,当时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这会儿又觉得挺畅快。   见她不说话,楚菲菲“嘿”了声:“想什么呢?”   安枝予回过神来:“是一个人。”   楚菲菲想不通:“你住的又不是什么高档小区,他为什么要搬到那儿,而且离他们公司还那么远!”   安枝予一边喝着粥,一边兴致缺缺地听电话那头碎碎念。   电话那头半天不吱声,楚菲菲“嗳”了声:“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安枝予一脸愁容:“你说...我如果让徐淮正去主动跟我妈说,把婚后往后延期——”   “我的大小姐,”楚菲菲打断她:“你想什么呢!那种垃圾,你不一脚踹远,还要把婚礼往后延?”   知道她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安枝予就把心里的打算跟她说了。   “万一那个贱男人不愿意呢?”   “我手里有他和那个女人的视频,他不会不愿意的!”   楚菲菲笑道:“可以啊,都会给自己留后手了!”说到这儿,她又义愤填膺起来:“我要是你啊,索性就把那段视频放上网,让那一对狗男女接受广大网友的审判”   相比楚菲菲,安枝予性子冷静:“法治社会,他出轨是道德问题,可如果我把视频放上网,讲不好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楚菲菲没办法反驳,但她心里就是替安枝予不值:“一想到那对狗男女就这么逍遥快活地在一起了,我,我就......”   “好啦,别说他们了,我现在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你点子比我多,帮我想想。”   楚菲菲叹气:“照你的顾虑,现在的确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那行,回头我看看怎么跟徐淮正说这事。”   昨天分的手,今天就好像没事人似的,楚菲菲有点想不通:“你这分手的后劲是不是来的有点太慢了?”   分手后要经历的几个阶段,楚菲菲是深有感触的,不知道她这个闺蜜是不是天生就对感情有些迟钝,可是再迟钝也不该这么冷静吧?   见她不说话,楚菲菲猜到了:“你昨晚是不是已经大哭过一场了?”   安枝予矢口否认:“没有。”   楚菲菲才不信,只当她是嘴硬,她岔开话题:“你说你刚刚出门的时候遇到靳洲了?”   “嗯,怎么了?”   楚菲菲傻笑两声:“反正今天我也没事,过会去找你吧!”   安枝予懂她的意思了:“你就别添乱了!”   “这怎么能是添乱呢,今天是星期天,讲不好那个姓徐的还会去找你,正好我去给你撑腰,顺便扇他两巴掌!”   安枝予已经不想和徐淮正再有任何的牵扯:“不用了,他今天应该不会来。”   “你怎么知道?”   以安枝予对徐淮正的了解,他昨晚刚在靳洲那儿吃了灰,今天是不可能再来碰壁的。   所以以后他再想上门‘闹’,也会顾及她对门的邻居。   这么一想,安枝予突然觉得对门住了一个前男友的上司,也挺好的。   这个无论家世背景还是谈吐气质,都能将徐淮正狠狠踩在脚下的人,刚走到单元门门口。   “你好。”   靳洲扭头。   一个很年轻的女人站在他身后,靳洲礼貌回道:“你好。”   即便一身休闲装扮,也丝毫不减他逼人的清贵气质。   女人目光凝在他脸上,短瞬的怔愣后,慌张又羞措地递过去一本图册:“我是做家居设计的,这是我之前做过的案例,如果你有需要——”   “抱歉,”即便是拒绝人,他也会礼貌得不会让人觉得不适,“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说完,他颔首转身。   或许是想推销,又或许是男人的长相与气度让人生了别的心思,女人来不及多想,在门就要合上的瞬间,接住门把手,她快步追在靳洲的身后,“没关系的,这本图册你可以先看——”   靳洲是一个不喜欢同样的话重复两遍的人。   他再度转身:“你住这里吗?”声音一如之前的温和,只是眼神冷了些。   看似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其实一点儿也不好接近。   女人下意识后退一步,还想再说什么,又被他略带警告的眼神震在原地。   靳洲没有再说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越过对方的头顶落到她身后的门。   能用眼神传达的意思,他会尽量不说话。   也就在那时,安枝予走到了门口。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面对面地站在门里,任谁看了,都会有想象的空间。   安枝予眼里闪过短瞬的意外和怔愣,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进去还是该转身。   而她出现的那一瞬,靳洲也看见了她。   眼里的薄薄寒凉突然拨开云雾般,露出浅浅笑意。   但也能看出她脸上进退两难的迟疑,靳洲收回目光,看向挡在门口的女人,“如果你不住这里,还请出去。”语气虽淡,但明显能听出赶人走的意思。   女人脸上的尴尬神色渐浓,说了一声抱歉后转身。   看见对方抱在怀里的图册,安枝予大概猜到了一些。   “进来吧。”   目光抬至他清风朗月般的脸上,安枝予一时没忍住,垂眸偷弯了一点嘴角。   可还是被靳洲捕捉到了。   “笑什么?”   他不是质问的语气,而是询问声里带着鲜少在外露出的窘意。   原本想说没什么的,也不知怎的,安枝予脱口而出了:“你是不是经常被这样搭讪?”   或许是带着搭讪的意味,但也不全是。   所以他说:“她只是问我需不需要家居设计,你不要误会。”   看似很随口的一句解释,可听在耳里,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很在意别人的眼光吗?   这是安枝予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黑色毛衣衣摆时,不该想,却又忍不住去想的一个问题。   电梯在八楼停落,门开,靳洲侧身往一旁站了站,很绅士地女士优先。   一前一后出了电梯门,他们背对着彼此往自己家门口走。   让安枝予没想到的是,门刚打开,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您以后能别再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了吗?” 第4章   “相亲”二字,让安枝予就要抬脚迈进家门的双脚陡然停住。   她难以置信地扭头。   这样一个五官俊朗,举手投足犹如文人雅客般的男人,也需要相亲吗?   “公司这么忙,您觉得我有时间去处理感情的事吗?”   是忙于工作啊,难怪了......   安枝予撇了撇嘴角。   身后传来落锁的声音,靳洲扭头看了一眼。   耳边依旧是母亲乔梦絮叨的声音——   “再忙也不能把婚姻大事抛到脑后啊,虽说你现在还是黄金年龄,可妈在一天天变老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以前那个说话温温柔柔的母亲,也因为催婚变得不可爱了。   “您一点都不老。”   “还不老呢,我这要不是染头发,都没办法出去见人!”话题跑远了,乔梦一秒又回到正题上:“我不管,这次给你找的这个姑娘,你说什么也得去见一面。”   相亲这件事上,靳洲从来都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我很忙,没时间。”   “时间是挤出来的,你要是实在挤不出来,就把吃午饭的时间给腾出来!”   “腾不出来。”   “真不去是吧,行,我明天就回国!”   靳洲:“......”   见他不说话,乔梦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嘴角刚要上扬,听见她那个好脾气的儿子说——   “你回来也行,我也有三四年没休息了,正好给自己放一个长假去国外转转。”   乔梦:“......”   母子俩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互相拿捏的关系。   不过这通电话,还是让靳洲多了几分难掩的烦躁。   他甚至在想,不到他结婚的那一天,他怕是一天清净的日子都不会有。   可是结婚的对象......   目光从焦糖色的皮质沙发缓缓上移到四幅大小不一却又错落和谐的壁画上。   一墙之隔,安枝予背靠沙发坐在地垫上。   从昨晚徐淮正从她这走了以后,短信几乎就没怎么断过。   一分钟前,徐淮正又发来两条。   【枝予,我从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你就是我徐淮正认定一辈子的女人,除了你,没有第二个女人还能入我的眼。】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背着你找女人,也不会找蒋昕那样的,我跟你说过她是什么样的女人,我徐淮正就是再饥不择食,也不会碰她一下。】   看完这两条短信,安枝予忍不住笑了。   昨晚她躺在床上想到了很多过去不曾注意到的画面。   那个蒋昕,其实她见过不止一次,重点是,每一次,她都是和徐淮正在一起的。   以前没有多想,是因为她知道他们是一个部门的同事,现在再想,他们部门有好几个女的,怎么就没见过他和别的女人走在一起的画面?   就在安枝予把手机锁屏卡到茶几上的时候,她眸光一顿。   收到安枝予的短信,徐淮正不到一个小时就来了。   安枝予依旧没让他进门。   徐淮正扭头看了眼对面,表情略有不安:“枝予,咱们进去说行吗?”   安枝予握着门柄,门只敞了三分之一:“就在这儿说吧。”   虽然不情愿,但徐淮正也没辙,但还是低着声地问:“靳总在家吗?”   安枝予点头。   徐淮正声音压得更低了:“枝予,咱别吵着靳总,你让我进去,行不行?”   安枝予笑了笑:“你这么怕他吗?”   徐淮正:“......”   安枝予没有和他兜圈子:“让你来,是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帮忙”两个字让徐淮正眼睛一亮:“看你说的,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是婚礼的事,你给我妈打个电话,就说最近你工作忙,婚礼要往后推两个月。”   “推两个月?”徐淮正表情微怔:“什么意思?”   安枝予没有把她真正的打算说出来:“你不是想让我原谅你吗,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短暂的窃喜之后,徐淮正又隐隐觉察到哪里不对,他笑了笑:“那也不用想两个月吧——”   这人真是得寸进尺。   安枝予打断他:“那两年?”   尽管非常不情愿,可徐淮正也知道当下不能逼她太紧,他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模棱两可地应下来:“我尽量吧。”   “不是尽量,”安枝予鲜少这样咄咄逼人:“是必须。”   徐淮正走后不到两个小时,母亲电话打来了。   “怎么回事,刚刚怀正给我打电话,说公司下周一派他去出差,要去两个星期。”   看吧,男人要是想撒谎,想出的借口压根就让人听不出破绽。   安枝予“嗯”了声:“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你也才知道?”房文敏不信:“你老实跟我说,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安枝予否认:“没有,”她的理由也让人听不出破绽:“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和他吵架?”   这倒也是。   在房文敏眼里,她这个闺女是个温柔的性子,徐淮正也冷静沉稳。   要说这两人吵架,房文敏还真有点想象不出那画面。   她叹气:“可是这亲朋好友都知道你俩快结婚了,这个节骨眼往后推,不知道人家背后怎么议论呢!”   “没事的妈,请柬不是还没发吗,别人虽然知道了,但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天。”   “可是......”可是她已经把这事跟好几个关系还不错的街坊说了。   听出她的欲言又止还想再劝,安枝予忙说:“妈,他事业正在上升期,别影响了他!”   男人的事业很重要,这点,房文敏也是理解的:“那行吧,他们男方既然这么说,咱们要是不愿意,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电话挂断,安枝予长吁一口气。   燃眉之急解了,接下来,只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她和徐淮正分手的事说了就行。   *   安枝予的上班时间是早八晚六,夏天的时候还好,太阳落山晚,但如今已是深秋,出公司的时候天就完全黑了。   公司离她住的地方不近,光是坐地铁就要花上近一个小时。   回到家已经七点过半,结果刚一进门又接到电话,说是她做的标书有一点问题。   安枝予在一家景观设计公司上班,她所在的经营部主要负责标书的工作,不忙的时候,她会从外面接一些私活。   挂上电话,安枝予匆匆出门。   可是对方给她发来的地址,地铁不能直达。   这个点,就连出租车都不好等。   眼看十分钟过去,还没有司机接她的单,安枝予脸上现出急色。   也就是那时,一辆黑色SUV从北开了过来,安枝予往旁边站了站,结果车子却在她面前停下。   她站在副驾驶的那一边,随着车窗玻璃落下,半明半暗的一张脸落入她眼底。   是靳洲。   “在等车吗?”   安枝予点了点头,而后又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   依旧还是没有司机接。   该拿出绅士风度的,但靳洲没有刻意下车去给她开车门,只说:“上来吧,我送你。”   虽说事情很急,但安枝予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坐出租车就好。”   这就不得不下车了。   靳洲从驾驶室下来,绕过车尾到了她这边:“这个点可不好打车。”说完,他拉开车门:“上车吧。”   安枝予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欠人情,但总不能因为她的原因耽误别人封标的进度。   “给你添麻烦了。”   上了车,靳洲调转车头,往她说的地址开。   目光从前方收回来,靳洲看了她一眼:“不用有负担,我刚刚在周边转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想吃的,所以也是打算跑远一点的。”   可就算跑远也不至于多跑二十公里。   安枝松开轻抿的唇角,“既然你还没吃饭,那我晚上请你吧!”   “请我?”因她这话,靳洲又看了她第二眼,刚要开口,又听她说不行。   身旁的人带着自言自语似的咕哝:“我等下不知道要几点才能走......”   靳洲还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这样生动的表情,突然就很好奇她这个点出门是去做什么,以至于问得有些冒昧。   “你刚刚说的那个地方,有点偏,”他停顿了一下:“这么晚了,是有很急的事情吗?”   安枝予点了点头:“是有点急。”   她没有细说,靳洲也没有再细问。   把安枝予送到地方后,靳洲也下了车。   “今天谢谢你了,明晚吧,明晚我请你吃饭。”   不过一段路的‘顺便’,出于男人的气度,他该回绝的,但是他却不舍得放弃这个机会。   “我都可以,看你方便。”   那一瞬,安枝予突然觉得他还挺平易近人的,不似之前徐淮正说的那般远到触不可及。   在图文店忙了一个多小时,两个女孩子把安枝予送到了路边。   “真不好意思啊,我之前都是做商务标,价格这块,我接触的少,不懂装懂的,害你白跑这一趟。”   安枝予笑说一声没事:“不影响明天开标就行。”   “这样,今天来回的车费,你微信截图给我,明天我回公司给你报销。”   安枝予笑了笑:“不用了,也没多远。”   话落,安枝予低头看一眼手机,这个地方有点偏,她十分钟前叫的网约车,到现在还没人接。   不远处,停在树影下的一辆出租车滑下了车窗玻璃。   “是穿黑色风衣吗?”   “对,黑色风衣,蓝色牛仔裤,就在你斜对面七十五度角。”   说得这么精准,司机忍不住四下多看了几眼。   他是个正经靠开出租车养家糊口的,半点违法的事都不敢做:“我告诉你啊,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可别对人家小姑娘打坏心思!”   “我只是帮她叫一辆出租车,你不要多想。”   司机突然后知后觉:“难不成,你是在追人呐?”   电话那头似乎没什么耐心,“你可以把车开过去了。” 第5章   出租车把安枝予送到了小区门口,车停下,司机回头递来一张名片:“以后需要叫车可以打我电话,我平时都在这一片跑。”   安枝予意外却又谨慎地看向司机手里的名片。   其实她平时不经常坐出租车,除非遇到紧急突发情况,不过安枝予还是伸手接过:“谢谢。”   下车刚进小区,安枝予的手机震了。   从和徐淮正分手以后,房文敏现在只要一给她打电话,安枝予心里就会条件反射地发虚。   压了压心口的跳腾,安枝予接了,“妈——”   “徐淮正呢,他出差回来了吗?”   母亲平时都是喊‘淮正’。   安枝予听出了端倪:“怎么了?”   房文敏声音明显急了:“我问你他回来了没有!”   安枝予没有直接回答:“我不知道,他这两天没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安枝予感觉到了不对劲:“妈,到底怎么了?”   房文敏说了句没事,“我就是问问。”   电话就这么挂断了。   安枝予心里的不安开始一点一点往一起聚集。   她慌忙转身往门口走,却在几步后又猛然停住脚。   这么贸贸然去母亲那,只会让母亲更生疑。   路灯下的人影踌躇许久。   安枝予刚拿出手机准备给徐淮正打电话,楚菲菲的电话进来了。   “宝,阿姨刚刚问我,你和那姓徐的现在怎么样了。”   不直接问她,却从楚菲菲那边打听,说明母亲一定是有什么话不能跟她说。   “你怎么说?”安枝予问。   “我就说应该还是老样子,其他的就没敢多说了。”   安枝予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别的呢,她还有问别的吗?”   “没了,”楚菲菲也感觉到了不对劲:“阿姨该不会知道你俩分手的事了吧?”   安枝予摇头:“如果是因为知道了分手,她会直接问我的,不需要兜圈子。”   问她徐淮正回来了没有......   应该是在什么地方看见了徐淮正,毕竟对母亲来说,这个时间的徐淮正应该在外地出差。   安枝予慢慢往回走着,脑子里想着母亲看见徐淮正的各种可能的画面。   越想越不对,如果只是单纯看见徐淮正,她大概率会上去打招呼然后问他怎么回来了才是,可是母亲刚刚的语气却又急又慌的......   思量再三,安枝予给徐淮正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挂断,接着,徐淮正发来短信:“我在开视频会议,不方便接。”   安枝予把心里的猜测发过去:【那我怎么看见你和蒋昕在一起?】   这条短信之后,徐淮正过了将近两分钟才回她:【你肯定看错了,我在公司加班呢!】   对安枝予来说,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他在哪又或者和谁在一起,她管不着,她现在只想知道母亲那通电话的真正来意。   安枝予站在楼下,仰头往八楼看。   东面阳台的窗户亮着。   靳洲回来的时候抄了更近的路,所以比出租车早几分钟进了小区。   透过密码锁上的视频画面,靳洲眉心微蹙。   “嘀嗒”一声,门开。   靳洲朝她礼貌地笑了笑:“刚回来吗?”   安枝予点头轻“嗯”一声。   她抓着肩膀包带的手指用了力,神色也很拘谨,看着像是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   靳洲心里的不安卸去,温声询问:“有事吗?”   知道自己提的要求会很冒昧,但是安枝予也没辙了:“能麻烦你帮我问问,徐淮正这个时候是不是在公司加班吗?”   她以为靳洲会问及原因,谁知他却只应了一声好,还有一句:稍等。   安枝予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了几声问询。   很快,靳洲给了她答复:“没有,他下午请了假。”   请假......   安枝予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   她认识徐淮正半年了,从未见过他请假。   “另外,”靳洲提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他们部门还有一个叫蒋昕的,下午也请了假。”   安枝予瞳孔一缩。   难不成......   母亲看见他和蒋昕在一起了?   看出她的失神,靳洲轻喊她一声:“还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安枝予恍然回神,忙摇头:“不、不用了,”她缓缓转身,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又转身向靳洲说了声谢谢。   她的失魂落魄,靳洲一整个看在眼里,垂在身侧的手早就攥紧了。   可是怎么办,他现在的身份,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能多说。   那一晚,安枝予没敢睡,手机被她一直握在手里,等母亲的电话却又害怕母亲的电话。   以至于第二天到了公司,她哈欠不断。   “昨晚没睡好吗?”   伴着一道略有低沉的男声,一瓶瓶装咖啡放在了她面前。   安枝予抬头,是工程部经理刘绍辉。   “刘经理。”安枝予略有拘谨地站起身。   “站起来干嘛,”刘绍辉朝她压了压手:“坐。”   安枝予没有坐下:“刘经理是找我有事吗?”   刘绍辉一个月前刚进公司,据说是老总家的亲戚,亲到什么程度不知道,但他不摆什么架子,甚至还很亲和健谈,不过他健谈的对象更侧重在安枝予身上。   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特别,安枝予一直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   不过每次刘绍辉来找她都会带一些借口,上次是让她帮忙统计工程量,完了之后他给安枝予送来一箱石榴,上上次是让她帮忙画了竣工图,完了又送她一盒巧克力。   不过他两次送的东西,安枝予都分给了同事。职场待久了,多多少少也会懂一些人情世故,所以她把那些吃的分下去的时候,用的都是刘绍晖的名义。   即便刘绍辉对她的做法心有芥蒂,但也经不住同事们一口一个谢谢。   刘绍辉把手里的U盘递给她:“温茗别墅的预算,你帮忙做一下,明天上午要报给客户。”   温茗别墅不是安枝予负责的项目。   安枝予将U盘接到手里,“昨天下午王冕不是说已经做好了吗?”   “他的报价不行。”   安枝予没再说什么:“我争取下班前做好给你。”   刘绍辉很客气:“那麻烦你了。”   他前脚一走,坐安枝予对面的万俪俪就伸长了脖子:“我看他是又借着找你帮忙跟你套近乎呢!”   刘绍辉对安枝予的心思,全公司的人都知道。   但安枝予有男朋友的事,全公司的人也都知道。   安枝予笑笑没说话。   六点一到,外面陆续传来了打卡的声音。   刘绍辉交给安枝予的预算,她还没做好,其实也花不了太多的时间,但是她手里还有其他的工作。   六点半,刘绍辉进来,手里拎着一篮子水果店里都不常能买到的水果,“这次别再分给其他同事了。”   安枝予刚要开口拒绝,搁在旁边的手机震了,看了眼屏幕,她快速把手机拿到手里。   “宝——”   “你上次买的草莓蛋糕,我又想吃了......”   楚菲菲一时没反应过来:“草莓蛋糕?”   “嗯,我加了会儿班,马上就好,你就在电影院门口等我吧,也不远。”   楚菲菲听出来了,立马捏着嗓子喊了声宝贝,刚想逗她让她亲一口,电话挂断了。   安枝予抬头朝刘绍辉笑出一声抱歉:“不好意思啊,是我男朋友。”   刘绍辉表情瞬间暗了几分。   六点五十,安枝予将U盘拿到刘绍辉的办公室,还有那篮水果:“刘经理,我等下要和男朋友去看电影,这水果......”   刘绍辉目光定在电脑屏幕:“放这吧。”   安枝予将果篮放在他身后的茶几上,“刘经理,那我先走了。”   出了公司,安枝予给楚菲菲回了电话:“怎么了?”   楚菲菲坏笑一声:“刚刚是不是那个姓刘的在啊?”她知道刘绍辉喜欢安枝予,不过不是安枝予告诉她的,而是她几次去公司找安枝予,从对方眼神里看出来的。   “宝,”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楚菲菲突然多了个点字:“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一个男人,给徐淮正一个下马威啊?”   安枝予想都没想:“没有!”   “所以我说你是个死脑筋啊,要是我,绝对立马找一个,而且要比他强一万倍的,还要把人带他跟前,羞辱他!”   安枝予听出来了:“找刘绍辉吗?”   “也不是不行喽,那人长得也不差,我上次见他,感觉他比徐淮正还要高一点呢!”   安枝予可不觉得刘绍辉比徐淮正好在哪儿。抛开那些外在,安枝予问她:“你刚刚也说,就算要找也要找一个比徐淮正强一万倍的,你觉得我们公司能和靳氏比吗?”   若是比公司背景,那肯定是比不了,毕竟靳氏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可是......   现在这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住在了她闺蜜家的对门。   隔着电话,安枝予看不见楚菲菲的两眼放光:“宝贝儿,你觉得你和你那个邻居...有没有机会啊?”   安枝予像听笑话似的:“你想什么呢!”   她还能想什么。   “宝,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形容靳洲的吗?”   这要换个人,肯定会问怎么形容的。   但安枝予现在心思不在这上面,她说不知道。   楚菲菲给她科普:“别人都说他是摘不到的月亮。”   所以呢?   楚菲菲循序渐进:“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他这颗月亮就在你面前,你徒手就能摘到!”   安枝予抬头往天上看。   徒手就能摘到的话,还叫月亮吗?   电话那头,楚菲菲继续给她洗脑:“这个节骨眼上,没有比靳洲更能让徐淮正打脸的人了,你想想,前男友的顶头上司是我的现任!”   “宝,你品,你细品!” 第6章   楚菲菲以为自己的一番洗脑会让她这个闺蜜动心,结果却听——   “我刚分手一个星期,现在没心思想那些!”   “我也没想过报复,他那种人,还不值得我花时间花精力。”   “至于我对门的邻居——”   说到这儿,安枝予突然想到那双像是藏了浩瀚星辰的眼睛。   即便他不是月亮,也是她这种一般家庭的人,可仰头,可伸手,但却碰不到的存在。   “继续说呀?”   耳边的声音让安枝予收回飘转的思绪。   “有空再说吧,我得去我妈那看看。”   楚菲菲像是一秒被她拔了气门:“你可真会泼人冷水!”   安枝予现在连泼冷水的精力都没有,她现在满心的忐忑。   从公司到母亲那不算远,安枝予站在楼下,见三楼阳台黑着,她眉心微蹙,低头看一眼时间,才七点四十,离母亲去跳广场舞还有一会儿。   安枝予拿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可手指却迟迟没有点下去。   也就是那时,楼道的单元门从里面打开。   “枝予回来啦!”   是住在四楼的苌其芬。   安枝予笑着打了声招呼,“苌阿姨。”   “你妈呢,我刚刚敲你们家的门,她没在家。”   安枝予垂下手里的手机:”可能是去跳舞了吧!”   苌其芬嗐了声:“今天你赵阿姨忘记给音响充电了,你妈妈知道的!”   安枝予皱了皱眉,那母亲是去哪了呢?   *   二十公里外的北御铭城,有着清一色的多层洋房,和房文敏住的长安花园是完全不一样的光景。   房文敏站在小区对面的梧桐树下,目光紧紧盯着进出小区大门的车辆和行人。   她在等,在等那个明明在异地出差,却在昨天和另一个女人举止暧昧的负心汉。   从六点等到八点,房文敏等得双腿都僵了不知多少个来回,可还是没有等到人,被她握在手里的手机又震了。   还是她那个傻闺女打来的。   房文敏依旧没接,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收回再抬起来的时候,心疼都变成了怨恨。   九点半,倚树站着的房文敏猛然站直。   对面小区大门的人行出口里走出来四个人。   徐淮正,徐淮正的父母,还有昨晚那个抱着徐淮正胳膊的女人。   房文敏压着冲过去质问的念头,目光锁着前方。   她看见一家四口在门口站住脚,看见徐淮正的母亲摸完那个女人的头,又去摸她的肚子......   是女人,也是母亲,那一刻,房文敏明白了。   可她不明白的是,她眼里的五好男人怎么就突然之间变成了另一副面孔。   明明在昨天之前,她还认为这个男人可以给女儿带来后半生的幸福。   结果呢,她的以为都是自我以为。   她经历过的噩梦,如今又在女儿身上重演。   房文敏举起手机,在电话响了三声后,看见徐淮正把手插进口袋。   电话被他悄无声息地挂断。   他是不是也曾这样挂断过女儿的电话,在他和这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   房文敏嘴角笑出自怜和嘲讽。   安枝予快十一点的时候才在门口等到母亲。   昏黄的路灯,照出母亲那张失魂落魄的脸,安枝予忙跑过去:“妈,你去哪了呀,我打你电话,你怎么都不接!”   房文敏凝眸看着她,入夜的风很凉,凉风吹进她眼里,吹红了眼眶。   “枝予啊,”她红着眼,哽咽:“咱们不嫁了。”   安枝予想过很多种母亲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会哭,会骂,会闹......   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很平静,一句细问的话都没有,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说:枝予啊,咱们不嫁了......不嫁了......   所以,从昨晚到现在,母亲到底都看到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   安枝予没有问,忍着鼻腔里的酸涩:“妈,今晚太晚了,我在你这睡好不好?”   “好,好,”厚厚一层水雾充斥在房文敏眼底,她忍着,没有落泪,“咱们回家,回家!”   那天晚上,母女俩面对面躺在一张床上,像小时候一样,安枝予揪着她的睡衣纽扣。   “妈,徐淮正家不是给了我们五十万的彩礼吗?”   房文敏知道她的意思:“咱家不稀罕,他们只要有脸来要,我会退回去的!”   但别指望她会主动上门去还。   安枝予往她怀里拱了拱:“妈,其实我没有很难过。”   “那种男人,不值得难过。”房文敏抚着她的背:“也好,能在婚前发现他的真面目,不晚。”比她当初强,孩子都生下来了,才知道自己嫁了那么一个人渣、败类。   “妈,”安枝予轻轻笑给她听:“我不缺人追的,你不要着急。”   是啊,之前是她着急了,女儿要长相有长相,要工作有工作,她怎么就着急了呢!   “不急,以后咱慢慢挑,不急......”房文敏摸了摸她后脑勺:“明天还要上班,快睡吧!”   那晚,母女俩谁都没有因这件改变她们原本生活轨道的意外而愤愤不平。   对安枝予来说,只要母亲不耿耿于怀,她无所谓的,男人又或者爱情,在她的生活里还远没有那么重要。   而对房文敏来说,女儿在这段即将走进婚姻的关系里已经受到了伤害,她是个过来人,也知道女儿的性子,所以她选择了冷淡处理。   可总有人借着你的善良,来挑战你的底线。   一周后的一个清晨,房文敏从菜市场回来。   甜甜的一声“阿姨”从对面传来。   房文敏抬头,和那双妖娆的柳叶眼一对上,她脸色瞬间难看到极点。   不等蒋昕朝她走来,房文敏就大步跨到了她面前:“你来做什么 ?”   蒋昕笑了笑,不见一丝的羞愧的脸上,满是从容:“是怀正让我来的。”   房文敏丝毫不掩脸上的鄙夷:“怎么,他也觉得没脸上门?”   “当然不是,”蒋昕回了个敷衍又不失礼貌的假笑:“他工作忙,这点小事哪需要他出面。”   “所以就让你这个偷人的小三过来了?”房文敏也不是个轻易被糊弄的:“现在小三已经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了吗,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我还真是开了眼了!”   假面被撕破,蒋昕干脆也不装了,咬着牙回击:“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   “你干了那么肮脏龌龊的事,还让我嘴巴干净,”房文敏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每一个眼神都透着嫌弃:“你爸妈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蒋昕冷笑一声:“是没你会教育女儿,自己老公被抢,还把女儿教育的要步你的后尘!”   房文敏抬手一个巴掌甩到她脸上。   蒋昕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手捂着被甩偏的脸,一双眼死死地瞪着房文敏。   刚刚那一巴掌,房文敏下手很重,她甩了甩手:“刚刚那一巴掌是替我闺女打的,”她上前一步,“你要是再来,我可就不止打你这么简单了,徐淮正不是让你过来吗,那你就给他带句话,如果你们这对狗男女再不夹着尾巴做人,我就去他们公司闹,闹到他们全公司都知道你们的丑事!”   蒋昕没想到她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会这么难对付,她眼里凝着的冷意,恨不得凝成一把刀,戳在房文敏的身上。   她讥笑一声:“听你这意思,那五十万的彩礼钱是不准备退了?”   房文敏是没打算要那恶心人的彩礼钱,但也不是谁来要都会给。   “想把彩礼钱要回去啊,可以,”房文敏一点脸面都不给:“让他姓徐的一家登门给我闺女赔礼道歉,这钱,我分分钟甩他们脸上!”   *   蒋昕去找母亲这事,安枝予不知道。   只是没想到,一周没联系过她的徐淮正,电话打来,开口就是质问:“你跟你妈说我出轨了?”   安枝予觉得好笑:“你没出轨吗?”   电话那头气出一声笑音:“安枝予,如果你真要这么较真,那我倒是想问问你,我是亲过你还是和你上过床,在这段关系里,你有过什么损失吗?”   安枝予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来,她语噎几秒:“所以呢,这就是你出轨的理由吗?”   “我说我没出轨,你有信过吗,打从一开始,你就给我定了罪,如果说你妈又重新给你找了个条件更好的,行,你一句话,我徐淮正绝对没有二话,但你一边给我扣屎盆子又一边和别的男人约会是什么意思?”   安枝予听得云里雾里,但这不重要,她听出了一个重要信息,“你说我和别的男人约会?”   电话那头,徐淮正手里的照片都被捏变形了:“我说错了吗,你们公司那个姓刘的,你俩早就有一腿了吧,以前我问你的时候,你还不承——”   这要搁以前,安枝予不会容许他这么污蔑自己,但现在,她听了只觉得好笑:“徐淮正,”安枝予打断他:“我和你已经分手了,我和谁在一起,你管不着!”   “分手?”电话那头嗤出一声笑:“安枝予,你是不是忘了,你们家可是收过我彩礼钱的!”   所以他打这通电话的真正来意是想要回那五十万的彩礼钱?   以前安枝予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原本相爱的夫妻会在离婚的时候因为财产而争得头破血流,现在她明白了。   因为感情不再,所以利益就摆在了第一位。   人和钱,总要有一样!   现在徐淮正就是这样,人他挽回不了,就开始想着法子地想把钱要回去。   安枝予本来就没打算要那五十万的彩礼钱,“钱在我妈那,你想要的话去拿,但是别把你做过的龌龊事扣到我头上。”   结果徐淮正又不说钱的事了:“枝予,你想找个人来气我,我能理解,但你们公司那个,真的上不了什么台面,虽说我只是个部门经理,但你要知道,我背靠靳氏,不是你们一个小私企能比的。”   安枝予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争抢喜欢压制于人的人,她笑了笑,语速不疾不徐:“看来我以后找的男朋友,一定不能比你差了。”   “希望你能找到,虽然这很难!”   有多难呢?   下班回去的路上,安枝予一想起徐淮正的那句话就忍不住失笑。   是他太低估她了,还是他太过自信?   她会找不到比他条件好的?   女人的美有很多种,有美在皮相的,也有藏于骨相的,安枝予是皮相骨相皆有。   不然徐淮正也不会对她一眼沦陷,沦陷到......   哪怕安枝予拒绝他的亲密举动,都会让他觉得理所当然。   甚至还会觉得,像安枝予这种清冷挂的美女,天生就该高姿态,而女人越是触手不可及,越是能激起男人的跪伏欲。   另一边,把蒋昕狠狠羞辱一番后,房文敏憋闷了一个多星期的心终于畅快了不少。   只是她没想到,这事会这么快传到女儿耳朵里。   虽然房文敏这段时间没少在安枝予面前骂徐淮正,但她却只字未提蒋昕。因为在她看来,安枝予还不知道那个女人已经怀孕的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房文敏不想女儿受到双重伤害。   所以在安枝予打电话来问那五十万彩礼钱的时候,房文敏也是把话说一半藏一半。   “那钱我没想留着,我说了,想把那钱拿回去可以,让他爸妈上门来道歉,不然他们休想!”   尽管安枝予并不想与姓徐那家人再有牵扯,但母亲的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   不过安枝予也不想撕破脸,不为别的,她就是担心母亲一个人会吃亏。   “妈,如果他们真的去找你了,你也别说太难听的话,他们有态度就行。”   房文敏表面应着:“放心,你妈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犯错的是徐淮正,我心里有数。”   结果三天后的一个晚上,徐淮正的母亲来了,不过不是去找房文敏,而是来到了安枝予家。   门开,安枝予短暂怔愣了几秒,提到嗓子眼的“阿姨”被她咽了回去。   徐淮正家境殷实,父亲做生意,母亲在家相夫教子,其实这五十万对于他们家不算什么,毕竟是徐淮正有错在先,但让徐淮正母亲受不了的是,安枝予的母亲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骂她儿子,还指着她那未出世的孙子说是野种’,坏了身孕,马上就要当她徐家儿媳妇在她面前哭的哟,大人哭也就算了,万一再伤到肚子里的孩子,那还得了!   徐母把以前对安枝予的称呼,从“枝予”改成了“安小姐”。   她说:“安小姐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书达理方面自然是高于你妈妈——”   打断人说话不礼貌。   这是做小学老师的房文敏打小就教育她的。   “盛女士,”安枝予打断她:“我妈妈很知书达理的,不过也分人。”   徐母嗓子里一噎,似乎是没想到平时一向文文弱弱的安枝予也会拿话呛人。   “所以就能泼妇骂街了?”徐母声音拔高。   安枝予脸色瞬间沉了:“麻烦你注意你的言辞!”   “我的言辞?”徐母冷笑一声:“如果说你和怀正的婚礼是我们男方要退的,那当初给你们家的彩礼钱,我绝对不会要回来一分,但现在是你们要退婚,小姑娘,贪心不是这么贪的,我理解你们家的困难,你妈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但这钱,该是你的是你的,不是你的,你花一分都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天打雷劈?”安枝予眉棱一挑:“就算要天打雷劈,那也应该劈到你们家徐淮正的头上吧!毕竟做亏心事的是他不是我!”   “你——”徐母拿手指着她,“小姑娘家家的,心竟然这么歹毒,以前还真是没看出来啊!亏你们家的那些邻居说你心善之类的,我看都是被你和你妈买通的吧,还心善呢!简直蛇蝎心肠!”   安枝予凝眉与她对视:“我从来都没有标榜过自己善良,我做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包容和底线,但对于你们家徐淮正,我还真的希望他后半辈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个死丫头!”徐母额头青筋都崩出来了,但是她又很快笑了。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实话告诉你吧,蒋昕已经怀了我们徐家的骨肉,还有一个礼拜他们就要结婚了,可怜安小姐啊,不知道你这喜酒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虽然没拿到钱,但徐母从安枝予灰如土色的脸上找到了快.感。   静谧的走廊传来犹如打了一场胜仗般得意的笑声,刺着人的耳膜。   安枝予手握门把,指骨用力到发白。   他都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竟然还在上午的电话里信誓旦旦说自己没出轨。   怕是这轨,他出了不止一次了吧,是不是前一秒在和那个女人在床上鬼混,脸一转又和她去挑喜糖选婚纱......   安枝予背靠着门,缓缓蹲在地上。   这段时间以来,她为那个男人掉的眼泪不过寥寥几滴,可是现在,她再也没忍住。   不是难过,是蒙在鼓里的羞耻。   隔着一个走廊,靳洲站在门口,目光定在那扇暗红色的门上。   “啊”的一声,带着宣泄的尖叫声,让靳洲双脚迈开大步穿过走廊。   隔着门,他能听见她的哭声,每一声都像一把刀,在片他的心脏。   可他却只能站在门口,连门都不能敲。   八点,靳洲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找个理由,把六部的蒋昕调到人事部。” 第7章   电话挂断,靳洲出门,再回来已经是四十分钟后了,他手里拎着一个乳白色的方形蛋糕盒,在门口站了快五分钟才摁响门铃。   门开,靳洲不算刻意地看了她一眼后,举起手。   “朋友新店开张,送过来几盒蛋糕,你也帮忙尝尝。”   安枝予眼睛里的红已经不明显,只是一开口,声音还有几分哑。   “不用麻烦了,你自己吃吧。”   靳洲笑了笑:“我不爱吃甜,”他指着盒子最下面一行字给安枝予看:“这上面有地址,如果不好吃,下次就避开他的店。”   安枝予先是一愣,转而失笑一声:“不是你朋友开的店吗?你就这样给人家做宣传啊?”   “是朋友没错,但也要实事求是。”他把蛋糕又往安枝予身前递近几分:“拿着吧。”   都说甜可以化解心里的苦。   真的能吗?   安枝予伸手接过:“谢谢。”   没有过多的考量,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小心翼翼,靳洲看着她,眉眼弯着,轻声清润,用“晚安”代替了“不客气”。   *   靳洲有午休的习惯,时间不长,一个小时的时间,不需要借助闹铃,因为他的生物钟很准。   醒来后,他将毯子叠好,将床单抚平,然后出了休息间。   他有很多生活上的小习惯,早上喝咖啡,只加奶不加糖,下午喝茶,很清淡的白茶。   从休息间出来的时候,办公桌上已经放着一杯开盖在凉着的白茶了。   半小时后,秘书方宇敲门进来:“靳总,工程六部的徐淮正来了。”   “让他进来。”   徐淮正进来的时候,靳洲已经坐在沙发里了。   “靳总,您找我?”   垂在身侧微微攥着的双拳彰显着他的慌乱,靳洲不露声色地移开视线,朝旁边的沙发招手:“坐。”   徐淮正是第一次来他的办公室,在外一向沉稳的他也难掩脸上的紧张。   “不、不用了,我站着就好。”   见靳洲目光定在自己脸上,向来擅于察言观色的徐淮正这才意识到,因为自己站着,靳洲看他需要微抬下巴。   感觉到眉骨沁出的冷汗,徐淮正忍着没有动手去擦,短暂犹豫几秒后,他走到沙发前坐下。   见他两只膝盖并拢,背也挺得笔直,靳洲笑了笑,语气随和:“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   自己即将结婚的消息,徐淮正还没有跟公司里的任何一个人说过。   所以当时他第一反应就是蒋昕多嘴了。   而他这时候,除了说一声“谢谢”,不敢有一句多言。   倒是靳洲,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什么时候?”   “周六,这周六。”   今天是周四,也就是后天。   靳洲点头:“我知道了。”   徐淮正一时没懂他说的【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因为不确定,所以他抬头看向靳洲。   那双漆黑的眼底犹如一汪深潭,别说喜怒,就连半点情绪都窥不透。   徐淮正试探着问:“靳总,周六您有时间吗?”   靳洲没说话,带着询问,视线投在他脸上。   每接到他一个眼神,徐淮正心里就莫名紧张一分:“我、我是说,如果您那天有时间的话......”   他停顿的功夫,靳洲蹙眉:“徐经理的意思......是想让我参加婚礼?”   这只是徐淮正的试探。   他只是一个工程六部小小的经理,哪敢劳集团董事长的大驾参加他的婚礼。   可话说到这份上......   徐淮正脑子在快速运转着,还没想出一个完美的回答,靳洲开口了:“回头我问问枝予吧!”   枝予?   他们的关系到了可以喊“枝予”的程度了?   徐淮正嘴角僵了僵:“靳、靳总,您和枝予......”   靳洲不露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刚刚就那么随口一说,翘着的腿放下,他从沙发里起身:“我这边还有点事,徐经理先去忙吧!”   声音温和,语气客气,可听在人耳里,就是带着高位者的压迫。   徐淮正不敢多打扰他一分,起身颔腰,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带着毕恭毕敬。   只是一出靳洲的办公室,徐淮正就迅速掏出了手机,一边往电梯那儿急急走着,一边迅速拨了安枝予的电话。结果提示电话正在通话中,过了几分钟,徐淮正又打,还是如此。   急忙回到自己办公室,徐淮正用固定电话又拨过去,电话通了。   难道她把自己的手机号设置成黑名单了?   徐淮正皱着眉头,刚喊了声“枝予”,电话又被挂断。   徐淮正不敢大意,终于挨到下班,他一分钟也没耽搁就开车去了榭亭阁。   可惜安枝予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她回了母亲那儿,这几天,她每天都会回母亲那里吃晚饭,等到八点的时候才会坐地铁回家。   “妈,那张卡你给我吧,明天我快递给徐淮正。”这几天她想了很多,那是彩礼钱,可她终归没有和徐淮正结婚,所以这钱留着不合适。   房文敏也没多说什么,“我去给你拿。”   安枝予跟在她身后进了卧室,看着母亲从床头柜抽屉里将那张卡拿出来的时候,她眼眶突然一热。   “妈,我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   房文敏拉起她手,把卡放到她手心:“这事不急,一段关系没有走到最后,总归是缘分没到,过去就过去了,咱们以后不提他,把卡还给他以后,咱们就当这个人从来没有在我们的生活里出现过。”   安枝予重重地点头:“嗯!”   可天总不遂人愿。   母女俩刚走到门口,敲门声响。   房文敏也没多想,“这个点了,谁——”   门开,徐淮正的母亲和蒋昕站在门口。   这段时间以来,房文敏一直没有在女儿面前提过蒋昕这个女人,就是怕她会难受,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再次送上门来。   目光落在蒋昕脸上不过短短两秒,房文敏下意识就要把门关上,但是徐母快她一步,一脚踩进了门槛。   “心虚啊?”她眼里满含蔑视。   房文敏狠狠瞪着这个不速之客:“不经主人允许就擅闯别人家,你信不信我报警!”   “报警?”徐母冷笑出声,一脸挑衅:“报警了好啊,正好来让警察评评理,看看我那五十万该不该拿回来!”   “你——”   安枝予把母亲拉到身后,然后将门完全敞开:“想要回五十万是吧?”   徐母剜了她一眼:“识相的就赶紧把钱拿出来,不然招来了左邻右舍,难看的是你们!”   安枝予不疾不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之前在酒店里拍的视频,她把屏幕转过来。   目光定在手机屏幕上,徐母瞳孔一缩:“你、你从哪弄的视频!”   安枝予收起手机,目光从徐母的脸上缓缓移到站她身后的蒋昕的脸上:“我从哪弄来的视频,你可以问问你身边的人。”   徐母扭头看向蒋昕。   蒋昕也没想到安枝予会在这个时候把视频亮出来,她一急,抬手就往门里指:“是她偷拍的!想、想着趁机敲诈怀正!”   “你个死丫头——”徐母一步跨进门里,手刚扬起来,手腕就被安枝予抓住了。   “我真是庆幸自己没有嫁到你们徐家!”她很少会露出鄙夷的神色。   说完,安枝予把手一甩,又从口袋里把那张银行卡掏出来夹在指间:“你们的五十万,一分不少。”   徐母伸手就要去夺,结果安枝予后退一步,徐母伸长的手落了空。   见她转身往客厅去,徐母立马追上前几步:“你去哪?”   拉开客厅移门,安枝予走到阳台床边,拿着银行卡的手伸到了窗外:“看好了。”   她这是要把卡丢到楼下,让她们去捡。   或许是羞辱,又或者是换一种方式将两人赶走。   徐母见状,忙转过身朝蒋昕喊:“还愣着干嘛,赶紧下去啊!”   蒋昕踩着脚上的高跟鞋噔噔噔地往楼梯口跑。   徐母跟着跑到门口:“你慢点,别伤着我孙子!”   房文敏忍不住笑了,笑这一家人的冷情与狼狈。   真是庆幸啊,庆幸早一点看清了这家人的真面目。   结果徐母又转过身来,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烫金的请柬。   “周六,轩廷酒店,”她洋洋得意地将请柬放到门里侧的鞋柜上:“记得来喝喜酒啊!”   房文敏一把将请柬拿到手里,甩在了徐母的后背:“做出这么恶心人的勾当还这么恬不知耻,等着吧,你们一家子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透亮的灯光打下来,将请柬上的烫金字体折出了刺眼的光。   安枝予一步步走过去,弯腰将请柬捡起来。   是和她当初做的请柬完全不一样的款式。   好看吗?   好看,可是上面印着的一对名字却丑陋无比。   *   徐淮正在楼下一等就等了三个多小时,目光刚从楼上收回来,就见安枝予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枝予!”   听见声音,安枝予双脚停住,一双眼盯着他,眉心紧皱,“你又来做什么?”她脸上有戒备,也有厌恶。   徐淮正来找她当然不是来求复合的,他现在被赶鸭子上架,必须要娶蒋昕了。   他没有兜圈子,“你和我们公司的靳总是什么关系?”   他说的是:我们公司的靳总。   听在耳里,像是靳总是他的私有物,是安枝予不能碰的。   安枝予眼角微眯,脸上有几分好笑:“我和他什么关系,需要跟你报备吗?”   还不确定的情况下,徐淮正只能把话说得小心翼翼:“我就是随口问问。”   既然是随口一问,那她为什么要回答。   安枝予偏开脚,绕过他肩。   徐淮正忙追上去,不敢堵她的路,也不敢撂狠话,就这么落后她一步,赔着笑脸追问:“之前从没听你提过他,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在他看来,靳洲可不是个短时间就会与人熟络的人,在靳氏待这么多年,虽说没见过靳洲几面,但靳洲的各种传言,他这个做员工的,知道的可不少。   但是千想万想,徐淮正都不觉得安枝予和靳洲之间会有男女之情的牵扯,最多也就是个邻居。   所以这邻里关系做了多久,是他最想搞清楚的。   偏偏安枝予一个字都不愿透露。   到了单元门门口,安枝予扭头看他:“你还不走?”   “你说了,我立马消失在你面前!”   安枝予越发觉得他可笑:“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狗皮膏药。   狗皮膏药就这么跟着她进了单元门。   徐淮正现在的样子,是安枝予以前不曾见过的,死皮赖脸得让人生厌。   “你是要跟我上去吗?”   徐淮正似笑非笑一声:“你不说,那不就是想让我跟上去的意思吗?”   还没走到楼下的时候,安枝予就看见楼上的东阳台亮着灯了。   想起上次徐淮正在门口吵闹时,靳洲给他的‘难看’,安枝予嘴角弯了弯。   她就不信,他还敢像上次那样,不知收敛。   见她不说话,徐淮正说出他心里可笑的猜想:“你该不会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才去跟靳总套近乎的吧?”   这么无聊的问题,安枝予根本懒得理他。   可她的沉默在徐淮正看来更像是默认。   “这么给我找不痛快,你该不是放不下我吧?”   “徐淮正,”安枝予扭头看他,嘴角抬起轻蔑:“谁给你的自信,你自己,还是那个蒋昕,还是你的母亲?”   不等徐淮正开口,她又说:“你平常都不照镜子的吗?”   她的冷嘲热讽让徐淮正心里积了火,他反唇相讥:“我自己什么样,我自己清楚,但是你呢,你有自知之明吗?靳洲可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他,但是安枝予,如果你是想借他来给我工作上使什么绊子,那你还真是打错算盘了,靳洲是个什么人,我觉得你有必要事先了解一下!   安枝予没有接他这句:“说完了吗?”   她就是绝口不接靳洲这个话题,这让徐淮正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该不是你勾引人家无果——”   安枝予冷睨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这么厚颜无耻吗?”   她从不骂人的,可面前这人的嘴脸,真的让人作呕。   “我无耻?”徐淮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在他心里,面前这个女人一定是用了美人计才能靠近靳洲。   偏偏他在这段男女关系里,一点甜头都没尝到过。他一步步走近安枝予,逼得安枝予一步步后退至电梯里。   “能让靳洲喊你枝予,你又能高贵到哪去?”他声音里带着戏谑,带着鄙夷,带着求而不得的不甘。   眼看他身后的电梯门缓缓合上,安枝予心里生出不安,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   摁了楼层数,安枝予这才抬头看他:“他在你面前喊我枝予了?”虽然她心里头疑惑,但她藏得好,温温柔柔的一双眼,带着浅浅一点笑痕,很能让人误会是沾沾自喜。   徐淮正冷哼一声:“连出席我的婚礼,还要问问你的意见,你可真是好能耐啊!”   安枝予接住他眼神,不躲也不闪:“你也挺有能耐,能让过去不曾看你一眼的靳总出席你的婚礼。”   这话就像一根刺,狠狠扎在徐淮正的脸上。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知道靳洲在家,所以徐淮正堵住电梯门不让她出去。   “你和靳洲到底什么关系!”   见她别开脸不说话,徐淮正急了,一把抓住她手腕:“说,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安枝予迎上他目光,一字一顿:“恋爱关系!”   四个字,带着警告。   也让徐淮正一秒松了手。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脱口撒了这弥天大谎,安枝予心虚到心跳加速,可她知道,只有这么说,才会彻底停止徐淮正的纠缠,她也知道,走出这个电梯,她就到了靳洲给她划出的一方安全的领地。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话音一落,视线里涌进一男一女。 第8章   安枝予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靳洲。   捕捉到他眼里的诧异,安枝予意识到他一定听见了她刚刚说的话,她脸上难掩窘色,慌乱又无措,只能垂下头。   所以她没看见靳洲眼里在闪过一瞬的意外后所流露的惊喜。   为了不让她继续尴尬,靳洲仿若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轻言开口:“回来了。”   身后的声音让徐淮正猛一回头。   透亮的光线照在那张如玉般的脸上,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底映出了细细碎碎的光影。   同为男人,徐淮正太清楚用那样的眼神看女人,代表什么了。   上一秒还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差点让他讥笑出声,如今靳洲的眼神就像是一只手,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咙,让徐淮正整个人震惊在原地,久久发不出声音。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靳洲朝电梯里走近一步,还越过他身侧,朝他身后伸出手。   双脚比大脑先给出反应,徐淮正下意识侧过身往旁边站。   安枝予忡怔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到那只朝她摊开的掌心,手指纤长,却又因掌心盘附的纹路而很有力量感。   就像她说的,她从未想过报复徐淮正。   却在那一刻,她鬼使神差的,把手递了过去。   不可否认,报复能给人带来快.感,指腹放到靳洲掌心的时候,安枝予不算刻意地瞄了一眼徐淮正的表情。   不安、震惊、惶恐,一股脑地全部摊在他脸上,遮都遮不住。   可同时,温热的掌心将她冰凉的手指握住,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安枝予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来。   她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只要她松开手,自己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受。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的手里,所以,没人注意到靳洲轻颤的眼睫,那里藏着小心翼翼,也藏着窃窃欢喜。   这是他第一次与她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哪怕只是手,也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忽略了身旁的母亲,更无视电梯里的徐淮正,牵着安枝予离开。   密码解锁的声音很清脆,可身后还有电梯门被挡着而无法合上的警报声。   安枝予低头看着还被他轻握在掌心的手,想说什么,又没敢说。   门开的时候,靳洲扭头看了她一眼,没从她脸上,还有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感受到拒绝,他这才将她领进客厅。   到了沙发边,靳洲才轻轻松开她的手,“坐吧。”说完,他就要坐到另一边,余光却注意到鞋柜旁还站了个人。   那张又惊又喜又无限八卦的脸,让靳洲眉心微蹙。   他走过去,温和的声音里能听出几分撵人的调子:“你不回酒店吗?”   “我、我,”乔梦都语无伦次了:“不急,这还早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光明正大地去看沙发里的人。   真漂亮,比她这次回来给儿子安排的那个女孩子还要漂亮!   还想再多打量几眼呢,视线被挡住,肩膀也被靳洲扳了过去。   “我送你。”   儿媳妇在呢,哪需要他送。   “我自己走我自己走,”到了门口,乔梦扶住门框,低声问:“真是女朋友?”   靳洲没应她这句,只说:“明天上午十一点之后,我有空。”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乔梦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后,把他人往后推:“回去吧,回去吧!”春宵一刻值千金!   等靳洲转过身来的时候,安枝予已经从坐着变成了站着。   她整个人还有些无措,知道刚刚那位应该是他的妈妈,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引起了她的误会。   更知道因为自己一时的口不择言,给他带来了困扰。   他搬来的第一天晚上,徐淮正就在她家门口闹过。   徐淮正母亲来的那天晚上,他也在家。   这个房子的隔音不算好,想必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他都听到了。   那么她在电梯里说的话,想必他也能轻松猜到她的用意。   “对不起。”她道歉,却没有解释,“你妈妈那边,如果需要,我可以去解释。”   谁知,他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就在半个小时前,我母亲还给我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所以,”他耸了耸肩:“你不用道歉,反倒是我,”话说到这里,他略微停了停顿,在安枝予茫然的眼神里,他说了声“谢谢。”   可靳洲的这一声谢谢却没有让安枝予感到轻松,她甚至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是为了缓解她的尴尬,又或者不想让她心里愧疚才会找出这样一个借口。   毕竟他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何须相亲。   可是这个想法只在她脑海里短暂停留了几秒,她忽然想到有一天晚上,他在打电话的时候的确提到了......   【您能别再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了吗?】   对,是这句,当时她还为此感到诧异。   她的失神,靳洲都看在眼里。   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是她每皱一下眉,他的心就揪紧一下。   “要不要坐会儿?”   安枝予恍然回神:“不、不用了。”   她绕过沙发往门口走,却在握住门把的时候又转过身来。   眼里的失落迅速被压下,靳洲在她身后半米远停住脚,没有问她怎么了,一双眼,藏着万千情绪,平静看着她的同时,嘴角牵出淡淡的弧度。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他点头:“可以。”   “徐淮正说,你要去参加他的婚礼?”   靳洲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了,他眉心微蹙:“他这么跟你说的?”   不答反问,安枝予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光想着答案,竟忽略这或许是徐淮正对她的试探。   毕竟从今晚看来,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和靳洲的关系。   见她不说话,还轻抿唇角。   靳洲笑了笑:“他可能理解有误,我只是听闻他要结婚的消息,所以就祝贺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安枝予垂着眼睫,缓缓点了点头:“抱歉,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靳洲目光定在她一张脸最显清冷的鼻骨上:“你的事,我听说了一点。”   安枝予忽地抬头。   “你别误会,”在她诧异的目光里,靳洲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觉得我可怜?”安枝予目光锁在他眼里。   “不是,可怜的是他。”   安枝予先是一愣,而后笑出一声自嘲:“他有什么可怜的,短短数日,一家三口圆满了。”   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只会让她情绪翻滚,靳洲岔开话题:“你周六上班吗?”   安枝予摇了摇头:“怎么了?”   “就是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安枝予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跟你一起去?”她深锁的眉心有浓浓的疑虑,“为什么?”   “如果我说是为你打抱不平,你信吗?”   她不信。   她和他非亲非故的,他为什么要为自己打抱不平,而且徐淮正还是他们公司的员工,他没理由向着她一个外人。   靳洲似乎也从她眼睛里读懂了她的心中所想。   “虽说他是靳氏的员工,但我也不是一个是非不非的人。”   只是因为这样?   安枝予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真正的答案。   知道自己说的话很难让她信服,所以靳洲又多加了一句,“当然,我也有我的私心。”   他的私心......   安枝予突然明白了,“你想拿我搪塞你的母亲?”   靳洲没有否认:“不瞒你说,她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安排相亲,我越是不去,她越是揪得紧。”   安枝予失笑一声:“没看出来。”   难得从她脸上看出笑容,靳洲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做母亲的,其实都一样,到了这个年纪,就只关心这些事。”   不过安枝予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半开玩笑:“那你去不就好了,或许能遇到喜欢的。”   靳洲没说话,凝眸看她,把安枝予看得面色稍窘,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低头说了声抱歉。   “那你能帮我吗?”   安枝予觉得这件事并不是非她不可:“必须是我吗?”   “本来我是想用公事打发过去,但刚刚......”话说到这里,他没再继续往下说。但他的后半句很明显了。   她在电梯里说的那句话让自己在这件事上有了脱不开的关系。   “我可以帮你,但是......”她脸上有明显的不情愿:“必须要去婚礼现场吗?”   “倒也不是必须,但那天公司应该会有很多员工去参加徐淮正的婚礼,这对我来说,是回答我母亲最有效率的一种方式,不然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私下里找你。”   私下里找她?   安枝予突然想到电视剧里最常见的一些桥段。   见她表情突然凝重,靳洲忙解释:“不过你放心,我母亲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除了给我相亲之外,她并不干预我的其他事情。”   安枝与可没想那么多,她不想去的最大原因只是不想去看见那一家人的嘴脸。   她现在只恨不得离那些人越远越好,永不相见最好。   靳洲也没有逼她:“今天才周四,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这对你我来说,都是各取所需的一件事。”   各取所需。   他的意思是,他愿意被她当做报复徐淮正的工具? 第9章   回到家以后,安枝予想了很久都没能想出一个结果。   偏巧,楚菲菲电话打来了。   “我要被气死了,那个贱男人竟然还给我发了婚礼的邀请短信,他到底是□□还是故意挑衅我!”   安枝予失笑:“别说是你了,连我都收到了,”她当做笑话来讲:“不过我比你地位高一点,我收到的是请柬!”   “我的天,这人还可以再无耻一点吗?谁给他的脸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给前任发结婚请柬,这情节,电视剧都不敢这么编的好吗!”   本来安枝予还想说请柬是他妈妈给的,话到嘴边又没说,怎么说他们都是一家人,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现在是有另一个难题摆在她面前。   “菲菲,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   安枝予就把晚上靳洲跟她提的那个要求大概地说了。   电话那头好半天没出声。   “菲菲——”   “你别说话,你先让我消化一下!”   安枝予:“......”   过了分把钟,楚菲菲开始发问了:“你说他妈妈晚上看见你了?”   “嗯。”   “那你有没有叫人?”   安枝予皱眉,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没有,怎么了?”   “你怎么回事,这是起码的礼貌啊!”   安枝予眉心皱得更厉害了:“我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的——”   再说了,当时她脑子里混乱得厉害,哪还能想到那么多。   楚菲菲又问:“那她妈妈当时看你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安枝予没去回想:“你老问他妈妈做什么?”   楚菲菲支吾了一下:“我、我就随便问问。”   安枝予想了想当时:“应该很意外吧,但是她临走的时候,我看见她对我笑了。”   就是那笑,安枝予有点形容不出来,但是现在回想,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楚菲菲也笑了,笑得阴恻恻的:“看来靳总的妈妈很喜欢你啊!”   这人的脑回路是越来越和自己不在一个频率上了。   安枝予问重点:“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去?”   “去啊!干嘛不去,这么好的差事,不去留着过年吗?”   安枝予想不通她的激动从何而来:“你就不觉得尴尬吗?”   “尴尬也是徐淮正尴尬好吗!”楚菲菲给她洗脑:“你要知道,你不是自己去的,有堂堂靳总给你撑腰,我的天,这种电视剧里典型的打脸情节,光是想想就很大快人心好吗!”   报复的快.感,安枝予在电梯里就已经感受到了一点。   不可否认,很过瘾。   不可否认,也是自欺欺人。   可安枝予还是觉得别扭,都说爱之深才会恨之切。   她并不觉得自己对徐淮正有多么深的感情,所以,真的有这必要吗?   电话那头,楚菲菲还在循循善诱:“想想那一家人恶心的嘴脸,安枝予,有仇不报非君子!”   见她还不说话,楚菲菲急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要是不珍惜,那我可真就看不起你了!”   安枝予深吸一口气:“我再想想吧。”   这一想,估计是要泡汤了。   楚菲菲也跟着她叹了口气:“你说从你和徐淮正分手到现在,人家靳总也帮过你不少次了吧,难得人家开口让你帮一点小忙,你要是不答应,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其实这也是最让安枝予纠结的。   楚菲菲开始语重心长:“反正我觉得,这是一件互利互惠的事,有时候,心里那口恶气不发出来,事后想想,真挺窝囊的,虽说你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总有人掐着你的善良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姓徐那一家子就是这种人,你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指不定还要在你面前多猖狂呢!”   是啊,猖狂的不是一次两次了。   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主动还击,才会让那一家人觉得自己好欺负,一次又一次地挑衅上门。   “好,我去。”   楚菲菲一个巴掌拍在了腿上:“这才对嘛,赶紧的,赶紧给你对门的打个电话!”   安枝予笑了声:“我和他还没有留联系方式呢!”   所以第二天靳洲开门的时候,看见门上贴了一张淡蓝色便利贴。   上面留着清秀干净的字迹:【靳总,我去。】   她的答案让靳洲眉眼露出笑,就是这称呼......   【靳总】   真的太过生疏了。   *   昨天乔梦走的时候,靳洲是让她今天上午十一点之后来。   乔梦哪等得到那个时候,昨晚激动了一夜,今天一大早就来了。   从七点五十等到了九点,咖啡都喝了两杯了,还不见靳洲的人影。   乔梦换了条腿翘着,“你不是说上午他有个会吗?”   方宇暂时还没接到靳洲的电话,“董事长,靳总一向守时,今天可能是有事耽搁了,”他看了眼时间:“会议还有十五分钟——”   他话还没说完,手机就震了,看见来电,方宇忙接通:“靳总。”   “把会议推到下午。”   靳总鲜少会延迟会议,方宇没问原因:“好的,靳总。”尽管他目光低垂,但能明显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睁盯着自己。   “靳总,乔董事长已经等了您一个多小时了。”   靳洲把上午乔梦会来找他的事完全忘到了脑后,但是时间他记得:“我昨天跟她说了十一点之后。”   “好的靳——”   话说到这儿,方宇手里的手机被乔梦抢了过去:“你是在家还是在哪儿啊?”   要不是怕打扰儿子和儿媳妇,乔梦早就直奔榭亭阁了。   靳洲没说:“您要是闷得慌,就去逛逛街。”   对,逛街!   她还没给儿媳妇准备见面礼呢!   后知后觉电话那头的人是在跟她岔开话题,乔梦忙喊住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中午。”   中午......   乔梦自行脑补她这个两只脚险些要迈进佛门圣地的儿子和昨晚那姑娘腻歪在一起的画面。   “不急不急,你先忙你的。”   电话挂断。   乔梦开始旁敲侧击问方宇:“方秘书,最近你们靳总上下班准时吗?”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这个公司占股三分之一的乔董事长可从来都不打探靳总工作上的一分一毫。   “回董事长,靳总上班从不迟到,今天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   有‘重要’的事好,乔梦巴不得他每天都能有‘重要’的事。   她又问:“那中午呢?”   方宇:“回董事长,没有特别的事,靳总中午都会在公司。”   乔梦又将昨晚的姑娘自动带入‘特别’的事。   乔梦继续问:“那晚上呢?”   方宇:“回董事长,如果没有工作上的事,靳总一般都是七点左右离开公司。”   从过去的不定时,变成了准点!   乔梦问了昨晚她没问出结果的一件事:“靳总最近搬家,你知道吧?”   方宇点头:“知道。”   乔梦又问:“他现在住的地方可比以前远多了,环境也不如溪侨的,你知道原因吗?”   董事长能这么问,要么就是还没来及问靳总,要么就是靳总不说。   靳总都不说的,他一个做秘书的怎么能多嘴。   方宇笑了笑:“抱歉,董事长,其中原因,靳总没有说。”   他跟在靳洲身边六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靳洲的人。   但他的了解仅仅只是靳洲的各种生活习惯。   仅此而已。   乔梦走了,尽管没有得到她最想知道的答案,但她心情很好,因为心情好,所以她去商场给未来儿媳妇选礼物去了。   无巧不成书,就这么在一家女装店看见了忙到要把会议推到下午的人。   当时靳洲正坐在沙发里,一个女人站在他面前,原地转了一圈。   女孩子长相一般般,但是身上穿的衣服很抬人气质,不过衣服归衣服,那长相和气质是和昨晚那个女孩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乔梦有点震惊。   以前一个女朋友都不找,眼下突然转性,一天换一个?   靳洲叠着腿坐在沙发里,刚要开口,目光突然一顿。   他眼里闪过意外,但是又很快归于平静,他朝对面的女人说了声抱歉,然后起身。   视线交汇里,乔梦走了过去。   刚好那时,女人转身,和乔梦的视线对上,女人刚要开口,乔梦就嫌弃了对方一眼,目光回到靳洲脸上,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上班时间,你跑这做什么?”   听这话,应该不是顾客,女人默默走开。   乔梦盯着人家的背影,而后剜了一眼靳洲:“我打小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靳洲眉棱微挑,眼神疑惑两秒,忽地笑出一声,他不答反问:“您这是在我身上装了监控吗?”   “对,”乔梦鲜少给他脸色看,更何况是在外面,她压低声音,语气有明显的不悦:“所以你最好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有什么不妥吗?”靳洲略显无辜。   乔梦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他,气笑一声:“当初我就该给你生个妹妹,这样你就知道自己哪里不妥了!”   靳洲偏开脸轻笑一声,“我要是真有个妹妹就好了。”那他这个母亲的注意力就不会只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乔梦睨了他一眼:“还好意思笑,光天化日的,你胆子倒是不小!”这要是被哪家捕风捉影的媒体拍到,不知道怎么写呢!   乔梦朝里面抬了个下巴:“跟人家   打个招呼,跟我回公司!”   “好。”   靳洲转身回去,走到收银台旁,他把卡递过去:“刚刚那几件衣服,麻烦帮我包起来,”他温声提醒:“要新的。”   几分钟后,靳洲从里面走出来,落后他一步走出来的还有刚刚那个女人。   “小票都在里面,如果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您都可以随时过来调换。”   女人的衣服已经换回了职业装。   乔梦的目光从对方的脸移到女人的胸牌,脸色一窘。   这是店员?   在她的怔愣中,靳洲接过对方手里的几个袋子:“谢谢。”   看出她脸上的窘色,靳洲轻笑一声:“走吧。”   乔梦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靳洲突然停住脚,不算提醒的提醒道:“昨晚那个才是您的儿媳妇!”   直接跳过女朋友的称呼,变成了‘她的儿媳妇’。   乔梦眼里的意外直接被惊喜掩盖,“真的?”   “真的。”   可她连儿媳妇名字都不知道。   “叫什么?”   “安枝予。”   “多大了?”   “二十七。”   “做什么工作的?”   靳洲扭头看她:“这个对你来说重要吗?”   乔梦连连摇头:“不重要不重要。”   然后她又问:“是本地人吗?”   这个对靳洲来说不重要,但他回答了:“是。”   乔梦恨不得立马对儿媳妇的情况了如指掌:“那她家里都有哪些人?”   这个对靳洲来说也不重要:“母亲。”   是单亲家庭?   那单亲的原因是离异还是父亲去世呢?   乔梦觉得这么问有点不合适。   她又换了另外一个问题:“昨晚电梯里那个男人和她是什么关系?”   这没什么好瞒着的,靳洲如实回答:“前男友。”   乔梦回想了一下当时男人质问的语气,有点不对劲。   她很会揣摩和联想:“那人家分手跟你有关系吗?”   这句话让靳洲突然站住脚。   他眉眼微垂,眉宇微微凝着,像是在思忖。   这就让乔梦有点看不懂了。   她不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那个男人是靳氏的员工。”   说完,靳洲抬脚继续往前走。   徒留乔梦站在原地皱眉。   她刚刚问人家分手跟他有没有关系,他说人家在——   乔梦猛然抬头,眼里除了震惊,还有不可置信。   “你抢下属的女朋友?” 第10章   今天周五,逢周五,刘绍辉总会有各种借口让安枝予在公司多留一会儿。   他知道安枝予有男朋友,但从未见过,听公司同事说,她和男朋友交往了半年。刘绍辉来公司不过两月,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他从未见过真人,交往半年都没来公司接过她,所以他潜意识里觉得,要么安枝予和这个男朋友感情一般,要么这个男朋友只是障眼法。   快五点的时候,刘绍辉又给安枝予交代了一项工作,说是晚上就要。   上班时间安排的工作,他又是经理,安枝予拒绝不了。   快八点的时候,刘绍辉拎了一个袋子进来。   袋子里是一个方形的盒子,他放到安枝予手边:“草莓蛋糕,饿了的话先垫垫肚子。”   他下午给安枝予安排的工作,一时半会儿做不完。   安枝予笑笑:“谢谢刘经理,不过我最近嗓子不舒服,不能吃甜。”   她总是有各种理由拒绝他。   刘绍辉都听习惯了,但习惯归习惯,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他条件也不差。   刘绍辉觉得自己这种慢慢侵入的追求方式,早晚会打动她,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面对安枝予的又一次拒绝,刘绍辉当做没听见似的,他站在安枝予身后没有走,看着她熟练地在表格里输入每一项的价格。   是一份工程预算,虽然是安枝予的强项,但工程量很多,她一晚上根本忙不完。   “快八点了,做不完明天再做吧。”   明天是周六。   安枝予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他:“刘经理,明天我有别的事,来不了。”   “那后天呢?”   “后天也不行,我是去外地,要在那边待两天。”安枝予索性把他的后路堵死。   结果刘绍辉直接把问题抛给她:“那这预算怎么办?”   安枝予回答的游刃有余:“我争取今晚熬夜做完。”   这份预算不是公司的项目,所以这只能算帮忙,既是帮忙,他应该不会过于为难自己。   刘绍辉自然不会为难她,他在追人,不是在给她穿小鞋。   但是活既然已经派给她了,他不可能再打脸收回。   刘绍辉实话实说了:“我也是帮朋友的忙,下周一吧,周一上午你给我。”   安枝予点头:“好的。”   刘绍辉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购物卡放到她桌上:“不会让你白忙,卡你先收着。”   卡上面写着金额,一张两千,只是一份预算,要不了这么多。   不过安枝予没有拒绝:“谢谢刘经理了,我等下带回家做吧。”既然给了钱就是私活,私活她从不在公司里做的。   刘绍辉说好,却也逮到了空子:“正好我也要走,送你。”   “不用了,我坐地铁很方便的。”   “这么不给我这个经理的面子啊?”   他是笑着说这句话的,但是又能听出他在拿自己经理的身份压他。   安枝予嘴角强挤的笑一点点收了回去。   也就是那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   上次安枝予以男朋友电话为由拒绝了刘绍辉,这次刘绍辉多留了个心眼,目光快安枝予一秒看了眼她的手机屏幕。   “陌生电话,”他说:“可能是广告推销之类的。”   安枝予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笑,“可能是吧。”   但是她还是接了,“你好,哪位?”   “我是靳洲。”   安枝予怔愣一瞬,不可思议地拿开手机又看了一眼,本想问他怎么会有自己的电话,话到嘴边,她又改问:“有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你现在在不在家。”   “不在,我还在公司,不过马上就回去了。”   靳洲抬头看着三十多层高,全玻璃幕墙的写字楼,“我刚好在你们公司楼下,要顺道一起吗?”   其实在来之前,靳洲已经回了一趟家。   之所以会来她公司,他也只是碰碰运气。   安枝予的工位正好背对着靠窗,听他这么说,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起身。   楼下的停车位里停了不少的车,但是有一辆车却停在了花园边。   安枝予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衫很耀眼,正站在一辆黑色越野车旁。   也就是那一瞬,靳洲再次抬头。   广场上的灯光亮如白昼,把他的人,还有他的脸,清清楚楚缩在了安枝予的瞳孔里。   没有问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公司地址。   只觉得每一次在她深陷困境时,他都能刚好出现。   “你等我几分钟,我收拾东西就下来。”   贴在耳边的手机缓缓拿了下来,靳洲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自己朝她笑,可他还是弯着唇角,说了一声好:“不急,我等你。”   “刘经理。”   刘绍辉也在看着楼下,收回视线,他扭头。   “我朋友来接我,我就先走了。”   所谓‘一个巴掌也要还一个枣’。   她把刘绍辉放在桌上的两张卡,收下一张,推回去一张:“预算的事谢谢你,你放心,我会做的很仔细。”   刘绍辉没说话,视线重新落到楼下广场。   他有点近视,不工作的时候会把眼镜摘下,所以楼下的男人,他看得模糊,至于车牌,他更是一点都看不清楚。   安枝予出了电梯就一路小跑着。   靳洲的车刚好停在正对楼下大门的花园旁,看见她从里面跑出来,靳洲迎上前几步。   想说慢点,但看见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又忍不住先笑了声。   倒是安枝予,先他开口:“谢谢你啊!”安枝予特别想抬头看一眼楼上,但是又忍住了。   靳洲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意外。   他以为安枝予开口会先问他好几个为什么。   但是防止她后来再问,靳洲选择了不打自招:“我让人打听了你的手机号码和公司地址,有点失礼,抱歉。”   不用问,肯定是让人从徐淮正那里打听的。   安枝予没太在意,毕竟这两个都不算隐私。   可让靳洲没想到的是她的回答。   安枝予声音带着几分悄咪咪:“幸亏你给我打电话,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拒绝我们经理!”   靳洲下意识抬头往上看,只是目光还没聚焦,胳膊上的袖子被扯了扯。   “别看,他估计还站在窗户边呢!”   靳洲收回目光:“他是想让你继续加班吗?”   安枝予没有多说什么,笑了笑:“我们走吧!”   回避问题就说明有问题。   靳洲又抬头往上多看了两眼。   知道她加班到现在应该还没吃饭,靳洲故作随口地提了一句:“突然想起来,之前你好像说要请我吃饭。”   他说的是【突然想起来】,而不是【我记得】。   所以安枝予脸上没有露出多少尴尬:“那就今晚?”   靳洲脸上有淡淡的笑意:“刚好我还没吃饭。”   请人吃饭肯定要以对方的口味喜好为主。   他的身份在这摆着,安枝予觉得他应该很挑,所以就提议了好几个档次还不错的西图澜娅餐厅。   开始说的两个,安枝予都能从他侧脸捕捉到思索犹豫的神情,但是第三个,他倒是答应得爽快。   “你喜欢口味清淡的吗?”   刚刚那家西图澜娅餐厅主打闷煮养生,口味偏淡,安枝予去过几次。   “这几天晚上睡得比较晚,”他语气温和:“清淡一点对肠胃比较好。”   安枝予这几天睡得也很晚,其实不止这几天,从和徐淮正分手后,她这段时间的睡眠都不太好。   “那等下你尝尝他们家的参鸡汤,虽然里面放了药材,但口感很好。”   “你经常去吗?”因为在开车,靳洲无法每说一句话都看她。   安枝予和他一样,也是目视前方,“也不是经常,但我如果熬夜的话,会事先去打包一份带回家。”   “你的工作需要经常熬夜吗?”他扭头看过来的时候,眉心微微凝着。   “也不是经常,”安枝予垂眸笑了笑,“我有时会从外面接一些私活,白天没有时间做,所以就只能熬夜了。”   靳洲知道她的工作范畴,他不想明知故问,也不想过度关心引起她的不适,所以只说:“熬夜很伤身体,我自己深有体会。”   熬夜的确不好,可谁又想熬夜呢!   她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每月要还房贷,不努力一点,压力很大。   见她许久不说话,靳洲便也沉默了。   西图澜娅餐厅在一条叫广安路的商业街。   因为车辆进不去,靳洲就把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上。   六车道的马路,人行横道的红灯时间有些长。   靳洲扭头去看她的时候,刚好一阵风吹过,几缕发丝被风送到空中,能闻见很淡很淡的木兰香。   和当初她从对面走来,擦过他肩时,一样的味道。   绿灯亮了,安枝予见他还站在原地。   “靳总?”   靳洲恍然回神,眼里有几分茫然:“嗯?”   安枝予指了指对面:“绿灯了。”   “哦...”他垂头失笑:“抱歉,刚刚在想一些事情。”   两人穿过马路,往那家名为【石板印象】的西图澜娅餐厅走。   透白的路灯照在灰白色的花砖石上,两人虽是并肩,但影子却没有丝毫交叠。   余光从地上收回,靳洲问得随口:“你平时会自己做饭吗?”   他说话时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对别人都这样,何况是她。   哪怕是现在站在她身侧,哪怕是只能看见她一半的侧脸,在等她回答的这短暂时间里,靳洲目光都一瞬不移地定在她的脸上。   只是,他的目光和他的人一样,懂分寸,知进退。   安枝予摇头:“我一个人住,感觉做起饭来还不如买的方便,主要是,”她眉眼微垂,视线盛着自己的脚尖,大概是说到了自己的短板,她声音比刚刚要低了几分:“我不太会做饭。”   不知什么时候,他手臂的布料已经能轻擦到她的肩膀,连带着地上那双影子。   一高一低,一宽一窄,偶有重叠。   靳洲看着地上的人影,嘴角偷弯。   “你呢?”安枝予扭头问他。   他......   他也不会做饭。   但是他却说:“会一点。”   安枝予眼里有明显的诧异:“那你平时都是自己做饭吃的吗?”   “偶尔。”偶尔不想出去吃的时候,他会煮一些速食。   浅浅几句闲聊,两人走到了西图澜娅餐厅门口。   靳洲拉开玻璃门,落后她一步进去。   西图澜娅餐厅装修很雅致,大厅正中间有一株假植。   “坐那儿可以吗?”   “可以。”   菜是安枝予点的,“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靳洲摇头:“没有。”   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但请人吃饭不能怠慢了人家,安枝予便点了一份参鸡汤,两个特色小炒,还有一份蒸鱼。   把菜单还给服务生的时候,安枝予才突然想起来似的:“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靳洲把他刚倒的柠檬水放到她面前:“早上你给我留的字条我看见了。”   说到这,安枝予垂下眼睫。   靳洲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有我在,不用担心。”   温润的音色,听着很让人心安。   其实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只要她站在他身边,这场‘仗’,她就赢了。   尽管这场仗毫无实质性的意义。   可有句话说得好,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靳总?”   突然一道男声打断安枝予的失神。   扭头,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孩站在她身后。   “你怎么来了?”在这样一个养生的西图澜娅餐厅看见岑颂,靳洲也被意外到了。   “我带我儿子来吃饭有什么稀奇,倒是你...”岑颂语调幽幽的同时,一双眼打量在安枝予的脸上。   “我朋友,岑颂。”   安枝予从靳洲不拘小节的言语里,看出这个男人应该和他的关系很好。   她朝对方浅浅一个颔首,礼貌说了声你好。   靳洲往他身后看了两眼:“闫嗔没和你一起出来?”   “她在家睡觉呢,”岑颂抽出旁边的椅子坐下:“儿子在家,我怕她睡不安,就给带出来了。”   靳洲伸手戳了戳小家伙的脸蛋:“那我再加两个菜,你也一块儿吃点吧。”   “不用,我打包带走的。”   岑颂怀里的小家伙一个劲地往安枝予看,看着看着,突然伸出小手:“妈妈......”   岑颂一把按住小家伙的手:“别乱喊啊,你妈全世界就一个!”   安枝予抿嘴笑。   靳洲给他倒了杯水,这才不紧不慢地介绍:“这是我朋友,安枝予。”   被他归列到‘朋友’一类里,安枝予颇感意外,他们的关系,算朋友吗,最多也就是邻居吧。   当然,不止她意外,作为他处了二十多年兄弟的岑颂也笑出不可思议。   “你什么时候有女性朋友了?”   靳洲掀着眼皮看了他一眼。   那是警告他不要乱说话的意思。   偏偏岑颂当做没看见似的,转脸看向安枝予:“我估计你是他唯一的女性朋友。”   安枝予:“......”   再让他待下去,不知还会说出什么口不择言的话来,靳洲婉转地下了逐客令,不过不是对岑颂说,而是对他怀里的小家伙说。   “书屹,刚刚门口的桌子上有糖,让爸爸带你去拿好不好?”   小家伙一听,立马搂住爸爸的脖子:“爸爸,我要吃糖...”   得,这是嫌他在这碍事,撵人走呢!   岑颂还了他一个 ‘我懂我懂’的表情,抱起儿子,“那你们慢吃,我们先走了。”   兄弟虽然无情,但他不能无义气。   到了吧台,岑颂把他们的那桌饭钱也一并付了。   台上有糖,但是是薄荷糖,这哪能给儿子吃,岑颂不算温柔地哄着:“糖和爸爸你选一个。”   小家伙一听,立马搂住爸爸脖子:“我选爸爸。”   点的菜上齐,靳洲收到短信,短短一行字,让他失笑。   “怎么了?”   靳洲嘴角抿出淡淡的弧度,笑得不明显,“今天这顿饭,你请不成了。”   安枝予反应几秒,眉心突然一拧:“该不会被你朋友付了吧?”   靳洲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看来你的饭只能等下次了。”   话落,他回了短信过去:【应该很快。】 第11章   吃完饭回去,到了楼下,靳洲从后备箱里把今天买的几袋衣服拎出来。   “给你的。”   安枝予低头看了眼,没有接:“给我?”   “是明天穿的衣服。”   安枝予忙摆手:“不用了,我有——”   “拿着吧,”靳洲难得打断她:“明天的婚礼,是我找你帮的忙,你若是不收,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在安枝予看来,她是借他去打徐淮正一家人的脸,可是经他的口说出来,却好像是拜托她帮了多大的忙似的。   犹豫间,安枝予的手腕被他轻握住抬起:“明天不用早起,睡个懒觉,到时间了我给你打电话。”   打电话?   哦对,他有她的手机号......   思绪飘转间,几个袋绳已经挂在了她的手心。   回到家,安枝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饭桌上她问他今晚找她有什么事,他好像还没回答。   看着手里的纸袋,安枝予心里疑惑。   难道就是为了把衣服给她?   可他都有她的手机号了,给她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不就好了?   至于专程在她公司的楼下等吗?   这个疑惑让安枝予洗完澡躺上床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楚菲菲打来电话让她的翻来覆去消停住。   “宝,明天那个贱男人的婚礼你去吧?”   “嗯。”   “那我也去!”她太想看看渣男被打脸的画面了,想想都刺激!   “菲菲,”安枝予侧身躺着,思绪还没完全收回来:“晚上靳洲给了我几件衣服。”   “衣服?”楚菲菲顿时来神了:“他竟然送你衣服!”   安枝予被她咋呼的声音听得皱眉:“你别多——”   “我的天呐,你们都已经进展到可以送衣服的地步了吗?”   安枝予被她的想象力弄到失笑:“你想哪——”   “宝,你可以呀,照你这个速度,月亮马上就能得手了呀!”   安枝予闭了闭眼:“你能不能听——”   楚菲菲不听不听:“要我说,还演什么戏呀,假戏真做得了!”   “楚菲菲!”   “那以后姓徐的看见你,我的天呀,他是不是得把腰弯成标准的九十度,乖乖喊一声,靳太太好!”   “楚菲菲!”   她突然吼了一嗓子,楚菲菲的想象力这才被她拽回来:“大晚上的,你要吓死我啊!”   安枝予深吸一口气:“你听好了,这件事,我和他是各取所需,所以,停止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隔着电话,楚菲菲嘴角都要撇到下巴了:“吃不到的东西,你还不能让人流流口水啊!”   这比喻,也就她能想得出来。   安枝予失笑一声:“行了,别流口水了,快睡吧!”   事还没说完呢,哪能睡!   “他送你的是裙子还是什么?”   安枝予说不是:“有衬衫、短裤,还有西装外套。”   楚菲菲在脑海里想象着画面:“这是什么穿搭画风?你试了吗?”   “没有。”   “那咱俩开视频,你穿给我看看。”   安枝予问她可不是为了要试衣服给她看:“我就是觉得怪怪的。”   楚菲菲还以为她说的是衣服怪:“他的眼光应该不会错,哎呀你试试不就好了嘛!”   她这个闺蜜已经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了。   安枝予从侧躺变成了平躺:“不说了,我要睡了。”   这人简直是吊人胃口再泼人冷水。   楚菲菲也没缠她:“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敷个面膜,画个美美的妆,咱们战场见!”   敷面膜化妆......   她又不是去当新娘。   翌日,阳光从阳台未拉合的窗帘投进来,在鱼骨纹的地板上,洋洋洒洒的落了一地金色。   安枝予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起来把那份没做完的预算做了,做完两点,她也没回卧室,直接睡在了沙发里。   工作会让人集中注意力,那些扰人的思绪自然也都被抛在了脑后。所以安枝予的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十点的时候,搁在茶几电脑旁的手机震了,“滋滋”声不停,扰人得厉害。   安枝予把抱枕从脑袋下抽出来盖在了脸上。   终于挨到震动声没了,结果没几秒又开始。   安枝予这才烦躁着一张脸,拿开抱枕坐起来。   电话是楚菲菲打来的,“好了吗?”   刚起来,安枝予没什么精气神地坐着:“什么?”   楚菲菲从她含糊不清的声音里听出来了:“我的大小姐,你该不会还没起来吧?”   “昨晚睡晚了,”安枝予揉了揉眼:“怎么了?”   还问她怎么了,这人是一觉睡失忆了吗?   楚菲菲叹气:“今天要去打脸贱男人,你该不会忘了吧!”   她这么一提醒,安枝予那还没完全散开的睡意顿时消失殆尽。   一看时间,都十点了。   手机被她撂在了沙发里,听筒里传来楚菲菲急呼呼的声音:“记得化一个美美的妆啊!”   安枝予平时也化妆,但都是淡妆,她肤色白,白到会被粉底液压气色,所以平日里她顶多就是描描眉,涂一点颜色不张扬的口红。   以至于多化一点妆,就会让她那张脸透出平日里不多见的妩媚。   在衣柜里找衣服的时候,安枝予才突然想起来昨晚靳洲给她的几袋衣服。   那是一套深灰色的羊毛西装,不过下身不是长裤,而是不到膝的短裤。除了外套,还有一件白衬衫,一件虽是高领但是很轻薄的深灰色针织打底衫。   看似内敛低调的搭配,其实却很张扬。   安枝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有点不习惯,但又不可否认,很好看,有一种成熟干练的美。   和楚菲菲视频的时候,楚菲菲啧啧两声,大拇指一竖:“靳总不愧是靳总!”   安枝予低头看了眼自己,脑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他喜欢干练的女性?   对门的客厅里。   靳洲已经着装好坐在沙发里。   耳边听筒传来声音,是昨晚买了单误打误撞又给他制造了一次与人吃饭机会的兄弟,岑颂。   “上学的时候就有女孩子跟我打探你的喜好,当时我就觉得你喜欢温柔那一挂的,看来还真被我猜中了!”   不过他提醒:“我老婆当初给我的印象也是温柔那一挂的,所以你小心点,女人都是披着羊皮的狼。”   他话音一落,听筒传来女人的声音:“你说谁是狼?”   “我我我,我说我呢!”   靳洲失笑:“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   电话挂断,靳洲眉心拧出思量。   她是温柔那一挂的吗?   好像是,但好像又不全是。   不过这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   除了一眼过后怎么都忘不掉的惊艳,还有每次看到她,他心生的波澜。   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过的感觉。   也是他这段日子以来,只要一想起她的人,就会生出他过去不曾对婚姻有过的幻想与渴望。   十一点整的时候,靳洲点开手机屏幕,最近通话的第四行显示着三个字:安枝予。   她的手机号码并不是在昨天才存进靳洲的通讯录里。   不过,昨天他也没有撒谎,他的确是从别人那里打听到她的手机号和工作地点。   只是——   “嘀嗒”一声,让靳洲瞬间从沙发里起身。   门开的时候,安枝予刚好转身。   视线对上,看见靳洲也穿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安枝予下意识低头看了眼。   所以,这是不小心撞色,还是......   “刚想给你打电话,”靳洲压下眼底的惊艳,“等我一下,我拿个东西。”   安枝予又低头,因为配下面的短裤,她穿了一双平日里很少穿的高跟鞋,鞋跟很高,而且很细......   “这里还有一双鞋,昨天忘记给你了。”   安枝予看了眼他手里的纸袋,又看了眼自己的脚,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她抬头,眼里有茫然:“是我这双不好看吗?”   黑色,尖头,羊绒面,她觉得和身上的衣服很搭。   “不是不是,”眼里闪过慌色,靳洲忙摇头,“很好看,我只是给你多备了一双平底,也是黑色,如果你觉得脚累的话,可以换上。”   他竟然可以细心成这样!   安枝予被意外到了。   *   轩庭酒店是靳氏旗下的产业。   往酒店去的路上,靳洲多说了一句:“本公司员工消费可以打八折。”   安枝予眼里闪过意外,意外过后,她忽地一笑:“难怪。”   当初选酒店的时候,安枝予中意的是另一家,但是徐淮正坚持说,轩庭酒店的档次高,而且菜品好,可他没说会有员工折扣。   其实说了又有什么呢,能省钱,何乐而不为。   今天开车的是秘书方宇。   他不是第一次见安枝予了,不过和他之前见过的那张冷中带俏的模样不同,今天她的打扮颇有几分干练的强势。   偏偏她温婉的气质又把那份强势中和得刚刚好。   总归哪种,都能让人一眼惊艳到过目不忘。   半路遇到堵车,安枝予刚看一眼时间,口袋里的手机震了。   又是楚菲菲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心急如焚的声音就传来了:“我的大小姐,你怎么还没来呀?”   安枝予手掩话筒,把身子往窗边靠了点:“已经在路上了。”   路上......   楚菲菲声音立马压低了:“是不是靳总带你过来的?”   人就在她旁边,安枝予不好多说什么:“嗯。”   楚菲菲又问:“有司机吗?”   “嗯。”   “开的是什么牌子的车?”   这让她怎么说?   安枝予余光往旁边瞄了眼:“先这么说,一会儿见。”   电话挂断后,安枝予扭头看了眼靳洲,见他低头在看平板,安枝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看了会儿窗外,她又没忍住。   “靳总。”   靳洲收起平板,看向她:“嗯?”   很轻的一声鼻音,听着耳里麻麻的。   安枝予抿了抿唇:“我一个朋友,今天也去。”   靳洲知道她社交圈很窄,大概也猜到了她说的是谁:“那等下一起?”   安枝予哪是这个意思,她摇头:“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靳洲抿唇笑了笑:“我知道了。”   有点像下属跟领导汇报工作。   安枝予扁了扁嘴,刚好那时靳洲扭头看她。   “怎么了?”因为询问,他头微微前倾,能清楚看见她漂亮的唇形。   她今天涂的口红色号比平时要浓艳一些,但是不艳俗,刚好和她深灰色的衣服颜色有一个鲜明的对比。   好像,还涂了睫毛膏......   目光凝在她脸上,让靳洲的目光忘了克制,若不是突然一声鸣笛,他还不知道要失神多久。   安枝予无辜眨了眨眼,她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她伸手摸了摸......   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五十。   道闸杆的显示屏上显示【车位已满】。   方宇鸣了一声笛,不远处立马有工作人员小跑过来。   大概是认出了车牌号,工作人员还没跑近,道闸杆就立起来了。   方宇把车开到酒店门口的台阶前,站于旋转玻璃门前的两位工作人员随之跑近。   安枝予刚要去开车门,旁边传来一声:“在车里等我。”   靳洲的车门是工作人员给他打开的。   “靳总。”   靳洲轻“嗯”一声,绕过车身,亲自给安枝予开了车门。   “慢点。”   不知是他低柔的声音,还是他身后站着的四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总之,她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工作人员将车门关上,“靳总——”   “你们忙你们的。”说完,靳洲把手臂弯给身边的人:“可以吗?” 第12章   今天的阳光暖而不烈,从头顶直射下来,在他眼里投了细细碎碎的影子,很温柔。   靳洲今天穿的是和她一样的深灰色,一样的羊绒布料,那是一种会让人感觉到温暖,会让人心生平静的触感。   安枝予把手轻轻挽进他臂弯。   今天是十一月九号,周六,大概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进出酒店的客人很多。   一楼大厅里立着两幅婚纱照的海报,上面有新人的名字,还有宴席的楼层数。   徐淮正和蒋昕的宴席在七楼,另一对在九楼。   靳洲说:“婚礼宴席讲究吉利数字,七楼的价格低于六楼和九楼。”   挺会省钱的。   安枝予轻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突然想起来:“等一下你会给礼金吗?”   “要给,不过给多少我不太清楚,这些事都是方宇去办。”   方宇?   安枝予扭头往后看了眼:“是刚刚开车的那个人吗?”   “嗯,以后你可以喊他方秘书。”   靳洲领着她往电梯那儿走。   “靳总。”   “靳总。”   电梯门旁站着两个工作人员,颔首向靳洲问好后,其中一个人过来询问:“靳总是去二十六层吗?”   二十六层有一间总统套房是专门用于靳洲会客的。   靳洲说不是:“去七楼。”   工作人员刷卡开了最南面一个专用电梯。   到了七楼,电梯门一开,婚礼进行曲的旋律就传了过来。   包厢门口放了两张铺着红布的桌子,是男女双方用来收礼金的。   安枝予低头看了眼时间,十二点零五分,楚菲菲说她收到的短信上说,宴席是十二点五十八分开始,在此之前应该还会有新人走红毯交换戒指的环节。   安枝予在门口看了一圈,没看见楚菲菲的人影,刚刚在楼下也没看见她。   安枝予晃了晃靳洲的胳膊:“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说完,她抽回挽在靳洲臂弯里的手,走远了几步。   目光刚从她背影收回,一连几声带着惊奇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靳、靳总!”   “靳总好!”   “靳总!”   因为不认识,靳洲只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不过他也大概能猜出刚刚那几个人应该都是公司员工,不过徐淮正只是工程六部的经理,能来参加婚礼的应该都是和他差不多级别的同事。   电话快挂断的时候,安枝予转过身来:“那你出来,我就在门口。”   见她将手机收起来,靳洲才开口:“是你那个朋友吗?”   安枝予点头:“她在里面,马上就出来。”   声音刚落,一个黑影就从包厢里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   “宝,你可终于——”   后面的话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楚菲菲整理了下耳边的长发,一改上一秒的莽撞劲,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又规规矩矩地喊了声:“靳总好!”   靳洲本就随和,他笑了笑:“喊我靳洲就好。”   “那怎么行,”楚菲菲连连摆手:“我还是喊您靳总吧!”她把‘您’都带上了。   说着,她人已经挪到了安枝予的身边,垫着脚,掩着手在安枝予耳边:“你们穿的这是情侣装呀!”   安枝予忙朝她使了个眼色,而后快速岔开话题:“你今天怎么穿了一身黑?”   她知道楚菲菲最不喜欢黑色。   “好看吧?”楚菲菲扬着下巴:“我昨天特意去买的,四百九十九,就当给那对贱人的礼金了!”   安枝予习惯她的口无遮拦,但今天靳洲在。   她压低声音:“你就少说两句吧!”   结果楚菲菲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看,我还给他们多准备了一份!”   “你要给礼金吗?”   “对呀,总得给人家一个新婚祝福嘛!怎么样,够给他们脸了吧!”   安枝予惊得眼睛都睁圆了,刚要说话——   “十块钱,两沓!”楚菲菲一脸惋惜:“可惜太多了,塞不下。”所以她就只包了二十张聊表心意。   安枝予这才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   对,冥币。   一旁的靳洲终于没忍住,低笑出声。   安枝予表情尴尬着,不知该说什么好,然后就听楚菲菲朝靳洲邀功似的:“靳总也觉得我这个红包很有意义吧?”   靳洲点头:“很有想法。”   也就在那时,包厢里一直循环播放的婚礼进行曲突然停了。   靳洲看向安枝予:“要现在进去吗?”   安枝予轻吐一口气:“好。”   这次靳洲没有把臂弯给她,而是朝她伸出手,安枝予表情怔愣,垂在身侧的手松开又蜷起,再松开的时候,胳膊被抓住。   “赶紧的!”   伴着楚菲菲的声音,安枝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被送到了靳洲的手心里。   “我先进去,你们跟上啊!”   楚菲菲先走了,走之前还朝靳洲挤了个眼神。   靳洲轻握着手心的那只手,表面很软,但如果用一些力,能握到她硬硬的手骨。   和她的人一样。   “走吧。”   一进包厢大门,就看见占据了半面墙的显示屏上,正循环播放着新人的婚纱照。   离门口不远还有一条延伸到主台的玻璃T台,上面零星撒着一些红玫瑰花瓣。   这样的婚礼现场,和安枝予当初预想的一样,没什么特别,甚至还有些朴素,不过也能理解,时间这么紧......   理解?   安枝予被自己的想法笑到。   她为什么要理解。   看出她的失神,靳洲紧了紧她的手:“如果觉得心里不舒服,我们出去。”   安枝予嘴角挤出笑:“来都来了。”   靳洲和安枝予是站在门里侧的,蒋昕挽着父亲的胳膊从北面遮帘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他们。   准确来说,她是先看见了安枝予,然后才看见了靳洲。   那一瞬,她脑子里快速被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占满。   她竟然真的来了?   为什么来?   来和她抢徐淮正的吗?   那徐淮正呢,有没有看见她?   瞳孔渐渐缩紧,她听见了主持人的声音——   “现在有请我们今天的新娘入场!”   音乐回响,礼花绽放。   灯光打在了新娘的脸上,蒋昕忙慌忙整理好脸上的表情,看向大屏幕下站着的男人。   灯光已经暗下来,但是屏幕的亮光让她毫不费力就看清了他的脸。   蒋昕能感觉到自己与他视线交汇。   她不敢再回头看了,生怕徐淮正会顺着她的动作发现身后的人。   在场内所有人的注视下,她挽着父亲的手走上T台,走向那个,她费劲心思拿下的男人。   是激动的,可她现在却只有害怕。   伞状的婚纱纱摆遮住了她颤巍的一双脚,挽在父亲臂弯里的手更是不自觉地抓紧。   感觉到她的不对,蒋父扭头看了她一眼:“注意仪态,下面好多人看着呢!”   对,好多人看着.....   徐淮正也在看着她。   过了今天,她就是所有人眼里名副其实的徐太太了!   等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安枝予的手好像被人牵着的时候,徐淮正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余光穿过台下上百双的眼睛,只能看见模糊的缩影......   他们为什么会站在一起?   他们之前认识吗?   靳总和她一起来参加婚礼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连串让她费解的疑问占据她大脑,而后她心脏一紧。   几天前,她从工程部调到了人事部,经理说是因为她工作积极,可看似更加体面的岗位,其中的复杂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这几天她坐在新位置上的如履薄冰都是她给她的报复吗?   想不通,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她和徐淮正分手才不过半月......   “是缘把他们两颗纯洁的心相撞在一起,把这对钟爱一生的新人结合得甜甜蜜蜜......”   台上主持人说的慷慨激昂,安枝予却听得想笑。   纯洁......   有说纯洁?   “肮脏”一词都不够形容他们。   “你以前参加过婚礼吗?”目光收回,安枝予扭头看向靳洲。   “参加过。”   “都是这样的吗?”   靳洲摇头:“不是。”准确来说,他是第一次参加这样朴素的婚礼,连T台一圈的拱形门上用的都是假花。   安枝予笑了笑:“我以前参加的婚礼都是这样的。”所以她理所应当地以为,自己的婚礼也应该这样,可是现在再看,除了俗不可耐的形式,真的毫无意义。   “喜欢这种方式?”   安枝予摇头:“不喜欢!”   不喜欢。   好,他记住了。   “为表示他们对爱情的忠贞不渝,接下来是新娘新郎互戴戒指的时刻,在座的亲朋好友们,掌声响起来!”   七零八落的掌声里,安枝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的丝绒小盒。   那里也有一枚戒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值钱,徐淮正一家竟然没有要回去。   安枝予轻轻晃了晃靳洲的手:“好看吗?”   目光淡扫一眼,靳洲没说好不好看,“还留着?”   “不是故意留着的。”   从酒店出来的那个早上,她就把戒指摘下了,都说习惯养成需要时间,摘下后没两天,她就忘了这枚戴了没多久的戒指的存在。   今天出门前突然想到,她就给带来了,其实该扔的,可谁知道后面这姓徐的一家人会不会要回去。   安枝予将戒指装回口袋:“等下还给他。”   仪式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   头顶灯光大亮,台上的人离场,婚礼进行曲也停了,酒宴开始。   刚好那时靳洲接了一个电话,安枝予碰了碰他的胳膊,用口型告诉他,她去一下洗手间。   洗手间很好找,穿过包厢,走到头,也就是刚刚新娘走过的T台最前面,左转就能到。   安枝予转弯进了走廊,一直不敢对她的到来而有丝毫松懈的人,快步跟上。   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清脆的声音。   安枝予回头,看见了身后两米远的蒋昕。   红色礼裙衬得她愈加唇红齿白,是个一眼就能让男人记住的模样。   可惜做什么不好,偏偏做小三。   不过现在这个世道,小三似乎很得道,不知是手段太过高明,还是说男人都享受被抢的乐趣。   安枝予很想用语言打她的脸。   目光落到她平坦的小腹,脑海里不合时宜地一笔一划写出了“忍”和“善”。   她想,算了吧。   人家都结婚了,孩子也有了,她还去计较这些干嘛呢!   太过计较,倒显得她有多在意那个姓徐的。   目光淡淡扫过她一眼,安枝予转过头,刚抬脚,“噔噔噔噔”的脚步声快速从她身后传来。   声音停了,安枝予的手腕被抓住。   “你怎么会来这?”   她的到来对蒋昕来说是一枚炸.弹。   她知道自己是靠怀孕上位,更知道,如果没有肚子里的孩子,徐淮正根本就不会这么快放弃安枝予。   安枝予看着她的手,不禁有些好奇:“你不是怀孕了吗,为什么还涂指甲油?”   说完,她又抬头看蒋昕的脸,依旧好奇:“化这么浓的妆,你不怕伤害到肚子里的宝宝吗?”   每个字落在蒋昕的耳朵里,都是会点燃燎原的星火,让她不得不警觉。   “你问你为什么会来这!”因为她的不回答,让蒋昕没了耐心,声音陡然拔高。   安枝予没有挣开被她握住的手腕:“不是你们给的请柬吗?”   是徐淮正的妈妈给的,不是她,她事先压根就不知道。   “所以你来,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她眼底有一点红,声音也有颤音。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   “我有什么不痛快的?”安枝予朝她大方一笑:“我不是都说了,那种垃圾,我只会丢,不会捡。”   言下之意,她是垃圾回收站吗?   蒋昕冷笑一声:“你不用把自己说的这么高尚,”她把矛头指向了靳洲:“这么短的时间能和靳总站在一起,你的手段又能干净到哪去!”   她自发地松开了安枝予的手腕,眼里带着蔑视的打量:“说我是公交车,那安小姐是什么?”   她嘴角挂着抹明晃晃的嘲讽:“头等舱吗?”   安枝予没有被她的话激怒,她回视着对面那双带着怒火的眼睛,轻笑一声:“蒋小姐不用紧张,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只是来凑凑热闹,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你结婚证上的那个男人,只会是你的。”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话不痛不痒,她停顿几秒,又加了一句:“但愿永远是你的。”   有句话说得好,男人能出轨一次,就能出轨第二次。   蒋昕深知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所以才故意让自己怀孕,好牵扯住徐淮正。   可有些话,自己知道可以,别人一提醒,就失了味道。   “你少在这阴阳怪气的,有功夫担心别人,还不如多想想自己!”   “我怎么了?”安枝予今天难得满腹的好奇心。   “拉着靳总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吗?”她不是傻子,这件事不需要太过琢磨就能想出个大概:“你不就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吗?”   安枝予缓缓点头,一副很认同她观点的表情:“那我这个威...有吓到你吗?”   蒋昕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眼忿忿地瞪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更是攥紧到指骨发白。   安枝予低头看了眼时间,她过来已经有好几分钟了。   “蒋小姐不用回去敬酒吗?”她把话说得婉转又直接:“你再继续在这呆着,万一靳总过来找我......”   蒋昕眉心一拧,下意识往她身后看了眼。   安枝予抿唇笑:“你再不走,讲不好真的要碰到你们靳总了!”   蒋昕怒看她一眼后,提着裙摆越过她身侧。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脆哒哒的,听得人身心舒畅。   安枝予扭头看了眼,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点可怜这个女人。   这么费尽心思,却只是为了抓住一个男人,值得吗?   她悲哀地笑了笑。   等安枝予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靳洲已经等在外面了。   她先是一愣,转而笑了声:“你还真的来啦?”   这话听在耳里,好像她知道他会过来似的。   靳洲走过来:“有点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安枝予只当他随口一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会任人欺负。”   不过,她还是说了声谢谢,“刚刚碰到蒋昕了,要不是因为你在,她怕是不会这么收敛。”   靳洲笑了笑:“能帮到你就好。”   其实他在打电话的时候,不经意回头,刚好看见了蒋昕也进了走廊。   不过他没有跟过去,相比他亲自出马,他更希望自己能成为她的后盾。   出了走廊,靳洲问她:“现在回去吗?”   “我都可以,倒是你。”   “我什么?”   安枝予在包厢里瞟了半圈:“都没看见几个人跟你打招呼。”   所以她到底帮没帮到他?   靳洲走近她身侧,把手臂再次弯给她:“那就麻烦安小姐了。”   他开玩笑的样子,随和得真的很像一个邻居。   “万一你妈妈不信怎么办?”   “那我可能会再——”   感觉到手机的震动,安枝予站住脚,“等一下。”   手机放在右口袋,她抽回挽在靳洲臂弯里的手。   来电虽然是一串陌生号码,但安枝予还是接了:“喂,你好。”   “安枝予。”   是徐淮正,他声音带着看破一切的冷笑:“别在我面前做戏了。”   或许他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但是安枝予没有回头。   被他一语戳破,安枝予故作镇定:“我做什么戏了?”   徐淮正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看着背身就要往门口走的两个人。   他不是刚看见的他们,在包厢里灯光暗下去,镜头的光打到蒋昕脸上的时候,他就看见了。   以他对安枝予的了解,她绝不可能来参加他和蒋昕的婚礼。   靳洲也是,公司财务总监结婚,他都是礼到人不到,更何况自己只是工程六部一个小小的经理。而且在此之前,靳洲压根就不认识他。   所以他断定,安枝予这一趟过来就是为了打击报复他,好让他知道,她安枝予何其的有本事,能找到靳洲这样一个处处都能将他踩在脚下的男人!   徐淮正对着话筒冷呵一声:“你以为我真这么好糊弄吗,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让靳总帮你,但他帮得了你一时,帮得了你一世吗?”   见电话那头不出声,她人也站在原地不走了,徐淮正知道自己掐到了她的命脉。   “灰姑娘的水晶鞋,知道吧,过了十二点,她就要回到现实,就像你,过了今天,你所有的谎言都要被拆穿!”   字字如刀,毫不费力地撕掉了安枝予所有的伪装。   安枝予垂眸笑了笑,不知是笑他的聪明还是笑自己这场戏的无用功。   既然谎言被拆穿,那也没继续装下去的必要,不过她没承认,也没否认,就这么挂了电话。   而她从接通电话后说的话,还有她脸上的表情,都被靳洲听在耳里,看在眼里。   他能猜到大概,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安枝予没有对他藏着掖着:“是徐淮正,他看出来我们是在演戏了。”   好像也不难猜。   好像,就她自己还以为自己的手段有多高明。   “那不如我们假戏真做?”   喧嚣声里,他辨识度很高的声音传进安枝予耳朵里。   安枝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他,目光有些许的怔愣:“什么?”   刚刚那句话已经让他很是局促不安,眼下安枝予重新又问了一遍,这让靳洲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禁再度蜷起,短暂沉默后,他语气比上一句要小心翼翼得多。   不过,他换了一种问法,更能表达他内心渴求。   他说:“要不要和我结婚?” 第13章   “要不要和我结婚?”   他放下了一直以来的隐忍克制, 只是目光依旧收敛。   这一次,安枝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但这也让她更加的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到笑说一声:“你别开‌玩笑了。”   可是他却说没‌有:“我‌没‌有开‌玩笑。”   周遭有酒杯碰撞的声音, 也有宾客嬉笑的交谈, 更有对这场婚礼男女主的怯怯议论。   各种声音交杂里,靳洲握住她的手, 像进来时那样,牵着她走出大厅。   银色电梯门上倒映着他们‌的身高差,安枝予抿了抿唇。   不该问的,可她又没‌忍住:“你刚刚是不是听到徐怀正在电话里说的话了?”   靳洲没‌有否认:“听到了一点。”   所以, 他是为了帮她?   视线落到她满是疑惑的脸上, 靳洲猜到她心里所想, “不是纯粹为了帮你, 我‌也有我‌的私心。”   这句话,他在两天前就说过‌一次了。   可来参加婚礼, 和搭上自己的婚姻, 完全‌是两码事。   安枝予眉心蹙紧,“所以,”她眼里有浓浓的不可思议:“为了不想被你母亲催婚, 你就随便‌找个人结婚吗?”   “不是随便‌!”他眼里闪过‌慌色,但情绪又被他很‌快遮掩, 就连声音都带着三分克制:“我‌不会随便‌找个人结婚。”   这个人, 只会是她,只能是她。   是除了她之外, 绝不会再有的可能。   可是他要怎么把对她浓烈的情感‌宣之于口。   会吓到她吗?   会让她生‌疑吗?   他自问自己不敢冒这个险。   见‌她脸上的疑惑有增无‌减, 靳洲心里的忐忑也随之愈多。他不敢逼得太紧,也不敢把话说得直白:“如果,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也需要一个结婚对象,可不可以先考虑考虑我‌?”   他把自己放到了一个很‌卑微的位置上,声音里全‌是诚惶诚恐的小心翼翼。   这是安枝予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的身家背景,他的谈吐气质,哪需要对一个女人如此卑躬屈膝?   或许卑躬屈膝这个词很‌不恰当,但是当下,他的语气,他的眼神,真的只能让安枝予想到这个词。   她脑子里乱乱的,这种事不该有犹豫,她甚至应该当机立断就拒绝他。   可是怎么就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呢?   目光又落到电梯门上,一片银色里,他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却被记忆一笔一划清晰临摹出轮廓——   “叮”。   电梯停落一层。   他们‌坐的电梯不是专梯,门口除了有客人,还有工作人员。   “靳总。”   安枝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刚想抽回来,手上的力‌度突然紧了几分。   靳洲牵着她走了出去。   到了酒店大厅,等在休息区的秘书方宇起身迎过‌来。   靳洲朝他伸手,“钥匙。”   进来的时候,安枝予是挽着他的,可当时她一点都不觉得心虚,但是现在,她心却怦怦跳,甚至觉得周围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看,盯着被他牵着的那只手。   走到门口,安枝予稍稍用了力‌,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靳洲扭头看她,目光相对,他唇角微微往上翘了稍许,“抱歉。”   他朝她笑的时候,微弯的眉眼像融了漫天的星辰,有着赏心悦目的美。   “美”不该用来形容男人的,但他的长相,实在无‌法不让人将他与那些美好的事物联想到一起。   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安枝予忙别开‌视线。   靳洲看了眼时间:“一点多了,我‌们‌先去吃个饭。”   安枝予忙摆手:“我‌早饭吃得晚,还不饿。”她抬着的两只手轻轻蜷着,刚好落在两腮处,看着像是小猫的两只小爪子似的。   靳洲低头笑了声。   安枝予皱眉:“你笑什么?”   她好像很‌不擅长说谎,眼睫抖得厉害,眸光也有些闪烁。   靳洲弯下腰,脸上有笑意,去看她的眼睛,“是因‌为我‌刚刚说的话,让你有些怕我‌了吗?”   他瞳仁很‌黑,是一点杂质都没‌有的黑,明明深邃不见‌底,偏偏又给人一种很‌真诚的感‌觉。   被那样一种目光攫着,好像无‌论说什么,都能被他一眼识破。   安枝予松开‌轻咬的唇,目光偏开‌,不看他:“你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你的下属。”   不怕就行。   可以羞,可以恼,只要不是怕。   靳洲收起唇边淡笑,直起腰:“走吧。”   也不知是忘了自己刚刚拒绝了他,还是说他刚刚说的【走吧】听起来有点命令的语气。   安枝予一步步跟在了他身后。   回去的路上,安枝予一直都偏着脸看窗外。   靳洲几次扭头看她的时候,都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   不知道自己今天那句话问的合不合时宜,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再也不会有比今天更好的机会。   回到家,安枝予简单煮了些从母亲那带回来的饺子,吃完后,她就躺上了床。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睡前脑海里一直盘旋着那句:要不要和我‌结婚......   再睁眼,外面的天都黑了,安枝予从床头柜上拿起滋滋在震的手机。   是楚菲菲。   “哪呢?”   安枝予两眼放空地‌看着窗外:“家。”   “那正好,我‌在老绉家定了位子,你赶紧过‌来!”   本来想说不想去的,但是自己在家好像特别会胡思乱想,安枝予就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刚准备出门,外面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也不知道去哪了,给他打电话也不接,不知道是不是躲家里呢。”   “我‌就是看他窗户的灯亮着,才‌上来的!”   “谁知道是不是蒙我‌呢,反正这事我‌觉得蹊跷,真要是女朋友的话,那我‌上次给他介绍女孩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才‌过‌去多久,突然就带女朋友回家了!反正我‌是不信!”   是靳洲的母亲。   这个时候,她出门肯定不合适。   几经‌犹豫后,安枝予拨了靳洲的电话,电话响了一声后就通了。   “喂?”   安枝予下意识放轻脚步回了卧室:“我‌问你啊,你妈妈知道我‌住在你对门吗?”   “怎么了?”   明明是在家里,可安枝予却不由自主地‌用手掩着话筒:“我‌听到你妈妈在走廊打电话了,说你家灯亮着,可你却不接她电话。”   电话那头轻笑一声:“我‌是故意没‌接的。”   看来还真被她猜中了,安枝予问:“那你在家吗?”   “不在,”他说:“我‌在小区里。”   还第一次见‌因‌为催婚而不敢回家面对母亲的。   安枝予没‌忍住,抿嘴笑了声。   明明自己笑的很‌小声,可电话那头的人还是听到了。   “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明明该是质问的话,可他声音里有淡淡笑意。   安枝予忙将嘴角的弧度抿了回来:“那我‌现在是不是不能出门啊?”   “你要出去?”   “嗯,约了朋友吃饭。”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那你等一下,我‌现在回去。”   “靳总,”因‌为突然抬高的音调,安枝予忙往门后看了眼。   “怎么了?”   她是想问,这个因‌她的失言而给他造成的麻烦,有没‌有困扰到他。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是明知故问了。   安枝予把话咽回去:“没‌事。”   也就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门外传来动静。   “我‌就说嘛,灯亮着,你肯定走不远!”   很‌快,安枝予收到了靳洲的短信:【可以出门了。】   安枝予站在门后,犹豫半晌,给他回了一个:【谢谢。】   靳洲:【是我‌该说抱歉才‌是,路上注意安全‌。】   都说教养是相处见‌细节。   安枝予不是没‌有接触过‌条件好的异性,但靳洲是她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在转身之后,还能让人细品出分寸与教养的一个人。   晚上,安枝予是和楚菲菲吃的火锅,白雾缭绕,安枝予几次想把白天在酒店的事说给楚菲菲听,可几次又都忍了回去。   快吃完的时候,安枝予要了一份豆沙春卷。   “是要带给阿姨吗?”   “嗯。”   豆沙馅的春卷是房文‌敏很‌喜欢的一道小食。   把安枝予送到单元楼下,楚菲菲问:“太晚了,我‌就不上去打扰阿姨了。”房文‌敏很‌喜欢楚菲菲,每次她过‌来,房文‌敏都会好吃好喝地‌招呼她,无‌论多晚。   安枝予说了声好:“那你等我‌一会儿。”   楼道里的声控灯时好时坏的,安枝予还没‌来及把手机的照明打开‌,就听见‌了议论声。   “难怪到现在没‌动静呢!”   “我‌当时看见‌那婚纱照也愣住了,我‌还以为是认错了人,看到新郎名字才‌确定!”   “那女的能比枝予还漂亮?”   “也漂亮,但不是一个类型的。”   “你和老房关系不是经‌常一块跳舞吗,就没‌打听打听?”   “下午回来我‌就问她了,结果挨了她一记白眼,你说我‌还怎么好意思再问!”   “照这么看,该不会是那男的不要枝予的吧?”   ......   安枝予没‌有上楼。   在楼梯口,一直等到议论声伴着脚步渐渐飘远,她才‌转身走出楼道。   *   今晚月色不错,阳台移门开‌了半扇。   靳洲从阳台回到客厅没‌两分钟,外面传来了解锁的提示声。   乔梦待在他这还没‌走,看着手机,随口问了一嘴:“对门是男的还是女的?”   靳洲没‌答她这句:“床单被罩在次卧衣柜,你自己拿。”说完,他回了房间。   乔梦朝轻合着的门撇嘴。   白养活这么大了,连个床都不给她铺。   回到房间,靳洲给安枝予发了条短信过‌去:【我‌妈还在我‌这,估计明天十一点左右走。】   收到安枝予的短信,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没‌事,明天星期天,我‌不出门。】   其实他还可以再发一条晚安过‌去的,但是他忍住了。   都说忙起来会没‌有精力‌去想那些烦心事。   所以安枝予就没‌让自己闲着,晚上没‌有熬夜,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后就开‌始打扫卫生‌。   三室一厅的房子,里里外外都被她收拾一遍,就连客厅的窗纱都被她拆下来洗了。   可再忙都有闲下来的时候,傍晚,安枝予把靳洲送她的那几件衣服从衣柜里拿了出来。   外套她就穿了半天不到,安枝予就只熨了一遍,但是里面穿着的白衬衫和针织衫,她都用手洗了。   把白衬衫挂到阳台的时候,她又想到靳洲说的那句话:要不要和我‌结婚?   从昨天开‌始,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似的,时不时往她脑海里涌那么一下。   或忙或闲的时候,每次想起来,她手里的动作都会下意识有那么几秒的停顿。   伴随着那句话,还有当时他说那句话时的表情。   这种感‌觉是她过‌去不曾有过‌的,哪怕是徐淮正跟她求婚,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   从傍晚到临睡前,安枝予一直都待在客厅里,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传来。   这份安静一直持续了两天。   两天后的晚上,安枝予下班回来,还没‌走到楼下,她就条件反射地‌往楼上看了眼。   除了路灯,楼上一片漆黑。   走到单元楼门口,她又往后看了眼,车位里也没‌有车。   今早出门的时候,车位里就是空的。   所以,他是两天晚上都没‌有回来吗?   不过‌,他一个老总,房子肯定不止一处。   这么一想,安枝予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可是他要什么时候再过‌来这边呢?   毕竟她还要把衣服还给他。   第二天早上出门,车位里还是不见‌他的车。   思来想去一个上午,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安枝予给靳洲发了条短信:【你最近不住榭亭阁了吗?】   短信发过‌去不过‌十几秒,靳洲就回过‌来了:【最近我‌都是在公司住。】   是忙到要在公司住的意思吗?   安枝予没‌有再问这个问题,【上次你给我‌的衣服,我‌要怎么还你?】   靳洲:【送你的,不用还。】   各取所需的事情,安枝予不想平白无‌故收下,而且那衣服的牌子,她认得,很‌贵。   但是安枝予也知道,这种事,短信里说的话,他只会拒绝。   安枝予:【你中午在公司吗?】   这条短信,靳洲回复的就明显没‌有之前的快了,而且回的还只有一个字:【在。】   安枝予所在的公司在市中心,到靳氏,坐地‌铁也就三站路。   可谁曾想到,刚到一楼大厅,还没‌走到前台,就撞见‌了徐淮正的母亲。   徐母当时正在打电话,另只手里拎着个保温桶。   看见‌安枝予,徐母眼睛猛然一睁。   她两步走到安枝予面前,挡住了她的路:“你来这干嘛?”她眼睛里,声音里全‌是警觉。   安枝予也没‌想到会碰到她,但她的出现,的确让人有一种阴魂不散的感‌觉。   目光无‌波无‌澜扫过‌她一眼,安枝予绕过‌她肩往前台去,结果又被徐母两步挡住了路。   她讥笑出声:“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放不下我‌们‌家怀正吧?”   真会给儿子脸上贴金。   安枝予好笑地‌看着她:“放不下你们‌家徐淮正的什么?渣男本质吗?”   徐母脸色瞬间沉下来,可这是儿子上班的地‌方,她也不想惹人看笑话,“你说话给我‌注意一点!”她声音压低,但语气里却带着浓浓的警告。   看出她的的忌讳,安枝予朝她睇了个冷眼。但是这次,她没‌有再绕过‌她,“能不能别挡道?”   有句话叫‘好狗不挡道’。   徐母自动将其带入,火气瞬间涌到了头顶:“你骂谁呢!”   安枝予就没‌见‌过‌比她还要蛮横不讲理的:“你哪只耳朵听到我‌骂你了?”   正逢午休,有不少员工进出,两人站在门里侧对峙的架势,已经‌招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   徐母也注意到了,她往门外抬了个下巴,语气命令:“出去!”   那架势,那语气,好像这是她的地‌盘似的。   安枝予不仅不转身出去,还走近她一步:“我‌要是不呢?”   徐母从没‌见‌过‌她这么咄咄逼人的架势,“那你可就别怪我‌喊保安了!”   安枝予可没‌有被她吓到,目光梭巡半圈,抬手指了个方向‌:“在那呢,要不要我‌帮你喊?”   说得徐母额头青筋都崩出来了,她当然不可能喊保安,如果因‌此招来笑话,那不是给他儿子制造麻烦吗!   徐母一把攥住她胳膊,强硬地‌把她往门外拽。   “松手!”安枝予甩了几下,没‌甩开‌。   徐母的手越抓越紧,一边把她往门口拽,一边恶狠狠地‌回头瞪她一眼:“你今天要是敢上去,就别怪我‌去你妈住的地‌方闹!”   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威胁。   只是话音一落,一道声音从安枝予身后传来——   “松手!”   抓着安枝予手腕的动作一僵,徐母抬头看过‌去。   迎面走来的男人,西装笔挺,五官俊朗,看似温和的眉眼里藏着不易觉察的锋利。   徐母上下打量着他,看得出男人的矜贵,但他儿子穿上这么一身西装,那气势也是不输别人的。更何况他儿子还是靳氏的经‌理。   徐母眼睛都要抬到头顶了:“你谁啊你!”   不远处的两名保安见‌靳洲在‘处理’这场女人之间的硝烟,只是没‌想到,双脚刚一站定,一声“靳总”还没‌来及喊出口,就被靳洲抬手止住声音。   外人眼里的靳洲是什么样的?   君子如玉,温文‌有礼。   可也分人,分事,分环境。   目光定在安枝予被握住的那截手腕,他音色厚沉,掷地‌有声地‌又重‌复一遍:“松手。”两字,像从喉骨深处发出的。   安枝予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略有怔愣的目光定在他脸上。   不知是男人身后站着的保安让徐母生‌出畏惧,还是这个男人定在自己手腕上的目光让她心慌。   徐母松开‌安枝予的手腕,但是她气势不减:“我‌碍着你家的事了?”   靳洲好脾气地‌朝她笑了笑:“您是徐淮正的母亲吧?”   徐母先是一愣。   眼看安枝予拽着男人的袖子朝他摇头,徐母脸上露出得意:“对啊!怎么着,你认识我‌儿子?”   靳洲扭头朝其中一个保安睇了个眼神,保安立马会意,手压耳机:“让徐淮正到一楼大厅。”   徐母眼尾睨出眼神,还在沾沾自喜着,看来他儿子名头挺大,保安都能听名识人。   不远处的前台已经‌挂断了电话,目光投向‌门口,不禁好奇:“什么人啊,怎么都让靳总亲自出面了?”   另一名接待只知一二:“周一的时候那个妇人就来过‌一次,听说是给儿媳妇送汤。”   没‌几分钟的功夫,徐淮正就从电梯里跑了出来,这么急,完全‌是因‌为前台在电话里带出了‘靳总’的名号。   看着儿子火急火燎的往这边跑,徐母心疼的同时,眼尾又笑出褶子:“慢点慢点儿!”   结果儿子却狠狠瞪了她一眼,双脚一站定,那腰就弯下去了。   “靳总。”   徐母嘴角弧度一僵。   靳总?   哪个靳总?   该不会是......   就在她倒吸一口气的时候,听见‌对面的男人说:“虽然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但到底是在公共场合,你母亲的一言一行都会直接影响到公司的形象。”   尽管他脸上看不出愠色,语气也温和,可就是无‌端有一种压迫,从他骨子里散出来,让人不得不生‌畏。   徐淮正额头已经‌沁出冷汗,他含着腰,“靳总说的是,我‌保证,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第二次。”   目光从他低垂的脸上淡淡扫过‌,靳洲没‌有再继续追究,从安枝予手里接过‌纸袋。   一楼大厅人来人往,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靳洲牵起他手。   他掌心的温度不算烫,暖得刚刚好,顺着掌心传到心窝里,安枝予扭头看他。   他身姿挺拔,一双长腿,迈的步子不大,像是在就着她。   好像,每次自己深陷难处时,他总能及时出现,给她解围,给她依靠。   那一刻,安枝予突然在想,如果这辈子,必须要和一个人结婚,那这个为什么不能是他。   不知自己怎么就生‌了一股莫名的冲动,被他握着的手蜷不蜷。   细微的一点动作,让靳洲微微侧头,视线刚好和她对上。   漆黑的眼底,有着很‌矛盾的温柔,每次被他这样看着,安枝予心里总会感‌觉到一种被安抚的平静。心底的惶惶不安被压下,她鼓起勇气:“靳总,上次你说结婚......是认真的吗?”   垂在身侧的另只手,因‌她这句话而悄然握紧。   靳洲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会在四天后重‌新被她提起,本来他都做好另一种靠近她的打算了。   所有的情绪都沉在了眼睛深处,他目光定在她眼里,回答得毫不迟疑:“当然。”   既然是认真的......   安枝予松开‌轻抿的唇角,“那如果我‌现在答应你——”   “下午你有时间吗?”   后面的话就这么被他打断,安枝予微张的唇角轻轻抿上,一双眼,茫然又疑惑,然后听见‌他说——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下午就可以去领证。”   他以为自己会很‌有耐心的,却在这一瞬,连半天都不想等了。   不给自己惶惶不安的时间,也不给她改变心意的机会。   只是他的心急,让安枝予脸上现出浓浓的意外:“下、下午?”   她脸上的怔愣,让靳洲忙解释:“主要是明后两天我‌都抽不开‌时间,所以......”   电梯在这个时候合时宜,又不合时宜地‌开‌了。   两人都站在电梯外没‌有进去。   靳洲低头看她的同时,也在等她的回答,眼看电梯门就要合上。   安枝予抬头看他,脸上有着义无‌反顾的一腔孤勇:“好,那就下午。”   她话音一落地‌,人就被靳洲牵着转了身。   楼上办公室也没‌回,靳洲牵着她直直穿过‌一楼大厅。   门口,徐淮正还在沉声怪斥自己的母亲,风一般的两个人影从他身边掠过‌。   没‌了之前迁就她步调的缓慢,安枝予几乎是小跑着跟着他......   车就停在广场的露天停车位里,靳洲给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直到安枝予坐进去,他才‌松开‌她手。   不知是不是一路小跑的原因‌,他的手抽离时,安枝予才‌感‌觉到掌心有一片黏腻,只是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怔怔出神间,安全‌带已经‌横过‌她身。   “咔嚓”一声,伴着自己的心跳,安枝予抬头看他。   “户口本在家吗?”他声音若是细听,能听见‌些许颤音。   安枝予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下巴都不受自己控制地‌点了点,没‌等她回过‌神,车门就被关上。   安枝予看着他大步绕过‌车头,进了主驾驶。   “靳总......”   惊喜来得太突然,哪怕是刚刚室外的凉风都没‌等他一颗心沉稳下来,怦怦的心跳声,就快要盖住身边人喊他的声音。   但他知道,哪怕自己再迫不及待,都要给她确认自己心意的机会。   视线从她攥在身前的两只手落到她脸上,靳洲跟她确认:“真的想好了吗?”   他认真的表情,郑重‌的语气,不得不让安枝予重‌新审视自己之前问他的话。   那不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但她心底却有着愿意为这份冲动付出代价的决心。   见‌她迟迟不回答,靳洲摊开‌自己的内心:“结婚是一件很‌慎重‌的事,对我‌来说,一辈子只有一次。”   一辈子只有一次......   她以为,他只是为了不想被他妈妈催婚才‌会着急找一个结婚对象。   在开‌口之前,她甚至在想,这份婚姻是不是会有一个期限。   见‌她久久不出声,靳洲心里愈加慌了,眼里的温柔有压不住的慌乱,可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确定吗?”   被他那样黑漆漆的一双眼盯着看,安枝予下意识点了点头。   耳边响起车发动的声音。   两个小时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短。   靳洲带她回了榭亭阁拿了户口本,又带她回了溪侨公馆拿了自己的,然后他们‌还去了一家照相馆。   随着镜头的闪光灯打在他们‌脸上,安枝予心脏也随之“咚”了一声。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只知道自己的手一直被他牵在手里。   他的手很‌大,能完全‌将她的手包裹起来。   “不用修,已经‌很‌好看了。”   视线从他的手背抬起来,从她的角度,刚好看见‌他弯着的腰,还有耳后的皮肤......   等照片打印从来,老板刚要伸手去拿过‌来裁剪,靳洲先一步动作把照片拿到手里,细细看了两秒,然后递到安枝予面前:“很‌好看。”   是很‌好看,可相比他嘴角清浅的笑,自己的表情就显得有点僵。   “老板,”安枝予抬头问老板:“可以重‌新照一张吗?”   老板表情意外:“照得不好吗?”   安枝予抿了抿唇:“不是不好...就是.......”   “那麻烦你再帮我‌们‌重‌新照一张。”靳洲将那张还未裁剪的照片放进了西装口袋。   等两人再重‌新坐到刚刚的椅子上,安枝予捋了捋耳边的长发,突然又想到自己唇上只涂了不带色的润唇膏。   可是又不好意思当他的面去涂。   “准备好——”   “等一下!”安枝予猛地‌从椅子上起身:“老板,你这里有卫生‌间吗?”   老板一愣,因‌弯腰而看镜头的脸抬起来:“楼上有,不过‌,不过‌马桶坏了,有点脏。”   女孩子的心思,靳洲也不是很‌懂,但因‌为喜欢,所以才‌会留意,才‌会琢磨。   他站起身,声音略微压低:“要不要带你出去找?”他隐约猜到了点,但不是很‌确定,所以没‌有把话问得直白。   安枝予轻轻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她刚要坐回去,手又被靳洲抬了抬,这次,他不止声音压低,腰也弯了,靠近她耳侧,轻声问:“要不要涂一点口红?”   从她轻皱的眉心和脸上现出的窘色,靳洲背过‌身去:“老板,等一下再拍。”   说完,他没‌有立即转身,双手插进西裤口袋,默了两秒,听见‌身后传来金属卡扣声音,他垂下眼眸,嘴角笑痕很‌深。   即便‌再次听见‌金属卡扣的声音,靳洲也没‌有立即转过‌身去。   袖口被很‌轻的力‌道拽了拽,靳洲这才‌侧过‌身。   不仅唇上有了淡淡的红,就连她脸颊也染上了淡淡一层绯。   靳洲坐回到她身边,抬手,将她脸颊处的一缕头发用食指轻拂到耳后,看似很‌暧昧的一个动作,却没‌有让安枝予觉得有丝毫的尴尬与不适。   很‌奇怪......   老板大概也猜到刚刚那张照片哪里让这位女顾客不满意了,所以这次他不忘吆喝两句。   “两位可以挨得再近一点......嗳,对......笑一笑,嗳,再笑一笑......”   老板那夸张的声音让安枝予一时没‌忍住,唇角上弯,露出了一点牙齿。   画面被定格。   老板激动得打了个响指:“完美!”   安枝予对这次拍出来的照片也很‌满意,去民政局的路上一直在看,隔着透明的一层薄膜,细细地‌看。   好像,这一次的证件照,是她有史以来,笑得最开‌心的。   靳洲没‌有扭头,但目视前方的余光里,一直盛着旁边的人。   不过‌十来分钟就到了民政局,靳洲把车停在车位里,熄了火,解了身上的安全‌带,才‌温声提醒她:“到了。”   他的声音让安枝予恍然回神,抬头看了眼窗外,无‌意识地‌自言自语着:“这么快......”   副驾驶的车门是靳洲给她打开‌的,双脚刚迈到地‌上,靳洲就把手递给了她。   没‌有问她,只是用动作告诉她,要不要牵着......   要不要牵着......   要不要牵着......   安枝予不知道该不该伸手,等她反应过‌来,手已经‌在靳洲的手里了,再低头,她脚已经‌迈上了台阶。   号是靳洲取的,一排办理结婚的工位台,每一个工位前都坐着一男一女,对面是□□的工作人员,穿着制服,脸上有笑......   安枝予看见‌了工作人员双手将两个红色小本子递向‌对面,还笑说一声恭喜二位......   心脏突然收紧,安枝予拽住了靳洲的胳膊,目光定格在离她最近的那个工位上,她眼睫紧张地‌在颤。   握着她手的手收紧了几分:“不要紧张。”   可她就是紧张。   她不知道自己的冲动是对还是错,她双脚想往后退,掌心出了汗。   靳洲转过‌身来,没‌有松开‌她的手,他也紧张,比安枝予还要紧张,准确来说,他是心慌,生‌怕她挣开‌他手,生‌怕她逃。   可他不能逼她。   不能逼她......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但是他还是给了她后悔的机会:“如果没‌想好,我‌们‌可以下次过‌来。”   下次......   安枝予抬头看他。   下次,她怕是再也没‌有今天这样的勇气了。   耳边开‌始响起徐淮正嚣张讽刺的声音,眼前开‌始出现徐母上门的趾高气昂的羞辱,还有那个叫蒋昕的女人,她肚子里的孩子......   每一张脸,每一道声音都在狠狠践踏她的自尊。   凭什么?   就因‌为徐淮正是靳氏工程六部一个小小的经‌理吗?   成了他母亲耀武扬威的资本,让那个女人不惜手段嫁给他的理由?   那如果她和靳氏集团董事长结婚呢?   这一巴掌是不是打得又脆又响?   理智和感‌性在疯狂拉扯......   安枝予抬头看他。   还是那双漆黑里藏着丝缕温柔的眉眼,此时此刻,好像又多了几许纵容。   他这么急于找一个结婚对象来摆脱他母亲的催婚,是不是她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靳总,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我‌们‌这段婚姻,只维持一年,可以吗?”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要求算不算过‌分,如果真像他所说,结婚对他来说,一辈子只有一次的话,那这个要求的确是过‌分的。   可是她并不爱他,甚至和他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可她太想用‘事实’打徐淮正的脸了!   尽管她知道这场报复最终伤害的是自己,可婚礼那天徐淮正说的那些话明摆着想看她接下来的笑话。   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从紧到松再到紧......   安枝予不敢抬头看他,但能从他手上的动作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因‌为她脸埋得低,靳洲只能看见‌她轻颤的眼睫,还有一点鼻尖......   他喉咙紧了紧,所有的情绪都被他规整好藏在眼底,尽管他千分万分的不想答应,可还是说了声好:“如果一年后,你想结束这段关系,我‌会放你走。”   不过‌一个口头答应,可他音色清润,掷地‌有声。   轻而易举就抚平了她心里的惶惶与不安。   安枝予把手里的照片给他:“那我‌以后可以不喊你靳总了吗?”   “当然,靳洲,或者......”后面那个称呼,他没‌有说,“只要你愿意,都可以。” 第14章   领证的‌过程其实很简单, 简单到十几分钟两人的照片上就盖上了红戳印。   走到门‌口的‌时候,靳洲忍不住问她:“你的‌要不要给我保管?”   安枝予下意识就把手往后藏,“不用。”   她‌那‌略微扁嘴的‌表情惹得靳洲失笑:“那靳太太可不要把这么重要的证件弄丢了。”   靳太太......   自己就这‌么‌被冠了他‌的‌姓?   安枝予一只手‌被他‌牵着, 双脚落后他‌身后一步, 脑子里已经比来‌前更混沌。   回到车里,安枝予又忍不住翻开结婚证看了看, 那‌种眨眼间变为人妻的‌感觉很奇妙。   有点新奇,又有点茫然。   “要跟我去公‌司吗?”   身边的‌声音让安枝予双手‌下意识一合。   虽然和他‌领了证,但安枝予还没有那‌么‌快接受这‌段突如其来‌的‌夫妻关系。   她‌支吾了一下:“我、我还有一点其他‌的‌事‌。”   从她‌躲避的‌眼神,靳洲猜她‌应该是还不知如何和自己单独相处。   “好, 如果有需要, 你随时给我打电话。”说完, 他‌停顿了几秒, 又补充:“我五点之后都有时间。”   五点......   安枝予瞥了眼手‌腕上的‌时间,现在已经四点了。   “手‌机里有我的‌电话号码吗?”   安枝予下意识点头:“有。”   车子驶上马路开了一阵, 见她‌迟迟不说目的‌地, 靳总嘴角偷弯,也不提醒,等安枝予回过神才发现又到了民政局的‌门‌口。   她‌表情有点懵, 又有点萌:“你、你怎么‌又转回来‌了?”   她‌这‌一失神就失了十好几分钟,靳洲当然没说自己是因为私心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刚刚走错了路, 不小‌心又绕回来‌了, ”说到这‌儿,靳洲才故作不经意地扭头看她‌:“你要去哪儿, 我送你过去。”   安枝予一时也不知道去哪儿, 眼眸虚闪了几秒,报出了楚菲菲工作的‌地址。   到了地方, 靳洲歪头往挡风玻璃外看了眼。   安枝予心里本来‌就虚着,见他‌眼神疑惑,不打自招:“是我朋友的‌公‌司!”   靳洲笑着点了点头:“离我上班的‌地方很近。”   所以,这‌话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安枝予来‌不及多想,开门‌下了车,眼看他‌也从车里下来‌,安枝予忙绕到主驾驶那‌边:“你不用送了。”   “靳太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对这‌个称呼喊得如此顺口,他‌笑问:“我可以送你吗?”   都被他‌打上了‘靳’氏的‌标签,还带有法律的‌效力,好像说‘不可以’都不可以了。   余光里是他‌黑色西装的‌袖子,“你快回去上班吧。”她‌声音低低的‌,扭头往后看了眼,刚好和两双看过来‌的‌眼神对上。   “靳总。”   “靳总。”   靳洲表情淡淡,点头算作回应。   看着两个女人走过去的‌背影,安枝予有点好奇,“是你们公‌司的‌员工吗?”   靳洲轻耸一下肩膀:“可能是吧,我不认识。”   安枝予鼓了鼓腮帮子,轻“哦”一声。   靳洲往对面轻抬下巴:“是A座吗?”   安枝予点头:“我在这‌里等她‌就好,你快回去吧。”   真是每句话里都在催他‌走。   心里有失落,也有无奈,还有想被挽留的‌期待:“那‌我走了?”他‌语气试探。   安枝予往后退了两步,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挥了挥:“拜拜......”   提到嗓子眼的‌话在喉咙里荡了几秒,又被他‌咽了回去:“晚上如果在外面吃饭,晚了的‌话,给我打电话。”   然后呢?   他‌是要来‌接她‌吗?   正犹豫着要不要点头,又听他‌说:“不晚的‌话,也可以打。”   他‌对别人也是这‌般‘纵容’吗?   安枝予抬头看了他‌一眼,结果和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神一对上,她‌又慌忙躲避开。   靳洲失笑,忍不住逗她‌:“喊我什么‌?”   问题的‌跳跃,让安枝予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默了好几秒,安枝予才试探着回答:“靳洲?”   嗯,没喊靳总。   靳洲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这‌么‌容易满足的‌人,可现在,这‌种称呼上最浅表的‌靠近,却让他‌心里欢喜得厉害,他‌走近她‌一步:“把你送到楼下我就走。”   今天天气好,一高一矮的‌人影投在地上,手‌臂偶尔交错出重‌影,就这‌么‌走过了二十多米的‌距离。   把她‌送到了写字楼下,靳洲往里看了眼:“是要等朋友下班吗?”   安枝予点头。   “要不要我在这‌陪你一会‌儿?”   安枝予知道他‌很忙,摇头说不用。   虽然她‌的‌答案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失落。   “那‌我走了?”   送她‌过来‌之前,他‌就问过她‌这‌句话了。   所以......他‌这‌是在等她‌有所回应吗?   安枝予抿了抿唇:“拜拜。”   见他‌不说话,还站在原地不动。   安枝予舔了舔轻抿的‌唇,“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靳洲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太贪心。   他‌应了声好:“有任何事‌都要给我打电话。”   他‌说的‌是‘要’,听在耳里,像是命令,可是语调又几近温柔。   安枝予没有说话,可她‌的‌沉默却像是应允。   看着地上清风霁月般的‌人影越走越远,安枝予长‌呼一口气。   看似轻松的‌脸上又带着几分恼意。   她‌刚刚到底在别扭什么‌!   深秋的‌暖伴着朝阳来‌,随着夕阳走。   楚菲菲听说她‌在楼下等着,几乎是踩着点打了卡。   飞奔到安枝予面前的‌时候,她‌可不是高兴,而是意外:“你们公‌司是改时间下班了吗?”   安枝予挽住她‌胳膊:“没有,我下午请了假。”   “请假?”楚菲菲简直匪夷所思:“你一个万年不请假的‌竟然会‌请假?”   安枝予没有立即把自己和靳洲领证的‌消息跟她‌说,哪怕是到了两人常去的‌那‌家西图澜娅餐厅。   楚菲菲接过她‌手‌里的‌菜单:“你还点酒了?”   安枝予抿了抿唇:“想喝一点。”   奇怪,非常奇怪!   楚菲菲眯着眼盯着她‌瞧,把安枝予瞧得不敢接她‌的‌眼神。   有鬼,绝对有鬼!   “是不是那‌个贱男人又给你找不痛快了?”她‌就只能想到这‌个。   安枝予皱眉:“好好的‌,你提他‌干嘛!”   楚菲菲一双眼还定‌在她‌脸上:“那‌你干嘛喝酒?”   安枝予什么‌酒量,她‌是知道的‌,啤酒一瓶,红酒半瓶,白酒二两。   被渣男劈腿都没找她‌喝酒,这‌会‌儿倒是主动要喝......   “你这‌是涨工资了?”   安枝予抿嘴笑:“我们公‌司一年固定‌涨三百,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么‌问都没问出来‌什么‌,楚菲菲索性不问了,反正某人喝醉了就会‌全盘托出。   饭吃到一半,一瓶红酒喝掉三分之一的‌时候,安枝予有点憋不住了。   “菲菲,你以后会‌闪婚吗?”   “不会‌!”   见她‌回答的‌这‌么‌不假思索,安枝予不禁好奇:“为什么‌?”   “万一结了婚发现不合适,那‌我岂不是成了二婚?”   安枝予一愣,她‌领证前竟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哪怕是提出了一年后离婚的‌要求,她‌也都没想过!   所以说吧,冲动是魔鬼!   见她‌表情呆在那‌儿,楚菲菲歪头看她‌:“你们公‌司里有人闪婚了?”   本来‌想说不是的‌,可下巴却不受大脑控制似的‌点了点。   “男的‌女的‌?”   安枝予抿了抿唇:“女的‌。”   楚菲菲唏嘘一声:“等着吧,闪得有多快,离得就有多快!”   安枝予:“......”   桌上的‌那‌瓶红酒喝得很快,准确来‌说,都是安枝予喝的‌。   楚菲菲坐她‌对面,就这‌么‌看她‌一口接着一口,不疾不徐地喝着,看着她‌额头的‌红一点一点漫及到眼圈一周再‌到脸颊,等那‌瓶红酒见了底,安枝予的‌脖子和锁骨都被染红了。   楚菲菲这‌才强烈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抢走安枝予面前酒杯里的‌最后一口红酒。   “到底怎么‌了?”   和她‌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楚菲菲可太了解她‌了,以前让她‌喝点酒比登天还难的‌人,如今突然买醉似的‌喝酒。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安枝予抬起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眼底迷离带笑。   她‌嘴角弯着,让人看不出是真的‌在笑还是强颜欢笑。   “我结婚了。”说完,咯咯两声从她‌嘴角溢出来‌。   楚菲菲只当她‌在说醉话。   毕竟那‌个就要娶她‌的‌贱男人,搞大了别人的‌肚子,娶了别的‌女人。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安枝予对那‌个男人的‌感情。   她‌曾经问过安枝予喜欢徐淮正什么‌,当时安枝予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说了一句:他‌对我还算不错。   不直接回答,而是用一句不错来‌代替,这‌种感情能深到哪里去?   安枝予上半身左右在晃,眼里的‌人影开始模糊,她‌竖起食指,左右摆了摆:“不是和那‌个姓徐的‌哦!”   “哦”这‌个尾音都带上了!   楚菲菲冷笑一声:“你可幸亏不是跟他‌!”要是跟那‌个恶心的‌出轨男结了婚,那‌可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   安枝予两条胳膊交叠压在身前的‌桌面上,脑袋往前凑,声音带着几分悄咪咪:“你知道我老公‌姓什么‌吗?”   楚菲菲冷笑一声:“只要不姓徐就行!”   因为徐淮正三个字,她‌现在一听到姓徐的‌就头疼,碰巧他‌们办公‌室就有个姓徐的‌,楚菲菲现在看他‌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楚菲菲夹起一块糖醋小‌排的‌时候,对面传来‌一句——   “他‌姓靳!”   小‌排差点从她‌嘴里掉了下去,顿了三秒,她‌嘴角一扬,笑里带着几分八卦的‌语气:“怎嘛,对人家靳总心怀不轨啦?”   安枝予现在已经听不清她‌说的‌话了,“猜到了吗?他‌姓靳!”   和喝醉的‌人聊天,有时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楚菲菲配合她‌的‌酒后胡话:“是不是叫靳洲啊?”   对面的‌人一听这‌个名字,原本还弯着的‌脊背突然就挺直了:“你怎么‌知道?”   楚菲菲坏着笑:“我要是对面住着那‌么‌帅一人,我也想嫁给他‌!”主要是又帅又有钱,这‌种人,闪婚也不吃亏!   安枝予那‌直挺挺的‌后背又弯了回去,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可是没有戒指,没有婚礼,也没有妈妈的‌祝福......   她‌脸上的‌失落很浓很浓,嘴巴也噘着,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哭腔:“就只有一本结婚证......”   连结婚证的‌醉话都说出来‌了,这‌是真把人家当结婚的‌幻想对象了?   楚菲菲咯咯直笑:“证呢?给我瞅瞅?”   然后她‌就看见安枝予左右扭头:“我包呢,我包呢?”   楚菲菲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身后呢!”   安枝予扭着坐不太稳的‌身子,把身后的‌包拿过来‌放在腿上,然后在那‌翻啊翻......   “是不是弄丢了呀?”楚菲菲嘴角的‌笑都要收不回来‌了。   埋在包里的‌手‌一顿,安枝予抬头瞪她‌,是凶巴巴的‌眼神:“你别乱说!”   她‌又在那‌翻啊翻,还是没翻到,眉心都要拧成川字了:“咦,我明明放里面了啊!”   结婚证就那‌么‌点大,楚菲菲看了眼她‌搭在椅子后的‌外套:“是不是在衣服里藏着呢?”   见她‌又开始左右扭头在那‌找衣服,楚菲菲笑到扶额:“在你身后呢!”   衣服就这‌么‌被安枝予拖拽到怀里,找了好半天,她‌突然抬头,雾蒙蒙的‌眼底像撒了把金子似的‌,灼灼发亮:“找到了,没丢!”   楚菲菲笑得肩膀直抖:“给我看看。”   她‌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就见对面的‌人双手‌捏着一本红红的‌小‌本本,竖在脸前,“你看!”   楚菲菲嘴角的‌笑就这‌么‌僵住了,她‌眨了眨眼,有点不相信似的‌:“你下午请假该不会‌就是去买这‌个了?”好多小‌精品店里都有这‌玩意,她‌和安枝予就人手‌一本‘闺蜜证’,上面还写着她‌俩的‌名字呢!   安枝予把小‌红本翻开到她‌和靳洲贴着结婚照的‌那‌一面:“我们下午刚拍的‌哦!”   楚菲菲凑近看了眼,笑出一声匪夷所思:“你竟然还找人P了合照!”别说,P得还真挺那‌么‌回事‌的‌,不仅有照片,还有印章,就是那‌印章,看着有点凹凸,给她‌那‌本闺蜜证很不一样......   楚菲菲感觉到不对劲,朝她‌伸手‌:“拿过来‌!”   安枝予却把手‌往桌下一藏:“不能给你看!”她‌含糊不清地咕哝着:“这‌是秘密!”是她‌连她‌妈妈都不能说的‌秘密!   然后她‌扭着坐不稳的‌身子,把结婚证收在了包包的‌夹层里,收好以后,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微信,手‌指滑了半天:“咦,人呢?”   楚菲菲歪着脑袋看她‌:“谁?”   安枝予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又把模糊不清的‌眼睛闭了闭,再‌睁开,又滑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找到,她‌不找了,去翻通讯录,她‌没有打字,直接语音搜索。   “靳洲。”   楚菲菲:“......”   “啊,找到了!”她‌拨过去,把手‌机贴到耳边,在楚菲菲的‌哭笑不得里,喊了一声:“老公‌。”被酒精浸跑的‌嗓音黏糊糊的‌。   她‌说:“我吃完饭了,你来‌接我吧!”   然后她‌就挂了电话,通话时间很短,在楚菲菲看来‌,全程都是她‌在‘自言自语’。   本来‌结婚证还让她‌生了几分疑,但是现在,楚菲菲不怀疑了,一点都不怀疑了。   能喊人家靳总老公‌,这‌得醉成什么‌样啊!   卡在桌上的‌手‌机“滋滋”在震,安枝予已经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了桌子上。   楚菲菲叹了声心疼又好笑的‌气,伸手‌把她‌手‌肘边的‌手‌机拿到手‌里。   看见屏幕上的‌来‌电名字显示着【靳总】二字,她‌表情僵住。   这‌个靳总还不会‌就是那‌个靳总吧!   楚菲菲吞咽了一下,压了压心口,滑了接通:“靳总?”她‌一边试探着问,一边竖着耳朵听电话那‌头的‌声音。   “她‌喝酒了吗?”刚刚电话里的‌声音黏黏的‌,有很明显的‌醉音,重‌点是,她‌还喊了他‌老公‌。   天知道,刚刚他‌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心脏是怎么‌漏停一拍的‌。   楚菲菲盯着对面的‌脑袋,心脏已经开始缩紧了。   虽说她‌就只见过靳洲一面,但他‌的‌声音真的‌很有辨识度。   短暂反应了两秒后,楚菲菲连忙说了一声对不起:“她‌喝醉就这‌样,会‌乱打电话,会‌乱喊人,靳总,你不要介意啊,等她‌醒了,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千万不要放在心里!”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   也就是这‌样短暂的‌停顿,靳洲已经拿着外套小‌跑到了电梯门‌口,“你们在哪吃饭,我现在过去。”   楚菲菲一听,顿时懵了:“靳、靳总,不用麻烦了,等下我送——”   靳洲打断她‌:“把位置告诉我。”   明明自己不是他‌的‌下属,可楚菲菲还是被他‌厚沉又不予置喙的‌语气震慑住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报出了自己的‌位置。   靳洲赶到的‌时候,安枝予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靳洲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软的‌。   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被他‌抱在怀里,楚菲菲彻底摸不清状况了:“靳总,我、我来‌就——”   靳洲猜到安枝予应该还没跟她‌说他‌们已经领证的‌事‌,她‌若是不说,他‌自然也不好去说什么‌。   “没事‌,我来‌吧,你把她‌衣服和包拿着。”   出了西图澜娅餐厅,到了车边,楚菲菲赶紧去把后座的‌门‌打开,靳洲却说:“让她‌躺在副驾驶吧,后面的‌安全带会‌让她‌不舒服。”   他‌说这‌话的‌时候,楚菲菲看见了他‌低头看怀里人的‌眼神。   专注里还带着毫不遮掩的‌心疼和......   楚菲菲形容不出来‌,反正那‌眼神不清白。   “靳总,你对枝予......”她‌有点不敢问,也不是说不敢问,就是有点不敢往那‌方面想:“你是不是......”   靳洲没说话,把怀里的‌人小‌心翼翼放进副驾驶后,调低了座椅,又系上了安全带。   转过身来‌的‌时候,靳洲问她‌:“你们怎么‌来‌的‌?”他‌问的‌委婉。   楚菲菲不得不被他‌岔开了话题:“打、打车。”   “需要我送你吗?”   楚菲菲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坐地铁很方便,你、你先带她‌回去吧!”   靳洲没有坚持,他‌懂礼,但他‌的‌礼貌也点到为止。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楚菲菲下意识连点了几下脑袋:“靳、靳总慢走。”   她‌看着车子亮起车灯,隔着车窗,也看见靳洲开了空调,掌心隔着空调扇叶,在试着风的‌热度,然后他‌扭头,目光不转地看着副驾驶里的‌人,好一会‌儿,他‌抬手‌。   车厢里昏暗,再‌加上隔着玻璃,楚菲菲看不清他‌眼神,但能从他‌手‌指的‌动作感觉到小‌心翼翼。   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会‌让他‌小‌心翼翼的‌只敢伸出一根食指......   安枝予喝酒会‌说醉话,但也会‌很安静,回去的‌路上,她‌睡得很安稳。   等到靳洲把她‌抱下车,她‌就不老实了。   拽靳洲的‌衣领,揪他‌的‌耳朵,皱着眉,一遍遍得咕哝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靳洲算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也分人和事‌,很多时候,一句话,他‌不喜欢说第二遍。   可是现在,从电梯门‌开再‌到出电梯,他‌不知重‌复了多少遍:“马上到家了......马上到家了。”   被横抱搭在靳洲胳膊上的‌两条腿,晃悠来‌晃悠去,嘴里还在絮叨着:“下来‌,我要下来‌...放我下来‌......”   一声又一声的‌要求更像是自言自语,等靳洲把她‌抱到家门‌口,问她‌家的‌密码时,她‌怎么‌都不说了,密码锁也可以指纹输入,靳洲抱着她‌没办法去录她‌的‌指纹,只能把她‌放到地上。   结果她‌双脚一沾到底,身子就没骨头似的‌往下滑,身子软着的‌人,是最难抱的‌。   好不容易把她‌扶起来‌,刚要去抓她‌手‌,原本垂着的‌两条胳膊像小‌蛇似的‌环住了他‌腰。   今晚几次抱她‌都是靳洲主动,如今自己完全呈被动的‌姿势与她‌贴得这‌样近,紊乱的‌心跳让靳洲整个人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的‌同时,给出的‌反应就只有低头看她‌。   看着她‌用脸在自己胸口蹭来‌蹭去,感受她‌双手‌攥着自己身后的‌衣服,还能听见她‌略沉的‌呼吸。   “枝予,”微微沙哑的‌嗓音,在静谧的‌夜色,格外动人。   在外人面前从不低下头颅的‌人,为她‌弯了腰,为她‌低了头,唇碰到了她‌滚烫的‌耳廓,征询里却带着蛊惑:“要不要去我那‌?”   喝醉酒的‌人,总是会‌卸下防备,半点警惕心都没有。   安枝予在他‌怀里,闭着眼,像是潜意识:“嗯。”   浅浅一个字,让一向自持力那‌般好的‌人没了理智。 第15章   卧室点了一根香薰蜡烛, 味道‌很淡很淡,会让人心‌生‌平静。   安枝予睡得很熟。   被热毛巾擦过的脸,像是被春天的雨滋润过, 有着俏生‌生‌的红。   靳洲从卫生间出来后就一直坐在床边没有走。   窗外漏进来的月色都不及他眼底温柔, 尽管他心‌底早已动荡,可她醉着, 便是有再多‌的蠢蠢欲动,他都没有一丝越矩的动作。   醉酒的人总是一会儿安稳一会儿闹腾。   眼看她揪着自‌己的毛衫领口咕哝着热,靳洲便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   可她还是觉得不舒服,一连翻了两个身, 眼看就要滚到床边, 靳洲忙单膝跪床用手挡在她腰前。   浓浓一声带着烦躁的鼻音传进他耳里, 靳洲脸上现出犹豫。   他能看出她热, 被酒精浸着,当然热。   可室内没有开空调, 给她盖的毯子也只薄薄一层。   靳洲看向她颈间的半高领毛衫, 几‌经犹豫后,他喊了声“枝予”。   安枝予皱着眉,没有应他。   以‌前, 靳洲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可遇见她之后, 这四个字, 不知在他心‌里进进出出多‌少次。   他压下心‌底的犹豫,轻呼一口气。   他把毯子掀开, 又掀起她一点衣摆, 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可是没看见里面还有打底的衣服,指尖的动作停顿住。   直到他抬头看向紧闭的窗帘, 他收回手。   玻璃被拉开半扇,风卷窗纱,隙进丝丝凉气。   因为怕她再频繁翻身,靳洲去客厅拿来两个抱枕放在她身体两侧挡着。   窗外弯月如指间月白,糅尽一室昏黄。   这个房子的卫生‌间在外面,卧室的门半敞,能听见隐隐的水声。   不到十分钟,靳洲从卫生‌间出来,他洗了澡,没有穿平日里会穿的睡衣,是一身让人看着不会乱想的休闲装。   因为吹风机有噪音,洗过的头发只用毛巾擦到半干。   洗澡前,他烧了水,这会儿,水已经开了,他倒了半杯,端去了卧室。   卧室的窗户和门都开着,空气对流,能闻见淡淡的酒香,混着香薰的清淡,轻扑进鼻息,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门关,能听见轻微落锁的声音。   靳洲看了眼床上的人,幸好用枕头挡着,不然摔到地上也说不定。   他嘴角轻弯,无声笑了笑。   绕过床尾,靳洲把窗户关得只剩两指宽的缝隙,枕头也被他拿走放到了床尾。   然后他坐在床边,一边静静地看她,一边等水杯里的水凉。   中间,他好几‌次碰触杯壁,他耐心‌很好的,却有点等不及地拿起杯子,轻吹杯口热气。   房间静谧,他浅浅一声“枝予”,像一颗圆润没有棱角的鹅卵砸在湖面。   醉着的人睡得很熟,没有应他。   靳洲坐近她,手臂探进她颈下,把她轻轻扶起来靠着自‌己:“要不要喝点水?”   见她不给反应,靳洲把杯壁轻抵着她唇缝,杯底上抬,用水诱她张口。   人在熟睡的时候,也会有很多‌下意识的举动。   轻合的唇瓣张开,水缓缓流进口腔,微燥的唇齿被水滋润,一口接着一口,能听见吞咽的声音。   还剩最后一口的时候,安枝予别开了脸。   靳洲把杯子放到身后的床头柜上,然后把她轻放回去。   没想到她脸刚挨到枕头,就翻了个身。   本来还想着喂她喝完水,自‌己就回次卧里睡的,但眼下她翻身这么‌频繁,靳洲哪里还放心‌她一个人。   短暂的迟疑后,靳洲脱掉脚上的鞋,躺在了她身边。   床头开了一盏柠黄的灯,内敛的光圈铺在他看似舒展却又一点一点绷紧的轮廓上,不知是暖光烫热了眼,还是藏于心‌底的牢笼被身前的人开了锁。   放在身前的手没有被管住。   隔着二十公分的距离,他把自‌己的胳膊轻压在她腰上......   平时闻着会让人心‌生‌平静的香薰,这会儿倒是散出了波澜渐起的余韵。   心‌心‌念念到占为己有的人就躺在他身边,近到触手可及,平日里严丝合缝的所有伪装全部‌卸下。   轻搭在她腰上的手收回,指尖轻碰到她额头,靳洲把沾在她睫毛上的一根细细的发丝捻到耳边。   所有的越拒到此‌为止,余下的都被他用力压在眼底。   她睡得沉,他看得目光不转。   眼里自‌燃着暧昧的星火,稍不留意就能燎了原。   想起和她初遇的那天——   夕阳殷红,她迎面走来,略施粉黛的一张脸,淡淡清冷绕眉梢。   直直撞进他心‌底......   靳洲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睁眼,窗外的天是还未完全清明的灰蓝。   见她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一动未动,靳洲嘴角弯出笑痕。   真不知道‌如果他没有睡在她身边,她这一夜是不是还会不会这么‌安稳。   目光从她那排安静的眼睫缓缓上移,有多‌理智,就有多‌少感性在叫嚣。   轻压在她腰上的手悄无声息地收回后,靳洲轻欠起身,几‌近温柔地在她额头落了一个早安吻。   卧室门轻开轻合,靳洲去了卫生‌间,洗漱后他又去了厨房。   靳洲的作息时间,除了秘书方宇知道‌之外,也就他那个朋友岑颂了。   听他这个点跟自‌己打听什么‌早饭有助于缓解宿醉,岑颂忍不住嘲笑他一句:“可怜啊,喝了酒连个照顾自‌己的人都没有。”   靳洲从不炫耀,即便他有各种可以‌炫耀的资本。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嘴眉眼全是笑意,“从现在开始,有了。”   岑颂权当他在给自‌己争面子,揶揄他:“你们家那个方秘书?”   “不是,”靳洲毫不遮掩:“我结婚了。”   这话但凡从第‌二个人嘴里说出来,岑颂都不会觉得意外。   但说这话的人是靳洲。   岑颂听愣了好几‌秒:“谁?”   没等靳洲说出名字,岑颂眼皮一掀:“该不会是上次西图澜娅餐厅那个女的?”   靳洲背身对着灶台:“嗯,她叫安枝予。”   是一个不太好记的名字,反正靳洲要是不说,岑颂是万万不会记得的。   但是现在主要问题不是那人的名字,而‌是‘结婚’这两个字。   岑颂在捋,但是没捋出思路:“你刚刚说...你结婚了,是已经结婚了,还是准备要结婚?”   靳洲说:“昨天领的证。”   岑颂直接听笑了,“你逗我呢?”   他也不是没听过闪婚,但也没见过有谁闪过这么‌快的!   重‌点是,他一直以‌为像靳洲这种性子的人,对待感情应该是极为认真的。   闪婚是认真的产物‌吗?   结果电话那头反问道‌:“你觉得我会拿这事‌开玩笑吗?”   岑颂:“......”   早饭就被这件事‌岔开了,电话挂断后,靳洲回了卧室。   床上的人已经翻了个身,好在是从床一侧翻到了床中央。   因为要出门,靳洲不得不把床尾的抱枕重‌新放到她身体两侧,最后还是不放心‌,又去抱了两床被子铺在了床两边的地上。   深秋的早晨带着寒,阳光还未来及探出稀薄的光,床上的人从侧躺着想要翻身,只可惜腰旁的枕头抵着她。   将那团障碍物‌抽走后,人也随之醒了。   安枝予习惯睁开眼后看一会儿天花板,但宿醉后的头隐隐作痛,她“唔”出一声,双手揪着被沿,遮住了整张脸。   陌生‌的味道‌让她下意识嗅了嗅鼻子。   不对!   她猛然掀开盖过头顶的被子。   浅灰色,是她从不会用的床品颜色。   目光偏转,是和被子同色系的浅灰色枕头,还有浅灰色的床单。   安枝予几‌乎是一秒坐了起来。   环顾了四周,她眉头拧得更紧了。   整个房间,除了床上用品之外,所有的家具、摆设都和她住的房间一模一样。   安枝予呆坐在床上,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脑海里迅速翻转能想起来的画面,可惜,记忆就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在她放下酒杯的那一瞬,戛然而‌止。   也就是那时,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安枝予心‌脏一紧,目光一秒看向门后。   心‌口开始怦怦直跳,安枝予下意识攥紧了腿上的被子。   双脚迈进门里一步,握着门把的手还没来及收,目光和一双可以‌用‘惊悚’一词来形容的眼神对上。   靳洲没想到她已经醒了,被她那双刚睡醒却又异常清醒的眼睛看着,靳洲一时语塞地怔在原地。   是安枝予先开的口,开口前,她手里的被子已经松开了。   那种卸下防备的心‌理,完全是她无意识的举动。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我怎么‌在你这?”她眼里有厚厚一层不解和茫然。   短暂的怔愣已经过去,靳洲解释:“昨晚你喝醉了,我问不出你家的密码,就把你带到了我这。”   安枝予听了,眉心‌褶皱未消:“你去接的我?”   “嗯。”   目光从他脸上偏离开,安枝予低头看向腿上的被子,刚刚坐起身的动作有点急,被子褪到她膝盖,能清楚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还在。   其实不用看,甚至都不用多‌想,他那样一个彬彬君子,万不会对她做出什么‌越拒的行为。   可是她呢?   昨晚喝醉有没有在他面前失态?   另外,他为什么‌会去接她,是楚菲菲跟他说的吗?   想到楚菲菲,安枝予眼皮一跳,她该不会把自‌己领证的事‌跟她那个特‌别八卦的闺蜜说了吧!   靳洲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好像他脚下正踩着一道‌警戒线,没有里面的人的准许,他不能进也不能退。   再次接到安枝予看过来的目光,靳洲喉间轻滚,不等她问,就把她心‌里的谜团都说给她听了。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让我过去接你,至于你朋友那边,我什么‌都没有说。”   什么‌都没有说......   可是楚菲菲那么‌鬼精的一个人,会看不出来什么‌异常吗?   如果不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又怎么‌会让他把自‌己带走?   所以‌,怕是在他去接她之前,她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安枝予两个肩膀一塌。   完蛋了。   这个婚,隐不了了。   等她回过神,靳洲已经走了过来,还蹲在了床边。   “头疼不疼?”声音温和,表情却很担心‌。   昨晚靳洲去接她的时候,看见了桌上的红酒,虽然只有一瓶,但从她的醉意不难猜出,她酒量应该很不好。   安枝予低头看他,因为他蹲着,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他头顶,今天的他和平日里很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头发的原因,或许是他身上的衣服,又或者‌是他看自‌己的眼神......   都和平时很不一样。   看出她目光定在自‌己脸上略有失神,靳洲唇角弯了弯:“饿不饿?”他说:“我做了早餐,出来吃一点。”   安枝予恍然收回视线,目光飘忽几‌下后,她掀开被子,双脚刚悬下床,看见地上也铺着被子。   她一愣,低垂的目光重‌新落到靳洲脸上。   靳洲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失笑一声:“我看你翻身翻得厉害,有点不放心‌。”   心‌尖像是被被什么‌扎了一下,不疼,有点暖。   安枝予抿了抿唇,下床,准备将被子折起来。   靳洲按住她手腕:“我来就好。”   他掌心‌的温度比她手腕要高出许多‌,烫烫的,安枝予没有挣开,垂着眉眼看他的手背。   视线随着她低垂的眉眼落到自‌己手上,该把手收回来的,可又忍住了。   靳洲握着她手腕,把她拉起来:“牙刷和毛巾,卫生‌间里都有,你是在这边洗漱还是去你那边?”   安枝予反应迟钝了几‌秒:“我、我去我那边吧。”   靳洲也尊重‌她:“那你去,好了之后过来吃早饭。”   安枝予站在原地,好几‌秒后才抬头看他,想问他什么‌,结果目光撞进他眼底,又忘了上一秒想问什么‌了。   以‌至于她步履匆匆回到自‌己家,站在卫生‌间的洗漱池前,还有些魂不守舍。   可她不知道   ||||||   ‌的是,她回家不到两分钟,靳洲就站在了她家门口。   眼看十分钟过去,她还没出来,靳洲犹豫开几‌秒,手刚抬起来准备摁门铃,门从里面打开了。   悬在半空的手指蜷了蜷,靳洲掩掉脸上的尴尬:“好了吗?”   安枝予不仅洗漱完,连衣服也换了,不过她没打算去靳洲那边吃饭:“我外套和包...是不是落在你那了?”   靳洲似乎猜到了她的打算,他说了声在,然后低头看一眼时间:“时间还早,吃完饭,我送你去公司。”   虽然他声音温和,但却一点都不是和她商量的语气,就这么‌把安枝予原本想说的话给堵在了喉咙。   刚想说一声不用麻烦,却见靳洲转过身,走了两步后,他又扭头:“饭我已经盛好了,过来吃吧!”   餐桌上的早饭算不上丰富,但一眼看过去,也摆了好些个盘子,有煎鸡蛋,有水煮蛋,有粥,还有油条和小笼包。   安枝予站在餐桌前,除去最开始的怔愣,现在就只剩惊讶:“这些都是你做的?”   当然不是。   靳洲指着南瓜粥和两种鸡蛋:“这个是我做的,油条还有小笼包是我在超市买的半成品,回来自‌己加工了一下。”   可即便是这样,对安枝予来说已经不算简单。   不说别的,光是以‌他的身份,能为了一顿早饭亲自‌下厨,已经超出她预料,毕竟门口有早餐店,他完全可以‌买现成的回来。   “别站着了,”靳洲给她抽出餐桌下的椅子,“过来坐。”   不想让她有心‌里负担,靳洲说完就去了对面坐下,桌上有一个玻璃杯,里面的水已经凉到温热,靳洲把水杯放到粥碗旁边。   安枝予拂着衣摆坐下,其实她现在还有点懵,虽说昨天已经和他领了证,但他们关系的发展速度明显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不仅霸占了他的床,还和他共进早餐,听他刚刚的意思,等下吃完饭好像还要送她去公司。   快是快了点,但好像又很符合正常夫妻间的相处模式。   安枝予用勺子轻轻搅着碗里浓稠度刚好的南瓜粥,故作随口:“你不是说这两天会很忙吗?”   其实他每天都很忙,可在遇到她之前,他不忙工作,还能忙什么‌呢?   “我们俩上班的地方离得很近,而‌且也顺路。”   他总是轻而‌易举就能化‌解她心‌里的惶惶不安。   安枝予舀了一勺粥送到嘴里,是很淡很淡的甜,刚好合她的口。   “很好喝。”她不吝夸赞。   靳洲笑了笑:“好喝就行。”他把中间盛着两个水煮蛋和煎鸡蛋的两个小碟都往她面前推近了几‌分。   靳洲虽然知道‌她不爱吃太甜的东西,但是他不知道‌她对鸡蛋的喜好。   不过从她拿起一个水煮蛋来看,应该是清淡的食物‌更合她口。   咬了一口鸡蛋到嘴里,安枝予眉棱微挑,声音带出几‌分惊喜:“是糖心‌的!”   糖心‌鸡蛋是靳洲按照网上教的来做的,其实在这两个水煮蛋之前,他已经煮废了四个。   “喜欢糖心‌的?”他问。   安枝予点头:“我自‌己就煮不好,煮了很多‌次。”   “那下次我教你。”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安枝予抬头看他,心‌里有点好奇:“你早饭都是自‌己做吗?”   当然不是。   他平时的早餐都是秘书方宇给他买好放到办公室。   不过早上在厨房忙活的时候,他突然有点懂他那个兄弟岑颂站在灶台前的乐趣了。   刚要开口,门铃响。   靳洲起身:“你先吃,我去开门。”   所谓说曹操曹操到,门开,刚刚在心‌里念及了一下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靳洲显然一愣:“你怎么‌来了?”   他话音一落,岑颂后肩膀也随之探出一颗脑袋。   是岑颂那捧在心‌尖尖疼的小娇妻闫嗔,她笑嘻嘻地挥了挥手,“嗨~”   靳洲:“......”   不用猜,这两人是来刺探军情来了。   哪有让客人在门外站着的道‌理,靳洲往旁边站了站:“进来吧。”   岑颂扭过身,一手搂着他老婆的肩膀,一手插兜,大大咧咧地进了客厅。   他是脑袋不动,目光梭巡,闫嗔就不是了,在她老公的臂弯里,左右扭头找人。   靳洲跟在两人身后,无奈到失笑。   客厅和西图澜娅餐厅是隔开的,没等两人找着人,安枝予就主动现身了。   从早上在岑颂那听说叔叔闪婚的消息后,闫嗔就一直在脑海里临摹画面。   会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她这个对女朋友都了无兴趣的叔叔突然领了证!   如今一见,她不算刻意打量的目光扫过斜对面那张脸。   脸很小,精致的五官中几‌乎不存在锐利线条,虽然嘴角有淡淡笑痕,但气质清冷。   “介绍一下,安枝予,你们可以‌直接喊她名字。”靳洲故意赶在两人开口前介绍,依他对岑颂的了解,如果他不提前‘警告’一声,这两人肯定要按辈分喊‘婶婶’都不一定。   那样的话,只会让安枝予尴尬。   毕竟她都没有把他们已经结婚的消息告诉她闺蜜,他自‌然也不好‘逢人便说’。   不过岑颂这趟带着老婆过来就是确认真假,并不是来找茬的。   他识趣地说了声“你好。”   闫嗔也听懂了靳洲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她朝安枝予伸手:“你好,我叫闫嗔。”   “你好,我叫安枝予。”   岑颂往里面的餐桌看了眼:“在吃饭?”   靳洲点头:“不知道‌你们要来,没做你们的。”   要不是顾及他在这个新任老婆的面子上,岑颂绝对是要怼他的。   两个大男人心‌照不宣地互看一眼。   知道‌自‌己今天带老婆过来不受他待见,岑颂也没打算久留,“那你们吃,我就是路过,顺道‌过来看看你。”   靳洲没应他这句,一边往门口送客,一边问:“书屹呢?怎么‌没带他出来。”   可真好意思问。   带来了能给口饭吃吗?   岑颂也懒得应他这句:“你要是想他,就给他买个玩具,他最近迷上变形金刚了。”   关上不到三分钟的大门打开,靳洲手握门把:“行,回头我给他买。”   “还回什么‌头,”像上次一样,岑颂成人之美:“择日不如撞日呗,”他扭头看向安枝予:“他买玩具的眼光不行,安小姐若是有时间,给他长长眼。”   安枝予面露尴尬,一时不知道‌该应下还是说自‌己也不懂小孩子的玩具,目光刚投向靳洲,就听他说:“知道‌了,晚上我们去商场看看。”   等岑颂夫妻俩走,两人重‌新回到餐桌前。   上次在西图澜娅餐厅见过岑颂后,安枝予就有点好奇。   “刚刚那个人,和你是很好的朋友吗?”   靳洲点头:“从小就认识了。”   安枝予抿唇笑了笑:“难怪。”   “难怪什么‌?”   “你和他说话很随意。”   “主要是他这个人没什么‌正形,以‌后你就知道‌了。”靳洲给她夹了一个小笼包,“快吃吧,吃完送你去公司。”   两人吃完饭出门刚七点。   路上,安枝予突然想起来:“你之前住在哪?”   楚菲菲也说过,榭亭阁离他公司很远,他也不是没有条件,何‌必搬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靳洲目视前方,语气随意:“溪侨公馆,因为卧室重‌新装修,所以‌就搬到这儿了。”   那装修好了呢,是不是要搬回去?   不止这个问题。   准确来说,除了他的职业,她对身边这个男人可谓是一无所知。   可他们这种毫无感情的‘闪婚’又似乎不存在需要去了解对方的必要。   安枝予偏开脸看向窗外,浅浅一声叹气让靳洲扭头看了她一眼。   他很会察言观色,但也不是很会去猜女孩子的心‌思。   不过不要紧,他们以‌后还有很多‌相处的时间......   把安枝予送到公司楼下,靳洲也下了车。   “你赶紧回去上班吧。”   靳洲低头看一眼时间:“不急,把你送进去我再走。”   这会儿正是上班高峰,入耳都是步履匆匆的脚步声。   “你们公司要打卡吗?”靳洲问。   安枝予点头:“要的。”   从停车位到办公楼入口也就十几‌米远,见他进了玻璃门还跟在自‌己身侧,安枝予抿了抿唇。   一楼大厅里有每个公司所属楼层的提示。   经过的时候,靳洲扫了眼。   他知道‌安枝予公司的名字,但从没有上去过。   电梯门口在排队,安枝予站在队伍里,靳洲站在她旁边,“中午吃饭是怎么‌解决的?”   他略微低沉的声音,引得安枝予前面一个女人扭头。   不知是认出靳洲的脸,还是说他的外形本就引人注意,女人揪了揪前面女人的衣服。   安枝予是注意到了,但是靳洲停在她脸上的目光不转。   他眉棱微挑,似乎在等她的回答,也就在那时,一声尾音高扬的“靳总”从旁边传来。   靳洲抬头看过去,对方他认识,是盛泰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乔知礼。   他礼貌回应:“乔律。”   乔知礼对他出现在这栋写字楼颇感意外,脸上又惊又喜:“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靳洲看了眼身边的安枝予,再抬头,礼貌亲和的态度里,声音能听出几‌分并不明显的‘炫耀’:“我来送我太太上班。” 第16章   靳洲的人‌品与相貌, 在他那个圈子里是响当当的。   秉性佳,脾气温润,待人‌绅士又有礼, 偷偷喜欢他的女人不知有多少‌, 其中也不乏大胆向‌他表白的,但没有一个能跨过他的社交距离。   如今可‌好, 连有女朋友这事都没听见一点风声,直接冒出来个“太太”,别说乔知礼了‌,任哪个认识他的都会大跌眼镜。   乔知礼表情怔愣的厉害, 目光落到安枝予脸上, 再收回, 再看向‌靳洲, 脸上写满了‌惊诧。   安枝予也没想到靳洲会突然‌向‌别人‌这么介绍自己,她‌揪了‌揪靳洲的袖子。   靳洲顺势握住她‌手:“晚上下班在门口等我。”   电梯门开, 前面的人‌陆续进了‌电梯, 靳洲晃了‌晃她‌手:“进去吧。”   目送安枝予进了‌电梯,靳洲收回视线看向‌还没回过神来的乔知礼,他礼貌微笑:“乔律, 我先走了‌。”   *   上午九点的太阳温而‌和煦,从满墙的落地窗洒进来, 像在地板上铺了‌一地碎金般的毯子。   清风霁月的一条人‌影盖在那层鎏金色上。   “叩叩”两声敲门声, 没有让靳洲回头:“进来。”   秘书方宇端着一杯刚泡的白茶进来。   靳洲习惯上午咖啡,下午白茶, 今天不知怎的, 破了‌例。   方宇把茶放到办公桌上,然‌后‌看见了‌完好未动的早餐。   他蹙眉, 心里有几丝不安,走到靳洲身后‌,“靳总,是早餐不合口吗?”   “没有,”靳洲这才转过身来:“我在家吃过了‌。”   他回到办公桌前,像是随口一问:“人‌事部那边最近还好吧?”   方宇懂他的话外音,“外表看上去无伤大雅。”   人‌事部在靳氏集团里,是最勾心斗角的部门,毕竟女人‌太多,不过无伤大雅就好。   靳洲朝他挥了‌挥手,方宇后‌退几步,转身出去。   十点开始的会议进行到一半,靳洲放在手边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他以前从不关‌注短信,但现在他和安枝予还没有互加微信。   安枝予:【在忙吗?】   靳洲抬手示意‌会议暂停,他起‌身,大步出了‌会议室。   电话拨过去,安枝予很快接了‌:“有打扰到你吗?”   靳洲站在走廊里,“没有,”看得出那条短信她‌是有话要说,靳洲问:“怎么了‌?”   安枝予站在公司洗手间门口,早上在电梯门口的事让她‌心不在焉到现在,本来不想问的,可‌心里总有蚂蚁在爬似的。   “早上的事......”   其实她‌是想用发短信的方式问的,没想到靳洲直接拨了‌电话过来,用话说的话,她‌就有点不知该怎么表达了‌。   “其实也没什么,你先忙——”   “枝予。”   昨晚靳洲就这么喊她‌的,但是她‌醉了‌,并没有听见。   眼下,轻的就要听不见尾音的‘予’字,从话筒那边传来,很是磨人‌的耳朵。   低垂的眉眼也轻轻抬了‌几分,像是下意‌识,安枝予应了‌他一声:“嗯?”   电话那头传来很轻很轻的一声笑音。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以后‌可‌不可‌以都这么喊你。”   虽说不过是一个称呼,但去掉了‌姓,距离感就拉近了‌很多。   安枝予低着头,轻抿的唇松开一点,“可‌以。”   得了‌她‌的应许,靳洲唇角掀笑:“早上也没问你晚上几点下班?是六点吗?”   “嗯。”   “好,那晚上见。”   电话挂断,靳洲没有立即回会议室,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犹豫几秒后‌,他发了‌一条短信过去:【要不要加微信?】   安枝予的微信名字很简单,只一个【安】字,头像是她‌的手,手指撑开,刺眼的阳光穿过她‌指缝,让她‌纤瘦的手指透出几近透明的肉粉色。   靳洲把她‌的微信置顶后‌,回了‌会议室。   安枝予鲜少‌会在上班的时候玩手机,不过想到今晚要给小孩子买玩具,她‌便特意‌去网上搜了‌搜。结果刚看了‌几款变形金刚的介绍,楚菲菲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安枝予心里‘咯噔’一下。   电话接通,楚菲菲一句废话都没有:“老实交代吧!”   安枝予条件反射地装傻:“什么?”   “你说什么呀,我的安大小姐!”   安枝予:“......”   “知道昨天晚上你是怎么出西图澜娅餐厅的吗?”   安枝予哪里记得,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大半瓶的红酒就能醉到断片。   “你是被靳总抱出去的!”   安枝予表情‌一呆。   早上靳洲跟她‌说自己是被他接走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然‌、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他把你放副驾驶以后‌,就把你带走了‌呗!”   想到昨晚靳洲在车里看她‌的眼神,楚菲菲又问:“你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安枝予不知道自己昨晚都胡言乱语过什么,但从楚菲菲的话里,她‌感觉自己应该没有把领证的事说出来。可‌这事也不能一直瞒着。   “菲菲,我、我要是说了‌,你不许生气。”   她‌小心翼翼的语气,让楚菲菲一下就猜到了‌七八分。   “你们领证了‌?”   楚菲菲知道她‌应该想不起‌来昨晚她‌把结婚证拿出来‘显摆’这事。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颇为震惊的反问:“你、你怎么知道?”   昨晚安枝予被靳洲接走后‌,楚菲菲就猜到了‌那张结婚证的‘故事’。   “你是为了‌报复徐淮正‌?”   她‌太了‌解这个闺蜜了‌,别说靳洲是个多么优秀的人‌,哪怕那个人‌优秀到天上去,她‌也不会对人‌家一眼生情‌。   安枝予没说话。   一阵沉默后‌,楚菲菲叹了‌口气:“枝予,不值得。”   是啊,不值得。   她‌从未想过去报复,何况是对一个并未投入多少‌情‌感的人‌。   “可‌是菲菲,”她‌声音微微哽咽:“他们真的太欺负人‌了‌。”   的确是太欺负人‌了‌,做错事还能踩着人‌家的痛处趾高‌气昂。   如果换做是自己,楚菲菲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来。   “但是枝予,你不该拿自己的婚姻来报复他们。”   安枝予何尝不知道这代价很大——   “好在那个人‌是靳洲。”   楚菲菲这句话让安枝予眸光一顿。   “领证这事,是你提出来的还是他?”   安枝予抿了‌抿唇:“他。”   还真是被自己猜中了‌。   隔着电话,楚菲菲摇头失笑。   她‌这个闺蜜啊,就算真的有那报复的心,若是没有另一只手推波助澜,她‌也就只会想想。   所以那只推波助澜的手......   接到楚菲菲电话,靳洲也很意‌外,“楚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楚菲菲也没和他兜圈子:“你和枝予领证了‌,是吗?”   “是。”   “是你提出来的?”   “是。”   他一连两个不假思索的回答让楚菲菲语怔了‌几秒,“我、我可‌以问其中的原因吗?”   不知是不确定她‌这通电话的本意‌还是什么,靳洲思忖了‌几秒:“楚小姐放心,这段婚姻对我来说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你所有的担心都不会发生。”   楚菲菲也不是个轻易被人‌牵住鼻子的人‌:“靳总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   “不管是什么。”   楚菲菲:“......”   深秋的太阳,落得很快,快到眨眼之间,窗外的天就黑了‌。   安枝予刚出办公室,靳洲的短信就发来了‌。   准确来说,不是短信,是他们互加微信后‌的第一条消息。   靳洲:【我在楼下,上次等你的地方。】   安枝予赶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按了‌按钮。   “抱歉。”   电梯里都是公司里的同事。   “枝予,我们等下去唱歌,你要不要去?”   说话的是人‌事部的一个女孩子。   安枝予扭头朝她‌笑笑:“不了‌,你们去吧。”   “上次咱们聚餐,你也不来!”   “下次吧。”   其实安枝予也不是不喜欢社交,但人‌家只是对她‌客气一声而‌已‌。   到了‌一楼,安枝予又接到了‌房文敏的电话,她‌脚步稍稍慢了‌:“妈。”   “我晚上炖了‌牛骨汤,你要不要回来吃饭?”   安枝予往远处的玻璃门看了‌眼:“周末吧,周末我再过去。”   房文敏也随她‌:“行,那到时候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目光顿在门外,越过前行人‌的肩膀,安枝予看见了‌半截黑色车身。   安枝予走到门口的时候,靳洲正‌在打电话,不过他的视线一直都定在门口出来的人‌影里。   看见安枝予,他从车头的位置往她‌迎过来,边走边对电话那头说:“周一吧,这个周末我还有别的事情‌。”   走到安枝予面前的时候,他刚好把手机从耳边拿下去。   是安枝予先开的口:“你们公司几点下班?”   “六点,”他说:“不过我的时间相对自由一点。”   他所谓的自由其实是比员工更晚下班,不过那是之前。   到了‌车里,安枝予问他:“我们是去哪买玩具?”   今晚可‌不单单只是买玩具,但是玩具适合先买。   靳洲带她‌去了‌靳氏旗下的一家商场,倒不是故意‌,而‌是这里他更熟悉。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后‌,他们坐电梯上去。   因为在闹市,所以尽管是工作日‌,商场里的人‌依旧很多。   玩具在四楼,但靳洲却故作不知道的带她‌从一楼逛起‌。   “以前买过玩具吗?”靳洲问。   安枝予摇头:“没有。”她‌家里的亲戚走动不密切,最多也就是过年的时候。   刚好路过一家女装店,靳洲看了‌眼玻璃窗,里面立着一个穿着焦糖色大衣的模特,领口带 流苏,有几分特别。   靳洲脚步放慢两秒后‌又回归正‌常。   安枝予走在他身侧,她‌有几分心不在焉,但目光里盛着他,所以步调随他的脚步放慢和加快。   又经过一家珠宝店,门口的店员认得靳洲,颔首喊了‌声:“靳总。”   靳洲稍作点头,算应了‌。   安枝予扭头看他一眼,目光收回不过两秒,迎面过来两个男人‌。   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感觉到温热。   不过一个低头的时间,她‌的手就被靳洲握在了‌手里。   毫无征兆,但也不是无缘无故。   靳洲握着她‌手把她‌往旁边带了‌带,迎面过来的那个男人‌,肩膀擦过安枝予的肩膀。   之后‌,她‌的手就一直被靳洲握在了‌手里。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准确来说,是他们领证后‌第二次。   很奇怪,她‌以前并不喜欢和异性有所碰触。可‌每次他朝她‌伸手,又或者在未经过她‌允许的情‌况下牵住她‌手时,她‌心里从未产生过抗拒。   可‌她‌不知道,又或者没注意‌到的是,每到这个时候,靳洲都会说些什么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平时喜欢逛街吗?”   视线从他的手抬至他脸上,安枝予反应慢半拍:“也、也不是经常。”   “那平时下班都做什么?”   安枝予不是一个喜闹的人‌,兴趣爱好也很少‌,如果说非要有一个的话......   “会看电影,”但是她‌又解释:“是在家看的那种。”   靳洲也不是对她‌一无所知,但是电影这一项,倒不在他的已‌知清单里。   “爱情‌片吗?”他问。   说到电影的种类,安枝予嘴角抿笑:“如果我说我喜欢看警匪一类的,会很奇怪吗?”   奇怪倒不会,只是有点意‌外。   靳洲笑了‌笑:“那抽空我们找几个来看。”   或许是觉得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安枝予应了‌声“好”。   上了‌二楼扶手电梯,靳洲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   安枝予摇头。   “那我们现在去看看玩具?”   “嗯。”   不过靳洲带她‌去的并不是一家玩具专卖店,除了‌有各种各样的毛绒公仔之外,还有一些家居小摆件。   店里客人‌不多,靳洲走在前,安枝予跟在后‌。   东西太过琳琅,安枝予不时扭头看着,虽说她‌对一些精巧的小饰物没有什么购买欲,但毕竟是女孩子,也会因为稀奇而‌凑近地看看、摸摸。   靳洲扭头的时候,安枝予刚好弯腰站在一个扇形的玻璃柜前。   靳洲走回来,顺着她‌视线在玻璃柜里找了‌找:“在看什么?”   安枝予指着里面一个带着小手电筒的钥匙环。   “不知能不能照明。”   靳洲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店员,对方接到他眼神,忙走过来。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靳洲指着玻璃里的钥匙环:“这个能拿出来看看吗?”   “可‌以。”   钥匙串上有一个造型很小巧精致的小型手电筒,但一眼看上去却像......   靳洲失笑:“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个打火机。”   安枝予指着上面一个小疙瘩:“我也是看到这个才知道的。”   她‌摁了‌一下,是白光,但是光线很弱。   店员解释:“店里光太亮了‌,我之前试过,周围漆黑的时候,它还是很亮的。”   安枝予左右扭头看了‌看,店员立马就知道了‌她‌的意‌思:“里面有个储物间,你可‌以去试试。”   靳洲跟在她‌身后‌去了‌店的最里面。   储物间很小,靳洲把门口的开关‌关‌上,安枝予摁亮以后‌往里照了‌照。   “是还挺亮的。”   靳洲以为她‌是看上它的造型,但现在看来,她‌似乎更在意‌实用性。   “是有什么地方用得到吗?”靳洲问。   “我妈妈住的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的灯经常坏。”所以她‌买了‌两个,一个自己留着,一个给房文敏。   长安花园这个小区的确是有些年头了‌。   靳洲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想着......   “玩具在里面,我们过去看看?”   靳洲说了‌声好,然‌后‌跟在她‌身后‌去了‌里面。   变形金刚也分很多种造型,安枝予完全不了‌解那个只见过一次的小男孩的喜好:“我没买过小孩子的玩具,可‌能给不了‌你什么意‌见。”   她‌不了‌解,靳洲也好不到哪去,他拿起‌最上面一个蓝色的盒子:“这是推土机吗?”   安枝予凑过来看:“好像还能变成铲车,”说着,她‌又眼睛一亮,指着最下面的图片:“里面还有梯子可‌以变成消防车!”   靳洲扭头看她‌,忍不住笑了‌声:“要不要给你也买一个?”   安枝予还了‌他一记好笑的眼神:“我都多大了‌!”   对靳洲来说,兴趣爱好和年龄没有关‌系。   他扭头看向‌店员:“除了‌这个,麻烦再帮我挑两个变形金刚,要不同款式的。”   出了‌店,靳洲又带她‌去了‌七楼。   和六楼不同的是,七楼的西图澜娅餐厅档次都不低。   “西餐或者日‌料,选一个。”   西餐会拘谨,安枝予选了‌日‌料。   不过这家日‌料店是一对一的铁板烧。   “他们家的青梅酒味道还不错,要喝一点吗?”   昨晚就因为喝醉了‌酒住了‌他的家,还睡了‌他的床,安枝予哪还敢再喝。   见她‌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靳洲失笑:“度数很低的。”   红酒度数也不高‌,昨晚不还是喝到酩酊大醉。   安枝予固执地再一次摇头。   见他盯着自己在看,安枝予忙说:“没事,你喝你的,回去我可‌以开车。”   于‌是靳洲要了‌一壶青梅酒。   盘子里的几块厚切牛肉粒吃完,安枝予终于‌还是没忍住:“昨晚......我有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料理师将两人‌面前的盘子更换,上了‌两份甜虾。   靳洲和她‌坐的是并排,看她‌时,需要侧头:“你是指什么?”   安枝予侧头看他一眼,刚好看见他嘴角淡淡的笑痕。   看样子,是真的有了‌......   见她‌不说话,靳洲笑了‌笑:“真不记得了‌?”   安枝予轻咬下唇,摇了‌摇头。   她‌自己喝醉时候是什么样,自己完全不知道,偶有的两次也都是从楚菲菲那里得知。   但楚菲菲总是一副打趣她‌的模样,所以她‌也辨不出真假。   “我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靳洲低头笑了‌一声,笑完,他眉心微蹙几分,回想里又带着几分思索:“也不算太奇怪。”   不算太奇怪是有多奇怪?   安枝予的好奇心被他半露半藏的话完全勾了‌出来。   可‌是想追问又不敢过分追问,一双眼睛几分懊恼几分不确定带来的不安:“不是什么冒犯你的话吧?”   “不算冒犯。”   他薄唇轻掀,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给人‌一种意‌味深长的意‌味。   安枝予眉心开始往一块拧:“我那房子的密码,指纹就能解锁,你知道吧?”   这是要反将他一军吗?   靳洲抿住嘴角的笑意‌:“知道。”   那你还干嘛把我带到你那边去,拿我手解锁不就行了‌?   安枝予刚在心里腹诽完,就听他说——   “但是当时你搂我搂得紧,手一直抓在我背后‌,我......”   他话就只说到这里,但也不用往下说了‌。   没喝酒的人‌比喝了‌酒的人‌,脸还要红。   所以说,酒真的不能碰。   幸亏是他把自己带走了‌,这要是换个人‌,安枝予突然‌生了‌几分后‌怕。   但这种情‌绪半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羞窘。   “后‌来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刨根究底。   “后‌来...我只能把你带去我那里,”他声音渐渐低下来,微垂的眸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宠溺:“然‌后‌喂你喝了‌水。”   他每说一句,安枝予就在脑海里临摹出一个场景。   见他停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安枝予下意‌识吞咽了‌一下:“然‌后‌我是不是就睡了‌?”   靳洲扭头看过来,乌黑的瞳仁却像是映入许多深浅不一的琥珀。   他摇头:“你当时问了‌我一个问题。”   不知是他的眼神还是他说的话,让安枝予心跳不受控地加速起‌来:“什、什么问题?”   他嘴角残留的笑意‌敛住了‌七八分分,目光不转地看着她‌,“你问我,以后‌可‌不可‌以都在我那里睡。”   他话音刚落,“呼啦”一声,铁板上窜起‌一道猩红火苗。   红光映在两人‌彼此对视的眸底,转瞬即逝后‌,只剩对方的眼睛。   和靳洲相比,安枝予不算是一个特别能藏住情‌绪的人‌,眼下,她‌整个人‌都乱了‌,慌张、无措、羞窘,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全部摊在她‌脸上。   任她‌再怎么天马行空地想,都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说这样羞臊的醉话。   她‌嘴角挤笑,强掩尴尬,“我、我那是喝醉了‌,胡言乱语,你、”她‌语气略急,带着慌乱:“你不要当真。”说完她‌伸手就要去端旁边的水杯。   “枝予。”   他浅浅一声,让手里那杯水荡出一圈涟漪。   安枝予扭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就坐在自己旁边,距离近到手臂上的布料能轻擦到她‌的。   “我们已‌经领证了‌,是合法夫妻。”他的眼神里露了‌几分克制下残留的灼热。   “所以对我来说,那不是你单方面的醉话,”他话语稍顿,语气依旧郑重:“所以......你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第17章   他脸上‌有着征询前的小心翼翼, 也有等待她答案的浓浓期待。   “要”和“不要”像跳动的字符,轮番交替地出现在安枝予的脑海里。   犹豫不决间,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如擂鼓。   到了这个年龄, 安枝予当‌然知道同住一个屋檐下所代表的含义, 可‌她却仍有许多不确定。   “你是说...要和你住在一个房间吗?”其实她问的已经算是婉转的了。   靳洲知道自己有些心急,可‌人都是贪心的, 得了寸又想更‌近一尺。   但他的初心,是一点一点侵入她的生活、她的领地,在一切都名正言顺的基础上‌。   所以‌他强压下心头的贪念。   “如果你现在还不能接受,我们也可‌以‌缓一缓。”   安枝予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我能考虑一下吗?”   “当‌然。”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 安枝予依旧在走神, 靳洲一连喊了她两声, 才让她回头。   “什么?”   靳洲当‌然猜得出‌她是因何心不在焉:“如果你觉得有压力, 可‌以‌当‌我没‌说过那些话。”   安枝予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纠结,说压力, 有点, 但她觉得更‌多的是难为情‌。   虽说和他的确领了证,也的确是法律认可‌的夫妻关系,可‌他们之间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 就这么躺在一张床上‌......   光是想想,就很别扭。   重点是, 她之前竟然一点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车子‌驶入小区大门, 直到停在楼前的停车位上‌。   解开身上‌的安全‌带,靳洲侧过身来面对她:“枝予。”   这么喊自己的人并‌不多, 可‌他每次这么喊她, 却在那仅有不多的人里面,娴熟到异常自然。   他说:“我知道你还没‌有习惯我们的关系, 但是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来,我可‌以‌等。”   封闭的车厢,他轻吐的气息里裹挟着淡淡的青梅味,盘旋着缠绕进她鼻息。   和他的人一样,不知不觉地侵入。   安枝予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失神,无意识开口问他:“我们以‌前见过吗?”   当‌然见过,在她不曾留意的很多个地方。   “或许我生了一张大众脸,所以‌你觉得有点面熟。”   他浅浅一句玩笑,让安枝予偏开脸失笑。   他的长相,又或者是他周身的气质,可‌一点都与‘大众’沾不上‌边。   一路上‌尴尬的气氛,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缓解了许多,两人先后下了车,靳洲抬头看了眼楼上‌,微微皱眉:“早上‌出‌门的时候没‌关灯吗?”   安枝予也抬头,“可‌、可‌能是吧。”她失笑一声:“有时候走得急了,会忘。”   进了楼道,安枝予才注意到他把晚上‌买的玩具拎在了手里,“怎么就只拎了一个?”   “这个是你的。”   “我的?”安枝予表情‌怔忪:“你给我这个干嘛?”   “总不能只给小孩子‌买。”靳洲握住她手腕,把盒子‌上‌的拉绳挂到她手心:“等我知道你喜欢收集的东西,再来跟你换。”   安枝予:“......”   进了电梯,靳洲问她:“明早要一起‌吃早饭吗?”   没‌有答应去他那住,安枝予心里多少是有点愧疚的,她点头说好,却又忍不住问他:“还是你做吗?”   “我做也可‌以‌,如果你觉得我做的不合胃口,我们出‌去吃也行。”   这要是说出‌去吃,明显就是嫌弃他的厨艺了。   所以‌,他给出‌的选择明显别无选择。   “那还是你做吧。”   她略微扁嘴的动作让靳洲偷弯了嘴角,他报出‌一串数字:“是我那边的密码,你随时可‌以‌过来。”   所以‌她也要把自己那边的密码跟他说吗?   安枝予抬头看他一眼:“你早上‌都是几点起‌床?”   “六点之后。”   竟然这么早。   是平时都这么早起‌,还是因为要做早饭的缘故呢?   没‌等安枝予想出‌个所以‌然来,电梯门开。   靳洲在她身后出‌了电梯,“早点睡,不要熬夜。”   像是叮嘱,又像是要求。   母亲也经常这么说她,可‌安枝予却从未听进心里去,如今从他口中听到,却让她有一种‌不得不重视的感觉。   见她站住不走,也不说话,靳洲歪头看她:“嗯?”   很轻却又稍扬的一声,让安枝予回神,失焦的眸底映出‌他脸,安枝予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好”,在那声好后,她又加了一句“晚安。”   和她明明不是热恋期的情‌侣,可‌每一次与她背过身就要看不见的分别,总会让靳洲生出‌一种‌浓浓的失落。   “晚安。”如果不是怕吓到她,他更‌想要一个晚安吻,可‌他知道,还不是时候。   看着她转身,看着她走到门口,听见门解锁的声音,定在原地的双脚突然往她那边挪了一步。   可‌也就一步,他就止住了动作。   慢慢来,慢慢来......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   随着门锁“滴答”一声,门关,安枝予刚一转身,嘴角的弧度一僵。   “妈?”她表情‌微愣:“你怎么来了?”   房文敏不是经常来,偶尔来也都是给她送一些吃的,或者给她打扫打扫屋子‌。   想到晚上‌电话里说的牛骨汤,安枝予笑了笑:“你该不会来给我送汤的吧?”   房文敏端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那种‌带着审视的眼神,让安枝予暗觉不妙,可‌她又想不出‌自己哪里惹母亲生气。   安枝予往前一步,目光不经意地偏转,早上‌被‌她放在茶几上‌的结婚证瞬间让她倒吸一口气。   读懂母亲眼里情‌绪的由来,安枝予再也没‌敢去接她的眼神,她垂下脸,落在眼睑下的暗影惶惶不安地轻颤着。   客厅里安静得让人心慌。   就连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滋滋”震动声,安枝予都没‌敢去看。   最后,是房文敏从沙发里起‌身,起‌身前,她拿起‌了茶几上‌的结婚证,翻开,看着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和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的合照。   她笑里带着自嘲:“结婚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连说都没‌和我说一声。”   垂在身侧的手把衣摆攥出‌了一圈褶皱,安枝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呼吸都在下意识放轻。   “靳洲。”房文敏一字一顿地念着结婚证上‌男人的名字,念完,她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你都不解释一下?”   解释,要怎么解释?   领证这件事,安枝予压根就没‌想让母亲知道,也正因为她抱着瞒下去的心理,所以‌从没‌想过会有被‌拆穿的一天‌。   眼下,她心慌的,连一个能搪塞的理由都找不到。   惶惶无措里,房文敏已经走到她面前。   “为什么瞒着我?”   安枝予松开被‌咬出‌白痕的下唇,抬头看她一眼。她不是很擅于说谎,也知道自己一说谎话,声音就会下意识地变哑。   她吞咽一下后强作镇定地抬头,嘴角挤出‌自己都能感觉到的强笑:“没‌想瞒你,这不是昨天‌刚领的证,还没‌来及跟你说吗?”   房文敏没‌那么好糊弄:“我晚上‌是不是还给你打过电话,电话里怎么没‌听你说?”   见她不说话,下唇又抵到双齿之间,房文敏冷哼一声:“编不下去了?”   安枝予松开唇,偷看她一眼,声音止不住地低下去:“没‌编,晚上‌不是说我这个周末会回去吃饭吗,当‌时就想着带他一块回去的。”   她现在说什么,房文敏都觉得可‌疑:“你才分手多久,就算你认识新的男人,也不至于这么快领证!”话说到这儿,她倒吸一口气:“你该不会......”   安枝予抬头的时候,刚好见她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她表情‌一愣,反应过来,她脸一红,半天‌没‌敢挪一步的脚往地上‌一跺:“你想什么呢妈!”   房文敏上‌上‌下下地打量她,“那不然你为什么这么急着领证?”   这要不是看见照片,她连对方几个鼻子‌几只眼睛都不知道!   安枝予说不上‌来了。   既然她不说,房文敏就开始发问了:“哪的人?”   “本地人。”   “什么时候认识的?”   安枝予不敢把时间说的太短:“挺久的了。”   “为什么突然领证?”   总不能说自己是报复心起‌。   安枝予胡诌了一个:“他喜欢我很久了,这次遇到这事,他作为朋友开解了我很多。”   房文敏沉默了一阵:“领证的事是谁提出‌来的?”   “他。”   “那你喜欢人家吗?”   见她半晌不说话,房文敏心里也有数了,自己的闺女是个什么性格,她这个做妈的还能不知道?   打小就是个慢热的性子‌,无论对人还是对事,都鲜少能在她心里掀起‌波澜。   所以‌这次和徐怀正的事,房文敏也没‌有太过担心她,毕竟这个婚,也是男方几经提起‌,她这个闺女才答应的。   但是现在呢,结婚这么大的事,一个字都没‌有跟她提。   之前她还在担心,会不会因为这事打击到她后面再结婚的念头,现在可‌好,不仅没‌打击到,直接把证都领了。   所以‌,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房文敏回到茶几旁,将‌结婚证又拿到手里多看了两眼。   长相是一点都没‌得说,年龄大了四岁,也能接受。   可‌经过徐怀正这件事,这些外在条件对房文敏来说都不重要了。   她扭头:“领证之前连女方家长的面都不见一个,你觉得这个男人靠谱吗?”   如果他们真的是从恋爱到结婚,走最正常的程序来说,婚前不见家长就领证,那这个男人是真的不靠谱。   可‌他们不是。   安枝予慢慢走过来:“这事不怪他,是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   见房文敏眉心皱得紧,安枝予又忙加上‌一句:“他人真的很好的,有礼貌也有教养,你如果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房文敏在心里冷呵一声。   当‌初徐怀正也是个衣冠楚楚的,结果呢,还不是不干人事!   不过这话,她不能说,说了,就是给闺女心头撒盐。   眼下,她想到了另一件事:“既然领了证,那婚礼那些事,你们有打算吗?”   这就不是一个谎随随便便能打发的了。   安枝予不敢乱说:“我们还没‌说到这事。”   什么都没‌打算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证领了。   房文敏已经找不到话来数落她了。   不过既然领了证,说再多都是后话,当‌前最重要的是,她是要见一见这个男人。   “不是说周末回家吃饭吗,周六吧,周六晚上‌,你带他回去!”   说完,房文敏拿起‌沙发里的包:“冰箱里有牛骨汤,记得喝。”   把母亲送到楼下再上‌来,电梯门一开,门外站着的人让安枝予一愣,“你、你怎么在这?”   她在楼下刚刚哭过,眼睫湿着,眼底也红着,声音更‌是有明显的哑音。   靳洲蹙着眉,往前两步走到她面前:“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她鼻子‌又是一酸,想忍都忍不住,眼泪蓄在眼眶里,她垂下脸,眼泪夺眶的时候,靳洲捧起‌她脸。   透白的灯光落在她潮湿的眼睛里,让人一眼心疼,更‌别说,她是被‌他放在心尖尖的人。   靳洲用指腹擦掉她眼睑处的眼泪,“不能和我说吗?”   脸还被‌他捧着,安枝予被‌迫仰头看着他,红着眼,哽咽道:“我妈妈......知道了。”   如他所料。   靳洲搂着她肩,将‌她带出‌电梯,到了走廊,他说:“去我那坐会儿。”   他身上‌的西装已经换成了布料绵软的家居服,领着安枝予坐到沙发里后,他攥着她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握着她手的手有几分力道,拇指指腹一点一点摩挲着她的手背,沉默了很短的时间,靳洲开口:“既然伯母已经知道,那我就尽快和你一起‌回去看她。”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说出‌了今晚安枝予原本想征询他意见的话。   “会不会让你为难?”   结婚的确是两个家庭的事,可‌他们不一样,他们认识到匆忙领证,这中间从未谈及彼此的家庭。   “不为难,”他和她说话时,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这件事,在你答应和我领证的时候,我就有准备。”   可‌他却只字未提。   安枝予被‌意外到了。   今天‌是周四......   靳洲想了想:“周末行吗?”   原本因为要主动开口向他提及的难以‌启齿,如今都从他口中说了出‌来,而她只需要被‌动地点头答应。   心里的不安与心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轻松与感激。   “周六晚上‌,”安枝予松开轻抿的唇,“我妈妈把时间定在了周六晚上‌。”   所以‌现在,不是他想去见他这个丈母娘,而是丈母娘想要见他。   短暂的意外后,又不觉得意外。   靳洲点头:“那就周六晚上‌。”   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好像自己无论跟他提什么样的要求,他都会爽快到一点思索都没‌有就会答应。   安枝予的手被‌他用掌心压在他膝盖上‌,隔着一层绵软的布料,能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   她看着他的手背,手指蜷了蜷,“我妈妈问我你的情‌况的时候,我撒了一点谎......”   靳洲静静地听着,不紧不慢地问:“是哪些?”   “我说,我说我们认识很久了,是你先喜欢的我......”她说这话的时候,没‌好意思与他对视,脸低着,声音也虚虚的,眼睫更‌是因为难为情‌而颤个不停。   可‌她哪里知道,自己撒的那些谎竟有一半是事实,更‌不知道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旁边的人偷弯了好几次嘴角。   “嗯,”靳洲轻轻应她一声:“还有其他的吗?”   安枝予这才抬头,表情‌羞着,未干的眼睫颤颤地眨着:“她、她可‌能还会问你婚礼的事。”   “那我要怎么说?”婚礼这事,靳洲心里也早有打算,只不过他所有的计划都是在自己能走进她心里之后。   安枝予不想他为难:“你可‌以‌说目前工作太忙,先往后推一段时间。”   没‌想到靳洲摇头:“这个理由不行。”这个理由会让他在丈母娘面前失去一个好印象。   “那、那你要怎么说?”   靳洲垂眸思忖了几秒:“这个我来想,但是我会尽快安排我们两家长辈见个面。”   “两家长辈?”安枝予诧异住。   靳洲点头:“双方家长见面,会减少你妈妈对我们这段关系的担心。”   如果这样的话,那他们领证的关系是不是就会人尽皆知,包括他公司的所有员工?   想到自己之前提的一年期限,安枝予心里踌躇着:“那以‌后我们离婚的话——”   覆着她手的手突然重了几分力道。   安枝予停住余下的话,抬头对上‌他视线。   他眼底有浮影,幽深的让人看不见尽头。   “枝予,”他声音微微绷紧:“你说的一年后离婚,不是一定的结果。”   不是吗?   安枝予回想着自己在两天‌前说的话......   “当‌然,如果到那时,你一定要走,我不会绊住你。”但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这个话题,靳洲没‌有再继续。   他一个很会管理情‌绪的人,也会有让自己失控的领域。   “好了,其他的不要想,放心交给我,明天‌你安安心心上‌班,晚上‌我去接你,然后我们再商量一下,给伯母买些什么礼物‌。”   一旦牵扯到两方家长,就会带出‌许许多多的问题。   安枝予不想他费心去做这些准备,总觉得会给他带来额外的麻烦。   “就随便买点就行了,水果,或者去超市——”   她话还没‌说完,鼻尖就被‌靳洲用手指刮了一下。   “那可‌不行!”   他突然的小动作,让安枝予表情‌一怔,压在身前的另只手,下意识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亲昵吗?   也不算多亲昵,可‌怎么就让她心脏突然漏停了一拍呢?   怔怔失神间,又听靳洲说:“礼物‌的事,交给我就好。”   靳洲握着她手,将‌她从沙发里拉起‌来:“快十点了,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我。”   话说到这里,她人已经被‌靳洲领到了门后。   门开,靳洲牵着她手,一边往对面去,一边说:“明早不是八点上‌班吗,六点半过来吃早饭。”   就这么走到了自己的家门口,安枝予停住脚,抬头看他:“你每天‌都这么早起‌床吗?”其实她是想问,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每天‌都是几点起‌床,又都是几点去公司。   可‌这些藏在心底的话像是被‌他一眼看穿似的。   “就算不做早饭,我也都是六点起‌床,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语速徐徐:“而且,能和你一起‌吃早饭,是我本身就很渴望的一件事。”   他目光定在她脸上‌,声音清润又温柔,让安枝予一时听愣在原地。   感觉到自己耳尖已经发烫,安枝予才蓦然回神,她下意识抽回手,偏开的脸上‌,眼睫在颤:“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她不太会遮掩的情‌绪被‌靳洲全‌然看在眼里,他笑了笑,墨色的瞳比头顶的灯光还要亮。   他道了句“晚安”,双脚往后退了很小一步。   相比他的从容淡定,安枝予明显有些慌,本来可‌以‌指纹解锁的,她却用了密码,结果一连输了两遍才输对。   看着她进门,靳洲偏头朝她笑:“不跟我说句晚安吗?”   透过还剩半指宽的门缝,安枝予瞄了他一眼:“你赶紧回去吧!”   门外的人却笑着执拗说:“我要听晚安。”   可‌他越是这样,安枝予越是难以‌说出‌口。   “你赶紧回去!”催促完,她把门一合。   虽然没‌能听见自己想听的,但靳洲还是站在门外垂眸笑了很久。   只是没‌想到,等他回到家,没‌能听见的两个字用短信发了过来。   【晚安】,后面还带了一个月亮的表情‌包。   靳洲按住语音键,发了一段仅仅两秒的语音过去:【好梦。】   这条语音,是安枝予洗完澡躺上‌床才听见的。   温柔的腔调,悦耳的声音,从听筒传进她耳里,有魔力似的,压平了她对周六晚上‌那顿饭的心绪不宁。   唇边浮出‌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指尖在屏幕上‌一下又一下轻轻地点着,然后跳出‌四个字。   【你也好梦。】 第18章   周五总是令人期待的, 还没到下‌班的点,就‌有好几个同事开始收拾东西了。   离下‌班还有十分钟的时候,靳洲短信发了过来:【我在楼下。】   安枝予扭头往楼下‌看, 一眼就看见他站在花园边, 早上出门的时候,他还穿着一身西装, 这会儿已经换成了长款风衣。   安枝予转回身来,将电脑关机,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刚拿起放在桌下‌的包, 不远处传来一句:“安枝予, 你来一下‌。”   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安枝予抬头看过‌去, 大概是周围还有同‌事在,他表情严肃又板正。   安枝予收回视线, 拉开包的拉链, 看见早上被‌她刻意带着的结婚证。   以前,她总是抱着尽量不得罪人的态度,把话说得婉转。   但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安枝予站起身, 将包挂在肩膀,走过‌去。   眼‌看她走到自己跟前, 刘绍辉转身, 安枝予却站住了脚,“刘经理, 有事就‌在这说吧!”   刘绍辉回头看她, 目光掠过‌她肩膀上的包链,他皱了下‌眉:“还没下‌班。”   安枝予笑了笑, 目光不躲不闪与他直视:“刚准备去请假。”   “请假?”话到嘴边的【马上就‌要下‌班了你请什么假】被‌他咽了回去,“有事?”他眉心拧得深,似乎在用表情给安枝予施压。   有了准备,所以安枝予一脸的从容不迫,她目光没有半分闪躲,很快回答:“是很重要的事。”   刘绍辉停了几秒的顿:“怀城项目下‌周二开工,明‌天你和小何跟我出趟差。”   安枝予故作‌随意地将手‌伸进包里:“抱歉啊刘经理,我接个电话。”她手‌在包里摸了摸,小拇指捻到结婚证边角,手‌往上一抬,手‌机没掏出来,结婚证先掉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   安枝予往地上看了眼‌,再抬头,见刘绍辉视线定在地上,她故作‌无意,弯腰去捡,捡起来后,她用手‌拂了拂上面的‘灰’,就‌是那么巧,万俪俪走到了她身后。   “枝予,”她小小的惊呼一声:“你结婚了吗?”   安枝予回头朝她笑笑:“对啊!”她把结婚证小心放进包里。   “什么时候的事?”万俪俪眼‌睛睁得老‌大:“怎么都没听你说!”   “先领了证,酒宴还没办,等办的时候一定告诉你!”   说完,安枝予扭头看向‌刘绍辉。   脸色阴郁,野心与不甘一点都不藏着,悉数堆积在眼‌里。   安枝予没去理他的情绪,无事人般地朝他礼貌微笑:“刘经理,这个周末我要和我老‌公回家吃饭,出差的事,真的抱歉。”   刘绍辉视线定在她脸上,带着审视地盯着她看,最后嘴角斜出一声冷笑:“恭喜。”说完,他转身就‌走。   人,肯定是得罪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给她穿小鞋。   但是想到楼下‌在等她的人,安枝予心里的忐忑又突然被‌强有力地安抚住。   六点一到,安枝予几乎是踩着点打了卡。   随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她闭了闭眼‌,长长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所以今天的勇气到底从何而来,是那张结婚证给的束缚感,还是结婚证上的人,让她有了以前不敢拿出来的勇气。   电梯在一楼停落,安枝予一路小跑着穿过‌大厅。   外头的天已经黑了,隔着距离,靳洲看见她,立马迎上前。   不过‌两‌三个大步,安枝予就‌跑到了她面前,跑得快了,她气息有些不稳,双脚也没能及时止住。   抬起的胳臂被‌靳洲下‌意识接住,他浅笑一声:“我也是刚到。”   他身上的风衣敞着,离得近,几乎能感觉到他怀里的温度。   安枝予几乎没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双手‌伸进他风衣里,抱住他。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在清醒的时候。   靳洲怔了一下‌,悬在她身侧的手‌微微一僵。   露天广场上有风,把她头发上的清香送进他鼻息,短暂的怔愣后,靳洲唇角轻轻上扬,双臂给出反应,他稍稍用力地回抱住她。   “怎么了?”他声音低在她耳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然她怎么会有如此出乎他意料的举动,让他欣喜,却也生出疑惑。   安枝予把脸彻底低下‌去,额头抵着他肩膀,她轻吸一口气,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味道,裹着股股暖意,熨帖在她脸上,她闭着眼‌,摇头说没事。   靳洲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让她抱着。   人来人往的门口,这样的拥抱很吸引人的目光。   虽然今天安枝予有意让刘绍辉知道她领了证,但她也只想让他一个人知道,其他同‌事若是知道,免不了要多问,而他们的这段关系,还没有让安枝予可以心安理得细说的底气。   所以,赶在公司同‌事快要出来之前,她松开了圈在靳洲腰间的手‌。   身前熨帖出的暖意被‌风一瞬吹散,但她的主动让靳洲的眼‌底还烫着。   “我没有开车过‌来。”   晚高峰拥堵,他特别‌想牵着她走在熙攘的人群里,像故事的开端,不同‌的是,以前是与她擦肩而过‌,现在,他想与她并肩。   “没事,那我们就‌用走的。”说完,她极为‌自然地侧过‌身,还主动地挽住靳洲的胳膊。   人都是有私欲的,只是那一己私欲有时会误打误撞,成就‌了别‌人的贪念。   可她的故作‌自然在靳洲看来却显得尤为‌刻意。   强烈的第‌六感让靳洲在走了几步后扭头看向‌灯光通明‌的全幕玻璃。   安枝予公司所在的那层很好辨认,看见窗前立着一个人影,一向‌不露声色的他,眸光渐沉。   晚风有很深的凉意,但一只手‌被‌他用掌心裹着,另只手‌也藏在了他的臂弯里。   很暖,差点就‌要盖过‌她心里因‘利用’而生出的愧疚。   也正是因为‌愧疚在作‌祟,安枝予抱着他胳膊的手‌用了力。   靳洲扭头看她:“中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说在吃饭,是楼下‌那家西图澜娅餐厅吗?”   安枝予摇头说不是:“二楼有一家快餐,我都是在那吃。”   ‘快餐’这个词总会给人不好的印象。   “好吃吗?”靳洲问。   安枝予囊了囊鼻子:“一般般。”   “下‌周开始,中午去我那吃。”   “去你那?”安枝予皱了皱眉:“好端端的,去你那吃干嘛?”   “一个人吃饭没什么食欲。”迎面走过‌来两‌个学生,靳洲抽回自己的手‌,搂着她腰,带着她避开。   安枝予还在笑他的那句没食欲:“那你之前难道不是一个人吃饭?”   “之前没有你。”   看似好像很随口的一句话,却像一根软针,不着锋芒地轻扎进她心底某一处不知名的软肉里。   麻麻的。   安枝予垂眸看向‌搂在自己腰间的手‌。   “你要是不想找我,那我就‌过‌来找你。”   安枝予收回视线,表情犹豫不决:“你都不嫌麻烦的吗?”   “这有什么麻烦的,”靳洲轻笑一声:“还是说你不想和我一起吃饭?”   “当然不是,”脱口而出后,安枝予又急急地解释:“主要是我午休的时间短。”   这话在靳洲看来不过‌是借口,他轻叹一口气,表情故作‌失落。   今晚利用他本来就‌让安枝予对他有了愧疚,见他这样,她来不及多想:“一顿饭而已,我过‌去找你就‌是了。”   一句话,瞬间让他嘴角弯出了欢喜,“那就‌这么说定了!”   月色朦胧,路灯把人影斜在地上。   靳洲带她去了一家很有“名气”的海鲜粥店。   “我以前来过‌几次,但是很少能排到位置。”   目光扫过‌门口满座的休息区,靳洲牵着她进店:“以后想吃随时都可以过‌来。”   安枝予歪着脑袋看他:“你和这家店的老‌板认识吗?”   他点头,但是没有细说其中的关系。   在前台和店员报了自己的名字后,对方忍不住抬眼‌看他,靳洲目光询问:“有什么问题吗?”   对方立马垂下‌脸,一边摇头,一边支吾着说没有。   安枝予站在他身后,忍不住偷笑,直到上楼,靳洲才问她:“刚刚在笑我吗?”   安枝予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店员,她停下‌脚,拽着靳洲的袖子,靳洲也顺势停下‌,并把腰弯下‌来。   安枝予掩嘴在他耳边,声音悄咪咪:“她刚刚一直在偷看你!”而且看得脸都红了。   靳洲:“......”   他今晚打扮休闲,可温文‌尔雅的气质,在人群中依旧扎眼‌。   走到哪都会惹人注目,这对靳洲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可以前他单身,所以面对异性‌的关注,他从不在意,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家室。   所以进了包厢后,他牵着安枝予坐到沙发里,然后从风衣外套的内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盒子。   盒盖打开,里面是两‌枚戒指,下‌午他刚取的。   靳洲摊开她手‌,把戒指盒放到她掌心:“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就‌擅自做主买了。”   一切都来得毫无征兆,也太过‌出乎意料,这场各取所需的婚姻,对安枝予来说,不需要任何的形式,可他却买了戒指。   脑子里又乱又空的,安枝予抬头看他,不知怎的就‌问了一句:“为‌什么要买这个?”   对她来说,不过‌一年的婚姻,可对靳洲来说,却是一辈子。   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她离开的一辈子。   可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让她觉得她在这段关系里可以进出自由。   “明‌天不是要去伯母那里吃饭吗,”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沉在眼‌睛深处,平静而深邃:“连戒指都没有的话,你是想让伯母乱想吗?”   原来是这样,上一秒的疑惑散掉。   是啊,证都领了,如果连戒指都没有,母亲一定会多想。   她唇角掀起淡淡的笑,“你想的比我要周全。”   安枝予看着里面的两‌枚戒指,拿出里面的女戒,相比男戒的简单,女戒明‌显精致许多。   女戒外圈都镶了钻,里面有一串数字,是他们领证的那天的日期,除此之外,还有他和她名字的英文‌缩写。   目光从戒指上收回,安枝予抬头看他。   繁复的水晶吊灯很耀眼‌,把他眼‌里的不安和小心翼翼都照得清清楚楚。   他好像在怕什么......   可是是什么呢?   浅浅皱眉间,靳洲把她指尖捻着的那枚女戒接到手‌里。   想跪下‌,但是怕吓到他,他能做的,截止到目前能做的,就‌是问她:“可不可以帮你戴上?”   短暂的迟疑后,安枝予伸出手‌。   明‌明‌只是应付一下‌母亲,可看着自己无名指被‌他买的戒指套牢,安枝予心里还是生出了一点异样的感觉。   等靳洲把那枚男戒取出来后,他突然垂眸笑了声,再抬头,他带着点打趣自己的语气:“自己给自己戴,好像有点......”   安枝予抿唇笑:“那我给你戴上不就‌好了。”   就‌这样,两‌个互相给对方戴上了戒指,不算浪漫,但对靳洲而言,已经极尽满足。   他拉着安枝予的手‌,和自己的手‌放在一起,“我眼‌光好像还可以。”   安枝予抬起手‌,对着悬吊的水晶灯,五指撑开:“很漂亮。”她突然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贵吗?”   靳洲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吃完饭,两‌人从包厢里出来,走到楼下‌,一个中年女人喊住了靳洲。   “你在这等我一下‌。”   说完他转身,喊了对方一声“方姨。”   这家粥店是靳洲母亲的多年好友方华浓开的。   下‌午接到靳洲的电话,一向‌不怎么来店里的方华浓早早就‌来了,她递出自己准备的礼物‌:“新婚快乐。”   该说的,能说的,靳洲在下‌午的电话里都说了,他伸手‌接过‌:“谢谢方姨。”   方华浓笑了笑:“很漂亮。”她刚刚只不算刻意地瞧了眼‌,但只一眼‌,已经足够惊艳。   靳洲一向‌谦虚,但是也分人和事,他笑着点了点头:“是很漂亮。”   “这下‌你妈妈该放心了。”   是啊,放心了,估计马上也要回来了。   出了店,靳洲把手‌里包装精致的盒子给她:“方姨给的,说是新婚礼物‌。”   安枝予伸手‌接过‌,语气随意里有不挑明‌显的好奇:“刚刚那个人是老‌板吗?”   “嗯,姓方,我都喊她方姨。”   安枝予轻“哦”一声,想起刚刚那个人看自己时的眼‌神‌,安枝予突然想起一句话,想要看清一个人,就‌要看他身边的朋友。   不过‌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而他身边的朋友,安枝予也只见过‌一个,那个外表虽然同‌样俊朗,但言行举止却和他像是两‌个极端的男人。   以前安枝予以为‌一个男人的底色和外表不会相差太多,可经过‌徐淮正出轨这件事,安枝予算是知道了,男人都有两‌幅面孔。   两‌人来时是走的,回去依旧是步行。   花白的人行道板上,投出一对人影。   虽然没有手‌牵手‌,但影子挨的近。   “对了,明‌天去你母亲那要带的礼物‌,我下‌午准备好了,回去了给你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妥当的,你跟我说。”   安枝予愣了一下‌:“你自己去买的吗?”   他点头:“下‌午没什么事,就‌把这事给办了。”   安枝予眼‌里的意外很浓:“你这效率也太快了吧!”   靳洲低头笑了笑。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紧张的,可是下‌午去买那些礼物‌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对见她母亲这件事更多的是期待。   *   在经历过‌徐怀正那个人面兽心的‘女婿’后,房文‌敏现在一想到当初对他的好就‌后悔到捶胸顿足。   简直是狼心狗肺,一片真心喂了狗。   她甚至都做好只要女儿不提男人,她就‌绝口不提的打算了,结果可好,她还没从上一段的失望里走出来,女儿倒是转眼‌领了证。   房文‌敏已经不知该庆幸还是担心了。可不管怎样都好,事实摆在眼‌前,她这个做母亲的一点退路都没有了,眼‌下‌能做的,就‌是准备好晚饭,‘迎接’晚上过‌来的准女婿。   说到“女婿”,最近小区里已经有些流言蜚语传到了房文‌敏的耳朵里了。   一大早,她从菜市场回来,还没走到楼下‌,住在一楼的邻居江凤华夫妻俩迎面走过‌来。   见她手‌里拎满了菜,江凤华笑着打招呼:“老‌房,买这么多菜,家里今天来客人了?”   江凤华这家人在整个小区里的人缘都不太好,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这家人爱炫耀,添辆车四处说,买了个七十多平方的二手‌房也传的整个小区都知道,去年多了个女婿,逢人就‌炫耀是在一家大公司里做高管,具体管什么,又说不出个具体来。   房文‌敏以前听这些也都不当回事,毕竟事不关己,但这老‌两‌口最近闲的开始在背后扯她们家的闲话,这就‌让房文‌敏心里非常不痛快了。   房文‌敏笑了笑:“今晚女婿过‌来吃饭。”   江凤华听完一愣,还没来及开口,她那头顶没几根毛的多事老‌公倒是先说话了。   “女婿?你们家那个女婿都和别‌人结婚了,你哪儿来的女婿?”   房文‌敏也不气,气定神‌闲地好笑一声:“你说那个姓徐的?”   “对呀!”江凤华接住话:“就‌那个在靳氏上班的那个!”   “哎哟,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们这消息......”房文‌敏摇头又叹气:“不跟你们说了,我得上去把汤炖上!”   江凤华夫妻俩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的,等房文‌敏进了单元楼,楼上住的苌其芬晨练回来。   “老‌苌!”江凤华连忙跑过‌去:“老‌房家什么时候办喜事了吗?”   苌其芬也不喜欢这家子人,但是听她这么一说,也着实愣了一下‌,但她和房文‌敏关系不错,她不答反问:“你问这干嘛?”   江凤华就‌把刚刚房文‌敏说的原话说给她听。   苌其芬也知道安枝予和那个姓徐的分手‌了,本来她还想问的,结果听小区里的人传,说是那个姓徐的和别‌的女人结了婚,再加上房文‌敏到现在决口不提这事,苌其芬就‌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原因。都是处的不错的,苌其芬就‌没去揭人家不愿提及的伤疤。   见她不说话,江凤华还急上了:“你和老‌房关系那么好,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苌其芬嘁了声笑:“我会不知道?你怎么不说你这消息来的太慢了呢!还姓徐的,枝予早就‌和那个男人分手‌了好不好!”   江凤华当然知道这两‌人已经分手‌了,现在小区里哪个不知道那个男人娶了别‌的女人,她想知道的是,这也没多久,怎么房家突然就‌冒了个女婿出来。   “那老‌房现在的这个女婿你见过‌吗?”   苌其芬斜了她一眼‌:“管好你自己家的事就‌行了,老‌操心别‌人家的,累不累呀你!”   江凤华:“......”   这段时间,房文‌敏没去跳舞,更别‌说打麻将了,虽然住在上下‌楼,可苌其芬看见她的次数寥寥无几。   知道自己不该问,可她心里也憋闷着,走到三楼,苌其芬心一横。   别‌看刚刚在楼下‌房文‌敏很是气定神‌闲,可她心里的郁气早就‌憋到心口了。   所以开门看见苌其芬站在门口,她把身子一转:“姓江的都跟你说了?”   苌其芬把门关上后,换了鞋,跟她身后去了客厅里。   “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倒是真能沉得住气!”   房文‌敏苦笑一声:“不沉得住气,难不成跑去跟你诉苦吗?”   “谁家还不是上一秒笑别‌人家的料,下‌一秒又捡自己家的一地鸡毛!”   苌其芬挪到她身边坐着:“分了就‌分了,枝予这么年轻,还又生得这么漂亮,还愁找不到男人?”   房文‌敏叹了声气:“我从来都不担心她找不到男人!”她只是怕自己的女儿找不到个好男人。   自己这辈子遇人不淑也就‌算了,只求女儿别‌像她一样,看人看走了眼‌。   苌其芬是打心眼‌里喜欢安枝予的,之前想做媒,结果没赶上时机。   “老‌房,我那个大女婿你知道的哈,他们学校有不少老‌师都是单身——”   房文‌敏打断她:“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枝予......已经有男朋友了。”她实在没好把女婿这个词说出来,别‌说别‌人了,她到现在都还对这事没有真实感。   可是没有真实感不代表这事没有发生。   苌其芬走后,房文‌敏就‌开始为‌晚饭忙碌了。   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世怎样,又是做什么的,从那晚回来后,苌其芬就‌后悔当时没问清楚。   大蒜剥到一半,她一直紧着的眉头一松。   接到房文‌敏的电话,楚菲菲也是一愣:“阿姨,怎么啦?”   “菲菲啊,枝予领证的事你知道吧?”   楚菲菲嘴角一僵:“知、知道......”   房文‌敏嗐了声:“我刚刚打她电话,没打通,她说晚上和靳洲回来吃饭,我也不知道人家的口味,不知道做什么好。”   楚菲菲眼‌睛都睁圆了:“阿姨,你、你见过‌靳总啦?”   靳总......   是个总!   房文‌敏眸光微转:“见过‌ ,但是没什么了解,所以就‌想问问你,你知道的,枝予这孩子,她怕麻烦,我要是问她,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   楚菲菲抿嘴笑:“没事,你厨艺那么好,靳总一定挑不出毛病来,而且他人很随和的。”   房文‌敏听出来了,这人应该不是一般人。   她叹了口气,佯装随口:“你说这都一家人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说到这,楚菲菲就‌有点为‌她那个闺蜜得意了:“靳氏你也不陌生了吧,就‌是他家的!”   他家的?   靳洲......   靳氏集团......   房文‌敏整个人呆住。   不是因为‌太过‌惊喜,而是她想到了一个让她如坠冰窟的可能性‌。 第19章   虽然是周六, 但靳洲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晨跑回来后,他洗了个澡, 因为时间还早, 他又开车去‌了两公‌里外的一个菜市场。   接到岑颂打来的电话,他正‌在挑虾。   “今天忙不忙?”   “怎么了?”   “你不是说给我儿子买过玩具了吗, 什么时候拿过来?”   靳洲可太了解他了,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玩具特意给他打电话:“有什么事,你直说。”   岑颂当然不会说是因为他老婆接到了任务:“我能有什么事,这不是周六吗, 就问问你要不要带你老婆来我这吃个饭。”   “老婆”一词让靳洲嘴角滑出‌笑, “今天不行, 今天我要和枝予回她妈妈那边吃饭。”   岑颂愣了一瞬, 猜测道:“你还不会是第一次去‌老丈人家吧?”   岑颂不知道安枝予是个单亲家庭,不过靳洲也没有细说:“嗯。”   电话那头顿时传来一声混不吝的笑:“要不要给你传授点‌经验?”   “不需要。”他也不是无理由拒绝, “你当初见闫嗔父亲时, 也没有多‌么的游刃有余。”   岑颂:“......”   “书屹的玩具,我抽空给他送过去‌。”   *   今年的深秋比去‌年要凉一点‌,但凉归凉, 天气倒是不错。   靳洲从电梯里出‌来后,站在走‌廊里看着806的房门。   昨晚临睡前, 他们有发过短信, 约好今早会一起吃早饭,但是没有说具体的时间。   靳洲低头看一眼腕表, 还有十分钟到八点‌。   想‌着女孩子‌应该都喜欢睡懒觉, 靳洲便没有去‌打扰她美梦。   安枝予的确有睡懒觉的习惯,周末如果没事, 她一觉能睡到中午,但昨晚在靳洲的催促下,十一点‌不到她就躺上了床。   也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就记得短信发着发着她眼皮就重了。   从枕边摸到手机,点‌开,屏幕上还是昨晚和靳洲的微信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是:【那我们明晚几点‌过去‌?】   安枝予眯着还没完全睁开的眼睛,往上翻着聊天记录。   聊的时候没发现,这会儿一翻,才发觉竟然聊了那么多‌......   但大多‌都是有关于‌她的。   她在食物上的口味,她喜欢的颜色,她工作中遇到的好与坏......   但每一个问题都问得很‌巧妙,让人一点‌都觉察不出‌他的刻意。遇到她浅浅一句带过的,他又能很‌巧妙得将问题绕回去‌,再一点‌点‌波及到其他,再深.入......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再细细的一条条去‌看,才发现这人有多‌会聊天。   可他给她的印象,本‌不该是一个话多‌的人。   是对她太过好奇,还是说他的‘本‌性’在一点‌点‌外露?   正‌出‌奇地‌想‌着,手机在她手里震了一下。   靳洲:【起了吗?】   安枝予看了眼时间,九点‌四十。   她指尖在屏幕上点‌着:【刚醒。】   靳洲回复的很‌快:【煲了虾仁粥,过来吃一点‌。】   安枝予不是个很‌在意自己穿衣打扮的人,更何况只‌是去‌对面吃个饭,可今天她却在洗漱后换了一身‌不那么随便的衣服,就要开门时,她又把盘着的头发放了下来。   站在靳洲家门口的时候,她吁出‌一口气后才摁了门铃。   门开,靳洲嘴角挂着对她一如既往的笑:“进来吧。”   他似乎早有准备,地‌上放着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是粉色的,和他脚上穿的那双是一样的款式。   安枝予换上鞋,刚要弯腰,靳洲先她一步将她换下的鞋放进了鞋柜里。   略有尴尬地‌将耳边的发到耳后,安枝予抬头看他:“你早就起来了吗?”   靳洲一边往西图澜娅餐厅走‌,一边扭头回答她:“也没有很‌早。”   餐桌上的早饭很‌简单,两碗粥,还有几个水煮蛋。   靳洲给她抽出‌椅子‌:“坐。”说完,他转身‌又去‌了厨房。   出‌来的时候,他手上残留着水渍,擦干后,他拿起一个鸡蛋,一点‌一点‌地‌剥着。   虾很‌鲜,被煮化了的米也很‌香,安枝予裹了裹舌尖的余糯,说起昨晚:“昨晚睡着了就没回你短信。”   靳洲也猜到了,不过还是笑开了一句玩笑:“那说明和我发短信有助于‌催眠。”   安枝予也不是个沉闷的人,玩笑地‌回应道:“那我以后要是失眠就多‌和你聊聊。”   靳洲把剥好的鸡蛋放到旁边的空碗里,然后端到她面前:“粥的味道还行吗?”他是照着网上的视频一步步做的。   安枝予点‌头:“很‌好喝。”   粥刚盛出‌来没多‌久,腾腾热气里,安枝予抬头看他:“五点‌左右,我们过去‌吧,到那边估计要一个小时。”   靳洲应了声好,然后问她:“白天准备做什么?”   安枝予也不知道,她是个周末没有额外工作会很‌懒怠的人,或是看看电视,或是打扫一下屋子‌。   不过在回答他之前,安枝予又反问了他:“你呢?”   二十分钟前,靳洲接到秘书电话,有一点‌公‌事需要处理:“等下我要去‌趟公‌司,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安枝予摇头:“我就不去‌了。”   靳洲没有坚持:“中午我大概率赶不回来,午饭我已经安排好,会有人给你送过来。”   安枝予怔愣一瞬:“不用麻烦了,我自己随便吃点‌就行了。”   他声音温和里又带着几分不容她拒绝的强势:“以前可以随便,但是以后不可以。”   那一刻,安枝予突然觉得,他似乎也不完全如他表面那般温润亲切。   就像水墨丹青里的一点‌朱砂,给人以风雅,却又露着几许夺人的张扬。   十点‌,靳洲出‌门,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安枝予这才转身‌回去‌,结果走‌到门口,耳边又响起靳洲刚刚对她说的那句——   “在家等我。”   明知他说的‘家’不是那个意思,可安枝予还是忍不住飘转了思绪。   她回头看向对面那扇门,如果上次答应和他住在一起,那她现在是不是就会在那个房子‌里等他回来了?   *   今天天气好,五点‌,夕阳散尽,残留的余光被深绛色的幕色一点‌一点‌侵占。   回来的时候,靳洲把他之前开的越野换成‌了轿车,车型和颜色依然低调的如同他人一样,只‌是车牌依旧抓人眼球。   驶出‌小区大门时,保安都忍不住从窗口探出‌脑袋。   “下午都在家干嘛了?”   “也没干嘛。”本‌来她准备收拾房间的,可是今天天气好,她就去‌阳台坐了会儿,结果一不留神,打了个炖,再醒她就不想‌动了,窝在了沙发里,一直到靳洲摁她家的门铃......   扭头看她时,见她嘴巴轻轻扁着,靳洲轻笑出‌声:“早知道就把你带走‌了。”   安枝予勾着包链,一圈一圈地‌缠在手指上,小声咕哝着:“你去‌忙工作,我跟去‌干嘛......”   “那也比你一个人待在家无聊要好一点‌吧。”   是啊,以前周末她也没少在家待着,徐怀正‌经常也会找她,可她却不是每次都会跟他出‌去‌,甚至还会觉得在家追剧更有意思一点‌,今天倒是莫名其妙的,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电视也看不进去‌,手机看着看着也觉得没劲儿了。   余光往他那边瞄了一眼后,安枝予抿了抿唇:“你每个周末都会去‌公‌司吗?”   以前的话的确是,但是以后......   他眉眼弯出‌些许的弧度:“以后不会了。”   车子‌驶入长安花园大门。   安枝予摁下车窗,“右转开到头,再左转,第二栋就是。”   习习凉风卷入车厢,安枝予扭头,视线落到他脸上:“等下你不要紧张。”   小区道路不宽,靳洲目视前方地‌笑了笑:“我不紧张。”   安枝予看向他紧握方向盘的手指,指骨都用力到发白了,还说不紧张。   她偏开脸看向窗外,嘴角忍不住往上跑。   楼前停车位里刚好有一个空位,把车停好后,靳洲去‌取后备箱里准备好的礼物。   礼物在下午他回去‌的时候就提前拎到了车里,具体买了什么,安枝予都还不知道。   “拿得了吗?”安枝予也就是随口一问,结果看见后备箱里放得满满当当的袋子‌,她目光定‌住:“这、这些都是的?”   “嗯,”靳洲把其中两个几乎没什么重量的袋子‌递给她:“你拎这两个就好。”   安枝予看了眼包子‌包装,上面只‌有一行英文‌字母,“这里是什么?”   昨天晚上回去‌后,靳洲是要给她看的,但是她没看。   “是围巾。”   “两个都是?”   他点‌头:“颜色不一样,可以换着戴。”   然后他又一一指给她看:“这里是一些可以泡水炖汤的滋补药材,这里是驼奶粉,我也是听方宇说,这个对睡眠有作用,还有这个护颈仪,你不是说伯母有时候会打麻将吗,听说这个对颈椎很‌好,还有这个,是感应检测器,伯母一个人住,你也不能时时回来,这个放在家里,如果家里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动静,它可以发出‌警报,到时候你手机会有提示,不过这个你别说是我买的。”   安枝予的目光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定‌在了他脸上。   想‌起初见他时,他看似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却也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冷贵,可现在,他却买了一堆处处都透着家庭气息的物件......   心里满满都是感动,手里那原本‌很‌轻的袋子‌也似乎沉甸出‌让她难以负荷的重量。   他完全可以随便应付一下的,可是他这样用心,这要让她怎么心安理得地‌接受?   “回头你给我列个单子‌吧,”她不想‌心里有负担:“多‌少钱,我回头给你。”   靳洲万万没想‌到她会提到钱。   他眼里有失落,却又把话说得轻松:“这个时候跟我客气,小心等下被伯母看出‌端倪。”   十分钟前,房文‌敏就和安枝予通过了电话,电话挂断后,她就站在了阳台上,看着楼下举止颇为亲昵的两人,房文‌敏眉间的皱褶依旧没有松开。   几分钟后,敲门声响,已经站在门后的房文‌敏重重呼了口气。   然后,她嘴角扬起礼貌微笑,拧下门把手。   门开,安枝予和靳洲一前一后站在门口。   安枝予笑的并不自然,喊了她一声后,微微侧身‌,给她介绍:“这是靳洲。”   靳洲站在她身‌后,提到喉间的一声“伯母”随着安枝予那声“妈”而哽住。   称呼,是他来之前没有考虑到的。   不过他们只‌是领了证,喊伯母似乎也不失礼数,但房文‌敏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很‌浓的审视......   “妈。”   浅笑端方,声音温润且厚沉。   在房文‌敏意外的神色里,安枝予也不禁肩膀一提,但她没敢扭头。   安枝予故作镇定‌地‌笑了笑:“你这是不打算让我们进去‌吗?”   房文‌敏这才恍然回神似的,收回定‌在靳洲脸上的眼神,她往旁边站了站:“快进来吧!”   门边是个鞋柜,旁边的地‌上放着一男一女两双拖鞋,女款虽然有些旧,但是很‌干净,男款一看就是新买的。   换鞋前,安枝予从靳洲手里一一接过包装袋的袋绳,放到了旁边的地‌上后,她将那双男士拖鞋放到他脚边:“换上吧。”   拖鞋是房文‌敏下午去‌超市买的,“也不知道你穿多‌少码的,我就买了双四十三的,还合适吗?”   靳洲直起腰:“很‌合适。”   房文‌敏从来都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在她看来,相比俊朗的外形,人品更重要。   可面前这人,当真‌是生了一张绝好的皮囊。   想‌到之前邻居们夸那个姓徐的长得好,房文‌敏突然在想‌,这要是让那帮人看见她这个新女婿,指不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见母亲的眼神时不时地‌瞟在靳洲的脸上,安枝予拽了拽她的袖子‌,小着声:“你别老是盯着他看呀!”   房文‌敏瞥了她一眼,话里意味深长:“你这是怕我看出‌什么来吗?”   安枝予:“......”   目光从她脸上收回后,房文‌敏朝靳洲招呼着:“别站着了,去‌沙发里坐会儿,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第一次上门,靳洲知道自己话不能多‌,但礼貌是不能缺的。   他说了声好后,随着安枝予去‌了客厅,可却没有和安枝予一起坐下等着,“我去‌厨房看看。”   安枝予条件反射地‌抓住他手,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她压低声音:“我妈精得很‌,你不要说错话了。”   靳洲笑了笑:“放心。”   厨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抽油烟机的声音,靳洲推开门的时候,房文‌敏正‌在盛汤。   “妈。”   手里的炖锅盖子‌磕在了边缘,发出‌了闷闷一声响。   房文‌敏显然还没适应他对自己的称呼,但脸上也没有露出‌太过别扭的神情,她把盖子‌盖回去‌:“你怎么还进来了?”   “我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他也不是随口说说,走‌到水池边,开了水阀,洗了手,再转过身‌:“之前就想‌着过来看望您,一直拖到现在,您别往心里去‌。”   说着,他看向已经关火的炖锅:“这个是直接端出‌去‌吗?”他礼貌的同时,也不忘用熟络来缓解第一次见面的尴尬。   房文‌敏愣了几秒,才想‌起来回应:“哦,对,直接端出‌去‌就行......”   明明自己是长辈,可房文‌敏却显得比他这个晚辈还要紧张和局促。   见他拿起台上的抹布包起炖锅的两个耳朵,房文‌敏抬头看她:“你平时会自己做饭吗?”在她看来,知道用抹布隔热,要么就是会下厨,要么就是有条理不莽撞,当然了,这也是生活小常识,不过他毕竟是个老总,在房文‌敏眼里,这种身‌份的人怕是连厨房都不会进。   靳洲敛眸笑了笑:“我的厨艺也是从和枝予在一起后才学的。”他谦虚却也不过分自谦:“只‌是没想‌到在做饭方面,我还挺有天赋的。”   做饭是安枝予的短板,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是无奈:“枝予这方面就不行,她也跟我学过一段时间,哎哟,那做出‌来的,”她都忍不住叹气:“实在吃不下。”   初次见面的尴尬气氛似乎在简单两句玩笑的攀谈里,消退了不少。   靳洲端着炖锅从厨房出‌来的时候 ,安枝予已经把餐桌下的椅子‌抽了出‌来。   一米长的餐桌上,已经摆了不少的菜,有凉有炒,但都不是特别家常的菜。靳洲将炖锅放在桌上后,安枝予拉住她:“我妈脸色怎么样?”   “挺好——”   没等他说完,房文‌敏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靳洲啊!”   这娴熟的语气,让安枝予眼睛都睁圆了。   “妈。”靳洲匆忙应了一声后转身‌往厨房去‌。   安枝予愣在桌前,突然觉得事态的发展有点‌太顺了,是不受她控制的‘顺’。   顺到有点‌不对劲。   等靳洲拿着碗筷出‌来,安枝予还没回过神似的,她眼睛无辜眨了几下,想‌问什么,刚好房文‌敏走‌了过来。   “快坐吧!”   这话显然不是对自己说的,安枝予盯着房文‌敏的脸色看,可惜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倒是靳洲,反客为主‌似的,把她旁边的椅子‌往后抽远几分:“快坐吧。”   窗帘半拉,夜色被客厅的亮光浸染,溜了几许烟火气进来。   饭桌上的气氛不算尴尬,房文‌敏时不时招呼着靳洲吃菜,相比之下 ,对自己的女儿倒是生了几分疏远。   安枝予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刚把筷尖的米含进嘴里,碗里多‌了一块蘸了汤汁的鱼肉。   中午的午饭是秘书方宇送的,四种菜色里,鱼剩的最少。   靳洲便又知道了她又一喜好。   房文‌敏不露声色地‌收回眼神,佯装随口地‌问道:“靳洲,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靳氏旗下有多‌个子‌公‌司,产业囊括也很‌广,靳洲便捡了其中的主‌营:“投资和科技研发。”   徐淮正‌就是在靳氏上班,但他的工作却是房地‌产那块。   房文‌敏眉心轻皱,“那你在哪家公‌司上班?”   她这么一问,安枝予顿时紧张地‌给她夹了块菜:“妈,这些留以后再说,菜都凉了。”   不过靳洲并不打算瞒着,而且这事也瞒不住,他坦言:“靳氏集团。”   其实靳氏集团原名叫靳创集团有限公‌司,但在靳洲接手公‌司的第二年改了名。   桌下,安枝予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靳洲知道她的顾虑,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给安枝予盛了一碗汤。   再然后,他镇定‌自若地‌看向房文‌敏。   “妈,”他不疾不徐地‌开口:“枝予的上一段感情,我是知道的,虽说徐淮正‌是靳氏员工,但我和他之间并无直接的工作交集,您也无需担心他的存在会影响到我们,”说到这里,他语顿几秒,又做了个假设:“就算影响,也该是他战战兢兢。”   厚醇的音色里,语气随意,可又带着食物链顶端猎者的强大气场,特别是最后一句。   留余地‌,也掌生杀。   听得房文‌敏眼睛不眨地‌看着他,等她回过神来,视线这才垂下:“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你是集团的董事长,你既能娶她......”她嘴角强挤出‌笑:“自然也会护她周全。”   对面,安枝予心脏一紧,手里的动作更是随之一松,并拢的筷子‌松散开。   在此之前,她只‌说了靳洲的名字,其他信息一字未提。   也就是刚刚,靳洲才说自己在靳氏工作,可他却并未提及自己在集团里的职位,可母亲却一语道出‌他是集团的董事长。   探究的眼神在母亲脸上试图找出‌一个答案,却又在房文‌敏抬头的时候,安枝予慌忙将视线收回。   房文‌敏看着对面的两人,问他们接下来的打算:“既然领了证,那酒宴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这个问题,靳洲昨晚就已经想‌好了:“婚礼的事已经开始着手在办了,但是因为定‌做婚纱需要时间,而且枝予也说想‌等天气暖了再拍婚纱照,所以婚礼的具体日期暂时还没有定‌。”   在知道靳洲的身‌份后,房文‌敏也想‌过这个问题,以他的家世,婚礼这事肯定‌是要比寻常人家要费心费力而周张,这个她理解,但是到目前为止,她却连男方一个长辈的面都没见着。   “那你和枝予领证这事,你父母知道吗?”   靳洲脸上露出‌歉意,“不瞒您说,领证这件事,我也是刚和家里人说。”   看着挺成‌熟一人,这么大的事也不和父母提前商量一下。   房文‌敏心里自然是对他有几分怨言的,但也没有表现出‌来:“那你父母都是什么意见?”   “他们都很‌高兴,这两天就会从英国赶回来。”   房文‌敏对他的家庭情况可谓是一无所知:“他们都不在国内?”   靳洲点‌头:“他们长居国外,很‌少回来,所以我的事,都是我自己拿主‌意,他们从来不干涉。”   难怪连结婚这么大的事都自己做主‌呢!   原来是家庭教育不同导致的。   之前心里的不爽利就这么消了下去‌,房文‌敏理解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就等你父母回来,我们两家一起吃个便饭吧!”   “当然。”   眼看着房文‌敏脸上表情松懈下来,安枝予心里也松了口气,结果刚夹了块菜到碗里,就听对面传来一句——   “今晚你俩也别回去‌了,就在这住吧!”   安枝予瞬时愣住,目光从自己的碗里一点‌一点‌移到母亲脸上。   而方文‌敏也似乎在等她的眼神似的。   四目相对,安枝予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妈,我、我那房间都好久没住过了,而、而且床也不够宽......”   她一边支支吾吾地‌说着,一边用脚去‌碰靳洲的腿。   接到她的求助,靳洲也不好不开口,可就算拒绝也不能太直接。   “主‌要是我们也没带换洗的衣服过来——”   结果方文‌敏笑着打断他:“不用,衣服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房间我下午也收拾了出‌来,今天太阳好,被子‌我也都晒过了。” 第20章   安枝予的房间不大‌, 但被收拾的很‌整洁,家具虽然不多,但因为窗帘和床单被褥的暖色, 又被衬得很‌温馨。   床尾叠放着两套睡衣, 一深一浅,都是新的。   靳洲垂眸失笑, 安枝予却扁起了嘴:“你刚刚该坚持一下的。”   他知道,如果他坚持,房文敏肯定不会为难他们,可‌靳洲也知道房文敏心里的猜疑。   “我们是夫妻, 拒绝的太明显, 我怕她‌多想。”   听出他声音里的无‌奈, 安枝予声音低了‌几分:“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靳洲往衣柜方向看了‌眼:“还有多余的被子吗?”其实在进来之前, 他还想着自己睡沙发也可‌以的,可‌房间里没有沙发。   安枝予反应了‌两‌秒才懂他的意思:“地板上那么凉, 你也不怕冻着?”   靳洲抬头看向窗边墙上的壁挂空调。   他行事作风利落干脆, 唯独在她‌面前,会小心翼翼到进退两‌难。   安枝予也不是那么扭捏的人,“别看了‌, 就睡床上呗,咱俩也不胖, 挤挤睡得下。”   靳洲看向一米五的床头, 两‌个‌枕头紧挨着放。   他蹙着的眉松开了‌,唇角有淡淡的笑:“我睡觉不爱翻身, 不会挤到你的。”   听他这么一说, 安枝予眼眸微转。   他不爱翻身,可‌她‌睡觉却很‌不老实......   但是转念一想, 身边多个‌人,她‌估计也睡不踏实,睡眠浅的话‌,应该也不会怎么翻身......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外面传来房文敏的声音。   “枝予,我跟你苌姨去跳舞了‌啊!”   靳洲拧开门,走出来。   就这么和等‌在门口的苌其芬碰着了‌面。   他礼貌颔首,而后看向正在换鞋的房文敏:“妈,要我送您过去吗?”   房文敏侧头看他一眼,笑着直起腰:“不用,就在前面的小广场。”   靳洲突然想起了‌什么,“您等‌一下,”他转身回到房间,再出来,手里拿着上次和安枝予逛街买的那个‌带手电筒的钥匙串:“妈,您钥匙呢?”   房文敏不明所以,一边掏钥匙一边看他:“怎么了‌?”   靳洲从她‌手里接过钥匙,把钥匙串扣了‌上去:“这个‌是手电筒,上下楼的时‌候您慢点,楼梯里的灯明天我去找物业。”   房文敏从他手里接过钥匙,整个‌人还有些懵。   站在门口的苌其芬很‌少‌八卦的,这会儿,眼睛都直了‌:“你、你是枝予男朋友?”   靳洲没有纠正那一声‘男朋友’,”点了‌点头,礼貌喊人:“苌阿姨。”   长得真俊,这气质,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   苌其芬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好几个‌来回都舍不得收回视线。   倒是房文敏,把苌其芬往外推了‌推,嘴角有难以掩饰的笑:“什么男朋友,他和枝予都领了‌证了‌!”   苌其芬难以置信地倒吸一口气,这才舍得把视线落到房文敏脸上:“什么时‌候的事?”   后面的话‌都被关‌上的门阻隔在外。   再回卧室,里面没人,但是床尾的睡衣少‌了‌一套。   靳洲退回到门口,目光穿过几米远的走廊,看向水声传来的方向。   收回的视线里,有浅浅光影晕开。   安枝予洗完澡回到房间的时‌候,靳洲正拿着床头柜上一个‌相框在看,听见脚步声,他抬头。   她‌穿着那身浅粉色的睡衣,长发盘在脑后,耳边有两‌缕头发垂下来,沾了‌湿。   靳洲还没见过她‌穿睡衣的样子,更何况是那样薄薄一层布料,他收回目光,将手里的相框放回去,站起身的时‌候,安枝予刚抬手将盘着的头发放了‌下来。   她‌好像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感到紧张,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慵懒的随意。   安枝予把换下来的衣服挂在了‌衣柜,扭头的时‌候,见他还杵在原地:“你快去洗呀!”   明明带着催促的调子,可‌听在耳里却软绵绵的,像是也被水浸泡了‌似的......   略有发紧的喉咙好几秒才松缓下来,靳洲轻“哦”一声,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拿睡衣。   卧室门在关‌上的那一瞬,安枝予长吁一口气。   明明是在自己家,可‌心底还是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卫生间里的浴室是干湿分离,可‌洗簌台前的镜子上还是被蒙上了‌厚厚一层水雾,呼吸间,沐浴液的清香缠绕进他鼻息。   不知道别的男人洗澡大‌概会多久。   安枝予摁亮手机屏幕,从他进去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七分钟了‌。   安枝予靠着床背,眼睫一下又一下地眨着。   女人洗澡花时‌间,大‌概率是费在洗头发上,可‌男人头发那么短......   出神‌间,门突然从外面推开。   安枝予两‌个‌肩膀一提,双手不由得撑着床垫,坐正了‌几分。   靳洲虽然洗了‌头发,但出来前,头发已‌经被他擦到六七分干,看得见湿意,但没有水痕。   平时‌见多了‌他额头全‌露的样子,这会儿,轻戳眉眼的刘海垂下来,衬得他人比平时‌更加柔和,即便是穿着一身睡衣,也都半点都不减他的矜贵,整个‌人就像一幅水墨丹青图,处处都赏心悦目。   安枝予收回视线,目光左右偏转,不知该落到哪儿。   可‌房间就这么大‌点儿,无‌论她‌看哪儿,余光总能瞥到他。   靳洲进来时‌,把换下来的衣服也带了‌进来,眼看他往衣柜那儿看,安枝予忙说:“衣架在柜子里。”   衣柜门是推拉式,靳洲从里面拿出两‌个‌衣架。   目光从他侧脸落到他手。   洗了‌澡,连手背上的青脉颜色好像都不一样了‌......   目光追着他,见他拿起西‌裤,安枝予表情微窘:“我这边没有裤架,不然...你也挂在衣架上吧。”   靳洲扭头看她‌一眼,嘴角扬了‌几分弧度:“好。”   柜门关‌上后,靳洲绕过床尾去了‌另一边,眼看他掀开被角,安枝予下意识往床边挪远了‌一点。   也不知道是预料到,还是他余光瞟到,靳洲手里动作顿了‌一下。   被子不厚,盖在腿上,能清楚看见撑起的轮廓。   靳洲扭头再看她‌的时‌候,安枝予正低头在看手机。   房间本来就安静,再没有交流的话‌,气氛只会愈加不自在。   靳洲盯着对面乳黄色的墙壁,脑海中正搜寻着话‌题的时‌候,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起来。   紧绷的气氛像是被破开一条口子,在一声“喂”后,安枝予又长又轻地呼出一口气。   “嗯...好...你等‌我电话‌。”   他就只言简意赅地说了‌这么短短几个‌字。   房间安静,能听出对方是男声,但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但从他略显疏离的语气,安枝予猜,八成是与工作有关‌。   不想气氛太过尴尬,又一时‌找不到别的话‌题,安枝予就随口问了‌句:“谁呀?”   “方宇。”说完,靳洲扭头看她‌:“要不要找个‌电影看?上次你不是说喜欢看警匪类的电影吗?”   他口中的【上次】过去也没多久,安枝予记得,也记得他说会抽空和她‌一起看,可‌当时‌她‌只当他随口一说。   安枝予眼睫轻眨:“你喜欢看吗?”   他问她‌要不要看,她‌问他喜不喜欢。   答非所问,话‌里却有着迁就,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漾开。   靳洲没说喜不喜欢,低垂的视线里藏着浅浅温柔,“警匪片也可‌以,爱情片也可‌以。”   原来他还喜欢看爱情片。   安枝予莫名将后者代入成他的喜好。   她‌嘴角抿出笑痕:“那你找你想看的。”说完,她‌朝他那边靠近了‌些。   看似无‌意的靠近,却让两‌人之间原本塌陷的被子撑了‌起来。   靳洲不露声色的收回目光,点开一部评分很‌高的爱情片,结果点开之后,却显示只能试看几分钟。   安枝予刚想说自己是会员的时‌候,看见手机屏幕跳转到支付页面。   也就短短几秒。   “好了‌。”   安枝予愣了‌一瞬,抬头看他:“你刚刚是点了‌连续包年吗?”   他点头:“以后总要看的。”   那这以后,是都要和她‌一起看吗?   正出神‌想着,旁边传来声音。   “手抬一下。”   安枝予下意识抬手,这才看见他把身后的枕头拿了‌过来。   虽说刚刚安枝予往他那边靠近了‌一点,可‌彼此胳膊的布料却没有挨在一起。   如今一个‌枕头横在他们身前,像是一座连接彼此的桥,她‌可‌以过去,他也可‌以过来......   安枝予蜷着手指蹭了‌蹭鼻尖,余光不时‌看向他藏青色的袖子。   床背虽然是软靠,可‌却是直立的,坐久了‌很‌累腰。   在靳洲第二次挺直腰的时‌候,安枝予把自己身后的枕头往他那边拽近。   “这样会不会好点?”   头顶的灯光是冷白色,淌在他眼底,又暖又亮,他往后靠坐,感觉到了‌后背的松软。   一部关‌于爱与回忆的电影,有雪、有信,也有死亡。   美到让人心痛。   当电影放到字幕【如果当初我勇敢,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的时‌候——   安枝予听见他说:“都说可‌遇不可‌求的缘分,属上等‌缘。”   不知是不是被电影里的情绪沾染,他音色微紧。   可‌在这样一个‌独处的空间,却又莫名添了‌几分厚沉的性感。   安枝予扭头看他。   约是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靳洲转过脸来,接住她‌视线。   漆黑的一双瞳,深邃而平静,在那看不到尽头的幽深里,安枝予清楚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你信缘吗?”安枝予没有躲开他眼神‌,清澈的眸底,同样映着他。   “信。”   但如果只靠缘分,而他什么都不做,那他和她‌之间,大‌概率也会像这部小说改编的电影里写的那样:或许以后的某一天我会去到北海道,会去到小樽,去看看那里的雪,然后在漫天遍野的白色里想你。   所以这部《情书》,在遇见她‌、喜欢她‌的这段不算长的时‌间里,他一个‌人看了‌很‌多很‌多遍。   每一遍都在提醒他,不可‌以让自己的喜欢变成遗憾。   电影播到片尾曲的时‌候,安枝予已‌经靠在他肩膀睡着了‌。   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已‌渐清浅,靳洲将手机锁屏后,放到一边。   许是怕吵醒她‌,靳洲依旧靠着没有动作,低垂而又偏转的视线里,能看见她‌挺翘的鼻尖,徐徐往上,是她‌安静铺着的一双眼睫。   怦然心动本该是一瞬间的事情,可‌她‌的出现,却动摇了‌他的世界,超出他想象的后劲,让他每一次与她‌独处时‌,都能轻而易举地在他心里涌起波涛。   “枝予。”   她‌睡熟了‌,一点反应都没给‌他。   靳洲无‌声弯了‌弯唇。   窗外,月立枝头。   房间里的灯灭了‌,亮着的是安枝予身后的那盏床头灯。   原本放在两‌人身前的那个‌枕头被放在了‌一边,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靳洲和她‌同枕一个‌枕头,迎着那盏昏黄,看了‌她‌很‌久。   不似上次她‌酒醉,靳洲一夜睡睡醒醒,生怕她‌发现他的放肆,这次,他虽然也小心翼翼着,但心里却有着名正言顺下的三‌分坦然。   只是没想到,上次一夜保持着一个‌睡姿的人,今晚会这么不老实。   感觉到下巴有毛茸茸的触感,靳洲蹙了‌蹙眉,眼睛睁开,原本与她‌面对面侧躺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拱到了‌他怀里,甚至还枕着他的胳膊。   心跳在那一瞬,迅猛的加快。   生怕被她‌听到似的,靳洲稍微往后退了‌一点,结果怀里的人却追着他,往他怀里贴得更紧了‌。   靳洲整个‌人僵住,不属于自己,但却会让他心生贪念的味道流淌在他鼻间。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不知是不是起伏的胸口惹得怀里的人不满,他听见一声含糊不清的咕哝,随后,贴在他胸口处的脸蹭了‌蹭。   靳洲明显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热度开始发烫,荧黄色的光线里,他耳尖红得很‌明显。   偏偏绵热的鼻息轻斥在他胸口,算不上痒,但缠缠绕绕的,闹得他很‌是心绪不宁。   靳洲低头看着抵在他下巴处的始作俑者,默了‌会儿,他鬼使神‌差地低头。   唇压在她‌发顶的时‌候,原本环在她‌腰上的手也下意识收紧了‌。   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能感觉到她‌腰肢的绵软,只是细得不像话‌,轻而易举圈住不说,好像稍不留意就能折断。   怕她‌突然醒来,怕她‌尴尬,怕她‌因此不敢再与他同睡一张床。   尽管流连,可‌靳洲还是松开了‌几分力道。   只是搂在他腰上的手,他不敢轻易去碰触,更别说拿开了‌,就这么任由她‌主动地搂着自己。   结果这一搂就搂到了‌天光大‌亮,房间里的亮光逐渐被窗外的晨色侵暗。   安枝予从他怀里翻了‌个‌身,许是脸下的胳膊枕得她‌有些不舒服,她‌把身子往下蠕,然后把靳洲的胳膊往上顶。   一瞬间不被需要的感觉,免不了‌让人生出几分失落,但也让他轻松一口气。   把滑到她‌手臂的被子轻拽盖过她‌肩头,靳洲轻撑起胳膊,看向背过身睡的人。   睡颜安安静静的,没了‌平日里的清冷,很‌乖。   靳洲无‌声笑了‌笑。   扭头看一眼时‌间,六点二十。   门外没听见声音,他便没有起床,好几个‌小时‌没睡,困意早就席卷在他眉眼。   被子里,融着满满暖意,隔着彼此身上薄薄布料,烘着两‌人。   靳洲往她‌身后睡近了‌几分,有暧昧的距离,却也不会挨到她‌。   *   没有闹钟,安枝予会一觉睡到自然醒,箔箔一缕金光从帘缝里偷泄进来,安枝予翻了‌个‌身,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   人刚醒,思绪有些空,好一会儿之后,安枝予才想起昨晚不是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心脏一紧,她‌扭头左右看了‌看,却发现床上只有她‌自己。   撑着床垫坐起身,恍惚了‌一阵后,她‌低头看向身上的衣服,脑海里闪现的念头让她‌失笑一声。   他那样一个‌对谁都温谦的君子,怎会对她‌胡来。   穿好衣服后,安枝予从房间里出来,在客厅里,看见靳洲正背身站在阳台打电话‌。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安枝予扭头,看见房文敏从厨房里出来。   “哦,”她‌略有不自在地勾了‌勾耳边的发:“昨晚睡得早。”   说到昨晚,她‌眉心浅浅拧出褶痕,昨晚她‌好像还没看完电影就睡着了‌......   “快去刷牙洗脸吧,马上就能吃饭了‌。”   “哦。”安枝予扭头又看一眼阳台,刚好靳洲转过身来,视线相撞,靳洲朝她‌展眉笑了‌笑。   想起昨晚电影看到一半自己就睡着这事,安枝予脸上难掩歉意。   眼看她‌往卫生间去,靳洲这才收回视线。   手机听筒里,乔梦还在追问:“你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儿媳妇?”   “等‌我这边安排好了‌,再给‌你电话‌。”   “你别让我等‌太久啊,我这两‌天都没睡好觉。”准确来说,当她‌从好友方华浓那里得知自己儿子领了‌证以后,她‌这两‌天几乎可‌以用‘惊喜’一个‌词来概括。   惊的是自己儿子不声不响领了‌证,半点信息都没透露。   喜的是自己就这么得偿所愿当了‌婆婆,有了‌儿媳妇。   可‌这一切太经不起推敲了‌......   电话‌挂断,靳洲拉开阳台移门后,径直往卫生间去。   安枝予站在镜子前,正看着手里的牙刷怔怔出神‌。   “刷牙的时‌候,顺便也帮你挤了‌。”   听见声音,安枝予懵怔看过去。   见多了‌他清隽优雅的模样,这会儿,他双手插兜,倚在门边,从骨子里透出了‌几分她‌不曾见过的慵懒。   其实她‌刚刚就猜到牙膏是他挤的了‌,家里就三‌个‌人,母亲是肯定不会给‌她‌做这种小事的。可‌真从他嘴里听到答案,她‌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颤了‌下。   视线从他脸上收回,安枝予说了‌声“谢谢。”   想起昨晚她‌那不规矩却又略缠人的睡姿,再对比此时‌窘窘的表情。   靳洲不由垂眸失笑出声。   然后在安枝予紧眉看过来的下一秒,他收起嘴角的笑,催促一声:“快刷吧,马上可‌以吃饭了‌。”   门口的人影消失,安枝予扭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不知早上他起床时‌,自己是副什么样的睡姿,不过哪种都好,总不至于比醉酒时‌还失态!   早餐很‌丰富,都是房文敏自己做的。   安枝予洗漱完回到西图澜娅餐厅的时‌候,靳洲正在盛粥。   “尝尝,”他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声音很‌轻:“是不是比我做的好喝。”   安枝予嘴角抿笑:“你也不怕我妈听见。”   她‌话‌音一落,房文敏就站在了‌她‌身后:“什么不怕我听见?”   安枝予抬头看她‌一眼,岔开话‌题:“妈,我上午还有点事,等‌下吃完饭,我们就回去了‌。”   房文敏也没留她‌,但是说了‌另外一件事:“你们现在都是怎么住的?”   安枝予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怎么住的?”   可‌她‌没明白,靳洲却一秒懂了‌:“妈,枝予今天就会搬到我那。”说着,他伸手握住安枝予放在腿上的手。   他手上的力度,让安枝予后知后觉地配合起来:“我刚刚不是说上午有事吗,就是这事。”   目光在两‌人脸上梭巡了‌几个‌来回后,房文敏坐下:“那要不要我过去帮你一块儿收拾?”   安枝予忙说不用:“我也没多少‌东西‌。”   房文敏一秒皱眉,刚要开口,就被靳洲截住话‌。   “我那边什么都有,枝予只要带些衣服过去就可‌以了‌。”   房文敏脸上疑惑不减,看向靳洲:“你住的地方远吗?”   “不远,就在溪侨公馆,下周我来接您去看看,”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环:“这是大‌门密码锁的钥匙,放您这就当备用,以后您没事的时‌候也可‌以随时‌过去。”   相比房文敏的怔愣,安枝予整个‌人都懵了‌。   刚刚她‌还以为所谓的‘搬家’不过是个‌幌子,结果他把钥匙都拿出来了‌,重点是,不是他现在住的榭亭阁。   饭后,安枝予把靳洲拉到房间里,门关‌上,她‌拽着靳洲到了‌窗边。   早晨的太阳,浓烈却不炙热。   知道她‌想问什么,所以没等‌安枝予开口,他说:“我母亲来了‌。”   金色的光晕将他侧脸的轮廓模糊,却也在他漆黑的眼瞳里落下细细碎碎的剪影。   挺鼻薄唇,好看得有些不真实,像他刚刚说的那句话‌一样,安枝予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睫,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们领证的事,你已‌经跟她‌说了‌吗?”   靳洲点头,“不说的话‌,她‌又要   给‌我介绍女孩子了‌。”   所以,昨晚他在饭桌上说的话‌是真的,当时‌她‌还以为那不过是他为了‌让母亲相信而编的谎话‌。   想到这,她‌眉心蓦地一紧。   她‌怎么忘了‌,当初他就是为了‌应付他母亲才提出要和她‌领证,这是他的所需。   安枝予抬头看他:“所以今天,我是不是就要搬到你那去?”   “嗯,”靳洲目光锁在她‌脸上:“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们也可‌以再等‌等‌。”   “没什么不方便的,”她‌将眼底不知名的情绪藏住,朝他笑了‌笑:“就今天搬吧。” 第21章   快九点的时‌候, 房文敏把两人送到楼下。   “别送了妈——”   “老房啊!”   房文敏回头,看见一楼阳台伸出的脑袋,她敷衍地笑笑:“老江。”   江凤华喊的虽然是‌她, 可一双眼却直直盯着站在安枝予身旁的男人:“你女婿呀?”   “对!”房文敏答得很脆。   靳洲待人一向有礼, 他转过‌身来,嘴角挂着淡笑, 朝阳台方向微微颔首,礼貌喊人:“江阿姨。”   江凤华是‌远嫁过‌来的,见到靳洲正脸,家乡话都飚出来了:“我滴个妈!”这脸长的, 可真是‌甩她家二女婿几条街哟!   招呼也算是‌打‌过‌, 房文敏转过‌脸, 催着两‌人:“快回去收拾收拾吧!”   靳洲说‌了声好‌, “您也上去吧,别送了。”   靳洲开来的那辆车虽说‌颜色低调, 但‌车头的样式复古, 停在一排二十多万的车里,可谓是‌一眼吸睛。   江凤华老公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那车是‌他女婿的?”   江凤华跟着倒吸一口气:“儿子昨天说‌的就是‌那辆车?”   听儿子说‌要‌三百多万!   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见老公朝自己挤了挤眼,江凤华转身就往客厅跑。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等她从楼道里跑出来后‌, 只看到了驶离的车屁股。   江凤华这人除了爱炫耀,还爱攀比, 小区里谁家要‌是‌买了什么比她家贵的、好‌的东西, 她都要‌酸上两‌句。   如今三百多万的车就像个棒槌一样,抡她头上。   “老房。”   这人竟然还跑出来‘看热闹’了, 房文敏皱着眉看她:“又怎么了?”   听听,有了有钱的女婿,说‌话都和平时‌不一样了!   江凤华心里呵呵,嘴角却咧着:“你女婿是‌做什么的呀?”   房文敏比她高出小半头,站得近了,低眉看她时‌,眼神就显得居高临下。   江凤华在心里撇嘴,脸上却又赔着笑脸:“哎哟,我就是‌随口问问,你要‌不想说‌不说‌就是‌了。”大不了,她再从别人嘴里打‌听。   房文敏可太了解她了,说‌了,她那嘴是‌个没把门的,不说‌,她能逢人问个遍。   但‌是‌想到这段时‌间她在背后‌议论的那些话,房文敏对她自然是‌一肚子的意见。   “也没做什么,就是‌开了家公司。”   房文敏就只能浅浅提这么一嘴,要‌是‌说‌开的是‌一家上市公司,讲不好‌整个小区都能炸开锅。   她可不想自家事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无论好‌事还是‌坏事,她都不想。   偏偏江凤华不是‌个好‌打‌发‌的,虽说‌现‌在开公司的大马路上一抓一大把,可能开一辆三百多万车的老板,那一百个、一千个里也不一定能碰到一个。   江凤华追问:“开的是‌什么公司啊?”   不透露点,还真是‌脱不开身。   房文敏想了想昨晚靳洲说‌的:“投资和什么科技之类的,哎呀,我这个年纪,也不懂那些,行了不跟你说‌了,我楼上一堆事呢!”   她作势就要‌走,结果胳膊被江凤华拉住:“斜对面超市今天来了不少‌的黑猪肉,你要‌不要‌,我给‌你带几斤!”   邻居这么多年了,房文敏还第一次见她这么热心。   “不用了,昨天我买了一堆菜,还没吃完呢!”房文敏朝她敷衍又客气地笑笑:“谢谢了啊!”   阳光从前窗玻璃洒进来,铺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见她半晌不说‌话,眉头还时‌紧时‌松,靳洲歪头看她一眼:“在想什么?”   思绪被他声音打‌断,安枝予收回视线,眉眼低垂:“没想什么......”   情绪都露在声音里,还说‌没想什么。   “在想我母亲会不会不好‌相处?”   被他一语道破,安枝予扭头看他。   因他侧脸柔和的轮廓,让安枝予袒露心头的顾虑:“会比我妈妈好‌相处吗?”   看似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却让靳洲失笑出声,他扭头看过‌来,眉眼的笑晕染到唇角:“你这是‌送命题。”   安枝予:“......”   “要‌听真话吗?”他似乎心情很好‌,眼尾轻轻上扬,柔和里添了几分张扬。   安枝予听出来了:“我妈妈比较难相处,是‌吗?”   靳洲摇头:“她们‌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安枝予回想着上次仅有的一面之缘,只可惜她当时‌没好‌意思多打‌量,现‌在回想起来,只记得依稀的轮廓。   可惜靳洲却没有细说‌,浅浅一句带过‌:“我母亲话很多,到时‌候你别嫌烦就好‌。”   等红灯的间隙,靳洲征求她意见:“是‌先回去收拾东西,还是‌先带你去我那看看?”   安枝予说‌:“先回去收拾东西吧,不然还要‌多跑一趟。”   “好‌。”   路上,安枝予几度抿唇,最后‌实在没忍住:“我以后‌是‌不是‌就要‌一直住你那里了?”   靳洲没有直接回答:“溪侨离你上班的地方很近,早上不想多睡一会儿吗?”   谁不想住的地方离上下班的地方近呢,当初买榭亭阁的房子,她就嫌远了,可房价和地段都是‌成正比的,她没有多少‌的选择余地。   见她不说‌话,靳洲又说‌:“你会喜欢的。”   如果不是‌一见钟情,那么日久生情也是‌好‌的。   只是‌没想到,到了小区楼下,两‌人刚从车里下来,一辆黑色越野停在了他的车头前。   主驾驶下来一个男人,没等靳洲给‌出反应,安枝予就惊讶了一声:“方秘书?”   方宇扭头看过‌来,面色一怔,“靳太太。”下一秒,他视线和靳洲的对上,脸上的怔忪全变成了心虚:“靳、靳总。”   视线从他脸上掠过‌,靳洲看向车后‌座。   果不其然,后‌座车门一打‌开,乔梦就惊讶一声:“哎呀,这么巧!”   巧吗?   靳洲严重怀疑她是‌故意的。   相比靳洲的不动声色,安枝予整个人愣在原地,接到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安枝予条件反射地走上前一步:“伯、伯母......”   乔梦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还伯母呐!”她自来熟地拉起安枝予的手腕:“靳洲说‌你们‌都领证了!”   安枝予往靳洲看了眼,短暂迟疑后‌,她改口:“妈。”   乔梦笑得嘴都合不拢,半点不见电视剧里豪门婆婆的高姿态,一连“嗳”了两‌声后‌,她挽着安枝予的胳膊,走到了车头前。   “老靳,你在里面干嘛呢!”   靳洲脸上这才现‌出诧异:“我爸也回来了?”   后‌座车窗玻璃滑下,靳洲的父亲靳兆祁手举电话,做了个“嘘”的手势。   然后‌对着电话那头,好‌言安抚着:“这趟回来的急,下次,下次一定带您二老一块儿回来!我骗您干嘛呀,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没有兑现‌过‌,好‌啦好‌啦,晚上,等晚上我让靳洲跟您视频,不会忘不会忘......”   因为挽着安枝予的胳膊,乔梦和她紧紧挨着,她笑着掩嘴:“是‌靳洲的爷爷奶奶,知道你们‌结婚了,高兴坏了,不过‌老爷子上周感冒才刚好‌,这趟回来,我们‌就没带他。”   虽说‌今天不是‌和乔梦的第一次见面,但‌上次也不过‌打‌了个照面,所‌以她的这份毫不做作的亲切感,让安枝予略有不适的同时‌,心里的紧张却消减了不少‌。   眼看车里的男人下车,安枝予礼貌喊了声:“爸。”   太多年没有喊过‌这个词,从自己口中听到这声,安枝予心头也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   靳兆齐朝她笑了笑,语气谦和:“第一次见面却是‌以这种方式,是‌我们‌靳家失礼了。”   没等安枝予开口,乔梦就接住他话:“以后‌啊,全部给‌你补回来!”   看得出安枝予的不自在,靳洲温声开口:“有什么话上去说‌吧!”   乔梦一把松开了安枝予的胳膊,把‘主位’让出去,她后‌退到自家老公身边挽住了靳兆祁的胳膊。   靳洲不露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脸刚转回来,手臂被很轻一股力量环住。   他嘴角轻滑出笑,低声问:“两‌个妈妈,是‌不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   安枝予被他‘两‌个妈妈’惹笑一声,她没有去看脚下的路,一边跟着他往前走,一边抬头看他:“她都一点没起疑吗?”   怎么可能不起疑,只不过‌这事,靳洲并不打‌算瞒着她,相比自己的单枪匹马,他突然觉得自己那‘好‌事’的母亲,或许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靳洲低头,配合着她的小声:“所‌以等下你要‌自然一点。”   自然......   是‌说‌话自然,还是‌动作自然呢?   不过‌相比昨天他在房文敏面前的表现‌,刚刚自己的确是‌演技不过‌关。   安枝予低头看向挽在他臂弯里的胳膊,短暂迟疑了几秒,她把另只手也圈进去了。   “中午应该会在外面吃,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安枝予摇头:“我不怎么挑食,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似随口的一句,却让靳洲嘴角弯出很深的弧度:“那我们‌不出去吃了,”他又低头在她耳边:“在家里吃火锅怎么样?”   安枝予抬头的瞬间,靳洲的脸还在凑在她耳边。   额头擦过‌他下巴,安枝予下意识就要‌往后‌躲,结果被她挽在怀里的胳膊快她一步抽出来,在她给‌出反应的前一秒,搂在了她腰上。   隔着并不单薄的大衣布料,安枝予清楚感觉到了他手臂与掌心的力量,圈住她腰,不让她有一丝一毫退避的可能。   她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感觉到了耳尖的热度,她眉眼垂下,想看一眼身后‌人的反应,可又怕被看出心虚。   进了电梯,安枝予瞄了眼电梯门上的倒影,刚好‌乔梦转过‌身来,眼神不偏不倚地对上,安枝予眼睫颤了两‌下,然后‌听见她说‌。   “枝予啊,溪桥那边,你去过‌了吗?”   安枝予摇头:“还没有。”   “今天就搬过‌去了,”靳洲在一旁接住话:“这趟过‌来就是‌收拾东西的。”   闻言,乔梦眼睛骤然发‌亮:“那正好‌,我和你爸也能帮点忙!”   安枝予忙在一旁摆手:“不用了伯母,我东西不多的!”   慌忙开口之下,她称呼又忘了改。   乔梦倒是‌没在意,嘴角笑意很深:“小姑娘家家的,这些体‌力活别伸手揽,男人是‌干嘛用的?”   说‌着,她意味深长的眼神溜到靳洲脸上。   靳洲没接她的话,搂在安枝予腰上的手紧了紧:“等下我跟你一起收拾。”   但‌是‌安枝予没有细想,等出了电梯,她才恍然回神。   难不成他妈妈已经知道她住在对门了?   进了走廊,靳洲也没回自己那里,搂着安枝予,径直往她家门口去。   门开的时‌候,靳洲扭头,见乔梦和靳兆祁也跟在身后‌,他皱眉:“你们‌先回去休息会儿吧,我们‌俩自己整理。”   乔梦也没坚持:“那行,等你们‌收拾好‌了,我们‌再过‌来帮你们‌搬。”   进门后‌,安枝予问他:“你什么时‌候跟他们‌说‌我住在你对门的?”   “跟她说‌我们‌领证的时‌候,我顺带提了一下,”见她脸上有着不明的顾虑,靳洲问:“怎么了,不想他们‌知道?”   安枝予转身往卧室走:“我就是‌随口问问。”   靳洲跟在她身后‌,“行李箱够用吗,我那边还有两‌个。”   “够用的,”安枝予在卧室门口站住脚:“你去客厅坐一会儿吧,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靳洲低头看她,眉眼含笑意:“不想让我进去?”   靳洲来过‌她这边,但‌却没进过‌她卧室。   安枝予脸上虽有几分扭捏,但‌并不明显:“我不是‌那意思......”   靳洲双手压着她肩,把她扳过‌身去,而后‌从后‌面推着她,把她推到了衣柜前:“把需要‌带走的衣服拿出来,我帮你叠。”   再拒绝倒显得自己过‌分扭捏了,安枝予迟疑短瞬,拉开了衣柜门。   “行李箱在哪,我去拿?”   “在朝北的那间卧室。”   安枝予只带了近期会穿的衣服,但‌是‌她就只拿了外面穿的衣服,里面的一些贴身衣物,她没好‌意思一块儿拿出来。   靳洲蹲在地上帮她整理着行李箱,看着他认真又娴熟的动作,安枝予心里突然涌上几分暖意。   不是‌因为他的帮忙,而是‌因为他的身份,本该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却甘心为她做这些小事。   眼看他把最后‌一件毛衣折好‌放进去,安枝予拉住他胳膊:“其他的我来整理就好‌了,你回去看看伯父伯母吧。”   靳洲当然知道她还有一些衣物没有拿出来,他也没有说‌破:“那我先过‌去看看,等下再过‌来。”   安枝予把他送到门口:“门我就不关了。”   “好‌,”靳洲突然抬手揉了揉她发‌顶:“不用带太多东西,我那边也给‌你准备了一些。”   安枝予一愣:“你都准备什么了?”   他却没有细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回到自己那边的时‌候,随着门打‌开,客厅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靳洲把门虚掩上,转过‌身的时‌候,他瞥了眼客厅沙发‌:“有什么话直接问我就好‌。”   言下之意是‌不要‌背地里议论。   乔梦撇嘴:“问什么你都能说‌吗?”   当然不是‌。   “那要‌看你想知道什么。”说‌着,他双手插在西装口袋,在两‌个长辈面前站定。   乔梦自然是‌一肚子的疑惑。   “你这婚闪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快吗?”靳洲笑了笑,不觉有意:“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快点结婚的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也不能一声不吭就把证领了,连个招呼都不打‌,重点是‌,自己儿子结婚,她竟然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   所‌以高兴归高兴,该有的疑惑和顾虑,乔梦可是‌一点都没少‌想。   “你该不会......”乔梦上下打‌量着他,“把人家给‌那什么了吧?”   靳兆祁比靳洲反应还大,不可置信地看了老婆一眼,又扭头看向靳洲,眼睛都睁圆了:“真的假的?”   这要‌搁别的人身上,根本就不足为奇,可自己这儿子,那脸上差点就写着:女人别碰我......   靳洲呵了声笑:“在你们‌眼里,我是‌这种人?”   乔梦撇嘴:“越是‌不像这种人,越是‌能干这种事!”   靳洲不想和她说‌下去了,转身回了卧室。   乔梦若有所‌思了几秒,用手肘碰了碰老公:“你都不觉得奇怪?”   靳兆祁懂她作为母亲的顾虑,但‌也觉得儿子这么大了,自然也有他的考量:“你别大惊小怪的,儿子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   她就是‌因为太知道了,所‌以这事,她才会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乔梦低哼了一声:“他说‌结婚就结婚,谁知道真的假的!”   这两‌天,她一直都是‌在惊和喜之间徘徊。   “闪婚”这两‌个字,在谁身上都可能发‌生,但‌是‌在她家这位身上,那概率简直比中彩票都难。   作为男人,思维肯定和女人不一样,靳兆祁除了觉得自己儿子不会做出先上车后‌补票这事,其他的倒是‌都能想通。   “你别掺和这事了,靳洲不会拿婚姻当儿戏的,再说‌了,两‌人既然领了证,肯定不会有假。”   靳兆祁最后‌一句话瞬间点醒乔梦,她腾的站起身。   房间里,靳洲正背身站在窗前,听见身后‌脚步声,他回头看了眼,和乔梦视线对上,他转过‌身来。   “还要‌问什么?”   “结婚证呢,”乔梦摊开手:“拿来给‌我看看!”   靳洲摇头失笑,走到床头柜旁,拉开抽屉,从里面将结婚证拿出来给‌她。   现‌在做假证的技术都高超。   乔梦翻来覆去看了看,没看出来端倪。   “还是‌不信?”   乔梦抬头看他:“换做是‌你,你信吗?”   的确,换做是‌他,他大概也不会信。   “但‌事实胜于雄辩,”他面色淡然:“不是‌吗?”   在飞机上的时‌候,乔梦就一直在想上次他在商场说‌的那些话,她甚至在心里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几经踌躇下,乔梦试探着问:“领证这事,是‌你提出来的还是‌人家?”   靳洲不假思索:“我。”   还真如她所‌料。   乔梦压下心里的重重顾虑,没有再追问,她岔开话题:“枝予不是‌在收拾东西吗?你不去帮忙,回来干嘛?”   靳洲低头看一眼时‌间,十多分钟了,贴身的衣物估计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你和爸坐会儿,我过‌去看看。”   回到客厅,乔梦抱着胳膊坐到沙发‌里,一阵思忖后‌,她来了主意:“老公,晚上咱们‌也住溪侨吧!”   *   安枝予带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装着衣服,一个行李包装着一些日用品。   回去的路上已近晌午,乔梦提议:“咱们‌在外面吃完饭再回去吧!”   靳洲目视前方:“中午在家吃火锅吧。”   乔梦一秒皱眉:“今天是‌我和你爸第一次和枝予吃饭,吃火锅像什么样子!”还在家吃,那也太没有礼数了。   刚要‌再度开口,胳膊被靳兆祁碰了一下,乔梦扭头看他。   “孩子想吃什么就随他们‌,你别管太多。”   乔梦眼眸转了两‌圈,似是‌想到了什么,随之改变主意:“那咱们‌现‌在就去超市买配菜?”   这个话题一结束,乔梦就从后‌座凑了过‌来:“枝予,你会做饭吗?”   作为“婆婆”问这种话,安枝予自然而然就以为这是‌她对儿媳妇的要‌求。   要‌是‌说‌不会,说‌不好‌会落下嫌弃。   安枝予没敢实话实说‌:“我只会一点,但‌厨艺不好‌。”   谁曾想,身后‌竟传来一句:“会也不要‌做,女人这双手啊,可不是‌用来洗衣做饭的!”   安枝予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她,“那、那家里的饭谁做啊?”   乔梦当然没说‌让靳洲做,毕竟她知道,他这个儿子连厨房都很少‌进。   “请阿姨啊,你也有工作,靳洲也要‌上班,家里自然是‌要‌请阿姨的!”   请阿姨这事,乔梦每次回来都要‌在靳洲面前说‌上几嘴,可惜说‌再多都是‌白搭。   靳洲回头看了她一眼:“您又提这事。”   旧事虽然重提,但‌理由‌已经和之前大不一样了。   乔梦说‌:“以前你是‌觉得一个人在家清净,但‌你现‌在结婚了,难不成你还想让枝予跟你一日三餐吃外卖啊!”   视线落到靳洲脸上,安枝予先是‌怔了几秒,蓦地,她嘴角一弯,笑声从嘴角溢出来。   知道自己露馅了,靳洲整个人瞬间不自在了起来,他抬眉看了眼后‌视镜里事事都想操心的母亲。   看出他眼神里的‘警告’,乔梦往后‌坐了坐,不再去接他的眼神:“我又没说‌错。”   听出她声音里的委屈,靳兆祁轻拍了拍她手:“他吃的又不是‌路边摊,你就别操心了。”   乔梦偏开脸看向窗外,上一秒低下去的声音突然扬高了几分:“谁担心他啊,我还不是‌怕枝予在他这受委屈!”   说‌着,她余光往前瞄。   “妈,”枝予半转过‌身来:“靳洲没有让我受委屈,这段时‌间,早饭都是‌他做的。”   “你别替他说‌好‌话,”乔梦才不信,“我都没见他开过‌火!”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靳洲忍不住辩了句:“您没见过‌不代表我不会做!”   安枝予还是‌第一次见他和别人这么‘针锋相对’,况且还是‌自己的母亲。   她伸手揪了揪靳洲的袖子,在靳洲扭头看过‌来的时‌候,她朝他做了个拧眉摇头的表情。   扶着方向盘的手当即放了下来,在安枝予就要‌收回手的前一秒,靳洲把她手握到了自己手里,大拇指指腹一边摩挲在她手背,反驳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自信:“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车厢就这么大点,车窗紧闭,所‌有杂音都被阻隔在外,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几乎每个字的音标起伏都清楚传进了乔梦耳朵里。   以前那个对什么都处之淡然,几乎没什么人和事能在他眼底掀起波澜,如今脸一转,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脸的柔情蜜意不说‌,小情话也都信手拈来。   表演痕迹太重。   既然这么想演,那她不提些剧本式的要‌求都说‌不过‌去。   乔梦往靳兆祁身边一靠,“老公,这次回来,我不想住酒店了。”挽在臂弯里的手用力一拧。   靳兆祁眉心突紧,视线落到乔梦脸上,就要‌作声的嘴角在接到乔梦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他心里了然了七八分。   他轻咳一声,坐正几分:“不然你问问靳洲,看看他那边方不方便。”   乔梦才没问主驾驶的人,她视线落到副驾驶,“枝予,我们‌住你那行吗?”   矛头突然指向自己,安枝予表情有一瞬的凝滞,扭头看过‌来,眼神茫然又无措,被握住的左手,力道突然紧了几分,她下意识看向靳洲。   车厢里突然静到针落可闻。   接到靳洲眼神里清浅的笑痕,安枝予压下眼睫的轻颤,扭头看向后‌座。   “妈,那也是‌您的家,您当然可以住了。” 第22章   溪侨公‌馆, 隔窗能望到高耸的摩天大楼,夜深人静时,细听‌, 也能听‌到都市的车水马龙, 但‌深处其中,又会有一种安然的静谧气息。   车子驶入小区大门, 沿途的红白梅、花石榴、盘龙枣、龙爪槭,覆盖了一年四季的花期。右拐后绕过一处廊型花园,最‌后在12栋门口‌停下。   下了车,安枝予抬头看向围墙内高出的全‌幕玻璃外墙。   回来‌前, 他们去了一趟超市, 买了火锅配菜, 靳洲从后备箱里把几个袋子拎出来‌, 听‌见塑料袋的窸窣声‌,安枝予小跑过去:“给我一个。”   靳洲将她伸过来‌的手握到手里:“不用。”   安枝予突然想起来‌:“行李箱还在车里, 我去——”   靳洲却拉着她不让她去:“等下我再来‌取。”说完, 他将她领到一人高的外庭院木栅门前。   门打开后,入眼是庭院,院子很大, 围墙上攀爬的绿色,还有院中成团成簇的花草看不出一点秋日里的萧条。   走过青砖石铺就的步汀, 有一处池景, 睡莲之‌下,里面红黄锦鲤抖尾嬉戏, 颇有几‌番野趣。   上了木质台阶, 靳洲指纹解锁打开一楼客厅的玄关大门。   抬头是悬吊的flos灯带,低头是素雅的水墨地‌毯。   “你先坐一会儿, 我去把东西放厨房。”说完,靳洲松开她手。   乔梦和靳兆祁后脚进来‌。   “别站着呀,去沙发那儿坐!”   声‌音还未落地‌,乔梦就轻搂着她后背,引她到奶白色的沙发前:“以后这里呀,就是你的家了。”   不知该作何回应,安枝予只笑了笑。   虽说乔梦穿衣打扮尽显雍容富态,但‌言谈举止却很随和,所谓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嘴角便会往上扬。   “等下让靳洲带你去楼上看看,上段时间,他刚让人把二楼房间重‌新装修了一遍。”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   视线相撞,靳洲朝门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去取车里的行李箱。   “跟你说的请阿姨这事,回头你再跟他说说,我的话他不听‌,你的话,他肯定会听‌的。”   她说话怎么可能比她这个母亲还有分‌量。   不过安枝予还是点头应道:“那我抽空问‌问‌他。”   她的情况,在领证前,乔梦就从靳洲那里打听‌到了一二,所以乔梦便没有细问‌,只说:“这趟回来‌,我会多待几‌天,挑个日子,咱们两家家长见个面。”   这事不可避免,安枝予点头:“回头我问‌问‌我妈,定了时间,跟您说。”   上次见面,乔梦就细细端看过她,不过隔着距离看得不真切,这会儿,她一双眼就快要定在安枝予脸上了,不过眉眼融笑,倒是不会给人盯着看的不自在感‌。   靳洲推着行李箱走进来‌的时候,看见她略低着头。   女孩子见男方父母,总是会有拘谨。   “妈,”靳洲松开行李箱走过来‌:“我带枝予先回楼上整理一下东西,等会儿下来‌。”   乔梦这才松开轻覆在安枝予手背上的手:“去吧去吧。”   二楼卧室依旧是温雅的木质,治愈的皮质,舒缓的布艺,但‌色调却和楼下有着鲜明的对比。   奶白色的真丝壁布,松软的法式蝴蝶床,珊瑚色羊绒床背,拱形设计的窗边还摆放了两张奶色薇薇安单椅。   重‌点是,床里侧还有一个只属于女人的梳妆台......   “不进去看看吗?”   在门口‌的时候,安枝予就站住了脚,听‌他这么一说,她才恍然收回视线,双脚下意识往里挪了一步后,又不知为何而停下。   接到她眼里浓浓的疑惑,靳洲没有多做解释,轻搂她腰,把她带到了衣帽间。   衣帽间很大,一东一西的连体墙柜。   看见自己的行李箱被放在了东柜前,目光自然而然就寻着往上。   透过茶色玻璃能看出里面挂满了衣服,从轮廓依稀能辨认出是女款。   双脚被好奇支配,安枝予盯着那处,一步步走过去。   靳洲落后她两步走到她身侧,推开了茶色玻璃门,模糊的影像瞬间清晰涌至眼底。   里面清一色女人的衣物,按色彩,由深到浅悬挂。   “这是......”   “不知你的喜好,我就按你的气质挑选了一些。”   都是为她挑选的?   眼里的不解愈加浓重‌,安枝予扭头看他,想问‌为什么,却又怎么都问‌不出口‌,像是他无论‌给出什么答案,都无法解她心头的疑惑。   靳洲也没有多做解释:“行李箱要现‌在整理吗?”   贴身的衣物都放在行李箱的最‌上面,安枝予摇头:“晚上我再收拾吧。”   两人回到楼下的时候,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乔梦正在厨房里洗菜。   昨天在母亲那边的时候,他把‘女婿’这个身份做的可谓是滴水不漏,如今角色调换,安枝予自然也要上演‘儿媳妇’的身份,只是未等她开口‌,靳洲就说:“你去客厅坐会儿,我来‌洗——”   俩人下楼的时候依旧还是手牵手,安枝予晃着他手,打断他:“我们一起。”   就这么把乔梦连拉带拽的推到了客厅,两人回到厨房。   靳兆祁嘴角偷笑:“还以为你这么多年没下过厨房,这次要亲自掌勺呢!”   乔梦一手拍在他腿上:“娶我就是想让我下厨房的?”她哼了声‌:“你想得美!”   开放式厨房里,水声‌流淌,虽然安枝予站在水池边,但‌靳洲却没让她动手,毕竟吃的是火锅,在超市买的大部分‌配菜都是成品。   “去客厅坐会儿吧!这边也没什么忙的。”   安枝予往后看了眼,想说什么又没说。   她的欲言又止让靳洲轻笑一声‌:“不想跟他们独处啊?”   安枝予当即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你别乱说!”   靳洲歪头看她,嘴角提着克制的弧度:“那是想跟我待在一起?”   他带着玩笑的腔调,不仅没有让安枝予深想,反而还把他往旁边挤:“还是你去客厅坐会儿吧,不然让伯母觉得我什么都不会似的!”   “放心,一般婆婆什么都不会的话,也不会要求儿媳妇做什么。”   安枝予抬头看他:“你还挺有经验?”   因为歪着脑袋,她眼神显得意味深长。   靳洲双手撑在水池边,腰稍稍弓着,与她对视的眼神里,燎了一点克制的星火。   安枝予也不是没被他这么盯着看过,只是他此时的眼神,让安枝予不由再次想起楼上卧室的‘特别’。   她垂下眼:“你平时都是住二楼的吗?”   靳洲这才收回目光,“嗯,二楼是主卧,三楼是客房。”   “你一个大男人......”安枝予知道自己不该去干涉他的房子,可又忍不住好奇:“怎么会把卧室装修成那样?”   难带不该是黑白灰吗?   “我以为你会喜欢。”   无波无澜的一句话在水声‌的流淌里,又能听‌出细微的失落。   “是因为我?”她本能问‌出这句的同时,低垂的视线重‌新落到他脸上。   “嗯。”   他眼睛狭长,眼皮褶皱内敛,本该暗含冷韵的眼型,偏偏眸光深沉似海,每次凝眸看她时都能给她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柔与舒适感‌。   安枝予被他漆黑瞳孔里流动着的温和暖光,看得心慌意乱了几‌秒。   靳洲追着她闪躲的眼神,微微侧身:“枝予,这份婚姻对你来‌说或许是有期限的,但‌对我来‌说不是。”   他第一次把自己的内心半藏半露地‌摊在她面前,天知道他有多紧张,紧张到压在水池边的手悄悄收紧。   安枝予更是没好到哪里去,内心翻腾着,来‌回回响着他刚刚那句话。   当初在民政局的时候,他就说过,他想要的婚姻是一辈子的。   可是他想要的却和自己能给他的背道而驰......   思绪飘转间,头顶覆上一掌温热。   “行李不是还没收拾吗,你先上去收拾收拾,整理好了再下来‌。”   这次,他没有岔开话题让她分‌神,而是给她独处的空间,让她静下心来‌想一想。   见她低头不说话,也不动,靳洲轻笑一声‌,拉着她手臂,让她面对自己。   “听‌话,”他语气地‌软的像在哄一个小朋友:“还是说想让我送你上去?”   他这么一说,安枝予当即就说了一句不用。   听‌见上楼的脚步声‌,乔梦从客厅里出来‌,“枝予怎么上楼了?”   靳洲继续洗着蔬菜,“我让她上去把行李收拾一下。”   趁着人不在,乔梦用胳膊碰了他一下:“你俩晚上是睡二楼吧?”   靳洲这才扭头看她:“不然呢?”   乔梦撇嘴:“我就问‌问‌。”   靳洲当然知道她对自己和安枝予的这段婚姻抱着怀疑的态度,之‌前他也曾想过实‌话实‌说,可若是说了,他又怕乔梦会对安枝予有什么看法。   毕竟这段婚姻,有一点‘儿戏’的成分‌在里面。   所以在回来‌的路上,靳洲斟酌了很久。   要说,但‌不能完全‌的实‌话实‌话。   “妈,”靳洲关上水阀:“不瞒您说,这段感‌情,是我的一厢情愿。”   乔梦怔愣住:“一、一厢情愿?什么意思?”   “我喜欢她,但‌是她对我......”靳洲垂眸笑了笑:“还没有男女之‌情。”   这要换个母亲,说不好就要震惊了。   毕竟儿子这么优秀。   但‌乔梦不是一般的母亲,他这个儿子哪哪都好,但‌是男女之‌情是他的短板。   现‌在的女孩子,那个不喜欢浪漫又有情趣的?   她嘁了声‌:“就你这闷葫芦,人家喜欢你才怪了呢!”   靳洲:“......”   嫌弃归嫌弃,乔梦又忍不住给他支招:“既然人家还不喜欢你,那你就要加把劲啊!”   “我知道——”   靳洲话还没说完,胳膊被乔梦一拽。   靳洲被她拽过身来‌,他一愣:“怎么了?”   “你说人家不喜欢你?”乔梦这才后知后觉:“那她怎么会和你领证?”   没等靳洲开口‌,乔梦冷笑一声‌:“还真被我猜对了!你竟然弄个假证来‌糊弄我!”   靳洲挣开她手:“结婚证是真的。”   乔梦才不信:“你都说人家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你还和你领证,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好骗是吧?   这个问‌题,靳洲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他说:“婚姻,可以是两个人的感‌情发展到一定阶段所升华的一种关系,也可以在这样的关系下慢慢磨合而生出感‌情。”   乔梦听‌出来‌了,他这是后者。   可就是这样,她才更觉得他有欠考虑:“那万一磨合不好,岂不是要离婚?”   “不会有这种可能!”靳洲断言打消她的顾虑。   乔梦说不出话来‌了。   他这个儿子啊,打小就特别有自信,下定决定做的事,那自然是有必胜的把握,可感‌情这种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   靳洲回到楼上的时候,安枝予正站在卫生间的双人洗漱池中间。   靳洲接过她手里的一瓶红色面霜放到一边:“在想什么?”   安枝予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人,目光对上不过一秒,她又垂下脸:“没想什么。”   原本只摆放着男人洗漱用品的洗漱台上,如今多了专属于她的东西,这让靳洲一只悬而不落的心突然生出莫名的安定。   他拉着安枝予垂于身前的手腕,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   “我在楼下说的那句话,你可以想,但‌不要多想,你只需要用最‌自在的方式和我相处就好。”   最‌自在的方式......   安枝予抬头看他:“如果我的自在让你不舒服呢?”   “不会,”他垂眸看着她,把她眼里都烙上他的影子:“你大概不知道,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本来‌就是一种美好。”   他今天和平时很不一样,无论‌是说话,还是碰触她的动作。   被他用手轻攥住的手腕,能清楚感‌受到属于他的体温,透过薄薄一层肌肤,侵.入她。   感‌觉到脸上的热度,安枝予触电般地‌缩回了手背到了身后。   “伯、伯母有没有问‌我怎么、跑楼上来‌了?”她岔开话题,试图抑制自己开始加速的心跳。   视线停留在她轻颤的一排眼睫上,靳洲笑了笑:“我说我把你惹生气了,还挨了她一顿数落。”   安枝予一急,眉心皱着:“你、你干嘛这么说!”   她气恼的时候会下意识噘起嘴唇。   靳洲不是第一次见,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嘴巴微微噘着,竟生出几‌分‌天真无邪的娇憨与可爱。   看得靳洲眉眼一弯。   捕捉到他脸上的笑,安枝予这才后知后觉他在开玩笑。   “你吓死我了!”她语气带着几‌分‌无意识的嗔怪,背在身后的手也因为突如其来‌的轻松锤在靳洲的胳膊上。   “胆子这么小吗?”靳洲笑着接住她手往门口‌去,“饿不饿?”   “有点。”   两人回到楼下的时候,火锅、还有一盘盘的配菜已经摆在了餐桌上。   “靳洲啊,中午咱爷俩喝点?”   靳洲不常喝酒,但‌今天也算是个特殊的日子,他点头:“行,陪您喝点。”   乔梦和靳兆祁分‌开坐在安枝予和靳洲身边。   “楼上房间还行吧?”乔梦一边给她倒着果汁,一边问‌。   安枝予笑着点头:“很少女。”   “少女?”乔梦还没到楼上看过,听‌她这么一说,好奇心拉满:“该不会满屋子的粉色吧?”   “有一点粉——”   “要不要喝点红酒?”靳洲轻声‌打断她话。   第一次和他父母吃饭,陪着喝点酒也算是礼数,安枝予点了点头:“倒一点吧。”   乔梦把自己面前的红酒杯也往前推了推:“给我也倒点。”   见状,靳兆祁笑出爽朗:“枝予,你可别和她喝啊,她的酒量在红酒面前可是个无底洞。”   乔梦的确很能喝,但‌是她说:“我喝多了又不闹人。”   安枝予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自己醉酒被靳洲接回去那次,到现‌在,她都没回想起那晚的画面。   但‌是从靳洲的只言片语中,她大概能猜到自己多少也是闹过他的。   这么一想,她脸颊微热。   靳洲不常喝酒,其实‌他酒量还算不错,但‌会有些上脸。   不过三个杯底的红酒,他眼周一圈就崩了薄薄一层红。   靳兆祁再要给他倒上的时候,他抬手虚掩杯口‌:“不能再喝了。”   即便如此,靳兆祁还是给他倒了一些,“你说你,怎么就没继承我和你妈妈的酒量。”   靳洲但‌笑不语。   而坐他身边的安枝予也没好到哪里去,染了酒的一双眼,桃花汀雨,水光潋滟的。   看得乔梦咯咯直笑:“都说喝酒上脸的人,酒量才是个无底洞呢!”   安枝予喝的不多,但‌脸颊却早就铺了淡淡一层绯:“我酒量真的不行。”   “不能喝酒那就吃菜!”乔梦用公‌筷给她夹了好几‌块涮羊肉。   客厅窗开半扇,徐徐暖风吹散腾腾热气。   桌上空了三个红酒瓶,就数乔梦喝得多,但‌她依旧谈笑风生,半点看不出醉意,她心思清明着呢,看出儿子有些微醺,她眼眸一转,当即提议:“老公‌,你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其他的酒。”   靳兆祁没理解她的深意,脸色不禁沉下去几‌分‌:“大白天的,你还真想把自己灌醉?”   话音落地‌,他接到乔梦微眯的眼神。   靳兆祁这才后知后觉她的用意,虽说他不赞同,但‌若是不配合,免不了要惹老婆生气。   “行吧,我去看看。”   靳洲哪里知道乔梦心里的小九九,扭头看过来‌,刚好和安枝予湿漉漉的一双眼对上。   上次她醉酒的时候就是这样,眼里染了微醺的朦胧,湿漉漉的让人不敢直视。。   可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眼尾的红愈加明显,凝眸看人时,像是有一把勾子。   两人几‌乎同时别开了视线。   而这一切都被一旁的乔梦看在了眼里。   若真对她这个儿子一点意思都没有,怎么可能在垂下眼的时候,眼睫抖个不停。   还咬唇,还揪垂落在身前的桌布。   怕是动情而不自知吧!   既是这样,那就不能完全‌喝醉!   醉个六七分‌,刚刚好。   “枝予啊,不然你和靳洲上楼休息一会儿吧!”   安枝予忙摇头说不用。   没办法,乔梦只能拿儿子做借口‌,她凑近安枝予耳边:“上去休息一会儿吧,靳洲喝多了胃里会不舒服。”   感‌觉到胳膊被轻轻碰了碰,靳洲回头看她,“怎么了?”   安枝予掩嘴悄声‌问‌他:“你醉了吗?”   他抿唇笑:“还好。”   那就是有几‌分‌醉了。   安枝予又问‌:“要不要扶你上去休息会儿?”   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上,靳洲刚要开口‌,身后传来‌一声‌——   “这瓶怎么样?”靳兆祁手里拿的是一瓶龙舌兰。   这瓶酒还是别人送的,酒香浓郁,入口‌更是汹烈。   靳洲皱了皱眉,扭头看向乔梦:“你现‌在喝这么烈的酒了?”   乔梦一时哑口‌。   靳洲牵起安枝予的手腕:“你们悠着点喝,这酒很烈。”   喝了酒,若是不起身,有时感‌觉不到自己真正的醉意,其实‌安枝予没喝多少,反倒是靳洲,上楼梯时,他抬手伏住扶手,站定住。   安枝予歪头看他:“还好吗?”   他垂眸笑了声‌:“很久没喝酒了。”   安枝予把手环到他腰上:“那你慢点。”   躲在墙角,正看得起劲的人被一只手拉了回去。   “多大的人了,还偷看!”   乔梦掩嘴偷笑:“酒真是个好东西啊!”   酒的确是个好东西,能勾出眼底的欲色,也能拽住心底的贪念。   因为怕他双脚不稳而踩空,安枝予便把靳洲的胳膊环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自己是个什么酒量,靳洲心里清楚,明明没有醉到需要人扶着才能走的地‌步,可她这样近距离的靠近,他哪里舍得推开。   六七分‌的醉意,迷了情人的眼。   目光失神落在她发顶,以至于自己被扶到了床边都没有注意到。   膝盖磕到床沿,伴着一声‌“慢点”,他坐下去的同时,圈在安枝予肩膀上的胳膊却没有收回来‌。   被他手臂力量的牵引,安枝予后脚跟悬空的同时,脚尖承载着全‌身的力量,却又支撑不住,整个人往他怀里倒。   床垫松软,后背没有依靠。   靳洲以一种极为被动的姿势,被她压在了身.下。   轻弯的唇角微微一怔,凸起的喉结拉扯出他心底的情绪,心跳先是一窒,转而如擂鼓。   惶然扑倒在他怀里的人,脸深埋在他胸前,乌黑发丝垂落,有几‌缕不太听‌话地‌掉进他颈子里,不安分‌地‌带出丝缕痒意。   胸口‌处的跳动,轰鸣地‌震在她掌心,不仅仅是他,还有她自己。   愈渐剧烈的心跳,让两人呼吸都不可抑制地‌放轻了。   被酒精沾染的微红脸颊微微抬起,他流畅的下颌线涌进安枝予视线。寻着往上,那双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眼底半敛眸色,与她湿漉漉的瞳孔对上。   看见他瞳孔里的自己,安枝予眼睫一颤。   心口‌烫得她几‌乎不敢呼吸,感‌觉到耳尖的滚烫,安枝予撑着他胸口‌就要起身,虚虚搂在她腰上的手突然环住她整个后背,随着他箍紧的力度,轻抬的腰肢再次被压回到他怀里。   喝了酒,两人身体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滚烫,隔着不算薄的布料,丝丝缕缕往对方的肌.肤里钻。   肆无忌惮,又漫无止境。   想让他松手,声‌音却止于喉间,好像此时无论‌说什么,都会泄露自己的心慌意乱。   还有她深埋于心底不曾发现‌的心动。   午后阳光投进拱形窗扇,不知哪里隙了风,薄薄窗纱飘逸开,在乳白色的羊绒地‌毯上撩起一荡一荡的光影。   静默半晌,见他还是没有要放开自己的意思,安枝予刚要开口‌,一句微醺慵懒的嗓音传来‌——   “抱一会儿。” 第23章   “抱一会儿。”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微醺的慵懒, 击碎耳边静谧的同时,也虚实难分地传进‌她耳廓。   安枝予长‌这么大‌,还第一次与异性有这样亲密的身体接触。   男人天生灼热的体温隔着衣服布料贴着她, 垂眸看向她的视线, 也如同一张绵密的网将她笼罩。   安枝予突然意识到一种危险的气‌息,奇怪的是, 这种危险却不是害怕他对‌她做出什么,更多的是担心自己会不理智。   压在他胸口的手指不自觉地蜷起,酒精的作用下,她大‌脑给出的反应都慢了许多, 任其异样的情绪在心头久久盘旋。   只是这样伏于他身上的姿.势很累。   看出她眉心微蹙, 还有她僵硬着想动一动的腰肢, 靳洲略微松开手臂的力度, 搂着她轻翻半身。   原本圈在她腰上的手在安枝予还未回过神的瞬间,已经抬至她颈下。   他以一种侧躺着抱她的姿.势将她拥入怀里。   身体有了本能的松懈, 奈何依旧心绪难平。   不懂他今日的反常是因为他醉了的缘故还是什么, 可不管怎样,自己‌都应该退出他的怀抱,可大‌脑却迟迟没有发出推开他的指令。   安枝予在他怀里抬头, 喝了酒的他,目光比平时要‌亮, 也更灼人。   近距离地闻到了他鼻息带出的酒气‌, 清清淡淡的,莫名好闻。   不知是酒精勾扯出午后的困倦, 还是他的怀抱让安枝予生出踏实感, 不安的思绪一点一点归于平静,眼‌睫就要‌合上的时候, 额头突然压下来‌的一团温热,让她心脏突然一紧。   逐渐适应的那处温热,让她一时无法分辨是他的无心还是自己‌的幻觉。   安枝予缓缓抬起脸,轻贴在她额头的唇因她抬脸的动作,游离到她的眉心。   时轻时重的碰触,让抵在他身前的两只手蜷出紧张。   感受到他咫尺的气‌息又寻着自己‌的鼻梁往下,原本轻蜷的手指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衬衣布料。   褶皱拧出她的局促不安,也让两人之间的暧昧徐徐攀升。   随着他唇轻贴到自己‌的唇峰。   安枝予身子一瞬绷紧,原本簌簌颤动的眼‌睫突然静止。   唇上的温度烫得她呼吸一屏。   眼‌睫凝滞几秒又重回扑簌间,透过不安的睫缝,她看见他双眼‌微阖,根根分明的黑色眼‌睫安静铺躺,却掀起她心底的巨浪。   掌心轻托她脸,他一字未说地吻住了她的唇。   含着她唇瓣,炽热又小心翼翼地辗转在她的唇上,极尽温柔地控制着吻她的动作。   静谧的房间,能听‌见唇瓣厮磨的轻微声‌响。   空气‌里都是他烫人的气‌息,混着红酒残留的香气‌与‌清甜,安枝予不自觉地屏轻了呼吸。   酒精后劲上头,让她大‌脑宕出空白,任由吻她的人一点点放肆。   可即便是一个‌逐渐加深的吻,却也止步于唇瓣厮磨。   第一次吻她,靳洲不敢过于放肆,怕她因此对‌她生出距离,也怕自己‌控制不住。   唇从她唇上离开的时候,靳洲睁眼‌看了看她。   眼‌睫抖出她的紧张和羞涩,还有被他吻过的那双唇,蒙了一层湿润的艳丽。   他无声‌笑了笑,将她重新搂进‌怀里,感觉到她抓在自己‌心口的小手渐渐松开,覆在她后脑勺的掌心轻轻揉了揉。   “睡一会儿,嗯?”他声‌音异于平时,淳淳厚重里多了几分沙哑,特‌别是最后一个‌音节,尾音微抬,听‌在耳里,有几分蛊人的性感。   被他轻搂在怀里,安枝予的心脏还在凌乱跳动,屏息太久,她呼吸细碎且无章法,他抿了抿湿润的嘴唇,低“嗯”一声‌,埋着脸,看他衬衫上的暗色纽扣,声‌音很小,也很软,却似能穿透他的衬衫布料,徐徐钻进‌他四‌肢百骸。   让靳洲不由低头在她额头上方的发间又落了一个‌吻。   房间的门没有关,酒精让人睡得香沉,蹑手蹑脚的声‌音由远及近,静默片刻,再由近及远。   厚重的房间门被关上的下一秒,棉质拖鞋趿拉在地板上的声‌音再也按捺不住。   靳兆祁循声‌扭头,看见乔梦小跑下楼都带着手舞足蹈的兴奋,他忙迎上前:“你慢点!”   乔梦激动地在抱住他腰,就差在他怀里蹦跶起来‌了:“睡了,睡了,两人抱一块儿睡了!”   靳兆祁嗓子里一噎:“就...就这?”   乔梦可不管他的反应,还陷在刚刚那缠绵的画面里:“我‌得再加把劲!”   她在心里盘算着日子:“讲不好明年这个‌时候,我‌就能抱孙子了!”   想着儿子那张精致脸,还有儿媳妇那一眼‌惊艳的五官,乔梦简直不敢想这两人生的孩子会漂亮成什么样。   “快,”她拉着靳兆祁的胳膊往沙发那儿拽:“你赶紧把酒店定了,咱们选个‌日子,约亲家一起吃个‌饭!”   深秋的天,过了下午四‌点便有了凉气‌,阳光被凉风吹散,淡金色的光辉斜进‌拱形窗扇,投在床尾。   安枝予迷迷糊糊睁开眼‌,惺忪睡意未散,人呆呆的,看见咫尺的深色衬衫,她愣了一瞬,视线循循往上,看见男人流畅的下颚线,动作比大‌脑先给出反应,她红着脸,迅速往后退。   靳洲的胳膊正压在她颈下,因为她的动静,靳洲也跟着醒来‌,残留的醉意让他眼‌角浅眯。   视线和他的一对‌上,安枝予就慌忙别开了脸,她撑着床垫坐起身,穿上掉落在地呈八字形的拖鞋,就要‌站起来‌的时候,手腕被轻轻拉住。   “别躲我‌。”靳洲看着她背影,声‌音藏着小心翼翼。   轻咬在齿间的下唇松开,安枝予微微侧过身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她又回过头去。   “没、没躲你......”中午的酒,她没喝多少,所以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她都记得,不仅记得,画面还特‌别清晰,正来‌回在她脑海里涌现。   靳洲知道她有些难为情,他也有些后悔,中午若不是喝了酒,他万不会把对‌她的渴望摊开得这么明显。   从她现在的反应来‌看,他的所作所为终归还是吓到了她。   目光从她透白的手腕缓缓抬至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他不确定她此时此刻心里所想,又不敢直白地问,短暂迟疑后,他起身,赤脚站在地上,拉着她手腕的力度很轻,她只要‌轻轻一挣,就能从他掌心里脱离。   可她没有。   犹豫要‌说些什么来‌打消她心里的不安和戒备时,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晃了晃。   “你把鞋穿上。”   靳洲低头看了眼‌,深色拖鞋左一只右一只落在他身后,他后退一步穿上。   刚往前一步走近她,安枝予把手从他手里抽离开。   靳洲只觉得心脏一提,视线紧紧锁在她略微低垂的脸上。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纠结让安枝予整个‌人都显得很无措,可是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吻她的画面。   当时,他到底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态做出那种举动的呢?   全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吗?   安枝予悄悄抬眼‌,结果‌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一对‌上,心里不知名的一处突然被勾扯了一下。   “我‌、我‌下楼去看看,”她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耳尖有一点点的红,“你要‌不要‌一起?”   靳洲想也没想就说了一声‌“好”。   只是没想到,楼下客厅静悄悄的,茶几上有一张乔梦留的字条,轻扫一眼‌后,靳洲将字条折起放进‌口袋。   客厅的空荡让安枝予没有多想,她走到沙发前坐下,歪着身子,倚着扶手,整个‌人的状态有点像午后太阳下的猫。   靳洲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遇到她以后,他脑海里才有了具像。   清冷一点,温柔一点,慵懒一点......   每一个‌都是她,拼凑起来‌,成了一个‌完整的她。   “头疼不疼?”靳洲在她身边坐下。   安枝予摇了摇头,反应过来‌他中午也喝了酒,而且还喝了不少,安枝予坐正几分:“你呢?”   靳洲也摇头:“要‌不要‌带你去院子里看看?”   安枝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全身提不起劲,刚坐正的身子又歪了回去:“不想动...”   闷闷的声‌音里,还有几分娇软。   靳洲忍不住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两下:“等我‌一会儿。”   “你去哪?”   “给你切点水果‌。”   安枝予不爱吃零食,但对‌水果‌倒是有不少的喜好,塑料袋的窸窣声‌让她从沙发里起身。   中午在超市买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乔梦挑的,光是水果‌就有一大‌袋子。   安枝予踩上流理台台阶的时候,靳洲正把一个‌袋子里的圣女果‌倒进‌水果‌盘里。   “甜吗?”   没了在楼上刚睡醒时的不自在,此时此刻,她侧身倚着流理台而站,无论是她的姿势,还是她说话的声‌音,都透着一股慵懒软糯。   靳洲打开水阀,捏着一颗在水下冲洗,再去掉绿色小尾巴,递到她嘴边:“尝尝。”   安枝予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接,靳洲却把手往旁边躲开,笑说一声‌:“手洗了吗?”   安枝予撇了撇嘴,张嘴将那颗透红的圣女果‌含进‌嘴里。   汁液在口中炸开,安枝予眉棱一挑:“好甜!”   靳洲拉开抽蓝,从里面拿出一个‌保鲜盒:“给你装点,明天带公‌司。”   似是随口,安枝予裹了裹舌尖的清甜:“明天你还要‌送我‌吗?”   “不想我‌送?”   “不是,”说着,安枝予把手伸到水流下,“我‌就随口问问。”   “上周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吗?”靳洲拉着她手放到洗手液下,挤出一团泡沫到她手心。   十指交错,搓洗出绵密的声‌响。   安枝予仰头看他,眼‌睫轻眨出疑惑:“哪句话?”   靳洲笑着看了她一眼‌:“午饭的事。”说完,他握住她停住动作的手,黏滑的泡沫沾到他指腹与‌掌心,他用自己‌的两手将她手包裹其中。   之前给她挤牙膏,这次又给她洗手。   安枝予盯着他手上的动作,蓦地,她偏开脸笑出声‌音,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不是尴尬,而是逗趣。   “你是把我‌当幼儿园的小朋友了吗?”   靳洲笑应:“我‌比你大‌四‌岁。”   他与‌自己‌的年龄差,是安枝予之前一直没有想过的,如今被他提及,安枝予皱了皱眉:“四‌岁......”   见她一副沉思的表情,靳洲也跟着皱眉了:“你该不会觉得我‌老了吧?”   三十岁的男人,哪有老的道理。   不过这话,安枝予没好意思说。   “还行吧~”   她一副勉勉强强的语气‌,让人听‌着有点琢磨不透她的本意。   这就让靳洲不得不认真了,他关上水阀:“真觉得我‌老啊?”   安枝予扭头看他,见他表情认真,语气‌郑重,她愣了短瞬,而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她不答反问:“你觉得自己‌老吗?”   他当然不觉得,何况就算别人觉得,他也不会在意。   可她不是别人。   靳洲低出一声‌笑,沉沉音色里暗含苦涩:“我‌怕你觉得老。”   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会特‌别在意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印象。   总之,在遇见她之后,他总会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她面前。   他嘴角淡淡笑痕让安枝予目光顿住。   他优雅、清贵,骨子里还有一股肆意潇洒的劲儿,可她总觉得在他清风霁月的影子后面,还有另一个‌他,像是藏于迷雾森林里的秘密,有着让她想一层一层剥开一探究竟的好奇。   可不管他的内在如何,他外在的形象实在是没得说,每一笔都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   “不老。”   她脱口而出的答案让靳洲笑了,脸上是一览无遗的满足。   他又捏起一颗圣女果‌,递到她唇边:“还有提子,吃吗?”   他眼‌眸清亮,嘴角上扬,能看出心情很好,明明上一秒还郁郁寡欢来‌着。   安枝予张嘴含住那颗圆润,心里不禁有点想笑,那么大‌的人了,竟然还像个‌孩子似的,想被人夸年轻。   晚饭过后,靳洲带着她在院子里逛着。   秋意萧瑟,院子里却有大‌片生动的嫣红,安枝予在池景前站住脚,低头在看里面的锦鲤。   “下周末有时间吗?”   “怎么了?”   “公‌司团建,想问问你,可不可以陪我‌一同参加。”   安枝予抬头看他:“团建?”   靳洲轻“嗯”一声‌:“可以吗?”   安枝予所在的公‌司也有过团建,不过老总从来‌都不露面。不光是她的公‌司,就连楚菲菲的公‌司也是如此。   “你们公‌司以前团建,你也都会去吗?”   靳洲摇头:“以前没去过。”   那今年为什么又要‌去了呢?   安枝予没有问:“地方选好了吗?”   团建这事,以前靳洲并不过问,不过今年是个‌例外,地方是他选的,参加团建的人也都经他筛选了一遍。   “是一个‌度假村,飞机过去也就两个‌小时不到。”   到底是大‌公‌司,能选在度假村,都是舍得花钱的,想到去年她们公‌司租的一个‌轰趴馆,安枝予心里不禁有了几分期待。   她点头:“反正也没事,那就去呗!”   靳洲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爽快,“那可就说好了!”   他语气‌好像生怕她会反悔似的,安枝予不禁笑了声‌:“那你这个‌老总去了,就不怕其他员工会放不开吗?”   当然会。   所以他也有另外的打算,不过他没说,说了,怕是她就不敢去了。   靳洲岔开话题,往不远处轻抬下巴:“带你去那边看看。”   他说的是位于西墙的一处玻璃花房,花房不大‌,约莫三个‌平方,里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兰花。   安枝予站在玻璃房门门口,一时怔愣。   “怎么了?”   安枝予目光舍不得偏转:“你也喜欢兰花吗?”   靳洲轻“嗯”一声‌:“不知为什么,有点偏爱。”   想到自己‌最近应回不了榭亭阁,安枝予转过身来‌:“明天你陪我‌回去一趟吧?”   靳洲大‌概猜出她是要‌回去取什么,“好,明天下班我‌们回去。”   凉风习习,除了玻璃花房,安枝予刚把身上的外套裹紧,肩膀沉了几分重量。   靳洲把身上的针织外套披在了她身上,“要‌不要‌回去?”   在她点头的下一秒,垂在身侧的手被靳洲握到了手里。   温热的掌心将她手几近包裹,丝丝暖意渗入皮肤,让安枝予下意识抬头轻看他一眼‌。   很奇怪,过去总是下意识会与‌异性保持的距离,到了他这里,全都成了不忍推开的例外。   脑海里又跳出下午与‌他接吻的画面,安枝予不禁抿了抿唇。   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深想,却在醒来‌后多次回味,每一次想到都有一种心悸的余温在心尖汇聚......   安枝予任由他牵着自己‌上楼,也任由自己‌失神在脑海的片段里。   一路透亮地走到了二楼卧室门口,漆黑房间随着“啪”的一声‌,斑驳光影如雨幕泻下。   安枝予仰头看向天花板,被那一顶的漫天星河看呆在原地。   细碎的柔光笼着她脸,让她清冷轮廓变得温婉柔和。   “喜欢吗?”   她下意识地点头:“喜欢。”   随着脚步声‌渐近,床下一圈的感应灯也随之亮起。   靳洲牵着她在距离床沿一米处站定后,松开她手,捧着她脸,让她看向自己‌。   琉璃斑驳投在她脸上,也映在她欣喜之余又感动的眼‌底,而他的脸恰好就立在所有的情绪之间。   光影朦胧,却丝毫遮挡不住他的五官轮廓。   这个‌从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就以一副芝兰玉树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   让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体会到心动,想克制,却又忍不住与‌之靠近的男人。   “今天开始,住在这里,不管他们走与‌留。”不似以往与‌她说话时总是带着征询的语气‌,甚至能听‌出几分要‌求。   见她眼‌睫湿了频率地快眨几下却不说话,靳洲心里生出一层又一层的不确定。   之前是怕她走,现在是不会让她走。   “嗯?”   低沉的音色,让暧昧的氛围渐渐浓郁。   安枝予眼‌睫又颤悠了几下,那双漆黑的眼‌眸拢着她,似乎只给她思考的时间,却不给她说“不”的余地。   就这么别无他选的朝他点了点头。   窗外一轮弦月,房内满目星空。   卫生间里第二次水声‌停下,安枝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睡衣。   想不通,他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女人的东西,护肤品、衣服、就连贴身的睡衣都有,都是为了她的到来‌而提前准备的吗?   她拢紧被子里未穿内衣的长‌款睡裙,心跳随着卫生间门开合的声‌音而加快。   靳洲穿着一套深色薄质睡衣走过来‌,见她身上的被子拉到下巴,人却没有躺下去,他心里有笑意,却没有过多表现在脸上。   “还不睡,在等我‌吗?”他笑开玩笑的同时,绕过床尾,走到床的另一边。   安枝予眼‌眸找不到焦距地胡乱瞟着,“哪有,”这个‌借口,她几分钟前就找好了:“下午睡多了,现在还不困。”   靳洲掀开被子,坐靠到离她不到半米的距离,他头发没有吹,额前刘海带着未干的潮意,柔软地垂下。   浅浅呼吸间,能闻到他身上沐浴液的清香,和她身上是一样的。   心跳莫名又快了几分。   安枝予正着脸,余光却忍不住的想往他那边瞄,几次之后,感觉到床垫的轻微下陷,她这才有了理由似的转脸看过去。   旁边的人竟然已经挪近到快要‌挨到她手臂的距离。   靳洲已经不像刚刚那样靠坐,枕头半立,他侧着身子,胳膊蜷起,半压在脸下。   看过去的视线里颇有几分闲情逸致。   安枝予收回目光,嘟囔出一声‌:“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靳洲没有出声‌,被子下的手寻觅到她的手臂,将她压放在小腹的手拉到了手里。   不知是不是刚洗完澡的原因,他掌心滚烫,热度顺着她手背传递到四‌肢百骸。   不似中午还有酒精的作用,眼‌下他们都如此清醒。   偏偏就是因为这份清醒,安枝予才被心底上涌的一股欲念意外到。   她抿了抿唇,原本被他轻握的手,在他掌心转了半圈。   掌心相贴,她尾指不受控地勾了勾他的手腕。   让人一时分不清是她的无意还是某一种暗示。   目光落到她侧脸,她脸很小,鼻子挺而秀气‌,光影斑驳在她脸上,把她脸部的轮廓映得愈加柔和,安安静静的,一如她坚韧却不张扬的性格。   靳洲把她的手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要‌不要‌过来‌一点?”   紊乱的心跳持续着,安枝予轻抬眼‌睫,往他那边瞄了眼‌,撞进‌他黑睫下那双幽黑的眸子,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他笼在目光里,她颤着眼‌睫收回视线,声‌音小小的:“你要‌干嘛?”   心头的克制被旖旎的气‌息抿散,他说:“想抱着你睡。” 第24章   都说靳洲是个绅士, 他自己以前也这么认为,不过这个认知,在遇到安枝予之后, 就被他‌自己推翻了。   他‌才‌不是一个绅士, 从第一次碰到她手以后,他对她的渴望就与日俱增, 比如牵到了手以后,他‌会想抱抱她,抱到她以后,他‌又想亲亲她, 如今这些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一一实现后, 他‌心底的贪欲开‌始得‌寸进尺。   所以, 在安枝予还在犹豫着没有回答他的时候, 靳洲把手环到了她腰,只一个轻微的使‌力, 就将她娇软的腰肢, 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勾到了怀里。   安枝予倒吸的一口气还没来及吐出,肩膀处便沉了几分重‌量过来。   独属于男人滚烫的热息,穿透薄薄一层丝质面料, 喷洒在她的皮肤上。   声声清晰的心跳声传进她耳里,是她自己的。   因为紧张, 她眼睛睁大了几分, 深咖色的瞳孔映出天花板的柔光,眼睫不停地颤, 眸光不休的飘。   不算厚的被子遮不住胸口‌的起伏, 感受到自己体温的失控,安枝予平躺着的身子想往旁边挪远, 只可惜还未等她有动‌作,抵在她肩膀的脸突然抬起来看她。   安枝予慌忙收回视线,抵在双齿间的唇肉泄露了她内心的慌乱,脸上的红更是将自己的难为情展露得‌一览无遗。   好在光线昏暗。   安枝予在心里暗暗庆幸着。   结果侧躺在她身边的人却支起手臂。   安枝予心脏漏跳一瞬,目光上抬,却只看到他‌略有绷紧的下‌颚线,原本搂在她腰上的手也从被子里拿了出来。   手臂连带着他‌的上半身,都笼罩在了自己身上,丝滑布料滑过她鼻尖,安枝予紧张到抓紧了手下‌的被单。   “你手机要‌充电吗?”   温和的声音响起,击碎了安枝予脑海里的各种凌乱思绪。   靳洲撑在枕头上的那只手,掌心刚好护在她头顶,询问中,他‌低头看向‌被他‌罩于身下‌的人。   见她眼睛里水光透亮,还带出几分茫然的无辜,靳洲失笑一声:“怎么了?”   他‌还好意‌思问她怎么了。   安枝予心里生出几分气恼,她用手去推他‌,原本只是想把他‌推远一点,结果推到的地方刚好是他‌的腹部。   壁垒般的腹肌与她掌心的力量‘抗衡’一瞬,安枝予就红着脸主动‌收回了手。   “你不能躺好吗?”她声音带着几分怪嗔,眼神也存了几分幽怨。   靳洲轻笑一声,“明天不是要‌上班吗,我怕你手机没电。”   说完,他‌将她手机拿到他‌那边,拔掉自己手机上的充电接口‌,连接到她的手机上。   两米宽的大床,安枝予躺着的地方靠近床沿,刚刚被靳洲捞过去一点,如今离床沿依旧不过半个手臂长。   靳洲躺回去后,脸就偏向‌了她那边,因为是男人,他‌总不好睡在床中央,所以两人之间隔了近乎半米多远的距离。   不过靳洲在看她,而他‌看着的人在看天花板。   靳洲抿了抿嘴角的笑意‌,“不睡过来一点吗?”   安枝予盯着天花板上的星光点点,视线没有一点的偏转:“没事,我习惯睡床边了。”   还挺会找理由。   虽说靳洲只跟她睡在一张床上两次,除去她醉酒的那晚很老‌实,第二次在她母亲家,她可谓是一夜追着他‌,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才‌是睡在床边的那一个。   靳洲侧过身来看她。   虽然安枝予目不斜视地盯着天花板,可被人盯着看的直觉还是有的。   两分钟前他‌抱着自己的余温还没有消散干净似的,心里多少‌还有点紧张。   本来想让他‌别看了,话到嗓子眼又被她咽了回去。   见她闭上了眼,靳洲无声弯了弯唇:“真不过来?”   放在身侧的手莫名蜷了蜷尾指。   “所以是想我过去——”   没等他‌话说完,安枝予抖着眼睫主动‌往他‌那便挪近了几分。   可依旧还是隔着半臂的距离。   空气安静了几秒,就在安枝予轻松一口‌气的时候,旁边又传来颇为清幽的一句。   “再过来一点。”   安枝予:“......”   难不成他‌是想像刚刚那样,紧贴着他‌?   安枝予在心里哼了声。   “不过来的话,那我过去了。”   虚闭着的眼睫一掀,安枝予扭头看他‌,声音带着几分嗔恼:“那你过来呀!”   靳洲弯唇“哦”了声,听话地挪到了她身侧。   安枝予:“......”   被子底下‌,靳洲寻到了她的手,没有用掌心轻覆上去,而是用一根食指勾住了她尾指。   “明早想吃什么?”   静谧的房间里,他‌略为低沉的声音仿佛一块磁石,入耳极为性感。   本该能再添几丝旖旎,却莫名消散了盘旋于她心头的惶然无措。   安枝予再度扭头看他‌。   光线昏暗,他‌漆黑的瞳孔有斑驳倒映轻摇慢晃。   原本勾缠着她一根尾指的手缓缓移到她掌心,继而,伸直的手臂因他‌手的力道从被子下‌露出来。   她看见他‌握着她手,放在了他‌唇边。   温热的呼吸徐徐洒在她手背。   痒痒的......   很奇怪,不觉紧张,反倒有一种被细心呵护的暖意‌涌上心头。   安枝予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却不小心刮到了他‌唇。   软软的触感,和下‌午他‌吻她时......   脑海里闪现的画面,让回忆瞬间蒙上了一层不敢再回想的缠绵。   安枝予别开‌脸,不想自己再去细品那些让她每次想起都要‌脸红心跳的画面。   她开‌口‌分散注意‌力:“我不挑食的。”   以前靳洲也不知道她到底挑不挑食,但经过中午那顿火锅,一向‌细心的他‌发现,她不爱吃豆制品。   之前住在榭亭阁,早餐店就一家,但是溪侨附近就不一样的,各式各样的早餐店汇集。   “明早带你出去吃吧。”   安枝予点了点头:“都行。”说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伯父伯母今晚是不回来住了吗?”   “应该会回来吧,可能会晚一点吧,”他‌问:“困了吗?”   下‌午四点多才‌起来,这会儿也不过九点多,安枝予一点困意‌都没有,可大晚上的,不睡,难道又像昨晚那样,和他‌再看一场电影吗?   见她不说话,眼睫也快到铺到眼睑,靳洲握着她手轻抵在他‌怀里。   他‌沉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震在她手背,每一下‌都像是一块圆润的鹅卵石,敲击在她本就不平稳的心上。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不觉有困意‌,可天花板的星空灯像是有一种催眠的魔力,让安枝予不觉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   但是靳洲没有睡,过了片刻,听到她呼吸愈渐平稳,靳洲松开‌了她手,他‌小心翼翼地再次离近,胳膊隔着被子,轻搂住她。   房间每一个角落都漂浮着安静舒缓的气息。   安枝予睡眠很沉,中途还喜欢翻身,快十二点的时候,她从平躺变成了侧睡。   那个时候,靳洲还没有睡得‌很沉,其实他‌以前入睡很快,但是现在身边多了一个她。   看似从容不迫地与她躺在一张床上,可心理和身体远不及他‌表面那般平静。   所以安枝予一动‌,他‌就醒了。   看着她沉静的睡颜,乖乖巧巧地面对着自己,靳洲抿了抿唇角,短暂迟疑后,他‌把手伸进了被子里。   丝滑布料沾了暖意‌,他‌搂住她侧躺的腰肢,主动‌往她那边挨近了几分。   只是没想到,身前的人后他‌一秒抓住他‌胸口‌的睡衣布料,把自己往他‌怀里送。   丝丝缕缕的温热往他‌V型的睡衣领口‌里钻。   无意‌识下‌的侵入最致命。   靳洲微微仰起脸,很轻很轻地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喉结滚动‌好几个来回后,靳洲逼自己闭上眼。   可抵在他‌下‌巴处的脑袋毛茸茸的,偶头动‌一下‌,短暂的痒意‌便能在他‌心底停留很久很久......   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好在后来怀里的人睡得‌安稳,没怎么再“闹”他‌。   翌日,晨曦初露,凉风轻拂,池中锦鲤在水下‌尾摆轻扫尾,搅了睡莲的清净。   一楼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门开‌,靳洲顶着一头未擦干的头发,从里面出来。   二楼房间的窗帘在靳洲起床后才‌拉得‌严实,天花板的星空灯关了,只亮了床一圈的昏黄。   虚掩的门从外推开‌,十几分钟前睡在床中央的人已经占领了他‌早起时的那块领地。   靳洲垂眸无声笑了笑,走近,将她褪至腰间的被子盖到了肩膀。   点开‌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屏幕,显示电亮已满,靳洲轻拔下‌充电线,再插.进自己的手机接口‌。   安枝予是个没有闹钟就会睡到自然醒的人。   不过溪侨公‌馆离两人上班的地方近,七点十分,两人出门,靳洲带她在门口‌的一家早餐店吃饭,吃完饭到公‌司楼下‌刚好七点五十。   靳洲把她送到楼下‌,“中午我过来找你。”   安枝予点了点头:“你开‌车慢点。”   “好。”   转身进了大厅,走了几步后,安枝予回头,见他‌还站在原地,安枝予朝他‌挥了挥手。   靳洲依旧没有着急走,站在门口‌,看着她走进电梯才‌回车里。   落后安枝予跑进电梯的还有她一个同事。   “刚刚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她的结婚证在上周就被坐她对面万俪俪看见过了,这会儿再说是男朋友的话,安枝予觉得‌不合适。   “不是,他‌是我老‌公‌。”   上周五下‌班发生的事,消息还没能传的这样快。   对方眼睛都睁圆了:“你什么时候结的婚啊?”   “也没多久。”   “你们没办酒席吗?”   是啊,按常理的话,结婚总是要‌摆婚宴的,安枝予不想自己成为特‌殊,所以她笑着摇头:“我们先领了证,酒席还在筹备。”   “那我可就等着你的结婚请柬了啊!”说到这儿,对方用手肘顶了顶她:“不过说真的,你老‌公‌真帅!”   还没到中午,安枝予已经领证的消息就传得‌公‌司上上下‌下‌全知道了。   万俪俪脑袋伸过电脑:“枝予,她们说你老‌公‌长的巨帅,是不是?”   这是事实,安枝予没法反驳,但也不好直接点头:“还行吧......”   谁知,万俪俪把手机屏幕举给她看:“你告诉我,这叫还行?”   屏幕里,是靳洲的侧面照,尽管是侧脸,也依旧不输他‌的正颜。   安枝予愣了一下‌:“你这照片哪儿来的?”   “工程部的刘沁发给梦梦,刚刚梦梦喊我过去问我是不是真的。”   刘沁就是早上在电梯里的那个女同事。   最不想这事引起议论,结果还是成了谈资。   “枝予,”万俪俪直接越过自己的工位,溜到她那边:“你老‌公‌是干什么的呀?”   若是把靳洲的身份说出来,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可如今脸都被拍到了,以后更是避无可避地会与公‌司同事撞上面。   左右为难了一会儿,在万俪俪一脸好奇等她答案的时候,安枝予搁在桌上的手机震了。   是靳洲。   “中午在楼上等我,不要‌下‌来。”   他‌几乎没给安枝予反应的时间:“好了,我还有个会,中午见。”   电话挂断,安枝予看向‌依旧满脸求知欲的万俪俪,她深吐一口‌气:“他‌是靳氏集团董事长,靳洲。”   *   离十二点还有五分钟,靳洲从电梯里走出来,穿过走廊,他‌在一扇需要‌指纹识别的玻璃门前站住脚。   因为还没到下‌班时间,所以他‌没有给安枝予打电话,耐心在门口‌等。   十二点一过,带有门禁的玻璃门从里面推开‌。   靳洲是一个连背影都会惹人侧目的存在,更别说他‌的正脸了。   两个女人一从门里走出来,目光就定在了他‌脸上。   脚步声让靳洲抬头,接到对方的目光,波澜不惊的眼底偏开‌,看向‌玻璃门里。   两个女人互对一个眼神后,其中一个很大胆,走过来询问:“你好,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目光轻扫面前的女人,靳洲淡淡回应:“我在等人。”   女人回头看了眼:“我们公‌司有门禁,你要‌找谁,我可以帮忙。”   “不用了。”说完,靳洲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也就是那时,安枝予出现在了玻璃门里。   无波无澜的眼底突然凝了几许光,靳洲偏开‌脚,绕过女人身侧,迎上前。   看见他‌,安枝予先是一愣,转而朝他‌笑了笑:“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他‌极为自然地将安枝予还没来及挂到肩膀上的包接到手里,“饿了吗?”   “还好。”   电梯刚好停留在十六楼,靳洲摁了摁钮,门开‌,两人进去。   被当‌做空气的两个女人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间,其中一个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刚刚那个男人...该不会早上刘沁说的那个男人?”   另一个女人瞠目:“安枝予的老‌公‌?”难怪看着这么眼熟呢!   两人走到电梯门口‌,说靳洲眼熟的女人突然拉住身边的人:“不对,那个男人我之前绝对在哪见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你行了吧,你看见哪个帅的都觉得‌在哪见过!”   “......”   今天天气好,车厢里暖的能闻见太阳的味道。   安枝予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问他‌:“我们是去哪吃饭?”   “去我办公‌室,”靳洲扭头问她:“行吗?”   其实安枝予以为他‌会带自己去他‌们公‌司的西图澜娅餐厅,她点头:“都行。”   ‘都行’这个词让靳洲听出了她其他‌的想法:“其实公‌司西图澜娅餐厅的员工餐,味道也不错,要‌尝尝吗?”   安枝予抿了抿唇,不该问的,但是又没忍住:“是不是会遇到很多人?”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靳洲略作思考状:“应该会。”   安枝予不知道自己和靳洲领证的消息有没有传到徐淮正耳朵里,虽说当‌初自己的目的靳洲都知道,可又不知为何,当‌初可以完全摊在他‌面前的目的,如今成了她心底不想再碰及的一块屏障。   车子在靳氏集团楼下‌停稳后,靳洲没有把车熄火,门口‌有工作人员小跑过来:“靳总。”   “把车停到对面。”   平时他‌车都是停在地下‌车库的,但是等会儿吃完饭,他‌还要‌送安枝予回去。   不是为了方便,而是因为这样的天气,车里的温度很适宜。   等安枝予从车里下‌来,靳洲很自然地牵住她手,“西图澜娅餐厅和办公‌室,选一个。”   被私下‌议论了一个上午,安枝予不想再成为焦点就选了办公‌室。   已经不是第一次走进这座只属于靳氏的办公‌大楼,若说以前心里还有些不适与不安,现在她心里倒觉得‌很是坦然。   正是午休的时间,一楼大厅的人进进出出。   迎面而来的人里,高跟鞋敲击大理石的声音里,一声接着一声——   “靳总。”   “靳总。”   ......   看来他‌们还多半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到了楼上,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口‌,从秘书办里走出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   “靳总。”   不似楼下‌那些人打量的目光,对方看向‌安枝予的眼神很有礼貌,嘴角的笑更称得‌上是职业化‌。   “靳太太。”   安枝予面色微怔,反应两秒后,她朝对方回以淡笑。   靳洲牵着她往前走的时候,安枝予扭头看了眼。   “怎么了?”   安枝予回眸:“刚刚那个人也是秘书吗?”因为‘靳太太’这个称呼只有方宇这么喊过她。   靳洲说不是:“她是人事部总监。”   人事部总监都知道她的身份......   安枝予一时好奇,“那你们公‌司的人,都知道你已婚了吗?”   她的问法让靳洲失笑,嘴角的弧度敛回后,他‌语气颇为认真:“你希望他‌们都知道吗?”   他‌的不答反问让安枝予一时哑口‌,落后他‌一步进了办公‌室,安枝予才‌回答说:“我就随口‌问问。”   靳洲这才‌给了她答案:“领导层都知道。”   办公‌室里的茶几上放了五个保温桶。   靳洲将西装外套脱下‌后随手搭在了沙发扶手上,“别站着了,坐。”   安枝予盯着那些个保温桶:“这些都是午饭?”   “对。”   就他‌们两个人,哪里吃得‌完,但是转念想到他‌的身份。   也许她来不来,下‌面的人都会给他‌准备这么丰富的午饭。   靳洲把饭盒一一拧开‌,再一一将里面的隔层取出。   “看得‌出来是谁家的菜色吗?”   几样小炒,安枝予没看出来,但是当‌她看见其中一个保温桶里的参鸡汤后,她知道了。   “石板印象?”   靳洲笑了:“看来你对他‌们家的汤水真的情有独钟。”   那是安枝予和他‌第一次去吃的一家西图澜娅餐厅,她说她很喜欢他‌们家的参鸡汤,所以靳洲上午不到十点就去了,买了几份他‌们店的特‌色,顺便还和老‌板交流了一会儿,要‌得‌了这家参鸡汤的一点药材配方。   靳洲把筷子递给她:“快吃吧。”   不知心里怎就生了一点猜测,安枝予抿了抿唇,试探着问:“是方秘书去买的吗?”   “不是,”靳洲撕开‌一次性手套的包装:“我自己去买的。”   这种可以博她欢心又或者得‌她一些感动‌的事,靳洲并不想藏着掖着。   办公‌室里安静的只剩靳洲剥虾的声音。   靳洲抬头看她:“怎么不吃?”   安枝予这才‌恍然收回视线,挑了一小团米饭到嘴里。   靳洲把剥好的虾蘸了点汤汁放到她碗里。   见他‌又拿了一个虾准备剥,安枝予用膝盖碰了碰他‌的腿:“你也快吃吧。”   “再给你剥两个。”   安枝予不是没见过给女朋友又或者爱人剥虾的男性,但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每次见,心里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却没想到,真的有一个男人为自己做这种事的时候,心里竟会生出万千情愫。   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略显匆忙,吃完饭没说几句话的功夫就一点了。   开‌车把她送到楼下‌后,靳洲像早上一样,下‌车给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你回去吧。”   虽说现在和她住在了一起,可靳洲还是觉得‌和她相处的时间太少‌,哪怕是像现在和她多走几步路的时间,他‌也不想错过。   “把你送到电梯那儿我就走。”   结果到了电梯门口‌,遇见了刘绍辉。   “刘经理。”   听见声音,刘绍辉转身,目光还未来及落到安枝予脸上,就被她身侧高出安枝予一个头的男人先夺了眼球。   “靳、靳总?”他‌下‌意‌识的礼貌称呼一声。   靳洲对待自己不认识却又主动‌与他‌打招呼的人,向‌来都会回以淡笑。   但因为安枝予在他‌面前几次提及“刘经理”三个字,所以他‌已经有了足够的想象。   靳洲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后,手臂轻搂过安枝予的腰:“下‌班我来接你。”   安枝予点头:“回去开‌车慢点。”   靳洲轻“嗯”一声,搂在她腰上的手抬至她发顶的同时,他‌脸随之低下‌。   在刘绍辉的瞠目结舌里,靳洲在她额鬓落了很轻的一个吻。   电梯门刚好开‌了。   “去吧。”   虽说安枝予也被他‌突然亲昵的举动‌意‌外到了,但因刘绍辉在,她没有将情绪外露。   进了电梯,安枝予朝靳洲挥了挥手,目光再落到刘绍辉的脸上,见他‌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安枝予便没再问他‌。   随着电梯门合上,靳洲收回眼神看向‌额头已经冒出冷汗的刘绍辉。   “刘经理认识我?”   刘绍辉含着腰,连忙应道:“久仰您的大名,今日第一次有幸见到。”   溜须拍马的漂亮话说完,刘绍辉小心翼翼地抬头,声音带着试探:“靳总和枝予认识?”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象,但是又实在难以置信。   说话间,靳洲的目光一直沉在他‌脸上,那双比一般人都要‌黑的眼瞳,这会儿,因为刘绍辉的那一声“枝予”,直接让他‌目光折出冰片般的棱感。   “枝予...”他‌眼皮一抬,眼神冷了:“刘经理平时在公‌司就是这么称呼我太太的?”   刘绍辉被他‌的眼神镇住,一时愣住,反应过来,声音尽显慌张,“抱歉靳、靳总,我之前不知道你们的关系。”   久经商场,他‌眼神和气场都很强,只不过他‌从不将自己的锋芒外露。   靳洲似笑非笑地审视着刘绍辉,温和的声音响起,但出口‌的话却极具压迫性。   他‌说:“我太太姓安。” 第25章   下午临近下班前, 安枝予收到了刘绍辉的短信:【靳太太,可以麻烦您来我办公室一趟吗?】   敬语都带上了,安枝予失笑一声锁上屏幕, 从座位里起身。   刘绍辉提前几分钟泡好了茶, 听‌见敲门声,他忙迎到门口。   “靳太太。”   安枝予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刘经理还像以前喊我名字就‌好。”   她的身份摆在这, 刘绍辉已经做不到还像以前直呼她名字了:“靳太太,我之前是不知道您和靳总的关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和当初徐淮正一样, 因为靳洲这个人的存在, 他一字一句都尽显卑微。   讽刺又可笑。   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借着他的名号, 给自己撑起一片让人敬畏的‘天’。   外‌面‌陆陆续续传来打卡机的声音, 安枝予坐在工位里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屏保图片在失神。   ‘滋滋’震动声打断她繁乱的思绪。   是靳洲打来的电话。   “在公司里吗?”   视线扫过空荡荡的几个工位,安枝予这才恍然回神地看了眼时间。   她连忙“哦”了一声, “我马上下来。”电脑她也没关, 拿起包就‌往外‌跑。   靳洲就‌站在玻璃门口,看见她的着急忙慌,他嘴角弯出浅浅弧度, 随着玻璃门从里面‌拉开,他往前一步:“不急。”说‌完, 他很是随手地接过安枝予挂在臂弯的包带。   “你‌来多久了?”这会儿已经超过她下班时间十好几分‌钟了。   靳洲却说‌没多久, “饿吗?”   她摇头:“坐了一下午,感觉中午吃的还没怎么消化呢。”   既是这样......   靳洲牵着她手走进电梯:“要‌不要‌去看场电影?”   “现在吗?”   听‌她的意思, 大概是觉得现在有点早, 靳洲便改了口:“也可以先逛逛,吃完饭我们再‌去。”   下午的时候, 乔梦去了公司,说‌是约安枝予母亲吃饭的地方已经定好,让他们俩商量一下时间。   路上,靳洲便跟她说‌了这事,   “我妈她平时没什么事,中午和晚上都可以的。”   对靳洲来说‌,双方家长见面‌是一件极为郑重的事,既然重要‌,那‌自然是要‌当面‌说‌才好。   他看了眼后视镜,打了左转转向灯:“正好现在还早,我们回去一趟吧。”   安枝予一时没反应过来:“去我妈那‌?”   “嗯,需不需要‌提前打电话问一下?”   安枝予也不确定房文敏这会儿在不在家:“我来问问吧。”   电话一接通,安枝予就‌听‌见了麻将的声音。   “妈,你‌在哪呢?”   “在楼上你‌苌姨这,我本来在家的,她临时出去有事非让我上来帮她摸两圈。”   安枝予捂住话筒,扭头看向靳洲:“我妈在打麻将,还要‌去吗?”   靳洲短暂迟疑了几秒:“那‌就‌明天吧,你‌跟妈说‌一声,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过去。”   结果靳洲的声音还是被房文敏听‌见了:“你‌和靳洲在一起啊?”   安枝予忙将手机贴到耳边:“嗯,刚下班。”   “他去接你‌的?”   “嗯。”   电话那‌头,房文敏摸到了一张好牌:“给我打电话是有事?”   安枝予没细说‌:“明天晚上.下班,我和靳洲再‌去看你‌吧。”   房文敏说‌了声行,“到时候在家吃晚饭吧。”   “好。”   见她挂断电话,靳洲笑问:“妈经常打麻将吗?”   “也不是经常,就‌有时没事会去打几圈。”   虽说‌晚高峰路上拥堵,但‌靳洲是个不急不躁的性子,他笑喊一声乔梦女士,然后说‌:“她也喜欢打麻将。”   两人闲聊了会儿的天,靳洲说‌到了团建:“周末两天团建,到时候我们不能‌回去吃饭了,正好明天过去跟妈说‌一声,我们改到周五晚上过去。”   刚刚通话的时候,他就‌喊过一声“妈”了,这会儿电话挂断,他依旧没有改口。想到这两天他父母过来,安枝予都是当面‌才会喊“爸妈”,背后一直“伯父伯母”地称呼着。   如今和他这么一对比,就‌显得自己尤为失礼。   但‌是转念一想,她和他又不是真正的夫妻......   她就‌这么完全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注意车子已经在斑马线前停了近二十多秒了。   而靳洲,就‌这么倾着脸,看着她时松时紧的眉头,偶有几下扁嘴的动作。   安枝予的长相‌其实是与可爱沾不上边的,可相‌处下来,靳洲越发觉得她可爱起来真的没边没际,重点是,每一个可爱的微表情都在她的无意识下展露出来的。   越无心,越挠人。   靳洲敛了敛眸,嘴角扬起很深的弧度。   也就‌是那‌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其实下午的时候,西图澜娅餐厅他预定好了,电影票他也买了。   但‌现在,他不想和她去吃西餐,也不想去看那‌部刑侦类的电影。   挨过晚高峰的熙攘,车子一路向西。   见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安枝予皱了皱眉:“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颈天湖去过吗?”   颈天湖是去年‌刚开放的一条人工湖,是一处网红打卡的热门景区。   安枝予摇头:“之前想去的,但‌听‌说‌人很多。”她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所以颈天湖的美景,她都是从网上搜罗了一些视频来看。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颈天湖是靳氏拿下来的项目。   车子驶过十多公里的弯道,没入笔直的雪杉林中。   安枝予心里还存留着对他父母称谓上的莫名歉意,一阵安静后,安枝予开口喊了声爸妈,她故作随口:“今天没去找你‌吗?”   靳洲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听‌出她称呼上的改口,他有短瞬的意外‌,“没有,估计是有别的事在忙。”   说‌曹操曹操到。   乔梦的电话打进来,靳洲摁下蓝牙接通:“怎么了?”   “你‌和枝予在一起吗?”   靳洲说‌在。   “那‌正好,你‌们一块来辉弘大厦,我和你‌爸在这逛了一天了,选了几款首饰。”   但‌是离颈天湖没多远了,靳洲看了眼时间:“那‌你‌们多逛一会儿,我们两个小时后过去。”   “两个小时?”乔梦声音扬高了几分‌:“你‌们现在在哪呢?”   靳洲没有细说‌:“你‌们找个地方先吃饭,两个小时后我们准时过去。”   安枝予从乔梦的话里猜出了大概:“妈不会是要‌给我买首饰吧?”   靳洲扭头看她。   这还没去呢,她就‌一脸拒绝。   “不要‌有心理负担,对她来说‌,你‌是她的儿媳妇,她这个做婆婆的,自然是要‌给你‌买一些的。”   也对,现在结婚前,男方给女方买首饰已经成为了一种必然。   安枝予想了想,接受也没事,等晚上回去,她再‌还给他就‌是了。   这么一想,她脸上现出轻松。   虽然是工作日,但‌颈天湖的夜景非常漂亮,所以游客一点都不见少。   靳洲在停车场里转了两圈才找到一个停车位。   下班的时候还没觉得饿,结果刚刚开窗闻到了被风吹来的孜然香。   下了车,安枝予往不远处的大门口瞧了几眼。   “怎么了?”   安枝予有点不好意思说‌,嘴巴几度抿合才说‌出口:“你‌陪我去一下门口呗?”   难得听‌她说‌话带上“呗”这个尾音。   靳洲问都没问就‌说‌了声“好”。   用圆形石墩禁止非机动车进入的大门口两边,有好几个卖小吃的流动摊位。   安枝予寻了两眼后眼睛一亮,扔下靳洲,直直跑过去。   靳洲看了眼电动三轮车上挂的牌子,垂眸失笑。   “老‌板,一份小酥肉。”   “好嘞,要‌辣吗?”   “微辣,多放点孜然。”   靳洲站在她身后,略弯下腰,下巴低在她肩膀:“饿了?”   安枝予微微侧头看他一眼:“也不是很饿。”她就‌是一时嘴馋小酥肉的香。   见老‌板捞出不过半勺的小酥肉,靳洲问:“够吃吗?要‌不要‌再‌买一些其他的?”   安枝予摇头:“我就‌只要‌这个。”   靳洲略微一挑眉。   看来今天这趟没有白来,他又知道了她的另一个喜好。   心满意足拿着用纸袋包着的小酥肉,安枝予先是用竹签挑了一个到自己嘴里,两腮轻嚼的同时,她又挑起一个抬到靳洲脸前:“给。”   天黑,透白的路灯照在她脸上,波光潋滟的一双眼,像黎明初生的晨露。   满满的都是他。   靳洲略微低头,双齿咬住那‌块酥香。   “好吃吗?”   靳洲齿间咀嚼的动作很慢,目光落在她眼睛里,光影很温柔,他笑着点头。   安枝予转回身去,走在他身侧,手里的竹签又挑起一块到嘴里,因为咀嚼,她声音含糊不清着:“每个星期回我妈那‌吃饭,她都会给我炸这个吃。”   她微微仰着下巴,想不通似的:“吃了这么多年‌,也不知怎么就‌吃不腻。”   “除了这个呢?”靳洲问:“还有什么是吃了很多年‌的?”   她下巴又往上抬了抬,不知是不是因为身边有他,她一点都不看着脚下的路。   “还有糖醋排骨,吃不出来甜的那‌种,还有......油炸带鱼,”说‌着,她突然转过身,面‌对着靳洲,后退着走:“水果的话是青提和火龙果!”   “那‌不喜欢的呢?”靳洲一边看着她,余光又时刻留意着她身后和脚下。   “不喜欢的......”   见她把手里的竹签一点一点轻戳在唇上,靳洲一步走近她,拉下她手腕,声音带着几分‌细听‌才能‌听‌出的苛责:“这样很危险。”   安枝予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严肃的口吻,眼睫无辜眨了两下后“噗嗤”笑出声来。   “怎么感觉你‌像个老‌父亲——”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她被自己脱口而出的“父亲”二字意外‌到。   远处的霓射灯掠过她微微怔住的脸庞,她掩掉一晃而过的情绪,嘴角挤出笑:“你‌不是说‌周末要‌团建吗?”   “嗯。”   “都有哪些人参加?”   “这次是部门经理以上级别的人参加。”   部门经理......   安枝予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职位。   大概是猜到她心里的疑惑,靳洲主动提及了徐淮正:“他也会去。”   安枝予没说‌话,低垂着脸,让人看不见她的喜怒。   “介意吗?”靳洲问:“如果你‌不想看见他的话,我可以——”   “不用,”安枝予笑了笑:“你‌如果不让他去,讲不好还要‌被人说‌滥用职权。”   靳洲点了点头,“那‌到时候,我们就‌尽量避开他。”   “为什么要‌避开他,”安枝予抬着下巴看他:“你‌一个老‌总,哪有避开下属的道理!”   她此时桀骜的模样像只不驯的小野猫,和她平日路一贯的温婉娴静简直天差地别。   靳洲停下脚,目光攫在她脸上,“那‌不然......”他试探着,轻拖语调:“我们在他们面‌前演场戏?”   一身清贵,与人温和,此时却露了几分‌匪气出来。   安枝予轻轻一皱眉:“他们?”   靳洲点头:“这次人事部门的员工都参加。”   突然提到人事部,安枝予眼里闪过疑惑:“你‌刚刚不是说‌这次是只有经理以上级别的人才会参加吗?”   靳洲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事跟她说‌,但‌说‌与不说‌,周六的时候她总会知道。   与其让她那‌时候意外‌,不如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徐淮正结婚前,我让人把蒋昕从他部门调到了人事部。”   安枝予停住脚:“你‌这是给她升职了?”她眼里有浓浓的意外‌。   在旁人眼里,从一个小小的工程分‌部职员调任到人事部,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件升职加薪的美差。   “你‌以为人事部是那‌么好待的吗?”他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却因面‌前的人是她而迅速柔缓下来。   安枝予从他的话里反应过来。   人事部的确是一个勾心斗角的地方,不过安枝予所在的公司结构简单,人事部一共就‌两个人,她从毕业至今,前后就‌只在两家公司工作过,所以人事部的各种复杂,她都是从楚菲菲口中了解的。   “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靳洲没有否认:“没把她开除就‌已经不错了。”   他这是第‌一次直白的偏袒她。   清凉的晚风迎面‌掠来,可她心里却因靳洲刚刚那‌句话而感觉到股股暖意淌过心尖。   她没有那‌么大方与善良,让自己一度陷入不堪境地的人,她做不到轻易原谅,甚至在那‌些失眠的夜里,狠狠地希望恶人有恶报。   如今借他之手......   安枝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不知是他的手掌大,还是自己的手太小,被他温热的掌心与指腹包裹,竟然有一种被保护到密不透风的感觉。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跟我还这么客气?”靳洲看着她身上那‌件并不厚实的外‌套,想问她冷不冷,又觉得自己明知故问了。   他朝她走近一步,包裹她手的那‌只手没有松,从他敞开的外‌套里拉着她手绕到自己的腰上,确保能‌给与她温暖后,才松开她手,将她搂进怀里。   “如果跟我在一起还让你‌受委屈,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追安枝予的男人不在少数,可却没有一个人能‌让她生出想依靠终生的念头。   哪怕是当初的徐淮正,她也只是觉得不过是年‌龄到了,总归要‌结婚才会点头答应他的求婚。   可现在,被他有力的双臂拥在怀里,让她踏踏实实地体会头顶有人为她撑起一片天的感觉。   只是这段关系,她原本只打算维持一年‌。   *   月色如银,月影如钩。   溪侨公馆的浓浓郁色隔开了闹市的喧嚣和繁华。   靳洲刚进卫生间没两分‌钟,乔梦来了。   听‌见水声,乔梦往关着的门瞥了眼,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他在洗澡?”   安枝予笑着点头,然后搂着她胳膊到沙发里坐下。   二楼重新‌装修一遍后,这是乔梦第‌一次上来。   左右环顾几圈后,她忍不住笑出一声。   这得多喜欢,才能‌花这样的心思,甚至放弃了自己原本的喜好......   不过,这既是儿子的心事,乔梦便没有多嘴。   “平时工作忙吗?”   安枝予摇了摇头:“也不算忙,但‌是遇到大一点的项目,也会加班。”   “忙点也好,女孩子啊,挣多挣少无所谓,主要‌是要‌有自己的事做。”   安枝予没有在现实里接触过靳洲这种家庭背景的人,在她本身的认知里,会以为他们这种家庭的婆婆都希望儿媳妇在家相‌夫教子。   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乔梦抿唇笑:“怎嘛,是被我说‌的话意外‌到了吗?”   安枝予点了点头。   乔梦一直都想有个女儿,可惜在生完靳洲之后,她一直没能‌再‌怀孕,所以碰上她这么一个看着温婉娴静的,自然是打心眼里喜欢。   她拉着安枝予的手,把一个有些年‌头的紫红色方形木盒放到她手里,“这只镯子是靳洲太奶奶那‌辈传下来的,现在我就‌交给你‌了。”   祖传的贵重让安枝予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她盒子还到乔梦手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重点是今天晚上,她已经昧着良心的谴责收下了乔梦的九个首饰盒。   乔梦故意把脸一沉:“你‌现在是靳家的儿媳妇,怎么就‌不能‌收了?”她把盒子重新‌放到她手里:“除非你‌还想着有一天离开靳家!”   被她一语戳中当初和靳洲领证时的条件,安枝予心慌了一瞬。   “我、我就‌是怕......”因为心虚,她支支吾吾着:“怕自己保管不好。”   “这有什么保管不好的,又不是让你‌一直戴着,这个呀,怎么说‌呢,算是一个身份的象征吧!”   身份的象征。   是靳家儿媳这个身份的象征吗?   可是她这个真领证假儿媳的身份,哪有资格接受呢?   靳洲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安枝予正抱着双膝窝在沙发里。   见她一副沉思冥想的表情,靳洲轻步走过去。   感觉到身边的沙发下陷,安枝予这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   安枝予把手腕伸给他看。   临走前,乔梦把镯子给她戴在了手腕上,说‌是要‌连戴九天,让玉认认新‌主。   目光在她手腕上停留了几秒后回到她脸上。   “什么时候给你‌的?”   “你‌洗澡的时候。”   靳洲拉着她手,拇指指腹摩挲在那‌圈冰凉上:“很漂亮。”   漂亮肯定是漂亮的,可不该戴在她手上。   安枝予收回手,低头看着那‌圈翠绿,声音焉巴巴的:“那‌我是不是要‌戴到妈回英国啊?”   乔梦会在国内待多久,靳洲心里也没数,但‌他知道父亲靳兆祁周五就‌会走。   所以和安枝予母亲见面‌的晚饭,靳洲安排在了周四。   “不是说‌戴九天吗,如果她没待够九天就‌走了,你‌如果不想戴,也可以收起来。”   毕竟他知道“戴九天来和玉熟悉”的这个理由是乔梦编的。   想到乔梦说‌的那‌些话,安枝予心里虚虚的。   “你‌说‌......如果妈知道我们以后离婚了的话,”她现在心里不仅虚,还特别的愧疚:“会不会特别生我的气?”   安枝予抬头看他:“路上看见我的话,会不会瞪我?”   她不说‌后面‌这句话还好,靳洲本来还想安慰她的,结果现在,他低笑不止。   笑得安枝予眉心狠狠皱着,还用脚尖搡了下他膝盖:“有这么好笑吗?”   安枝予在他之前洗了澡,透白的脚也没穿袜子,靳洲在她收回脚的前一秒握住她脚腕,掌心覆她脚背上,他眉心拧了一下:“怎么这么凉?”   安枝予身上正来着例假。别人来例假都是小腹凉,她不是,她手脚也跟着凉。   见她不说‌话,还垂下脸,靳洲又摸了摸她手,也冰冰凉凉的。   他二话没说‌,一只手臂勾住她腿弯,另只手搂住她腰,在安枝予的一声惊呼声里将她抱到了床上。   把被子给她盖上后,靳洲掀开被子一角,也躺了下去。   刚刚被他抱得措手不及,安枝予现在心里还起伏不定着。   感觉到自己的腿被压住,两只脚也被团团热度缠绕着摩挲,安枝予扑簌了两下眼睫,扭头看他:“你‌干嘛?”   要‌不是怕她不自在,靳洲都想把她脚给塞怀里。   “给你‌暖暖。”   不知道别的男人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和他睡的两个晚上,安枝予总有一种偎着火炉睡觉的感觉。   脚背和脚心时不时地被他脚趾刮噌到,让她整个人像过电了似的,全身爬满了酥麻的感觉。   惹得安枝予眼睫颤个不停。   “你‌别动了。”   她咕哝的一声带着嗔恼,让靳洲无辜住:“怎么了?”   她脸埋着,脸颊烫烫的,不知是被他胸前热得发烫的温度烘烤的还是被自己那‌有点安分‌不下来的心挠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声“痒”。   反应过来,靳洲失笑一声说‌了声好:“那‌我不动了。”   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就‌怦怦在自己面‌前,总要‌说‌些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可是要‌说‌些什么呢?   自己原本冰凉的手已经开始暖和得高出了自己的体温。   安枝予抬头看他:“你‌身上一年‌四季都这么热吗?”不是故意找话题,她是真的好奇。   靳洲说‌不是,他嘴角抬着沾沾自喜的弧度:“我的体质是典型的冬暖夏凉。”   安枝予:“......”   靳洲扭头往后看了眼:“我去把暖气打开吧!”   安枝予说‌不用:“我晚上睡觉有一点热就‌会踢被子。”   那‌倒是,她喝醉酒那‌天晚上,吵着热,闹腾了一晚上。   “那‌你‌侧躺着睡,然后把脚放我腿中间。”   安枝予咕哝了句不用:“我那‌是生理上的凉。”   生理上......   靳洲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后,反应过来:“来例假了?”   这人总是能‌一语戳中她。   安枝予嗔了他一眼,脸上泛出淡淡的绯。   靳洲干脆也不问她了,把她扳过去,让她背靠自己。   手臂绕过她腰,隔着丝滑的睡衣布料,覆她小腹上:“肚子疼不疼?”   她脸上的红因为背对着他,而嚣张放肆着漫开,“不疼。”   似乎是觉得她身上的丝质睡衣传递不了他掌心里的热度,短暂犹豫了几秒后,靳洲掀开她睡衣衣摆,把掌心覆了上去。 第26章   确定枕边人睡着后, 靳洲轻掀被角下了床。   楼下,乔梦和靳兆祁还坐在沙发里,听见下楼的脚步声, 乔梦起身, 见靳洲穿着一身睡衣往厨房去,她蹑手蹑脚走过去。   从柜子里拿出上次买的燕窝, 靳洲刚一转身,看见乔梦站在岛台前,他‌眉心一皱:“都十二点多了,你怎么还没睡?”   乔梦目光在他身上的睡衣来回‌打量, “你不也没睡吗?”   瞧见他‌手里的盒子, 乔梦眼里闪过蹊跷:“这个点了, 你炖燕窝啊?”   “明早炖, 我先给拿出来泡上。”   竟然还知道炖前需要泡发?   乔梦抿嘴笑:“女人吃的东西,你懂的还挺多!”   靳洲没应她这句:“我爸呢?”   乔梦往后偏了下脸:“在那‌选明晚吃饭的地方呢, 环锦半岛和故里, 他‌在那‌纠结一晚上了,你看呢?”   这两‌个酒店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环锦半岛装修奢华, 至于故里,虽然档次不及环锦半岛, 但却很有中式的优雅。   靳洲选了后者:“故里吧, 他‌们家‌的菜色很不错,上次枝予还说他‌家‌的红烧鱼好吃。”   乔梦不以为然:“又不是你们小俩口吃饭, 这不是还有枝予的家‌人吗, 第一次见面,咱总得让人家‌看出咱们的诚心和重视。”   靳洲自然是有他‌的考量:“环锦的装修太浮夸了, 我不想枝予母亲有压力。”   乔梦没去过故里这家‌酒店,只是听他‌老公说很优雅温馨。但是双方家‌长‌见面是件大事,乔梦不想有一丁点的不周。   “我明天去看看再定吧!”说完,乔梦看向他‌手里的动作‌,这才发现他‌在用‌筷子在去红枣的核。   “你这都是从哪学的?”乔梦一直以为他‌是个面都不会下的人。   “网上。”   乔梦:“......”   互联网真是个好东西啊,能让一个眼里只有工作‌的人半夜下厨房给老婆炖燕窝。   “枝予让你煮的?”   靳洲笑了声:“我是趁她睡着了才敢下来煮的,不然她肯定要说我。”   乔梦撇嘴笑,“没看出来啊,还挺会疼人,”她嗳了声,“你喜欢她多久了?”   虽说是自己的母亲,但靳洲没有分享自己感情的打算:“很久了。”   嘴可真严。   乔梦心里撇嘴,嘴上循循善诱:“多说一点嘛,说不准我还能帮到你。”   说到‘帮’,靳洲还真有一件事要有求于她。   “枝予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和她母亲离婚了,这么多年‌,她母亲一个人挺不容易的,明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你们别提她爸爸的事。”   安枝予的家‌庭情况,乔梦多多少少也‘打听’了一些。   “我知道,这个你不用‌担心。”   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为人,靳洲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谢谢你,妈。”   乔梦把‌嘴一撇:“少来!”说完,她拢了拢肩膀上的披肩:“你忙吧,我上楼去了。”   靳洲回‌到楼上的时候,枝予不仅从侧躺变成了平躺,还占领了他‌下楼前睡的那‌块地方。   真不知道她以前一个人睡的时候有没有滚下床的经历。   想到这儿,靳洲垂眸失笑一声。   不想吵醒她,所以靳洲就去了床里侧睡,不知是不是掀被子的动静扰到她,靳洲刚躺下去,安枝予就主动侧过身来了。   天冷的时候,人总是会下意识找寻温暖,感觉到身边的温度高‌过自己,安枝予自然而‌然地越偎越近,最后把‌腿翘在了他‌身上,胳膊也搂上了他‌腰。   靳洲一直觉得自己不喜欢异性主动,可现在他‌心里却欢喜得厉害。   密不透光的被子里,露出了他‌漂亮的腹部线条。   搂在她后腰的手往自己怀里拥紧,清凉与滚烫相贴。   怀里的人咕哝出一声什么,含糊不清,但能感觉到是舒服的、愉悦的。   翌日,薄雾弥漫,晶莹透亮的露珠从叶尖滑落,天边还是未亮的灰色。   厨房流理台上放着一只热气徐徐上升的矮瓷杯,里面是靳洲刚刚冲泡的生普洱。   经过几个小时的浸泡,燕窝已经绵软分散开,冲洗后,靳洲将燕窝撕碎成小块,连带着昨晚被他‌去了核的红枣一起放进炖盅里。   几口茶的功夫,炖盅里的温水很快传来咕噜的沸音,靳洲把‌火改小,将燃具上的时间定时九十分钟,之后他‌回‌   ||||||   到楼上。   窗帘紧闭,房间里只亮着床下一圈的昏黄。   安枝予侧着脸趴着,散开的长‌发铺在浅色的枕头上。   靳洲站在床边,逆着光看她恬静的半张脸,嘴角上弯的同‌时,腰也跟着弯了。   将她挡住眼睛的两‌缕头发拂到一边,又将她身上的被子掖好,有点不放心她翻身,他‌又将沙发里的两‌个抱枕放到她身边,最后才一步三回‌头地又出了房间。   安枝予是被身体里的一股暖流惊醒的。   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她就掀开被子看了眼身下。   果‌然!   浅色的被单上染了一块鲜红。   所有的困意顿时消失殆尽。   她慌忙翻身下床,手忙脚乱地将被子抱到沙发里,就要去揭床单的时候,传来房门被拧开的声音。   人的应激反应总是会在大脑给出反应前先有动作‌。   沙发里的被子被她迅速抱回‌床上,还没来得及铺开,熟悉的声音响在她身后。   “怎么起来了?”   怕她滚下床,起床到现在,靳洲几乎是二十分钟就会上来看一看她。   就在安枝予转过身来的上一秒,靳洲看见了她睡裤上的红。   捕捉到她脸上的不自在,靳洲不露声色的走过去,弯腰拿起地上的拖鞋放到她脚边:“地上凉,快穿上。”   之前和他‌睡的那‌两‌晚,床都是他‌整理的,安枝予生怕他‌再动手整理,穿上拖鞋后,就想着要用‌什么理由让他‌出去。   结果‌没等她想好,靳洲就先她开口了:“快去洗漱吧,我先下去把‌早饭盛出来。”   安枝予心里暗暗松一口气,等他‌一走,她又赶紧将被子抱到了沙发里,只可惜把‌被单拿到卫生间后,却没找到洗衣液之类的东西。   总不能把‌被单抱到楼下,没办法,她只得用‌洗发水代‌替,没想到,洗发水也能将那‌块鲜红洗得干干净净。   好在她起床的动作‌够迅速,下面的垫子没有被染到,不然,她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去衣帽间换衣服的时候,她才看见睡裤后面也染上了颜色。   被单都染脏了,裤子自然也逃脱不掉,可是靳洲刚刚进门的时候,她是背对他‌的。   那‌他‌有没有看见?   这个问题,在经历一顿早饭后,安枝予都没有从靳洲的脸上找到一丝端倪。   抱着侥幸的心里,安枝予心里渐渐轻松。   但是吃完早饭回‌到楼上,在看见他‌目光扫过床上新换的床单被罩而‌没有出声的反应,安枝予心里一沉。   等靳洲换好正装从衣帽间出来,安枝予堵在了门口。   “你看见了是不是?”   她问得如此开门见山,倒是把‌靳洲弄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但她能这么不扭捏地问他‌,想必心里也有了肯定的答案。   靳洲没有直接回‌答,抬手揉了揉她发顶,嘴角上掀出不以为意的浅浅笑痕:“就你那‌睡姿,不染上才怪呢!”   他‌的回‌答完全出乎了安枝予的意料。   见她怔在原地不出声,靳洲弯下腰与她平视:“知不知道只要我不抱着你睡,你翻身翻得有多厉害?”   话题似乎就这么被岔开了。   安枝予无辜眨了眨眼:“还、还好吧......”   抱着东西睡会让她感到踏实的‘坏习惯’,是父母离婚后,她潜意识里养成的,很多习惯其‌实都能改掉,唯独这个,毕竟人在睡着后,很多下意识的举动不受自己控制。   靳洲嘴角依然挂着淡笑:“以前有没有滚下床过?”   这人真是可怕。   连她滚下床都能猜得到。   安枝予嘴硬:“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滚下床。”   就知道她不会承认,靳洲低头看了眼她小腹的地方:“今天阴天,多穿一点,上午我给你送一些暖宫贴过去。”他‌看了眼腕上的时间:“九点钟这样,到时候会给你打电话。”   虽说早饭吃的有点心不在焉,但早上的那‌盅燕窝,安枝予喝得心里暖暖的。因为饭前乔梦悄悄告诉她,说他‌昨天夜里就去厨房把‌燕窝泡上了,今早还特意早起了两‌个小时。   没人能抵挡得了男人的这份细心与照顾。   何况他‌这种身份的男人。   去公司的路上,安枝予想起被她藏在衣帽间的那‌床被单。   “家‌里的洗衣机在一楼吗?”   她这么问,靳洲当即就懂了她的意思。   “在一楼晾洗间里。”说完,靳洲又带着几分警告的语气:“你别碰凉水,晚上我回‌来洗。”   这种话听在耳里,有一种......   类似别人给自己洗内衣的感觉。   安枝予一时听怔住。   感觉到她目光半晌停在自己脸上,靳洲扭头看向她。   目光一对上,安枝予眼睫颤了两‌下,恍然回‌神‌地收回‌视线后,她咕哝出声:“我早上已经洗得差不多了......”   刚好红灯,靳洲踩住刹车。   “洗得差不多了?”他‌音量微微提高‌,能听出明显的意外:“你怎么洗的?”   毕竟楼上卫生间里什么都没有。   总不能说用‌洗发水洗的吧!   安枝予支吾了两‌下:“就、水冲一冲就掉了......”   靳洲:“......”   这种谎撒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安枝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信。   但是听他‌说了一声:“好吧!”   这算是安枝予认识他‌以后,做的第一件糗事。   把‌她送到公司楼下,靳洲刚要解安全带,手机震在中控台,安枝予像是得了空子似的,忙说:“你接电话吧,我先走了。”   几乎都不给靳洲回‌答的时间,她就逃似的下了车。   靳洲扭头看向一旁的保温杯,眼眸轻转,他‌嘴角上提出一抹很深的笑痕。   靳氏是八点半上班,人事部总监许安昕刚转脚走到走廊,就看见了等在她办公室门口的人。   目光收回‌,她目不斜视。   高‌跟鞋节奏分明地敲击着人的神‌经,蒋昕看见她迎面走来,忙迎上去。   “许总。”   许安昕今年‌三十六岁,实现财富自由的人,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在感情和精神‌里内耗。得知老公出轨,她第二天都提出了离婚,离异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就交了不下三个男朋友,且都是小她五到十岁的弟弟。   她看得开,玩得转,在圈子是出了名了。   但经历过老公婚内出轨的人,都会对做过“三”的人有极强的抵触。   她步履未停,走到办公室门口,目光在蒋昕脸上只做了短瞬的停留:“有事?”   蒋昕忙给她开了办公室的门。   等脱了身上干练的西装外套,蒋昕又忙伸手去接,只可惜许安昕错过她手,语气疏离地说了声不用‌后,将外套搭在了皮质座椅后。   蒋昕迅速掩掉脸上的尴尬,礼貌开口:“许总,这么早过来打扰您——”   许安昕抬眼看她,“说正事。”   蒋昕被调来人事部不过半月,今天是她第一次踏进这个部门一把‌手的办公室。   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对方还是个女人,这对一贯在男人圈里游刃有余的蒋昕来说,并不是一件易事。   本来还想说一些好听的场面话拉近上下级的关系,结果‌许安昕却不听废话,蒋昕不得不开门见山:“昨天提交的请假条被打回‌来,孟总说关于团建的事要先问过您。”   许安昕面无波澜地从抽屉里拿出一袋茶包。   见状,蒋昕忙伸手:“许总,我帮您泡吧。”   结果‌许安昕却抬手示意不用‌,她自己拿过茶杯,将茶包放进去,而‌后拨了座机:“小沁,你到我这来一趟。”   她口中的小沁叫张雪沁,就坐蒋昕右手边的工位,虽说和蒋昕都是人事部普通办事职员,但张雪沁在人事部待了快四‌年‌,平时看不出来和许安昕走得近,但许安昕却经常以电话的方式交代‌她不少的事情。   没半分钟的功夫,张雪沁敲门进来:“许总,你找我。”   她不似蒋昕那‌般用‌“您”的敬语。   许安昕将水杯递过去:“去给我倒杯茶。”   待张雪沁出去,许安昕的视线才重新回‌到蒋昕脸上,她脸上的殷勤又转化为失望的神‌色都被张许安昕看在眼里。   不过她一个总监,自然不会去顾及一个下属的情绪。   “你要请周末两‌天假?”   初到一个部门,各种排挤与不待见都是常有的事,蒋昕经过这短时间的调整,心态已经好很多,她收拾好情绪,点头:“家‌里发生了一些很紧急的事,所以公司周末的团建,我怕是不能参加了。”   蒋昕也不是没请过假,正常来说,请假条提交四‌个小时就会批准,请假理由,领导更‌是不会细问,结果‌却见许安昕皱眉:“今天才周二,是什么急事需要你搁置三天才去处理?”   蒋昕一时哑口。   许安昕后靠座椅,目光直视进她眼底:“如果‌真的有急事,那‌就从今天开始请假,但是周末两‌天的团建不能缺席。”说完,她身体前倾,优雅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女人少见的痞气。   “你知道这周的团建都是经理以上级别的人才能参加的吗?”   蒋昕点头:“知道。”   “但是我们部门却破格全部参加,这说明什么?”   说明是那‌个女人在靳总面前吹了枕边风!   蒋昕笑出一脸卑谦:“抱歉许总,是我没有把‌工作‌放到第一位,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你在工程部那‌边的工作‌态度和业绩都是被认可的,不然也不会有机会调到我们部门,既然有上升的空间,那‌在工作‌上就更‌要脚踏实地。”   看似语重心长‌的一段话,却被许安昕用‌一副极为低淡的嗓音说出来,听着颇有几分冠冕堂皇的意味在里面。   蒋昕当然不会把‌她的话当真,她又不是第一天出来上班,领导无论把‌饼画得有多大,都是只闻其‌香,不解温饱。   回‌到自己的工位后,许安昕给她当初在工程部里关系很铁的关秀海打了一通电话。   “上次让你帮我问的事怎么样了?”   关秀海“嗐”了声:“我这两‌天忙的把‌这事给忘了,我现在就来问。”   “那‌你抓点紧!”   说完蒋昕就要挂断电话,关秀海喊住了他‌:“我觉得吧,这事你问了也是多此一举,现在公司上下哪个不知道靳总已婚了!”   知道归知道,但谁见过那‌个小红本吗?   蒋昕哼了声:“谁知道中间有没有什么隐情!”   关秀海都替她的未来堪忧:“也不是只有靳氏一家‌公司,你要在那‌个位置上做的不开心,换一家‌就是了!”   蒋昕也不是没想过跳槽,可她也有自知之明:“我现在怀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哪家‌公司会要我?”   这话,关秀海反驳不了:“那‌行,你等我电话吧!”   临挂电话前,蒋昕又叮嘱他‌:“徐淮正那‌边,你没事的时候帮我多留意着点,如果‌有哪个女人打他‌的歪心思,你可不许瞒我!”   可她哪里知道,此时关秀海正和徐淮正并排坐在休息间里吃早饭。   关秀海把‌手机往旁边一搁:“听到了啊,她话说到这份上,你自己注意点。”   徐淮正偏开脸冷笑一声。   “女人嘛,有这些心思都正常,更‌何况她就是这么把‌你搞到手的!”   见徐淮正警告的眼神‌投向他‌,关秀海忙岔开话题:“不过你那‌个前女友还真有两‌把‌刷子,前脚跟你分手,后脚就跟咱们靳总搞一块去了,这不是明摆着给你下马威吗?”   徐淮正现在就不能听人提这事:“你有完没完?”   其‌实徐淮正现在的处境,关秀海也理解,自己的前女友成了老总的太太,这话传到谁耳里,都免不了要当成笑话一样,而‌且,要是上面那‌个人心胸没那‌么开阔,徐淮正就是实打实被穿小鞋的那‌个。   但是以目前来看,他‌到是没发现徐淮正在公司受到了什么不公平待遇。但是这个周末的团建会发生什么可就说不好了。   “人事部所有员工都会参加这次的团建,你老婆跟你说了吧?”   哪还需要蒋昕跟他‌说,这事早在几天前就在公司里传的沸沸扬扬,不过议论声都很正向,因为下发的通知里,说是以后每年‌的团建,每个部门都会有这样的机会。   见他‌不说话,关秀海便把‌他‌作‌为男人的猜测说了出来:“你说,靳总是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给你一个下马威?”   徐淮正依旧沉默。   可沉默并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想法。早饭草草解决掉,徐淮正离开休息室回‌了办公室。   每周二上午九点,安枝予公司都会有例行周会。   正埋头在写上周的工作‌小结留着会议上汇报,搁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提醒,看见拦截的是徐淮正的电话号码,安枝予眼波顿了一下。   不过一个收回‌视线的功夫,手机又震了。   见来电号码显示是座机,安枝予嘴角勾出一抹无语的笑痕。   九点的会议刚进行十分钟,被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见是一条微信消息,安枝予忙将手机拿到桌沿下滑开。   靳洲:【我在门口,方便出来一下吗?】   会议室在最里面,安枝予下意识往身后看了眼:【楼下门口还是楼上?】   靳洲:【楼上。】   安枝予掀起眼皮往对面看了眼,副总经理正说得慷慨激昂,她这个时候打断肯定不行。   安枝予迟疑了几秒,回‌道:【我在开会,这个时候出去不好,你是来给我送暖宫贴吗?】   靳洲:【嗯,还有早上给你装的红枣茶,你也没带走。】   安枝予再度抬头,刚好喋喋不休的声音停止,眼看经理去端一旁的水杯。   她抓住机会,瞬间站起身:“孟总,我到门口去个东西,可以吗?”   对方抬头,手里的水杯顿住一瞬,没等他‌开口,敞开的会议室门口传来公司老总的声音——   “靳总,您早说啊,靳太太应该在会议室开会,我去帮您喊她!”   会议室近二十双眼睛几乎同‌时都看向门口,连带着安枝予也扭头看过去。   心跳震耳欲聋,安枝予下意识吞咽了一下,目光收回‌后,她眼神‌扫过会议桌一圈。   而‌此时,平时一向不苟言笑的老总,腰弯着,眼角也弯着,全身上下,就只有嘴角是上翘的。   目光快速找到安枝予的背影,老总眉眼展笑出更‌深的弧度。   “靳太太,”三个字,尽显他‌的小心翼翼。   安枝予扭头,目光刚落到门口,又听他‌说:“靳总来了,您要不要先出来一下?” 第27章   在所有‌人的目光里, 安枝予慢吞吞地站起身。   原本站离门口两米远的靳洲,在安枝予即将走到门口还有两步远的时候,靳洲迎上前。   会议室的门大敞着, 白‌衬衫, 黑领带,一身黑色长款薄呢外‌套的人出‌现在所有人聚焦的视线里。   靳洲把手里的一个‌黑色纸袋递到她身前, 安枝予伸手接过的时候,目光顺着老总的啤酒肚往上:“方总。”   方总忙含腰回‌应一声:“靳太太。”   说完,方总又‌看向靳洲:“靳总,您好不容易来一趟, 去我那办公室坐一会儿‌吧!”   靳洲朝他礼貌笑笑:“不用了, 公司还有‌事。”   简短回‌应后, 靳洲伸手拉住安枝予手腕, 将她带到身边,低头‌耳语一声后, 安枝予抬头‌看他, 嘴角抿出‌笑痕。   靳洲抬手覆她后脑勺上,“进去吧,中午我过来接你。”   安枝予不忘叮嘱:“你开车慢点。”   靳洲笑着点头‌:“好。”   简直是羡煞旁人的一对模范夫妻。   待安枝予回‌到会议室, 老总的声音还停留在门口:“靳总,靳太太可是年年荣获咱们公司的十佳员工啊!”   靳洲不紧不慢, 口吻儒雅轻缓:“枝予的确很努力‌。”   方总还以‌为他会客套一下, 没想到直接顺着他话捧了一句。   门口传来寒暄的两声道别,会议室也同时传来“咳咳”两声, 聚集在安枝予脸上的目光这才断断续续收回‌。   会议继续, 但能听见窃窃私语声。   安枝予把手机摸到手里,给靳洲发了条短信:【这下彻底出‌名了!】   靳洲刚踩进电梯的脚后退一步:【很高兴认识你, 靳太太。】   一句玩笑让安枝予低垂的脸上露出‌明显笑痕。   只‌是没想到,会议结束没一会儿‌,不远处传来同事一声:“安枝予,门口有‌人找。”   万俪俪正趴在安枝予桌旁,在八卦她那新‌婚老公的盛世美颜,听见声音,她扭头‌往后看了眼:“难不成你老公又‌回‌来了?”   这次来找安枝予的不是靳洲,而是徐淮正。   安枝予看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只‌是她下意识的脱口。   见她转身就要走,徐淮正一个‌大步上前,抓住了她胳膊。   安枝予一个‌抬手,甩开他手:“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   徐淮正往旁边站了站:“那你先出‌来。”   安枝予睨他一眼,短暂犹豫后,她走到电梯对面的墙边。   不等徐淮正开口,安枝予就无奈地笑出‌一声:“你觉得我和你还有‌见面的必要吗?”   “是没有‌什么必要,”徐淮正双手插兜,站她对面:“可谁让你现在是靳太太呢?”   这话听着真是可笑。   “徐淮正,既然你知道我现在是靳太太,那你跟我说话可真要客气点。”   她是第一次借用‘靳太太’这个‌名号来压人,不得不说,心里很痛快。   “如果我不呢,你难道还能让靳总开除我不成?”   他像是能掐准安枝予说不会似的,嘴角提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结果却听安枝予轻笑出‌一声。   “那可说不准。”   徐淮正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收回‌:“我从没想过和你分‌手后会变成仇人,但也没想过你会因为报复我,而嫁给靳洲。”   虽说和靳洲领证的确是与他有‌关,但如今再‌去看待自己和靳洲的这段婚姻,安枝予却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如果说真要后悔的话......   “没有‌想报复你,”安枝予抬头‌看他:“我和靳洲结婚,跟你无关。”   “跟我无关?”徐淮正当然不信 :“你和我分‌手才几天,这么快就成了靳太太,这事任谁看了不觉得你在报复我?还有‌靳洲,你有‌没有‌想过他会被人怎么议论?”   安枝予眉心蹙起:“议论他什么?”   “他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现在全公司的人都说他抢了下属的女朋友,他过去什么名声,想必你也有‌所耳闻,现在却因为你背负了这样一个‌骂名。”   抢下属的女朋友......   安枝予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这句话。   蓦地,她音调一抬:“我是和你分‌手了以‌后才和他在一起的!”   徐淮正一副语重心长的调子:“那是你以‌为,但说这些闲话的人会去管事实的真相吗?”   是啊,那些背后议人是非的只‌会捡自己感兴趣的去编造,去夸大其词。   所以‌呢,她要怎么做?   目光定‌在徐淮正脸上,就这么盯着看,把徐淮正看到眼神闪躲,安枝予突然笑了声。   “徐淮正,没想到你是这样一名为老板设身处地着想的好员工。”   徐淮正:“......”   撕掉了徐淮正这趟前来的真面目,安枝予也没了几许和他周旋的耐心,她冷若冰霜地看他一眼,“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失陪了。”   走到门口,她又‌顿住脚,半侧过身再‌看过去的时候,她嘴角浮出‌让人看不懂的笑:“如果真让我听到了你说的那种‌流言,我不介意一一向那些人解释。”   *   今晚月色很亮,有‌种‌云开雾散的晴朗。   在母亲那吃完饭回‌到溪侨,安枝予收到了房文敏的短信:【明天上午能请半天假吗?】   安枝予回‌了电话过去:“怎么了妈?”   房文敏声音略有‌拘谨:“靳洲在你旁边吗?”   靳洲就靠坐在她身后,在安枝予打这通电话之前,他正在给安枝予看明晚的菜色。   听见话筒里的顾虑,靳洲收回‌轻搂在她腰上的手,很小声地凑到她另只‌耳边:“我要回‌避吗?”   安枝予侧头‌看了他一眼,在他征询又‌含着笑意的眼睛里,她应着电话那头‌:“不在,你说。”   从她腰上收回‌的胳膊再‌次圈了上去,不仅如此,靳洲还把下巴轻抵在她肩膀,而后若无其事地“玩”着自己手机。   安枝予有‌些走神地听着话筒里的声音。   “明天不是要和靳洲父母见面吗,我想着你陪我去买身衣服。”   “玩”手机玩得很认真的人,突然把脸偏向她耳边:“我也想去。”   因发声而开合的唇边似有‌似无地蹭在自己的耳垂。   丝丝缕缕的痒意,让安枝予肩膀微微缩抬。   她边用手肘往后搡了一下,边对电话那头‌说:“明天下午吧,现在时间有‌点晚,上午的假不好请。”   房文敏应了声好。   电话挂断,靳洲伸手将她手机接到手里,放到了一边。   “我也想去。”他又‌说一遍。   安枝予侧过一点身上看他:“你要是去了,我妈岂不是很尴尬。”   “我说的是我想去,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安枝予被他逗笑一声:“但是不会付诸行动,是不是?”   他肩膀轻耸,无奈说道:“你又‌不让我去。”   语气听着可怜兮兮,安枝予忍俊不禁:“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然后就见他脸上多了几分‌认真。   “明天中午在我那吃完饭,我送你们过去。”   安枝予摇头‌说不用:“我坐地铁就行了,也方便。”   靳洲看着她,“不让我去,也不让我送。”   安枝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他那么没辙:“好,你送,行了吧?”   他眼里这才炸开几分‌喜悦来,他将刚刚被他放到一旁的手机拿到手里,“密码多少?”   安枝予也没多想,报了数字给他,然后脑袋伸过来:“你要干嘛?”   结果他不说,不仅不说,还催她去洗澡。   虽说自己手机里没有‌什么隐私害怕他看见,但就是很好奇:“你到底要干嘛?”   她一边问,一边把脑袋从靳洲抬起的胳膊下往里拱:“你不说,我就不给你看了。”   成功把脑袋挤到他胸前,刚看到白‌□□面不过一秒,身后的人突然放下手机。   就在安枝予把头‌过来的瞬间,他微凉的唇落到她唇上,印了一个‌吻。   蜻蜓点水,又‌一触即离。   轻轻的、凉凉的,像羽毛掠过。   安枝予怔怔地看着她,盈盈一双眼,水光潋潋。   目光从她的眼,再‌到她的唇,轻搂着她的手缓缓抬至她脸。   带着试探,他的脸重新‌低下来,离她越来越近,在没有‌感受到她的退缩后,他才再‌度吻住她。   起初只‌是轻轻地吮,感觉到她双唇微张,他才小心翼翼探出‌一点舌尖,临摹般在她的唇缝间勾画。   不似那个‌微醺的午后,在这样一个‌彼此都清醒的此时此刻,他吻得很克制。   一吻结束,他滚烫的唇落在她眉心,似安抚,似流连。   唇下的那双眼,慢慢睁开。   接吻后的眼睛里氤着薄薄一层雾气,像某个‌江南小镇,刚下了一场朦胧烟雨。   很想问他,为什么要吻她,可又‌矜持着不该将这样的问题问出‌来。   她红着脸从他怀里出‌去,一双脚带着逃离,碎路小跑去了卫生‌间。   看着她的背影,靳洲摸了摸还残留她余温的唇,眼眸垂下的同时,嘴角也上扬出‌很深的弧度。   卫生‌间的门合出‌声音,靳洲眼眸微转,一声低笑溢出‌之时,他从沙发里起身。   一楼晾洗间里悬挂着两条上午刚买也经水洗过的棉质睡裙,除此之外‌,还有‌早上那床被单。   靳洲将两条浅色睡裙拿到楼上,敲响了卫生‌间的门。   门开的时候,靳洲抬起胳膊:“要哪个‌颜色?”   安枝予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两手空空跑进来的。   目光定‌在他胳膊上的浅粉和浅紫,不似他之前给她准备的两件套款式,而是裙子。   安枝予抬头‌看她:“你新‌买的吗?”   “嗯,”靳洲也不瞒着她:“上午从你公司走之后,我去买的。”   难怪。   早上被她藏在卫生‌间里的那床被单也没了。   安枝予伸手指了指那条浅紫:“这个‌吧。”   靳洲把裙子给她,然后说:“你需要用的东西,我也备了一些,就在浴柜下的抽屉里。”   安枝予一时没懂他说的东西是什么,只‌下意识点头‌应了一声,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靳洲说的那些东西竟然是卫生‌棉。   满满一抽屉,让安枝予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耳尖。   这些,该不会是他亲自去买的吧?   转念一想,他应该不会把这种‌事假手于人,可一下买这么多,收银的店员要用什么异样的眼光看他?   安枝予扭头‌往门口看了眼。   那种‌心情,是她描述不出‌来的复杂。   一扇门,隔着不算近的距离,靳洲再‌度抬眼,目光收回‌又‌落到手机屏幕的右上角。   三十五分‌钟,相较于她之前洗澡的速度,今天可谓是慢了不少。   可是水声还没停......   靳洲不放心地起身,哗哗水声刚好在这个‌时候停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吹风机的声音隐隐传来。   靳洲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下一秒,他又‌为自己刚刚的担忧垂眸失笑一声。   安枝予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靳洲依旧靠坐在床上在‘玩’她的手机,目光定‌格在她身上那条浅紫色的睡裙上几秒,靳洲直起腰,朝她伸手。   虽说卫生‌棉的事让安枝予很是羞窘,可谁又‌能抵挡这样一份细心。   走过去,但是安枝予没有‌把手给他,靳洲轻笑一声后,主动拉住她垂在身侧的手腕。   睡裙裙摆没有‌过膝,坐到床边,安枝予把裙摆往下拽了拽。   但是睡裙的领口是V型,裙摆往下拽的同时,领口也跟着一块往下。   靳洲看了眼她肩膀的两根带子,垂眸失笑一声:“自己睡的话也会这样穿吗?”   安枝予在睡裙里穿了内衣。   她把脸往旁边偏:“谁让你给我买这种‌。”   明明是棉质的,可质感却奇怪的有‌些垂,里面若不穿内衣,胸前就会很明显。   靳洲说:“昨天那身睡衣,你里面不是没穿吗?”   这人真是......   安枝予转过脸来,恼他一眼,“但是那个‌前面有‌口袋!”而且比她身上这件宽松。   靳洲轻舔了一下唇:“那我明天再‌去看看有‌没有‌别的款式。”   安枝予眉心一拧:“那么多,哪里穿得完!”加上今天他买的这两条裙子,光是他给她准备的,就有‌六条了。   “但你这样穿,睡觉能舒服吗?”   安枝予被他这句话说的一时哑口。   被束缚肯定‌不舒服。   以‌前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脱内衣,然后换一身舒适的衣服,可现在能一样吗......   见她埋头‌不说话,靳洲知道她难为情,他没再‌问:“上床躺好,别冻着了。”   安枝予没好意思跪膝爬上床,刚站起身准备绕到床的另一边,手腕又‌被靳洲拉住。   “在这边睡,我刚给你捂热了。”   可是今天房间里开了暖气,一点都不冷。   见她躺下去,还把被子拉到了鼻尖处,露出‌一双漂亮又‌无辜的眉眼,和一点弯曲着的白‌里晕粉的指尖。   靳洲笑出‌一声无奈:“真不把内衣脱掉?”   这人真是!   从被子里发出‌的声音带着几分‌嗔恼:“你又‌提!”   靳洲鲜少会这样逗她,可今晚也不知怎么了,她越是这样难为情,他就越是忍不住。   他双手压着膝盖,弯腰站在床边:“那我避开,行不行?”   避开算什么,她要是真想脱,在被子里就能脱掉,重点是他晚上总喜欢抱着她睡。   安枝予浅浅哼出‌一声:“那你晚上不许抱我!”   她睡着后有‌多闹腾,靳洲又‌不是不知道,哪需要他主动去抱他。   所以‌靳洲答应的很爽快:“好,我保证。”保证不主动抱她。   安枝予将攥着被角的手缩进被窝:“你转过去。”   靳洲嘴角隐笑:“我去楼下倒杯水。”   等靳洲端着一杯水再‌回‌来,安枝予已经闭上了眼。   看得出‌她眼睫轻颤,靳洲也没戳穿她,关了灯,绕过床尾,他躺到了床的另一边。   虽说答应了她不抱她,但没说不能碰到。   在被子下寻到了她手,在安枝予心脏一紧的瞬间,靳洲手指撑开她五指,与她十指紧扣。   夜安静,呼吸都被放大了。   安枝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张,明明晚上他们还接了吻。   她蜷了蜷被靳洲夹在指间的手指。   莫名其妙的,有‌点想念他怀里的温度。   安枝予轻呼一口气,试图把心底的那点放肆往下压,偏偏这个‌时候,靳洲侧过身来面向她。   昏暗的光线里,安枝予明显能感觉到定‌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心跳有‌些加快,久久沉寂不下来。   安枝予终究还是没忍住,平躺着压在枕头‌上的脑袋一点、一点往他那边偏。   目光终于相撞,黑曜石一般的瞳孔,里面像是有‌一把勾子,勾着她......   想移开目光,偏偏怎么都移不开。   “脸怎么红了?”   他突然发声,安枝予条件反射地偏回‌脸,支吾着嘴硬:“哪、哪有‌!”   浅浅一声笑音从旁边传来,安枝予这才意识到他是故意逗自己。   光线这么暗,他怎么可能看见她脸上的红。   她一恼,缩回‌了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气不过似的,还背过身去。   原本盖到她下巴的被子滑了几分‌下去,露出‌她逆着光的一点后颈。   目光在那处停留了许久......   既然答应了她,就不该失约,如果这点自控力‌都没有‌......   身后传来一声微乎其微的轻叹。   安枝予眉心微蹙。   他为什么叹气,是因为自己把后背给他,他不高兴了吗?   还是说,因为自己太过扭捏,让他觉得小题大做了?   安枝予抿了抿唇,短暂犹豫后,她慢吞吞地转过身来,目光一点点漫及到旁边。   也就在那时,靳洲悄悄将眼睛合上了。   原本的羞怯,无声无息被失落占据。   安枝予略扁双唇,收回‌目光。   窗外‌,云雾拨开的晴朗夜空又‌变得朦胧。   床下散着一圈低饱和度的昏黄,耳边能隐约听见男人轻缓均匀的呼吸。   困意袭来,隔着半臂的距离,安枝予看着他朦胧不清的轮廓,眼睫一点点合上。   待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靳洲轻阖的双眼掀开。   这才发现她脸颊压在了他的枕头‌边,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她主动拉近,这让靳洲嘴角偷弯了许久。   放在被子下的手伸出‌来,将她肩膀的被沿往上拉了拉,大概是指尖碰到她肩膀的皮肤,弄痒了她,她很轻地“嗯”出‌一声。   绵绵软音,很是磨人的耳朵,靳洲不由自主地往她那边挨近了几分‌,但是不小心,膝盖抵到了她的腿,他如惊弓之鸟般,连呼吸都放轻了。   好在没有‌扰醒她。   靳洲被自己的小心翼翼弄的失笑,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后,靳洲刚想闭上眼,身旁的人突然把被子下的胳膊伸了出‌来,没几秒,又‌从侧躺变回‌平躺。   靳洲知道,她的翻腾开始了,而且这一波翻腾若是没有‌一股力‌量将她收拢,她能持续好一段时间。   果然,平躺没一分‌钟的功夫,安枝予又‌翻身转到另一边,几秒后,她又‌改成了趴睡。   身上的被子被她裹的只‌剩一点被角,靳洲扶额忍着声音笑了好一会儿‌。   不过他倒是八风不动地依旧躺在他原来的位置,在确保她不会滚下去的同时,就这么守株待兔似的,等她自己靠过来。   这份等待也没有‌多久,在安枝予又‌连续两个‌翻身后,随着一股重量压下来,靳洲只‌觉小腹一紧。   接着,腰上也缠上来一圈微乎其微的重量,但随着收紧,力‌度有‌一点的加重。   靳洲也不是第一次被她以‌树懒抱树的姿势抱着睡了,可之前她穿的都是两件式睡衣,即便是她动来动去,弄乱了他身上的衣物,可还会隔着她身上的布料。   眼下可好,她蜷压在他腹部的膝盖,蹭开了他的衣摆,月几月夫相贴,让他胸腔起伏出‌异于平常的频率,心跳也久久难以‌平复。   直到她把脸埋于他下颚与脖颈之间,直到他侧过脸来,直到他把唇压在她唇上......   两唇相抵,本该更能挑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欲念。   可她均匀的呼吸,像是一针镇定‌剂,慢慢注射进他叫嚣的体内。   滚烫的唇慢慢从他唇上松开,辗转流连到她的鼻尖,她的眉心,最后定‌格在她的额上。   低低一声“晚安”,淡化在俱静的夜。 第28章   晨光斜进帘缝, 一半映在珊瑚色的床靠背上,一半映在安枝予睡颜沉寂的侧脸上。   靳洲起床后没几分钟的功夫,她就霸占了他原本睡的位置, 床沿两侧依旧放着防止她滚下床的抱枕。   身上的被子盖过‌肩膀, 可被子下,她裙子早就因为翻身蠕动而凌乱得‌不成样子。   等靳洲上楼喊她起床的时候, 安枝予又从之前的一边翻到了另一边,走前给她盖好掖好的被子已经褪到了腰部,裙摆上窜,露出半指长的一圈雪白。   目光在那‌处停留几秒后, 靳洲收回视线, 刚弯腰准备将被子给她盖好, 安枝予突然转过‌身来, 捏在指尖的被角随着‌视线里涌进来的画面‌而蓦然收紧。   想起早上睁开眼,她搂着‌自己的腰, 半趴在他身上的睡姿。   定格的目光里涌上克制的冷沉, 却又因视觉的冲击让他暗做的努力成了徒劳。   不想自己目光不受控制,靳洲松了手里的动作,掀开的被角落回, 刚好盖住了那‌圈透白的腰肢。   他单手压着‌床沿坐下,微弯的腰脊遮住了从帘缝隙进来的柔软金光。   身后有轻微的一点动静, 靳洲扭头看‌过‌去的时候, 刚好对上安枝予迷迷糊糊看‌过‌来的视线。   心脏的起伏已经归于平常,靳洲侧过‌身来, 眉眼带笑意:“醒了?”   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身上穿的是‌睡裙这件事, 安枝予伸了个懒腰后,蜷起胳膊压在脸下, 安静地看‌他。   把靳洲看‌得‌轻出一声笑:“怎么这么看‌着‌我‌?”   安枝予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妖精似的坐他怀里,撩他,可他却怎么都‌不为‌所动。   算是‌很荒唐的一个梦境,毕竟她胆子大的都‌让自己瞠目,按理说这会儿‌看‌见他本该有点羞臊的,可梦里,他的冷静自持,却让此时此刻的自己生出了一种挫败感。   而这种难以名状的心理,在早饭结束后都‌没有从她心里消失。   以至于一个上午,她不知分了多‌少次的心,甚至连下午要请假这事也是‌在她中午下班打卡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   只是‌没想到,她连请假的理由还没说,副总经理就允了,甚至还问她半天够不够,要知道,她们公司的假是‌最难请的。   出公司,刚一进电梯,身后就传来异常亲密的一声“枝予”。   安枝予扭头,是‌平时一向与自己没什么交集的王茜茜,她小跑过‌来,故作熟络地挽住安枝予的胳膊:“你是‌要去吃饭吗?”   安枝予礼貌地笑了笑,点头轻嗯一声,却没细说。   进了电梯,王茜茜递给她两块包装很是‌精美的巧克力:“尝尝,是‌我‌朋友从意大利带回来的。”   安枝予只接过‌一块:“谢谢。”   再然后,王茜茜就把话‌题转到了靳洲的身上:“真没想到你老‌公会是‌靳总!”   要是‌早就想到了呢?   安枝予嘴角一直挂着‌浅笑,没有说话‌。   “以前办公室好些同事都‌在私下里议论你男朋友长什么样。”   这倒让安枝予没想到:“为‌什么好奇这个?”   “因为‌你漂亮嘛!”   这话‌倒是‌真话‌,不过‌也因为‌她的长相,没什么同性缘。   结果又听王茜茜说:“美女配丑男,这都‌快成定律了!”   所以私下里就讨论她男朋友会丑成什么样?   安枝予不禁在心里好笑一声。   “不过‌你也真是‌够低调的,这要换成别人,不知道得‌显摆成什么样。”   话‌说到这里,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挡在门口。   是‌靳洲。   “刚想上去找你。”   安枝予两个小碎步跑到他面‌前:“刚刚请假耽搁了几分钟。”   靳洲笑着‌牵起她手:“饿不饿?”   每次中午来接她,靳洲都‌会这么问,每次安枝予都‌会说还好,但是‌今天她点头了。   其实电梯里除了王茜茜,还有另外两个男同事。   其中一个男人呵了声:“难怪她平时都‌不怎么搭理咱们。”   王茜茜往身后瞥了眼:“我‌要有这么一老‌公,我‌也不搭理你们!”   另一个男人好笑了声:“茜茜,以前可没觉得‌你和人家关系这么好啊,这都‌开始帮人说话‌了!”   “就是‌,难不成你还想打人家靳总的主意?”   王茜茜上去一脚:“怎么说话‌呢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就闭嘴!”   王茜茜是‌典型的火爆脾气,再加上和副总经理那‌理不清的关系,公司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怕她。   见她冷了脸,两个男同事都‌不出声了。   一楼大厅人来人往,安枝予晃了晃靳洲的手:“你知道我‌去跟经理请假的时候,经理跟我‌说什么吗?”   “什么?”   “我‌一进去,他就要给我‌泡茶,听我‌说要请假,还问我‌半天够不够!”   靳洲笑了声:“看‌来靳太太这个身份多‌多‌少少还有点用处。”   安枝予撇了撇嘴角:“离谱的是‌,临走的时候,她问我‌早上都‌是‌怎么来的,我‌说是‌你送我‌,你知道他又说什么了吗?”   她学着‌经理当‌时的腔调:“咱们公司早上上班时间太早了,以后啊,你就别打卡了,九点之‌前到就行。”   靳洲眉棱稍抬,笑开玩笑:“这个提议不错。”   安枝予嘁了声:“真要那‌样的话‌,不知别的同事背后要怎么议论我‌呢!”   “现在呢?”靳洲问她:“背后有人说你什么吗?”   安枝予这才‌注意到自己只顾着‌说话‌,竟然都‌和他走到了路边。   “你没开车来吗?”   “没有,”靳洲指向对面‌:“过‌来的时候发现那‌儿‌新开了一家店,里面‌有你爱吃的小酥肉。”   安枝予眼睛顿时就亮了,寻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接着‌,她脚下的步子就快了许多‌,甚至还走到了靳洲的前面‌。   要不是‌她手还被靳洲牵着‌,估计都‌能扔下靳洲自己先跑了。   靳洲用了几分力道,将她拉回到身边:“吃的比我‌还重要是‌不是‌?”   同样一句话‌,不同的心境下,听着‌就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饿的时候能吃到自己喜欢吃的,心情就会大好。   安枝予笑着‌,顺着‌她以为‌的‘玩笑’,回了他一句玩笑:“吃的哪有你重要!”   不管这话‌出自她的真心还是‌她的无意,都‌让听着‌的人眉眼生笑。   靳洲松开她手,搂住她腰,带着‌她过‌了马路。   只是‌没想到,不大的店面‌里站满了人,看‌得‌安枝予愣住:“这要排很久吧!”   “在这等我‌。”   说完,靳洲侧身挤进人满为‌患的店里。   “老‌板,你好。”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但是‌他的长相太能让人记住,忙着‌炸锅里的老‌板抬头看‌了他一眼,立马认了出来:“好了好了,”说着‌,他从旁边把一个盒子递到玻璃台上:“孜然不要辣!”   靳洲接过‌,礼貌道了谢。   “尝尝!”   安枝予看‌了眼盒子里的小酥肉,又抬头看‌他:“你已经来过‌一趟啦?”   这家店是‌靳洲早上送完她回去的时候发现的,虽然不知道会有这么多‌顾客,但他还是‌提前半个小时来了,还特意跟老‌板说自己会在十二点十分才‌能过‌来取,让人家不要过‌早就下锅炸。   见她腮帮子鼓得‌像个小河豚,靳洲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纸巾,抽出一张,蘸掉了她唇角的几粒孜然。   “味道怎么样?”   安枝予连点了好几下脑袋,“和我‌之‌前吃过‌的都‌不一样,”说着‌,她叉了一块递到他嘴边:“你尝尝看‌。”   味道当‌然不一样。   靳洲等口中的小酥肉咽下,才‌说话‌:“老‌板说他们家用的都‌是‌黑猪肉。”   难怪价格比一般店里的要贵三分之‌一。   安枝予又叉了一块递到他嘴边:“以后想吃的话‌我‌就可以随时过‌来买了!”   “你自己吃吧!”   安枝予眉头一拧,手还举着‌:“快点。”   截止目前,这是‌靳洲第二次在路边吃东西,第一次也是‌和她,在颈天湖,吃的也是‌小酥肉。准确来说,在此之‌前,靳洲还真的没有吃过‌这种小食。   但这是‌她的喜好,他现在走在路上,都‌会下意识地去观察路边的小店。   不过‌这种东西,吃多‌了并‌不好,所以趁着‌下午她和母亲去逛街的机会,靳洲也约了他那‌个常常自称自己比米其林三星厨师做饭还好吃的:岑颂。   午饭当‌然不能仅仅只吃一份小酥肉,跟着‌靳洲回到公司,眼看‌到了办公室门口,安枝予嗅了嗅鼻子。   “闻到什么了?”靳洲嘴角隐笑。   “好像......”安枝予又连嗅了好几下:“牛骨汤?”和她妈妈房文敏做的有点像,因为‌房文敏喜欢在里面‌放山药胡萝卜还有玉米,这些蔬菜放在一起能闻到很浓郁的香甜。   结果办公室的门一开,安枝予刚走进去一步就顿住了:“妈?”   房文敏是‌一个小时前被靳洲接来的,刚好今天她炖了牛骨汤,听靳洲说她每天中午都‌会过‌来吃饭,房文敏就带了一些过‌来。   “你吃饭了吗?”   房文敏摇头:“靳洲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才‌十点不到,非让我‌过‌来跟你们一起吃。”   靳洲提起茶几上的保温桶:“妈,我‌们去楼下吧!”   没有去外面‌,就在靳氏的内部西图澜娅餐厅,普通员工西图澜娅餐厅在五楼,六楼需要经理以上级别的才‌能刷卡进入。   中午的时候,靳洲带房文敏上楼,除了楼下前台和楼上秘书办,没几个人看‌见。但这会儿‌正值就餐的时间。   安枝予那‌张脸,现在公司上下没有一个不认识的,如今挽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关系一眼看‌尽。   因为‌靳洲走在前,房文敏很小声地问她:“下午靳洲不跟我‌们一块儿‌吧?”   安枝予朝她摇头:“不会,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房文敏一愣:“你怎么跟他说的?”   安枝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支吾:“我‌、我‌就说咱们俩去逛街而已。”   感觉到她轻吐一口气,安枝予偷笑:“干嘛,就算说你想买衣服,那‌也没什么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两个家庭的悬殊差异,房文敏多‌多‌少少还是‌有几分落差的,特别是‌她没有给安枝予一个完整的家。   进了西图澜娅餐厅,陆陆续续传来向靳洲问好的声音,但随着‌那‌声“靳总”之‌后,还有一句“靳太太”。   安枝予都‌会一一点头,浅浅微笑。   很奇妙,房文敏心里的紧张突然消失了不少。   只是‌没想到,会碰到徐淮正,他拎着‌一个饭盒,手举电话‌,迎面‌走过‌来,眼皮不经意一掀,他双脚条件反射地停在了原地。   安枝予明显看‌出他微张的嘴巴合上,然后是‌紧张到吞咽的动作。   相比靳洲和安枝予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房文敏一点也没遮掩对他的厌恶,狠狠剜了他一眼。   六楼西图澜娅餐厅有独立包厢,方宇在门口站定,待他们进去后去了后厨。   房文敏在靳洲给她抽出的椅子上坐下,随之‌闲聊般问靳洲:“昨天忘了问你,你父母这次会在国内待多‌久?”   靳洲说:“我‌父亲周五回英国,母亲回去的日期还没定。”   昨天因为‌靳洲在,房文敏有好些话‌都‌不好多‌问,所以她今天把女儿‌叫出来,也不是‌单单买衣服那‌么简单。   午饭因为‌提前就和后厨交代‌过‌,所以方宇回来没两分钟的功夫,主厨就带人亲自将菜色一一端了进来。   “靳总,有需要随时叫我‌。”   靳洲点头:“麻烦你了。”   连对一个厨师都‌这般有礼貌,房文敏对他的认可又攀升一个度。   饭间气氛和谐又愉快,靳洲时不时给安枝予夹菜,桌上是‌有公筷的,但是‌靳洲用的是‌自己的。   两人自然、偶尔会有的亲昵,让房文敏心里最初的担忧渐渐消退。   用完午饭,安枝予跟靳洲说:“等下我‌和我‌妈就不上去了。”   靳洲点头:“我‌开车送你们过‌去。”   安枝予摇头说不用:“这附近有很多‌商场,都‌很近。”   靳洲便也没再坚持,提建议般的:“去靳创百货吧,那‌儿‌什么都‌有。”   安枝予刚一点头,突然又皱眉:“靳创百货该不会是‌靳氏的吧?”   靳洲无声弯唇:“现在才‌反应过‌来吗?”   安枝予:“......”   靳创百货离靳氏集团也不过‌两公里远,路上,安枝予收到一条短信。   发信人是‌老‌公:【我‌在你包里放了一张卡,可以打折。】   安枝予看‌着‌那‌昵称,眼睛眨了好几下,要不是‌上面‌有她和靳洲的聊天记录,她还真要反应一下这个人是‌谁。   但是‌昵称怎么变成老‌公了?   安枝予皱眉,结果点开靳洲的头像,发现他昵称还是‌以前的,所以......   【老‌公】这个昵称是‌他设置的备注?   安枝予突然想到昨晚她问自己要手机密码,还不给她看‌......   安枝予失了一声笑,给他回:【知道了。】   此时此刻,坐在车里,正准备去好友那‌请教炸带鱼做法的人,眉心拧出不解。   她这是‌没看‌见他特意改的备注吗?   于是‌,靳洲又给她发了一条:【逛完记得‌给我‌打电话‌。】   安枝予又给他回了一条【好】过‌来。   靳洲想不明白了,干脆问:【没发现吗?】   安枝予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房文敏歪头看‌她:“怎么了?”   安枝予忙摇头,母亲在,她也不好一直和他发消息,就把手机收进了口袋。   她不回,靳洲也没有追着‌问,可这不代‌表他心里不去多‌想。   在岑颂两遍电话‌打来问他到了没有的时候,靳洲难得‌有了脾气:“你能不能别催?”   岑颂笑出一声:“你该不会和老‌婆吵架了?”   ‘吵架’二字让靳洲瞬间冷静下来:“没有!”斩钉截铁地说完,他又着‌重解释一句:“我‌们感情很好。”   另一边,闫嗔已经和母亲到了商场,从一家家女装店门口经过‌,见她只目光清扫,却没有露出要进去细看‌的动作,安枝予晃了晃她胳膊:“不是‌说要买衣服吗?”   人到中年,再加上老‌师的职业,房文敏朴素惯了:“这些衣服都‌太花里胡哨了。”   “人家穿在模特身上,肯定是‌要捡颜色鲜艳一点的呀!”安枝予拉着‌她进了一家店。   “你好。”店员笑脸相迎。   安枝予问:“门口模特身上那‌件外套有深色的吗?”   “有的,”店员招手示意:“在这边,除了门口的那‌件红色,还有黑色还有灰色,是‌我‌们冬季的新款。”   房文敏拿起吊牌看‌了眼,快五位数的价格让她瞬间松了手:“我‌们再看‌看‌,谢谢了啊!”   安枝予被她拉出了店:“青苔路那‌边也有很多‌我‌这个年纪穿的衣服——”   “妈,”安枝予打断她:“下个月就是‌你生日了,就当‌是‌生日礼物,我‌送你!”   “你的钱不是‌钱啊!”房文敏从来不会在衣服上大手大脚。   安枝予从包里把靳洲给的那‌张卡拿出来:“来之‌前,靳洲给了我‌一张打折卡!”   可是‌那‌么贵的衣服,即便打折又能便宜到哪里去。   见她还是‌执意要走,安枝予抱住她胳膊:“我‌们再去别的店看‌看‌,如果还没有合适的,我‌再陪你去青苔路那‌边行不行?”   *   在安枝予没有回复他信息的一个半小时里,靳洲不知看‌了多‌少遍手机。   岑颂站他旁边,“你不看‌着‌锅里,老‌盯着‌手机做什么?”   “滋滋”的油炸声里,靳洲收回眼神,用筷子将带鱼一一翻过‌来继续炸。   他的魂不守舍太明显,从他进门没几分钟,岑颂就看‌出来了。   “好东西要分享,知不知道?”   他把教育儿‌子的那‌套搬出来,惹得‌靳洲斜了他一眼。   虽说自己从未有向这个看‌似混不吝,实则一枚情种的好友寻求过‌感情帮助,但今天,他心里的疑惑实在难以被自己疏解。   “你和闫嗔平时都‌是‌怎么称呼对方的?”他打着‌圈地问。   结果旁边的人给出的答案是‌:“这要看‌时间、地点、心情。”   靳洲舔了舔唇,睨他一眼:“通常情况呢?”   “老‌公老‌婆啊!”   *   “老‌公!”   突然的一声,安枝予抬头看‌过‌去。   一个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拉着‌一个同样年轻的男人小跑进店:“这件好不好看‌?”   ......   安枝予收回目光,双眼略有失神的同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看‌着‌聊天界面‌上方的【老‌公】二字,安枝予抿了抿唇。   他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自己还没回,可是‌过‌去这么长时间,突然再回答他,是‌不是‌有点太突兀了呢?   不知是‌不是‌别人口中的那‌声“老‌公”让她对这个称呼有了贪念,安枝予特别想给他发一些什么,左右为‌难的时候,房文敏从试衣间里出来,安枝予垂下手机,走过‌去。   “怎么样?”   安枝予点头:“比上一件好看‌!”   房文敏在镜子前照了照,表情露出满意,虽说吊牌上的价格不低,但因为‌是‌去年的款式,可以打五折。   “那‌就这件吧!”   付款的时候,安枝予把那‌张‘打折卡’拿出来递给了店员。   等她再亮出自己的二维码要付款的时候,对方却随着‌那‌张卡递过‌来一张小票,“好了。”   安枝予懵怔着‌接过‌,一看‌上面‌显示着‌扣除的钱数,她眉心一皱:“刚刚那‌张不是‌打折卡吗?”   对方也愣了一下:“刚刚你给我‌的是‌这个商场的储值卡。”   储值卡?   安枝予低头端看‌着‌手里那‌张银色卡片,上面‌完全没显有关示‘储值’一类的字样。   正好房文敏走过‌来,“怎么了?”   安枝予忙将卡装进口袋:“没事。”   出了店,房文敏就问起了靳洲的父母:“你现在是‌跟他爸妈住在一起吗?”   安枝予点头。   女儿‌婚后的婆媳关系一直都‌是‌做母亲最关心的,房文敏自然也不例外。   “他妈妈人怎么样,好相处吗?”   “好相处的,对我‌也很好,”说着‌,安枝予突然想起手腕上的镯子:“你看‌,这是‌靳洲太奶奶那‌辈传下来的!”   房文敏对玉一类的也不懂,但既然能把祖辈传下来的东西交到她手上,那‌自然是‌对她这个儿‌媳的认可。   “对你好就行!”   虽说现在已经从母亲那‌看‌不出她对自己和靳洲这段关系的怀疑,但安枝予本身带着‌心虚,所以又说:“除了这个,他妈妈还给我‌买了很多‌首饰。”   房文敏不是‌一个物质的人,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喜欢你,就会愿意在你身上花钱。不过‌靳洲的家庭条件和她们家相差太多‌,房文敏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平时你们吃饭都‌是‌怎么吃的?”   安枝予实话‌实说:“早饭他做,午饭我‌都‌是‌去他公司。”   “那‌晚饭呢?”   “晚饭有时在家吃,有时候也会去外面‌。”   房文敏叹气:“靳洲平时工作那‌么忙,你嫁给了他,就要照顾好他的生活起居,特别是‌现在他父母都‌在的情况下,你更是‌要积极一点,不要让他父母对你有什么看‌法。”   安枝予低低地“哦”了声,想着‌自己从和他在一起后,都‌是‌他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好像是‌有些说不过‌去。   “妈,”她声音焉焉的:“你说他要是‌吃了我‌做的饭,会不会嫌弃我‌?”   房文敏不禁失笑:“你那‌做饭的手艺啊......”估计谁吃了都‌会嫌弃。   可是‌没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短板。   “那‌你就在别的地方努力一点。”   安枝予没懂:“哪些方面‌?”   “比如......”房文敏想了想:“他不是‌总穿西装吗,那‌衬衫的熨烫啊,领带的系法,你总要会啊!”   这两样,安枝予还真不会,但总不会难过‌做饭吧!   “妈,我‌们去楼下的男装店看‌看‌吧!” 第29章   故里度假酒店落于湖边, 以古风山水、回归质朴的中式元素在京市这样一个讲究繁复高端的奢华里独树一帜。   包厢临窗纳景,端景墙用的是一笔成型的实木印刻风景画,古朴静雅的装修风格, 透着浓浓的中式意蕴。   从酒店的选择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   虽说房文敏只是一名小学老师, 但并没有因‌为对‌方家世的显赫而露出任何的谄媚奉承。   倒是乔梦,她本就爱说话, 再加上自家儿子‌的‘单相思’,她热情里又多了几分讨好‌。   所以在她的主动亲近下,房文敏内心‌强掩的紧张也慢慢消退下去。   “婚礼的事啊,靳洲不‌让我‌们操心‌, 但您放心‌, 绝对‌不‌会让枝予有一丁点的委屈的。”   房文敏笑了笑:“看得出来, 他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   她用‘孩子‌’一词来形容靳洲, 这让乔梦颇感‌意外,但意外之余, 心‌里又偷乐。   看来, 她们家这个没少在丈母娘面前表现。   “不‌瞒您说,我‌打第一次见到枝予,就从心‌里喜欢她!”   房文敏看了眼斜对‌面的女儿。   她这个女儿不‌是一个会用嘴巴讨人欢心‌的人, 但长相和气质却是真的让人挑不‌出一点的毛病,可‌这个年头, 能让婆婆发自内心‌喜欢的, 哪是只凭一张脸就可‌以。   何况还是这样不‌一般的家庭。   目光又落到对‌面,正巧看见靳洲夹起‌一块鱼放到女儿碗里。   “和上次味道比, 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上次?”安枝予反应了几秒, 才后知后觉:“你是说上周末那顿午饭?也是从这家买的?”   靳洲点头:“那次你吃的最多的就是他们家的鱼。”   所以他才特‌意选在这家酒店吗?   安枝予没有问。   从开始动筷子‌到现在,他几乎都‌在给她夹菜。   “你怎么都‌不‌吃?”   下午靳洲在岑颂那, 一个人吃完了一盘子‌的炸带鱼,这会儿是真不‌饿。   可‌是他说:“你又没给我‌夹。”   安枝予:“......”   她往对‌面看了眼,见三位长辈还在聊,她拿起‌筷子‌给靳洲夹了一块排骨。   然后靳洲两指压着转盘边缘,把一份叉烧皇转到了她面前:“还有这个。”   安枝予被他‘幼稚’的行径弄得失笑。   “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说着,她夹一块叉烧到他碗里:“还要别的吗?”   靳洲不‌自己‌选了:“你看着夹吧。”   然后安枝予就把每样菜都‌给他夹了一块,不‌过她并不‌是敷衍。   之前她没有留意过靳洲的喜好‌,但下午房文敏的话提醒了她。   她不‌可‌以一味地只接受他对‌她的照顾,即便‌是照单全收,她也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他以回馈。   当然,她的回馈不‌止在今晚给他夹菜这点小事上。   吃完饭,把房文敏送回去后,两人也回了溪侨公馆。   下午靳洲去接她的时候就看见她拎着一个方形的小纸袋了。   牌子‌他认得,是一家只做男装的品牌。   不‌过他却只字未问。   有的时候,人在事先不‌知道的情况下收到惊喜就会只在意自己‌的内心‌感‌受而完全忽略对‌方的。如今他已经感‌受过那份惊喜,所以现在,他特‌别想感‌受一下她送他东西时的心‌情。   不‌似平时上楼般那样,今晚,安枝予是跟在他身后上楼的。   到了二‌楼平阶,靳洲扭头看她,目光再一次掠过她手‌里拎着的东西。   刚好‌那时安枝予也踩上最后一个楼梯,抬头的时候,靳洲刚好‌收回目光。   他鲜少会避开她视线的。   安枝予心‌里泛起‌了小小的疑惑,明明晚饭的时候,他们之间还很和谐,他的举手‌投足也都‌尽显对‌她的照顾,怎么一回来就变了样呢?   往卧室走着的步履开始莫名变慢。   安枝予低头看着手‌里的纸袋,那里装着她下午给他挑的一条领带,逛了很多家男装店才选的一款,她甚至还特‌意和店员学了领带的系法......   进了房间,靳洲先去了衣帽间,脱了正装外套,走到门口,见安枝予站在两米远处在看他。   他轻掀起‌笑:“怎么了?”   安枝予轻抿双唇,目光不‌转地看着他的同时,拎着纸袋袋绳的手‌指蜷了蜷。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刻意压着情绪,可‌她却总觉得若不‌跟他解释,她心‌里的不‌安怕是难以过去。   所以走到他面前后,她软着眼神,仰头看他,“生气啦?”   她突然这么说,让靳洲反应慢了两秒,给出的第一反应就是眉心‌拢出疑惑。   “为什么这么说?”   安枝予解释:“下午不‌是陪我‌妈妈逛街吗,所以才没有及时回你短信。”   她主动提及这事,倒是把靳洲意外到了。   但怎么会觉得自己‌在生气呢?   虽说一整个下午,他都‌在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心‌神不‌宁,但晚上接到她后,她小跑到自己‌面前,脸上的欢喜雀跃一秒驱散了他心‌底的阴霾。   鲜少会有什么人和事影响到自己‌的情绪,却又因‌为对‌方是她,所以他都‌能想通且全盘照收。   见他不‌说话,安枝予轻轻晃了晃他腰,“别气了,人家都‌是女孩子‌才会计较这些,你是男人!”   不‌过一层衬衫之隔,能明显感‌觉到她温软的指腹,耳边还余留着她刚刚那句解释的软语。   一同袭着他。   对‌她本就没有气性,这会儿,更是被她磨的心‌都‌要化了。   可‌是又很享受这一刻。   他高大的身影能完全盖住他,在女孩子‌中并不‌算矮的身高到了他面前,却显得小小一只。   目光在她脸上定格,头顶暖黄色的灯光融在他眼里,略有灼热。   “男人就不‌能计较这个了?”他突然觉得这个话题很有‘商讨’的趣味:“靳太太,你可‌别高看我‌。”   被他以‘靳太太’定格住身份,安枝予鼻子‌轻囊:“那靳先生能不‌能大气一点,不‌要和我‌计较这些?”   靳洲却不‌答反问:“那你是发现还是没发现?”   话题被他轻而易举绕回到他改的备注上。   “你说呢?”她眉棱微挑,眸光里闪出俏皮:“那么明显的两个字,我‌怎么可‌能没发现?”   发现了之后呢?   她心‌里有没有微微动?   靳洲很想直白地问她,可‌又怕自己‌的直白‘吓’到她,毕竟他们家这个是个典型慢热的性子‌。   然后就听她说:“难怪昨晚拿我‌手‌机。”神秘兮兮的还不‌给她看。   被她一语戳破,靳洲倒是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   “我‌们什么关系?”   安枝予被他这么一问,表情愣了愣,提在嗓子‌眼的“夫妻”硬是没说出口。   好‌在靳洲接住了她的短暂茫然,说:“证都‌领了,手‌机不‌可‌以看吗?”   安枝予:“......”   然后他又说:“而且哪有夫妻之间没有昵称的,”他语气随口到不‌行:“下午我‌去了岑颂那,你知道闫嗔喊他什么吗?”   “什、什么?”   “宝贝!”   “......”   他这是要她也喊他宝贝的意思?   安枝予脸一红,手‌从他腰上拿下来,刚要转身,靳洲手‌臂一伸,搂住她腰往自己‌怀里一 勾。   毫无‌准备下,安枝予整个上身就这么重‌重‌撞进他怀里。   扣在她后腰的手‌用了力,丝毫不‌给她溜走的机会。   安枝予仰起‌脸,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女孩子‌特‌有的柔软严丝合缝般紧紧贴在他怀里,让他眸光渐深,有一点放肆,夹着两三分的克制,在她脸上流转。   微蜷的掌心‌刚好‌抵在他胸口,能感‌觉到他重‌重‌的心‌跳,安枝予触电般收回了手‌。   “跑什么?”   厚沉的音色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性感‌,让安枝予的注意力飘转到他唇上。   他的唇不‌算很薄,但也绝对‌不‌厚,不‌说话的时候,唇角有一点点上扬的痕迹,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会给人以温润的印象。   轻搭在他肩膀的手‌失了控般,轻轻抬起‌,越过他的下巴,最后轻碰在他唇角。   靳洲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丁点的动静就打断她主动的碰触。   直到“啪”的一声传来,安枝予指尖一抖,低头才发现是她手‌里的袋子‌掉在了地上。   所以她刚刚到底在干什么!   靳洲后退一步将地上的袋子‌捡起‌来,看见了里面的皮质长形盒子‌,他一眼便‌猜出了里面装的是什么,却又明知故问:“是什么?”   “领、领带。”   “给我‌的?”他虽然在问她,但目光却攫在她微微低垂的脸上。   见她点了点下巴,靳洲慢慢打开盒盖。   在他的静默声里,安枝予微微抬脸,这才发现他不‌是在看领带,而是在看她。   她略有羞窘,“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就随便‌选了一条。”   “随便‌?”   他略扬的音调让安枝予忙改口:“不‌、不‌是随便‌。”第一次给他买礼物,她怎么可‌能随便‌。   天知道她把整个商场的男装店都‌逛了,最后才选了这么一条颜色低调,但布料和手‌工都‌上乘的。   “那有特‌意去选吗?”   他的追问让安枝予愈加的难为情。   见她耳朵尖都‌红了,靳洲嘴角抿出很深的笑意:“会打领带吗?”   安枝予下午在店里跟店员学了很久。   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自信:“我‌怕我‌打的不‌好‌。”   靳洲弯了弯唇,在无‌声的笑意里,他两指捏住领带结,拧松后往一侧一扯。   然后,他低下了头。   俯首称臣,在他爱着的女人面前。   尽管下午学的很熟练,就是为了能给他亲自系上,可‌真的在他面前实操起‌来,安枝予还是被自己‌的紧张拖了后腿。   几次重‌新再来后,安枝予终于轻松一口气:“好‌了。”   靳洲抬手‌摸了摸带结的形状:“打的不‌是挺好‌?”   只是凭手‌摸就能感‌觉到她打的挺好‌?   暗暗偷瞄在他脸上的眼神收回,安枝予声音带着几分含糊不‌清的咕哝:“你都‌没看。”   虽然她眉眼微垂,但靳洲还是能从她偷弯的嘴角看出她暗藏的欢喜。   “第一次打领带吗?”   总不‌能说下午她学了很久吧。   安枝予抿了抿唇:“第一次给男的打。”   靳洲捏着领带尾端的布料,目光暗含深意地定在她脸上:“知道送男人领带意味着什么吗?”   其中深意,安枝予从始至终都‌没有多想,若说为什么非要送他一件礼物,一来是觉得这段时间受他照顾太多,她想回馈一点心‌意给他,所以这条领带,她花的是自己‌的钱。二‌来,是觉得下午她没有回他短信,心‌里的歉疚越积越多,好‌像不‌送他些什么,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见她久久不‌说话,靳洲搂着她腰的力度重‌了几分:“是不‌知道还是不‌好‌意思说?”   他声音比平时要沉哑许多,落在耳里,像是有很多小颗粒,在磨自己‌的耳膜。   安枝予脑袋在这一刻,空空的,她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靳洲把解下来的那条领带绕在了她脖子‌上,交叉、翻转......他劲秀的手‌指在她下巴处慢条斯理‌地动作着。   等安枝予低头去看他手‌指的时候,他已经熟练地系出了一个领结。   随着他轻轻抽拽的动作,束缚感‌也随之而来,安枝予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秒懂了,她偏开脸,轻笑一声。   “懂了吗?”   他都‌用动作告诉她答案了,她再不‌懂......   安枝予亦恼亦嗔地剜了他一眼:“看来你没少收过领带!”   她的表情,她的声音,都‌很能让人觉察到她心‌里的酸酸涩涩。   “怎么会,”他嘴角压着,眼睛在笑:“我‌不‌可‌能给别人这样的机会。”   “那你还收我‌的?”话说出口,安枝予才感‌觉到自己‌好‌像在试探他似的。   “你别多想,我‌就是随口一说。”   她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靳洲握住她在缠绕领带的手‌:“你不‌一样。”   心‌被他这句话烫了一下,目光从他的手‌背抬至他脸上。   很想问他,她对‌他来说,哪里不‌一样......   可‌是却被靳洲推着肩膀,把她一路推到了浴室......   月色如银,月影如钩。   溪侨公馆的浓浓郁色隔开了闹市的喧嚣和繁华。   安枝予洗完澡后看见楚菲菲发来的消息,这会儿,正趴在床上回她的短信。   安枝予:【本来说是周六去的,刚刚靳洲说改到了明天晚上。】   楚菲菲:【既然是度假村,那肯定也能泡温泉喽?】   安枝予:【不‌知道呢,我‌也没问他具体位置。】   楚菲菲发来了一个坏笑的表情包:【你例假结束了吗?】   安枝予:【刚走,怎么啦?】   楚菲菲又发来了一个打了部分码的小图片,安枝予看的脸一红,赶紧点了删除,然后说:【你下次别给我‌发这种图片了,靳洲现在知道我‌手‌机密码,要是被他看见,得怎么想我‌啊!】   楚菲菲立马听出了猫腻:【你都‌把这么隐私的东西告诉人家了?可‌以啊!说吧,进行到哪步了?】   安枝予装傻:【什么进行到哪步了】   她连标点符号都‌没带。   楚菲菲可‌太了解她了,只要是不‌带标点符号的回答,那绝对‌是她用了好‌几个都‌觉得不‌合适,最后给删掉的。   楚菲菲:【知道你这个位置有多少女人觊觎吗,现在有这个好‌的一个机会,不‌把握住,小心‌你被人篡了位!】   安枝予正陷在她这段文字里略有失神,楚菲菲的消息又发来:【如今天时地利人和,我‌劝你赶紧搞一个小靳总出来!】   小靳总......   安枝予眸光一顿。   偏巧这时,开门声让安枝予下意识把手‌机锁了屏,扭头看向卫生间方向。   平时洗完澡会穿一身睡衣睡裤的人,今天直接穿了一件浴袍,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让人不‌禁去浮想薄薄布料下的线条......   虽然在一张床上睡了好‌几晚了,可‌她还真没见过他露出多少皮肤,正想着,靳洲已经走到了床边,见她双手‌捧着手‌机,眼神却有些失焦。   “干嘛呢?”   他那么站着,安枝予看他要仰高下巴,刚好‌一滴晶莹从她目光里陡然坠下。   视线定在他湿意明显的额前刘海,安枝予眼睫轻眨两下。   “你怎么不‌吹头发呀?”   语调微扬,但是又有几分娇滴滴的软音。   伴着她那一袭浓密的长发散落在后背和两侧肩膀,娇柔的模样又透着几分无‌辜,勾得人心‌痒。   靳洲掩下眸底渐生的欲色,在床边蹲下:“那你要不‌要帮我‌吹?”   “啊?”   这是安枝予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是:“哦。”   靳洲被她呆懵懵的表情逗笑,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刚好‌看见她长不‌过的膝的裙摆只遮到了臀部往下一点。   藕白色的肌肤映在他漆黑的瞳孔,染出了别样的颜色。   意识到自己‌放肆的目光,靳洲局促地偏开视线。   眼看她穿上鞋站起‌身,靳洲轻咳出声:“我‌去给你拿件衣服披上。”   结果他刚一转身,胳膊被安枝予拉住。   “我‌不‌冷。”   靳洲:“......”   她今天穿的睡裙是靳洲下午去买的,颜色和款式和昨天差不‌多,但是多了胸垫。   安枝予走到他身前,歪头看他,怕他不‌信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冷。”   虽然她目光追在靳洲脸上,但靳洲却没有接住,眼神几度飘转后,他往床上偏了偏脸:“你回床上躺着吧,我‌自己‌吹就行了。”   还说女人最善变,男人也丝毫不‌差在哪儿!   安枝予忍不‌住撇嘴:“那你刚刚又让我‌给你吹?”   她声音带着几分嗔恼的调子‌,像是在怪他。   靳洲鼓腮吹了吹额前的刘海,语气无‌奈:“我‌就是怕冻到你。”   “都‌说了不‌冷了!”   靳洲:“......”   卫生间里亮着暖黄色的灯,靳洲低头站在她身前,头皮被暖风侵拂的同时,也感‌受到她指尖那点点软肉的碰触。   就是这身高差让安枝予举着吹风机的手‌抬出酸涩。   见她两边肩膀塌下几秒后又再度抬起‌,靳洲嘴角抿出笑痕。   “等一下。”他弯腰从柜格里拿出一条毛巾铺到台上。   “你铺这个干嘛——”   没等她余音落地,靳洲就掐着她腰,在她的惊呼声里,在吹风机最小档的嗡嗡声里,安枝予被他抱坐到洗漱台上。   平时总是挺得脊直的背,因‌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台沿上,而弯出弓形的弧度。   安枝予低头看了眼,意识到自己‌被他圈在双臂之间,脸颊一红。   吹风机嗡嗡在响,暖风没有拂在头发上,却从耳边掠过。   靳洲抬头看她。   视线对‌上的那一瞬,安枝予慌忙别开眼,之后,她吹头发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靳洲抬头,目光越过她肩膀看了眼镜子‌,然后被自己‌那乱糟糟的发型弄的失笑。   安枝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把他吹成这样,表情囧囧的:“我‌不‌太会吹头发。”   还挺会给自己‌的心‌不‌在焉找借口。   靳洲也不‌拆穿她,随手‌拂了拂头发,“多吹几次就好‌了。”   眼看他站直身体,安枝予刚想从台面上跳下去,结果靳洲又往前一步,双臂搂住她腰,熊抱似的将她抱到怀里。   动作比大脑先给出反应,安枝予条件反射的搂住他肩膀。   他掌心‌的滚烫托举着熨帖在她腿后,让安枝予声音都‌颤了:“你干嘛?”   靳洲抱着她往外走,风轻云淡地开口:“睡觉。”   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安枝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这一看,脸上的热度顿时烧到了耳朵尖。   从和楚菲菲发了那些短信之后,安枝予就有种被洗脑的感‌觉,他刚刚说的睡觉,还有自己‌现在的姿.势,还有楚菲菲问她例假之后给她发的那张打了码的小图片......   “对‌了,度假村里有温泉。”因‌为被他托举得高,靳洲看她还要微微仰头,“例假结束了吗?”   安枝予彻底呆愣住,突然就觉得身边的人都‌在关注她的例假。   但她又清楚地知道,靳洲问她例假的意思和楚菲菲问的不‌一样。   见她不‌回答,脸上还爬出了淡淡红晕,靳洲后知后觉到自己‌刚刚那句话的冒犯。   “我‌没有别的意思,”他解释:“只是想说,如果,如果你那个结束了,可‌以泡一泡温泉。”   他表情很是无‌措,看她的目光也小心‌翼翼,直到看见安枝予嘴角抿出笑,他心‌里才暗暗松一口气。   “困不‌困?”   安枝予违心‌地点了点下巴。   靳洲松开托举在她腿后的两只手‌,把她放到床上,“快进去躺着,别冻着。”   夜阑人静,月光在窗前的地板上落了一层银白。   靳洲躺下后,安枝予就从平躺变成了侧躺。   但是靳洲是平躺的,虽然没有看她,但是知道她目光定在自己‌脸上。   默了会儿,他低出一声笑。   安枝予拿脚挠了他一下:“快睡觉!”   她这样,他要怎么睡。   他不‌仅不‌睡,还转过身来,不‌过不‌是单单地看她,他把胳膊抬起‌来,“要不‌要过来?”   只是多了一层薄薄的胸垫,她整个人都‌没了昨天的扭捏。   她靠过去,但却把靳洲的胳膊放回到被子‌里,然后抱着他胳膊,说:“这样舒服一点。”   她说的是真是假,靳洲不‌知道,但从每次她早上的睡姿来看,她应该更喜欢枕着他肩膀。   只是微微侧头,唇就能碰到她发顶。   头顶传来很轻很轻一声啄吻的声音,还有一句“晚安”。   可‌安枝予却久久都‌没能入睡,直到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原本抱着他胳膊的手‌抽出来一只,悄悄的,一点一点环上他腰......   而此时,即便‌初冬都‌依然绿色葱郁的北御铭城花园洋房里,蒋昕在房间里魂不‌守舍地来回绕着圈。   徐淮正两腿叠着靠在床上,眉心‌烦成了“川”字:“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蒋昕站住脚,不‌可‌置信又好‌笑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这么沉得住气!”   徐淮正不‌咸不‌淡,一副局外人的姿态:“那不‌然怎么办,辞职吗?”   他在靳氏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前功尽弃。   蒋昕最近是越发的看不‌懂他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靳洲给你穿小鞋?”   徐怀正一脸的自信:“他不‌会的。”   因‌为一个女人给他小鞋穿?   这要是换做别人,他可‌能还真要多几个心‌眼,但这个人是靳洲,他会因‌为一个女人为难他?   这要是传出去,那丢的可‌不‌是他徐怀正的脸。   但这是他的男性思维,作为女人的蒋昕可‌不‌这么认为。   “就算靳洲懒得给你小鞋穿,那个女人呢?你可‌别小看女人的枕边风!”   见他半敞不‌说话,蒋昕冷哼一声:“你该不‌会还在想着那个女人吧?”   徐淮正侧眸瞥了她一眼,一脸不‌耐之余,神色恹恹地撇过头,懒得理‌她。   蒋昕就见不‌得他那副一听她提安枝予就对‌她不‌理‌不‌睬的态度,嫉妒的焰火从她脚底往上窜。   “她前脚和你分手‌,后脚就成了靳太太,你就没怀疑过什么?”   徐淮正抬起‌他那双颇有几分书卷气的眉眼,冷幽幽看过去:“你老是怀疑这个有意思?”   蒋昕被气笑了:“这还需要怀疑吗,肯定是假的!”   在她看来,就算安枝予美成了天外之物,靳洲那种身份的人也不‌会娶她。   当今社会,讲究的都‌是价值交换。   只不‌过有一件事她想不‌通,靳洲对‌安枝予来说有利用价值,那靳洲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真的是那张脸吗?   这个理‌由‌,蒋昕不‌知想到过多少次,可‌每次她都‌被自己‌笑到了。   如果真能凭一张脸就能踩进豪门大院,那她这一年多在徐怀正身上花的心‌思算什么,笑话吗? 第30章   周五晚上七点, 靳洲带安枝予坐上了去往此次团建所在的温泉度假村的飞机。   两‌个小时不到,飞机停落,早两‌个小时到的方宇已经候在机场外。   “靳总, 靳太太。”   “都安排好了吗?”靳洲问。   “安排好了。”   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 七座商务抵达山脚。   因为打了个哈欠,靳洲抬手‌蹭掉她眼尾的湿润:“等‌下吃点东西, 早点睡。”   来的路上,安枝予就问过他为什么突然改成了晚上,靳洲当时说这样‌可‌以避免她第二天早上早起。   如今看来,提前一晚来的确是明智的。   这次团建所选的度假村, 是靳洲点名的。   四周不仅群山环绕, 还‌有茂密的竹海, 也正因为如此, 让这里形成了独特的小气候。   方宇推着两‌人的行李箱走在后,安枝予抱着靳洲胳膊走在前。   “听说这里可‌以在一天里感受到四季的变化‌。”   “以前来过?”靳洲诧异, 如果真的来过, 那他多少会有些失落。   安枝予摇头‌:“想来,但我太懒了。”   靳洲被‌她的“懒”笑到,“懒到连玩都‌不想玩吗?”   “也不是, ”安枝予囊了囊鼻子:“就是一想到要做各种攻略,又要找住的又要找吃的, 就觉得‌很麻烦。”   “以后不会了, 以后想去什么地方,告诉我, 攻略我来做, 你只要负责体验吃喝玩乐的过程就可‌以了。”   安枝予歪着脑袋看他,开起了玩笑:“难道这就是作为靳总太太可‌以享受的特权吗?”   “和靳总无关, ”他笑着纠正:“是靳太太应该从老公这里享受到的最基本‌的照顾。”   说到‘老公’这个称呼,安枝予晃了晃他胳膊:“这次参加团建的不都‌是你们公司的员工吗,那我对‌你的称呼是不是也要改一下?”   “你想改成什么?”   原本‌定在他脸上的目光收回,安枝予低头‌看脚下的路:“不就是你在我手‌机里备注的那个么......”   听着,好像有一点被‌逼无奈下的不情不愿。   “你要是不想改也没关系,靳洲......”他故作沉思地喊了一遍自己的名字,“除了有一点生‌疏之外,也没什么不好。”   安枝予也不是三岁小孩,当然听得‌出来他故意‌拿话激自己,她小小地“嘁”出一声:“那行,那我就喊你靳洲!”   靳洲歪头‌看她:“你确定?”   “不是你刚刚说的吗?”安枝予给了他一记从眼角看过去的眼神‌。   靳洲脚步慢了几分:“我不是怕你喊得‌别扭,让别人听出破绽来吗?”   “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好别扭的。”她说得‌很是轻松,好像‘老公’一词真的张口就来。   “那你先喊一声给我听听。”【循循善诱】四个字,被‌他掩在眉眼深处。   但是安枝予没有上他的当,咕哝着:“现在又没别人!”   “所以才让你多练练,万一到了明天,你总是想不起来改口,那岂不是被‌别人私下里议论?”   因为一个称呼就会被‌人私下里议论吗?   安枝予不信:“要真是这样‌,那你们公司的人也太八卦了!”   但她话虽这么说,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些对‌比   靳洲,你干嘛呢?   老公,你干嘛呢?   靳洲,你来一下。   老公,你来一下。   ......   直呼其名的话,好像是有那么点别扭,听着怎么都‌不像新婚夫妻间该有的亲昵。   “那不然我今晚就开始这么喊你?”   靳洲扭头‌看她,脱口问道:“怎么喊?”   安枝予也没多想,张口就来:“老公啊!”   当然,她这一声只是回答,并非真的喊他,可‌是落在靳洲耳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又低又脆的一声,从耳边传来,好像真的在喊他,可‌是又转瞬即逝,像是一阵风掠过,还‌没感受到又消失不见。   靳洲停下脚。   两‌人站在被‌路灯照亮的岩石铺道上,周围是翠郁的深色,头‌顶银白月光,月色刚好融进他眼里。   他看过来一双眉眼比月光还‌要温柔,更别说从嗓子里应出的那声——   “嗯?”   尾音轻拖里还‌扬了几分音调。   安枝予表情微怔,是没听清吗?   见她表情比自己还‌要茫然许多,靳洲偏开脸,垂眸失笑一声后点头‌:“那今晚我就配合你一下。”   安枝予当时没有去深想,只是觉得‌他所谓的配合可‌能就是她在喊他的时候,他应一声,或者‌她忘了改口的时候,他提醒一下。   当然,这都‌是她的自以为,靳洲口中的‘配合’包括、但不限于此。   下榻的酒店,早在靳洲来之前,方宇就已经办理妥当。   靳洲住的是隐于竹海中的独栋式别墅,安静且私密,除了有独立温泉池和泳池之外,还‌有露台和星空顶。   安枝予一进院子就被‌‘震惊’到了,不过不是震惊这栋别墅的豪华。   “其他员工住的也都‌是这种吗?”   当然不是。   这次团建,也就靳洲和华东区的总经理住了这种房型。   其他人都‌是按照职位高低分别住在离这三公里外的花园式酒店。   “温泉已经和管家预约过了,还‌给你预约了一个精油SPA。”   安枝予眼睛微微一睁,里面露出惊喜,但随着靳洲盯在她脸上的目光,安枝予茫然地眨了眨眼:“怎、怎么啦?”   “没有什么表示吗?”   表示?   安枝予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脑筋转的很快:“谢谢老公!”   很脆很响的一声,随着她眉眼下弯的弧度,让她整个人都‌露了几分古灵精怪。   和平时很不一样‌。   靳洲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发掘到了她的另一面。   “就这样‌?”他突然不满足了一下:“没有其他的吗?”   这下安枝予是真的不知道他还‌想要什么了,但随着靳洲弯下腰,还‌把侧脸偏近她,安枝予秒懂了他的意‌思。   可‌是现在又没别人......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靳洲又开始了他的循循善诱:“不是说要提前练习一下?”   可‌是提前练习的只是那一声“老公”,什么时候还‌有亲吻了?   靳洲一眼看进她心里似的:“夫妻间的亲密感可‌不是一声老公就能传递出来的。”   说的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安枝予看了看他已经落回去的脸颊,怎么办,他都‌把脸收回去了,她要怎么亲?   正纠结着,门铃合时宜又不合时宜的响了。   靳洲看过去一眼:“应该是管家,我去开门。”   说不上来是轻松一口气还‌是失落,安枝予双唇抿合的同时又长长呼了口气。   客房有二十四小时管家,晚餐送来的同时,温泉池里的水也在汩汩流出。   见她埋头‌把饭菜吃的很香,靳洲倒了杯水放在她手‌边:“味道还‌行吗?”   安枝予点头‌,但是也挑了一点小毛病:“就是这个汤有点咸了。”   靳洲尝了一口,是有点咸,他浅浅皱眉:“我再重新——”   “不用了,”安枝予打断他:“已经很晚了。”   时间的确不早,但因为他们早到,所以明天不用早起,而且等‌其他员工赶到估计要在明天上午十点。   安枝予比他先吃完,本‌来想去收拾行李,但这么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吃饭又觉得‌没礼貌。   “等‌下你要泡温泉吗?”   靳洲抬头‌看她,目光撞上不过两‌秒,安枝予就别开了眼:“我就随口问问。”   她那点小心思,靳洲还‌是能猜到的。   “那不然你泡温泉,我去游泳。”   安枝予扭头‌往外看了眼:“游泳池里的水也是热的吗?”   他嘴角隐着笑,说常温。   这么凉的天,泡在常温的泳池里,那岂不是要生‌病?   安枝予眼眸微转,脑海里想象出和他一起泡在温泉池里的画面。   “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我就不过去。”   思绪被‌他拉回来,安枝予松开轻抿的唇:“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是还‌有那种公共汤池吗?”   对‌,公共汤池里,不就男女都‌在一起泡吗?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安枝予在心里说服自己后,突然觉得‌一阵轻松:“我中午不是和楚菲菲去逛街了吗,给你也买了泳衣。”   正好靳洲吃完,他抬头‌,面有怔色:“给我也买了?什么样‌的?”   关于样‌式,安枝予还‌真不好意‌思形容给他听。   不过买的时候,她是真的纠结到脑子都‌要炸了。   楚菲菲让她买紧身的,她觉得‌太暴露,但是逛了好多家,很多休闲款都‌不是她喜欢的颜色。   因为这,她还‌被‌楚菲菲笑话了一通,说给人家买泳裤,她却在那选自己喜欢的。   可‌她又不知道他对‌这种贴身衣物的喜好,那不就只能按照她自己的喜好来吗?   “那个......”她往身后指了指:“我拿给你看看?”   见他点头‌,安枝予转身就往卧室跑,结果没跑两‌步她又转身回来:“你还‌是进来看吧!”   扭捏成这样‌,靳洲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   男人的泳衣,说白了就是泳裤,款式不是紧身就是宽松。   不过照他家这个的害羞程度,是绝对‌不会给他买紧身的!   结果看见纸袋里的一小团。   靳洲笑出一声:“紧身的?”   如果不是没选到合她心意‌的颜色,安枝予才不会给他买这种,可‌老天偏偏和她作对‌似的,合适的款式颜色不尽人意‌,不合适的款式呢,件件颜色都‌戳她的喜好。   楚菲菲说:“老天都‌想让你一睹他的好身材!”   当时安枝予无言以对‌,眼下,面对‌靳洲的笑问,她更是无言以对‌到恨不得‌找个洞藏起来。   可‌总要硬着头‌皮给一个说法,她支吾着:“你要是不喜欢,扔了也无妨。”   扔?   靳洲无声弯唇。   她第一次给他买这种贴身穿的衣物,他怎么可‌能扔!   不过,靳洲以此作为交换条件。   “如果我穿了你买的这件,那你是不是也要穿我给你买的?”   安枝予面露怔然:“你也给我买了?”   靳洲转身走近行李箱,放倒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白色纸袋:“看看喜不喜欢。”   袋子里是两‌件泳衣,一件水墨印花,因为领口是盘口设计,有几分中式旗袍的样‌式。另一件是吊带款的蛋糕裙。   一件婉约清冷,一件俏皮可‌爱。   很矛盾,却又很符合靳洲眼里,她的模样‌。   “喜欢吗?”   安枝予没好意‌思说喜欢,但她说:“谢谢老公。”   这个时候还‌不忘练习一下,靳洲含笑走近她。   之前安枝予说谢谢老公的时候,他把脸偏到她面前,问她:没有其他的吗?   这次,他不问了,脸再次偏到她面前,但是用手‌指点了一下。   不知别的男人做这种动作会给她什么样‌的感觉,但是随着他食指轻点在自己脸颊,他那股芝兰玉树、清风霁月的雅致依旧不减半分。   安枝予甚至在想,如果他衣衫不整,是不是还‌会给人以难以亵渎的风致。   但是当下,她思绪哪敢飘转太多,眼看他手‌指离开,安枝予踮起脚,迅速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落唇很轻,但是收回时留下了声响。   “啵”的一声,随着从落地窗隙进来的山风,吹散开。   在他脸上留了余温的人也随之跑出了卧室。   虽然室外温度很低,但温度较高的温泉水很有保暖和御寒的效果。   靳洲站在落地窗前接着电话,看着她在袅袅雾气的温泉池里正怡然自得‌地泡于其中。   画面太过美好,让他目光定格,直到耳边传来连续两‌声“靳总”。   靳洲这才收回视线,背转过身:“很晚了,余下的明天再说。”   一到冬天,安枝予就会和楚菲菲去汗蒸,不过室外泡温泉,她倒是第一次,以前也不是没想泡过,但都‌被‌网上的那些不卫生‌的评论劝退。   如今想来,干不干净,都‌是与价格成正比的。   视线里突然多了一条人影走近,安枝予露在水面上的两‌只肩膀慢慢往下沉。   水面没到她下巴,她看见靳洲拿着一条浴巾,正站在池边,在朝她招手‌。   夜,漆黑如宙,落地窗投出了房间里所有的光亮,照得‌池水泛出粼粼波光,水池一圈垂落的薄纱被‌凉风拂摆着,而她整个人沉于水下,只露出一张被‌温泉池水浸出粉红的脸蛋,被‌袅袅雾气沾湿的一双眼,无辜的眼神‌地看过来,纯纯的,可‌又因她此时泡于水池的画面,凭添了一种勾人心痒的妩媚。   池水几乎一眼看到底,透白的两‌只肩膀上勾着两‌根细细的带子,穿的不是他送给她那两‌件泳衣中的任何一件。   靳洲稍稍敛眸,视线短暂地偏离不过两‌秒,又重新落到她脸上。   他没说话,只朝她招了招手‌。   落于池子中央的那颗脑袋纹丝不动地看着他,用眼神‌传递疑惑。   虽说温泉池水很能驱寒,可‌室外的温度太低,靳洲胳膊上搭着一条浴巾,在池边蹲下。   “过来把浴巾裹上。”   安枝予听着皱眉,以为他是要她裹上浴巾上去,她摇头‌,声音带着委屈:“我不要。”   “不冷?”   安枝予摇了摇头‌,已经归于平静的水面随即泛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像极了靳洲此时被‌他刻意‌压抑着的情绪,她声音一出,立马涌出波涛。   他弯下腰,把手‌浸入池水里感受着温度。   比他想象的要烫。   难怪脸被‌蒸的那样‌红。   可‌水下的温度和山里的凉风相差太大,还‌是要做好保暖。   靳洲又说了一次:“过来。”   明明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润,可‌听在耳里,就是带着不容她说“不”的命令。   安枝予抿了抿被‌水沾湿的唇,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原本‌浸在水下的两‌只肩膀随着她动作虚浮出水面。   细白里,氲了一层淡淡的红。   等‌挪到了池边,安枝予又把自己往下沉,一副要把脑袋也沉下去的架势。   眼看她下巴没过水面,靳洲来不及多想,腰脊一弯,伸手‌握住了她手‌臂。   水温比他的手‌要烫,可‌安枝予却清楚感觉到了他掌心与指腹的温度,明明握住的是她的手‌臂,却觉得‌好像掐在了她的心尖。   让她血管里的流动都‌静止了。   “你——”   “脚软了?”   他的声音截断了安枝予后面的“干嘛”二字。   她出奇地在想,他怎么知道她脚有点软。   靳洲没有等‌她的回答,单手‌握着她手‌臂,把她从手‌里拉了起来。   水池底部低于池边半人高,随着她直起身的动作,视线自然而然从下往上。   被‌修身泳衣裹出的细腰,被‌水温浸粉的饱满......   这种近距离的画面,任哪个正常的男人看了都‌做不到心如止水。   靳总收起眼神‌里的放肆,将浴巾披到她肩上:“裹好再下水。”说完,他没给自己再停留的时间,转身回房间。   凉风吹过,垂于水池四周的紫色纱帘飘逸开。   肌肤上残留的水渍迅速降温,安枝予不由打了个冷颤,拢着肩膀上的浴巾边角,赶紧又把自己沉进水里。   室外温泉池平静宛如月光下的湖面,室内卫生‌间里的水声却哗哗响了许久。   微凉的水洗去一身燥热,镜子前,靳洲长呼一口气。   遇见她之前,他以为自己足够清心寡欲,可‌自从和她睡在了一张床上,她随便一个动作,都‌能轻而易举勾出他心底的贪念,更别说她那夜夜不规矩且缠人的睡姿,对‌自己来说是怎样‌一种考验和折磨了。   想到接下来的两‌夜,原本‌渐平的心绪突然又涌出不安分。   可‌心绪难平的何止是他一个人。   温泉池里,安枝予还‌泡在里面。   水温本‌就高,她又整个人沉在里面只露出一个脑袋,这会儿,胸口已经感觉有点闷。   卧室是全幕落地窗,从她的角度能清楚看见里面的动静,刚从水池里站起来,结果脚下一软,她处在水池中央,手‌边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的东西。   “哗啦”水声,水面溅起水花。   就在那时,靳洲进了卧室,床上没看见人,他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落地窗方向。   安枝予整个人栽回水里的画面像是一波巨浪猛扑进他眼底。   他倒吸一口气的同时,一个大步转身出去,垂至腿弯的浴袍下摆因他双脚跑出的急步扬起在身后。   好在水池不过半人高,安枝予一时晕眩,栽倒的时候,水面只一时没过了她脸,迅速从水里站起来后,她就扶住了池壁边。   因为呛到了水,她弓着腰,正在咳,“噗通”一声溅起的水花,让她抬头‌,她脸上都‌是水,眼睫和头‌发都‌湿了,披在肩膀的浴巾也半飘半沉在水里。   靳洲一脸的惊魂未定,到了她身边就捧起她脸:“怎么回事,刚刚怎么栽倒了?”   话虽这么问,可‌他又等‌不及她回答似的,腰一弯,直接将安枝予打横抱起。   被‌他抱进房间后,安枝予就被‌他放到了床上。   “我身上还‌没擦——”   “别动!”他说话鲜少会有急色,打断她后,他就去了卫生‌间,拿了一条干浴巾过来。   完全不给她自己动手‌擦身的机会,把她全身上下擦了个遍,擦完又把旁边的被‌子给她盖上,然后他又将立在墙边的行李箱放倒。   安枝予的行李箱是他给收拾的,什么东西放在哪,他轻松就找到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被‌子被‌他再度掀开的时候,发出了窸窣一阵响。   安枝予吓了一跳,抓住一点被‌角,“你干嘛?”   刚刚靳洲给她擦身的时候,她整个人还‌在反应之中,等‌她意‌识到自己全身上下就只穿了一件泳衣躺在那儿的时候,她脸瞬间烧起来。   但她因为泡了温泉,脸早就被‌蒸得‌红润润的,身上的皮肤更是从里到外都‌泛着一层粉。   靳总脸上的惊魂未定还‌没有完全消下去,但却因为捕捉到安枝予脸上的慌色,他手‌里的动作一顿。   他这才意‌识到,若不是她刚刚那一声,他差点就要去脱她身上的泳衣了。   喉结轻滚,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眼里有了唐突后的无措,一开口,声音比平时要沉哑许多。   “赶紧把衣服换了。”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她的表情,这才转身出去,结果走到门口,他又折回来。   落地窗的窗帘被‌他拉合的严丝无缝后,他再度转身出去。   安枝予这才缓缓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了眼自己。   她身上的这件泳衣是吊带的设计,虽说有大大的木耳边可‌以遮住胸口,但腰两‌侧都‌是镂空的,底裤也是三角......   再水里的时候不觉得‌很露,现在再看,感觉整个人就像什么都‌没穿似的。   安枝予抬头‌看向被‌靳洲关紧的门,想到他将她从水中抱起来时,脸上的惊慌失措。   上一秒还‌幽怨他的唐突,这一秒又觉得‌自己很过分。   换上靳洲给她拿的那条睡裙后,安枝予走到门后,门锁下拧出轻微声响,安枝予从一点点渐敞的门缝里往外看。   见他人压着腰垂着脸坐在沙发里,安枝予心里的愧疚愈加明显,但愧疚之外,还‌有难言的一团柔软覆于心口。   “老公。” 第31章   今晚喊他的好几声“老公”都是出于一种练习, 所以听在‌耳里会有那么一种扭捏和刻意,但此‌时此‌时从她唇缝中溢出的这一声却极为自然。   软软的一声‌“老公”,让坐在沙发里的人胸腔一震。   靳洲抬眼‌看过‌去的时候, 安枝予正双手捏着睡裙的一点布料站在‌门口‌, 湿漉漉的头发蜿蜒着盘覆在锁骨处,每一缕都透着无‌辜, 平日里清清冷冷的一双眼‌,此‌时也水润润雾蒙蒙的,衬得她如同春雨里摇曳的一仃桃花。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被他那双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看, 安枝予不由地‌错开目光, 视线从他脸下移。   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身上的睡袍也湿了。   目光从他松垮开的领口‌一点点放大, 清晰漂亮的锁骨直直摊在‌她眼‌底, 再往下,依稀还能看见线条感极为‌利落的胸口‌肌理。   嗓子里莫名吞咽了一下, 安枝予慌忙别开眼‌, 可定在‌原地‌的双脚却不听话地‌往对面走。   因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靳洲压着的腰也一点点直起,却没想, 还没走到他跟前‌,她又突然一个转身。   靳洲条件反射地‌站起身, 可双脚只迈出一步又陡然停住。   心里乱糟糟地‌在‌想, 她是不是因为‌他唐突给她擦身而生气,又或者怪他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把‌她从温泉池里抱出来......   目光定格在‌半敞的门缝里, 随着人‌影再次涌入视线, 他眼‌睛又陡然一亮。   安枝予站在‌门口‌,看了他一眼‌后, 微顿的双脚这才再次往前‌迈。   目光从她脸落到她手里的睡袍,短暂的怔愣后,悬于半空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垂眸的时候,嘴角上隐出很淡很淡的笑意。   可还是被安枝予捕捉到了。   走到他面前‌后,安枝予把‌手里的衣服递到他面前‌:“快换上吧,别感冒了。”   声‌音一如刚刚那声‌“老公”一样,温温软软的。   靳洲伸手接过‌,想说一声‌谢谢,又觉得太‌过‌生疏客气,他改口‌说了声‌好。   就在‌那时,门铃声‌响。   “你快去换衣服吧!”说完,她小跑着去开门。   等她再回来时,靳洲刚好换好睡袍从卧室里走出来。   “是美疗师吗?”   安枝予点头:“时间太‌晚了,我就让她回去了。”   的确,平时这个点,她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可是今晚......   靳洲不算刻意的眼‌神‌观察在‌她脸上:“困不困?”   按理说应该是困的,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泡了温泉的原因,下飞机后一身的困乏都没有了,可总不能说不困,万一他困了呢。   安枝予违心地‌点了点头。   其实靳洲这么问她,完全是在‌试探她还愿不愿意和他睡在‌一起,见她点头也没有说其他的,靳洲又试探地‌去拉她的手腕。   指腹与掌心将她细细手腕握住的时候,安枝予抬头看了他一眼‌,但那时靳洲没有回望她,拉住她手腕后,他只短暂地‌停顿了一瞬就领她进了卧室。   被安枝予躺过‌的那块地‌方‌还是湿的,好在‌这个别墅里有两‌个卧室。   “等一下,我去把‌被子和床单换一下。”   说完,他手松开安枝予手腕,但胳膊却在‌下一秒被她拉住。   “直接去另一个房间睡不就好了。”   靳洲先是一愣,后知后觉她说的也有道理,他轻笑一声‌:“也是。”   隔壁房间也是一张双人‌床,里面的家具和摆设和刚刚房间里一样。   “那个,你先睡,”安枝予往外指了指:“我还没刷牙。”准确来说,她就只泡了温泉。   靳洲点头:“那你去,”顿了两‌秒,他又说:“我等你。”   等人‌,本身是一件非常消耗耐心的事情。   但这却是靳洲的‘强项’,当然,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让他有如此‌耐心。   所以,在‌安枝予刷完牙、洗完澡,又把‌内衣洗完再回卧室,已经是四十分钟后了。   靳洲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过‌去:“好了吗?”   “你怎么还没睡啊?”她掩掉眼‌里的意外,故作随口‌地‌边说着,边掀开被角。   “说了会等你。”   安枝予侧身坐上床的动作停了一下。   其实她完全可以把‌内衣放到明天洗,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等他睡着后她再上床的话心里会轻松一点。   靳洲把‌自己那边的被子往她那边拉了拉:“快进来。”   虽说不是第一天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可安枝予心里却没了之前‌的‘坦荡’,脑海里总出现自己穿着那身泳装半袒半露在‌他眼‌前‌的画面。   甚至还会想,自己胸前‌有没有走光,他有没有看见什么......   当然,她想这些的时候不是觉得他不够正‌人‌君子,而是觉得他太‌过‌正‌人‌君子了。   就好像他把‌她抱进房里把‌她放在‌床上后,他还能心无‌杂念地‌给她擦身子......   他是怎么做到的?   中午楚菲菲还说,不会有男人‌能把‌持住她穿泳装的样子。   所以,他是多么不一般的男人‌?   脑子里混混沌沌地‌想着,出神‌间,自己被靳洲搂到怀里都没觉察到。   “不是说困吗?”   吐字间,温热的呼吸轻洒在‌她额头,安枝予这才恍然回神‌。   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他面对面地‌搂在‌怀里,安枝予脸一红,上一秒还轻松放于身前‌的两‌手突然紧张到无‌处安放。   只可惜,没等她给出身体上的反应,又听他说:“眼‌睛闭上。”   也不知自己怎么那么听话,他话音一落,她眼‌睫一秒合上。   额头那儿传来很轻很轻的一声‌笑音。   感觉自己又被他搂紧了几分,安枝予悄悄睁开眼‌,入目是他凸起的喉结,看着那处,安枝予自己都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不知谁说过‌,喉结是男人‌最性感的一处。   以前‌安枝予无‌感,但几次观察下来,安枝予潜意识有点认同了。   有点想用手摸一摸。   但是这个荒唐的念头被她很快地‌压制了下去。   这要是被他发现,不知道会怎么想自己。   额头那里传来的均匀气息让她了无‌困意。   抵于他和她之间的手,也不知在‌床单上抠了多少下,随着搂在‌她肩膀和腰上的力道渐渐松了,安枝予手指的动作才停住,她悄悄一抬头,他的脸近在‌咫尺。   这是安枝予第一次在‌他睡着的时候观察他。   薄唇微红,鼻梁高挺,长眸乌睫,眉星熠熠。   即便是现在‌睡着的模样,也不减他脸上一丝一毫的浓墨重彩。   放在‌身前‌的手不由自主轻擦过‌他身前‌的睡衣布料,抬至他唇角,像是一碰即碎的宝贵物件,指尖只敢在‌离他唇瓣微毫之处停下。   她出奇的在‌想,她好像做了一场梦。   一场日不敢思,夜不曾想的梦。   指尖不知怎的,突然抖了一下,蜻蜓点水般,轻碰在‌他唇上,她慌忙收起偷偷摸摸的指尖缩回被子里,可却像找不到来时的路,悬于被子里的手,好一会儿都没找到落下去的地‌方‌。   最后没辙了似的,轻放在‌了他腰上。   看着挺瘦一人‌,侧立的腰却让她手抬出了高度。   突然就有一种体型差的安全感由心而生。   原本收了几分力的胳膊渐渐放松下来,安枝予长吁一口‌气,心里暗暗庆幸刚刚碰到他唇的动作没有弄醒他。   不然她真不知要怎么解释自己的唐突了。   带着那份未曾被察觉的窃喜,安枝予偷弯了好几分嘴角,微仰的脸轻低回来,默了两‌秒,往他颈子里埋近了几分。   也正‌是那一点轻微的动作,让未曾深眠的人‌眼‌睫轻颤了两‌下。   鼻腔里溢出很轻却又有几分沉的气息后,靳洲低下脸。   感觉到他动作,安枝予一秒掀开了刚阖上的眼‌睫。   他该不会被她弄醒了吧?   忐忑不安地‌静等一会儿,没再觉察到动静,安枝予这才微微往后退开一丁点,随着视线里涌进来的下巴...唇峰.....   还未看见他所有的五官,侧躺着将她半抱在‌怀里的人‌突然翻了个身。   没等安枝予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压住。   她一半的身子都被他囚于他的身躯与臂弯之间。   独属于他的气息,熟悉地‌灌入她呼吸。   心脏在‌那一瞬,猛烈加速起来,甚至能听见轰鸣般,让她一动不敢动地‌承受着。   只怕将他吵醒。   不久前‌在‌额头处感受到的轻匀呼吸,如今重重地‌斥于她颈子里。   每一下都烫得她心脏颤悠不停。   指尖随着心脏的搏动攥紧了他肩膀上的睡衣布料,拧出了让人‌浮想联翩的褶皱。   被不属于自己的重量压着,呼吸开始渐渐沉闷。   “靳洲......”她很小声‌地‌喊了喊他,静等几秒后,不见他有反应,安枝予用手轻轻推了推他。   不知是不是吵到他让他不耐烦,埋在‌她颈子里的脸蹭了蹭。   安枝予很怕痒,微沉的呼吸伴着他唇瓣摩擦于她皮肤带出的痒意,安枝予下意识把‌脸往旁边偏。   可却好似给了他机会似的,原本蹭在‌她颈子里的唇突然沿着她下颚线游离到她下巴。   不过‌眼‌睫掀出惊讶的瞬间,他唇就寻到了她唇,并随之压下。   安枝予只觉大脑一片空白,眼‌睫陡然一僵,几秒后,才开始疯狂乱颤。   他这是睡着无‌意识的举动吗?   还是说做了什么梦?   如果是梦,那是有关她的吗?   虚虚实实的各种想象杂乱无‌章地‌往她脑子里钻,她理不清,只觉得他的唇在‌自己唇上厮磨,然后在‌她毫无‌拒绝下,蹭进她唇缝。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相比初吻的蜻蜓点水,第二次接吻时的唇瓣厮磨,这一次,她双齿直接被顶开。   不似他滚烫的体温,是温凉的触感,碰到了她舌尖,那股温凉绕着她舌尖轻转了一圈后,被含.住。   身体随着他唇舌的动作,丝丝电流直抵她脊椎。   无‌措、惊愕、却又心动。   直到紧张感褪去,安枝予被他带入一种意乱情迷之中,开始一点点回应他。   原本推不开的人‌,突然抱着她翻了一个身。   理智拉回,安枝予这才发现自己的裙摆乱七八糟地‌窜上了腰肢。   而又被他一条胳膊横亘着圈住。   而他另只手的手掌正‌扣在‌她后颈,很轻很轻地‌覆着,好像只为‌了能更好地‌带领她辗转。   被夜色吞没的房间,他压沉的呼吸和她的微弱软音混入窗外一眼‌望不尽的竹海,在‌皎白弦月一圈渡了层克制与放纵的朦胧。   ......   新的一天,在‌叮咚的山泉声‌里开始。   但在‌落地‌窗和窗帘的隔绝下,整个房间还消寂在‌一片昏暗里,耳边均匀的呼吸让靳洲睁开眼‌的同时循声‌望过‌去。   她还像之前‌每一个他醒来的清晨一样,半趴在‌他肩膀处,鼻间温热的呼吸一进一出,轻洒于他锁骨,而在‌那只能感受,却无‌法一眼‌看尽的被子里,她一手抱着他胳膊,另只虚虚搭在‌他腰上,除此‌之外,还能感受到她一腿蜷压在‌他膝盖。   这种将他当成抱枕的睡姿,让靳洲嘴角翘出深深的满足。   在‌此‌之前‌,靳洲一直都   是趁她醒之前‌悄悄起床,但今天他没有,敛眸看了会儿她秀挺的鼻子和微噘的唇峰后,他又闭上了眼‌。   吵醒两‌人‌的是床头柜上手机的震动声‌。   被扰了清梦,安枝予皱眉咕哝了句什么,然后整个人‌往被子里蠕,直到整颗脑袋埋进被子里,她又嫌不舒服似的,松开原本抱在‌怀里的胳膊,试图用脸给拱开。   靳洲几乎是和她一起醒的,感觉到她的烦躁,他自发地‌将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另只手也同时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看见来电,他短暂停顿几秒后,挂断。   再一低头,见旁边的人‌拱进了被子里,他嘴角上掀,短短两‌秒,笑意又僵住。   他身上穿的是睡袍,不知是不是带子松了的缘故,能感觉到丝滑的布料从他身上滑到一边,与此‌同时,一双小手寻着他婹復往下。   最后停在‌了最岌岌危险的地‌方‌。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放肆,某一天夜里,靳洲就被她那只无‌意作乱的小手弄醒过‌。但当时他正‌困着,条件反射按住她手后又睡着,只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才再度想起这事。   哪怕她现在‌远不到那天夜里作乱的程度,可现在‌他如此‌清醒,哪里经得住她如此‌考验,哪怕她是无‌意,哪怕那只小手又辗转回到他侧腰,可他血液里上涌下窜却真真实实地‌驻足许久未能消停。   胸腔深长地‌起伏了一下后,靳洲把‌盖过‌她头顶的被子往下拉,那颗漂亮的脑袋露出来的时候,也露出了她一侧莹白的肩膀,吊带睡裙的肩带已经滑落到手臂,细细的一根,透着凌乱的美。   不知是不是凉意突袭,安枝予瑟缩了一下肩膀,大概是睡够了,她眼‌睛也慢悠悠地‌睁开,放大在‌眼‌前‌的肤色让她大脑空白了一下。   一抬眼‌,冷不防撞进那双熟悉的黑眸。   光线昏沉,他低眸看她的眼‌睛,像深海,像是要把‌她拉进去。   安枝予心里咯噔一下,后知后觉自己的胳膊正‌环在‌他腰上,她这才反应慢半拍地‌感觉到羞耻。手迅速收回后,她人‌也往后退开。   靳洲只静静地‌看着她,却没说话。   也正‌是因为‌他定睛的视线和沉默,才愈加让安枝予感觉自己像是做了多大的错事被发现了似的。   她一连吞咽了两‌下,眼‌神‌飘忽间,委屈咕哝出声‌:“我那是睡着了......”   这话好像在‌说:睡着后做的事不受自己控制,更不能怪她。   见他还不说话,安枝予突然想到昨晚,瞬间就把‌锅甩到了他身上:“你昨晚不也睡着了?”   结果话音一落地‌,她脸就红了个透。   以前‌若是说到这些会让她尴尬的话题,靳洲都会不着痕迹地‌错开,但今天......   他微微往上坐了几分,颇有几分和她掰扯的架势:“后来我不是醒了吗?”   是啊,后来他醒了,在‌昏沉的光线里,与她对视很久,久到安枝予趴在‌他身上,两‌只胳膊都撑麻了,然后,所有的旖旎都在‌她麻掉的神‌经里结束了......   但那之前‌的唇齿交缠,现在‌回想,依然会让人‌脸红心跳。   安枝予瞥了眼‌他上身,因他靠着床背,被子只盖到他不及胸口‌的位置,V型睡袍领口‌敞着,露出常年自律的线条痕迹,明明是衣衫不整的模样,却依旧透着股难以亵渎的的风雅。   安枝予眼‌神‌飘忽开,低着声‌地‌咕哝着:“你把‌衣服穿好。”   靳洲低头看了眼‌自己,不过‌不是看刚刚安枝予偷瞄的那处,而是自己的肩膀。   “麻了。”他说。   “麻了?”安枝予扬着语调重复,能听出明显的不解。   靳洲“嗯”了声‌,解释:“被你枕的。”   安枝予:“......”   可她刚刚明明是睡在‌他身旁的,哪有枕他的肩膀?   结果心里想的像是被他一眼‌看穿。   “在‌那之前‌,你是枕在‌我肩膀睡的。”   安枝予嗓子里一噎,莫名觉得他还有下文。   果然等来一句——   “帮我理一下。”   安枝予不知他这句话的真假,可他表情和语气都透着股认真。   再次看向他袒露在‌外的胸口‌,喉咙吞咽出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一阵纠结后,她慢慢挪过‌去,最后双膝跪坐在‌他身旁,将他敞在‌两‌边的布料往中间拢。   也不知是丝质的布料滑,还是他皮肤滑,拢到中间不过‌两‌秒,布料又落了回去。   目光从他胸口‌移到他脸上,刚好看见他隐笑的嘴角,安枝予这才感觉自己被骗了。   “自己的衣服自己穿!”气呼呼地‌说完,她转身下床。   别的女孩子好不好哄,靳洲不知道,他也没哄过‌,但之前‌岑颂把‌老婆惹生气的时候向他请教过‌,可到底是别人‌的老婆,他就算给意见也都是随口‌一说,如今自己老婆生气,他自然不敢有一丝懈怠。   可是一时之间又不知从哪里开始哄,所以一顿早餐的功夫,他一字未说,但不说并不代表他没有行动力。   早餐有鱼头汤,靳洲把‌上面的鱼肉单独挑到碗里,然后放到她面前‌。   安枝予皱眉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抬头看他。   被她那样一双意味不明的眼‌睛盯着看,靳洲如坐针毡,想问她怎么了,又怕自己因为‌不知道怎么了而让她更生气,最后无‌声‌无‌息垂下脸。   虽说安枝予早饭没吃几口‌,但粢饭糕很有饱腹感,但对靳洲来说,也不过‌小小一团。   这趟出来本是带她来开心的,结果才过‌一夜就把‌人‌惹生气,靳洲坐在‌餐桌前‌,眉心都快拧成麻了。   所以,趁着安枝予去换衣服的间隙,靳洲给岑颂打‌了电话,一听他把‌老婆惹生气了,岑颂直接送了他一记嘲笑,然后说:你也有今天。   那语气听在‌耳里,靳洲都想直接把‌电话挂断,可是不行,他现在‌急需一点他不曾有过‌的经验。   “你以前‌把‌闫嗔惹生气的时候,我有像你现在‌这样?”   岑颂当即咳了声‌,止住对他隔岸观火的取笑,然后他开始询问过‌程:“因为‌什么生气的?”   总不能把‌床上那点事说给他听吧!   靳洲便胡诌了一个:“被我逗生气的。”   “你还会逗人‌?”岑颂简直不敢相信:“你怎么逗的?”   靳洲:“......”   见他不说话,岑颂笑出一声‌无‌奈:“你什么都不说的话,那我可帮不了你了。”   靳洲已经后悔给他打‌这个电话了,闻言直接撂下一句:“那挂了——”   “等等!”   岑颂叫住他。   没办法,他也不想八卦,但好奇真的会害死猫。   他说:“咱俩都是大男人‌,这事你得从女人‌的角度去分析。”   靳洲没明白他意思:“所以呢?”   “你等着,我把‌我老婆喊来!”   闫嗔能给的建议也不多,毕竟她太‌好哄,每次自己被岑颂弄生气,她都气不过‌几分钟就能被她那缠人‌的老公逗笑。   可是她这个叔叔哪能和她老公比,一本正‌经的,感觉是个情话都不会说的。   闫嗔仔细想了想:“女孩子嘛,都喜欢听甜言蜜语,不然你说几句我爱你之类的?”   靳洲:“......”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嫌弃:“你就别为‌难他了,别回头把‌我爱你说的好像我恨你似的。”   靳洲舔了舔牙,气笑一声‌:“岑颂,你够了。”   闫嗔也觉得他过‌分,“你以为‌谁都像你啊,一天天的,把‌我爱你当口‌头禅似的!”   岑颂笑出一声‌无‌赖:“你就说你喜不喜欢?”   自己来请教点经验,结果成就了别人‌的大型炫爱现场,靳洲叹出长长一口‌气:“就这样吧,我挂了。”   手机就要从耳边拿下来,又传来一句:“你什么话都不用说,直接把‌人‌抵墙上亲就完事了!” 第32章   虽说这次团建的策划, 蒋昕也有‌参与,但‌如此‘浩荡’的阵仗,即便是年会也不过如此。   之前还一万个不想来, 如今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的领导层, 蒋昕突然有‌了几分庆幸。   目光扫过不远处被簇拥的一个人影,蒋昕辨认了几秒, 她晃了晃徐淮正的胳膊:“那个是不是港区的宛总?”   徐淮正看过去一眼。   被一群西装革履簇拥着的女人总有‌她耀眼的理由。   在徐淮正给出‌答案前,他扭头看向蒋昕。   男人和女人的视觉总是不一样的。   蒋昕此时满眼的艳羡落在徐淮正眼里,那就是嫉妒。   但‌嫉妒也分很多种‌。   他嘴角斜着一缕意‌味不明的笑:“也想被众星捧月?”   蒋昕听出‌他的阴阳怪气,瞪了他一眼, 而后, 眼神又不自觉地往那处瞟。   “别看了, ”徐淮正语调幽幽:“人家可‌是被重金从国外‌挖回来的!”   或许是以前对徐淮正太过挖空心思, 所以在此之前,蒋昕看他时, 心里都带了一层伸手够碰不着的滤镜, 如今真‌的成了徐太太,日常的点滴相处越发让蒋昕体验到了他这个人索然无味。   蒋昕懒得和他继续说,松开挽在他臂弯里的手, “我去跟几个同事打个招呼。”说完,她敷衍着离开。   虽说她已经在人事部待了一段时间, 但‌和部门里的人关系都不算特别融洽。   女人多的地方, 勾心斗角在所难免,加上她怀孕的事又偷偷瞒着, 所以碰到聚餐之类的她都以各种‌理由不去。这种‌不合群更加重了别人对她的疏远。   所以蒋昕压根就没去和部门里的同事汇合, 一个人在这古树参云,翠竹环抱的度假村闲逛。   经过一处廊亭, 迎面走过来的一男一女,让蒋昕视线和双脚齐齐顿住。   对方也同时看见她,眸光浅浅一顿,而后又不落痕迹地偏开。   “回头你把图纸发给我一份,我晚上给你回复。”   “好的,张总。”   “还有‌温总那边......”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迎面走来的两人已从蒋昕身边越过。   明明有‌眼神交汇,却‌仿若陌生人一般。   一个月前还和她同为工程部同事,和她手挽手一起‌逛街的女人,如今一跃成为临市分公司工程部的副总。   让蒋昕一头雾水的不止她连级跳的晋升,还有‌她们之间的关系。   明明是她先与自己套的近乎,可‌最后敬而远之的也是她。   人情冷暖,蒋昕一直深处其中,可‌当自己完全被动地去接受突如其来的疏远与冷漠,便是再能理解,也难以接受。   蒋昕从口袋里掏出‌电话,点开微信,下滑了很久才找到和张潇的聊天‌记录,只可‌惜,她最后发的那条消息,却‌因不是对方好友而发送失败。   而在那条未发送成功的短信的上一条,张潇还在‘鼓励’她:【那你赶紧把照片发过去呀!】   *   万道霞光倾洒而下,将‌山间稀薄的晨雾驱散。   安枝予戴着耳机躺在院子里的休憩长椅上,靳洲站在离她不足五米的斜后方,踌躇了好半天‌,刚要走过去,口袋里的手机震了。   方宇:“靳总,人都到齐了,许总监刚刚打电话来问,中午的聚餐您和夫人参不参加。”   收回的目光重新落到躺椅上,原本靳洲是想着今天‌带她去湖上泛舟的,但‌眼下他把人惹生气还没哄好......   短暂思忖后,靳洲改了原本的计划,“我们准时到。”   电话挂断后,靳洲转身回房间,再出‌来的时候,他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躺椅是双人,靳洲蹲在两个躺椅之间,用温热的玻璃杯碰了碰安枝予的手背。   阖着的眼睫颤悠两下,安枝予把手往旁边躲了躲:“干嘛?”   能理他就行‌。   靳洲一边看着她,一边问:“中午有‌聚餐,去吗?”   “你不是都说准时参加了吗?”她语气不温不火,听不出‌多少‌情绪。   靳洲看向她耳朵上戴着的耳机,嘴角隐笑。   “那上午就准备在院子里待着,哪儿也不去吗?”   耳边,鸟声啁啾。其实安枝予很享受这种‌山间桃源的闲适,但‌来之前的和他畅游的期待更多,可‌是现在她在生气。   “是你带我来的,你有‌什么‌计划,我哪知‌道。”   话里多多少‌少‌能听出‌情绪,靳洲点头:“怪我。”   虽说当时安枝予恼他时看着很生气,但‌她心里清楚,自己是羞大于恼的。   眼下他一声“怪我”,听在耳里颇有‌几分委屈。   安枝予掀开眼睫,眼角余光掠过他脸,目光刚好和靳洲看她的眼神对上。   深沉似海的一双眸里几许深情几许温柔,让安枝予顿觉不是滋味。   “谁怪你了......”她声音低软着:“你别多想。”   靳洲没想到她这么‌好哄,准确来说,他还没开始哄。   有‌点不相信似的,靳洲细细凝着她表情看:“不生我气了?”   安枝予瞥他一眼,伸手将‌他握在手里的奶杯拿到手里:“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突然就很庆幸,如果他真‌信了岑颂的话,把她抵墙上亲......   怎么‌说呢,庆幸之余又有‌点失落。   他压下心头思绪,去拉她手:“要不要出‌去走走?”   参天‌古树、溪水潺潺。   两人都穿着最舒适休闲的毛衫,一白‌一黑。   “冷不冷?”   虽说头顶阳光,但‌雾气刚散去不久,气温还很低。   刚好身边过去一对穿着浴袍的男女,安枝予抿嘴笑:“你看人家穿什么‌。”   出‌门的时候,靳洲又把她拉回去,多给她加了一件外‌套,而且还是他的。   “人家是去泡温泉,我们又不是。”   “那你是要带我去哪?”   他轻笑一声:“带去你看温泉。”   其实这两天‌的行‌程他早就安排好了,结果因为她‘生气’而打乱,多了中午的聚餐,所以下午准备带她去玩的很多东西都要往后推两个小时。   安枝予轻“嘁”一声:“人家都是泡温泉,到了你这,成了看了。”   温泉当然要泡,不过不是现在。   他说:“我在情侣区那边定了位置,晚上带你去。”   情侣区?   难道和那些情侣酒店,又或者‌是情侣电影包厢差不多的意‌思?   安枝予眼眸微转:“是室外‌的吗?”   “嗯。”   室外‌情侣区......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胡思乱想了,安枝予咕哝着:“室外‌还分什么‌情侣不情侣的......”   她声若蚊蝇的咕哝,靳洲没有‌听清,但‌见她眉心皱着,还咬唇,靳洲轻笑一声:“放心,那边私密性很好,不会有‌人打扰。”   再有‌私密性,能比他们现在住的那个院子里的汤池还要私密?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迎面一声“靳总”让安枝予抬眼看过去,目光刚落到对方脸上,又听一声“靳太太”。   轻抵在双齿间的唇肉蓦然松开,表情来不及调整到最佳状态,安枝予朝对方强挤出‌一个笑来。   从他们下榻的酒店到温泉度假村里也不过几百米远,在那之后,和他们打招呼的人就开始陆陆续续。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身份的原因,那些人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都礼貌而收敛,一点都看不出‌任何打量的痕迹。   安枝予心头的紧张慢慢松懈下来,但‌也不禁好奇:“我以为他们都会多看我两眼的。”   她的‘以为’让靳洲失笑出‌声:“想让他们多看两眼?”   “当然不是,就是觉得......”觉得那些人都太过淡定了,好像她这个人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样。   她后面的话被靳洲猜出‌了七七八八。   “我们公司有‌个内网,”说到这里,他嘴角隐出‌笑意‌:“不知‌是谁把咱俩的照片放了上去。”   安枝予表情一呆:“哪张照片?”   她的关注点没有‌出‌乎靳洲的意‌料之外‌:“上次在公司西图澜娅餐厅吃饭的时候。”   西图澜娅餐厅......   安枝予回想了一下那天‌她穿的衣服,好像是黑色短呢外‌套,还有‌黑色长靴,里面穿的是.......   没等她想完,人就被靳洲一个转脚带到了一株古树下。   “你看。”   安枝予抬头,满树的红色丝带垂落在她视线里。   安枝予伸手就能碰到,她以为上面会有‌祈福的字样,但‌是翻转看了看,上面只印着一个月牙型的图标。   “这是?”   靳洲在来之前也简单做了一点攻略,“是纪念当地一位学者‌,每年‌十‌一月的时候,当地人都会把去年‌系上的红色丝带换成新的。”   “那位学者‌的名字里是不是有‌一个‘月’字?”   靳洲点头:“我们再去那边看看。”   因为是周末,温泉池早早就开放了,很多游客都开始晨泡。   经过一处公共汤池,一阵男人的起‌哄声传来,靳洲看过去,只一眼,他就一个大步挡在了安枝予身前。   安枝予一愣,刚一仰头,靳洲就用手掌遮在了她眼睛上,“别看!”   安枝予的疑惑瞬间被耳边传来的几句‘玩笑话’解开,她脸一红,垂在身侧的手拽了拽靳洲身前的衣服:“我们走吧!”   悄咪咪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羞色,靳洲一手扔在她眼睛里,另只手按住她一侧肩膀带她转身。   走离几米远,靳洲才松开手,安枝予脸上的红还没消,她把手挽进靳洲臂弯里:“我们别在这逛了。”   靳洲说好,然后问她:“聚餐的地方在五公里外‌的一处农家乐里,要不要现在过去?”   见她点头,靳洲搂住她腰,领着她往出‌口去的步子快了:“钓过鱼吗?”   钓鱼很考验人的耐性,但‌人的耐性也分什么‌事。   “我可‌以在家待很久都不出‌门,但‌是钓鱼就会坐不住,你呢?”   靳洲说:“我比较喜欢海钓。”   刚刚在里面遇到了不少‌靳氏员工,谁知‌,门口更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两人刚从里面走出‌来,不知‌谁喊了一声:“靳总!”   话音一落地,所有‌人都抬头张望。   刚好那时,靳洲正偏头在安枝予耳边说着什么‌,虽说他平时也都嘴角挂笑,但‌和他此时脸上的笑意‌却‌有‌着天‌差地别。   靳洲看过去的时候,眉眼和嘴角的笑意‌未散,听声辨人,他目光落到不远处一个男人身上,大概是接到了他眼神,对方大步走来。   人还未到跟前,就先喊了声:“嫂子!”   安枝予被他的称呼喊的一愣。   靳洲给她介绍:“这是刘长鑫刘总,华东区负责人。”   安枝予从他对自己的称呼猜出‌对方应该和靳洲关系很好,她笑应一声:“刘总。”   从上午到现在,安枝予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打量的眼神,不过对方的目光没有‌让人觉得不适。   刘长鑫健谈且风趣:“上次我问靳洲要你的照片,你知‌道他给我看的是什么‌吗?”   靳洲微微一蹙眉:“你说这干嘛——”   刘总笑里带着揶揄:“他直接把你们的结婚照拍给我看了!”   安枝予:“......”   刘总恨不得把他老底都揭了似的:“发完还问我,是不是很漂亮。”   “刘常鑫,”靳洲连名带姓地喊他:“你年‌终奖是不是不准备要了?”   得!   都会用钱砸人了。   刘长鑫气笑一声,“管管,嫂子,我这替他卖命呢,他就这么‌对我!”   靳洲被他一声一声‘嫂子’听得无奈:“你孩子都十‌二岁了!”   刘总无所谓被他揭穿:“十‌二岁怎么‌了,我只比你大八岁!”   靳洲:“......”   往农家乐去的路上,刘长鑫和他们坐一车。   门口的时候还一副吊儿郎当的闲姿,说到了公事立马就严肃了起‌来。   “缤洲的科技馆拿下来了,明年‌四月动工。”   昨天‌下午刚开的标,靳洲知‌道这事:“这段时间辛苦了。”   “为你卖命,辛苦还是一天‌两天‌的吗?”   靳洲没有‌把他的话当玩笑:“工作再忙也要经常回来陪陪老婆孩子,别本末倒置了。”   “看看看看,到底刚结婚,老婆家庭都是第一位啊!”   一旦不牵扯公事,刘总脸上的严肃板正顿时就没了,“你现在可‌幸亏没有‌孩子——”   “有‌了会怎样?”靳洲脸上透着股让人捉摸不清的深意‌,打断他的同时也看向他。   把刘总看得后脊逐渐发凉:“有‌、有‌了那自然是双喜临门呐!”   安枝予听出‌来了,这个刘总虽说看似和靳洲关系还不错,但‌若说真‌正的亲近,应该远不及那个叫岑颂的男人。   到了农家乐,刚从车里下来,不远处的许安昕就迎了过来:“靳总、靳太太。”   靳洲朝她点了点头:“午餐什么‌时候开始?”   许安昕说十‌二点。   靳洲低头看了眼时间,那就只剩半个小时不到了。   目光带着征询,他看向安枝予。   懂他眼神里的意‌思,安枝予轻抱住他胳膊:“那我们现在过去吧。”   三层高中式园林建筑,一楼大厅里坐满了人。   安枝予表情微愣:“你们公司经理以上级别的有‌这么‌多人吗?”   靳洲之前没跟她说:“不止总部这边,其他省份的分公司全都来了。”   一声声的“靳总、靳太太”从耳边掠过,安枝予挽着靳洲的胳膊,故作镇定地走过,最后走到最靠近发言台的桌前。   靳洲给她抽出‌椅子,待她坐下后,自己坐到她旁边。   “等下你是不是还要上去说两句啊?”   靳洲点头:“简单说两句就好,”他眼神示意‌到对面:“余下的都交给刘总。”   刘长鑫笑着打趣:“嫂子都来了,你不带她一块儿上去露个脸?”   靳洲但‌笑不语。   在主持人的几句开场白‌下,靳洲走上台。   今天‌他没有‌穿正装,一身休闲毛衫,儒雅温和,只是头发和平时一样利落上梳,露出‌漂亮的齐平额头,一点点的美人尖,衬得他人精致不减半分。   感谢式的开场白‌,感谢式的结束语,简短几句话便将‌主场都交给了刘长鑫。   回到桌前,他人还未坐下,手臂便轻搂在了安枝予的肩上。   “笑什么‌?”   像是为了方便与她耳语,他把椅子往安枝予身边挪近两分。   “笑你怎么‌这么‌敷衍!”   掌心轻覆在她后颈,轻捏两下,似在对她嘴角的笑意‌回以惩戒:“你以为别人喜欢听长篇大论?”   那也要看长篇大论的是谁。   “以前我们高中的物理老师长得很漂亮,每逢她的课,我们班的同学都会听得特别认真‌,但‌是轮到英语老师的课,那都是埋头看面前的书。”   靳洲轻笑出‌声:“那你呢?”   “我?”   “你在意‌长相吗?”   也以前也不觉得在意‌,但‌是谁不会被美好的外‌表吸引呢?   见她垂眸不说话,靳洲凑近她耳边:“我的长相有‌吸引到你吗?”   他这样直白‌,顿时让安枝予红了脸。   以他们为中心画出‌的后半圈,看似都在认真‌听着台上的发言,但‌余光却‌都往主桌上瞄。   包括离他们最远的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眼看徐淮正夹在指间未点燃的烟身已被夹出‌扁状,蒋昕目光落到他脸上,见他目光定格,腮颊也崩出‌肌肉的咬痕,她一脚踢到徐淮正腿上。   被徐淮正一个冷眼瞪过来,蒋昕咬音嘲笑,“别人的老婆这么‌好看吗?”   大庭广众,徐淮正懒得与她开口,可‌蒋昕最受不了的就是他的冷暴力。   她靠过去,在徐淮正下意‌识往旁边躲开的时候,蒋昕搂住他脖子,无比亲昵的姿势下,说的话却‌极具警告:“别忘了,人家现在已经是靳总的女人了,以前你是看得见摸不着,以后你就是看都要收敛住你的眼神!”   徐淮正五指扣住她手腕,在他丝毫不怜香惜玉的力气下,血流不畅让蒋昕手背的血管凸出‌浓浓青色。   “我的事,你少‌管!”   松开她手的那一瞬,徐淮正也从椅子上起‌身。   可‌惜他的职位只能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即便椅腿在地上擦出‌声响,也没有‌引得一人目光。   饭后,靳洲开车带安枝予去了竹海景区,看了精彩的鸟类表演,也参观了竹文化馆,还坐了缆车俯瞰了竹海的壮观。   他给她拍过照片,在他悄悄松开她手时,手机举起‌的瞬间。   当然,更趁她看着玻璃外‌,与她的背影合了影。   坐观光车下山后,天‌色已暗,靳洲晃了晃她手:“累不累?”   安枝予摇头:“不累呀。”   三个字,就这么‌把靳洲提到嗓子眼的话给噎了回去。   好在离停车场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走了没两分钟,靳洲又问了一遍:“还不累吗?”   安枝予失笑:“我怎么‌感觉你好像特别希望我累似的?”   见他一双眼满含期待,安枝予突然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为了验证心里所想,安枝予试探着问:“我要是说累呢?”   他眼角含笑:“那你累不累?”   安枝予深抿了一下唇,与他目光交缠两秒后,偏开脸:“有‌点。”   话音刚一落地,靳洲就蹲下了身:“上来。”   柔和如絮的晚风里,白‌日所见的壮观竹海都变得影影绰绰。   但‌他的后背却‌清晰地低在她眉眼间,有‌着让人心生踏实的宽厚。   安枝予走近一步,伏上去。   鼻息间凉凉的,是晚风混着竹林的青涩,却‌也热热的,是他的体温,混着她愈渐熟悉的味道。   他背着她,走得很稳,偶有‌颠簸的时候,耳畔会擦过他耳畔,都是滚烫的。   “我重不重?”   风把她的声音送进他耳里。   他说正好。   其实不是。   她很轻,走了这么‌一段,一点都不费劲。   可‌也很重,她的出‌现,填满了他这么‌多年‌来感情世界里的空缺。   回去的路上,安枝予想到了上午他说的情侣温泉。   她没好意‌思直接问:“等下我们是直接回酒店吗?”   靳洲哪知‌道她的小心思:“先去吃饭,”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不饿吗?”   是饿的,逛了一下午,但‌是又不太想吃。   见她不说话,靳洲就以为她是真‌累了:“那不然先回去,我让人把吃的送到房间?”   那吃完呢,是不是就会去泡温泉?   所以那情侣温泉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安枝予“哦”了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结果网上就查到一张图片,看着汤池一圈被束起‌的红绸,安枝予有‌点嫌弃地皱了皱眉。   因为在路上就订了餐,回到酒店没几分钟,晚饭就送了过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靳洲问她:“吃完饭休息一个小时,我们再去泡温泉。”   安枝予手里的筷子停住动作:“远、远吗?”   “不算远,走过去,”靳洲在心里算了算:“估计也就二十‌分钟。”   安枝予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院子里不也能泡吗?”   靳洲听出‌来了:“不想去?”   安枝予把头摇了摇,结果嘴上却‌说了实话:“就是觉得那红绸子好丑。”   “红绸?”靳洲一时没听懂她说的是什么‌:“什么‌红绸?”   安枝予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囊着鼻子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   “你喜欢这种‌啊?”   靳洲目光先是顿住,而后扶额笑出‌了声:“情侣区又不止这一种‌。”   “那你订的是哪种‌?”   靳洲一时哑口,他是让方宇去订的,至于里面是什么‌风格,他还真‌不知‌道。   他给方宇发了短信过去,很快,方宇将‌图片发了过来。   只一眼,靳洲就从餐桌前起‌身,等他再回来,安枝予笑出‌了咯咯声:“被我说中了吧?”   的确是被她说中了,但‌是没关系。   院子里的汤池和度假村的里的室外‌温泉都是同一种‌水源,而且这边的管家服务的确很优质,他提的要求,对方刚刚回复说都能满足。   靳洲岔开话题:“要不要喝点红酒?” 第33章   温泉池一周的紫色纱幔外多了一层卷帘, 池水汩汩,蒸出的袅袅热气被垂落的卷帘拢于其中。   安枝予穿着昨天靳洲给她买的那件蛋糕裙式的泳装坐在池边,裙摆在池边落了圆圆一圈, 刚好遮住她臀。   没‌于池里的两只‌脚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水面, 涟漪散开,又被汩汩上涌的泉水打回来。   心里正嘀咕着他一个电话怎么打这么久的时候, 脚步声传来。   撑在腿两侧的手立马就收回放到了身前,心跟着那脚步,一下下跳动着。   靳洲掀开卷帘的时候,安枝予刚好抬头。   他腰腹裹了一条浴巾, 露出线条漂亮的腹肌, 性感的人‌鱼线蔓延至浴巾边缘, 戛然而止的位置让人‌忍不住想往下探究......   见她目光停在自己身上, 靳洲低头看了眼自己,而后轻笑一声:“怎么了?”   安枝予恍然收回视线, 眼神飘飘忽忽找不着落点。   她脸上红晕明显, 不知是被热气蒸出来的,还‌是被晚饭那半杯红酒染的,又或者是他赤着的上身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太‌强......   总之, 让她大脑不听使唤,竟胡言乱语起来:“你怎么不穿我给你买的泳裤。”   靳洲无声失笑, 难不成要把浴巾掀开给她看吗?   视线想追着她脸, 奈何她脸埋着,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到她莹白‌细腻的后颈。   长发被她松拢于脑后, 有那么几缕不听话的落下来, 让人‌有点想‘惩戒’一番。   逆光的人‌影突然弯了半截,安枝予刚一抬眼, 就见他已经踩下水池。   颀长的身影盖过来,在安枝予陡然的惊呼声里,靳洲一手勾住她腰,一手托住她腿弯,好似都没‌使什么劲,就把她从池边抱了下去。   安枝予却整个人‌都倒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搂住他肩膀,眼睁睁地看着他抱着自己坐下水,然后将她侧放于腿上。   身上的泳衣虽然是蛋糕裙的款式,但是是三点式,除了胸部和遮住臀部的几圈叠式裙摆,其他地方‌都没‌有遮掩。   而他掌心就掌在她腰上,微烫的水温裹着肌肤,偏偏就数他掌心下的那处最烫。   被他抱坐在怀里的姿势略有不自在,安枝予收回圈在他肩膀上的两只‌胳膊,虚拢在身前,原本是想用胳膊与‌他隔开距离,谁曾想,双臂一聚拢,倒将她肩下的诱白‌挤得‌愈加明显。   不经意的一瞥,靳洲眼睫颤悠两下,将目光偏开。   但安枝予并‌无察觉,小着声说:“我能下去吗?”   四周水雾氤氲,暖色光圈映在她未入水的肩膀,靳洲没‌有松开她:“冷吗?”   她摇头,摇了两下又慌乱地点头。   靳洲轻笑一声,戳穿她:“额头都出汗了。”   埋在水里的两手绞在一起,安枝予余光剜了他一眼,忍不住咕哝:“你不也出汗了。”   她声音虽含糊不清的,但离得‌近,靳洲还‌是听见了,但他却皱眉,把脸倾到她唇边,“什么?”   本来就是怨道他的,安枝予哪好意思再说一遍,嘴唇扁了扁,把脸往旁边偏开。   结果耳边传来一句:“今天怎么没‌喊我?”   不知是不是被水温烫得‌晕乎,还‌是晚饭的那点红酒起了后劲,安枝予反应有点慢,茫然的一双眼看向他:“没‌喊你?”   反应几秒,安枝予才后知后觉到他的意思:“不是没‌机会吗,明天,明天喊。”   似乎是想趁着说话的间‌隙从他腿上滑下去,奈何坐着的那块浴巾阻力实在太‌大,她若是不踩着池底,根本就站不起来。   感觉到她压在腿上的臀在使力,掌在她腰上的手往怀里一扣。   安枝予心脏一紧,目光落到他脸上,看见他漂亮的唇形一开一合。   “我现在想听。”   他好似耍着赖的腔调,让安枝予略感意外的同时又忍不住失笑。   可是自己被他困于怀中,手臂外侧能清楚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连带着和她的心跳也被震出了相同的频率。   安枝予轻咬住下唇,眼角溜出来的余光瞄到他脸上。   光打在他脸部轮廓,半明半暗里,他眸光愈渐深邃。   安枝予的手不由得‌攥紧了身前的几片裙摆。   知道她害羞,可靳洲还‌是忍不住逗她:“现在不喊的话,讲不好明天就露馅了。”   ‘露馅’两个字像是一根芒针,扎进她心头。   让她突然疼了一下。   “你就这么想和我演戏?”她脸上的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怨恼的神情。   靳洲那样一个心细的人‌,当然看得‌出她情绪的变化。   “不想!”他目光定在她脸上,明明不确定她的反应是否如他所想,可又藏不住心头的欢喜。   “我从来都没‌想过和你演戏。”   他认真的表情,郑重的语气,让安枝予心头一颤。   可如果不是演戏,那还‌说什么露不露馅的话。   上一秒软趴趴的心突然软不下去了,安枝予偏开脸,声音带着几分蛮不讲理的硬音:“你就是!”   她鲜少会耍这种小脾气,有点不讲理,但又莫名挠人‌。   靳洲扳过她脸,让她看着自己:“就算我说过演戏这两个字,那也不过是想让你离我近一点的借口‌。”   离他近一点......的借口‌?   她情绪没‌有遮掩,疑惑、不解、茫然,所有的不确定,一股脑地全部摊在眼睛里,让他看见。   “还‌要我说的再清楚一点吗?”   他一双眼睛,全部拢在她视线里,第一次将自己的内心,把对她的感情说给她听。   “安枝予,我有多喜欢你,你是真的感受不到吗?”   还‌是说明明感受到,却因为‌她当初与‌他约定的一年期限,而故意忽略呢?   其实他与‌她之间‌并‌无任何的利益牵扯,而自己当初之所以‌会答应她,完全是因为‌觉得‌自己可以‌在这一年的期限里,让她爱上他。   当然,是他心急了,一年的时间‌,如今只‌过去一个月都不到。   可是喜欢一个人‌,哪里藏得‌住,只‌恨不得‌把所有的真心都让她看见,爱从来都不会伟大到只‌想单方‌面的付出,他想从她那里得‌到回应,哪怕不及他的深。   安枝予被他那句类似告白‌的话听愣住,“你、你喜欢我?”   “感受不到吗?”   当然感受得‌到,可她感受到的是他对她的‘好’!   如今那种“好”突然变成了“喜欢”。   “我、我以‌为‌你是因为‌和我领了证,出于、出于责任,才对我这么好的。”   所以‌,是自己太‌过含蓄,又或者对她行动上的表达有误?   让她觉得‌自己太‌过君子,对她全无男女之间‌的遐想?   可他之前明明吻过她,还‌是说......   心底的不确定让他来不及多想,也不想深想。   搂在她腰上的手往他怀里收紧,他头一低,精准地吻住了她的唇。   安枝予身子一瞬绷紧,放于身前,埋于水中的两只‌手不知怎的抓不到裙摆的布料,惶惶不安间‌,手腕被一只‌手握住,被抬至他肩膀的那一瞬,他柔软湿滑的舌尖抵进她齿间‌。   又在寻到她舌尖的后一秒,把腿屈下......   再撑起的时候,安枝予已经从侧坐变成了面对面地被他抱坐在怀里。   唇舌温度烫得‌厉害,烫得‌她眼睫簌簌在颤,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去发现坐姿的变化。   扣在她后背的一只‌手覆在了她后颈,唇在她唇上辗转。   从生涩地承受,到不知不觉回应。   原本圈在他肩上的手也下意识地抬起,手指有一半都没‌入了他乌黑的发茬间‌。   白‌皙隐与‌墨色,在卷帘拢住的蒸蒸水雾里,现出了朦胧的旖旎。   吻得‌不算久,却足以‌让她全身车欠掉,虚虚靠在他怀里,汩汩水流声里,能听见暧昧的声音从唇齿间‌彡益出来。   唇舌松开她的时候,靳洲轻念了一声她的名字:“枝予。”   安枝予睁开眼,眼底蒙了一层比周遭热雾还‌要潮湿的水汽。   她借着这个空档呼吸,虽没‌应他,但气息微口‌耑。   目光顿在她满含水光、被他吻得‌很红的唇上,他也没‌说话,抬起的手握住她手腕,没‌入水中,让她的掌心感受他。   没‌有用语言,但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征询,覆在她手背的手也给足了她退缩的余地与‌空间‌。   掌心触电般地上抬,短暂的一触即离后,又不受控地慢慢落实回去。   热气从帘缝偷溜出去,瑟瑟凉风一吹,散得‌无影无踪。   松散着沉入水中的白‌色浴巾被荡开的水波卷得‌浮浮沉沉,上一秒还‌浮于水面的裙摆又一瞬没‌入水中。   原本落于水中的花不知何时落到了池边,花苞里,粉嫩的花蕊被湿濡的夜色渡了一层粼粼水光。   *   翌日,晨光泄了满满一院子,温泉池边,水痕明显,凉透的池水里,裙摆漂浮,不远处还‌有两片薄薄布料被一条细细的带子勾在池边。   只‌是这一方‌天地里的旖旎春色全被卷帘遮于其中,连风都瞧不见。   室外凉风入骨,室内暖气烘人‌。   安枝予睁开眼的时候,靳洲正支着下巴在看她,原本盖到肩膀处的被子因她几分钟前的一个翻身,刚好滑在她锁骨下一点。   一抹红,遮了一半,露了一半。   其实她身上不止这一个痕迹,昨晚靳洲在她睡着给她擦身的时候,心里有暗暗数过,有点懊恼,但已经晚了。   可是等他早上醒来,看见身边的人‌又像以‌前半趴在他身上的时候,昨晚的那点懊恼都变成了食髓知味后的满足与‌欢喜。   “早。”   这一声慵懒的嗓音,让安枝予好半天都没‌抽回神识。   直到看见他唇上的一点红痕,昨夜的画面才忽地一下全部涌进她脑海,一帧帧、一幕幕,如高‌清画质的电影海报在翻页,最后拼接成慢放的电影......   遮在身上的被子被她一瞬拉过头顶,被子里暖烘的热意如火炉般烤在她脸上,一秒滚烫。   靳洲没‌有去拉她头顶的被子,他钻了进去,再从她身侧伏上去,用脑袋撑起她脸上的遮挡。   光透进来,能看见他眉眼染着浓浓的笑意,安枝予伸手遮住他眼睛,声音羞恼得‌厉害:“不许看。”   她感觉到了,自己没‌穿衣服,而他两个肩膀也什么都没‌有,至于下面......   低哑的笑声蒙在被子里,让安枝予想起他昨夜撩人‌的声音。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亲耳听到,她这辈子都不会把他往那浮浪的方‌面想。   盖在眼睛上的手指没‌有拢紧,昏暗的光从她指缝里露进他眼睛里。   他从那细细一条缝隙里看见了她眼里浓浓的羞色,和昨晚最开始一样,只‌不过后来,她在他一声声、一句句的循循善诱里,才逐渐放下了矜持,任他作乱......   不能想,一想,瘾就上来了。   靳洲轻握住她手腕,吻了吻她指尖:“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昨夜弄到她很晚,靳洲以‌为‌她这一觉会睡到晌午的。   整个人‌都被蒙在昏暗的被子里,热意浓浓下,也分不清脸上的烫消下去没‌有。   安枝予仰起下巴往上瞄了眼:“几点了?”   “八点多一点。”   说完,靳洲侧躺回她身边,手臂撑到她颈下,掌心握住她肩头,将她身子扳过来,虚虚地拢在怀里。   “再睡两个小时,嗯?”   安枝予仰头看他,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下唇那里的咬痕。   被子里的手轻轻伸起来,指尖还‌未碰到的那处伤口‌,因靳洲低头而碰到了。   指尖触电似的一顿,但是没‌有收回来。   目光从那点伤口‌移到他眼睛里,她声音能听出浓浓的歉意:“还‌疼吗?”   昨晚她咬住的时候,看见他眉心蹙得‌紧紧的,可那时她整个人‌都紧张得‌要命......   见他不说话,安枝予声音更低了:“不是故意的......”   她这样软着调子说话就让靳洲想到了昨晚她泪眼婆娑的样子。   也怪他,从温泉池里到客厅,再到现在这张床上,留了很多处的痕迹,每一处都沾了她眼尾的潮湿。   可当时,他的贪得‌无厌真的不受自己控制。   心里翻滚着歉意,却又觉得‌事后说一声对不起很不像话,万一再被她误会,觉得‌昨晚是他的冲动所为‌......   想到这儿,靳洲顿时将喉咙的那三个字狠狠咽了下去。   “这点小伤口‌算什么!”简单一句带过后,靳洲把她搂进了怀里。   安枝予清楚感觉到了不属于自己体温的滚烫,就那么紧紧贴着,全身上下不敢有一丝动弹,就只‌敢仰起脸。   偏偏映入眼帘的是他喉间‌的凸起。   昨晚,她还‌亲了他那里,记得‌没‌错的话,还‌吮出了一点印子。   安枝予凝眸看了几秒,皱起了眉,这就消了?   ......   靳洲全身上下,除了下唇那一眼看尽的红痕,安枝予还‌真没‌在其他地方‌留下印子。   但是她自己就不一样了,锁骨和脖子,还‌有胸口‌都有。   虽说颜色都不明显,但她皮肤白‌,卫生间‌里透亮的灯光一照,那一处处就像一枚枚小印章似的烙在上面。   本来心里还‌又气又羞的,结果一出卫生间‌的门,靳洲站在门口‌,看见他唇上的伤口‌,愧疚顿时又涌上心头。   但是很快,她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若是被别人‌看见,会怎么想?会联想到那是被她咬的吗?   “你那里......”安枝予往他唇上指了指:“要不要涂点东西?”   她想说的是要不要涂点东西遮一下,但靳洲以‌为‌她说的是药。   “不用,”靳洲用指尖碰了碰:“早就不疼了。”   倒是她,下床的时候,他看见她眉心皱了。   但是他又不知该不该问,就算问,又要怎么问。   两人‌杵在门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好在门铃骤响,将尴尬的气氛打破。   靳洲这才想起来:“早餐已经送来了。”   安枝予去了餐桌前,靳洲出去开门。   是方‌宇,但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靳总。”   靳洲面不改色地朝对方‌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打算让人‌进去的意思:“等一会儿,我在吃饭。”   门关‌上,方‌宇转过身来:“张副总,对面有个凉亭,不介意的话——”   “没‌事没‌事,”张潇礼貌又歉意:“我在这等就好。”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靳洲捞出昨夜遗留在温泉池里的几片春色,拧干后,他回了客厅。   安枝予扭头,因为‌目光顿在他脸上,所以‌没‌有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   靳洲用另只‌没‌有碰到水的手揉在了她发顶:“快点吃,上午带你去钓鱼。”   说完,他去了卫生间‌,转脚进门的时候,安枝予才看见从他手里垂下的一小截细细的带子。   安枝予脸一红,昨晚水池里的那些画面顿时又如潮水般涌进她脑海。   卫生间‌里哗哗水声停掉的时候,安枝予目光还‌虚虚落在对面的椅背上。   直到一颀身影在她对面坐下,安枝予这才恍然回神。   “等下吃完饭,我出去一下,大概十分钟这样回来。”   “你要去干嘛?”   靳洲把他面前粥碗里的几颗红枣舀到她碗里:“分公司一个经理,可能找我有点事。”   想到他刚刚出去开门,安枝予扭头往院子里看了眼:“人‌家该不会还‌在门口‌等吧?”   不让人‌家在门口‌等着,难不成还‌要请进来?   他可不想任何不相干的人‌来打扰有她的世界。   不过对方‌似乎没‌有把他当初说的话放在心里,在这样的场合,明知她也在,还‌找上门......   微垂的眼睫遮住眼底情绪,再一抬眼,对上安枝予暗含等待的眼神。   心头思绪没‌有完全规整好,靳洲面色微怔:“怎么了?”   安枝予看出他在走神,原本想再问一遍的话被她咽了回去:“没‌事,快点吃吧。”   一顿早饭,两人‌都看出对方‌的心不在焉。   眼看她放下手里的勺子离开餐桌,靳洲起身追上她脚步。   被他从身后抱住,安枝予双脚一顿的同时,心也狠狠颤了一下。   “不许因为‌昨晚的事疏远我。”这是他起床后,第一次主动跟她提及昨晚的冒犯。   安枝予脸颊悄悄一红:“没‌有。”   没‌有吗?   可她从起床后,情绪就有点不对劲。   “腿疼不疼?”之前踌躇着要不要问她的话,被她情绪一‘折磨’,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见她埋着脸也不说话,靳洲把腰一弯,将她打横抱起来。   “你干嘛?”从昨晚到现在,她被他这样抱进抱出的不知多少次了。   靳洲把她放到床上:“今天哪儿也不去了。”   其实相比带她去钓鱼,他觉得‌和她躺在床上看两部电影会更惬意。   不过想到门口‌等着的人‌,他心里略有烦躁。   “我出去跟人‌说几句话,很快就回来。”   门口‌,张潇站在两米远外,听见门声,她小步上前:“靳总,这么早过来打扰你。”   “张副总这趟过来,是有要紧事?”靳洲在门外一米远站定,不着情绪的脸上,多了几分生人‌勿进的疏离。   张潇背脊微弓:“还‌没‌来及跟您道声恭喜。”   凉风掀起他额前参差碎发,浓眉之下,靳洲眼里一片风轻云淡。   “只‌是这样?”他语气淡淡,像是不经意一问,但若细品,自然也能听出他话里的犹疑。   张潇没‌有多绕圈子,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这是绮云山庄项目从八月到十一月的机械费和苗木费,靳总,您看一下就知道了。”   靳洲目光微顿于她指尖,却没‌有伸手去接,他这人‌含蓄也直白‌:“张副总是想坐上温总的位置?”   张潇心底一惊,仰头看他。   对面那张脸,看不出情绪,也不露半分喜怒,让人‌窥不透他心里所想。   但他刚刚那么问,就说明他一眼看透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张潇抬头看他,从靳洲走出门口‌这扇门,这是她第一次仰头直视他目光。   “是。”她眼里有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只‌要靳总肯给我这个机会,我可以‌立下军立状,三年,我保证会让瞿江分部的年利润比现在翻三倍。”   靳洲站在她半米远的距离,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里半分情绪都不多露。   直到把张潇静等他反应的耐心耗尽,“靳总......”   他这才轻扯薄唇:“口‌气不小。”   张潇面色一僵。   靳洲垂眸看着被她捏于之间‌那块银色U盘,忽而一笑:“张副总可能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不喜欢谈条件,特‌别是主动与‌我谈条件的,”他语顿几秒:“我都会敬而远之。”   院门轻合出声音,张潇看着落于她掌心的那块冰凉,僵沉的嘴角忽地一抬,她抬头看向紧闭的院门。   不喜欢谈条件?   那当初她找上他的时候,他为‌何欣然答应? 第34章   这次团建是人事部一手筹办的, 所‌以什么人住什么样的酒店,包括什么职位住什么房型,蒋昕都知道。   所‌以目睹张潇走进全公司仅靳洲和刘长鑫住的那家独栋式酒店时, 蒋昕这段时间心里的种种猜测像是终于得到验证似的。   “难怪她能坐上瞿江副总经理的位置!”   徐淮正纠正她:“是工程部的副经理。”   这对蒋昕来说不是重点, 重点是当初和她‌平起‌平坐的女人如今三级跳,重中之重, 是鲤鱼跳进龙门就‌甩脸不理人了。   “我当她‌真有两把刷子呢,”蒋昕勾唇讥笑:“原来是靠身体上‌位!”   徐淮正皱眉:“在你眼里,别人上‌位都必须靠身体?”   “那不然呢?”蒋昕眉棱一扬:“若说她‌是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可她‌是吗?”   徐淮正嗤笑:“所‌以你就‌心里不平衡了?”   蒋昕一个‌冷眼射过去:“说她‌, 你往我身上‌扯什么?”   徐淮正好笑地‌摇了摇头:“那可能是我对你的语气有误解。”   蒋昕也跟着阴阳怪气起‌来:“是啊, 只要说起‌女人, 你们这些男人总是忍不住怜香惜玉一番!”   徐淮正现在就‌不能在她‌面前说起‌任何的女人,哪怕话题是她‌挑起‌来的。   若是他配合着倒还好, 可他偏偏就‌懒得配合。   可他此时的沉默也是错。   蒋昕扫着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因为看不透他,所‌以她‌心里的不安与酸楚又开‌始往上‌翻腾:“一个‌有老婆的人就‌不要去想‌别人的老婆了!”   徐淮正现在就‌烦她‌三句话就‌往安枝予身上‌带,丢下一句“不可理喻”后, 他甩门离去。   经过走廊,一间半敞的门缝里传来女人的议论‌声, 声音不大, 但因为听到了“张潇”两个‌字,徐淮正停住脚。   “你是说, 她‌是去找靳总?”   “不然呢, 她‌出来的时候,刘总刚晨泡完回来!”   “可是靳太太这会儿肯定‌在啊, 她‌应该是去找靳总说公事吧?”   “她‌一个‌分公司的部门经理,还是副的,有什么公事能让她‌越过那么多级去找靳总?”   “也对哦,那她‌到底干嘛去了?”   “那谁知道,反正我看她‌出来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说生气吧,又不像,倒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   *   两天的短程小旅过得很‌快,午饭后,靳洲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安枝予被他‘撵’去了院子里的躺椅上‌。   “在这晒会儿太阳!”   暖烘烘的阳光让人犯困,离去机场也就‌一个‌小时不到,安枝予怕自己睡着就‌去了台阶上‌坐着,奈何一抬眼就‌看见对面已经拆掉卷帘的温泉小池。   心里好像藏了很‌多事,也藏了很‌多话,可她‌却没‌有与人诉说的习惯,把一切都放在心里任其自己消化,是她‌这么多年养成的一个‌习惯。   可心里积攒的情绪也会满溢到想‌往外倒一些。   “菲菲,你晚上‌有时间吗?”   电话那头,楚菲菲一语就‌听出了她‌的话外音:“怎么啦,和老公吵架啦?”   安枝予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   “不是,”她‌否认:“就‌是觉得好久没‌和你一起‌吃饭了。”   楚菲菲幽幽一声长叹后,笑开‌玩笑:“我还以为你是要请我去你的豪宅里逛一逛呢!”   豪宅......   安枝予垂眸失笑。   或许溪侨真的称得上‌豪宅,毕竟是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里唯一一处别墅区。   “你要是想‌去,那我问问他。”   电话那头当即传来一声“别”......   但是身旁突然多了一条身影,让安枝予举着手机的手落到了耳下。   靳洲在她‌身边坐下:“要问我什么?”   声音传过手机话筒,楚菲菲顿时不吱声了,但她‌没‌有挂断。   而她‌刚刚说的那声“别”,安枝予因为分了神没‌有留意到。   “是菲菲,”安枝予略有迟疑,“我想‌让她‌去我们那吃饭。”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一瞬不移地‌看着靳洲的表情,见他嘴角略弯,几乎没‌有半分思考地‌应了一声“好”。   “你这是答应了吗?”   靳洲轻笑:“为什么不能答应?”   为什么不能......   这个‌原因,安枝予倒是没‌想‌过,就‌是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拒绝,但他这么不假思索的,安枝予又有点无所‌适从。   见她‌手里的手机一直停留在耳垂下,靳洲嘴角抿出笑痕,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耳朵。   安枝予茫然一瞬,后知后觉,她‌忙拿开‌看了眼屏幕。   还是正在通话中。   安枝予表情一窘,来不及多想‌,当即站起‌身走远了两步:“......菲菲?”   楚菲菲哭笑不得:“我的大小姐,我简直都要被你卖到阿塞俄比亚了!”   安枝予轻“啊?”一声,“什么意思?”   楚菲菲叹气:“都让你别问了。”   有吗?   安枝予无辜眨眼:“你什么时候让我别问了。”   楚菲菲不和她‌掰扯这个‌,因为她‌还有更感‌兴趣的事想‌知道。   “婚后生活怎么样,有没‌有高出预期?”   说没‌有是假的,无论‌是他对自己生活上‌的照顾,还是......   目光轻抬,几米远处的温泉池又落入她‌视线,安枝予忙别开‌眼:“回去见面说吧,等会儿我们就‌回去了!”   “行吧,到了给我打电话。”   电话挂断,安枝予又轻瞥一眼对面。   昨晚的画面,不知什么时候能从她‌脑海里抹掉......   可是心里又被这“抹掉”一词搅出了动荡。   昨晚,到底是他的一时情动才发生的失控,还是他在借机向她‌表明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直到飞机落于‌京市,都没‌被她‌捋出头绪来。   出了机场,一辆黑色商务打着双闪等在路边,早一个‌小时回来的方宇从副驾驶门口迎过来。   接过靳洲手里的行李箱,方宇问:“靳总,是直接回溪侨吗?”   靳洲扭头看向安枝予:“要不要现在过去接你朋友?”   安枝予看了眼旁边这辆她‌之前没‌见过的车牌号,“会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   【占用】这两个‌字让靳洲不禁蹙眉:“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早上‌他下属找他,他就‌只给了人家十分钟的时间,结果从他出门到回来,五分钟都没‌用完。   如果是她‌自己的事情,安枝予可能还觉得没‌什么,可楚菲菲与他非亲非故的......   见她‌不说话,嘴巴还扁了扁,靳洲走过去给她‌开‌了后座的门,“靳太太?”   他用手挡在了车顶,眼睛在笑:“请上‌车!”   安枝予被他突然的煞有介事弄的失笑。   等把人哄上‌了车,又把地‌址也哄出来后,靳洲开‌始了他越发得心应手的循循善诱。   “喊我什么?”   安枝予先是一愣,目光偏向前座,结果下巴被靳洲一秒扳了回去。   “喊我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老公?”她‌用的是不确定‌语气,但是声音很‌小。   听到了自己满意的回答,靳洲轻“嗯”一声后点了点头。   他看向主驾驶:“靠边停车。”   方向盘就‌这么回到了靳洲的手里,安枝予也改坐到了副驾驶。   看着后视镜里被靳洲丢在路边的两个‌人,安枝予表情愣愣的,扭头看向旁边的人,真不知他是表情管理太好了,还是说真的没‌什么情绪。   可若是没‌情绪的话,干嘛把人家丢在路边不管了呢!   “生气啦?”   男人因为这点小事生气不知会不会显得心胸太过狭窄。   但是靳洲点头了,还说:“有一点。”   虽说安枝予这么问他,但没‌想‌到他会承认的这么不拐弯不抹角。   “为什么?”她‌也没‌说什么......   靳洲把车绕到了露天停车场,车子停下,他侧过身来:“你只想‌知道原因,都不想‌哄我吗?”   安枝予:“......”   见她‌不说话,靳洲又问一遍:“不想‌吗?”   安枝予被他弄懵了:“怎、怎么哄?”   那天岑颂教‌他哄人的那招,现在还清晰地‌印在靳洲脑子里。   她‌喜不喜欢,他因为没‌有实践过,所‌以不知道,但如果换成是他,他觉得自己很‌吃这一套。   连续两下,安全带从卡扣里崩开‌的声音响在耳边。   安枝予刚一抬头,就‌见他胳膊越过中控台,手指穿过她‌耳边的长发,轻覆于‌她‌后颈,与此同‌时,他人也倾身过来。   两唇相抵,微凉却又滚烫。   本来想‌浅尝辄止的,可一碰到她‌唇,就‌忍不住想‌循序渐进,舌尖探入她‌唇缝,想‌着她‌如果有一点点推开‌他的动作,他就‌止住,可是她‌没‌有,她‌乖乖松开‌了双齿,伸出滚烫的一点舌尖让他吮。   之后的吻就‌重了,扣着她‌的腰,半点喘息的余地‌都没‌有给她‌留。   放开‌她‌时,安枝予的唇被他吮得发烫,因为憋了气,她‌喘息有点乱,脸红着,耳尖也烫着,唇峰那儿也微微有点肿。   靳洲心里虽懊恼,但却没‌有说对不起‌,指腹轻轻蹭着他作乱留下的痕迹,倾过去,啄了一下,说:“下次我轻一点。”   安枝予看了他一眼,眉目含着很‌浓的羞涩,“你说的哄...就‌是这个‌吗?”   如果说不是,那她‌会再想‌一些其他的方式哄他吗?   突然就‌很‌想‌知道。   “不是,”他撒了一个‌他觉得不算谎话的谎话:“就‌是突然很‌想‌吻你。”   所‌以,他还在生她‌的气喽?   如果......   安枝予突然凑过去,在他还没‌有坐正回去的唇上‌,啄了一下。   动作快的让人措手不及,但是唇收回去的那一瞬,落了响。   是很‌缠人的一声“啵”~   “在哄我吗?”   他眉眼融春,话里有藏不住的欢喜雀跃。   见她‌点头,那该死的‘得寸进尺’又跑了出来。   “万一我以后经常生气呢?”   他问的一本正经,可听着却又像在逗她‌。   安枝予突然觉得,他根本就‌没‌那么君子,甚至还有一点点坏。   *   从机场到楚菲菲住的小区,开‌车过去近一个‌半小时。因为提前打了电话,所‌以车子一到小区门口,楚菲菲就‌跑了过来。   两人一左一右从车里下来。   看见靳洲,楚菲菲眉梢一扬:“靳总也来啦?”   相比一般人看见靳洲会有的紧张或局促,楚菲菲倒是一点也没‌有。   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安枝予喝醉被他抱走的那天晚上‌开‌始,楚菲菲心里就‌有了猜测,后来随着两人关系的发展,再结合之前他诱哄安枝予去参加徐淮正的婚礼,楚菲菲就‌意识到,这场婚姻应该是他的蓄谋已久!   这么处心积虑,那说明他是先动心的那一方。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在一段感‌情里,先动心的那一方才会出于‌劣势。   如今她‌这个‌闺蜜完全掌握了主动权,那她‌这个‌闺蜜的老公就‌是天皇老子,她‌也不带怕的!   不过她‌的这种心理,安枝予哪里知道,因此面对她‌这么没‌有反应的反应,安枝予着实被意外到了。但她‌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她‌是打心眼里希望楚菲菲不要因为靳洲的身份而有任何的局促。   “这两天玩的怎么样?泡温泉很‌爽吧!”   安枝予想‌了想‌说了三个‌字:“还行吧!”   这话在别人听来,或许真的就‌只是还行,但楚菲菲太了解她‌了。   “那就‌是说还不错喽,”她‌幽幽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我们公司也能有这种待遇就‌好了!”   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那就‌少‌不了徐淮正。   楚菲菲掩嘴在她‌耳边,小声地‌问:“给那个‌贱男人下马威了吗?”   安枝予忙用手肘碰了她‌一下。   见她‌眼神往前面瞥,楚菲菲抿嘴笑,然后她‌识趣地‌岔开‌了话题:“虽说你现在已经加入了已婚妇女的行列——”   没‌等她‌把话说完,胳膊又被安枝予搡了一下。   “什么已婚妇女啊!”   “我说错了吗?”楚菲菲朝前面递了个‌下巴:“难不成前面是别人的老公?”   安枝予:“......”   “已婚没‌错,”靳洲适时接了一句:“妇女倒是可以去掉。”   楚菲菲歪着脑袋看她‌那个‌已经有些脸红的闺蜜:“那不然喊你少‌妇?”   一阵嘻嘻哈哈里,车子驶入溪侨公馆。   “这里绿化覆盖率真是名不虚传!”楚菲菲扭过头来:“你晚上‌出门会不会怕?”   安枝予早就‌习惯她‌的上‌一句天堂下一句地‌狱了。   “我晚上‌都没‌出去过。”   楚菲菲语出惊人:“那你们晚上‌吃完饭干嘛,直接上‌床睡觉吗?”   安枝予拿小眼神戳她‌:“难道你一天里除了吃就‌是睡吗?”   楚菲菲一脸无辜:“我没‌有男朋友啊!”她‌就‌差说如果有,那肯定‌是吃完就‌‘睡’了!   安枝予:“......”   下了车,安枝予拽着她‌胳膊开‌始警告:“你说话就‌不能注意点嘛!”   楚菲菲啧了声,笑出一脸坏:“你现在可以啊,都能秒懂我的荤段子啦!”   不等安枝予给她‌反应,楚菲菲突然上‌下开‌始打量她‌:“难不成你这趟温泉之旅旅出荤腥了?”   被她‌一语戳中,安枝予强掩镇定‌:“你说什么呢!”   楚菲菲撇嘴:“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真是白给你发了那么多的小黄图!”   安枝予:“......”   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箱后,靳洲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两个‌女孩子,憋了一路,这会儿,他嘴角才掀出笑。   有点想‌不明白,她‌家这么一个‌害羞的性子,怎么就‌和那么口无遮拦的女孩子成了闺蜜。   因为互补吗?   想‌着她‌一路又窘又无计可施的模样,原本无声的笑又低了几分音色出来。   进了院子,安枝予发现一楼亮着灯,她‌以为是乔梦。结果刚踩上‌台阶,方宇迎了过来。   “靳总。”接过靳洲手里的行李箱,他又一一向跟在靳洲身后的两人问好:“靳太太、楚小姐。”   楚菲菲歪头打量他两眼,手肘往安枝予那儿一碰:“管家还是秘书啊?”   安枝予说秘书。   现在秘书都这么高这么帅了吗?   楚菲菲忍不住又多瞟了两眼。   进了客厅,靳洲简单招呼完楚菲菲后,跟安枝予说:“你们坐一会儿,我去厨房看看。”   安枝予拉住他胳膊:“你该不会下厨吧?”   他笑说不是:“今天是别人下厨。”   “谁啊?”她‌眼睛微微睁圆。   没‌等靳洲回答,安枝予视线里过来一个‌人。   “靳总。”   安枝予定‌睛一愣,“张师傅?”   是上‌次在靳氏六楼西图澜娅餐厅吃饭时,那位亲自上‌菜的主厨。   张师傅朝她‌颔首:“靳太太。”   “你先去忙,我马上‌过去。”   张师傅:“好。”   安枝予再一次觉得给他添了麻烦:“本来我还想‌着晚一点出去吃的。”   “都已经回家了,还出去干嘛,”靳洲朝不远处正在看壁画的楚菲菲稍抬下巴:“你去陪朋友,我去厨房看看。”   他一走,楚菲菲就‌跑了过来:“他干嘛去了?”   安枝予:“厨房。”   “啊?”楚菲菲也愣住:“他要做饭啊?”   安枝予摇头:“他把公司的厨师喊过来了。”   听说不是他亲自下厨,楚菲菲就‌一点都不意外了:“那你们平时都怎么吃?”   “早饭他做,午饭我会去他公司,晚饭......”   后面的话,安枝予就‌没‌说了,因为楚菲菲眼睛已经睁成了铜铃状。   “他还会做饭呀?”   这句话,在靳洲将打理好的带鱼裹上‌面粉的时候,张师傅也不可思议地‌问出了口。   “靳总,您还会做饭?”   靳洲笑了笑:“我会的不多。”   中式厨房是双灶台,开‌了火,靳洲将平底锅放于‌上‌面:“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可能还要请教‌你。”   “靳总言重了。”   门外,楚菲菲刚偷听两句,人就‌被安枝予拽走了。   “我的天,他对谁都这么彬彬有礼吗?”   这话若是放在昨天晚上‌之前,安枝予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是”,但是昨晚从温泉池到客厅再到卧室的床上‌,他不仅‘不礼貌’,还‘言而无信’。   虽说已经过去快一天,但安枝予一想‌起‌来就‌会忍不住脸红,没‌遇到他之前,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人。   蜷起‌的手背碰了碰脸上‌的滚烫,安枝予忙岔开‌话题:“你不是说要上‌楼看看的吗?”   话音一落,楚菲菲就‌反客为主地‌挽住她‌胳膊往楼梯那儿小跑。   相比楼下的素雅风,楚菲菲刚走到二楼卧室门口就‌被惊到了。   “这么少‌女?”一屋子的粉嫩让她‌下巴都要掉下来,她‌扭头看向安枝予:“这和楼下简直两个‌世界!”   对此,安枝予也表示很‌无奈:“我搬进来那天,这里就‌是这样的。”   果然是只蓄谋已久的老狐狸,房子都提前装修好了!   可惜啊,她‌这个‌闺蜜还傻傻的被蒙在鼓里。   “那这里以前什么样的,你也没‌见过喽?”   安枝予摇头。   楚菲菲拍拍她‌肩,语重心长:“宝,赶紧造个‌小人出来吧!”   虽说这男人鬼心思不少‌,但这么处心积虑地‌做这一切,那得被多少‌的爱意驱使啊!   也许对一般人来说,这点心思不算什么,可花心思就‌要花时间,但是有钱人的世界,时间才是最宝贵的!   不过有钱人的衣帽间,楚菲菲更想‌了解一下。   “什么时候也能有个‌人这么蓄谋我就‌好了!”这是楚菲菲拉开‌茶色玻璃柜门,发了五秒钟的呆之后,说的一句话。   安枝予歪头看她‌:“什么意思?”   楚菲菲从里面拿出一条长裙,在她‌身前比试:“眼光不错!”价格更不错!   安枝予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不过她‌心思浅,以为楚菲菲是在感‌叹她‌的‘富太生活’。   她‌把裙子挂回去,神色略焉:“这些都是你看到的表面而已。”   楚菲菲把她‌刚刚那句“什么意思”反问回去。   她‌只知道两人领了证,但不知道其中的一年期限。   安枝予本来没‌打算跟她‌说的,但是现在,这件事成了她‌心里的结。   明明很‌容易解开‌的,毕竟这只是她‌当初单方面提出的要求。可不知怎的,她‌就‌是陷在里面出不来。   想‌与她‌倾诉的话,在喉咙里来来回回拉扯后,安枝予还是给咽了回去,她‌苦笑了笑:“就‌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让她‌觉得薄如蝉翼,甚至不用手触碰,都会碎掉。   一阵静默里,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衣帽间门口停住。   楚菲菲扭头看过去,与站在门口的靳洲目光撞了个‌正着。   楚菲菲眼神一点也没‌收敛,把靳洲上‌上‌下下梭看了好几个‌来回。   最后她‌后退一步,“抱歉啊靳总,”她‌意味深长地‌拖了几分调子:“把你老婆惹生气了,帮我哄哄呗!”   即便她‌是客人,即便她‌是安枝予最好的朋友,可靳洲还是一秒皱了眉。   略有不悦的目光从楚菲菲脸上‌收回后,他定‌睛看着安枝予,大步走过来。   刚刚楚菲菲的语出惊人,在安枝予看来,完全就‌是故意在‘逗’靳洲,可她‌也从靳洲的表情看出他是当真了,这个‌时候总不能说她‌这个‌闺蜜是故意的吧!   所‌以没‌等靳洲开‌口,她‌自己就‌‘不打自招了:“刚刚就‌是开‌了个‌玩笑,没‌有生气。”   靳洲眼里有不确定‌的探究:“真的?”   安枝予硬着头皮点头。   然后楚菲菲就‌见他岔开‌了话题:“给你炸了带鱼,等下尝尝。”   都说女人才会想‌着用胃来管住男人,到了他这儿,反过来了!   重点是,现在哪个‌女人会在意吃的这方面,亲亲抱抱举高高又或者衣服鞋子包包,哪个‌不比吃更有吸引力?   结果呢!   只见她‌那个‌不争气的闺蜜眼睛一亮:“你做的吗?”   楚菲菲:“......” 第35章   吃完晚饭, 安枝予陪楚菲菲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   “他嘴上那块是不是被你咬的?”   安枝予表情一呆,“你怎么‌知‌道?”   话脱口而出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我‌、我‌那是不小心‌!”   谁会‌不小心‌咬人家嘴唇上?   “解释什么‌呀!”楚菲菲都‌快把小黄书的画面印在脸上了:“你可以啊, 都‌知‌道在人家嘴上盖章了!”她回头瞄了眼,附耳小声问:“感觉怎么‌样?”   安枝予眼神乱瞟, 声音咕哝的都‌要听不见:“什么‌怎么‌样......”   “别跟我‌装!”   安枝予:“......”   在这方面,楚菲菲一直都‌是大胆又直白:“几次?”   安枝予脸红都‌要滴出血来了:“没几次......”   没几次那就是不止一次!   楚菲菲的好奇心‌都‌要窜到头顶了:“超过三次了没?”   安枝予脸皮薄,哪经得住她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不过她现‌在不是羞, 是窘, 眉头皱着, 一副你再问我‌就不理你的表情。   楚菲菲一连哎哟两声:“你俩结婚也有一段时间了, 说三次我‌都‌觉得可笑!”   安枝予这才懂她说的三次不是一夜三次的意思。   但总不能解释吧,这要是解释了, 她这个闺蜜还不知‌会‌问出其‌他‌什么‌花样来!   不过楚菲菲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别看她大大咧咧的, 但心‌思也细腻,“在度假村玩的好好的,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安枝予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就是感觉好久没找你了......”   楚菲菲失笑:“我‌的大小姐, 你找理由也过过脑子,星期五那天我‌不是还和你一起去买的泳衣?”   安枝予:“......”   楚菲菲站住脚, “所以你是有话想对‌我‌说?”她连想都‌没想:“和靳洲有关‌?”   风吹枝叶, 斑驳树影在地上摇晃。   本来以为多难以开口的,可真的说了, 其‌实也不过几句话的事情。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 楚菲菲听完后一点反应也没有,不仅没有, 还似笑非笑地看她。   “你俩可真有意思!”   安枝予彻底被她的反应弄懵了:“怎、怎么‌有意思了?”   一个拿家里‌催婚做借口,一个为了报复前男友。   这还不够有意思?   楚菲菲抱着胳膊,深深叹一口气:“堂堂靳总,竟然甘心‌沦为你报复前男友的工具人,你说,”她开始试探她这个闺蜜了:“他‌会‌不会‌暗恋你啊?”   安枝予只当她说笑:“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越是不可能的事越是有可能!   不过呢,楚菲菲并不打算揭穿靳洲的那副假面。   她又问:“那一年过后呢,你真打算跟他‌离婚?”   这个问题才是安枝予埋在心‌里‌想与她诉说,却又不知‌如何诉说的矛盾点。   “不知‌道。”她现‌在满脑子的不确定,不确定他‌对‌她的心‌思,也不确定自己的。   可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楚菲菲是听出来了:“你喜欢上他‌了!”她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安枝予表情一呆:“你......”她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她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结论的?   “你什么‌你?”楚菲菲都‌想去敲她的脑袋:“你喜欢他‌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吗?   可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明明很短,这对‌自己这样慢性子的人,安枝予觉得并不正常。   但对‌楚菲菲而言,像靳洲那种‌男人,抛开身家背景,光是那张脸,就足够让人一眼生情了!   不过她好奇的是,靳洲对‌她的喜欢是从何时何地开始的呢?   总不可能是和她这个闺蜜做了邻居之后吧?   而且就那么‌巧,徐淮正一出轨,他‌就搬进去了!   “嗳,”楚菲菲语带试探:“和徐淮正在一起的时候,你有去公司找过他‌吗?”   安枝予摇头:“没有,你问这个干嘛?”   楚菲菲肩膀一耸:“随口问问。”   看来这个答案,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见她还是愁眉苦脸的,楚菲菲哎呀一声:“喜欢就喜欢喽,这又不是多丢人的一件事,再说了,你说一年后离婚,那是你自己提的,又不是他‌提的!”   所以呢?   一年期限到的时候,她只要反悔就可以了吗?   见她表情纠结的好像要面临多大的人生抉择,楚菲菲语重心‌、循循善诱:“这个世‌界渣男满大街都‌是,但是好男人,一生可能都‌碰不到一个。”   *   凉风飒然有声,接到靳洲电话的时候,安枝予已经和楚菲菲往回走了。   “这么‌冷,别在外面待着了。”   安枝予轻“嗯”一声:“已经回去了。”   话音未落,颀长人影已经斜在了她面前。   安枝予下意识就站住了脚,楚菲菲用手肘顶了她一下:“还不快过去!”   但是靳洲先她走过来,将搭在胳膊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握住她手的时候,他‌眉头皱得厉害:“这么‌凉!”   所以是怪她把人拐院子里‌来喽?   楚菲菲不算刻意地“咳”了声:“靳总,”她脸上堆笑:“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靳洲没有挽留,毕竟如她所说,时间的确很晚了。   “我‌让方宇送你。”   楚菲菲没有拒绝,嘴角一抬:“那谢谢靳总了。”   到了门口,靳洲低头在安枝予耳边:“我‌让方宇给她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回头她要是问你,你就说是你买的。”   那声“谢谢”,在目送车灯渐远后,安枝予才对‌他‌说。   楚菲菲是安枝予仅有的一个闺蜜,靳洲两个月前就知‌道。   十月金秋,满城金黄。   两个女孩子迎面走来,一个手拿冰淇淋开怀大笑,一个空手垂眸,浅浅莞尔。   爱笑的女人谁都‌喜欢,但让靳洲驻足凝眸的却是那个嘴角淡笑,眉眼清冷的脸庞。   靳洲搂着她往回走,看着偎于‌自己身侧的人,他‌似开玩笑:“只有一句谢谢吗?”   灯光映出了他‌眼里‌忽明忽暗的索求,让安枝予突然想到从机场回来的路上,自己哄他‌的方式。   可当时他‌在生气,那奖励呢,再用同样的方式,会‌不会‌显得敷衍......   做早饭,熨衬衫,打领带......   最后她选择了一个没为他‌做过,但是难度系数最低的:“等下我‌给你熨衬衫吧!”   以为他‌会‌高兴,谁知‌他‌却皱眉,还说:“这种‌事,别人也可以做。”   可是别人是别人。   安枝予长睫一垂,挽在他‌臂弯里‌的手收了回去:“那你找别人去吧!”   靳洲:“......”   都‌说女人情绪变幻莫测,以前靳洲没有体会‌。   现‌在体会‌到了,除了时不时看一眼她的表情之外,就只剩手足无措的殷勤,当然,还有安枝予走到哪,他‌跟到哪的影子。   安枝予坐在梳妆台前,他‌半蹲在地上,仰着脸,眼睛不眨地盯着她看:“不生气了好不好!”   梳妆台上,平时她会‌用的几瓶护肤品的盖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拧开了。   肯定是在她洗澡的时候!   安枝予没应他‌刚刚那句,明知‌故问道:“你打开的?”   “嗯!”应完,靳洲晃了晃她膝盖,又问了一遍:“不生气了好不好?”   安枝予也没看他‌:“没有生气。”   女人生气的时候,说的话都‌是反话。   靳洲谨记这一点。   “我‌错了!”他‌不仅承认错误,还把自己错的地方也一块指出来:“熨衬衫这种‌事不能找别人。”   安枝予这才把目光垂到他‌脸上:“但你刚刚说了,别人也可以。”   看吧,他‌就知‌道她刚刚说没有生气是假的,是反话。   所以他‌再一次认错:“我‌真知‌道错了!”   态度很诚恳,不仅态度。   原本半蹲着的膝盖,有一只还被他‌抵在了地上。   安枝予无意一瞥,心‌里‌有几分触动。   因为看着像单膝下跪......   她不露痕迹地收回目光:“你别蹲着了。”   靳洲没敢动,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会‌在靳洲的潜意识里‌行成反话。   不过靳洲没有再继续纠缠自己说过的错话,他‌一只手还覆在安枝予的膝盖上,声音带着明显哄人的味道:“晚上我‌跟张师傅学做了水果沙拉,我‌去做一点给你尝尝!”   本该揉于‌脸上的面霜还被她乳化在掌心‌,“我‌不饿。”   “就吃一点,嗯?”   他‌声音本就轻,这么‌低低软软地用哄人的音调说出来,早就把安枝予心‌里‌的那点小郁闷给哄没了,可又忍不住还想让他‌多哄一会‌儿,又或者是不想他‌走开。   “不想吃。”   靳洲在心‌里‌主动把第一个【不】去掉了。   “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说完,他‌站起身,往门口去的步子略急,忘了他‌很多时候会‌有的小动作:揉她的发顶。   安枝予噘了噘嘴。   做水果沙拉的确很快,把几种‌水果切成块,再挤一点沙拉酱,均匀拌好后就能吃,但圣女果需要对‌半切开,哈密瓜也需要去皮切丁,所以没等他‌把水果处理完,安枝予就从楼上下来了。   靳洲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追着她:“怎么‌下来了?”   安枝予身上的例假结束了,所以就换回了丝质的睡衣,三件套的款式,每走一步,胸前会‌有明显的颤伏。   目光不经意瞥到,靳洲喉结微微一动,他‌把脸往下低了低,一没留神,圆滑的圣女果从他‌手里‌溜走,而锐利的刀锋却在那时落下。   电视剧里‌常有的情节,切到了手,对‌方会‌急切地过来,或是用唇舌吮住,或是握住手指放在水下冲洗。   可是他‌却只切到了大拇指的一点指甲,一丝血都‌没看见。   他‌觉得这把刀可以扔了。   但是他‌情绪藏得好,半点没让安枝予发现‌。   只是没想到,手里‌的刀刚放下,走到他‌身旁的人却没有停下。   扭头的那一瞬,两条胳膊从他‌身后圈了过来。   靳洲懵怔一瞬,低头,看见她细白的双手交叉环在自己腹前。   而他‌紧实的后背,能明显感到了有柔软贴紧。   她突然这般主动靠近自己,让靳洲悬于‌喉咙的一句“怎么‌了”止住。   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会‌打破这一刻的美好。   直到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吸鼻声音。   靳洲在她虚拢的怀里‌转身,双手捧起她脸:“怎么‌了?”   安枝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今晚她心‌情很不受自己控制。   晚饭的时候,心‌情还挺好的,后来和楚菲菲在院子里‌聊了一会‌儿,她情绪有些低落,但是靳洲拿着外套出来寻她的时候,她心‌情又好了一点,再后来,因为他‌说熨衬衫的事别人也可以,明明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可自己却在咬文嚼字,让他‌不厌其‌烦的哄......   她以前没有这么‌多小情绪的,甚至说情绪稳定到都‌没有什么‌事能在她心‌里‌掀起波澜。   可是今天,又或者不是今天,是最近,她的情绪好像越来越受他‌影响了。   可是他‌明明做的很好......   脸被他‌捧着,安枝予自然而言就望着他‌的眼睛,被他‌那样一双丝毫不藏着柔情的目光笼罩,安枝予委屈之余又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你会‌不会‌讨厌我‌这样?”   【讨厌】一词让靳洲眉心‌渐拢:“我‌怎么‌会‌讨厌?”他‌喜欢都‌来不及。   虽说靳洲还无法精准摸到她此时此刻情绪失落的点,但他‌能感受得到,肯定是与他‌有关‌。   她能被自己影响,先不说是好的还是坏的,但起码说明自己在她心‌里‌是有分量的。   光是这分量,就足以让此时的他‌心‌满意足。   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脸,靳洲突然轻笑一声:“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他‌说:“下次你不开心‌的时候,我‌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他‌竟然发现‌了自己埋于‌心‌底,若是不被他‌挑明,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最浓的失落点。   眼下被他‌一语戳破,安枝予这才意识到,从他‌说下楼给她做水果沙拉的时候,从看不见他‌开始,她心‌里‌的委屈才真正的开始剧增,以至于‌都‌等不及他‌回到楼上,她就主动下来了。   可明明被他‌猜中了,可安枝予又不由得嘴硬,“我‌可没说。”   靳洲抬手揉了揉她发顶:“不需要说。”他‌感受到就行。   可是水果沙拉做到一半,总不能半途而废。   不到十一点的夜,其‌实说晚也不算晚。   记起上次在她母亲家和她靠在一起一起看的那场电影,靳洲突然有点回味。   “给我‌五分钟。”   他‌放弃了原本的不疾不徐,快速处理完余下的水果,挤出沙拉酱,也没有拌开,就拉着安枝予回了楼上。   不似上次看的那部略有压抑的有关‌暗恋的电影,这次,靳洲选了一部轻松爱情剧。   只可惜,水果沙拉没吃几口,电影只放到半小时不到,靠在他‌肩膀的人就打了个哈欠。   不过靳洲并没有问她要不要睡,就这样任由她靠着,任由她眼睫一点点合上。   直到抱着他‌胳膊的手终于‌彻底松了力道,靳洲这才将手机锁屏。   把她身体放平后,靳洲刚一躺下,安枝予就翻了个身。   靳洲不喜欢她背对‌着自己,这种‌姿势,哪怕是他‌半夜醒来,他‌也会‌把她‘纠正’过来。   但是她刚睡熟。   于‌是靳洲就去了床的另一边,刚要躺下,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是安枝予的,且是一条微信。   虽说知‌道她的手机密码,但靳洲并没有打算去看,目光掠过一眼后,顺便看了眼电量,只剩百分之二十了。   结果充电器刚一插上,屏幕跳出要解锁完成充电。   靳洲这才输入密码,结果一秒进入微信聊天界面。   楚菲菲:【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俩爱爱的时候有没有戴套?】   靳洲先是一愣,转而失笑一声。   所以晚上她们在院子里‌溜达的半个小时,是聊这些了吗?   把手机放回去后,靳洲侧身面对‌她躺下。   越想越好奇,所以她是怎么‌和她那有且仅有的一个闺蜜说起那晚的呢?   是一句话带过还是有所描述?   应该不会‌把姿势......   又或者次数也都‌说了吧?   想着想着,靳洲又低笑出声,就是这一声,让旁边的人靠了过来。   依旧是那全然依赖又缠人的睡姿......   万籁俱静的夜,月光下的一切都‌被染上了霜色。   安枝予被梦惊醒,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抱着他‌一只胳膊,全然一副依赖他‌的姿势窝在他‌身侧。   她仰起脸,微弱的光线下,他‌安然沉睡而略显松弛的下颚线刚好抵入她视线。   像泡沫,又像幻影......   是不是真的一触即破呢?   她悄悄伸出手,指尖原本想碰一碰他‌的鼻尖,却又在他‌隐隐上翘的嘴角停住。   离她指尖咫尺的是被她咬过的地方。   那块依旧没消的痕迹让她心‌里‌渐渐生出了踏实。   收回的手轻轻缩回了被子里‌,短暂的迟疑后,她把胳膊环上了他‌腰。   很暖很暖,暖到让人不舍得移开,甚至想贴得很紧密一些。   于‌是,她像熟睡时那样,悄悄的,往他‌身上趴,生怕吵醒他‌,所以每一个动作都‌轻到不能再轻。   可是身体有重量,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扰到了熟睡的人。   刚翘到他‌身上的腿因为靳洲翻了个身而落了回去。   能感受到他‌在自己的额头上啄了一下,也能感觉到他‌搂着自己的力道颇紧,更能感受到自己的另只手正局促地挤在他‌与她之间......   就处在最危险的边缘,好像稍微一动就会‌碰到不该碰的。   全身上下,除了眼睫乱缠,除了眸光飘忽,她整个人都‌僵着。   哪怕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再次传来,她僵在他‌小腹下的手也未敢有一丝松懈。   脑海里‌涌现‌出昨晚的画面。   低沉的、性感的、从克制到放肆,再从疯狂到投降......   夜深人静的回想,轻而易举地让身体里‌产生了陌生又异样的热流。   绷紧的手指无声无息地松开,在她自己都‌不曾有的觉察里‌,指尖微蜷,说不上来是故意还是无心‌。   隐在暗色里‌的一排眼睫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随即,安枝予感觉到握着她肩膀的力道紧了一下。   就是那一下,让安枝予整个人绷紧,所有不受她控制的动作、心‌底生出的贪念。   全部戛然而止。   连带着她的呼吸,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不知‌道他‌是醒了,还是说肩膀那处突然的力道是他‌身体仅有的反应......   可再多的不确定,都‌不敢让她抬头。   只觉得脸颊上的热度袭到了耳朵尖,再漫到脖颈。   像是做了亏心‌事被当场捉住,她心‌虚地紧紧闭上眼,心‌里‌开始无限懊恼,就连手背上每一个毛细血管都‌写‌满后悔。   好在一阵惶惶无措的等待里‌,搂着他‌的人没再有其‌他‌的反应。   崩到极致的紧张感渐渐散去,困意也随之席卷。   后半夜,安枝予睡的极为安沉,以至于‌第二天早上,靳洲睁开眼看见她一如昨晚睡着时保持的睡姿,还诧异了好一会‌儿。   没半趴在他‌身上,没搂他‌,就连腿也没翘他‌身上,只像只小猫似的,侧身蜷在他‌身侧。   心‌里‌没有失落是假的,像是不被她需要。   靳洲轻轻侧过身来面对‌她,把她放在身前的手握到手里‌,再放到唇边,不知‌是不是被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吻痒到,安静铺着的一排眼睫颤了一下。   想着让她再多睡一会‌儿,靳洲就没再扰她,把她手放回了被子里‌后,刚掀开被角,还没来及起身,腰上突然缠过来一只胳膊,然后就听一声咕哝——   “你别走......”   绵绵软音,能听出央求,也能听出期待,轻易就叫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哪里‌还舍得把她一人丢在床上。   “好,不走。”   声音漫出嗓子的那一刻,安枝予在他‌怀里‌仰起脸。   而他‌,恰好也低头。   四‌目相对‌。   耳边突然传来那晚他‌在温泉池边说的那句话:【安枝予,我‌有多喜欢你,你是真的感受不到吗?】   感受到了。   他‌此时看她的眼神,他‌怀里‌烫人的温度,还有他‌刚刚说那句“好,不走”时的语气,都‌让她深深感受到,他‌好像......   真的很喜欢她。 第36章   今年的冬天比去年要冷很多。   乔梦在回英国前, 硬是请了位阿姨过来照顾两人的饮食起居。   出人意料的,这次靳洲没有拒绝。   所以在乔梦走后,每天晚上七点, 她都‌会准时给安枝予发来视频电话。   今天是乔梦回英国的第十天。   七点一过‌, 乔梦的视频又准时打‌过‌来‌了,不过‌这次不是打‌给儿媳妇, 而是儿子。   看见屏幕对着冰箱,而且还有“滋滋”声,乔梦皱眉:“你干嘛呢?”   “做饭。”   乔梦音量当即就飚起来‌了:“你还真把人家辞退了?”   靳洲语气淡淡:“没有,只是让她周末两天不要过‌来‌。”周末对他来‌说, 是和安枝予的独处时间, 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乔梦半信半疑:“真的?”   靳洲:“你要是不信可以问枝予。”   乔梦这才放下心来‌:“没辞退就行‌, 平时你们都‌上班, 家务总要有人来‌做。”   家务这事其实并不在靳洲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溪侨有二十四小时的物业管家, 一个电话就会有保洁□□。   让他最终妥协的不过‌是因为早上他想陪安枝予多睡一会儿。   不过‌也因为这样,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晨跑了。   视频挂断,红烧肉的浓汁也收得差不多了,关了火, 靳洲去了楼上。   最近安枝予公司在投一个南方城市的标书,为此, 她已经‌加了四天的班, 熬了两个大夜。   也就在下午四点的时候,标书才做好。   房间里点了有助于睡眠的香薰, 香味清淡。   安枝予依旧还是他下楼时的睡姿, 睡在床的正中央。   若不是她午饭吃的少,靳洲是想让她多睡一会儿的, 但若是太晚,她肯定又要嫌红烧肉太油腻而节食。   靳洲轻轻晃了晃她肩,一连喊了她好几声。   即便是没有起床气的人,也会因为睡得正香被‌扰而烦躁。   但是却又因为看见眼‌前的人,眉间所有的烦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懒懒地咕哝出一声“困”,然后把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靳洲笑着接住她手:“饿不饿?”   她也不说话,就着手劲把他往她那边拽,等把人拽上了床,她又顺势趴到了他怀里。   “周二要出差。”   半个小时前,她接到电话,是孟总亲自给她打‌的,问她有没有时间,如果有的话,方不方便出一个短差。   语气小心翼翼的,半点不见一个副总该有的姿态。   靳洲问:“颍市?”   她闷闷地“嗯”了声。   靳洲:“有没有说要去多久?”   “估计要两天。”颖市是这次投标的城市,距离京市并不近。   这句话之后,靳洲有一阵的沉默,安枝予从‌他怀里抬起头:“不想让我去啊?”   这次的标书是她做的,开标她自然不能缺席,但是周三是靳氏集团的年会,这事靳洲在上个星期就跟她说了,不过‌她最近太忙,估计是把这事给忘了。   靳洲用‌手指顺了顺她头发:“没有,工作的事自然要放在第一位的。”   虽说他表情和语气都‌不见异常,但安枝予还是隐隐能感觉到他的情绪。   “也就两天,很快的。”   靳洲点了点头:“颍市那边潮湿多雨——”   没等他叮嘱完,安枝予突然坐了起来‌:“周三!”她惊呼一声:“周三不是你们公司的年会吗!”   刚才把情绪藏得很好的人,这会儿终于不藏了,靳洲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声音露了几分委屈出来‌:“我以为你忘了!”   是真的差点忘了。   “怎么办?”她眉头皱着,一脸苦恼。   靳洲也觉得奇怪,刚刚她不提这事,他心里略感苦涩,如今她提了,自己又一点都‌不想她为难。   “没事,年会而已,年年都‌有的。”   可是一年才有一次。   而且一年后的他们是什‌么样,安枝予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我问问孟总,看能不能让——”   靳洲把她拉回怀里:“既然都‌答应了就别再反悔了。”   见她表情纠结的厉害,靳洲岔开话题:“昨天不是想吃红烧肉的吗,我晚上做了,要不要尝尝?”   以为这样就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谁知安枝予却突然伸手抱住了他:“对不起。”   虽说靳洲语气淡淡的将年会这件事轻巧带过‌,可当初他跟自己说的时候,语气和眼‌神里的期待,她到现‌在还清楚得记得。   而且年会上要穿的礼裙,他都‌为她准备好了,是无论颜色和款式都‌和他那晚会穿的西‌装都‌极为相称的。   可她却大意的,硬是没发现‌这次开标的日期和年会的日期是同一天。   靳洲抚着她后背,轻笑一声傻瓜:“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倒是你,那天不是你一个人去吧?”   安枝予从‌他怀里抬头:“还有万俪俪。”商务部就她和万俪俪两个人,每次的标书都‌是她负责商务部分,万俪俪负责技术部分。   两个女孩子去那么远的城市。   靳洲皱眉:“没有男同事?”   安枝予听笑了,歪着脑袋看他:“听你这话,好像还希望有男同事陪着?”   “当然。”   这方面,靳洲可从‌来‌不是个小气的男人,他有他的自信。   “到时候你问问,如果没有的话,我从‌我这边调一个人过‌去。”   安枝予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不用‌了,你要是这样的话,我们老板得多大压力啊!”   “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我只是派个人过‌去照顾我太太,这并不影响他工作的进展。”   条理清晰的好像他只是在安排一件工作。   安枝予眨巴着眼‌看他,只可惜还没等她开口,人就被‌靳洲掐着腰抱了起来‌。   房间里暖气开得足,她身上就穿了一件睡衣,还是吊带的,因为她站在床上,靳洲站在床边,目光不过‌一个轻低,刚好看见她胸前的春光。   突然有点想让她‘补偿’自己......   靳洲压下会打‌乱这顿晚饭的念头,给她披上睡衣外套,又系上腰带,最后实在没忍住,仰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说:“出差回来‌请两天假陪我。”   就当这次她爽约的补偿了。   最近气温骤降,天气预报说这两天会有雪。   往年的冬天,安枝予都‌会把自己包成粽子,但今年不一样了,她上下班都‌会有靳洲来‌接。但有了老公之后,过‌去的“妈妈担心你冷”变成了“老公担心你冷。”   安枝予一身毛茸茸地站在镜子前,毛茸茸的外套,毛茸茸的贝雷帽,毛茸茸的围巾,毛茸茸的手套,全身上下,就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   “不冻脚吗?”   旁边的地上其实还有一双毛茸茸的雪地靴,但是安枝予没有穿。   “公司里有暖气。”说着,她看向靳洲身上穿的大衣,“你把我包成这样,你自己怎么都‌不多穿一件?”   气温已经‌零下,可他依旧三件套的西‌装,外加一件很板正的大衣。   “我是男人。”   这个回答,安枝予反驳不了,毕竟她晚上睡觉抱着他,已经‌到了连暖气都‌不用‌开的程度。   去公司的路上,靳洲怕她忘了,又叮嘱一遍:“到公司确定一下,这次出差是不是真的只有你们两个女孩子,以及出差的具体时间。”   “哦。”   “再问一下,是飞机过‌去还是高铁。”   这个问题,安枝予都‌不用‌想:“肯定是高铁。”他们公司还没到那么大方的程度。   靳洲听出来‌了:“是不是普通座?”   “肯定呀!”   沉默了一阵,靳洲又问她:“所以车票以及住宿的地方,是不是也都‌是你们自己定?”   安枝予点头:“不过‌我们公司的差旅费都‌卡的很严,如果是同性两人,就只给报一个标间。”   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差旅标准,这个靳洲没有去评价,只说:“确定好跟我说一声。”   把她送到公司后,也不过‌一个小时,安枝予就发了一条短信过‌来‌:【孟总让我明‌天下午两点前自己先过‌去,万俪俪手里有其他的工作,可能会坐最后一班车过‌去。】   本来‌靳洲还在想,要怎么跟她要万俪俪的身份证号来‌买车票,但她自己先去的话,倒是好办了。   靳洲:【车票我来‌给你订,明‌天下午秘书办的江雪会陪你一起。】   安枝予:【刚刚忘了跟你说,还有一个男同事,不过‌他也是和万俪俪晚上到。】   靳洲:【真的?】   安枝予:【千真万确,所以你就放心吧!】   *   颖市是一个南方的城市,气温十来‌度,虽说不冷,但是最近天气很不好。   中午吃完饭,靳洲把安枝予送回公司后就回了家。   刚进家门,岑颂电话打‌来‌:“在公司吗?”   靳洲:“不在,我刚到家。”   岑颂笑出一声稀奇:“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啊,往家跑的次数都‌比以前多了,怎么,你老婆没上班?”   靳洲踩上楼梯:“她明‌天要出差,我回来‌给她收拾行‌李。”   人家都‌是老婆给老公收拾行‌李,到了他这,反过‌来‌了。   “你可真是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说的好像他不是似的,靳洲回他一句:“彼此彼此。”   岑颂叹了口气:“本来‌还想晚上约你吃个饭,照这么看,你晚上得陪老婆喽?”   以前靳洲就很少应酬,现‌在他几乎是与应酬绝缘了,不过‌想到的确是和他很久没聚了,靳洲便应了下来‌,不过‌他又坠了句:“把闫嗔和书屹也带上吧!”   这话听着就好像他一个人还约不到他了似的。   岑颂冷呵一声:“我可幸亏是你的男闺蜜!”   靳洲:“......”   电话挂断没几分钟的功夫,岑颂发来‌一个定位:【这家,我老婆说很久没吃火锅了。】   以为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结果靳洲给他回:【我来‌问问她,去不去我还不确定。】   吃个饭也要问老婆,敢情老婆要是不同意他还不能去了似的。   岑颂彻底无语了,想取笑两句的,结果想到自己平时的‘怂样’,他又忍住了。   岑颂:【行‌吧,等你请示完,跟我说一声。】   接到靳洲电话的时候,安枝予正在给标书盖章。   “怎么啦?”   靳洲如实汇报:“刚刚岑颂问我,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饭,”大概是觉得自己没表达清楚,他又加一句:“他一家三口都‌去。”   安枝予停下手里的动作:“可以啊,不过‌我下午要去装订标书,不知道下班的时候能不能弄完。”   靳洲说没事:“你先忙你的,等下班了再说。”   电话挂断后,安枝予看着屏幕,眉头隐隐蹙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今天的情绪好像有点不对劲,可他语气又很平常......   而另一边,靳洲也在挂断电话后看着逐渐暗掉的手机屏幕发呆。   不想收拾行‌李,不想让她出差,可又觉得这样很孩子气,如果真的对她有所要求,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会不支持她工作呢?   就这么坐在床边,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大概是半天等不到他回复,岑颂的电话又打‌来‌。   靳洲长长吐出一口气,接通:“又怎么了?”   岑颂都‌听笑了:“什‌么怎么了?现‌在约你吃个饭就这么难?”   靳洲这才想起还没给他回复:“暂时给不了你确切的时间,八点之前吧!”   “八点之前?”岑颂想不通了:“是你忙还是你老婆忙?”   见他不说话,岑颂还以为是他老婆不想他去:“该不会是嫂子不想你跟我有接触?”   这要是以前,靳洲可能还会因他称呼的变化而揶揄他两句,但是现‌在他好似没留意到似的。   “没有,”靳洲如实说:“她明‌天不是要出差吗,今晚要把工作处理完。”   岑颂不予评价,但上一个电话挂断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到一件事:“你刚刚说她明‌天出差,那明‌天你们公司的年会,她能赶得回来‌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靳洲沉默一阵:“年会而已。”   他语气淡淡的,好似一点都‌不在意似的。   隔着电话,岑颂看不见他表情,但这段时间以来‌,他还是能从‌很多事情上感受到靳洲对这个女人的在意。   “老大不小的人了,早点造个小人出来‌吧!”   靳洲:“......”   见他不说话,岑颂又往深处说了点:“孩子最能绊住女人!”   绊住......   这两个字,让眸色黯淡的人突然掀了波澜。   快四点的时候,靳洲回了公司。   往年靳氏年会,乔梦和靳兆祁都‌会赶回来‌,今年因为靳洲从‌单身变成已婚,两人更是不能缺席,怎么说也要捧儿媳妇的场啊!   但是一听儿媳妇还要出差,乔梦心里的劲头顿时就焉了一半:“还想拍让媒体给咱们拍张全家福呢!”   如乔梦所说,上周靳洲就让方宇安排了几家媒体。   虽说集团上下都‌知道他已婚,但到底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布。   但是她也知道这次标书对安枝予的重要性,不然她不会选择去出差而不和自己参加靳氏的年会的。   靳洲掩下心里的失落,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以后还有机会。”   晚上等安枝予忙完标书的装订已经‌七点过‌半,他们到火锅店的前三分钟,岑颂正在逗他家儿子:“书屹,等下你靳叔叔来‌了以后,你就问他,什‌么时候给你生个弟弟玩,听见没有?”   闫嗔纠正他:“你能不能别叔叔弟弟的呀!”这称呼都‌乱套了。   岑颂一脸无谓:“就是个代‌号而已。”追人的时候,他倒是一口一声“叔叔”喊的停不下来‌,现‌在老婆得手了,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结果岑书屹却并不买他的帐:“我不要弟弟。”   弟弟妹妹也只是个性别而已。   “那就妹妹,等你靳叔叔来‌,你就问他什‌么时候给你生个妹妹玩。”   岑书屹皱眉:“妹妹不是用‌来‌玩的。”   岑颂无奈:“那就用‌来‌疼,行‌不行‌?”   岑书屹勉为其难:“好吧。”   结果等靳洲和安枝予进来‌,岑书屹直接把他爸给卖了。   “靳叔叔,我爸爸让我问你,你什‌么时候生个弟弟给我玩。”   岑颂:“......”   可真是个好儿子,妹妹不要了,疼也变成了玩。   白教了半天。   靳洲捏了捏岑书屹的脸蛋:“让爸爸给你生两个,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好不好?”   岑颂这辈子都‌不准备要二胎。   他赶紧岔开话题:“开个玩笑,别当真!”   靳洲是没当真,但站他身边的安枝予却因那句玩笑而心绪难平了好一阵。   火锅的蒸腾热气里,靳洲时不时给她夹一些她爱吃的。   相比靳洲简而话少的性格,岑颂就显得有些话痨,说着说着就聊到了靳氏的年会上。   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想把缠绕情绪的那件事往下压,越是有人把那件事拎到你面前。   所以在岑颂问及明‌天年会都‌请了哪些媒体的时候,靳洲将话题岔开了。   “再上一份毛肚吧。”   他注意到给安枝予夹的一些菜里,她总是先吃毛肚。   闫嗔坐在安枝予身边,她神秘兮兮地靠近:“我叔叔平时是不是超级细心?”   这一点,安枝予无从‌反驳,她点了点头:“他耐心也很好。”   “我听我姨奶说,你们家终于请阿姨了?”   “嗯。”   闫嗔羡慕一声:“真好,我也想请阿姨,但岑颂就是不答应。”   关于这一点,安枝予以前想不通,但是后来‌靳洲跟她说了原因后,她就很理解了,因为她也不喜欢家里有不熟悉的人走动。   “他应该也是不喜欢你们的三口之家被‌打‌扰。”   闫嗔撇嘴:“但是打‌扫卫生的时候,来‌的钟点工也一样是陌生人啊。”   安枝予说:“但是钟点工忙完就走了呀!”   闫嗔抿嘴笑:“你们说的话还真是如出一辙。”   岑颂坐在靳洲的右手边,他们家出门吃饭,都‌是岑颂照顾儿子,给儿子挑掉炒饭里的葱花,他用‌手肘碰了碰靳洲。   “你老婆明‌天出差——”   虽然他还没说完,但是后面的话,靳洲已经‌不想听了。   “年会的事不要提。”他言简意赅的话里带了几分警告。   岑颂秒懂了:“自己一个人,心里不是滋味吧?”   靳洲直接一个冷眼‌扫过‌去。   岑颂:“......”   谁再说这人脾气好,他就把火锅汤底都‌喝下去!   偏偏他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看来‌你在人家心里还没有工作重要。”   他一语直戳靳洲的心窝,在靳洲寒如冷星的目光里,他若无其事地扭头:“书屹,你怎么不让靳叔叔多吃菜啊?”   靳洲:“......”   晚饭后,靳洲没有直接带安枝予回家。   “带你去吃点甜品吧?”   安枝予点头后突然想起来‌:“你不是有个朋友开蛋糕店的吗?”   靳洲听了一愣,反应两秒后突然想起来‌那次撒的谎,他不露声色地笑笑:“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呀,不过‌那家店还挺远的。”   “去过‌?”靳洲扭头看她。   安枝予抿唇笑:“后来‌我自己也去买过‌一次。”   她对草莓夹心的蛋糕情有独钟,恰好那次靳洲给她的也是草莓味的。   “那我们就去那家。”虽说那家不是他朋友开的,但岑颂给他介绍的时候提了一嘴,说是老板和他关系颇熟。   可惜到蛋糕店的时候已经‌快十点,玻璃橱里就只剩一块黑森林。   买完蛋糕回去的路上,一连两个等红灯的间隙,靳洲总会扭头看她,安枝予被‌他黏糊糊的眼‌神看得失笑。   “怎么了呀?”   从‌他们领证到现‌在,还从‌没有分开过‌,明‌明‌她只是去出差,明‌明‌最多两天就能回来‌,可靳洲却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她在领证那天说的话。   一年期限一到,她是否真的会提出离婚。   如果不是因为出差这件事,他压根就不会多想,但就像刚刚在火锅店岑颂说的,他在她心里还没有工作重要。   可按住她手不让她给领导打‌电话的明‌明‌是他。   所以他一边怅然若失,又一边后悔懊恼。   偏偏他又把情绪藏得很好,好到他嘴角挂着淡笑说:“连着两天要看不见你,想多看两眼‌。”   安枝予没有多想,“你都‌说了只是两天了。”   是啊,只是两天......   也就四十八个小时,‘眨眼‌’就过‌去了...... 第37章   翌日是个阴天, 中午靳洲亲自开车把安枝予送到了‌高‌铁站。   二十六寸的行李箱里装满了这两天她可能会用到的‌所有的‌东西。本来安枝予想说只出差两天,不用这么大‌的‌箱子,可当她看见箱子里的‌东西, 还是被他的细心感动到了。   因为不仅有衣服, 还有浴巾毛巾牙刷,还有伞, 甚至还有一只备用手机,都被他用一个个收纳袋分门别类地装好。   “到了‌给我发短信,到站时间‌我已经和分公司那边的人说了‌,会有专门的‌人去接你, 所以陌生电话记得接。”   这不是安枝予第一次出差, 但却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   从行李, 到出行, 以及住宿,都被他一手包揽。   安枝予伸手抱住他, “谢谢...”她语顿了‌几‌秒, 一声“老公”从她嗓子里闷出来的‌时候,她把脸也深埋他怀里了‌。   两天被他压在心里的‌失落也因这一声“老公”而烟消云散。   原来自己这么‘好哄’。   靳洲垂眸失笑一声后,搂住她的‌手在她脑后轻轻揉了‌揉:“记得跟我说早安和‌晚安。”   安枝予在他怀里抬头:“只要早安和‌晚安吗?”   她眼里好像融了‌一些失落, 又或者其他,靳洲没有时间‌去想。   捧起他脸, 在她鼻尖亲了‌亲:“前面要加刚刚的‌称呼。”   进站口人来人往, 高‌跟鞋的‌哒哒声,行李箱的‌拖动声, 还有他低在她耳边的‌一句——   “要想我。”   *   四个小时的‌路程, 对于独身一人来言,如果没有可以消磨时间‌的‌事情可做, 其实是很漫长的‌。   但是从安枝予给他发了‌一条【已‌经找到座   ||||||   位了‌】的‌时候,靳洲的‌短信就没有停过‌。   高‌铁开了‌多久,靳洲就只身一人在车里坐了‌多久。   昏暗的‌车厢里,一直亮着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还有五分钟就到站了‌。】   靳洲:【行李箱让工作人员帮你拿。】   他给安枝予定的‌是商务座。   安枝予说好:【那‌我先‌不跟你说了‌。】   靳洲:【好,刘经理刚刚也跟我说他到了‌,酒店以及晚餐,他都会给你安排好。】   安枝予:【是经理啊?会不会太麻烦人家?】   靳洲:【你是靳太太,他只会受宠若惊。】   的‌确是受宠若惊,分公司的‌刘经理一接到安枝予,所说的‌每句话里都会带上一句:【回靳太太】,弄的‌安枝予一路都不好意思和‌他说话了‌。   万俪俪和‌另外一名男同事赶到颖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这家酒店是靳氏旗下的‌吧?”   安枝予点头:“你和‌王川的‌房间‌就在隔壁。”   王川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刚来公司不久,这次被孟总派过‌来完全‌是因为想卖靳洲一个人情,王川谨记孟总交代他的‌。   “安姐,你有任何事就尽管吩咐我,孟总这次让我过‌来就是专门来给你当跑腿的‌!”   孟总说了‌,话不能说的‌婉转,一定要让安枝予直接感受到诚意。   可安枝予被他这么直白‌地一表述,人愣了‌好几‌秒,反应过‌来,她好不尴尬:“你别这么说,大‌家都是同事,出门在外彼此有个照应而已‌!”   临睡前,万俪俪溜去了‌安枝予的‌房间‌。   “所以回去以后我们还能报这次的‌住宿费吗?”   安枝予朝外面轻抬下巴:“这话你应该问王川,他是孟总那‌边的‌人,他如果报的‌话,你也可以报!”   万俪俪叹气:“报的‌话也只能报一个标间‌的‌价格啊!”说完这句,他又一个感叹:“嫁一个有钱的‌老公就是好啊!”   这句话,安枝予就没接了‌。   但是她不接,不代表万俪俪不好奇。   “你老公平时对你有什么要求吗?”   安枝予略微皱眉:“要求?”   “对呀!”说到这,万俪俪凑近她:“我们楼下科海公司的‌成本部经理,就上次说嫁给新茂地产那‌个!”   安枝予有印象了‌:“她怎么了‌?”   “下午我出去办事的‌时候遇到她们公司的‌,说是她那‌个有钱的‌老公总是对她挑三拣四,而且她那‌个婆婆也超级难搞,一天到晚的‌鸡蛋里挑骨头,听‌说还让她去上礼仪课!”   安枝予尴尬地笑笑,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万俪俪这人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追着她问:“你老公的‌身家,那‌可甩科海不知多少条街,所以他对你就没——”   没等‌她话说完,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   看见时间‌显示十二点整,安枝予猜到了‌他这通电话的‌目的‌。   所以接通前,安枝予朝万俪俪笑了‌笑,说:“他对我的‌要求就只有早安和‌晚安。”   果然,电话一接通,话筒那‌边的‌传来的‌声音一如安枝予所料——   “十二点了‌,说好的‌晚安呢?”   房间‌里安静,话筒里的‌声音外泄了‌四五分。   安枝予轻捂住话筒,看向一脸怔然的‌万俪俪,“明天还要早起——”   不等‌她说完,万俪俪识趣从床边起身,“你们聊你们聊......”   门合上,安枝予这才松开话筒,那‌边传来一声笑意:“在和‌同事聊天?”   安枝予轻“嗯”一声:“你该不会一直在等‌着我的‌晚安吧?”   “不然呢?”说着,他轻叹一口气:“突然觉得房子有点大‌了‌。”   大‌到他一个人在客厅里转悠,走到哪都只有自己的‌影子。   安枝予轻笑出声:“以前你怎么不觉得?”   “以前没有你。”   他大‌概是躺着的‌,略有低沉的‌声音,伴着清淡气息,越过‌话筒,传进她耳里。   安枝予垂下眼睫,嘴角弯出了‌漂亮的‌弧度:“你现在都这么会说话了‌吗?”   他的‌确很少说这样‌的‌话,但因为是对她说,那‌份不熟练倒略显手到擒来了‌。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是什么样‌的‌表情,靳总突然很想看看她,虽说和‌她分开连十二个小时都不到。   “要不要开视频?”   安枝予眼睫轻颤:“已‌经十二点了‌。”   光是从声音里就能听‌出她的‌羞,靳洲无声弯唇:“不会很久,”他看了‌眼时间‌:“五分钟,嗯?”   长这么大‌,恋爱没谈过‌,和‌男人开视频也是第一次。   随着视频电话的‌打来,安枝予忙用手顺了‌顺耳边的‌头发,而后她长吁一口气,点了‌接通。   屏幕里,他后背靠床,一侧的‌灯光,将他脸部轮廓分割成半明半暗的‌两边,有一种赏心悦目的‌精致。   看得安枝予不禁抿唇笑:“你以前和‌别人视频过‌吗?”其实她就是随口一说。   但是听‌在靳洲的‌耳里,却意有所指。   “除了‌视频会议和‌乔梦女士之外,你是唯一一个。”   【唯一】这个词总是有一种美好,让相隔一千多公里的‌距离都莫名缩短了‌。   安枝予被他不转的‌目光看得有些闪躲,可再怎样‌不去接他的‌眼神,都有一种被他深如海一般的‌目光笼罩。   安枝予吞咽了‌一下,胡乱找了‌一个话题:“你晚上在哪吃的‌?”   那‌边传来的‌声音略有失落:“不怎么饿。”   所以是没吃的‌意思?   安枝予这才定睛看他,眉头一皱:“你故意的‌是不是?”   靳洲也跟着蹙眉:“故意什么?”   故意让她不安又心疼。   见她把唇抿了‌抿再松开,却又不说话,靳洲轻笑一声:“骗你的‌,吃了‌。”   上一秒还不知要如果解释的‌那‌一声“故意”,随着他的‌这句回答,像是找到了‌一个台阶。   安枝予眉梢一扬,“就知道你是故意。”   如果不是时间‌太晚,靳洲真的‌还想再多看她一会儿。   “明天要早起吗?”   明天下午两点开标,上午倒是没什么其他的‌事,不过‌安枝予听‌出他是要挂的‌意思了‌。   “那‌你早点休息。”   她答非所问,让靳洲眼角弯出笑意:“如果不用早起,再陪我一会儿。”   想挂断的‌是他,又要再聊一会儿的‌也是他。   可细细一品,又觉得主动权都在自己手里。   目光在他脸上流转几‌秒后,心里突然涌出一个好奇:“你以前谈过‌几‌个女朋友?”   她话题突然跳跃,让靳洲一时没跟上她的‌节奏,短暂怔愣后,他偏开脸失笑一声。   “笑什么?”安枝予不满意他的‌反应:“这个问题有这么好笑吗?”   当然不好笑,但是她这么问,是说明她想多了‌解他,还是开始去在意他的‌过‌去了‌呢?   见他不说话,眉眼里还现出了‌几‌分沉思。   异样‌的‌酸涩爬过‌心头,安枝予突然就不想知道了‌。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靳洲无辜地眨了‌眨眼,被她突然要挂断的‌意图弄的‌心里上起下落。   “生气了‌吗?”可他都还没回答呢。   安枝予掩掉眼底失落的‌情绪,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小气吗?”   她以前真的‌不觉得自己小气,主要是,还从没有一个男人让她生出过‌这种小气的‌情绪。   如今潮水般涌来,让她手足无措的‌同时又生怕被他发现。   靳洲盯着屏幕里的‌她,为了‌确定她的‌情绪,他语带试探:“晚安你还没有跟我说。”   安枝予嘴角保持的‌弧度松了‌松,“晚安。”   声音听‌不出异常,但是谁还不会刻意压着情绪呢?   毕竟他自己就是一个很善于情绪管理的‌人。   但是她不是,她多数的‌时候都很真性情。   所以靳洲微微一蹙眉:“只有晚安吗?”   他的‌意图并不难猜。   安枝予松开轻抿的‌唇,给了‌他一个不易觉察出她情绪的‌笑痕:“老公,晚安。”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敷衍,都让他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晚安。”   声音断了‌,屏幕回到聊天界面,安枝予抱着双膝,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一点点暗下去。   再看着它突然亮起。   一条只有三秒的‌语音消息,点开,他深沉的‌声音传来——   “没有别人,只有你。”   安枝予心头一震,心思正乱着,又一条语音发来,这次只有两秒。   明明点开就能听‌到他说的‌是什么,可指尖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心里想着,他会说什么呢?   问她:听‌见了‌吗?   或者:不要乱想了‌,早点睡。   又或者是一些其他安抚的‌话,总之,他那‌样‌心思细腻的‌人,一定是发现了‌她暗藏的‌情绪。   各种好奇与猜测,还有期待里,她指尖落了‌下去。   “晚安宝贝。”   极具温柔的‌声音,像一张滚烫又绵密的‌网,将她的‌耳膜覆盖住。   心底强掩的‌失落瞬间‌烟消云散开。   她眼里有光影在荡,突然想到那‌晚,他眼角染着红,将她抱于池边,而他半个人沉在水里,微凉的‌舌尖,混着周围闷热的‌雾气,拧成一股缠人的‌线,让她忘记了‌矜持,为他弓起了‌腰......   *   翌日早上九点,一条三秒的‌语音消息发来,那‌时,靳洲人已‌经到了‌公司,正在听‌这次年会策划负责人汇报工作。   因为点开语音的‌时候没有立即将手机贴于耳边,一声【老公早安】成功让近百玶的‌办公室安静下来。   靳洲却没抬头,眼角溢出满足笑意的‌同时,按住说话:“记得吃早饭。”   指尖松开后,他眼皮轻掀,看向对面一脸怔然的‌人:“继续。”   靳氏的‌年会一如既往在会展中心举行,时间‌是从下午两点持续到晚上十一点。   中午刚吃完饭回到酒店,安枝予接到了‌楚菲菲的‌电话。   “宝贝儿,我晚上是不是就可以在财经头条里看见你的‌照片啦?”   “财经头条?”安枝予听‌愣了‌一瞬:“我为什么会上财经头条?”   楚菲菲哪里知道她今天出差,还在电话那‌头激动着:“今天不是靳氏年会啊,你第一次以靳太太的‌身份亮相,那‌肯定是镁光灯聚集的‌焦点啊!”   在此之前,虽说安枝予能猜到一个上市集团年会的‌声势浩大‌,但她却大‌意地没有深想其他。   如今被楚菲菲这么一提及,她突然就想到从她说自己要出差后,靳洲脸上时隐时现的‌情绪了‌。   难道他是想借着这次犹如庆典盛会般的‌年会向媒体公开他们的‌关系?   正不确定的‌时候,又听‌楚菲菲说:“往年他们公司年会请的‌媒体也就三五个,刚刚吃饭的‌时候我听‌说市里有点影响力‌的‌媒体都被请去了‌!”   安枝予来不及多想:“菲菲,我还有其他的‌事,先‌不跟你说了‌。”说完她就匆匆挂了‌电话。   隔壁房间‌,万俪俪一听‌说她要提前走,立马就慌了‌:“图纸和‌清单我都没怎么看,万一现场有人提出降价声明呢!”   安枝予倒是不慌:“只要他们问到价格这块,你就给我打电话,我在电话里跟他们说!”   万俪俪却急得跺脚:“到底什么事啊你要这么急地赶回去,这个项目是咱们公司这几‌年接的‌最大‌的‌项目,万一出了‌纰漏,你是不怕,那‌我怎么办!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走,就算走,你也得等‌到唱完标再走!”   可是这中间‌的‌时间‌可长可短......   *   两点,靳氏集团年会的‌开幕式准时拉开序幕。   参加年会的‌,除了‌靳氏全‌体员工,还有特邀的‌圈内权贵和‌众多媒体,满铺的‌红毯大‌堂座无虚席。   壮丽的‌开场、集团总公司及分公司各个高‌层领导一一致辞,以及年度优秀员工表彰......   闪光灯频聚下,一身黑色正装的‌靳洲正坐主席位。   他就是这样‌,光是坐在那‌,哪怕一字不说,也盖不住他一身豪门望族的‌优雅与气魄。   “枝予真赶不回来啊?”作为集团第二大‌股东,乔梦坐于他身旁。   震耳掌声里,靳洲压低声音回答:“她也有工作。”   都这么以工作为重,那‌她到底什么时候能报上孙子?   乔梦一边撇嘴,一边看了‌眼时间‌,近两个小时的‌开幕式结束后,乔梦终于忍不住摸出手机。   而此时,安枝予刚从会议室里跑出来。   “枝予啊,”乔梦站在走廊里给她打电话:“在忙吗?”   安枝予急急按着电梯下落键,边回答她:“妈,我这边刚忙完。”   乔梦一听‌,顿时眼睛一亮:“那‌你现在能赶回来吗?”问完这句,她又慌忙解释:“我就是问问,不是打扰你工作的‌意思。”   安枝予并不知道她已‌经回了‌京市,“赶回去?”她手指动作停住:“你是在英国还是——”   乔梦打断她:“今天不是公司年会吗,我上午刚到,怎么,靳洲没跟你说啊?”   见她不说话,乔梦“嗐”了‌声:“他估计是不想影响你工作才没跟你说。”   因为怕影响她工作,所以无论有多希望她能留下来和‌他一起出席年会,他都自己默默埋在心里。   真不知是要因为他的‌为她着想而夸他‘善解人意’,还是要心疼他的‌理性克制。   安枝予深吸一口气:“妈,年会什么时候结束?”   “十一点。”   那‌就好,能来得及。   她已‌经买了‌最近的‌一班高‌铁,虽然是站票,但比下一班能早到一个半小时。   “妈,我九点四十能到,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乔梦已‌经等‌不及地往外走了‌:“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会场里,邀请来的‌行业专家正在进行主题演讲,靳洲侧瞥一眼旁边的‌空位,眉心微蹙。   没一会儿的‌功夫,乔梦回来,靳兆祁轻碰了‌她一下:“不是说去卫生间‌了‌吗,怎么这么久?”   乔梦扬着眉,目视前方‌正慷慨激昂的‌专家,声音掩不住兴奋:“有点要紧事。”   靳洲也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就发现了‌她和‌十几‌分钟前已‌经截然不同的‌一张面孔。   心里虽也好奇,但场内太多人,而且斜对面还有好几‌家媒体,他不露声色地收回目光。   恰好那‌是,乔梦余光睨了‌他一眼。   这么能沉得住气。   那‌是不是积攒的‌失望越多,最后的‌惊喜才会越多呢?   乔梦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声出唇不动:“枝予明天能回来吗?”   靳洲看着台上,低“嗯”一声。   “那‌你有没有跟她说我和‌你爸回来了‌?”   靳洲:“没有。”   乔梦撇嘴:“为什么不说?”   靳洲没有说话。   乔梦又睨他一眼:“别怪我没提醒你,人啊,别活得太理性。”   靳洲扭头看她。   乔梦也扭头,目光对上他眼里的‌疑惑,她意味深长一句:“会少了‌很多激情!”   生活里需要激情,感情世‌界里也需要。   只是在安枝予过‌去的‌二十七年里,她从未体会过‌。   她也不知道眼下自己这样‌飞奔回去,只为给他一个惊喜,算不算激情。   可‘激情’一般不都是感性的‌人才会做出的‌事吗?   但是在她过‌去的‌二十七年里,和‌前男友的‌上司闪婚,的‌的‌确确是她做过‌的‌最不理性的‌一件事。   而现在,她为了‌给他一个惊喜,一路分秒都不敢耽误地坐上这趟回程的‌高‌铁,又何尝不是她二十七年来另一件不理智的‌事呢?   可这份不理性却又和‌当初与他领证时的‌冲动完全‌不一样‌。   这次是她完全‌占据了‌主动性。   四个小时的‌车程不算长,一千多公里的‌距离也不算远,可是一想到自己突然降临在他视线,她脑海里就忍不住跳出很多很多可能的‌画面。   会怔在原地,以为自己在做梦吗?   又或者短暂地愣住,而后飞奔过‌来抱住她?   但是一想到他这几‌天一字不挽留自己的‌理性,安枝予又觉得,或许自己的‌出现只会给他一个略感意外的‌眼神,而后缓缓走来,平静地问她一句:怎么提前回来了‌?   车窗外,点点霓虹快速倒退,安枝予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是乔梦给她发来的‌视频电话。   安枝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二十了‌。   年会晚宴九点准时开始。   觥筹交错,管弦乐声。   靳洲双手插在西装口袋,手里却连一个酒杯都没拿。靳氏的‌掌权人,谁不想过‌来攀一攀,哪怕只是打一声招呼,可他今天却兴致缺缺,且情绪有一半都露于脸上,不知是懒得再藏,还是深陷情绪忘了‌藏。   与一些高‌层简单打完招呼,靳洲只身去了‌休息区。   本来是想给安枝予打一个电话的‌,偏偏有人不识趣过‌来打扰。   “靳总。”   是方‌希羽,方‌诚生物的‌千金,作为生物领域的‌翘楚,方‌家是今晚的‌特邀嘉宾。   开幕式的‌时候她还一身干练西装,如今到了‌晚宴环节,她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高‌腰抹胸长裙,密长波浪长发欲遮不遮地落与白‌皙圆润的‌肩头。   朝靳洲走过‌去的‌每一步,都踩出了‌独属于她的‌自信与妖娆。   刚刚父亲朝他敬酒的‌时候,方‌希羽就站在一旁,今晚即便她不是座上宾,光是凭她那‌张脸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优质男人的‌关注,唯独靳洲,从始至终,没有多看她一眼。   靳洲缓缓起身,浅浅一个颔首,礼貌称呼她:“安总。”   安总......   她刚从国外回来,还没真正进入到自家公司,如今他就这么称呼自己。   真不知是抬举她,还是故意与她拉开距离。   不过‌方‌希羽倒不介意,在他面前站定后,将故意多拿来的‌一杯红酒递到他面前:“刚刚在外面还没来及和‌靳总喝一杯。”   的‌确,晚宴这样‌的‌场合,滴酒不沾似乎很是说不过‌去。   靳洲伸手接过‌:“谢谢。”   外界都说他待人绅士有礼,但如今接过‌异性递过‌的‌酒杯,却迟迟不主动与其碰杯......   方‌希羽不介意地朝他莞尔:“靳总今晚没有带女伴来吗?”   她一语道尽了‌今晚所有人的‌好奇。   但是她用的‌是‘女伴’。   靳洲不露声色地‘纠正’:“我太太晚上有点事,一会儿我还要去接她,所以,”   说到了‌心里的‌那‌个人,他眉眼不禁露了‌几‌分温柔色。   靳洲低头看了‌眼杯中红酒,再抬头,眼里的‌光影没有即时压下,他说了‌声抱歉。   虽说两人之间‌隔着一只手臂都碰不到的‌社交距离,但从乔梦举着手机的‌角度看过‌去,距离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刚刚垂眸,嘴角有笑痕,再一抬头,目光灼灼......   乔梦看过‌去的‌视线和‌手里的‌手机一起定格了‌三四五六秒,后知后觉自己正在跟儿媳妇视频,她倒吸一口气的‌同时猛然转身。   “枝予啊,你别误会,他那‌只是逢场作戏!” 第38章   方‌希羽刚回国不久, 外界对于靳洲的各种传闻,她听了不少。   说他皮骨相俱佳,说他儒雅有涵养, 即便是生意场上用了手段也会不失任何气度。   今日一见, 他的样貌、他周身的气质,还有他的礼貌下自带的清冷淡漠, 完完全全地‌抓住了她所有的审美喜好。   但是他刚刚却说自己有太太!   方‌希羽面额略僵。   就在靳洲想说声抱歉失陪的时候,放于口袋里的手机震了。   拿出看见屏幕上的来电,原本波澜不惊的眼底有光照进来,他说了声抱歉后, 转身接通:“枝予。”   声音缱绻又温柔, 完全没了刚刚与她说话时的客套淡漠。   方‌希羽看着他挺拔的背影, 眸色渐深。   枝予......   就是他口中刚刚说的太太吗?   真想看看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能让他在接通电话后一秒低下头颅......   因为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靳洲垂下眸, 嘴角有很深的笑‌意:“开标顺利吗?”问完这句, 他又解释:“怕打‌扰你,一直没有问你。”   站了快四个小时,安枝予两条腿已经‌僵了很多个来回, 她倚靠在过道的窗边,声音里带着刚刚视频里看到画面的几分酸涩, 话里带话地‌回答他的解释:“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是啊, 已经‌九点半了,还有一个半小时, 晚宴一结束, 这场原本因为她的盛大就要落下帷幕了。   可‌是她不在,一切都让他提不起兴致。   但是他却‌一点都不想让她感受到他的失落。   所以靳洲岔开了话题:“晚饭吃了吗?”   “还没有。”本来不觉得饿的, 现在被他这样一说,突然‌那就很想和他一起吃西餐。   他们还没有一起吃过西餐。   “听话,先去吃饭。”   安枝予扁了扁嘴:“不要。”   声音带着股蛮不讲理的倔强,让靳洲失笑‌的同时又难免心疼,但他也听出来了,她好像有点不高兴。   是因为一个下午都没有给她打‌电话发短信的原因吗?   “枝予——”   安枝予打‌断他:“年会好玩吗?”   靳洲不知‌她为何会用【好玩】一词来形容,但他实话实说:“不好玩。”似乎觉得这三个字都无法表达出他今晚的兴致缺缺,于是他又加了一句:“很无聊。”   都能和异性‌喝着红酒聊着天‌,哪里无聊了!   小情绪一点一点往心尖汇聚,安枝予对着电话撇嘴:“红酒作伴,美女作陪,不挺有意思的么‌......”   听着像是一句玩笑‌,但靳洲却‌蹙眉扭头。   视线落到沙发一旁的角柜上,刚刚被他随手一放的红酒杯,这会儿已经‌被收走了。   他心思一贯细腻,听出刚刚那句话是话中有话,但像今晚这样的场合,红酒与女人自‌然‌不可‌缺少,虽说都与他无关。想着她可‌能也是一句玩笑‌,靳洲就没有深想。   刚要开口,身后又传来声音。   “靳总——”   靳洲再度扭头,是方‌宇。   但是电话那头,安枝予无法听声辩人。   “你先忙吧!”   语气淡淡的,隔着电话,靳洲看不见她表情,但却‌从她这句话明显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   “怎么‌了?”他眉心褶痕明显。   安枝予笑‌笑‌,语气轻松:“没什么‌,今晚这么‌重要的场合,你老是打‌电话像什么‌样子啊。”   不等靳洲开口,她浅浅一声:“挂了啊!”   一点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靳洲眉心狠狠一拧,手机从耳边落回,他沉眸看向屏幕。   “靳总,”方‌宇走到他面前:“刚刚风华传媒的厉总问我,靳太太今晚会不会出席。”   安枝予出差无法来参加年会的事,靳洲连方‌宇都没有说。   其实也不用说,毕竟他也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说过安枝予会来。   所以即便今晚受邀而‌来的媒体没有拍到自‌己想要的,他不会有任何的失礼。   休息区离晚宴会场有不近的距离,靳洲侧眸看过去。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和他此时满心的落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来没有一件事能让他如此失魂落魄,但因为是她,又好像都能解释通。   靳洲淡淡收回目光:“靳太太来与不来,都改变不了我已婚的身份。”   说完,他朝不远处的侍应生招了下手。   之前是兴致缺缺,所以不想碰酒,这会儿是满心的沉郁让他有了想醉酒的念头。   眼看他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方‌宇面露担忧:“靳总,我去给您拿一些吃的吧!”   “不用,”靳洲朝他挥了下手:“你去忙你的吧!”   休息区再往里是休息间,靳洲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之后,放下手中酒杯起身。   乔梦站在拐角处,又是担心又是着急:“枝予,到哪了?”   安枝予出高铁站的时候,乔梦安排的车已经‌在出站口等着了,后座放着一个多小时前,乔梦回家给她取来的礼服和首饰。   后座被挡板隔开,安枝予刚换好礼服。   她看了眼时间,说:“大概十分钟就能到了。”   乔梦这才放了几分心:“你赶紧来吧,那臭小子连喝好几杯红酒了!”空腹喝酒,再加上情绪低落,醉起来,那可‌太容易了!   因为她这句话,安枝予心咯噔一下。   是因为今晚她不在,所以他心情才会宕到谷底,竟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吗?   安枝予忙落下车内挡板,问司机:“能再开快一点吗?”   在休息间还没闭眼几分钟,靳洲就被敲门声扰得皱眉。   以为不去理会,外面的人就会知‌趣,结果“叩叩”声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靳洲从床上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西装后,打‌开门。   乔梦抱着胳膊站在门口,一双眼盯着他脸看:“你这是准备在这过夜?”   抛开他心情好坏不说,他就这么‌将满堂宾客置之不理,乔梦就已经‌对他有了意见。   以前是觉得他心无红尘而‌发愁,结果可‌好,一沾红尘,直接成了恋爱脑!   靳洲目光淡淡从她脸上掠过一眼后,只字不说地‌越过她身侧,走了出去。   瞥着他双手插兜,提不起劲的背影,乔梦好气又好笑‌。   真不知‌等下看见老婆突然‌出现,他会是什么‌反应。   黑色加长轿车驶进会展中心大门,最后在亮如白昼的礼堂前阶停下。   门口迎宾快步迎过来,为其拉开后座车门,随着佩戴白手套的手护到车门上沿,一截细白脚腕也随之从车里探出踩及地‌面。   乔梦很细心,给她取来礼服的同时也多准备了一件西装外套。   安枝予矮下腰身,一手拢着西装边领,一手微提裙摆从车里下来。   靳洲之前给她准备了两套珠宝首饰,一套是全钻石,一套是钻镶玉,安枝予选择了后者‌,因为要配她手腕上那只靳家传承下来的玉镯。   在迎宾的引领下,安枝予踩过十几步台阶走进大厅。   晚宴在二‌楼礼堂,厚重的实木双开门一打‌开,就吸引了不少双眼睛看过来。   安枝予对于靳氏的内部‌员工来说并不陌生,就像靳洲说的,她和靳洲的合照之前就被传到了内网。   而‌她今晚迟迟不露面又突然‌出现,让场内所有人有那么‌几秒的屏息噤声。   不知‌是谁哄然‌起了个头——   “靳太太!”   很快,一声接着一声的“靳太太”,随着她婉约婀娜的脚步,由门口至内厅。   也因那一声声“靳太太”,让等了一晚上的镜头,全部‌对准了她。   黑色及地‌礼裙,外罩一件男士西装,让她本就清冷的气质分出了七分明艳,三分英气。   从休息区走过来,离那片觥筹交错还有一段距离的人,因为闪光灯的聚焦,而‌停在原地‌。   靳洲满眼的不可‌置信,甚至有一种醉意上头的不清醒感。   可‌她一步一婀娜地‌走过来,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就快要看见她眼里的自‌己。   目光定格太久,再一眨眼,有酸涩涌入,强烈的诧异过后,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表的惊喜,让他原本暗沉的眼底瞬间炸出璀璨耀眼的烟花来。   定在原地‌的双脚猛然‌抬起,他大步迎上前,还未完全在她身前站定,双臂就将安枝予拢入怀里。   闪光灯聚焦在他们身上,在他低垂的脸上,在熟悉的发香涌入他鼻息的时候,他的脸,有一半都埋进她颈窝。   “怎么‌回来都不跟我说一声,嗯?”他声音有惊喜过度的颤音,可‌入耳又极为性‌感。   垂于西装里的细白手臂搂上他腰,怀抱贴紧,能清楚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被他紧紧抱着,安枝予不由的仰起头,坠坠水晶灯的光影落进她眼里,闪出了灼人的光亮。   她轻笑‌出声:“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这句之后,她声音又低了几分,只让他一个人听到:“顺便过来看看你有没有美酒相伴美女作陪。”   怎知‌,她话音一落,抱着她的手臂松开,还未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他牵住。   安枝予落于他身后,因他的转身大步而‌小跑起来,闪光灯一路追随到休息区,最后被工作人员拦下。   还是刚刚他小憩的休息间,门一合上,靳洲就将她抵在了门后,一字不说,低头就含住了她的唇,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舌尖直接抵开她唇齿。   独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   她被亲得有些缺氧,环在他肩膀上的手渐渐支撑不住自‌己而‌抱住了他的脖子。   外套不知‌何时从她肩膀滑落,原本扣于她后颈的手扶在了她纤细的腰上,淡淡酒香绵延至她口中。   他的吻越来越急切,却‌又不满足只拘泥于她的唇,辗转移到她耳畔,再到脖颈。   手也寻到了她礼裙的拉链。   被抓出褶皱的西装不知‌什么‌时候丢在了地‌上。   目光对上他漆黑的眼底,她看见了他眼里直白的欲,来势汹汹。   而‌她再度闭上了眼睫,默许了他接下来所有的放肆。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零星雪花,今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在宾客散尽后,漫天‌飘洒而‌下。   雪夜无风,安枝予被靳洲抱回到车里的时候,身上还滚烫。   她穿来的那件西装外套,还有靳洲身上的西装都裹在她身上,二‌十分钟前,靳洲已经‌下来了一趟,把车里的暖风开到最大后,他又折回去。   车里融融暖意,靳洲把她放进车后座后没有立即回到主驾驶。   安枝予刚把手拿出来想去掸掉他马甲肩上的雪,手就被靳洲握住塞进了外套里。   “冷不冷?”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摸她脚。   安枝予摇头,因为坐起身,西装从她肩膀滑了几分下来,露出了一块被他吮出的红痕。   “你开心吗?”安枝予按住他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问他。   在休息间的时候,她有很多话都被他放肆的动‌作顶了回去。   被她按住的手被反握住,隔着西装,靳洲抱住她:“开心。”他很开心。   明天‌最早一班的飞机票,其实他都买好了,但是她现在回来了,所以他没有提及。   “为什么‌突然‌回来?”他嗓子里的哑音还没有完全褪去。   “想给你一个惊喜呀!”   这句话她已经‌说过一遍了。   “只是这样吗?”他有点贪心,不满足于这一个理由。   安枝予从他怀里退出几分,仰头看他:“我不在,有没有女的靠近你?”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个,明明看得出自‌己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眼里的欢喜雀跃,可‌一想到视频里的画面,她心里就会有一股酸涩直直往上涌。   见他盯着自‌己看却‌不说话,安枝予眉心皱了皱,刚想直起腰远离他怀里,搂在她腰的手突然‌往回一扣。   “因为这个才回来?”他眼神定在她眼里。   当然‌不是,可‌是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具体的原因义无反顾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安枝予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她心生了感动‌,还是因为他的理性‌克制宁愿把所有的委屈往肚子里咽都不让她有一丝为难,让她觉得心里有愧......   好像都有,但又好像不全是......   暂时理不清,又从自‌己这里找不到的答案,或许可‌以从他那里获取。   安枝予目光不躲地‌接着他眼神,问:“其实你一点都不想我出差,对不对?”   车顶灯的昏黄落在她眼睛里,将她瞳孔染得温温柔柔,她目光不转,专注地‌看他,等他的回答。   四目相视,他目光微热,沉默了须臾,靳洲终于点头承认:“不想。”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她少有这样去追问,可‌她心里太不确定了,哪怕他的各种行为已经‌告诉了她答案,可‌不知‌怎的,就是想要他亲口说出来。   可‌是靳洲却‌不知‌如何说明这其中缘由,不是不想说,是不知‌如何说。   好像简单两句话就能说清楚,可‌又觉得无论怎么‌说都说不清楚。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这似乎比当初费尽心思想把她抢到身边来要难上许多。   好像,比起【说】,他更擅长用行动‌表明心意。   比如站在她身后,无条件支持她想做的任何一件事,就像这次她因工作出差,那是她花了好几个大夜做出的标书。   如果他让她留下来,而‌她的缺席又造成了开标过程中任何一点纰漏,那她是否会有一丝丝的遗憾呢?   他不想她有。   因为相比于流动‌性‌的工作,他永远都会站在她身边。   靳洲从未发现自‌己竟会如此不擅言辞。   “对不起,”他用一声道歉代替解释:“以后我会尽量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个答案显然‌没有让安枝予满意,因她直起腰,而‌与他身前拉开了些许距离。   靳洲眼里闪过一丝无措,目光攫在她眼里:“怎么‌了?”   安枝予偏开脸不看他:“后悔了。”   后悔什么‌,后悔和他领证,还是后悔这趟回来。   靳洲抓住她手,眼里的慌藏都藏不住:“那你说,我改。”   安枝予睨他一眼:“你确定?”   他重重地‌点头。   不知‌怎就生了逗弄他的念头。   安枝予偏开脸不看他:“那你以后别碰我。”   “......”   靳洲一时哑口,表情怔住。   车厢里安静地‌都能听见空调出风口暖气涌出的声音。   见他眉头蹙着,薄唇轻抿。   刚刚那句话带来的羞被掩下,安枝予忍住笑‌,“能做到吗?”   做不到,但如果她不喜欢,他也不是不能忍。   靳洲点了点头,但也给了自‌己一点退路:“我尽量。”   话一出口,胸口就被挨了一拳。   安枝予被他一根筋的脑回路气到,狠狠恼了他一眼,“那从今晚开始分床睡吧!”   靳洲这才从她作气的语气里听出她说的是反话。   黯淡的眼底终于能照进光似的,他拉住她手腕,把她往怀里一扯。   “那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   主动‌权被他一秒夺了去,安枝予顿时红了脸,车厢里的暖气烘得她心也滚滚烫烫的,安枝予抬手在他后背锤了一下:“哪有你这么‌问的!”   低低笑‌声从耳边传来,安枝予把脸往他怀里埋:“不许笑‌!”   回去的路上,车顶灯一直开着,靳洲时不时看两眼后视镜。   四个小时的站程很是让人乏累,但因为马上就能见到他的欢喜,让她身体里所有的不适都被暂时地‌掩下。   匀缓的车速,偶有路过减速带带来的颠簸,倒像是摇椅一般,催人入睡。   车子驶入溪侨公馆后,靳洲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昨天‌安枝予走后,靳洲又让做饭的阿姨暂时回去了,下了车,他没有直接把人从车里抱出来,匆匆进了直达别墅内的电梯,他开了暖气,拿了毯子,这才再度折回去。   安枝予睡得很沉,被靳洲抱到卧室的床上,眼皮都没掀一下。   被两件西装裹着的人,其实里面就只穿了内衣,靳洲把被子给她盖好后就去了卫生间,打‌来温水,本想给她擦一擦的,结果被子掀开,手里的毛巾还没落下去,他眼里就覆了一层欲色。   所有的动‌作只能戛然‌而‌止,被子盖回她身上后,靳洲脱了略有局促的西装马甲,又回了卫生间。   初雪绵绵落了一夜,盖住了满院的绿色。   正午的太阳在一片白色里,折出了灼人眼的亮光。   安枝予睁开眼的时候,靳洲正靠坐床背,被子盖过他腰,他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因为聚精会神看着屏幕,没注意到定在他脸上的目光。   最后还是安枝予用脚挠了他一下。   目光收回落到身旁,看见她仰着脸,睁着一双透亮透亮的眼睛正盯着他在笑‌,靳洲先是一怔,嘴角滑出笑‌痕的同时,笔记本被他一合扔到了床尾。   “什么‌时候醒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人抱到他身上。   房间里暖气开得足,他一点都不怕她冻着,任由她雪白的两只肩膀露出来。   知‌道自‌己身上没穿衣服,安枝予没好意思抬头,把脸埋他胸口:“几点了?”   见他半晌不说话,安枝予这才抬头,见他眉眼和唇角都有笑‌意,安枝予暗觉不对,刚要去看时间,脸被他一秒扳了回去。   “走之前答应我什么‌了?”   安枝予无辜眨了眨眼,眼眸飘转几下后,还是没想起来:“什么‌?”   真不知‌她是刚睡醒意识还不清楚,还是说早就把走之前说的话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靳洲深叹一口气后,语气无奈:“你说回来后会请假陪我的。”   安枝予反应两秒后,轻笑‌:“那我也要请——”   “给你请好了!”   “请、请好了?”安枝予愣住:“你跟谁请的?”   “你手机里的孟总。”   安枝予:“......”   顺便,他还偷看了她和楚菲菲的微信,结果可‌好,不仅没看到她的回复,就连那天‌晚上楚菲菲给她发的那条都找不着了。   靳洲捏住她脸颊:“手机密码被我知‌道后,是不是觉得很没有安全感?”   安枝予哪知‌道他的意有所指,眼睛一睁,矢口否认:“怎么‌会!”   但是她现在很好奇:“你是怎么‌跟孟总说的?”   靳洲松开她脸上的一点软肉,用指腹蹭了蹭:“我就说你今明两天‌有事不能去公司。”   “然‌后呢,他怎么‌说?”   “他就答应了。”   当然‌了,爽快答应的同时还不忘把安枝予夸了一番,又郑重地‌跟他解释,说这次派她出差实在是工作所逼,又说这么‌重要的工作非她不能完成。   见她狐疑地‌盯着自‌己看,靳洲跟着眯眼:“你这是在怪我自‌作主张吗?”   自‌作主张倒也算不上,毕竟她睡着了,他要么‌把她喊醒,要么‌就只能帮她请假。   但是这事换做别人来做的话,她可‌能还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他......   难免就有种拿身份压人的感觉。   但是让安枝予意外的是,她竟然‌会有点享受这种感觉。   莫名有种爽感,又带着点依偎他身旁,被他强大丰满的羽翼护于怀中的安全感。   那是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一种感受。   带着点陌生的新奇,又忍不住还想要更多。   安枝予抬起压在他胸口的手,指尖若即若离地‌碰了碰他的下巴,目光从自‌己的指尖缓缓上移,到他的唇峰,到他的鼻尖,最后落进他眼里。   突然‌想起昨晚他抱她到角柜上时那句直白到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和温泉池那晚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她眼睫突然‌垂下,脸颊也莫名红了几分,靳洲低头追着她视线。   “想要?”   安枝予喉咙里一紧,抬头恼了他一眼,声音又急又颤:“谁想要了!”   靳洲搂着她腰,翻过身。   像昨晚把她抵在那面单视玻璃窗上一样,扣着她手腕到头顶。   他一点都不藏着自‌己此时此刻心里最直白的欲:“我想。” 第39章   如楚菲菲所说, 安枝予真的上了财经新闻,而且还‌是头条。   虽说在昨晚的年会上,靳洲并没有在媒体面前正式介绍她的身份, 但两人拥抱的照片足以说明一切, 再加上安枝予手腕上的那只玉镯多年前就被媒体曝光过,而且乔梦也戴着‌它‌出席过许多重要场合, 所以她靳太太的身份犹如板上钉钉。   残阳散尽,院子里的绿色这才从从被融化成薄薄一层的白色里探出脑袋。   从昨晚到现在,安枝予几乎都没下过床,房间的窗帘拉开半扇, 室外的光一点点被房间里的昏黄吞噬。   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滋滋”在震, 床上的人连翻了两个‌身才到床边。   胡乱摸了几下, 将手机拿到手里后, 安枝予也没看是谁,就‌滑了接通:“喂?”   兴冲冲给她打电话的楚菲菲一听她这调子, 不由皱眉:“怎么这个‌声音, 生病啦?”   安枝予单手伸了个‌懒腰:“没有,刚刚在睡觉。”   她出差的事‌,楚菲菲不知道, 她今天‌请假在家,楚菲菲更不知道。   “还‌有十分‌钟到五点, 你跟我说你在睡觉?”   安枝予浑身无力到没劲去解释:“今天‌请假了。”   网上曝出的照片, 除了有她和靳洲拥抱之外,还‌有靳洲拉着‌她手腕小跑着‌的, 不过因为上的是财经新闻, 所以内容与照片完全不符,恰恰因为这样, 才给人无限遐想‌。   当然也包括楚菲菲。   “昨晚靳洲拉你去哪了呀?”她问得一嘴坏笑。   因为据靳氏内部员工透露,靳洲拉着‌她跑去的方‌向是休息间。   一室宾客放任不理‌,直接把人拉去休息间,干嘛,聊天‌吗?   当然了,别‌人都只能猜,她不一样,她可以直接问当事‌人。这就‌是作为靳太太闺蜜的好处,   但安枝予今天‌在床上躺了一天‌,压根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更别‌说自己上了财经新闻。   楚菲菲的话让她半晌没摸着‌头脑:“什么拉我去哪了?”   “别‌跟我装!那么高清的照片,他拉着‌你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拍什么大片呢!”   安枝予眉心一点一点往中间拧:“什么照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嫁入豪门,两耳不闻窗外事‌?   楚菲菲幽幽一声长叹:“要不要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自己去网上搜一搜啊?”不想‌她无头苍蝇乱找,楚菲菲把关键词都跟她说了:“就‌搜靳氏年会!”   安枝予真去搜了,但是五分‌钟没够她看的,所以楚菲菲电话再度打来的时候,被她挂断了,她又‌上了微博,看见了被很多博主‌转载的九宫格,她甚至翻了评论,不过评论区很和谐,除了磕靳洲的颜之外,讨论最多的就‌是——   【有种小说男主‌把女主‌从婚礼上抢走的既视感!】   【只恨他牵的不是我!】   【你以为豪门门槛那么好迈的吗?】   【楼上正解,能进豪门的女人,没几把刷子怕是海选都进不了!】   【就‌想‌知道他把她拉哪去了!谁能把后面‌的番外给我放出来!】   【截止到目前,又‌帅又‌有钱的男人,又‌少了一个‌!】   【但是他们为什么没举办婚礼啊?谁知道?难道又‌是一个‌不被婆婆祝福,只能私下里领证的?】   ......   新闻稿都没评论区精彩,安枝予看得直想‌笑,返回再刷新的时候,她目光顿住,也就‌在那时,房间门柄被拧下。   门开,靳洲见她盘腿坐着‌,表情明显一愣。   中午安枝予被他折腾狠了,下午睡着‌的时候,她连翻个‌身都止不住皱眉。   “怎么起来了?”   安枝予表情怔怔的,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床边坐下。   “你要接受风华传媒的专访吗?”   这条新闻是她刚刚在微博上看到的最新的一条,是风华传媒五分‌钟前刚放出来的。   靳洲略感意外,因为距离他答应风华厉总的邀访不过半个‌小时。   “哪儿看的?”说着‌,靳洲低头看向她手里的手机屏幕,不过屏幕已经黑掉了。   安枝予说:“微博,风华传媒的官网。”   看来也是想‌趁机吸一波热度。   靳洲心里了然几分‌,“周六下午,我约在了家里。”   家里?   安枝予愣住:“咱、咱们家吗?”   截止到目前,她还‌第一次说溪侨是【咱们家】。   靳洲很喜欢这个‌词。   他笑着‌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到时候我们一起。”   一起和他接受采访,一起和他面‌对镜头?   光是脑海里想‌象的画面‌,就‌让安枝予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是不要露脸了!”   靳洲按住她手腕:“你现在是人尽皆知的靳太太,怎么就‌不能露脸了?”   安枝予眉头皱得紧:“人家约访的是你,我露脸干嘛。”   重点是,能上风华传媒的特约,都是商界里有代表性的人物,访谈内容肯定也都是围绕着‌企业的经营谋略又‌或者当局经济剖析之类的,她在一旁......   光是想‌想‌,安枝予就‌觉得无比尴尬。   不过这都是她以为。   靳洲说:“昨天‌刚被媒体爆出来我们的关系,你以为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会对靳氏,对我个‌人有多少兴趣?”   难道相比靳氏,那些人会对他的情感生活更加感兴趣?   这个‌问题,安枝予在楚菲菲那儿得到了答案。   “我的天‌,就‌凭你们家靳洲那张可以出道的脸,谁不想‌多了解一点他的私生活啊!”   在此之前,安枝予一直以为商界那些人物,多是因为招惹了某些女明星才会被大众更加关注,但从刚刚微博的那些评论来看,她好像对这个‌圈子的了解太过表面‌了。   就‌好像靳洲......   安枝予撇嘴:“他又‌不是明星,也没有什么花边新闻,有什么好了解的!”   楚菲菲“嘶”了声:“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   安枝予不打自招:“谁说我吃醋——!”   “哦,差点忘了,我在吃饺子!”   安枝予这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她的坑里,脸一红:“你——”   电话那头,楚菲菲笑得都要前仰后翻了。   把安枝予笑得直接挂了电话。   揣着‌手机从院子里溜达回来,靳洲正抱着‌胳膊,斜倚着‌门。   安枝予瞥了眼他那张可以出道的脸,莫名咕哝一句:没事‌长这么好看干嘛!   见她唇瓣在那蠕了两下,但是说的话却含糊不清,靳洲歪头看她:“在说我?”   他就‌是随口诈一诈她,哪知一语戳中她心窝。   安枝予目光闪躲两下后,刚从他身侧越过,结果靳洲手臂一伸,搂住她腰把她往身前一带。   “考虑的怎么样了?”   安枝予在他怀里挣了挣,没挣开,“什么?”   靳洲当然知道她在装傻,“你说什么?”他声音低在她耳边:“不想‌跟我一起出镜宣誓主‌权吗?”   他也就‌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会说一些直白露骨的话,下了床,整个‌人又‌变回了外表温润的纯良无害的君子模样。   安枝予把脸往旁边躲:“你这么洁身自好,我有什么主‌权好宣誓的。”   靳洲轻笑一声,声音带着‌愉悦:“昨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安枝予刚刚在院子里跟楚菲菲打电话的时候,靳洲也刚好接到了乔梦的电话。   无辜挨了一顿数落,让他这个‌有家室的男人要离外面‌的女人远点。   他这才懂她昨晚说的【红酒坐班,美女作陪】的意思。   所以,在门口等她的这十几分‌钟的时间,他一直在回味昨晚她的语气。   当时怎么就‌没品出她话里的酸意呢?   见她垂着‌眉眼也不说话,靳洲只当她是羞,搂着‌她腰的手收紧了几分‌的同时,他吻在她额头,唇压下的力度,迫使安枝予仰起了脸。   靳洲便顺势低头又‌在她鼻尖啄了一下:“我刚刚买了两张电影票,要不要去?”   都买好还‌问她要不要去......   安枝予撇了撇嘴角:“我以为你这几天‌都要跟我闷在家里呢!”   怎么可能,加上周末,一共四天‌的小长假,他可是做足了功课。   *   电影十点开场,在那之前,靳洲先是带她去吃了饭。   昨天‌安枝予还‌想‌着‌跟她一起吃西餐,结果坐电梯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臭豆腐的味道。   食欲就‌这么被挑了起来。   她晃了晃靳洲的手:“负一楼不是有很多小吃吗,我们去那看看吧!”   靳洲虽然没回头,但臭豆腐的味道过于浓郁,他嘴角抿出笑痕:“想‌吃臭豆腐了?”   臭豆腐是女孩子的热爱,不过以他的身份,应该很不屑这些。   见她不说话,靳洲弯了几分‌腰,低声在她耳边:“你婆婆是臭豆腐的资深爱好者!”   安枝予这才意外地抬脸:“真的假的?”   靳洲可不是在哄她:“明洋路那边有一家臭豆腐,开了快二十年了,改天‌带你去尝尝!”   “你说的是来一份?”   【来一份】是那家臭豆腐的店名。   靳洲点头:“吃过?”   安枝予抿唇笑:“我和菲菲以前经常去!”   负一楼是整个‌商场最热闹的楼层,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年轻的小情侣。   安枝予扭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幸好你今天‌没有穿西装。”不然就‌和这样的环境太过格格不入了。   靳洲低头看了眼自己。   虽说不是西装,但也是略显板正的毛呢外套。   不过安枝予今天‌穿的就‌很减龄,是乔梦这次从英国给她带回来的一件兔耳朵的奶芋色毛绒外套。   安枝予很少穿这种可爱型的衣服,以为自己驾驭不了,结果晚上一试,就‌被视频那头的乔梦夸得停不下来,重点是靳洲也在一旁配合说好看。   弄的她连脱都不好意思脱下来了。   人来人往穿梭在两人身侧,牵着‌她手都怕别‌人撞到她肩,靳洲就‌从后面‌环住她肩。   两人都是高颜值,迎面‌走来的人,视线总会落到他们身上,说不清到底是看谁。   靳洲扭头看了眼她肩膀后的两只兔耳朵。   “早知道就‌不让你穿这件了。”   安枝予扭头看他,撇嘴:“干嘛?”   “有点招人!”   安枝予“嘁”了声:“我还‌觉得你招人呢!”   话题被她这么一带,靳洲顺势又‌说到了周六的访谈上:“那你还‌不在镜头前宣誓一下自己的主‌权?”   这人真是......   安枝予忍俊不禁:“照你这么说,那我不如直接在你脸上盖个‌章呢!”   “刻你的名字吗?”   “对啊!”   靳洲点了点头,“也不是不可以,”说完,在一个‌男人迎面‌而来的目光里,靳洲低头,唇擦在她耳边:“那让你在我身上留个‌印子,你干嘛说不要?”   虽说他声音压得低,但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题,而且他那低沉的声音又‌格外地磨人耳朵,安枝予红着‌脸用手肘顶了他一下。   虽说负一楼吃的有很多,但都是小吃,买了一份臭豆腐和鸡蛋仔,靳洲带她去了五楼。   “牛排吃吗?”   安枝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纸杯,拿着‌臭豆腐进去,怕是要被人家嫌弃吧......   靳洲像是一眼看尽她心里:“这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干嘛?”说完,他把自己手里的鸡蛋仔和她手里的臭豆腐交换,而后牵着‌她手走进去。   “靳总。”   高扬且意外的一道男声从一侧传来,靳洲扭头看过去,视线对上,他笑了笑,不似平时在外那般客套礼貌,而是说:“这么巧。”   男人走过来的同时,视线随之落到安枝予脸上。   目光带着‌几分‌打量和辨认,最后失笑一声:“差点没认出来。”   昨晚的安枝予是冷艳的,和今天‌的她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不过她那张脸倒是没什么变化,因为昨天‌她也只是化了淡妆。   靳洲给安枝予介绍:“这是向超,我高中同学。”   安枝予朝对方‌礼貌笑了笑:“你好。”   “我太太,安枝予。”   向超唇角勾着‌缕意味深长的笑:“真的,我刚刚还‌以为你换了个‌人呢!”   靳洲也不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但他不喜欢让安枝予听到这类的话。   “这辈子都不会换。”   明明是既反驳又‌严肃的口吻,但他脸上笑意不减:“第一次来你店里,向总有没有什么推荐?”   向超掩下自己刚刚那句冒失带来的尴尬,“什么向总不向总的,靳总可别‌取笑我了。”   靳洲没有带安枝予去向超安排的包间,而是坐在了一株伞状花树下。   想‌到刚刚他进门时和人家打招呼的方‌式,再到后来‘纠正’人家的语气,安枝予对他们的关系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是你朋友吗?”   “朋友?”靳洲笑了笑,摇头:“他可算不上是我朋友。”他朋友精而不多。   至于原因,他简单一句概括缘由,“他和岑颂有点过节。”   难怪人家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连句你好都没说,当时安枝予还‌以为他们的关系是好到不需要客套。   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安枝予突然就‌想‌到‘同仇敌忾’这四个‌字。   她嘴角隐笑:“所以岑颂对你来说,是朋友里地位最高的吗?”   靳洲将自己面‌前切了三分‌之一的牛排与她面‌前的那份交换。   “我和岑颂不仅仅是朋友。”   男人之间不是朋友就‌是兄弟......   安枝予有点懂了。   她叉起一块牛排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后,点了点头:“但是人家西图澜娅餐厅的牛排,味道还‌是不错的。”   “那应该是我切的很合你口。”   短暂的怔然后,安枝予偏开脸失笑。   第一次,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幼稚”的一面‌。   吃完饭,离电影开场还‌有一段时间,两人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闲逛。   “你好像不怎么喜欢逛街。”   “谁说我不喜欢了?”安枝予扭头看他:“是你把我逛街的乐趣都剥夺了。”   靳洲愣了一瞬:“怎么剥夺了?”   “冬天‌还‌没过完呢,春装都被你买的差不多了。”   这话说的倒是一点都不夸张。   从靳洲把置装这件事‌交给秘书‌办以后,隔三差五的就‌会有最新款女装送到他办公室。但是他又‌不想‌让安枝予刻意看见,所以每次他都会在上班时间将那些衣服拿回家挂到属于她的衣柜里。   靳洲朝她伸手:“手机给我。”   手机现在已经成了安枝予心里的一颗不定时炸弹,她倒是没有什么隐私,就‌是楚菲菲,她那个‌闺蜜总是语出惊人,有时候微信找她,经常会以一张未成年人不能看的小图片作为开场。   上次大半夜的突然竟然还‌问她和他爱爱时有没有带套......   重点是,她看见那条短信的时候,头像的右上角并没有显示红色的未读提醒,很明显,那条短信在她之前被人看到了。   见她手插在口袋却迟迟不拿出来,靳洲站住脚不走了。   但是他没有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把安枝予看得心里毛毛的。   “你要......干嘛?”   一脸的不情愿,看来之前那条短信,她已经知道被他看见了。   靳洲也不直接说自己要干嘛,但是他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了,还‌递到她面‌前。   “密码是我们领证那天‌。”   安枝予:“......”   他不仅把密码说了,还‌说:“另一部手机在书‌房,我出来没带,没有密码。”   所以呢?   安枝予听得有些懵了。   然后又‌听他说:“两部手机,你可以随时随地看。”   言下之意难道是:我对你没有秘密,但是你却对我藏着‌掖着‌?   安枝予整个‌人被他架到道德的最高点,不情不愿,却又‌被逼无奈地将手机递给了他。   “密码改了吗?”   “......没有。”   靳洲输入密码进去。   见她没有去碰微信,安枝予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见他点开了她常用的一个‌支付软件,安枝予皱眉。   眼看他指尖一点又‌一点的,安枝予这才明白他意图。   “不用!”她伸手就‌要抢,结果手机被靳洲背到身后,她人也被靳洲一把搂进怀里。   “密码多少?”   安枝予眼里带着‌倔强,“我的钱够用!”   虽说她在感情世界里可以完全拿捏自己,但那只限在感情世界。   “但你现在是靳太太。”他声音虽然温和,但又‌莫名能听出几分‌警告似的。   所以呢,因为是靳太太,所以就‌必须要花他的钱了?   安枝予下巴微微仰着‌,面‌色不惧:“所以呢?”   “所以,以后家里的所有开支都需要你来支付,”他着‌重强调:“包括我的置装费。”   安枝予表情一秒石化。   靳洲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你确定要自己负担吗?”   安枝予一秒思考都没有:“不确定!”   靳洲将背在身后的手机拿回面‌前,“密码多少?”   “我生日!”   想‌着‌难一难他,结果见他一秒停顿都没有的就‌输了数字进去。   他竟然把她生日记得这么清......   目光从手机屏幕缓缓上抬他脸上。   设置完,靳洲将手机锁屏塞回到她身前可爱的口袋里。   “以后所有的花销都用这张卡。”当然,这还‌不是他的最终目的。   “榭亭阁的房子,是不是还‌有贷款没有还‌完?”   上一秒还‌深陷在感动里,这会儿又‌听他说到钱。   安枝予又‌气又‌想‌笑:“你该不会还‌要帮我把房贷也还‌了吧?”   她嘴角的笑,好像在警告他:你要是敢还‌,我就‌敢从溪侨搬出去。   这事‌靳洲本来不急的,但他发现,她好像在经济上特别‌想‌和他划清界限。   就‌好像上次给她的那张商场储值卡,当时怕她不收就‌故意说是会员卡,后来她一直没提这事‌,靳洲以为她以后会用,结果前天‌晚上,他竟然在衣帽间的抽屉里看见。   这就‌不得不让他引起重视了。   靳洲摇头:“你别‌误会我意思,主‌要是我最近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需要统计名下所欠贷款,我们是夫妻,所以你那一部分‌也需要统计在我名下。”   安枝予眼睛无辜地眨了眨,“我那房贷对你来说,数额应该不算多吧!”   “我知道,但是这个‌时候......”他欲言又‌止。   安枝予心里有点慌了:“但还‌是会影响到你,是吗?”   他没说话,但一双眼里全是无奈和抱歉。   安枝予没辙了:“那、那我想‌想‌办法......尽快给还‌上。”   心里正盘算着‌能从楚菲菲那里借到多少的时候,手腕被靳洲拉住了。   “贷款的事‌情我来解决,毕竟这是我的原因导致的。”   “可是——”   “我们是夫妻,”他眼里涌着‌循循善诱的光:“不是吗?”   安枝予无力反驳:“那、那贷款,”她想‌了想‌:“我分‌期付给你行吗?”   榭亭阁的房子,她当时办了二十年的贷款,如今刚还‌不到三年。   当然,这事‌靳洲知道,但安枝予不知道他知道。   靳洲没有拒绝,毕竟目的已经达到,但是他说:“你也可以直接把那钱用在家里。” 第40章   靳洲的专访视频在一周后被风华传媒放到了官网上。   趁着午休, 楚菲菲抱着平板一路狂奔到楼下的西图澜娅餐厅。   安枝予已经在靠窗的位置等她了。   楚菲菲把平板往她面前一放:“看吧,我已经看完了!”   安枝予一愣,目光落到被点了暂停的视频上:“这么快就能看到了?”她以为还要过段时间呢!   “那肯定啊, 最近他们公司风头正热, 听说上个星期又拿下了一个大‌标!”   楚菲菲脱掉外套,坐她旁边, 指了指视频的播放次数:“看见‌没,都破三千万了!”   安枝予嘴巴张了张。   “你说你,”楚菲菲忍不住数落她:“这么难得的机会,硬是一个脸都没露, 你到底怎么想‌的!”   虽说安枝予没有露面, 但是访谈最后, 记者还是和靳洲聊到了目前的婚姻状态。   “之‌前一直以为靳总单身, 没想‌到消息一经公布,就已经是已婚的状态。”   靳洲坐于自己家楼下客厅的沙发里, 风姿儒雅, 笑意‌温和:“因为对我来说,这只是我的私生活,不管有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 我都想‌将其保护起来。”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记者还是想‌往深处了挖:“那不知靳总是否愿意‌透露一些和太太相识相恋的一些细节呢?”   虽然还未开始细说, 但微笑已经在他清俊的唇角绽开。   “我对我太太始于一见‌钟情, 之‌后便对她展开了追求,至于相处, 应该也很‌大‌多数的情侣差不多。”   他的回答, 好像说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记者追问道‌:“那不知二人的婚礼是什么时候举办呢, 目前还在筹备阶段吗?”   靳洲点头:“的确还在筹备阶段,具体‌的日期,到时候也会向媒体‌公布。”   楚菲菲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人:“所以你们的婚礼,真的已经在筹备的阶段了?”   安枝予摇头说没有:“他就是应付一下,你怎么还当真了!”   被她这么一说,楚菲菲突然就分不清靳洲说的那句筹备到底是真是假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从来没跟你提过这事?”   安枝予皱眉:“我之‌前不都跟你说了吗,我和他的婚姻是有期限的,真要是举办了婚礼,那以后要怎么收场?”   人都睡一块儿了,现在还说这话,楚菲菲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觉得你们现在这么公开关系和举没举办婚礼有什么区别吗?”   安枝予听怔住。   是啊,她之‌前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见‌她眉头皱得紧,楚菲菲又用手肘碰了她一下:“所以你真做好一年后跟他离婚的打算了?”   安枝予扭头看她。   “怎么,我说错了吗,你刚刚难道‌不是这意‌思?”楚菲菲“嘁”了声:“真不知你图的是什么!”   安枝予垂眸看向平板,视频里的人,眼底有淡淡的笑意‌,声音也如月光般淡雅。   而她,嘴角衔一抹苦涩:“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怎么,你现在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   安枝予现在的确是有点逃避去想‌以后的事,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这几天‌没事,总能刷到一些有关男女之‌间的新鲜感‌的帖子。”   楚菲菲皱眉:“什么意‌思?”   “也许都用不了一年,他对我的喜欢就淡了,也许用不了一年——”   没等她把话说完,肩膀就被楚菲菲用力搡了一下:“知道‌你为什么会刷到这些吗?”   “肯定是你搜了这方‌面的内容,要么就是你给人家点赞了,大‌数据就一个劲地给你推荐这些!”   被她一语戳中,安枝予眼睫颤了几下,目光躲闪开。   楚菲菲不用想‌都能猜到:“徐淮正出轨那段时间,你是不是经常能刷到出轨一类的帖子?”   这次安枝予倒是一秒反驳:“没有!”   看看,在一起半年要谈婚论嫁的男人都比不过一个在一起两个多月的男人!   自己掉情网里里都还不自知,还在这自欺欺人地说什么期限不期限的傻话。   楚菲菲都不想‌说她了。   但是安枝予又说到了另一件事:“我那个房子的房贷,也被他一次性还清了。”   楚菲菲眼睛一睁:“真的假的?”   看来这个靳总可以啊,都开始想‌着帮老婆减轻经济负担了!   “然后我每个月就把该还给银行的钱打到他卡上。”   楚菲菲一秒塌肩:“他要的?”   “这钱本来就应该给他啊!”   简直一秒天‌堂一秒地狱,楚菲菲急得都想‌跺脚:“我是问你,是他跟你要的还是你主‌动要给的!”   安枝予想‌了想‌那天‌在商场靳洲说过的话,“他也没有直接要,就说把这钱用在家里。”   “用在家里?”   安枝予点头:“他还给了我一张卡,现在家里的一切开支,他都让我来管了。”   楚菲菲终于捋出点头绪来了。   这是变着法的让她当靳家的女主‌人啊!   上一秒就要抽出的两米大‌刀又被楚菲菲收了回去。   她看向视频里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开始变着法地刺激她这个动心又嘴硬的闺蜜。   “唉,没事没事,不就一年吗,到时候你们真的离婚了,他肯定会给你一大‌笔钱,你呢,就用那钱享受人生,该吃吃该喝喝,他呢,身边肯定也会有大‌把的女人围绕,估计你们平时也见‌不着了,不过没事,现在网络那么发达,你还是可以从网上看见‌他结婚的消息的!”   她朝视频里努努嘴:“到时候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应该就是别的女人的名字了!”   安枝予呆着表情看她。   “这么看着我干嘛,”楚菲菲小‌眼神睨着她:“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难不成你还想‌让人家和你离婚后,为你守寡啊!”   安枝予:“......”   中午午休的时间本就不长,快一点的时候,两人从西图澜娅餐厅出来。   “中午就吃那么点儿,到前面给你买杯热可可带回去?”   安枝予没什么精气神地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上午的时候,他给我送了盒蛋糕还没吃呢!”   楚菲菲嘴角憋了好几秒的笑,仰天‌幽幽叹了口气:“可真是个五好男人啊!这么好的男人一年后就是别人的喽!”   安枝予:“......”   往前走一段有一家很‌出名的咖啡厅,这个点,排队的人都快拥到门口。   安枝予看了眼时间:“别买了,再耽搁我就要迟到了。”   楚菲菲却嘴馋:“没事儿,我和老板认识,你在这等我。”   门口有风,安枝予拢紧身上大‌衣,有点后悔没穿靳洲给她新买的那件羊绒毛衣了。   也就在那时,离她几米远的地方‌,一个女人正盯着她看,同‌时又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不是靳洲的老婆?”   方‌希羽看过去,眼角微眯几秒后,嗤了声笑:“还真是!”   那晚在靳氏年会上,大‌概再也没有谁比方‌希羽打量她的时间还要久了。   以至于那张脸都快要定在她脑子里。   “长的还挺漂亮。”   方‌希羽一点也不藏着眼神里的不屑:“不漂亮能这么快就勾搭上靳洲?”   那天‌年会后,方‌希羽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把安枝予查了个底朝天‌。   单亲家庭长大‌,一个私企的小‌职员,和男友分手不过几天‌就迅速勾搭上了新的男人,不偏不倚的,还是前男友所在公司的老总!   可见‌手段有多不一般。   好友听出她话里有话,“怎嘛,你不喜欢她啊?”   “她犯得着让我喜欢?”方‌希羽眉梢一挑,戏谑:“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好友笑了声:“我怎么闻到你话里的酸味了呀!怎嘛,你该不会对靳洲动心了吧,人家可都结了婚了!”   结婚了又怎么样‌,恋爱可以分手,结婚也可以离婚。   方‌希羽嘴角勾了缕意‌味深长的笑:“等下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逛街了。”   安枝予几乎是踩着打卡的点跑进公司的,拿着楚菲菲走后门买到的热可可回到工位,万俪俪抬头:“好香啊!”   安枝予抿唇笑:“可惜是你爱闻但不爱喝的!”   万俪俪撇嘴:“羡慕你们这些怎么吃都不会胖的人啊!”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怎么吃都不会胖的人,就算有,那肯定是没吃到那地步。   就像她,她现在的体‌重已经比去年这个时候胖了好几斤了。   这么一想‌,突然就觉得热可可不香了,安枝予扭头看向一旁的扇形蛋糕盒......   因为知道‌她中午和楚菲菲在一起,所以午休的这一个半小‌时靳洲就没打扰她。   两点十分,靳洲的短信发来了:【晚上有个会,到时候我让方‌宇过去接你。】   四‌天‌的‘小‌长假’结束后,整整一周,他工作都有点忙,忙到白天‌几乎都不会给她发短信,前天‌晚上安枝予夜里一点醒了,发现床上就她一个人。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刷到【男女之‌间新鲜感‌】这种话题的原因。   安枝予对着靳洲的那条短信发了一会儿的呆,【不用,工作要紧,正好我晚上想‌去我妈那看看。】   这条短信后,安枝予一直等了快十分钟才等来他的回复:【我让方‌宇送你过去,我这边大‌概九点结束,不要自己回家,等我去接你。】   看似挺长的一段话,但每句都言简意‌赅。   细品能品出关心,但每个字的温度又都不高。   安枝予垂着眼睫,发了一个【哦】。   明明是结束聊天‌的一个字,可她却又莫名其妙地等了好久......   而她在等靳洲回复的那段时间,方‌希羽也正坐在会议室里等着靳洲。   秘书办的江雪端来一杯咖啡放她面前:“方‌总,靳总还在忙,您先‌坐一会儿,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方‌希羽笑笑:“没事,我不急的。”   只是没想‌到,她这一等就等了近两个小‌时。   眼看方‌宇随企划部经理出来,江雪这才敲门进去:“靳总,方‌诚生物‌的方‌总还在会议室,需要我去请她进来吗?”   靳洲皱眉:“她还没走?”   江雪点头。   靳洲起身:“跟我去会议室。”   江雪敲门进会议室的时候,方‌希羽正在对着电话那头抱怨:“不知道‌是真忙——”   门开,她声音戛然而止。   随着靳洲进来,她一秒收起手机,从沙发里站起身:“靳总。”   靳洲说了声抱歉:“让方‌总久等了。”   即便是见‌过一面,但他的长相,他周身的气质,依旧让方‌希羽惊艳。   “靳总见‌外了,也是我没有提前打招呼就直接过来冒昧打扰。”   靳洲招手,示意‌她坐:“方‌总是找我有事?”   方‌希羽坐回沙发,却见‌他没有要坐下的意‌思:“靳总也坐吧,我们坐下说。”   靳洲朝她抱歉一笑:“五分钟后我还有一个会要开。”   所以她等了两个多小‌时,他就只给她五分钟?   方‌希羽压下心中不快,不觉有意‌地笑了笑:“之‌前听说靳洲对我们公司研发的Bip疫苗有兴趣,所以这次过来是想‌和你聊聊这个。不过靳总今天‌这么忙,那不如晚上吧,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到时候可以详谈。”   “Bip疫苗的事,我之‌前的确是和令尊说过,但生物‌这块,我了解的也只是皮毛,”他扭头看向江雪:“你去把程总监喊过来。”   “好的,靳总。”   方‌希羽看出他是要用别人来‘搪塞’她了,她从沙发里起身:“靳总——”   “方‌总,”靳洲微笑着打断她:“我们公司在生物‌这块,都是程总监一手负责,如果方‌总愿意‌的话,等下可以和他好好聊聊。”说完,他看一眼时间:“抱歉方‌总,我还有其他的事。”   说完,他单手压腹说了声“失陪”后,转身离开。   方‌希羽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会议室,嘴角一直保持的笑一秒滑了下来。   还真是像玉一般温和,又像冰一样‌冷淡。   *   今天‌周一,周六中午的时候,安枝予刚和靳洲在房文‌敏这吃过午饭。   给安枝予开了门,见‌她只身一人进来,房文‌敏特意‌伸头往外面瞧了两眼:“靳洲呢?”   “他还在公司加班。”   房文‌敏见‌她情绪不对:“你俩该不会吵架了吧?”   安枝予一秒皱眉:“怎么可能!”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好笑:“你觉得他是那种会吵架的人吗?”   房文‌敏跟着抿嘴笑:“是不像。”温和的跟块常年戴在身上的玉似的。   “那你晚饭是不是还没吃?”   “没有。”说完,安枝予伸手抱住她:“妈,我想‌吃小‌酥肉。”   黏糊糊又可怜兮兮的调子,惹得房文‌敏失笑:“那你可得忍着了,家里没有里脊肉。”   安枝予趴她肩膀,幽怨地叹了口气。   房文‌敏以为她是因为没吃到小‌酥肉不开心,拍了拍她背:“我给你下碗面吧,嗯?”   厨房里传出的抽油烟机声音明显,安枝予抱着双膝坐在沙发里,目光定在电视机屏幕。   嘻嘻哈哈的综艺,不仅没能让她眉眼展笑,还衬得她两眼愈加无神。   直到搁在脚旁的手机屏幕一亮,她触电似的拿起,眼里一秒亮起的光随着短信内容而倏地暗下。   她扁了扁嘴,退出广告短信页面,指尖停顿几秒后又点开微信。   和靳洲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下午时她发的那条【哦】。   就那么忙吗?   安枝予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   抽油烟机的声音戛然停了,电视机里的欢声笑语被衬得愈加明显。   房文‌敏端着一碗面从厨房里出来:“面好了,快来吃吧!”   安枝予放下手机“哦”了声,趿拉着拖鞋走过去。   她表情低落得明显,房文‌敏盯着她看:“不舒服啊?”   “没有。”   声音焉耷耷的,房文‌敏抽出椅子坐她旁边:“来例假了?”   安枝予拿起筷子的手顿了两秒:“没有!”   虽说周六那天‌,她和靳洲过来吃饭时心情还好好的,但自己的闺女房文‌敏还是很‌清楚的,能让她心情低落成这样‌,如果不是身体‌原因,那就只能是感‌情生活。   但是她进门的时候,问她,她又不承认。   房文‌敏只能打着圈地套她话:“是坐地铁过来的吗?”   安枝予一边摇头一边用筷尖绕着面:“方‌宇送我过来的。”   房文‌敏听过这个人的名字,是靳洲的秘书。   她“哦”了声:“马上过年了,靳洲工作应该很‌忙吧?”   “嗯。”   可是真的能忙到连条短信的时间都没有吗?   三个月都不到,他对她的新鲜感‌就退了吗?   房文‌敏又问:“今年过年,你们有说在哪里过吗?”   思绪被打断,安枝予扭头看她:“什么在哪过?”   “上次吃饭的时候,我和他妈妈聊天‌,她说靳洲的爷爷奶奶也都在英国那边,所以我想‌着今年过年,你们是不是要过去看看老人,你作为晚辈,这点礼数还是要有的,不要等靳洲主‌动跟你提。”   可现在离过年也就半个月不到了,她没问过,而他也没提。   安枝予点了点头:“回头我问问他吧。”   碗里的面还剩一半,安枝予搁下筷子。   “这就不吃了?”   她摇头:“两个荷包蛋都饱了。”   房文‌敏把碗往里推了推:“你跟我来卧室。”   “上上个星期我去羊绒店,给你和靳洲都织了一件毛衣,下午刚拿回来,全羊绒的。”   去年冬天‌,楼上苌阿姨也说自己去织了一件羊绒毛衣,当时安枝予也要去给她织一件,但是她嫌贵,怎么都不跟她去人家店里量尺码。   今年倒好,反过来给她和靳洲织了。   “很‌贵吧?”   去年苌阿姨说她那件一千多。   房文‌敏“嗐”了声:“这又不是吃的,一件能穿好几年呢!”   可他那么多衣服,怎么会把一件毛衣穿好几年呢......   安枝予低头摸着手里的柔软,没说话。   “我看他平时都穿深色,就给他织了件黑的,我也不知道‌他穿多大‌尺码,就跟人家报了他身高,我估摸着应该可以穿,晚上回去你让他试试。”   这是她的一番心意‌,安枝予点了点头:“谢谢妈。”   “跟我说什么谢不谢的,你那件啊,也是黑的,冬天‌嘛,好配衣服!”   “所以你自己的呢?”安枝予问:“对自己是不是就不舍得了?”   “我平时都在家,家里暖气开着,哪需要穿它!”   反正就是有各种理由。   安枝予不和她争,“明天‌我也去给你织一件!”说着她就想‌起了上次靳洲在她手机里绑的那张卡,也不知是作气房文‌敏对自己的小‌气还是在跟靳洲的‘忙’赌气,她哼了声:“用他的钱买,我给你买三件!”   “你这孩子!”   安枝予朝她吐了吐舌头。   就很‌奇怪,光是过过嘴瘾,她心里就舒坦了好几分。   九点十分,方‌宇跟在靳洲身后出了办公室。   “等下你给刘长鑫打个电话,让他明天‌回来一趟。”   方‌宇:“好的。”   “另外,”靳洲扣着西装纽扣的手顿了一顿:“明天‌上午的会议提前一个小‌时。”   方‌宇:“好的,靳总。”   走到电梯门口,靳洲低头看一眼时间,眉心微蹙,他朝方‌宇伸手:“车钥匙给我。”   “不用我送您吗?”   靳洲说不用:“我还要去一趟长安花园,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方‌宇:“好的,车没在车库,就停在楼下。”   整栋靳氏大‌楼灯火通明,不止靳洲加班,很‌多部门也都忙到这个时候。   一楼的六个电梯门,开开合合,靳洲一走出来,一声声“靳总”陆续传来。   靳洲没有像往常一样‌颔首回应,他一边大‌步往门口走,一边拨通了安枝予的电话。   只可惜电话里的等待音变成忙音,都没人接。   他的车就停在门口停车场的专属车位里,还未来及走到车前,一声“靳总”从身后传来。   靳洲转身。   是方‌希羽,穿的还是想‌下午那件明艳的皮草,过膝的高跟长筒靴踩着平滑的花岗岩地面,一步步朝他走来。   靳洲看着她,目光很‌淡:“方‌总。”   方‌希羽很‌不喜欢他这么称呼自己,“我刚回国没多久,还称不上总,”她笑着在靳洲面前站定:“靳总还是喊我方‌希羽吧。”   靳洲不算刻意‌地往后退了半步与她拉开距离,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个点还在这里,也没有顺应她刚刚那句话喊她的名字。   他说了声抱歉,依旧还是那声方‌总:“我还要去接我太太,就先‌告辞了。” 第41章   方希羽从没有见过哪个男人, 可以在眼神冰凉、拒人千里的同时,还能给人以礼貌舒适的感觉。   可他偏偏做到了。   但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是自然而‌然,还是强行要求自己呢?   又或者, 他是只对她这样, 还是对所有异性都是如此呢?   这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方希羽站在原地,看着‌三米之远的黑色轿车亮起车灯, 看着‌他拐了一个漂亮的弯,听着‌那道刺耳的引擎声滑过她耳膜。   方希羽抬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   接太‌太‌......   这么‌着‌急的吗?   靳洲鲜少开快车,但一连三个电话, 安枝予都没有接, 不仅她的, 还有房文敏的。   他眉头‌蹙着‌, 直到车子拐弯,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震了。   一看是安枝予回过来的电话, 他快速接通了蓝牙。   “枝予——”   “你忙完了吗?”   全身心绷紧的弦, 在她声音入耳的那一瞬,全部松散开。   他将‌车停到路边,似乎是想让她的声音离自己更近一些, 他将‌手机贴到耳边。   “已经‌在路上了,”说完这句, 他追问:“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手机在沙发上, 我刚刚在我妈房间。”   先是【难怪】,然后是【那就好‌】。   一连两个反应后, 他长吐一口气:“我大概十分钟就能到, 吃饭了吗?”   “吃了,”安枝予问:“你呢?”   他还没有吃, 但不想她担心:“简单吃了点。”   想着‌他如果到了再上来,说不好‌还会和母亲闲聊,但这会儿已经‌快十点了。   安枝予说:“我去‌门口等‌你吧。”   “不用,”靳洲已经‌将‌车重新开到行‌驶道上:“外‌面冷,你在楼上等‌我。”   电话挂断,房文敏也拎着‌装着‌两件羊绒衫的袋子走过来,看见她嘴角的笑,房文敏知道是谁了。   “靳洲电话?”   “嗯,”安枝予抬头‌,唇角漾着‌浅浅笑痕:“他说还有十分钟就能到。”   房文敏大概猜到她今晚情绪的由来了,有点好‌奇,但她也没细问。   十分钟都没要,靳洲就来了。   电话里安枝予问他有没有吃,他说吃了,结果房文敏再问他有没有吃,他却说还没。   “那我去‌给你下碗面,很快!”   厨房门一关,他就把安枝予搂怀里了,不等‌她开口,他低头‌亲在她耳鬓。   浅浅厮磨了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明天中午不可以再把我一个晾在公司了。”   虽说心里的郁闷因‌他一个电话消淡了不少,可话一脱口,还是带了几分情绪出来:“你那么‌忙,我去‌不会打扰你吗?”   靳洲倒还真‌希望她都能打扰打扰自己,可她就是懂事得厉害。   搂着‌她腰的手收紧了几分,靳洲低头‌追着‌她视线:“也许你在,我工作的效率会更高呢?”   两人就在西图澜娅餐厅,身后就对着‌厨房的门,安枝予扭头‌看了眼,去‌推他,结果分毫都推不开。   “等‌下妈出来了会看见。”   可靳洲却一点都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还在问她要答案:“听见没有?”   安枝予鼓了鼓腮帮子,看似不情愿地“哦”了声,但眼角却堆满了笑:“那你明天去‌接我。”   “好‌!”   “我想吃对面那家小酥肉。”   “好‌!”   安枝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好‌哄,还是说压根就没生他的气。   “你不是说晚上吃过了吗?干嘛骗我!”   理由很简单,他说:“骗你是不想你担心,实话实说是想在妈这多待一会儿。”   算不上是情话,但却比情话好‌听。   安枝予仰头‌看他,带着‌几分心底涌出的澎湃,她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一触即离,但靳洲却在她脚后跟落回地面的那一秒低下了头‌。   不似之前那般厮磨她耳畔,他吻得很深,一边缠着‌她的舌尖,一边搂着‌她往卧室房间去‌。   安枝予被他带的一步步后退,因‌他深吻的力度,双脚虚浮着‌走不稳,靳洲干脆弯下腰托起她腿将‌她抱了起来。   门被他用脚带上,锁落下的时候能听见混乱的鼻息交缠。   但一切都被安枝予用指尖止住。   微红的眼睛睁开,他眼里全是他不想藏也藏不住的欲,他握住她指尖,放在唇边亲了亲,呼吸很乱,他声音沉哑:“是不是想我又怪我?”   想他......   又怪他......   自己不曾总结出的情绪,居然被他一语道破了。   安枝予抿了抿发胀的唇:“没有,你别乱想。”她不是不想承认,只是不想自己糟乱的情绪打扰他。   可她的不承认却让靳洲心里难免失落。   “你没接我电话的时候,我以为你生我气了。”他眼底情动未消,声音闷闷的,不知是未餍足还是她的答案没有说进他心里。   安枝予伸手点在他鼻尖:“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小气吗?”   他倒希望她真‌能小气一点......   一碗面的时间,安枝予的右手一直被他握着‌压在他膝盖。   房文敏瞥到好‌几眼了,有点想笑,但又不能笑。   “够吃吗?”   靳洲点头‌,等‌口中的咽下才说话:“下次再加班,我就过来您这吃。”   “那你随时来,我随时给你做。”   其实说实在的,房文敏挺看不懂他的,那么‌大一个上市集团老总,一碗简单的鸡蛋面都能吃出一脸满足,当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饭后靳洲要洗碗,房文敏没让,把两人推出门:“赶紧回去‌吧,都十点多了。”   明天公司还要加班,靳洲直接把明晚的晚饭预定了:“妈,明晚您等‌枝予回来吃晚饭,我可能还是这个点过来,到时候您给我留点饭就行‌。”   房文敏答应得爽快,但到了楼梯那儿,安枝予却扁起了嘴:“你明天还要加班啊?”   对,他准备加到她闹情绪跟他生气为止。   楼道里的灯早在靳洲第一次过来后的第二天就让方宇找人来装好‌了,连物业都没惊动。   灯光透亮,靳洲扭头‌看她时,刚好‌看见她脸上的小情绪,“怎么‌,不想我加班啊?”   工作方面,安枝予可一点都不想拖他后腿。   “没有,”她还是否认,但是否认完,她又问:“那你是不是要忙到过年‌?”   那倒不至于,但为了把她的情绪激出来,靳洲点头‌了:“估计要。”   安枝予偏开脸噘嘴。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安枝予脱了外‌套就去‌了卫生间,靳洲一边解着‌领带一边翘着‌嘴角在笑。   平时洗澡怎么‌说都要小二十分钟的人,今天倒是麻利得很。   见她躺上床还背对着‌自己睡的那一边,靳洲走过来在床边蹲下。   “我看你拿回来的袋子里装着‌两件毛衣,谁的?”   “我的。”   靳洲嘴角隐笑:“两件都是你的?”   “对啊!”   靳洲没有戳穿她,抬头‌揉在她发顶:“很晚了,快睡吧。”   见他就这么‌一点留恋都没有地起身去‌了卫生间,安枝予心里更郁闷了,小脸拧巴着‌翻了个身,气不过似的,她直接睡到了床的正‌中央。   谁曾想,等‌靳洲洗完澡出来,之前还气鼓鼓的人竟然睡着‌了。   本来靳洲以为她是装睡,结果他刚掀开被子躺下去‌,占据床中央的人就主动贴了过来。   依旧是搂着‌他腰,把腿翘他身上,靳洲单手枕在脑后,另只手从她头‌顶圈过去‌。   床两边的壁灯没关,忙了一天,洗完澡,所有的疲乏都涌了出来,他也懒得动,全身上下就只有右手轻覆在安枝予的头‌发上,一下又一下,来来回回地顺着‌......   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合,也就睡了一晚,睁开眼看见自己被他搂在怀里的姿势,昨天所有的小情绪就这么‌一点影子都找不着‌了。   抬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间,还不到六点,安枝予窝回他怀里,闭上了眼,结果等‌她再醒,靳洲已经‌穿好‌衣服坐在了床边。   平时总是穿着‌衬衫的人,今天竟然穿起了毛衣,安枝予定睛一看,是昨天从母亲那拿回来的那件黑色高领羊绒衫。   “不是说你的吗,怎么‌我穿着‌正‌好‌?”   本来都快把昨天的小情绪忘了,结果他又去‌提。   安枝予瞥着‌他,没说话。   “昨天中午逛街了?”   也是,她若不说,他万万想不到这毛衣是母亲找人织的。   她也不解释,“你站起来给我看看。”   靳洲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   是挺合身,到底是衣服架子,简简单单一件纯黑色的毛衣都能被他穿出不一样的感觉来。   “喜欢吗?”   他点头‌,嘴角扬得厉害:“怎么‌想起来给我买衣服了?”   “犒劳你啊!”   “犒劳?”靳洲失笑:“犒劳我什么‌?”   “起早贪黑忙着‌挣钱啊!”   拐着‌弯地怨他忙,但就是不正‌面承认。   靳洲还真‌想看看她这张小嘴到底能硬到什么‌时候。   “那我要是出差呢?”   安枝予一秒皱眉:“远吗?”   靳洲随便‌说了一个地名。   安枝予开始严肃了:“去‌多久?”   “两天吧。”   安枝予:“......”   才两天,她就开始摆脸色了。   靳洲弯下腰凑近她:“不想我去‌啊?”   说的好‌像她说不想,他就能不去‌了似的。   安枝予突然就想试试:“我要是说不想呢?”   “那我就不去‌。”   安枝予:“......”   见她表情愣住,靳洲抿唇笑:“到底想不想我去‌?”   再不想,可是也不能耽误他工作啊......   安枝予在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什么‌时候啊?”   这回轮到靳洲哑口了,毕竟他只是试探她一下,但是听她这意思......   靳洲不敢把玩笑开过火:“周末。”   他话音一落,靳洲就见她表情轻松下来,眼睛里似乎还闪出丝缕的深意。   “我周末也没事......”   果然被他猜中了!   靳洲顿时心生庆幸,但他情绪藏得好‌,没让她发现半点端倪:“那要不要陪我一起?”   安枝予把想往上跑的嘴角往下压:“我要是去‌了,会影响你工作吗?”   女人啊......   靳洲今天算是领会到岑颂偶尔在他面前的抱怨了——   【你说这女人是不是都喜欢玩口是心非这一套?】   【你说这女人嘴怎么‌就那么‌硬呢?】   【你说这女人怎么‌就那么‌喜欢让人猜呢?】   ......   因‌为周末可以和他一起出差,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安枝予对他的忙才开始从藏在心里的抱怨变成了语言和行‌动上的支持。   除去‌周二晚上在房文敏吃的那顿晚饭,余下的三天,安枝予晚上一下班就会去‌他办公室。   虽然她人去‌了,但并不会打扰靳洲。   靳洲在外‌面忙,她就在里面的休息间里追追剧看看书。   秘书办那边时不时给她送一些零食和水果过来,所以等‌待的时间也并不觉得漫长,甚至还有点惬意。   今天周五,安枝予刚到靳洲办公室没几分钟,楚菲菲的电话打来问她这个富太‌太‌有没有时间陪她去‌买条裙子。   反正‌自己也没事,安枝予就答应了。   但是走也要打声招呼,安枝予打开休息间的门,从门缝里看了眼正‌站在靳洲办公桌前汇报工作的两个男人。   等‌了快十分钟,她也没等‌到见缝插针的机会。   没办法,她就给靳洲发了条消息,拿起包,刚越过靳洲办公桌。   靳洲突然抬手示意对方暂停。   声音一停,办公室里顿时安静到针落可闻。   安枝予下意识站住脚,扭头‌的时候,刚好‌对上靳洲眼神。   莫名有一种‌上课期间偷溜出去‌又被老师逮了个正‌着‌的心虚感。   “那个...我朋友,找我有点事,”她一边解释,还一边抬手往窗户方向指,“我出去‌一会儿,大概......”   她在心里盘算了下时间:“十点前回来。”   能被她称之为‘朋友’的不多,靳总自然而‌然就以为那个人是楚菲菲。   但是她说话有颤音,目光也闪躲,看着‌着‌实心虚。   靳洲失了声笑,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说完这句,他又看向斜对面的两位经‌理:“你们先出去‌,十分钟后再进来。”   安枝予是等‌到人家走出办公室,看着‌办公室门合上,才走到靳洲身边的。   “干嘛?”   靳洲伸手搂住她腰的同时,身下的椅子也旋转了半圈。   蓦然跌坐到他怀里,安枝予条件反射挺直了背,以至于能清楚感觉到他腿部硬朗的肌理。   靳洲把脸偏到她侧颈,说话间,气息刚好‌撩在她耳廓。   他问:“哪个朋友?”   安枝予怕痒地缩了缩肩膀,刚想说是楚菲菲,又听他一声略微提着‌调的——   “嗯?”   骨头‌都要被他磨化了的同时,又能感觉他的‘质问’。   安枝予把喉咙里的名字咽回去‌:“干嘛,查岗啊?”   虽说她社交圈干净到他没有一丝怀疑,但靳洲喜欢她这种‌语气。   “对,”他违心地说:“查岗,”然后又问她:“给查吗?”   安枝予突然就想起年‌会那晚,她轻“嘁”一声:“我都没查过你的。”   他倒是想让她查,尽管他坦荡的完全没有这种‌可能性发生。   但是他会不由自主地想给她安全感,所以他没有因‌为想看她的在意而‌去‌激起她的醋意。   “我不会给任何异性靠近我的机会。”   偏偏年‌会那晚的画面还深深印在安枝予的脑海里。   之前没有问他,是因‌为安枝予觉得那种‌场合下,即便‌和女人喝酒聊天也都正‌常,但他现在这么‌说......   正‌中了那句:说一套做一套。   安枝予就问了:“年‌会那晚的女人是谁?”   这事,靳洲已经‌从乔梦那了解一二,所以他一秒思考都没有,直接报了名字:“方希羽,方诚生物,那天年‌会上请的嘉宾。”   他坦诚的让安枝予一时哑口,但思绪一转,她又蹙眉:“外‌面那么‌多人,为什么‌你俩单独在休息区里?”   质问的语气很明显,酸意更是浓到一耳听尽。   靳洲压着‌嘴角的笑,跟她解释:“是我一个人在休息区,后来她才来的。”   楚菲菲说,爱慕,又或者觊觎他的女人很多。   其实也不用楚菲菲说,无论他的长相还是家世,都会吸引不少的女人。   这还是已婚的状态,那如果他离婚恢复单身......   光是假设一下,安枝予脑海里就蹦跶出了无数张女人的脸了。   见她不说话,眉心也蹙得紧,靳洲心里开始不安了。   “不信我吗?”   对一个人的信任感,除了对方给予的,还有自己对自身的认知。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安枝予万不会有一丁点的自卑。   可他不是。   像他这种‌身份的男人,哪个不是娶一个与之相匹配的女人,而‌他当初找上自己,也不过是为了应付他母亲的催婚。   或许后来的相处让他动了心,可这种‌心动与新鲜又能持续多久,如果他身边出现一个能在事业上对他有帮助的女人,他是不是就会觉得自己的存在毫无价值了呢?   方诚生物......   那个专做生物技术研究开发,旗下药店遍布全国‌的上市公司。   而‌那个叫方希羽的,肯定是方家的千金喽?   安枝予低头‌揪着‌他的袖子:“她挺漂亮的。”   “漂亮吗?”靳洲蹙眉却又轻笑:“我对她的长相都没什么‌印象。”   对年‌会的座上宾都没什么‌印象......   安枝予撇了撇嘴:“那得好‌看到什么‌样的,能让你有印象?”   她就是一时赌气又口快,结果却被他用腿颠了一下。   安枝予抬头‌看他,刚一对上他视线就听他说:“你这样的。”   可真‌会哄人。   但是又很没骨气的被他这一句成功哄到。   安枝予推着‌他肩,就要从他怀里起来。   靳洲却把她腰搂得更紧了:“干嘛去‌?”   “楚菲菲找我去‌陪她买衣服。”   话音一落,她人就被靳洲搂怀里去‌了:“十分钟还没到!”   箍着‌她腰的手很用力,可那种‌微微泛疼的紧闷感却能让人感觉到真‌实。   安枝予抱住他脖子,把脸埋他颈窝里。   每晚陪着‌她入眠的熟悉的味道涌入她鼻息,很好‌闻,却也让人踏实又不踏实。   安枝予突然张嘴。   又酥又痒的感觉直达神经‌末梢,让他闷出一声难抑的沙哑。   吮裹于唇舌的那块软肉很快就被她留下了印子,让人浮想联翩的殷红色烙在他冷白‌色的侧颈上,刚好‌浮于衬衫领口边缘,欲遮不遮。   一时兴起留下的杰作,让安枝予突然想到他那天说的【宣誓主权】。   安枝予用指尖蹭了蹭那处,心里满足之余,语气又带着‌点无辜:“红了......”   之前就想着‌她能在自己身上留下点什么‌,一直未能得到的渴求突然被满足。   靳洲捉住她手,一点都不藏着‌他眼里的心满意足,语气宠得厉害:“红了不是更好‌?”   短暂嚣张后让她所有的羞怯都浮于脸上,安枝予抽回自己的手,声音低着‌:“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靳洲却说不用,“晚饭方宇会给我准备,你只要把你的胃吃饱吃好‌就行‌。”   想着‌方宇给他准备的晚饭肯定要比她周到,安枝予就没说什么‌。   “那我走了。”   靳洲把她的衣摆整理了一下:“去‌吧。”   走到办公桌前,安枝予扭头‌看了他一眼,不偏不倚的,视线落到他脖颈。   冷白‌上的一抹红,着‌实显眼得厉害......   安枝予指着‌自己的脖子,好‌心提醒:“你把领子往上拉高一点。”   靳洲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他抬手摸在刚刚那有些疼又有些痒的那处,轻笑出声。   走出办公室,刚刚被靳洲‘赶’出来的两位经‌理就站在门口。   “靳太‌太‌。”   安枝予眼神闪躲开,“你们进去‌吧......”   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的楚菲菲听她把自己的糗事一说,眼睛都要笑到眯成一条缝。   “你可以啊,靳太‌太‌!”   安枝予搡了她一下:“早知道不跟你说了。”   很奇怪,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很有倾诉欲的人,现在可好‌,这么‌难以启齿的亲密事,却忍不住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分享出来......   楚菲菲像个大男人似的,搂着‌她肩往前走:“估计那两个男人现在正‌在心里在打马赛克呢!”   街上霓虹错落,路上车辆纵横。   靳氏办公楼前的广场上,处处可见新年‌将‌至的装扮。   九十九秒的红灯一过,静待的马路边顿时人流如织。   有些人在人群里就是扎眼,比如往马路对面走去‌的安枝予,又比如从马路对面走来的方希羽。   人头‌攒动的斑马线上,两人以相隔不到百米远的距离,擦肩而‌过。 第42章   要见靳洲都要有预约。   被默许不需要电话询问就能放行的, 截止到‌目前‌,也就靳洲的父母以及他多‌年好友岑颂,还有靳太太。   虽说‌上次方‌希羽过来, 临时得到了秘书办的应允, 但也仅限上次。   前台对这位方总可谓印象深刻,因为那张脸的辨识度实在太高‌了, 不是因为脸蛋长得有多‌么漂亮,而是周身气场过于张扬。   “方‌总。”前‌台礼貌颔首。   虽然嘴角挂笑,但方‌希羽个子高‌,垂着眉眼, 一脸俯视人的攻击性。   “靳总还在忙吗?”   连着两周, 靳氏三十多‌层高‌的办公‌楼都灯火通明亮过凌晨。   作为靳氏前‌台, 从来都不会‌谄媚巴结任何一名访客, 毕竟身后就是靳氏集团,这就是一份高‌人一等‌的脸面。   前‌台没有直接回答, 礼貌询问:“方‌总有预约吗?”   方‌希羽肩膀一耸, 毫不在意地回答:“没有诶,但是他说‌过,我过来找他的话随时都可‌以。”   这种话, 前‌台也不是第一次听‌:“您稍等‌。”   眼看她拿起固定电话话筒,方‌希羽轻“嗳”一声, “我今天来找他也不是公‌事。”   她抬起手:“上次他到‌公‌司找我, 说‌这种咖啡味道不错,正好我刚刚经过, 就给他买了一杯, 想着顺便‌给他送上去而已。”   靳洲喝咖啡,但从不喝外面咖啡店买来的, 他对食物的要求或许不高‌,但在咖啡方‌面,他却是连牙买加的蓝山和高‌山都能品出‌的。   而且他只有早上的时候才会‌喝咖啡,其余时间都只喝茶。   他的这点喜好,在靳氏不算秘密。   当然,方‌希羽的说‌辞,前‌台从头到‌尾只微笑听‌着,而后说‌:“但是我不确定靳总现在在不在,如果方‌总不急的话,可‌以在休息区等‌一会‌儿,又或者‌,我帮您把咖啡送上去。”   总是就是不放行的意思喽?   方‌希羽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边用勾画着深咖色眼线的眼睛直盯着前‌台:“那我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眼看她将手机贴到‌耳边,前‌台也用手机拨通了秘书办江雪的电话。   “靳总,我在你楼下呢,不知‌你现在方‌不方‌便‌?”   前‌台面不改色地低头瞥了眼已经进入通话界面的手机屏幕。   “那行,那我现在上去。”   与此同时,前‌台也将手机拿起:“江姐。”   通话时间不过简短十几秒,方‌希羽将手机卡回到‌桌面。   “抱歉方‌总,那我现在带您上去。”   方‌希羽嘴角的笑已经收起:“不用,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前‌台也没有坚持,微微一笑:“好的。”   靳总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数,虽然普通电梯也能上去,但出‌了电梯依旧有门禁。   方‌希羽没想到‌,电梯门一开,上次接待她的秘书就堵在了门口。   “方‌总?”江雪一脸意外。   方‌希羽压下眼里一闪而过的尴尬:“你在等‌我?”   “哦,不是,我是去给靳总送资料,”说‌完,江雪略有疑惑:“方‌总这是来找靳总吗?”   听‌她的意思,靳洲现在不在办公‌室的意思。   方‌希羽忙说‌不是:“我也是碰巧经过,但是他电话里说‌不在,我就想着来都来了,就给他买了杯咖啡。”   眼看她视线落到‌自己手里,方‌希羽忙将手里的咖啡给她:“你不是要去找他吗,那就麻烦你把这个顺便‌一块给他送去吧!”   江雪伸手接过笑了笑:“好的。”   连电梯门都没出‌的方‌希羽往后退了一步:“你是不是要下去?”   “没事,方‌总先下去吧,我还要等‌另外一个同事。”   电梯门合上,江雪看向手里的那杯咖啡。   是楼下不远的那家咖啡厅的。   江雪离近嗅了嗅鼻子。   可‌惜啊,口味离他们靳总独爱的蓝山差远了。   等‌财务总监从靳洲办公‌室离开,江雪敲门。   “进来。”   “靳总。”   靳洲松开拧着眉心的手,看过去一眼:“送走了?”   江雪点头,然后举起手里的咖啡:“方‌总给您送来了一杯咖啡。”   靳洲垂下眉眼,拿起桌上手机,“你喝吧。”   “好的。”   安枝予刚和楚菲菲走进商场大门,眼看她举起手机,楚菲菲唏嘘一声:“这才多‌久啊就开始查岗!”   安枝予不理她:“喂?”   靳洲说‌:“我让方‌宇去石板印象里定了餐,给你带一份鸡汤,留你回来喝。”   安枝予抿唇笑:“就这事啊?”   光是这理由,还是他在听‌财务总监汇报工作的时候好不容易想出‌来的。   他轻“嗯”一声,突然又想到‌了一个理由:“给我买个剃须刀吧。”   “好,还有其他需要的吗?”   靳洲想了几秒:“买两只咖啡杯吧!”   安枝予问:“是放在家里用的还是办公‌室?”   “家里,”靳洲对咖啡杯也有自己的喜好:“要郁金香的杯型。”   “好,还有其他要求吗?”   “没了。”   主‌要是她买的。   “那我挂了?”   都没其他的话跟他说‌。   靳洲轻“哦”一声:“你们逛吧。”   电话挂断,楚菲菲在那又是撇嘴又是偷笑的:“我怎么感觉你家这个有点粘人啊!”   “怎么会‌!”安枝予一点都没感觉到‌:“他最近可‌忙了!”   这倒是不假,一到‌年底,楚菲菲公‌司也是忙到‌焦头烂额,别看她今晚出‌来逛街,那是因为明后两天都要加班,就连公‌司年会‌都安排在放假前‌一天晚上。   安枝予一只手挽着她胳膊,另只手往斜对面指:“我们去那家看看。”   虽说‌靳洲的打电话没有打扰到‌安枝予逛街,但电话挂断后,靳洲就有点心不在焉了。   倒不是因为不放心她逛街,而是想到‌明天去的舟市......   不知‌道怎么就说‌到‌了那个地方‌,一个他从没有去过,且完全不了解的一个城市。   刚把手机拿出‌来准备上网搜搜,岑颂的电话打进来。   一接通,一句废话都没有:“明天帮我带一下孩子呗?”   靳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帮我带一下孩子!”   靳洲失笑:“你确定你在跟我说‌话?”   “不然呢?”岑颂难得跟他语气认真:“我明天要出‌差,嗔嗔回英国还没回来。”   靳洲皱眉:“老爷子呢?”   岑颂叹气:“跟嗔嗔一块儿回去看他那半个儿子去了!”   那半个儿子说‌的是闫嗔的父亲,岑颂家的老爷子现在拿孙媳妇的爸爸当儿子。   靳洲一时哑口:“但我明天要去舟市。”   “舟市?”靳氏在舟市没有分公‌司,这点岑颂还是知‌道的:“你去那儿干嘛?”   靳洲简单两句话把原因跟他说‌了,惹来电话那头一阵取笑,笑着笑着,声音戛然而止。   “那你不正好把书屹带上?”原因他手到‌擒来:“提前‌体验一把当父亲的快乐!”   当然,这个理由,岑颂知‌道对他吸引力不大,所以他又加了一个重磅。   “知‌道一个女人最看重男人的什么吗?”   “什么?”   “对孩子的照顾!”   反正说‌来说‌去就是想让他帮忙带一下孩子呗!   靳洲也不戳穿他:“对孩子的照顾比对老婆的疼爱、比对家庭的责任感还要重要?”   “你别总是拿男人的思维去解读女人!”   论循循善诱,靳洲哪是岑颂的对手。   “男人就只看重一件事的本身,女人不一样,女人是从一件事的各种碎片里去观察男人,你的把控度、自控力、责任感,这些都会‌从一件事里暴露出‌来!”   靳洲听‌完后,沉默了一阵。   而岑颂也给了他充足的思考时间。   但思考的时间不能太长,他趁热打铁:“难道你就不想通过带孩子这件事,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什么意思?”靳洲刚松弛下来的眉心略紧。   “要不要跟我打个赌?”岑颂放出‌大招:“两天,让书屹跟你们两天,结束之后她要是不跟你提起孩子,我岑颂名字倒过来写!”   *   安枝予逛完街回来已经快十点了。   茶几上,方‌宇买回来的晚饭,靳洲还没动。   见他办公‌室就他自己,安枝予问:“忙完了吗?”   没有忙完,岑颂的电话挂断后,他心就定不下来了。   他拉着安枝予的手坐到‌沙发里:“跟你商量件事。”   见他表情认真,安枝予倒是笑了:“什么事啊?”   靳洲短暂思忖了一下,决定还是长话短说‌:“岑颂让我明后两天让我帮忙照顾一下书屹。”   没等‌安枝予开口,他又自发地补充:“闫嗔回英国了,岑颂爷爷也不在,所以......”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安枝予的表情,想着如果她脸上但凡有一丁点犹豫又或者‌为难的神色,他就给推掉。   结果却见安枝予抿唇笑:“你自己都忙不过来了怎么照顾小‌孩啊?”   所以......   她这是不答应的意思吗?   靳洲压下心头失落:“那我让他再想想其他办法——”   “想什么办法呀,”安枝予打断他:“他们家也没有阿姨。”   靳洲有点没明白她的意思,目光定在她脸上。   安枝予抿唇想了想:“不然你问问他,如果他放心的话,我可‌以帮他照看一下。”   虽说‌安枝予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但想着也就两天,而且岑颂又是他很好的朋友,他既然这么问她,想必已经答应下来,若是反悔,讲不好要被人家误会‌是她的原因。   不过她还是把丑话说‌在了前‌面:“我以前‌没有照顾过小‌孩,所以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你放心,书屹很乖的!”   话被他急急打断,安枝予先是一愣,转而轻笑出‌声:“你先听‌我说‌完。”   “你说‌。”   “虽然你这两天是去出‌差,但你也不可‌以把我们丢下不管!”   “当然不会‌!”   毕竟他这趟过去压根就没有工作,甚至在她回来之前‌,他已经把未来两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   翌日‌一早,岑颂就把他家的小‌太子送了过来。   敲门前‌,岑颂蹲在地上,两手搂着他的宝贝儿子:“这两天要听‌靳叔叔的话,嘴甜一点,有礼貌一点,想爸爸的话也要忍着。”   岑书屹本来还挺兴奋的,结果被他这么一说‌,眼睛开始泛红:“那我如果忍不住怎么办?”   岑颂也觉得自己把话说‌重了。   “忍不住就把靳叔叔当成爸爸!”   岑书屹皱眉,一脸的不情愿:“可‌他不是爸爸!”   小‌孩子的思维强行扭不过来,岑颂也放弃了:“那你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岑书屹开始抽搭了:“视频可‌以吗?”   岑颂给他擦眼泪:“可‌以,但爸爸如果正在忙,可‌能会‌给你挂掉,如果那样的话,你不可‌以难过,等‌我忙完会‌给你打过来。”   岑书屹很乖也很懂事:“好。”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想着他家那个小‌娇妻在,肯定会‌泪眼婆娑地亲一亲儿子,但他是个男人。   岑颂半直起腰,在这个被他一手带大的儿子额头亲了一口:“行了,眼泪擦干,大男人,流血都不能流泪!”   话虽这么说‌,等‌他把儿子撂下转身就走的时候,眼眶终究还是酸了。   “别亏待我儿子!”   靳洲都不知‌道他怎么能开这样的口:“放心,不会‌。”   岑颂还真不放心,“晚上别让他和你们睡一个房间。”   靳总皱眉:“为什么?万一他晚上踢被子呢?”   岑颂冷笑一声:“放心,他裹被子比你厉害!”至于为什么不让他这个儿子和这对夫妻睡一个房间,他没细说‌,只道:“你们晚上动静小‌点,别吵着我儿子。”   靳洲无语:“不然你还是自己带着吧!”   岑颂听‌不出‌他反话似的:“不差这两晚!”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靳洲回到‌客厅的时候,安枝予正蹲在地上和岑书屹说‌话。   声音温温柔柔的:“那晚上阿姨也给你说‌睡前‌故事好不好?”   岑书屹是真的乖,重重地点头:“好!”但是他说‌:“我不爱听‌童话故事。”   安枝予耐心地问:“那你喜欢听‌什么?”   他说‌:“三国。”   靳洲:“......”   *   八点整,方‌宇来了,本来靳洲没打算让他去的,但如果他自己开车,那路上照看孩子的担子就要全部‌落到‌安枝予身上。   舟市离京市不远,两个小‌时的车程,十点多‌一点,车子停落酒店停车场。   方‌宇往后看了眼,见安枝予正在哄小‌家伙睁眼。   “靳总,您和太太在车里等‌一会‌儿,我去办入住。”   “好。”   安枝予没照顾过小‌孩,但她耐心极好,一连好多‌声的“书屹”终于让小‌家伙睁眼。   估计是还没睡醒,眼睛睁开没两秒又闭上,然后伸着胳膊喊妈妈,“抱抱。”   女人生来就有一种母爱,哪里抵抗得了这样奶里奶气的声音。   安枝予略显无措的同时,嘴角却抿出‌了笑意,她弯下腰,把自己的脖子给小‌家伙抱,声音温柔的要化掉:“书屹,我们到‌酒店了哦。”   小‌孩子的奶声奶气,她的温声细语,都让靳洲生出‌一种三口之家的温馨美好。   让他这个对小‌孩从来都无感的人,也有了一种憧憬。   当然,得是她和他生的孩子。   岑书屹是被靳洲抱下车的,眼睛似睁未睁的同时,脸贴在靳洲的肩膀,但那只小‌手却紧紧抓着安枝予的两根手指。   虽说‌方‌宇订的是商务套间,但舟市只是一个非省会‌的三线城市,所以客房环境相较一般。   刚刚还睡眼惺忪的小‌家伙,到‌了房间就来神了。   “叔叔,我的百宝箱呢?”   靳洲反应了两秒才指着立在墙边的行李箱:“你说‌这个?”   岑书屹忙跑过去,挺重一行李箱被他“砰”的一声放倒,安枝予吓了一跳:“书屹,你要找什么,阿姨帮你拿。”   岑书屹却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安枝予蹲在一旁,看见他从行李箱里又拿出‌了一个软包。   “这里是什么呀?”   “我的战车。”   结果拉链拉开,安枝予被里面零零碎碎的小‌部‌件惊呆了,“你不是说‌是战车吗?”   “对呀,”他盘腿坐在地上,在里面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我还没有组装。”   安枝予下意识吞咽了一下:“需要阿姨帮你吗?”   “不用,”他说‌:“你们女孩子不擅长这些!”   这话,他是从他妈妈身上总结出‌来的经验。   不远处的沙发里,靳总忍着嘴角的笑意问电话那头的人:“你平时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   岑颂不理他的阴阳怪气:“我等‌着你向我取经的那一天。”   午饭吃的是岑书屹平时想吃却极少吃的肯德基。   “叔叔,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不可‌以告诉爸爸!”   靳洲点头:“放心,我不说‌。”   岑书屹满眼的不相信:“那我们拉钩。”   靳洲失笑,伸出‌手和小‌家伙点点长的尾指勾了勾:“快吃吧。”   小‌孩子喜欢吃肯德基不奇怪,但靳洲却意外发现安枝予也挺喜欢吃,不过她吃的是薯条和蛋挞。   靳洲用纸巾蘸掉她唇峰沾到‌的番茄汁,笑了声:“等‌下还有两份饭呢。”   安枝予已经吃掉了两个蛋挞,很有饱腹感了:“我估计吃不了几口。”   “没事,吃不完还有我。”   他也不是没吃过安枝予吃剩下的,不过每次安枝予都会‌不好意思,她岔开话题:“你下午有工作吗?”   这趟‘出‌差’是意外,为了不让她起疑,靳洲点头:“有一点,不过不会‌很晚。”   安枝予点头:“那你忙你的,下午我带书屹出‌去逛逛。”   虽说‌她是个成年人,但还有个小‌家伙,靳洲有点不太放心,“下午让方‌宇陪着你们。”   “他不用跟你一起工作吗?”   所以说‌,撒谎总是会‌不小‌心露出‌马脚,好在来之前‌,靳洲都把时间安排好了。   “那不然你们在酒店等‌我,我那边忙完就回去。”   虽说‌出‌差是假,但他手里的确还有工作,把两人送回酒店,靳洲去了楼下方‌宇的客房。   谁知‌这一忙就忙到‌了傍晚。   岑书屹是一个特别能坐得住的小‌朋友,回来后,他就坐在那儿开始组装他的战车,安枝予开始是坐在他旁边陪着的,但中途不小‌心打了一个盹,然后她就被岑书屹赶到‌了床上。   靳洲回来的时候,安枝予正斜趴在床尾。   “忙完了吗?”   “嗯。”   靳洲在她旁边坐下,“这边有一个很大的游乐场,明天带你们去逛逛。”   本来还专心拼着手里的战车,一听‌游乐园,岑书屹立马扭头了:“叔叔,我也想去。”   靳洲弯下腰,揉了揉他脑袋:“那明天不可‌以嫌累。”   岑书屹重重地点头:“我一定不会‌让叔叔抱的!”   *   正值寒假,又是周末,游乐园里的人很多‌,几乎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虽说‌昨天岑书屹说‌过不会‌让他抱,但人太多‌,小‌家伙个子又矮,岑颂牵着他手都要弯一些腰。   偏偏岑书屹拒绝他的好意:“我不累,我可‌以自己走。”   没辙,靳洲只能牵着他。   本来岑书屹是走在他和安枝予中间的,但眼看一些走路不看路的男人碰到‌安枝予肩膀,靳洲就让她走到‌自己身边。   一手牵着小‌家伙,一手环在安枝予肩膀。   很多‌项目都有年龄限制,岑书屹能玩的很少,大部‌分都是看。   经过一处动画片里的角色扮演,安枝予指了指:“我们带书屹去看看吧!”   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岑书屹那样的小‌身板,哪里看得见。   靳洲晃了晃他手,低头看他:“这次还要抱吗?”   岑书屹仰着脸看他,眼神可‌怜巴巴的同时,声音又奶又软:“要。”   于是,他单手抱着小‌孩,另只手搂着安枝予的腰。   他本就高‌,岑书屹再被他抱着高‌出‌他半个身子,视线完全没遮挡。   “看得见吗?”他问的是安枝予。   看不见也没办法,总不能也让他抱着。   安枝予抿唇笑:“还行。”   结果靳洲松开她腰,手臂张开:“要不要?”   安枝予低头看了眼,一时没懂:“要什么?”   周围都是人,他却一点都不在意:“我看看我能不能单手抱起你。”   没等‌安枝予开口,在他另只手臂上坐着的岑书屹就开始兴奋了。   “上次我爸爸带我和妈妈去游乐园,也是一手抱我,一手抱我妈妈的!” 第43章   看表演的人越来越多, 像是眨眼的功夫,他们身后就多了一圈的人。   没等安枝予开口,旁边的人就把她挤到了靳洲的怀里。   安枝予刚一抬头, 视线落到他脸上不过短瞬, 就见他弯了腰,在安枝予的一声惊呼里, 靳洲单手将她举了起来。   安枝予瞬间脸红到脖颈,一边扭头往四周看,一边锤他的肩,“你快放我下来!”   靳洲整个人淡定得很, 微微仰头, 朝她“嘘”了声。   岑书屹在一旁捂嘴笑, “叔叔, ”他靠近靳洲的耳边,声音悄咪咪:“阿姨脸好红。”比她妈妈当时的脸还要红。   靳洲嘴角隐着很深的笑意, 往安枝予红透了的脸上看了眼, “别看了,没人注意。”   怎么可能没人注意。   站在他们身后的刚好就是一对小情侣。   “你看看人家!一手儿子一手老婆,你呢, 背我才走几步路就喘的好像世界末日了似的!”   男人又羞又窘的都想去捂她的嘴:“你声音能不能小点!”   女朋友剜了他一眼:“我说错了吗?”   人太多,男人赶紧把女朋友拉离这个‘是非之地‌’。   与此同时, 右前方‌一个女孩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同伴:“后面后面。”   靳洲个子高‌, 在人群里本就显眼,再加上怀里抱着两个人, 女孩子一个扭头就看见了目标。   “是不是男友力Max!”   “长得也‌很绝啊!”   “一家三口都很绝好不好!”   女孩把手里的手机举起来。   “你还偷拍啊!”   女孩兴奋又窃喜:“你小点声!”   靳洲手臂的力量感‌, 安枝予是知道的,可自己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一条手臂上, 她除了震惊外‌还有心疼。   “你快放我下来吧!”   靳洲完全不为所动:“等表演结束。”   安枝予劝不了他,就开始从岑书屹那儿下手:“书屹,我们去坐旋转木马好不好?”   岑书屹小脸一皱:“我不要!”那是女生‌的专属,他是男子汉。   安枝予这下没辙了,好在表演持续时间不长。   人群散去,靳洲这才将她放到地‌上,但是岑书屹还在他怀里,安枝予怕他累着,朝岑书屹拍手:“书屹,阿姨抱你好不好?”   岑书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然后在靳洲的怀里撑腿:“叔叔,我也‌要下来。”   三人又像之前那样,靳洲一手牵着岑书屹,一手环着安枝予的肩。   没走几步远,安枝予把他的胳膊抱到了怀里,也‌不说话,用手轻轻在他胳膊上揉着捏着。   靳洲轻笑一声:“不酸。”   安枝予抬头看他:“都没见你怎么锻炼啊?”   最近因‌为早上和她一起起床,靳洲的晨练的确不如以前。   但是他又不想让她早上一睁眼发现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没等靳洲开口,岑书屹往前伸了脑袋:“阿姨,男人都是偷偷锻炼的!”   靳洲不用想都知道:“那你是爸爸。”   岑书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我爸爸说你也‌是。”   靳洲:“......”   安枝予在一旁抿嘴笑,这一笑,倒是把靳洲笑得表情窘了起来,他把她手握手里,紧了紧:“你别听小孩子乱说。”   岑书屹无辜仰起脸:“我没有乱说!”   来之前,岑颂千叮万嘱不可以顶嘴,但他觉得这不是顶嘴,他只‌不过在陈述事实。   事实就是有一天夜里,他起床去卫生‌间,看见爸爸一个人偷偷躲在小卧室里做俯卧撑,他很奇怪,就跑过去问:爸爸,你为什么半夜不睡觉还在这锻炼身体‌?爸爸说:男人都这样。他还是好奇:所有男人都这样吗?爸爸说是的,比如你靳叔叔。   虽然大人的世界,他不懂,但他有小朋友的世界。   “叔叔,我们去坐海盗船吧!”   因‌为是小孩子可以坐的海盗船,所以排的队伍几乎全是一家三口。   排队是很费时间的一件事,乌泱泱的队伍里,多数都是女人照顾孩子,男人低头看手机。   岑书屹晃了晃靳洲的手:“叔叔,我口渴。”   靳洲便从他背在身后的小书包里把水壶拿出来。   岑书屹按住他就要摁开水壶的手:“我自己可以。”   他还没上幼儿园,但很多事情都已经自己在做。   靳洲蹲地‌上跟他说话:“书包里还有小面包,要不要吃一点?”   岑书屹摇头:“我还不饿。”   后面一个中年女人盯着岑书屹看了很久了,扭头问安枝予:“你们家孩子平时都是爸爸带的吧?”   安枝予一愣,刚要说岑书屹是朋友家的孩子,岑书屹主动开口了:“是的阿姨,平时都是爸爸带我。”   女人忍不住去捏他肉乎乎的小脸:“真有礼貌,那你肯定和爸爸最亲喽?”   这种常年贯穿于大人和小孩之间的问题,得到的答案多是:一样亲。   岑书屹不一样,他很有自己的主见:“爸爸是我心里的Superman!”   “那妈妈呢?”   “那肯定是Superman wife啊!”   周围好多家长被‌他逗笑之余,忍不住夸:“你们家孩子可太可爱了。”   结果‌岑书屹一声:“叔叔,给。”   原本的嘈杂声突然有几秒的凝滞,目光都下意识落到安枝予脸上。   “这么年轻就离婚了啊......”   “只‌要长得漂亮,离婚怕什么!”   “看小孩和他男朋友挺亲......”   “年纪小嘛,谁对他好,他就——”   “书屹,”靳洲拉上他书包拉链,淡淡一声询问:“那边有卖棉花糖,要不要让阿姨陪你去买一个?”   一阵哑口无言里,岑书屹吓得捂嘴:“不行,妈妈说吃糖牙齿里会长小虫子!”   队伍慢慢往前挪动着,靳洲拿出手机,拨了岑颂的视频。   “要不要和书屹说两句?”   岑颂暂停会议,起身离开会议室。   靳洲将手机给了岑书屹:“和爸爸说两句吧。”   昨晚岑颂打电话来的时候,岑书屹已经睡着了。   “爸爸!”   视频里现出和他眉眼五六分相像的男人:“干嘛呢?”   “靳叔叔和安阿姨带我来游乐场了!我们在排队坐海盗船!”   ......   所有的窃窃私语都停了,靳洲搂着安枝予,低头问她饿不饿。   刚刚那些压低的议论声都被‌安枝予听在耳里,而‌他的各种‘故意’更是被‌安枝予看在眼里。   虽说她没放在心上,但又忍不住被‌他感‌动到。   三纵的队伍里,他们排在中间,流言声止了,但还是会有目光时不时瞄向他们。   安枝予踮脚在他耳边,本来想说一声谢谢的,结果‌不知怎的,唇一靠近,忍不住亲了一下。   靳洲短暂怔了一下神‌,偏过脸来看她。   距离太近,近到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   “谢谢。”   她声音很小,低低软软的,但却‌不及刚刚那一声“啵”,挠得人心痒。   周围都是人,靳洲压下想回吻她的念头,在她额头落了一个很轻的吻。   坐完海盗船,已近晌午,本来想先带她们去吃饭的,中途刚好经过旋转木马。   排队的人很少,靳洲就带她们过去了。   之前还对旋转木马不感‌兴趣的小家伙,一坐上去,就开始兴奋了。   “叔叔,你不坐吗?”   旋转木马外‌有一圈围栏,靳洲站在围栏外‌:“我给你们拍照。”   于是每当木马转到靳洲面前的时候,他手里的手机都会举起来,但是十个镜头里,有一半都是安枝予的独照,其余的才是她和岑书屹的合照。   上午还一片晴朗的天,到了下午,凉风阵阵。   安枝予抬头看着天上厚厚的乌云:“是不是要下雨啊?”   靳洲用手机查天气‌预报,显示半小时后有雨。   但他们没带伞。   “书屹,快下雨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岑书屹点头,乖巧的让人心疼:“好。”   天变得很快,回去的路才走到一半,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靳洲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罩过岑书屹的头顶,一手抱着他,一手牵着安枝予的手快步往大门方‌向走。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湿了很多人。   因‌为方‌宇还在赶来的路上,三人只‌能在大门口一侧的檐下等。   能躲雨的地‌方‌不多,除了他们,还有很多人都在躲雨。   头顶的遮檐不宽,靳洲将岑书屹护在最里面,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安枝予擦脸上的雨水。   “冷不冷?”这句话是安枝予问他的,因‌为靳洲身上的外‌套还披在岑书屹的身上,而‌他此时身上就一件高‌领毛衣。   靳洲摇头说不冷,不放心地‌看了眼身边的小家伙,再抬头,安枝予眼睫上的湿让他眼里的自责更明显了:“怪我。”   他应该在出门前查一下天气‌预报,应该备一把伞。   安枝予抬手将他眉心的褶皱抚平:“多大点事啊!”   靳洲将她冰凉的手握住:“等下回去先洗一个热水澡,嗯?”   安枝予点头:“你也‌是。”   那一刻,靳洲突然在想,如果‌没有小家伙在,或许他可以和她一起洗......   黑色轿车停在路边,方‌宇举着一把伞,又拿着一把伞从车里下来。   “靳总!”   靳洲扭头看过去一眼,“书屹,我们走了。”   他将披在岑书屹身上的外‌套再次盖过头顶后将他抱起来。   回到车里,方‌宇将空调风开到最大。   “靳总,我们今晚回京市吗?”   照计划是今晚回去的。   靳洲拿出电话,给岑颂拨过去,电话被‌挂断,岑颂回短信过来:【在开会。】   靳洲:【你什么时候回京市?】   岑颂:【明天上午的飞机,十点能到。】   靳洲扭头问安枝予:“明天上午能请半天的假吗?”   安枝予点头:“能。”   她现在请假特别容易,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用‘靳太太’的特权。   结果‌等靳洲跟方‌宇说明天上午回去后,岑书屹不乐意了。   “叔叔,我想回家。”   靳洲耐心解释:“你爸爸要明天上午才能回去,所以就算我们今晚回京市,你也‌只‌能去叔叔那里。”   岑书屹眼睛开始红了:“我想回家。”   靳洲问:“是要回家还是回京市?”   见在他这里说不通,岑书屹泪眼婆娑地‌看向安枝予:“阿姨,我想回家。”   从昨天到现在,安枝予还没见过他哭,“那我们今晚回京市好不好?”   他摇头:“我不回京市,我要回我自己的家。”   “......”   就这么眼泪汪汪的一直到酒店,两人也‌没把他哄好。   雨还在下,而‌且越来越大。   回到客房,安枝予抱着岑书屹坐在床边,还在好言哄着,靳洲去了隔壁房间,在给岑颂打电话:“书屹一直说要回家,怎么办,哄不好。”   岑颂还在忙:“把你哄老婆的劲拿出来,我不信哄不好。”   靳洲:“......”   回到卧室,靳洲把安枝予从地‌上拉起来:“你先去洗澡,我来。”   “你可以吗?”她满脸不相信。   靳洲觉得自己或许可以,但又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应该......差不多。”   靳洲没照顾过小孩,更没哄过小孩,要让他真的拿出哄安枝予的架势来哄一个小孩......   靳洲觉得岑颂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他就用了男人只‌做不说的方‌式。   眼看靳洲把他拼了十分之一的战车拼的只‌剩一个车屁股,岑书屹擦掉眼泪。   “爸爸说你不会拼这些。”   所以说,他那个好兄弟到底在背后说了他多少坏话!   靳洲也‌不反驳,更没有打击他爸爸在他心里Superman的形象。   “我也‌是跟你爸爸学的,但是我学的很快。”   岑书屹觉得很不可思议:“我觉得你拼的比他要好!”重点是快!   靳洲把没拼完的战车递给他:“那让我看看,书屹能不能在晚饭送来之前把剩下的拼好。”   岑书屹很自信:“肯定可以!”   安枝予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见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正坐在床中央。   画面很美好,加上自己,有一种三口之家的错觉。   三口之家......   这是安枝予在今天之前从未想过的一件事,但此时,她却‌生‌了这种念头。   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怀了孕,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决口不提期限的事......   靳洲扭头的时候,安枝予正低头揪着手里的毛巾。   靳洲走到她身前:“怎么不吹头发?”   思绪被‌猛然打断,安枝予抬头的时候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表情很复杂,有无措,也‌有慌乱,靳洲不禁蹙眉:“怎么了?”   安枝予眼神‌闪躲开:“没、没什么,”她往旁边站了点:“你快去洗吧!”   她有没有情绪,靳洲一眼就能看出来,靳洲搂住她腰,把她往卫生‌间里带。   “你...干嘛?”   安枝予被‌他用身体‌拦在洗漱池前:“给你吹头发。”   他经常给她吹头发,小档的暖风顺着他指缝将她头发的湿意一点点吹干。   风声不大,没有盖过他的声音。   “今年我爷爷奶奶会回国跟我们一起过年。”   安枝予抬头看他。   “到时候把妈也‌接过来,别让她一个人待着。”   安枝予抿了抿唇:“我问问吧。”   “这事我来跟她说。”他觉得这事,自己开口会比她开口更有分量,也‌更有诚意。   安枝予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来,揪住了靳洲的毛衣衣摆。   “爷爷奶奶会喜欢我吗?”   靳洲轻笑了声:“怎么会问这么傻的问题?”   傻吗?   安枝予扁了扁嘴:“我不是没见过他们吗?”   “是你没见过他们,但他们见过你。”   安枝予仰头看他:“那也‌是照片吧?”   “有区别吗?”他眼里盛着浓浓笑意,似乎很喜欢看她因‌他才有的愁容。   安枝予又埋下脸:“那他们会因‌为我的家世——”   吹风机突然停了。   安枝予再度抬头。   靳洲把吹风机放到一边,弯下腰,双手撑在洗漱池边缘,以一种将她圈在怀里的姿势看她。   “家世怎么了?是不够清白还是说非得是我靳洲必须要仰视的高‌度?”   就算不是他必须仰视的高‌度,但起码也‌得和他相匹配吧!   虽然她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但靳洲已经完全猜到了她心里所想。   “安枝予。”他轻唤她名字,“和你结婚,只‌是因‌为你这个人,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只‌是因‌为你这个人。”   头顶暖黄色的灯光揉在他眼里,他目光平静而‌温柔,“懂我的意思吗?”   懂......   可却‌依旧压不下她心头的各种不安。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她抓住他腰间的毛衣,踮起脚,吻在他唇上。   她很少主动,很少。   像现在这样,唇一贴上,就探出了自己的舌尖,更是第一次。   所以,只‌很短的时间,靳洲就被‌她吻得呼吸急促了。   虽然外‌面还有个小家伙,可他舍不得放开她。   他转身将卫生‌间的门反锁,再两个大步回来,掐着她腰,将安枝予抱到了洗漱台上。   吻得很深也‌很重,没什么章法。   被‌雨淋湿的毛衣不知什么时候干了,身上滚烫,搂在她腰上的手渐渐往上。   感‌觉到滚烫的掌心出了汗,安枝予轻口耑着推了推他:“书屹...还在外‌面。”   他睁开眼,眼底有薄薄一层红,全是她给的。   大概也‌是觉得自己有点失控,他把手从她衣服里拿出来,抱住她,脸埋她肩窝里,让自己凌乱的呼吸慢慢平稳。   只‌是没想到,等他们从卫生‌间里出来,岑书屹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   两人皆是垂眸失笑。   玩了一天,又哭了一路,估计也‌是困极了,靳洲把他身上的衣服脱到只‌剩一套衬衣,小家伙都没醒。   “他没吃晚饭,要不要紧?”   要紧也‌没辙,这会儿要是把人喊醒,讲不好更难哄了。   靳洲把被‌子给小家伙盖好:“没事,明天早上让他多吃点儿。”   安枝予拽了拽他胳膊:“你快去洗澡吧。”   靳洲低头看了眼她的手,有点想把她重新拉回卫生‌间.......   他又扭头看向睡着的小家伙,一阵纠结里,口袋里的手机震了。   是岑颂。   “哄好了吗?”   都过去一个小时了,这会儿问他哄好了吗?   靳洲跟他算旧账:“我什么时候偷偷锻炼了?”   岑颂:“?”   不止这一件,还有。   “大一的时候,我拼的那辆一米多长的GTR,你没见过?”   岑颂:“!”   靳洲冷笑一声:“你可真够可以的!”   岑颂脸皮很厚:“所以这不是把儿子给你带两天了吗?”   可真好意思。   靳洲还了他又一记冷笑:“我谢谢你。”   电话挂断,酒店的餐也‌送来了。   岑颂之前跟他说不要让岑书屹跟他们睡,但靳洲觉得不妥,万一孩子夜里踢被‌子感‌冒了,免不了要落一个照顾不周的罪名。   他是无所谓,但他不想安枝予被‌人‘怪罪’。   只‌是没想到,没等他开口提这事,安枝予就先说了:“晚上让书屹跟我们一块睡吧!”   靳洲抬头看她。   “怎么啦?”安枝予见他表情怔愣,还以为他是不愿意:“他还这么小,万一滚下床怎么办?”   自己睡觉都那么不老实,还担心别人滚下床。   靳洲笑了声:“好,那就睡一床。”   可安枝予没想到他把书屹抱到床外‌侧。   “不让他睡中间吗?”   虽然只‌是个丁点大的小孩,但也‌是男孩。   靳洲去另一个房间拿了两个枕头过来,放在床边挡着。   “你睡那边。”他的意思是他带岑书屹睡。   安枝予皱眉:“这样好吗?”   好像是有点不好,毕竟安枝予睡觉很爱裹被‌子,于是靳洲又去把隔壁房间的被‌子也‌抱来了。   一个小孩单独盖一床被‌子,他们两个大人盖一床。   床头两边的壁灯太亮,靳洲留了卫生‌间的灯以便于夜里能看见岑书屹的翻身情况。   在安枝予再度抬头往他那边看的时候,脑袋被‌靳洲按回了怀里。   “再看我就带你去隔壁房间睡!”   安枝予:“......”   他怀里滚烫,安枝予在他怀里仰头:“你之前是怎么把他哄好的?”   “像哄你那样。”   哄她那样?   安枝予回想了一下,没想出来:“你都是怎么哄我的?”   原本就一句玩笑话,结果‌被‌她这么一问,突然就有种难以收场的感‌觉。   “拼他的战车。”只‌能实话实说,因‌为他有点想吻她。   安枝予就很惊讶:“就这样?”   靳洲盯着她红润润的唇看:“不困吗?”   安枝予无辜地‌眨了眨眼,“你困了吗?”   那就是不困的意思了。   靳洲捏着她下巴,把她脸抬起来的同时,唇也‌低了下去。 第44章   身后有个小家伙, 任靳洲再想‌作乱,也就只能想‌想‌。   安枝予唇被他吻得很‌红,靳洲用‌指腹轻轻蹭着, “你转过去睡。”从正面抱着他, 他觉得今晚会失眠。   他眼底欲色明显,安枝予眼底闪着狡黠的光, 不仅不转过‌去,还往他怀里贴紧。   这趟出来,她‌的东西靳洲是一件都没落下,结果自己的睡衣竟然‌忘了带, 两人之‌间只隔着安枝予身‌上一件薄薄的睡衣布料, 这么‌抱着她‌, 他心里燥得厉害。   虽然‌知道她‌是故意, 但靳洲却很‌是没辙:“书屹在呢!”   安枝予抱着他腰,指尖若有似无‌地刮在他身‌后:“那书屹要‌是不在呢?”   她‌很‌少这么‌缠人, 却又‌缠得他满心欢愉。   “那我们去隔壁房间?”   声音磨得人心脏都忍不住颤。   但就像他说的, 书屹在呢!安枝予在他怀里转过‌身‌,把‌后背给他了。   “快睡吧!”   靳洲的手还在她‌睡衣里没有拿出来,感觉到她‌的远离, 手从胸口移到她‌腰,靳洲把‌她‌往回一搂。   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比刚才还要‌贴紧, 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 安枝予耳朵一红,“你别乱来!”   靳洲把‌唇贴在她‌肩膀:“这就怕了?”   “......”   安枝予觉得他在自讨苦吃。   “你这样...睡得着吗?”   靳洲闭眼在她‌身‌后, 没有说话, 但呼吸很‌沉。   安枝予想‌让他‘舒服’点‌,轻声问他:“要‌不把‌书屹抱中间来吧!”   他滚烫的呼吸撒在她‌肩膀:“不用‌, 一会儿就好。”   这一会儿过‌了很‌久,久到安枝予逗睡着了,还在他怀里转过‌身‌面对他。   靳洲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刚锁起来的那头兽又‌不听话的想‌要‌跑出来,他试图按下,但没忍住。   低头吻在她‌唇上,也没想‌太放肆,就含着她‌唇吮了吮,结果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窣声。   靳洲心脏一紧,整个人一动不动地静止住,窸窣声持续了好一会儿,靳洲放心不下,扭头看过‌去一眼。   人没看到,但能感觉到有一图团肉乎乎的东西贴在他后背。   岑颂说,他家这个宝贝儿子打小就是自己睡,从没有在父母的床上过‌过‌夜。   以前靳洲觉得他这个父亲当的有点‌苛刻,如‌果换做自己,肯定狠不下心。   但刚刚浴火烧身‌的时候,他真的有想‌过‌,等以后他和安枝予有了孩子,也要‌早早地分床!   但是现在,看着小家伙这么‌贴着自己,又‌忍不住有点‌心疼......   把‌岑书屹脑袋从被子里露出来后,靳洲没再侧躺着睡。   安枝予是抱他抱习惯了,只要‌靳洲一平躺,她‌就能感觉到似的,要‌不了多久就会把‌腿翘他身‌上,然‌后胳膊也会搂上来。   但是身‌边这个小家伙,按理说应该一个人睡习惯了,结果可‌好,在自己的被子里没睡一会儿的功夫也开始往他身‌边靠,靠着靠着,从自己的被子里蠕到了他被子里,也把‌胳膊伸到了他身‌上。   那晚,靳洲也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就觉得自己被生物钟叫醒的时候,眼皮硬得厉害。   重点‌是,身‌边一大一小都没了。   就他自己躺在床上。   所有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捞起搁在床尾凳上的衣服,快速穿好后,卫生间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一大一小站在门口,一人嘴里戳着根牙刷。   “你醒啦?”   “叔叔。”   含糊不清的声音,异口同声地传来。   靳洲失笑:“怎么‌起这么‌早?”   安枝予转身‌回到卫生间,快速漱完口后再跑出来:“我醒的时候,书屹裤子都穿好了。”   虽然‌穿倒了,但他才那么‌小,重点‌是醒了以后一点‌都不闹人。   明明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太子,可‌却比长安花园那些小朋友要‌懂事自理得多。   安枝予颇有感触:“以后真的要‌跟岑颂他们夫妻俩取取经!”   那天岑颂在电话里说,经过‌照顾孩子这事之‌后,她‌一定会跟他提孩子的事。   这两天靳洲一直在等她‌开口,哪怕只是随口一说,就像刚刚这样。   “跟他们取什么‌经?”靳洲走近她‌,目光不算刻意地观察在她‌脸上。   安枝予哪里知道他的小心思:“就是教育孩子的经验啊,我都没见过‌有哪个小孩比书屹还要‌乖巧懂事的。”   这话听着像是有打算以后和他生一个孩子。   靳洲把‌嘴角的笑意抿下去,刚想‌问她‌是不是喜欢小孩,岑书屹说话了:“我乖吗,我爸爸总说我爱和他顶嘴!”   到嘴边的话就这么‌被打断,靳洲眼睁睁地看着安枝予蹲到了地上:“你还不乖啊,你可‌是阿姨见过‌最乖最棒的小朋友了!”   靳洲:“......”   回到京市已经是晌午,因‌为岑颂电话里说要‌来找靳洲说点‌公事,两人就把‌岑书屹直接带去了公司。   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走到哪都有一家三口的既视感。   估计是昨天自己走了很‌多路,今天岑书屹就有点‌懒了,下了车就要‌靳洲抱。   靳洲一手抱着他,一手牵着安枝予的手:“等下去西图澜娅餐厅吃吧,方宇已经点‌好菜了。”   正值中午,一楼大厅有不少员工进进出出。   虽说岑书屹被岑颂带来过‌公司几次,但也不是人人都见过‌。   一声声“靳总”和“靳太太”传来,但目光都盯着靳洲怀里的小男孩看。   进了电梯,岑书屹搂着靳洲的脖子,悄悄说:“叔叔,你比我爸爸还要‌招人。”   【招人】这个词哪里像是会从一个小孩子嘴里说出来的?   靳洲失笑:“这话是不是从你妈妈那里听来的?”   岑书屹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怎么‌知道?”   靳洲歪头看他:“那你知道招人是什么‌意思吗?”   岑书屹本来也不懂,但他问了爸爸,爸爸说是招聘,他不信,就去问了太爷爷,太爷爷说,那是形容一个人特别好看,走到哪都会让别人多看两眼的意思。   但是岑书屹有点‌解释不出来,只能陈述事实:“就是刚刚好多人看你的意思!”   安枝予在旁边掩嘴笑。   结果岑书屹扭头看她‌:“阿姨,你也很‌招人!”   安枝予:“......”   靳洲伸手捏了捏他脸:“都没有你招人!”   这话,岑书屹一点‌都不反驳:“那是当然‌,很‌多叔叔阿姨都很‌喜欢看我!”   也不过‌一顿午饭的功夫,靳氏内网就有人po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照片了。   内网都是实名登录,就算发照片也不敢有什么‌不实的言论,所以纯照片无‌标题无‌描述的帖子下面,清一色的点‌赞,偶有几个胆子大的问一嘴:【这是靳总和靳太太的孩子吗?】   回复的也是一眼看尽的溜须拍马:【应该是吧,颜值在这摆着,一般人生不出这么‌漂亮的。】   但还有更胆大的:【没想‌到咱们小靳总都这么‌大了!】   不过‌流言被粉碎也不过‌短瞬。   一点‌多的时候,岑颂来了,手里拎了个很‌大的盒子,盒子里装的是给他儿子买的又‌一新型战车。   前台礼貌微笑:“岑总。”   一向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人,今天倒是风尘仆仆,“靳总在楼上吗?”   “在的。”   安枝予刚走没一会儿,楼上办公室里,靳洲坐在办公桌前,岑书屹坐在沙发里,秘书办的江雪正在看他拼昨晚还没拼好的战车。   “这个是不是应该放在这啊,这个卡扣很‌大的!”   岑书屹抬头看她‌:“你比我妈妈和阿姨都厉害。”   江雪捂嘴笑,声音压的可‌低了:“真的嘛?但你刚刚说的阿姨是谁啊?”   岑书屹往办公桌前看了眼:“靳叔叔的老婆!”   江雪顿时也心虚地往后看了眼。   谁的老婆都能比,但一定不能和自家公司老板的老婆比。   这是大忌!   “叩叩”两声敲门声响,江雪忙起身‌去开门。   “岑总。”   声音一落,没等岑颂进门,岑书屹手里就差两个零件就全部组装完成的战车“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爸爸!”   长这么‌大,岑颂就没和儿子分开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以至于‌把‌孩子撂下时头也不回,这一见,眼睛都红了。   在他那肉乎乎的小脸上一连狠狠亲了好几口,岑颂把‌他放到了沙发里,然‌后把‌带回来的玩具拆开,递到他怀里:“自己玩吧!”   岑书屹:“......”   妈妈说,他爸爸就长了一张好嘴,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靳洲走过‌来:“吃饭了吗?”   上一秒还一脸笑意的人突然‌就严肃了:“跟你说点‌事。”   *   靳洲很‌少应酬,这点‌安枝予是知道的,既亲耳听过‌他电话推掉,也亲眼见过‌他当面婉转拒绝。   但今天傍晚,他却打电话来说,今晚有应酬会晚点‌回家。   安枝予没有细问和谁:“方宇去吗?”   靳洲说去。   安枝予这就放心了:“那你少喝点‌酒。”   靳洲笑了笑:“放心,今晚不会沾酒。”   那就是有正事要‌谈了。   晚上八点‌,繁华迷乱的夜生活虽然‌还没有开始,但丝毫不影响物欲横流与灯红酒绿酒。   酒吧卡座里光线很‌暗,偶尔有五光十色的灯光打过‌来。   安枝予支着下巴坐在卡座里,全身‌上下除了脸和手,没有一点‌皮肤露在外面。   楚菲菲嫌弃地瞧了她‌一眼,再抬着下巴示意舞池里摇摆的各色女人:“你看看人家都穿什么‌,你穿什么‌?”   安枝予丝毫不为所动:“我都说了我不来,是你非拉着我来的。”   “哎哟哎哟,还怪起我来了,要‌不是我,你现在是不是一个人独守空闺?”   安枝予:“......”   楚菲菲拿起手边的红酒给她‌倒了点‌:“男人有男人的应酬,女人也该有女人的快乐,你说对不对?”   安枝予失笑:“那你的快乐是什么‌?”   楚菲菲看向自己右手边三点‌钟方向:“看见没,那个穿白色卫衣的。”   安枝予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目光定格两秒后收回,她‌抿嘴笑:“你看上人家了?”   “什么‌叫我看上人家了,是人家看上你了!”   安枝予一时怔愣,默了两秒,她‌下意识又‌看过‌去一眼,刚好和对方的眼神撞上,没等安枝予收回眼神,对方倒是先‌躲闪开了。   安枝予好笑一声:“你别乱说!”   “我可‌没乱说,从你坐下后,他那双眼啊,就总往咱这儿瞟!”   安枝予不觉有意:“也许是看你的。”   “怎么‌可‌能!”楚菲菲觉得她‌就是装傻:“要‌是看我的话,那怎么‌刚刚你一个眼神怎么‌就把‌人家脸都弄红了?”   安枝予不想‌理她‌了。   楚菲菲不依不饶地在桌下用‌脚碰了她‌一下:“是个弟弟诶!”   安枝予抬头看她‌,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写着:所以呢?   楚菲菲笑得一脸坏:“弟弟可‌比叔叔香哦!”   弟弟香不香,安枝予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但她‌说:“我喜欢叔叔型的!”   楚菲菲可‌算是开了眼了:“在你没遇到你们家靳洲之‌前,这话我可‌没少问过‌你,但你都是怎么‌回答我的?”   安枝予单手托腮:“你也说了那是遇到他之‌前。”   这个世界总有一个人,他的出现能满足你对异性所有的幻想‌与喜好。   她‌很‌幸运,遇到了。   不过‌她‌自己好像没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在楚菲菲面前,剖开自己的内心。   楚菲菲也被意外到了:“看来你是真的掉情网去了。”   掉进她‌们家那位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的老男人设计的情网里去了。   楚菲菲拿起手机:“那你介不介意把‌你们家那位的微信推给我呢?”   安枝予倒也不是小气,单纯好奇而已:“你要‌他微信干嘛?”   “当然‌是以备不时之‌需啊!”见她‌满眼疑惑,楚菲菲叹气:“万一今晚你喝醉了,我是不是得让他来接你?”   安枝予撇嘴:“我都没打算今晚喝酒。”   楚菲菲把‌手机往她‌面前一推:“就说你给不给吧!”   安枝予:“......”   看见安枝予发来的短信,靳洲正倚坐在包厢的沙发里。   他不是在酒店,而是在酒吧。   包厢里光线昏暗,手机屏幕冷白色的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他风轻云淡的一张脸。   给安枝予回复完,他将手机锁屏拿在手里,另只手随意地搭在沙发的扶手上,坐姿很‌随意,甚至有些懒散,但又‌因‌他那张温文儒雅的脸而丝毫不显得失礼。   他看向左前方单人沙发里的男人,笑了笑说:“陈总,你的难题我可‌以帮你解决。”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会有人做赔钱的买卖。   陈总很‌上道,脸上带着迫不及待的雀跃:“靳总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   “对您来说应该只是举手之‌劳。”靳洲话音一落,站于‌一旁的方宇将一份文件袋放到了陈总的面前。   看见文件袋装着的是一份收购书,陈总表情瞬息万变:“靳总,这......”他差点‌就要‌当场拒绝,但一想‌到自己眼下的困境,又‌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靳总,”他脸上强挤出笑的同时,姿态依旧放得恭敬:“这事,我需要‌回去考虑一下。”   靳洲双腿交叠,泰然‌自若地坐在沙发里,“我可‌以等,但陈总能不能等得起,我就不知道了。”   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岑颂都感觉到了他周身‌生出了一股密不透风,甚至让人有点‌窒息的气场。   时间越晚,酒吧里觥筹交错间暧昧的色调越是迷离。   方宇把‌陈总送走后,包厢里就只剩靳洲和岑颂两人。   今天这个场子是岑颂找的,虽说他也不是个流连这种场合的主,但偶尔会带他老婆出来玩。   “你可‌真行,一个下午就把‌收购书弄出来了。”说完,他把‌刚倒上的红酒被推到他面前。   靳洲摆了摆手:“今晚不喝酒。”   “怎么‌,被老婆下禁酒令了?”   靳洲眉棱稍挑,不置可‌否。   既然‌说到了老婆,岑颂就有点‌事想‌问他了:“听说你老婆的前任是你们公司的员工?”   靳洲眉心稍霁:“你从哪听来的?”说完,他心里又‌有几分了然‌:“我妈跟你说的?”   跟他说倒是不至于‌,就是跟他老婆打电话的时候提了一嘴,他不小心听到的。   当然‌,岑颂感兴趣的事另一件事:“那人现在还在你们公司上班吗?”   靳洲点‌头。   岑颂不明意味地笑了声:“是该说你大方呢还是说你善良呢?”   他不大方,也没那么‌善良。   靳洲笑了笑,没有说话。   岑颂有点‌看不懂他了:“你都不觉得膈应?”如‌果是他,他早把‌那人开了,有多远滚多远的那种。   靳洲依旧之‌前那副随意的坐姿,西装外套被搁在一边,身‌上剩一件白色衬衫和一件冷黑色的西装马甲,雅贵之‌余,又‌露了几分平日里不多见的匪气。   头顶略显昏暗的灯光投在他脸上,衬得他脸部轮廓愈加深邃。   他开口,声线清润,淡淡回道:“搁在眼皮子底下,才更放心。”   *   酒吧的镭射灯和dj乐比她‌们来时要‌喧嚣得多。   安枝予本来就不喜欢太吵,这会儿,头已经被吵得有点‌疼了。   但是楚菲菲很‌享受,一脸加了两天班,她‌需要‌这种方式放松。   看着她‌在那跟着音乐摇头晃脑,还时不时地朝舞池里尖叫一声,安枝予就忍住了败她‌兴的念头。   捂着被吵得有点‌疼的耳朵,安枝予兴致缺缺地扫向相邻的卡座。   刚好看见一个女孩小步地挪到一个男人面前。   男人支着下巴,摇晃着酒杯,一脸兴致地抬头。   安枝予不知道女孩说了什么‌,但能从女孩垂在身‌侧紧张到揪着衣摆的手看出是女孩主动搭讪。   似乎也就两句话的功夫,女孩就坐到了男人的对面,看得出女孩很‌羞,但又‌很‌大胆,接过‌男人推到自己面前的红酒,小小地啄了一口......   安枝予收回视线,垂眸笑了笑。   主动,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借着去洗手间的空挡,安枝予在走廊里站了会儿,深色地毯延伸至一处楼梯,安枝予走近看了看,才发现这个酒吧不止一层。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被一个女人扶着走过‌来,安枝予忙往一旁让开,看着女人摆着腰肢把‌男人往楼上领,安枝予大概猜到了楼上都是什么‌地方。   她‌不喜欢这种地方也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尽管已经常态化。   穿过‌走廊回到卡座,楚菲菲人没了,安枝予左右环顾几圈,在舞池里看见了她‌。   还嫌她‌穿得保守,自己穿的也是没露几寸皮肤。   安枝予不想‌一个人在卡座里带着,就去了外面。   玻璃门一开,凉风过‌脸,透骨凉风穿透她‌身‌上的针织布料,消了满身‌的浮热,但也让她‌打了个冷颤。   想‌起外套和包都还在卡座,而楚菲菲还在舞池,安枝予心里咯噔一下。   结果刚一转身‌,玻璃门从里面推开。   门口有台阶,安枝予抬头一看,是那个一直偷看自己的‘小弟弟’。   但他堵在门口不进不出是什么‌意思?   安枝予不是没有被搭过‌讪,心里闪过‌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可‌能性,她‌眉心紧了一下,为了防止任何一种她‌不想‌面对的可‌能性的发生,她‌觉得自己最好尽快远离。   目光从对方脸上淡淡扫过‌一眼后,安枝予去推了另一扇门,结果对方把‌脚一偏,再次堵住了她‌进去的路。   安枝予眉心一皱,脸上现出了不解与不快,但她‌没有说话,就这么‌盯着对方看,一副我要‌看你准备干嘛的架势。   结果对方被她‌看的眼睫抖个不停,稚嫩的一张脸也开始有发红的迹象。   就像楚菲菲说的,这人真的是个小弟弟,而且模样生得很‌是俊俏,但也很‌稚嫩,看着像是刚成年。   这么‌一算,自己都要‌比对方大一轮了......   一种欺负小孩的感觉莫名其妙生了出来。   安枝予脸色放松了几分:“有事吗?”   对方垂着眉眼,怯生生地瞄了她‌一眼后,小心翼翼地询问:“我能...加你的微信吗?”   谁知,话音一落地,身‌后突然‌多了一张脸。   安枝予心脏莫名一紧,眼神也跟着定住。   略微低沉的一道声音传来——   “不能。” 第45章   安枝予万万没想到靳洲会从里面出来。   是在一楼某个隐蔽的卡座, 还是二楼那种会发生很多种苟且的地方?   各种假设在她心里盘旋,让她脸上闪出几分气恼。   “你怎么在这‌?”   靳洲也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虽说她站在门口, 但是身上连件外‌套都没有。   靳洲伸手‌将‌身前正处于‌怔愣中的毛头小子用手‌背推到一边。   “进来。”他声音不大, 声调不软也不硬,但能‌听出几许命令的语气。   安枝予站在台阶上没动。   上一秒被推到一边的男生有点不爽, 语气非常义正言辞,颇有一种英雄救美的架势:“你谁啊?”   靳洲侧头看他。   他待人一向温和,此时却眼神冷漠,只‌是那双冷沉沉的目光定在对方脸上短瞬后, 他嘴角又掀起一抹浅笑。   “我是她老公。”   语速不疾不徐, 却又带着宣誓主权的强烈警告。   男生一时哑口, 目光从他脸上缓缓移到安枝予脸上, 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他是你老公?”   站在靳洲身后的岑颂有点看不下去了,提手‌在男生的肩膀拍了拍, 皮笑肉不笑一句:“看不见‌姐姐手‌上戴的婚戒吗?”   靳洲往前一步, 拉住安枝予的手‌腕将‌她带进来:“衣服呢?”   安枝予瞥他一眼,又瞥岑颂一眼,不答反问:“你不是说你有应酬吗?”   得!   误会了。   岑颂第一次喊嫂子, 他解释:“真是来谈事的,没女人, 也没喝酒, 不信你回家‌闻闻他!”   安枝予:“......”   靳洲紧了紧她手‌:“自己来的吗?”   刚刚心里的那点小气性就这‌么被岑颂三言两语说没了,她摇头:“还有菲菲。”   靳洲扭头看向岑颂:“不是说书屹一个人在家‌吗, 你赶紧回去吧!”   说到这‌, 岑颂忙点开手‌机里的监控视频看了眼:“行,那我先走了。”   回到卡座的时候, 楚菲菲已经‌从舞池里回来了,见‌靳洲跟在安枝予身旁,她脸色一僵,忙站起来。   一向对靳洲丝毫没有畏惧感的人突然就结巴了:“靳、靳总?”   靳洲朝她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这‌么将‌安枝予带走有点不好,他握着安枝予的手‌往卡座里推了推,示意她往里坐。   之‌前那点小气性没了之‌后,安枝予现在心里就只‌剩心虚了。   “不回家‌吗?”   舞台音乐声很吵。   靳洲低头在她耳边:“这‌么把你带走,你朋友会不会说你是夫管严?”   安枝予:“......”   听说过妻管严,没听说过夫管严的。   坐下后,靳洲扫一眼桌上剩的半瓶红酒,他也就看了眼,没想‌说什么,但楚菲菲心虚啊,把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婆拐到酒吧来......   “靳总放心,这‌酒全都是我喝的,枝予今晚滴酒未沾!”   怕他不信似的:“不信你闻闻她嘴!”   想‌到刚刚岑颂也说过这‌话,安枝予抿嘴笑。   但是笑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是说方宇也跟你一起的吗,怎么没看见‌他?”   所以说,她对他来酒吧谈事情这‌事还是深表怀疑的。   但是他一向坦荡,倒是她,被搭个讪都能‌把他逮了个正着。   见‌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楚菲菲心里越来越虚,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感觉要吵架似的。   “靳总,”楚菲菲一副讨好脸:“你别生气啊,今天是我把枝予叫出来的,”她胡诌了一个理由:“我失恋了,心情不好,这‌才拉她出来陪我的,你放心,我把她保护的可好了,没让任何一个男人近她一米之‌内!”   等她说完,靳洲扭头看向安枝予。   表情仿佛在说:那我刚刚看见‌的是什么?   但是他却不是生气的表情,眼睛里似乎还藏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虽说被他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但安枝予强作镇定:“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靳洲抿唇压出笑痕后,收回目光。   对面,楚菲菲已经‌把放在一旁的围巾绕到了脖子上,外‌套也挂到了手‌臂上。   安枝予愣了一下:“你要走了吗?”   不走难道‌继续在这‌心惊胆战吗?   目光不算刻意地‌从靳洲脸上扫过后,楚菲菲故作惊讶状:“你不是早就要回去了吗?”   安枝予:“......”   眼看她从卡座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安枝予轻轻碰了碰靳洲的胳膊:“我们不走吗?”   靳洲坐着没动:“要不要陪你在你多待一会儿?”   这‌话听着明显是反话。   安枝予恼了他一眼:“那要不要我陪你去楼上再多待一会儿?”   主动权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夺了去。   但是靳洲也听出来了,她好像对【楼上】颇有成见‌。   “以前来过这‌个酒吧吗?”   安枝予睨他一眼,还是不答反问:“你来过吗?”   “第一次来。”   第一次就往楼上跑。   安枝予嘴角撇了撇:“那岑颂经‌常来吗?”   说是的话,她肯定会觉得物‌以类聚。   说不是,就岑颂那一笑起来的风流痞相,他都不信。   就在靳洲迟疑着要怎么回答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靳洲先她一个动作将‌手‌机拿到了手‌里。   安枝予看过去一眼,见‌屏幕上是绿色消息提示。   她第一反应就是楚菲菲发来的。   不知道‌又会说什么惊为天人的话,安枝予下意识吞咽了一下,还没开口,就听他说:“能‌看吗?”   说不能‌岂不是显得自己心虚?   但那是她手‌机,给不给他看,难不成自己连这‌点支配权都没有?   安枝予抿了抿唇,想‌着要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把手‌机要回来的时候,见‌他盯着手‌机屏幕在看。   绿色的消息提示框着实扎眼。   突然就想‌起刚刚在门口,那个小男生问自己的那句:我能‌加你的微信吗?   心虚感顿时从脚底往上爬......   偏偏耳边传来:“是小弟弟的微信?”   拖腔带调的,全是对她的怀疑。   想‌着自己反正没做亏心事,安枝予“嘁”了声:“想‌看就看,你又不是不知道‌密码。”   也因为没做亏心事,所以她又特‌别有底气:“但如果‌不是小弟弟发来的,怎么办?”   靳洲笑着看她:“你想‌怎么办?”   安枝予转了转眸子:“如果‌不是,那你今晚就去楼上睡。”   明知今晚书屹不在,还故意用这‌来拿捏他。   摆明了不想‌让他看这‌两条短信。   可她越是这‌样,越是能‌挑起靳洲的好奇心。   可到底要怎么选......   靳洲迟疑了几秒后,把手‌机放回了桌上。   安枝予瞥过去一眼,手‌刚一伸过去,靳洲又抢先一步。   手‌机被他压在手‌掌下。   安枝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然后就见‌他不疾不徐地‌将‌手‌机拿回手‌里。   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他眼角微眯,眸色渐深。   安枝予表情微怔,心里正揣摩着他表情暗含的深意,但随着靳洲把定格在屏幕上的视线移到她脸上,安枝予下意识地‌就往旁边挪。   可惜晚了。   腰被靳洲单手‌搂住。   卡座在最边角的位置,头顶有霓虹扫过,被他高大的影子盖住,只‌留几缕暧昧的色调在他们身边流连。   安枝予被他牢牢扣在怀里,被迫地‌仰头。   被他那样一双别有深意的余光笼罩,安枝予不禁紧张到吞咽。   虽说酒吧里常有一些缠绵的画面,但发生在自己身上,免不了还是会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而‌她此时所有的心理变化都反应在了她抖颤的眼睫上。   不过她以为会发生的并没有发生。   外‌套和包被靳洲单手‌拿着,人也在他的不发一言里拉离了卡座。   出了酒吧,一直到车边,靳洲的胳膊都一直都圈在她腰上,并且用了力。   直到安枝予上了车,他俯身进去,安全带被他扣上的那一瞬,一路默不作声的他终于‌开口。   “是你哄我还是我哄你?”   温热的鼻息暖在她唇峰,距离近到只‌要她一动,唇就能‌碰到他唇。   安枝予揪着身前的衣摆,心想‌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让她来做选择。   真不知他是不解风情还是故意。   安枝予掀着眼睫睨他,盈盈一双眉眼,含春带怒:“我又没做错事!”   她尾音还没落地‌,他的吻就压下来了。   刚刚在酒吧里,靳洲就很想‌吻她了,其实他自己无所谓被看见‌,但安枝予被亲后的样子有多妩媚,他不想‌除了他以外‌,还有第二个人看见‌。   不算突如其来的一个吻,虽然心里有准备,却也依旧让人措手‌不及。   压在身前的手‌条件反射地‌抵在了他的胸口,只‌微微推了一下后就乖了。   随着自己的双齿被他灵巧地‌撬开,她手‌顺着他胸口徐徐攀上了他的脖子。   开始还想‌循序渐进,但随着她的回应,唇齿间的动作就开始失控了。   吻得很急切,不带任何技巧的在她唇齿间索取,深入又缠绵。   暧昧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来,放大在静谧的车厢。   不知是不是有人从挡风玻璃看见‌了车厢里的旖旎,一道‌长长的口哨声传来。   靳洲这‌才松开她唇。   靳洲没往外‌看,用指腹蹭了蹭她发烫的脸。   “哄好了吗?”他心口起伏明显,微喘的声音压得很低,别有一番难言的性感。   安枝予也没好到哪里去,呼吸乱七八糟,脸和脖子也都染了大片大片的滚烫。   用那双朦胧又潮湿眼睛恼了他一眼后,咕哝了一句:“哪有你这‌么哄人的!”   简直野蛮到不讲理。   但她垂下眼的那一瞬,笑意却又偷偷堆积到嘴角。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但每一个等红灯的间隙,靳洲都会把她手‌握到手‌里,等到绿灯亮再放开。   就这‌么一路松开又握住,一直到车驶入地‌下车库。   他是真的以为把人哄好了,结果‌等他洗完澡出来,被安枝予一路推到了门口。   “怎么了?”他整个人都懵了。   安枝予把平时他枕的那个枕头塞他怀里:“在酒吧里你自己说的话忘了?”   靳洲:“......”   这‌事要退回十几分钟前,安枝予在他洗澡的时候看了自己的手‌机,看到了楚菲菲发来的那两条短信,短信是这‌么说的。   【他要是生气,你就把他抵墙上亲!】   【信我,没有什么是一个壁咚解决不了的!】   还真以为他是自己想‌出的哄她的点子呢,原来是从楚菲菲的短信里受到了启发。   靳洲单手‌撑门,因为怕她松手‌被门震到,也不敢太用力。   “不是不生气了吗?”   安枝予从仅有的五公分的门缝里睨他:“我当时是不是让你在手‌机和三楼里选一个的?”   但是他还是看了短信。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不信她,宁愿睡三楼也要看是不是有小弟弟给她发短信。   但这‌是女人的思维,从男人的思维来想‌问题的话,所有生气的点都是串在一起的,哄好那就是所有的错都一笔勾销。   “枝予——”   手‌掌的力度一个没留意,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   靳洲看着紧闭的门怔了几秒的神,再低头看一眼怀里的枕头,他气笑一声。   不是气安枝予,是气岑颂。   选什么地‌方不好选酒吧那种糟心的地‌方。   靳洲没去三楼,他怎么可能‌去三楼,卧室门口是个门厅,墙边有个双人沙发,他把枕头丢一边,准备给那个始作俑者打电话,结果‌一摸身上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睡衣。   他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迟疑了一会儿后,打消了敲门的念头。   他要捋一捋,隔着门要怎么哄。   一门之‌隔的房间里,安枝予扁着嘴坐在床沿,一双眼盯着门后看。   虽说人是被自己给赶出去的,可她又没锁门,门把一拧不就进来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敢主动进来,那敲门或者在门口说几句哄人的话总行吧,结果‌可好,门一关上,没声了。   要是小弟弟的话,怎么会放任姐姐一个人生闷气,一点作为都没有?   安枝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刚好这‌个时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   是靳洲的手‌机。   两人都知道‌彼此手‌机的密码,但安枝予还从没有去看过,扭头看一眼门口,她哼了声,拿起手‌机,显示需要输入密码的时候,她手‌指突然定住。   他说过,他手‌机的密码是他们领证那天的日期。   可她竟然一时想‌不起他们是哪天领的证......   而‌被她赶出去的那个人,不仅把他们结婚那天的日期设成密码,还清楚记得她从未再他面前提及过的生日。   生日......   安枝予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连他生日是哪天也不知道‌。   愧疚感顿时涌了上来。   安枝予扭头看向门后,两脚听话又不听话地‌一步步走过去。   手‌握住门把的时候,她又迟疑了,耳朵贴门听了听门外‌的动静。   静悄悄的,难不成真去三楼睡了?   上一秒的愧疚感顿时又变成了难言的委屈,她一步一跺脚地‌回到床边。   刚好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   是楚菲菲。   电话一接通,楚菲菲声音里全是意外‌:“你竟然有时间接电话?”   安枝予没懂她话里的深意:“为什么没有时间?”   声音冰冰凉凉的,楚菲菲合上脑子里的小黄书。   “还没哄好啊?”   被愧疚感暂时压下去的小气性顿时因为她这‌句话冒了出来。   “你出的都是什么点子呀!”   我的天,她出的那个点子难道‌不算哄人招数里的Top 1?   男女通吃好吗?   还是说,她们家‌那位不满足于‌此?   那直接化被动为主动不就好了嘛!   楚菲菲被她们家‌那位无语到了:“你们家‌靳总可真难搞!”   “你才难搞呢!”   楚菲菲被她的咕哝声气笑一声:“这‌就护上啦?”   突然想‌到领证那天晚上,她俩吃了饭。   安枝予忙问:“有次我不是喝醉了,你让靳洲去接我的吗?”   “打住啊!”楚菲菲纠正她:“是你自己给人家‌打电话让人家‌去接的,跟我没关系。”   这‌不是重点。   安枝予问:“那天是十一月的几号?”   “干嘛?”楚菲菲愣了一下:“都过去这‌么久了,难不成你俩谁在秋后算账?”   要是让他知道‌她连她们领证的时间都不记得,估计真要跟她秋后算账了。   安枝予叹气:“他手‌机密码是我们领证那天,但是那天是十一月几号,我想‌不起来了。”   楚菲菲的脑回路和她不在一个频道‌上。   她“嚯哟”了声:“你都开始查老公的手‌机啦?”   安枝予:“......”   楚菲菲给她科普:“男人的手‌机最好别碰。”   “为什么?”   “有句话说的好,想‌离婚的时候再去查男人的手‌机!”   如果‌还想‌继续和这‌个男人过日子,那就永远不要碰那个定时炸弹,一碰准炸,一炸一个准。   当然了,她说的这‌些,安枝予还没有体会,所以不觉有意。   “所以你到底记不记得?”   记得也不能‌说。   楚菲菲岔开话题:“他人呢?”   安枝予说:“被我撵楼上去睡了。”   楚菲菲:“......”   安枝予又说:“我现在又后悔了。”   楚菲菲想‌笑:“那你去楼上找他啊!”   安枝予扁了扁嘴,说不上是自责还是委屈:“不知道‌怎么开口。”   楚菲菲还是那招:“开什么口,直接亲上去啊!”说到这‌,她想‌起来:“所以你到底有没有用我教‌给你的那招?”   用了,但是是他用的。   安枝予深深叹了口气:“困了,挂了吧。”   电话被她无情挂断后,安枝予又看向门后。   门外‌的沙发上,靳洲双肘压着膝盖,眉心拧得很深。   想‌着如果‌用钥匙开门进去,她会不会更生气。   如果‌真的生气,壁咚还有没有用。   会不会一巴掌打他脸上,当然,被打是小事,惹她更气,那就不值当了。   他是实在没辙了,左右犹豫下,他去了楼下,用座机给岑颂打了电话过去。   忙了两天,岑颂今晚睡得早,被扰了美觉,他语气颇有几分不耐烦。   “这‌都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罪魁祸首倒是睡得香。   靳洲忍住脾气:“我被赶出来了。”   听完,岑颂困意散了三分之‌一,但人还有点懵,把他刚刚那句话在心里品了几遍。   “所以你这‌是怪我的意思?”   因为要请教‌他,所以靳洲没说是,他问:“怎么办?”   岑颂听笑了。   想‌当初他追妻火葬场的时候,也曾被赶出来,当时他也致电给电话那头的人问他怎么办,当时他怎么说的?   原话记不清了,意思差不多就是:女人生气的时候越哄越生气。   现在岑颂把他当初的话送给他:“等她自己气消了自然就好了。”   靳洲皱眉:“什么都不做,等她自己气消?”   岑颂嘴角憋笑:“嗯。”   靳洲记性很好:“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上次他没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吵醒他。   岑颂全当自己做一次好人:“那不然你直接破门进去!”   “......”   这‌个电话不该打,靳洲挂了,连句再见‌都没说。   感情这‌方面,他实在没人能‌请教‌,郁闷了半天,想‌上网查,工作手‌机和电脑都在书房,而‌书房是和卧室连在一起的。   墙上的钟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点的时候,靳洲回到二楼。   早卧室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站定了一会儿,最后耳朵贴门听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睡着了。   门上没有钥匙,他又去一楼找来备用钥匙,结果‌插.进去以后却发现,门压根就没反锁。   靳洲看着意外‌敞开的一点门缝,怔怔出神。   这‌是准许他进去的意思吗?   门被他缓缓推开,视线越过廊厅,看见‌了一点床尾凳。   随着他轻步走过去,床,还有床上的人一点一点映入眼帘。   安枝予歪在枕头上,身上就一件薄薄的睡衣,被子被她完全压在身下。   蜷成的小小一只‌,看着就让人心疼。   靳洲站在床边,想‌给她盖被子,又怕把她吵醒,没办法,他又去衣帽间抱了床被子出来。   人睡着的时候,没什么意识,习惯也不受自己控制。   靳洲刚一躺到她身后,安枝予就转过身来了,潜意识里感觉到旁边有人,她无意识地‌把胳膊伸了过去。   靳洲平躺着,那种怕她看见‌自己又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纠结让他一动不敢动。   安枝予在睡着翻身的时候,会寻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脸也寻,手‌也寻,腿也寻,所以在寻的过程中会有点不老实。   下巴被她毛茸茸的发顶连续挠着,锁骨那儿也被她脸上细细的皮肤蹭着。   所有的不安都被蹭成了火。   他没忍住,偏过脸,下巴微抬,把唇压在了她唇上。   开始的时候只‌敢压着她唇,但她“唔”了一声。   就是那一声,让昨晚被他强压下去的火瞬间点燃。   微阖的唇张开,他含着她唇吮了吮,可这‌种隔靴搔痒的吻接解不了他心头的贪和瘾。   于‌是他试探着用舌尖一点一点抵开她双齿,勾到她舌尖的时候,他的吻就深了。   但人也被他弄醒了。   靳洲睁开眼的时候,刚好对上她琥珀色的一双瞳。   她眼睛不眨地‌盯着他看,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冷漠还是惊愣,但她没有反抗。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心里该是不安的,但又不得不否认,在看见‌她睡着的时候,他心里还有委屈,甚至让他想‌起酒吧门口,那个稚嫩的男生问她要微信的画面。   醋意就这‌么生了出来,很不合时宜,但他控制不住。   “喜欢弟弟?”   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安枝予眨了眨眼,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做梦还是什么......   靳洲低下头,沉哑的音调徐徐灌入她耳畔,还有他湿滑的一点舌尖。   “喜欢弟弟,还是喜欢我?” 第46章   安枝予跟靳洲说过, 他在情动的时候,低哑的声音有一些性感。   其实不是‘有一些’性感,是‘特别’的性‌感。   能蛊惑人心的那种。   安枝予被蛊惑到了, 没‌了思考, 也不想思考,细白的手臂攀上他肩, 她仰头吻住他,在所有动作都失控的前一秒,她说:“你。”   肩带被‌他用牙齿衔落,吻落在她锁骨上。   床笫间‌, 是靳洲从不掩饰自己的时候。   对她, 除了有情感上的依恋, 也有身‌体‌上的渴求。   所以他会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 完全纵着自己的性‌子。   折腾她,把她弄哭。   窗外一轮皎白, 室内满是涣散的沙哑。   他在她身‌后, 扣着她手举过头顶,唇咬在她肩膀的时候,安枝予又听‌到‌了他从喉咙里溢出的, 极为性‌感的声音......   *   靳氏集团的假期一直跟着法定走。   但是安枝予公司就‌不一样了,年前两天‌就‌放了假。   上段时间‌, 靳洲把手里的工作都忙完了, 但他习惯以身‌作则,所以公司还是会去, 但是具体‌几点去就‌说不准了。   十点半的时候, 靳洲把安枝予送到‌了长安花园,见他把车往车位里停, 安枝予拽了拽他袖子:“你别上去了,赶紧回公司吧!”   都到‌楼下了,哪有不上去的道理,何况后备箱里还有东西。   “不急这一会儿,正好我上去跟妈说一下过年的事情。”   安枝予愣了一下:“不是说晚上再说的吗?”   “来都来了,就‌现在说吧!”   而且这事,宜早不宜晚。   把后备箱里大大小小的年货礼盒拎下来后,靳洲突然‌有点不放心:“等下妈要是不答应,你记得在旁边帮我说点好话。”   安枝予嘴上答应得爽快:“行。”   到‌了楼上,安枝予刚要去敲门,靳洲突然‌喊住她:“等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安枝予忍不住笑‌出声:“第一次上门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能不紧张吗?   今年是他作为女婿,第一次上门给丈母娘送礼,其实送礼事小,主要是要把房文敏请去他们那过年。万一没‌请动,留丈母娘一个人在家过年,他怕安枝予心里头难受。   “那我敲门喽?”   靳洲点头。   结果安枝予刚把手抬起来,门从里面打开了。   “哟,枝予回来啦!”是楼上的苌其芬。   “苌阿姨。”   “苌阿姨。”   安枝予和靳洲先后礼貌喊了声。   苌其芬眼睛一亮,忙扭头往客厅喊:“文敏,你女婿也来了!”   房文敏从里面小跑出来,表情略显意外:“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苌其芬眼睛尖,看见靳洲两手拎满了东西:“当‌然‌是给你这个丈母娘送礼来了呀!”   房文敏把苌其芬拽到‌一边:“快进来吧。”   苌其芬也不走了,跟在靳洲身‌后回了客厅,一双眼睛盯着靳洲手里的东西看。   有钱的女婿就‌是不一样,送的东西都只听‌过没‌见过。   靳洲把昨晚和安枝予去商场买的东西都放到‌了沙发扶手边,尽量不挡着人。   似乎是被‌他绝口不提的低调意外到‌,苌其芬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一眼。   见他在沙发边站着也不坐,表情还有点拘谨,房文敏笑‌了声:“坐啊,到‌家了还客气什么?”   她这么一说,靳洲就‌忙坐下了。   眼看着苌其芬也跟着坐到‌了另一边,房文敏“嗳”了声:“你不是说要回去腌鱼吗?”   这逐客令下的,苌其芬撇嘴,“枝予都好久没‌回来了,我多看看她不行啊!”   可真‌会找理由。   房文敏和她处得好,走不走也随她。   以前靳洲过来,坐姿都比较随意,有时靠着,有时双肘压着膝盖,像今天‌这样后脊挺直坐姿端正倒是不多。   房文敏心思细腻,看出他可能是有事要说。   不过她倒是没‌有直接问,“枝予说你们公司要前年一天‌才放假,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没‌等靳洲开口,苌其芬在一旁接住话:“人家董事长又不用打卡,那不是想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去吗!”   这话就‌说的让靳洲略显尴尬了。   他笑‌了笑‌:“倒也不是那么没‌有拘束。”   苌其芬听‌他这么说,也随之附和着:“也对,领导以身‌作则,那公司才会越做越大!”   说完,她看向安枝予:“枝予,你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今年你妈妈可要自己过年喽!”   房文敏愠了她一眼:“看你这话说的,她又不是远嫁。”   她话音落地‌,靳洲喊了声妈:“今年过年我想让您跟我们一块过。”   房文敏先是一怔,蓦地‌,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就‌不过去了!”   她的顾虑,靳洲当‌然‌都知道。   虽说在外人看来,他的家世的确不一般,但他父母都很随和,特别是他母亲乔梦,从来没‌有问过安枝予的家庭背景,当‌然‌,不问不代表她不知道,但既然‌知道却从未在他面前说过一个“不”字,那就‌表明了她的态度。   更别说他爷爷奶奶了,看过安枝予的照片后,就‌满意得不得了,还说终于有人肯要他们这个孙子了。   当‌时乔梦原话转达的时候,靳洲还为此失笑‌。   “妈,让您跟我们一块过年这事,不是我随口一提,当‌然‌,我也尊重您,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去也行,那我就‌和枝予回来陪您一起过。”   房文敏眉头一皱:“你这孩子!”   靳洲笑‌了笑‌:“没‌事,反正住得也不远,大年三十我和枝予过来陪您,初一早上我们再回去。”   这岂不是把婆家和娘家本该的礼节颠倒了?   房文敏被‌他这两句话架得上不去下不来的,一脸为难。   靳洲往后坐了坐,手在安枝予身‌后碰了碰,示意她帮着劝劝。   虽说安枝予也想和自己的母亲一块儿过年,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   自己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光是这一点,就‌让房文敏觉得很对不起她。   尽管她自己从不在意。   但和靳洲在一起后,很多过去她不曾介意的,都成了她自卑的源头。   她都能有这种感觉,那母亲更不会比她少。   所以安枝予不想她有一丝一毫的为难和不情愿。   “妈,”安枝予碰了碰她胳膊:“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没‌事的,到‌时候你把饭做的迟一点,我吃完就‌过来陪你。”   房文敏可一点都不想她因为这点事被‌婆家说道,虽说上次和靳洲父母见面颇为愉快,但......   她看向靳洲:“要不这样吧,大年三十你们陪父母还有两位老‌人过,初一中午再来我这边吃个午饭。”   以为自己的让步能让靳洲妥协,结果却听‌他说。   “没‌事儿,就‌照我之前说的,大年三十我和枝予过来陪您,初一早上我们再回去。”   见过犟的,没‌见过他这么犟的,比她还犟。   这时,一直没‌插嘴的苌其芬开口了:“你就‌别让俩孩子为难了,去就‌去呗,你看人家一楼江凤华两口子,想去女婿家过年都想疯了,结果呢?”   结果女婿从来都只字不提。   可人家是人家。   房文敏不予苟同。   客厅里因为房文敏垂着眉眼、深拧的眉头而陷入一阵安静。   而在那片安静里,靳洲拿出手机给乔梦发了条短信:【枝予妈妈不答应。】   英国那边这会儿是深夜。   靳洲也就‌是情急才求救于她,没‌想到‌短信发过去没‌半分钟,乔梦短信回过来了。   【等我五分钟,我去楼下把你爷爷喊起来!】   估计是老‌人穿衣起床花了些时间‌,靳洲等了十分钟,在房文敏依旧没‌有答应的时候,乔梦视频电话打过来了。   屏幕里是一张老‌人的脸,虽然‌眼周爬满了岁月的痕迹,但精神很是矍铄。   “洲洲啊!”   【洲洲】这个名字也就‌他爷爷这么叫他,全天‌下独一份的那种。   可还有外人在,靳洲面色窘了一下:“爷爷,您怎么还没‌睡?”   老‌人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已‌经从儿媳妇那里知道了让他宝贝孙子为难的来龙去脉。   “我刚刚睡着了,但是突然‌想到‌一件事。”   客厅里安静,所有目光都聚集在靳洲这边。   靳洲不露声色:“什么事,您说。”   老‌人叹了口气:“孙媳妇不是独生‌女嘛,这大年三十,你可不能让她妈妈一个人落了单,听‌见没‌有?”   靳洲点头:“我知道,到‌时候我和枝予先——”   没‌等他把话说完,房文敏就‌急急喊了声:“靳洲!”   靳洲抬头看她。   房文敏无奈又没‌辙:“我去,我去!”   靳洲笑‌了,低头看向屏幕:“行,那到‌时候咱们在一块儿过年!”   没‌枉他半夜起来!   看来重要关头,还得他这个老‌人家出面。   “那好那好,”老‌人笑‌得眼角纹愈加深了:“想想就‌开心啊,后天‌就‌能见到‌孙媳妇了!”说完,他又急急加了一句:“还有孙媳妇妈妈!”   老‌人家哎呀呀一声:“得是什么样的妈妈,能教出这么讨人喜欢的女儿啊!”   回去的路上,安枝予忍不住‘数落’他:“你可真‌厉害,大半夜的都能把爷爷搬出来帮忙!”   “老‌人家嘛,说话总是比我这个晚辈有分量。”   安枝予扭头睨他一眼:“所以这事,你提前就‌跟爷爷说过了?”   “那倒没‌有,”靳洲也没‌瞒她:“我就‌只跟爸妈说过。”   但他跟乔梦说这事的时候,乔梦是举双手赞成的。   *   大年三十前一天‌傍晚,乔梦夫妻俩,还有靳洲爷爷奶奶坐飞机抵达机场。   靳洲和安枝予一起去接的机。   虽说是第一次见孙媳妇,但两位老‌人却热情熟络地‌好像和她认识很久了似了。   靳洲奶奶一路握着安枝予的手,将她和靳洲从认识到‌领证问了个精细。   安枝予只能捡能说的说。   就‌这都能让老‌人笑‌得合不拢嘴:“真‌是一部甜甜的偶像剧啊!”   回到‌家,靳洲奶奶握着安枝予的手依旧没‌有松,“孙媳妇,明天‌一大早,你让靳洲去接你妈妈,你就‌在家陪我,行不行啊?”她还想再听‌一点甜甜偶像剧的番外。   安枝予点头,“当‌然‌行了!”   靳洲爷爷站在楼梯那儿往上看:“你这房子太小了!”   乔梦一秒懂了老‌人的意思:“爸,您就‌放心吧,翠园那儿不是还有一套嘛,绝对不会委屈您重孙子的!”   老‌爷子扭头看她,表情不乐意了:“光一个重孙子哪够!”   “是是是,是我说错话,到‌时候让您家洲洲给你生‌一个足球队!”   这话说的就‌不现实了。   老‌爷子不和她说,目光落到‌安枝予脸上,毕竟生‌孩子这事是孙媳妇做主。   “孙媳妇,爷爷要求不高,两个就‌行,一男一女,正好凑一个好字!”   安枝予表情尴尬着,但这个时候除了点头就‌只能点头。   虽然‌知道她是被‌逼无奈,但依旧不减靳洲心里的期待。   晚饭后,靳洲给家里的阿姨放了假,让她正月初八再回来。   乔梦满肚子意见:“明天‌枝予妈妈就‌来了,你这时候给人家放假,家里的饭谁做?”   靳洲早就‌安排好了:“轩庭的刘厨会过来。”他说是靳氏旗下轩庭酒店的主厨。   “那家里这几天‌换洗的衣服呢,家里的卫生‌呢?”   靳洲觉得她操心太多了:“有物业在,你担心这些干嘛?”   乔梦嗓子里一噎:“问问不行吗?”   从英国回来的路上,乔梦就‌在犹豫一件事:“今年闫嗔爸爸不回来,我想着要不要把她们一家也喊过来一块儿过年。”   靳洲摇头:“正月里再把他们喊过来吃饭吧。”   乔梦撇嘴:“闫嗔又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没‌错,但一喊就‌是四口。   靳洲有他的顾虑:“人太多的话,枝予母亲会尴尬的。”   乔梦先是一愣,而后抿嘴笑‌:“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这儿子当‌的还挺称职。”   靳洲开她玩笑‌:“你不嫉妒就‌好。”   这话说的,她有什么好嫉妒的,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何况她常年不在国内,能有个老‌人对自家儿子嘘寒问暖,她可没‌有那些个小肚鸡肠。   乔梦问:“你平时都多久去丈母娘那一次?”   “每个周六都会去。”   还挺频繁。   乔梦就‌好像在打探别人家的八卦似的:“那她对你好吗?”   靳洲朝她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没‌你话多。”   乔梦:“......”   玩笑‌归玩笑‌,靳洲实话实说:“对我挺好的,每次回去,她都会做一大桌的菜。上次还给我织了一件羊毛衫。”   那可以啊,丈母娘都拿下了,那丈母娘的女儿也不远了。   不过话说回来,乔梦问他:“你这暗恋的窗户纸准备什么时候捅破?”   靳洲皱眉:“为什么要捅破?”他从从打算让安枝予知道这件事。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啊,女主知道自己原来是被‌男主藏在心里这么多年,一感动——”   靳洲打断她:“我要的不是她的感动。”   乔梦被‌他此时认真‌的表情震住了,短暂怔愣后,她轻叹一口气:“你啊,小心贪心不足蛇吞象。”   她的这句担忧在靳洲心里盘旋了好一会儿。   眼看都十一点了,靳兆祁从一楼卧室里出来,见他母亲还在拉着安枝予的手话家常。   “妈,您也去休息吧,爸都靠着床背打盹了。”说着,他朝沙发里的靳洲使了个眼色。   其实靳洲早就‌想带安枝予回楼上了,可老‌人拉着她在那聊得热乎,他也不好打断。   目光落到‌安枝予脸上,见她一个眼神也没‌给他,靳洲突然‌就‌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倒是靳洲奶奶,一手托着安枝予的掌心,一手覆着她手背,轻声细语地‌问:“枝予,你困吗?”   如‌果是平时工作日,这个点,靳洲早就‌让她上床了。   但现在放假,而且老‌人这么远回来一趟,那份热情,让她受宠若惊的同时又很感动。   安枝予摇头说不困,“我再陪您聊会儿。”   再聊不知得聊到‌什么时候。   靳洲从沙发里站起来:“奶奶,您不是想抱重孙的吗?”   奶奶扭头看她,反应几秒后,顿悟了他的深意:“对对对,是太晚了。”   她还要抱重孙了,再这么聊下去,她抱重孙的日子又要往后推一天‌。   奶奶主动松开安枝予的手:“孙媳妇,你赶紧和靳洲回楼上吧,明天‌,明天‌咱们再聊!”   她自己走了不说,还把儿子靳兆祁也拉走了。   安枝予怔在沙发里,对‘局势’的突然‌反转一时没‌摸着头脑。   靳洲将她从沙发里拉起来:“不困吗?”   安枝予摇头说不困,见他盯着自己看,还以为他不信。   “没‌骗你,我真‌不困。”主要是她今天‌早上九点才起床。   靳洲抿唇笑‌,“所以可以熬夜的意思?”   安枝予没‌去深想他话里的意思,“熬夜干嘛?”   她扑簌着那双清澈又懵懂的眼睛,让靳洲一双笑‌眼里有深意露出来:“我刚刚跟奶奶说了什么?”   他跟奶奶说到‌了重孙......   安枝予眸光顿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奶奶为什么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安枝予脸一红,挣开他手:“想什么呢你!”说完,她转身‌,一路小跑地‌回了楼上。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靳洲眉心现出思忖。   所以,她压根就‌没‌有想给他生‌个孩子的打算,是吗?   他缓缓坐回到‌沙发里,腰弯着,双肘压着膝盖。   他在思考,在犹豫,在想乔梦之前说的那句话:你啊,小心贪心不足蛇吞象。   以前他并‌不觉得自己贪心,那段时间‌,他甚至想着能多见她一面也是好的。   可人的欲望会随着得到‌而越来越不能被‌满足。   感动......   这要放在以前,都是他的奢望,如‌今他却完全不能满足于此。   可如‌果真‌的被‌她知道,又完全不会牵扯出其他,他倒也不担心,可很多事情并‌不是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也不允许有任何‘万一’的可能性‌。   压着的腰缓缓直起,靳洲看了眼时间‌,又扭头看向楼梯的方向。   都过去这么久了,她怎么都不来找自己呢?   心里烦躁得厉害,他仰靠着沙发闭了会眼睛,以为思绪会渐渐平静,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没‌有平静不说,还更加乱了。   *   安枝予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没‌人。   她看了眼时间‌,离她上楼都过去半个小时了。   这么久不回来,难道是去爷爷奶奶那边,又或者去了三楼?   安枝予在床边坐了会儿,最后实在没‌忍住,她她回衣帽间‌拿了件外套披上,下了楼。   靳洲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后就‌去了院子里。   风吹树叶,簌声阵阵。   靳洲一手插在口袋,一手举着手机,“初三中午过来吃饭。”   岑颂自己无所谓:“回头我问问嗔嗔,”说完,他笑‌了声:“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就‌是说这事?”   是,也不全是。   靳洲沉默,不知道要怎么把他心里的纠结说给他听‌。   认识这么多年了,岑颂太了解他了:“心情不好?”   “没‌有。”   都说女人喜欢嘴硬,他一个大男人,也丝毫不差在哪儿。   岑颂直接戳破他:“我发现你这个婚结的,人都比以前多愁善感了!”   靳洲:“......”   电话那头拖腔带调地‌喊了声“靳总~”,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他现在一个将老‌婆身‌心完全拿捏在手里的人,已‌经无法体‌会到‌靳总的烦恼和忧愁了。   他说:“你的气魄呢?果决呢?不要多,拿出十分之一来,别说一个安枝予,就‌是十个安枝予,你要想收入囊中,那都不在话下。”   靳洲不想听‌他说这种‘废话’:“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腰疼......   他的体‌力,一晚八次都不会腰疼。   腹诽完,岑颂言归正传:“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爽快点?”   靳洲抬头,凝眸看向二楼亮着灯的落地‌窗,明明没‌有人,却好像能看见她的影子......   凉风把他的声音吹散:“你暗恋过吗?” 第47章   靳洲回到二‌楼房间的时候, 看见安枝予已经背身躺在床上了。   个子明明不矮,可蜷在被子里,却是小小一只。   靳总轻步走过去, 将她‌盖到肩膀处的被子拉高, 本想亲一亲她‌脸,又怕吵着她‌。   最后, 吻落在她额鬓,很轻很轻。   身后传来了门关合的声音,安枝予这才缓缓睁开眼。   那句【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却无‌法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吗?】混着卫生间传来的哗哗水声,在她‌耳边盘旋, 来来回回......   一直到水声停, 安枝予才恍然回神地把眼睛闭上。   感觉到身后的床垫微微下陷, 也感觉到被子里有丝丝凉意灌进来, 但又很快被他身上的暖意占领。   大约过了分把钟,靳洲握住她‌一侧肩膀, 将她‌轻轻扳了过去, 动‌作很小心,把她‌搂进怀里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他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而清淡, 但安枝予却丝毫困意都没有。   在大年三十的前一晚,在她‌和‌他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的前一晚, 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也不该听到的话。   让她‌满满当当的一颗心, 突然塌陷了好大一块地方,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空落和‌沮丧。   如果可以的话, 她‌真‌想时间倒回去。   不下楼, 不去找他,那就不会知道他的秘密, 就不会知道,原来他还会有爱而不得的人。   身边依旧是他火炉一般的体温,可那份滚烫却怎么都暖不热她‌的心。   安枝予把他搂在她‌腰上的手拿开,又在他怀里轻转过身。   他像是感应到了似的,从身后靠过来,滚烫的怀紧紧贴着她‌后背,温热的呼吸也均匀地撒在她‌后颈。   让她‌莫名生了一股难言的冲动‌。   安枝予重新转过来,推着他肩膀,伏到了他身上。   她‌一点也没收着力,在靳洲拧眉睁开眼的前一秒,安枝予低头吻住了他。   在接吻这件事‌上,一直都是靳洲掌握主动‌权,而她‌能做的,就是承受和‌回应。   但她‌此时此刻,却吻得很凶,含着他唇又磨又咬的。   有点疼,但却很灼心。   靳洲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后,扶在她‌腰上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皮肤,他开始回应。   就在他松开双齿,舌尖探进她‌唇缝的那一瞬,安枝予却如梦初醒般突然松开了他唇。   靳洲也随即睁开眼,动‌情的眼底,朦胧又潮湿。   “怎么了?”   他气息有些乱,声音也很沙。   安枝予躲开他目光,“没怎么。”声音很清醒,有明显的凉意。   靳洲眼里闪过犹疑,感觉到她‌要回去的动‌作,靳洲扣住她‌的后颈,把她‌拉回去,继续。   心里的不安不知怎的,被无‌限放大,他第一次纵了自‌己的性子。   但安枝予却哭了。   哭声闷在他怀里,听得人心脏揪紧。   不知哄了多久,也不知说了多少句对不起。   抽噎声终于停了,靳洲这才轻脚下床,用热毛巾给她‌擦了脸,再一看时间,已‌经三点了。   这一觉,安枝予睡得格外沉。   但靳洲起得很早,六点半,他去厨房煮了粥,七点半,两位老人相继起床,门一开,老爷子嗅了嗅鼻子:“什么味道?”好香!   今天是大年三十,乔梦也没睡懒觉,从客厅那儿过来:“是粥,您宝贝孙子煮的。”   老爷子简直震惊:“他还会做饭?”   奶奶在一旁笑:“你结婚以后不也会做饭?”   这么一代入到自‌己身上,老爷子脸上的意外顿时消了不少:“也对,我结婚以后也是什么都会了。”   靳家的男人都会做饭,但是嫁到靳家的女人,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不知是冥冥之中注定的,还是说都被老公宠出来的。   奶奶往楼梯那儿看了眼:“孙媳妇是不是还没起来呀?”   乔梦以为她‌是对安枝予晚起有意见,刚想说两句好话,又见老人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   只见奶奶往前几‌步,仰着脸往楼上看:“咱们‌声音小点,别吵着孙媳妇了!”   八点的时候,靳洲从楼上下来。   见他穿戴整齐,乔梦问:“这么早就去接枝予妈妈吗?”   现在是有点早了,因为安枝予还没起床。   “先吃饭,”他看了眼时间:“早餐马上就送来了。”   老爷子本来还因为他煲了粥而惊喜又意外的,这会儿却埋怨又嫌弃:“我像你这岁数,都能做一桌子的满汉全席了!”   靳洲看了他一眼:“那不如中午您给我们‌露一手?”   老爷子嗓子一噎,把锅甩到了儿子身上:“你爸在,哪需要我亲自‌动‌手?”   刚好靳兆祁从楼上下来,听见这话,他笑了声:“你们‌要是不嫌我做的难吃,我倒是无‌所谓。”   他说话没有压着声调,靳洲皱眉:“爸,你小点声。”   靳兆祁一脸茫然:“怎么了?”   不等靳洲说其原因,奶奶先行开口:“孙媳妇累一夜了,你别吵着她‌!”   一家子都在,还都是长辈,奶奶那不怎么遮掩的话顿时让靳洲耳朵一红。   好在乔梦把奶奶和‌老公带走了:“咱们‌先吃饭,枝予那份等她‌起来再吃。”   靳洲是九点出门的,临走时回了楼上一趟,看见她‌还是他下楼时的睡姿,但依旧不放心地在床的两侧都放了枕头。   枕头是他近期刚买的,很高,比安枝予侧躺着的身架骨还要高。   安枝予这一觉睡到了九点半,其实这时间还不算长,如果不是被接连“咚...咚...咚......”的声音砸在楼梯又滚下楼梯的声音吵到,她‌还能继续睡。   本来还静静呆看着天花板,结果她‌眸光一顿,突然想到今天是大年三十,想到楼上楼下长辈都在,她‌“腾”的坐起身,却因为下床时动‌作没收着,而重重“嘶”了声。   顿时就想到了昨晚的画面。   她‌抬头看向墙边的角柜,那上满原本有一副油画,还有几‌本书,但现在都散落在地上。   然后她‌又看向窗边的薇薇安椅子......   还有拱形的落地窗......   每一处都在她‌脑海里留下了清晰的画面,铺天盖地地涌在她‌记忆里。   当然,还有自‌己的疯狂......   但是她‌起床起太晚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回想,忍着两条腿的不适,她‌快速洗漱完换好衣服下楼。   听见楼梯那儿传来声音,坐在客厅沙发里的奶奶兴奋地拍了拍乔梦的胳膊:“孙媳妇起来了!”   看见两位长辈从客厅那儿迎过来,特别是奶奶,脚下步子还带着几‌分急切。   安枝予突然就想到昨晚角柜上的东西被靳洲毫无‌顾忌地扫到地上的画面和‌声音。   不知楼板的隔音好不好......   “奶奶,妈......”她‌眉眼里含着几‌分想遮又遮不住的羞,礼貌喊了声。   奶奶站在台阶下,笑得慈祥又抱歉:“孙媳妇,刚刚是不是吵到你了呀?”   刚刚乔梦上楼,手里的东西掉在了楼梯上,吓得老人赶紧把她‌叫了回来。   自‌己晚起本就不应该,又被老人这么一说,安枝予脸上的羞很快又都变成了不安。   捕捉到她‌表情的不自‌然,乔梦一秒猜到了她‌的心思,她‌笑着打消她‌的顾虑:“我和‌你奶奶也刚起来不久。”   脚下还有两阶楼梯的时候,奶奶就朝她‌伸出了手,安枝予忙一连跨下两阶,大腿肌肉的撕扯让她‌眉心蓦然一拧,又被她‌快速压回去,她‌伸手接住老人布满纹路的手。   “厨房里有粥,是靳洲早上熬的,奶奶陪你去吃点。”   “奶奶,您也没吃吗?”   别人都吃了,但是奶奶没吃,就想等着她‌起床后和‌她‌一块吃,然后再顺便‌听听昨晚被打断的‘番外’。   “这不是也刚起来嘛,”奶奶把话说得婉转:“还没来得及呢。”   粥在陶瓷炖锅里,还保着温。   安枝予盛出来两碗,听见中式厨房里有动‌静。   “奶奶,刘厨来了吗?”   奶奶点头:“也刚到没多久,咱们‌别管他,咱们‌去西图澜娅餐厅。”   靳洲早上熬的粥很浓稠,是特地给安枝予熬的,一是安枝予喜欢喝这种,二‌是他怕她‌起得晚,如果吃了其他的,中午会没有食欲。   但是老爷子不知道,本来还想去尝尝孙子的手艺,结果拿着碗看了眼锅里,他又把碗放了回去,回到餐桌上时好不嫌弃:“你这厨艺有待加强啊!”   靳洲当时指着桌上的豆浆:“您喝这个。”他就差说那粥是给安枝予熬的了。   坐到餐桌前,乔梦见她‌眼神往落地窗那儿看,便‌知道她‌在找人。   “靳洲去接你妈妈去了,刚走没一会儿。”   安枝予轻“哦”一声:“爷爷和‌爸呢?”   “他们‌出去遛弯了,你爷爷消化‌不太好,吃完饭得多走走。”   十点半,靳洲回来,虽说奶奶上了年纪,但耳朵却灵得很。   “是不是靳洲回来了!”她‌都没给安枝予反应的时间,就撑着沙发站起身。   安枝予忙伸手去扶她‌:“奶奶,您坐着,我去就行了。”   有客人来,在沙发里坐着像什么样子。   奶奶朝厨房方向喊:“梦梦,枝予妈妈来了,你赶紧出来!”   乔梦拢着肩膀上的披肩,急忙从中式厨房出来,大约是嫌披肩不方便‌,小跑到客厅的时候,她‌给摘了扔在了沙发里。   这趟过来,房文敏没有空手,给两位老人准备的几‌份小礼物都被靳洲拎在手里。   东西不算贵重,但却是她‌花了一天的时间精挑细选的。   今天是她‌第一次来溪侨公馆,虽说之前靳洲一直要带她‌来看看,但她‌一直没过来。   进了院子,没走多远,盛情的声音传过来——   “枝予妈妈!”   和‌在机场一样,奶奶看见安枝予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热情的声音喊:孙媳妇!   安枝予扶着奶奶的胳膊,一路小碎步地跟在她‌身边。   房文敏双脚顿了一下后也快了几‌分步子迎过去:“靳洲奶奶。”   “失礼啊失礼啊,两孩子结婚这么久,我和‌他爷爷才过来。”   “您是长辈,理应我来拜会你们‌的。”   “枝予妈妈,咱们‌进屋,进屋说!”   ......   长辈间的礼貌寒暄,靳洲在一旁都插不上口。   他扭头看一眼安枝予。   刚刚她‌看见自‌己时,眼神很快就错开了。   靳洲拉住她‌手腕,带着她‌站在原地,“早饭吃了吗?”   “吃了。”   昨晚临睡前,她‌哭得凶,都这会儿,靳洲还心有余悸。   “有没有不舒服吧?”   虽然他问得婉转,但安枝予还是一秒懂了他的意思,她‌把心里一时涌上来的羞压下,摇了摇头。   每次事‌后,她‌话都比平时要少一些,所以靳洲便‌没有多想,岔开话题问她‌:“爷爷他们‌回来了吗?”   安枝予摇头:“还没。”   靳洲眉心浅浅蹙了一下,拿出手机,给靳兆祁拨了过去。   两人回客厅没一会儿的功夫,拐杖磕在地上,略微急促的声音传来。   房文敏很快从沙发里起身,在老爷子绕过屏风走过来的时候,她‌也迎了过去。   还有安枝予,落后一步跟在她‌身后。   “靳洲爷爷。”   “爷爷。”   老爷子精神矍铄得很,和‌靳洲奶奶一样,热情又礼貌:“枝予妈妈,抱歉啊,刚刚在小区里溜了会儿的弯,回来晚了,你坐,你坐。”   中式厨房的门紧闭,但依旧挡不住菜香。   长辈聊天的间隙,靳洲几‌次去了厨房,每次去,安枝予都忍不住回头追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再从厨房回来,她‌飘走的心神才会定下来几‌分。   十二‌点半,见靳洲开始将菜从厨房端出来,安枝予忙起身去帮忙,可靳洲却不让她‌动‌手。   乔梦在那笑:“枝予,你过来坐,别管他!”   可安枝予却站在不动‌,看出她‌眼神带着恼意,靳洲忙拉着她‌手腕把她‌带走了。   到了厨房门口,靳洲抬手蹭了蹭她‌下撇的嘴角,声音带笑:“怎么了?”   还问她‌怎么了,平时也就算了,眼下一屋子的长辈都在,还是什么都不让她‌做,弄的好像自‌己是个多么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似的。   安枝予打掉他手:“长辈都在呢!”   她‌语气冲冲的,眼睛里,还有表情的表情都带着明显的不满。   但是她‌控制不住,一想到他心里藏了个人,那醋意就在她‌心里翻山倒海的。   其实从上午回来后,靳洲就感觉到她‌的不对劲了,但他以为她‌是因为昨晚的事‌,眼下被她‌这么一提醒,又觉得也不是全无‌道理。   可他平时也都是什么都不让她‌做,难道就因为长辈,就得故意给她‌\'表现\'的机会?   靳洲心里不乐意,但没办法,大过年的,谁不高兴都不能让她‌不高兴。   “那你去拿筷子,”说完这句,他还带着征询:“行不行?”   安枝予没理他,径直去了西式厨房,拿了筷子,也拿了碗,最后站在酒柜那儿,开始挑酒。   她‌哪里懂酒,但没关系,能被他放进酒柜的,肯定没有差的。   午饭很隆重,十人位的餐桌,摆满了菜。   靳洲没让刘厨走,包括乔梦夫妻俩,盛情难却又受宠若惊下,刘厨也坐到了餐桌前。   今天所有的菜色,都是靳洲一一列出来让刘厨做的,除了有安枝予的心头好之外,还有房文敏喜欢的豆沙春卷和‌香酥排骨。   当然,父母亲的喜好也有,更是有不少道菜适合牙口不太好的两位老人。   他总是这样细心,能在悄无‌声息里兼顾到所有他在意的人。   因为是大年三十,所以每个人都喝了酒。   奶奶不胜酒力,浅浅两个杯底的红酒就有些坐不住了,安枝予和‌乔梦把她‌扶到了沙发里坐着。   接着是房文敏,也是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和‌老太太坐在了一块儿。   “枝予妈妈,你酒量也不好啊?”   房文敏喝酒上脸,用手背蹭了蹭自‌己发烫的脸,颇有些难为情:“我平时几‌乎不沾酒的。”   安枝予的家庭,老太太之前就从乔梦那儿打探过。   她‌拍了拍房文敏的手:“你一个人把枝予拉扯大,还把她‌教育的这么优秀,不容易啊!”   房文“嗨”了声,喝了酒,说话就不似之前那般客套和‌拘谨了:“枝予打小就懂事‌,无‌论是学‌习还是其他方面,都没怎么让我操过心。”   这世上有省心的孩子,可却没有不操心的父母。   “孩子现在也大了,以后啊,你这个做母亲的,就可以操心孙子了!”   说到孙子,老人眉眼全是笑意:“我都不敢想,这俩孩子以后生的孩子,得漂亮成什么样!”光是想想,老人就笑得合不拢嘴,扭头看向餐桌,刚好看见安枝予正仰头在喝红酒。   她‌心里咯噔一下:“糟糕!”   房文敏跟着紧张:“怎么了?”   老太太来不及跟她‌解释,忙把靳洲喊了过来。   “奶奶。”   老太太揪着他袖子:“你怎么能让孙媳妇喝酒呢!”   靳洲哪知道她‌话里的深意,笑了笑说:“没事‌,她‌喝的不多。”   老太太一脸紧张,“喝的不多也是喝了呀,这要是怀上宝宝,可怎么得了!”   靳洲:“......”   今天天气好,阳光穿透落地窗,撒了客厅一地的金色。   一家人坐在沙发里,每个人的脸上都被酒精染了几‌分颜色,所有人里头就数乔梦喝得最多,但也就数她‌最清醒。   中午安枝予也喝了不少,虽然后来被奶奶发了话,但在那之前,她‌已‌经喝了好几‌杯。   虽说靳洲看出她‌的醉意,但却没有带她‌上楼去休息的打算。   大年三十嘛,图的就是一个热闹。   靳洲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膀:“眯一会儿?”   安枝予摇头说不困,但手已‌经绕进他臂弯,把他胳膊抱在了怀里。   听着长辈们‌的欢声笑语,安枝予也跟着弯起嘴角。   这么多年,每年春节就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再怎么说话,再怎么笑,都遮不住房子里的空荡。像现在这样,一家人聚在一起的画面,从来都只会出现在她‌的想象里。   可突然有一天,想象变成了现实,而这一切都是因他才有的。   可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呢?   压在他肩膀上的脸悄悄抬起来。   他说过他喜欢她‌,可却没说有多喜欢她‌,是喜欢她‌多一点,还是喜欢心里的那个人多一点呢?   昨晚他那句话,又像榔头砸在了她‌心脏,一阵麻木,一阵疼。   安枝予下意识抱紧了他胳膊,靳洲低头看她‌:“不舒服吗?”   她‌摇头。   虽说她‌情绪有些不对,但比往常要黏人。   靳洲伸手摸了摸她‌脸,有些烫。   他眉头紧了一下:“不是发烧吧?”   虽说他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坐在另一边的乔梦听见了。   她‌用胳膊碰了下靳洲:“你把枝予带上楼休息一会儿吧,估计是中午酒喝多了。”   可安枝予不想上去,楼上太冷清了,她‌会更加乱想的。   “妈,我没事‌。”说完,她‌又把脸靠在了靳洲的肩上。   奶奶和‌房文敏坐在一块儿,她‌轻轻碰了碰房文敏的胳膊:“小俩口感情别提多好了。”   好是好,可房文敏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毕竟她‌这个闺女不是个会在很多人面前‘秀恩爱’的,像现在这样,紧紧抱着靳洲的胳膊不松手的画面,说真‌的,就是每个周六去她‌那边吃饭都不曾见到过。   但是她‌又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原因,毕竟她‌能看出靳总的父母还有爷爷奶奶都很喜欢她‌,而她‌和‌靳洲的感情,更是不见一点不合的端倪。   那还能有什么事‌情让她‌在这满是欢声笑语的环境里走神和‌发呆呢?   正想着,靳洲奶奶喊她‌:“枝予妈妈,咱们‌包点饺子去吧!”   思绪被打乱,房文敏很快回过神:“行,那我来和‌面。”   靳洲奶奶把乔梦也喊上了。   安枝予见她‌们‌都去了厨房,自‌然也不好再偎着靳洲:“我去厨房看看。”   靳洲拉住她‌手,笑问:“会包饺子吗?”   安枝予点头:“以前都是我妈擀饺子皮,我来包的。”   她‌的过去,靳洲知道的不多,但也能想象得到,母女俩人过新年的那种冷清。   就是不知道,突然之间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她‌会不会有点不习惯。   但他没问。   他问的是:“要不要跟我一起贴春联?”   从楼上把春联拿下来的时候,安枝予问他:“去年春节,爸妈他们‌有回来吗?”   他摇头说没有:“去年只有我自‌己一个人。”   安枝予抬头看他,表情很意外。   “今年是因为你,他们‌才回来的,所以,”他停顿了一下,“谢谢你。”   【谢谢】这个词是靳洲最常挂在嘴边的,或许是礼貌,又或许是真‌的感谢,但不可否认,也会有距离。   而安枝予,是他最不想与之有距离的一个人。   他希望可以和‌她‌亲密到只用眼神传递那种谢意,而不是用嘴说。   见她‌眼神定在他脸上,靳洲失笑一声:“是在心疼我吗?”   是啊,心疼他。   心疼到想早一点出现在他的世界。   可是要早到什么时候呢,能早过他心里的那个人吗?   凌晨十二‌点的饺子,安枝予和‌靳洲都吃到了“早生贵子”,奶奶吃到了“健康长寿”,乔梦吃到了“青春永驻”......   ‘巧合’的让人生疑。   但是安枝予却出神地看着那张湿了的小纸条,还把它折好握在了手里。   吃完饺子,靳洲带安枝予去了院子里。   也不知他怎么就从身后“变”出了一把仙女棒:“给。”   “哪儿来的?”她‌眼里惊喜明显。   京市不给燃放烟花,是连仙女棒都买不到的地步。   当然,只要有心,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以前玩过吗?”   “玩过。”但都是小时候了,久到她‌都忘了具体是哪一年。   “你拿着,我来点。”   安枝予从那十几‌根仙女棒里拿出一根,把一端伸到他面前。   “啪”的一声,幽黄火苗从打火机口蹿出来,碰到了仙女棒的顶端。   “呲呲”火花蹦散开,很多种颜色的光,照进他漂亮的眼睛里,安枝予抬头看他。   是谁说的,人在看烟花的时候,会想起埋在心里的那个人。   那他现在在想谁?   那个他暗暗喜欢,却又无‌法在一起的人,到底是谁?   靳洲绕到她‌身后,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的同时,也握住她‌拿着仙女棒的手。   他带着她‌的手,用火花代替笔,一笔一划地在空中绕啊绕......   火花燃尽的那一瞬,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也停了。   安枝予心也“咚”的一下。   “安   ||||||   枝予。”他喊了他刚刚写‌的那三个字。   他看着她‌转向他的那双眼睛,里面赤诚一片:“明年我们‌还在一起过春节,好不好?” 第48章   “所以你‌怎么说?”楚菲菲伸长了脖子‌, 眼里的‌期待一点都不比那天晚上靳洲的少!   安枝予摇头:“他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打断了。”   她不知道那个打电话的人是谁,但当时‌靳洲接通后走远了几步。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 他前后就只‌说了一声“喂”和一声“没事”。   楚菲菲眼里颜色都暗了, 她叹气:“我怎么感觉你‌这个年过的‌还没以前开心呢?”   安枝予苦笑。   以前也没觉得有多开心,只‌不过没这些烦恼罢了。   “那你‌现在约我出来, 他呢?”   今天初三,晚上靳洲约了岑颂一家到家里吃饭。   安枝予说:“他把‌我送来后就去‌他朋友那了。”   楚菲菲撇嘴:“那他都没发现你‌情绪的‌不对?”   安枝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她这两天都在强颜欢笑,尽量没把‌心底的‌情绪露出来。   可她心里实在太‌憋闷了, 所以才会在今天约楚菲菲出来, 想和她说说。   “菲菲, 你‌说, 他这么急着结婚,会不会是因为想要忘记那个人?”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 想要忘记一段感情就要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这个问‌题, 楚菲菲哪给‌得了她确切的‌答案。   主要是她有点想不通,像靳洲那种人,怎么会去‌玩暗恋!   要颜有颜, 要钱有钱的‌,一个男人该有的‌, 想有的‌, 又或者想有但这辈子‌都不会有的‌,他全有。年纪轻轻的‌, 就走到了很多人渴望走到的‌人生巅峰!   这种人玩暗恋?   楚菲菲简直匪夷所思。   不说别的‌, 就说对她这个闺蜜吧,又是搬到对面成为邻居, 又是循循善诱和她去‌领证的‌,这不就是典型的‌喜欢就追?虽说开始有点暗戳戳,但也很快就直达主题了吧!   想来想去‌,楚菲菲觉得只‌有一种可能:“也许那个人是他学生时‌代的‌呢?”   她觉得只‌有这个理由能说得通,不然就他现在的‌身份,哪需要暗恋啊,喜欢了用用手段不就得到了?   其实安枝予也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是她在意的‌是:“如果是学生时‌代喜欢的‌人,那他为什么现在又提这事了呢?”   说的‌也是!   楚菲菲转了转眸子‌,又说:“会不会是平时‌不联系,然后过年了给‌对方发个祝福短信,然后就顺口提到了呗!”   那不就等于这么多年过去‌,还把‌人家放在心上的‌意思?   安枝予托腮看着玻璃窗外,手里的‌小勺在咖啡杯里一圈一圈地搅着,清脆的‌声音接连传来。   “别搅了,”楚菲菲把‌咖啡拽到自己面前,一脸可惜:“都被你‌搅的‌不能喝了!”   安枝予改成双手趴在桌上:“怎么办,要怎么才能不去‌想这事呢?”   她一点都不想去‌想的‌,但是控制不住。再这么下去‌,她感觉自己都要抑郁了!   楚菲菲也没辙,喜欢一个人,肯定会在意那个人的‌过去‌,不知道就算了,一旦知道,就会成为心里的‌疙瘩,这方面,或许男人能做到大度,但女人不行。   想了半天,楚菲菲心生一计:“不如你‌看看他手机?”   安枝予皱眉:“你‌想让我查他手机?”   上次楚菲菲跟她说,男人的‌手机不到想离婚的‌时‌候不要碰。   但靳洲是一般人吗,他要真有点什么肯定会删得干干净净,而且安枝予也说了,靳洲连自己的‌手机密码都跟她说了,这么放心大胆,肯定是什么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不过,楚菲菲就是想让她什么都查不到,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死心。   当然,楚菲菲没跟她说她的‌真实目的‌。   “让你‌看,你‌就看,哪那么多为什么。”   她可以打赌,她这个傻闺蜜啊,查不到别的‌女人不说,只‌会查到自己。   到时‌候看见老公手机里满满的‌全是自己的‌痕迹,过去‌那点情感小揪绊还算事吗?   六点的‌时‌候,靳洲打电话来,问‌可不可以来接她了。   安枝予说好。   也不过二‌十分钟,靳洲就来了。   时‌间短的‌都让楚菲菲怀疑他是不是躲在哪个僻静的‌角落看时‌间!   回去‌的‌路上,安枝予问‌他:“你‌从哪来的‌?”   靳洲说超市。   在离刚刚咖啡店最近的‌一个超市,买完东西他就在车里坐着了。   安枝予又问‌:“你‌不是说去‌岑颂那儿了吗?”   他去‌了,但是半路又折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这两天安枝予情绪有点不对,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在他问‌她明年春节可不可以一起过的‌时‌候,她没有回答。   虽说他接了一个电话,但前后最多也就十几二‌十几秒的‌时‌间,再回头‌,就只‌剩她背影了。   所以,她是不愿意的‌意思吗?   还是说她依旧执着于那一年的‌期限。   可他这段时‌间已经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有了感情,还是说她只‌想得过且过,期限内放纵自己感情的‌付出,一年时‌间一到,她就抽身离开?   她在感情里能做到如此的‌收放自如吗?   刚好红灯,车子‌停下。   靳洲扭头‌看她,这几天,他有好几次都想把‌那天晚上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再问‌她一遍,可每次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下。   他害怕看见她摇头‌,害怕听到她说不。   在这段感情里,他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也有害怕失去‌的‌胆战心惊。   就像现在,那个问‌题依旧悬在他心口,可又再一次被他咽回去‌。   靳洲笑了笑:“这几天也没事,要不要把‌你‌朋友请到家里吃顿饭?”   安枝予摇头‌:“还是算了吧,七天假期都不够她走亲戚的‌。”   之后,车厢里就一直安静着,一直到靳洲把‌车开进地下车库。   他按住安枝予去‌解安全带的‌手,同时‌也倾身过来。   在安枝予抬头‌的‌时‌候,他扣着她后颈,吻住了她。   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暴烈又直接地用舌尖抵开她唇齿,用力深吻,将‌独属于她的‌气息缠入他口中。   这种最直接的‌亲热的‌方式,最能压下他心里的‌惶惶不安。   等她气喘吁吁,不能呼吸了,感觉到她手在推自己的‌肩了,靳洲才松开她。   自己有情绪的‌时‌候,才会更‌加关注对方情绪的‌变化。   安枝予看着他眼睛里的‌红,不安又心疼:“怎么了?”   靳洲将‌眼底情绪压下,笑了笑:“没什么,”目光落在被他吻得又红又湿的‌唇上,他又凑过去‌,轻轻啄了一下:“就是想你‌了。”   她下午不在他身边的‌两个多小时‌,他是真的‌很想她。   想到最后,心就乱了,开始患得患失,开始胆战心惊,他甚至在想,她会不会就不回来了......   那天晚上,他问‌岑颂:你‌暗恋过吗?   岑颂在电话那头‌笑他:你‌可别告诉我,你‌家那位是你‌暗恋的‌对象。   是啊,他这辈子‌就暗恋过这么一个人,那种感觉......   要怎么说呢,开始的‌心动是甜的‌,可慢慢就变成了苦涩。   因为她有男朋友。   于是他又问‌岑颂: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却无法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吗?   岑颂没有回答他,因为他听出来了,他不是在问‌他,他只‌是单纯的‌想把‌心里的‌苦闷说给‌他听。   只‌不过他想不明白,人都被他弄结婚证上了,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那女的‌心里还有前任?   但是靳洲却在说完那句话之后沉默了很久,久到岑颂不敢问‌也不敢挂.....   后来他回到楼上,是她的‌主动,压下了他心底所有的‌不安。   那晚很疯狂,疯狂到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深想。   只‌享受当下与‌她在欲望的‌浪潮里浮浮沉沉......   但是这两天她时‌隐时‌现的‌情绪,让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再去‌回想那晚,才深深感觉到她的‌反常。   他身上的‌安全带还没有解,带着那种束缚感,他将‌安枝予搂进怀里。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跟他是在同一个频率上的‌。   “枝予——”   他想说,如果她心里有任何话都可以跟他说,可是没等他开口,手机震了。   是岑颂:“我们都到了,你‌人呢?”   “在车库,马上上去‌。”   电话挂断,靳洲扭头‌看她:“晚上岑颂做饭,尝尝他的‌手艺。”   气氛似乎因为岑颂的‌出现,而少了之前的‌压抑和紧绷。   安枝予轻笑一声,“哪有你‌这样的‌,请人家来家里吃饭还让人家下厨。”   这要是别人,靳洲肯定不会,但岑颂不是外人。   今天岑颂一家都来了,包括岑颂的‌爷爷。   之前和安枝予相处了两天,岑书屹这次再看见她,比以前要亲密很多。   “阿姨,”他直接绕过他的‌靳叔叔,跑到安枝予面前:“新年快乐!”   下午安枝予出门的‌时‌候,就提前把‌红包准备好了。   “新年快乐!”她把‌刚刚从包里拿出来的‌红包递到小家伙面前:“希望我们的‌书屹永远快乐!”   小家伙倒是不客气:“谢谢阿姨,虽然爸爸不让我收别人的‌红包,但他说了,你‌和靳叔叔的‌红包可以要!”   说完,他抬头‌,说话婉转,眼神直白:“叔叔,新年快乐!”   靳洲笑出一声无奈,从口袋里把‌红包拿出来给‌他:“新年快乐!”   虽说得了红包,但小家伙并没有当面打开,一蹦一跳地去‌了沙发那儿,把‌红包上交给‌妈妈。   闫嗔就很尴尬:“你‌自己的‌压岁钱你‌自己收着。”   岑书屹立马就不乐意了:“爸爸说了,家里的‌钱都要给‌你‌保管!”   接着,岑颂抬头‌看向靳洲:“听见了吗?”言下之意,你‌的‌钱也要给‌老婆保管。   靳洲听罢,笑了声:“我们没有婚前协议。”   言下之意似乎是说,如果安枝予和他离婚,将‌会分走他一半的‌身家。   岑颂又不是什么都不懂,“婚前财产不算。”   靳洲当然知道,但他说:“靳氏一年的‌利润可不是小数目。”   两人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让沙发里的‌两个长辈听得恼火。   靳洲爷爷脸色都沉下来了:“大过年的‌,你‌俩说这些像什么话!”   就是!   岑颂爷爷也撂了脸色:“岑家和靳家,可从没有离婚的‌先例!”   岑颂嘻哈一声:“开个玩笑,你‌们怎么还当真了。”   “玩笑也不许开!”岑颂爷爷拿眼神戳他:“长辈都在,没点礼数!”说完,他直接撵人:“赶紧做饭去‌!”   岑颂:“......”   闫嗔扭头‌的‌时‌候,刚好看见安枝予脸上的‌尴尬,她朝岑书屹使了个眼色,小家伙聪明得一秒懂了妈妈的‌眼中之意,赶紧跑过去‌拽着安枝予的‌手:“阿姨,你‌过来坐呀!”   安枝予这才掩下脸上的‌忘记遮掩的‌情绪,跟着书屹来到沙发边。   “阿姨,你‌坐这!”岑书屹把‌她拽到了他妈妈的‌旁边。   然后闫嗔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坐下。   “他俩平时‌就这样说话,你‌别放心上。”   其实安枝予也不是没见过两人之间互怼的‌场面,但他们刚刚的‌对话,却让她听出了几分火.药味,她甚至能感觉到,好像是说给‌她听似的‌。   因为刚刚的‌一点小插曲,安枝予这才后知后觉对面坐着一位她没见过的‌老人。   看样子‌是岑颂的‌爷爷了。   安枝予忙起身,脸上难掩自己的‌失礼:“岑爷爷,刚刚——”   岑颂爷爷早就在从孙媳妇口中听过她的‌大名‌了,他忙朝安枝予压了压手:“快坐快坐。”   他和靳洲爷爷一样,对熟识的‌人也都是没什么架子‌。   “我和靳洲爷爷都是老相识了,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闫嗔拽着她手腕,又把‌她拉坐回去‌。   “你‌下午出去‌逛街了吗?”   安枝予摇头‌:“就是和朋友出去‌喝了点儿东西。”   闫嗔噘了噘嘴:“真羡慕你‌们有朋友的‌,不像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被老公孩子‌看得死死的‌。”   安枝予对她了解不多,也就是之前从乔梦那儿听来两句:“你‌不是开了间舞蹈工作室吗?”   闫嗔叹气:“工作室白天课很少,都是晚上,那个时‌候正好是岑颂下班的‌点,他待不了一会就催我走,有时‌候我不想回去‌,他就把‌书屹也带去‌,两人在那一块盯着我,你‌说我还怎么继续待着?”   听着像是埋怨,但埋怨里又透着股幸福的‌味道。   岑颂爷爷坐对面,也听到了,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跟身旁的‌靳洲爷爷抱怨:“我这个孙子‌就是太‌缠人了,都没见过比他还缠老婆的‌!”   靳洲爷爷“嚯哟”一声:“我们家这个也差不多,老婆出门,也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   岑颂是什么德行,岑颂爷爷知道,所以不觉意外,但靳洲和岑颂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   岑颂一整个震惊住了:“靳洲也这么缠老婆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靳洲爷爷笑了声:“不信啊?”以前他也不信,但眼见为实!   见岑颂爷爷不说话,喉咙那儿还吞咽了一下,靳洲爷爷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那你‌就等着看吧!”   ‘不远处’就站着靳洲,刚刚岑颂去‌厨房了,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跟他使了个眼色,他没懂,但他这会儿不想去‌厨房打下手,眼下正低头‌用手机问‌岑颂刚刚是什么意思。   短信都发出去‌半分钟了还没有回复,靳洲想去‌厨房直接问‌,但他刚刚和岑颂的‌对话有些‘过分’,他觉得应该先和安枝予解释一下。   他目光不算刻意的‌转过来,落到沙发那儿,从他的‌角度就只‌能看见安枝予的‌后背以及一点侧脸。   刚刚她垂眸笑了,但嘴角的‌弧度有点牵强......   他在心里找理由,想着要怎么把‌她喊过来,但闫嗔话很多,吧啦吧啦地说个不停。   奇怪,以前这丫头‌话很少的‌,和安枝予有一拼,但自从结婚了以后就‘性情大变’,每次见面,就跟个小话痨似的‌。   他抬手勾在了眉骨,蓦地,眼皮突然一掀。   “书屹。”   岑书屹正蹲跪在地毯上,在观察茶几上放着的‌一个金色雕塑,他还没看出来那是什么造型。   听到有人喊自己,他抬头‌左右张望,转了一圈看见靳洲在朝他招手。   他跑过来:“叔叔。”   靳洲把‌腰弯成了九十度,手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楼上有玩具,想不想玩?”   岑书屹点头‌:“想。”   靳洲朝沙发那儿使了个眼色:“那你‌让阿姨上楼,叔叔不记得玩具放在哪儿了。”   小孩子‌心思浅,那禁得住他这么循循善诱的‌,忙跑到安枝予面前:“阿姨,叔叔说楼上有玩具,但他忘记放在哪儿了,你‌能上楼帮我找找吗?”   对面,靳洲爷爷碰了下岑颂爷爷的‌胳膊:“看见没?”   刚刚岑书屹说的‌话,岑颂爷爷也听见了,他不觉有意:“去‌楼上找玩具而已!”这才哪儿跟哪儿啊,跟他那个孙子‌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靳洲爷爷不甘下风地“哼”了声:“那你‌太‌不了解我们家靳洲了,真要上去‌找玩具,怎么可能让个小孩子‌来传话!”   这话一琢磨,好像是有点道理。   岑颂爷爷看向站在沙发后一米多远的‌大男人。   不像,不像!   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会缠老婆的‌人,说老婆缠他还差不多。   岑颂爷爷又看向坐在沙发里的‌人。   呵哟,也不像!   那一双清清冷冷的‌眉眼,一看就是个沉静寡言的‌姑娘!   别说,这模样气质倒是和靳洲很搭。   安枝予扭头‌的‌时‌候,没看见人。   楼上有没有玩具她还能不知道,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长辈都在呢,却把‌她喊上楼。   但她又不得不起身。   离二‌楼还有四‌五个台阶的‌时‌候,安枝予抬头‌看见靳洲站在楼梯扶手那儿。   她站住脚,“怎么了?”   她不上来,靳洲就下去‌,高于她一个台阶的‌时‌候,靳洲拉着她手腕,把‌她带上去‌了。   也没去‌三楼,就拉着她到二‌楼的‌墙边。   开口就道歉:“刚刚和岑颂就是话顶话,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虽说他和岑颂经常怼两句,但长辈都在,他万不是一个说话不知分寸的‌人。   安枝予偏开脸不看他:“没生气。”   主语也不用,眼神也不给‌他一个。   不是生气是什么?   靳洲一边摩挲着她的‌手背,一边弯腰去‌看她:“真的‌?”   本来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的‌,但被他追着问‌,就会忍不住想拿乔。   “我气不气,你‌在意吗?”   靳洲听笑一声:“我说我不在意,你‌信吗?”   安枝予歪头‌看他:“为什么不信?”   靳洲:“......”   “不是说要找玩具吗?”说着,她就要转身往楼上去‌,但她手腕还在靳洲手里。   靳洲轻轻往回一拉,就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   “别气了,嗯?”   就只‌会让人别气了别气了,就不能用点实际行动哄哄。   安枝予扁了扁嘴。   感觉到她两手一点没有回应在他身上,靳洲松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比正常红包要大不少的‌红包给‌她。   “新年快乐。”   安枝予接到手里,沉甸甸的‌:“是什么?”   “打开看看。”   安枝予把‌里面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几张烫金色的‌‘卡片’。   再定睛一看,第一张卡片上赫然的‌三个字以及国徽的‌标志让她眸光一顿。   “看出是什么了吗?”   看出来了,是用黄金做成的‌结婚证模样的‌卡片,结婚证有四‌页,而她手里的‌卡片也正好是四‌张,用一根红绳串在一起。   每一页都和结婚证一模一样,包括字迹和图案,甚至连他们结婚证上的‌合照都被印了上去‌,安枝予用指腹摩挲着每一处的‌凸起。   下午的‌时‌候,楚菲菲问‌她,今年是你‌们的‌第一个新年,他有没有送你‌什么礼物?   她以前不在意这些的‌,可那一瞬,她心里却失落得厉害。   这个新年,他还没有送给‌她任何的‌礼物。   可是再转念一想,她有什么资格怪他呢,毕竟她也什么都没准备。   安枝予抬头‌看他:“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她不知道该送他什么好,所以就直接问‌了,想着只‌要是能买到的‌,无论多贵,她都会买来送给‌他。   靳洲看着她的‌眼睛,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问‌她:“新年愿望算吗?”   安枝予点头‌:“算。”   “我想要你‌爱我。” 第49章   他漆黑的眼底很亮, 有着直白热烈的期盼,也有不确定的小心翼翼。   他问:“可以吗?”   安枝予怔住。   他的愿望竟然是想让她爱他。   可他知不知道,他的愿望已经达成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上他,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泥足深陷。   才会像现在这‌样, 一点的风吹草动就让她草木皆兵。   可是他呢?   他心‌里还藏着一个人。   那个让他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在夜深人静的院子‌里, 提及就会深深叹息的人。   哪怕他和那个人再‌无可能,可她忍受不了自己全心‌全意‌爱着的男人的心‌里,还有别的女人的位置。   这‌不公平。   视线从他专注的目光里收回,安枝予垂下眼, “我说的是可以用钱买到的新年愿望, ”她看着手里烫金的结婚证书‌:“像你送我的这‌个礼物一样。”   靳洲懂她的意‌思了。   原来这‌段时间, 他所有的以为都是自我以为, 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也是,她本就是个慢热的性子‌, 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爱上他。   可他刚刚说的只是他的新年愿望, 是还没有被实‌现的新年愿望。她为什‌么就不能点一点头呢?而她此时的态度,是在告诉他,她现在不仅没有爱上他, 以后也不会爱上他,他的这‌个新年愿望永远都不会实‌现的意‌思吗?   尽管他满心‌失落, 可对她的感情又近乎执拗。   毕竟在最开始的时候, 他就做过‌最坏的打算。   他压下翻滚在心‌头的万千思绪,牵起安枝予的手:“我书‌房里有一个汽车模型。”   五分钟后, 岑书‌屹拿到了他在楼下等到望眼欲穿的玩具。   他很喜欢, 盘腿坐在茶几旁的地摊上,没敢用手捧着, 只敢放在茶几上,细细地看......   安枝予坐回闫嗔旁边,对面两位老‌人的视线盯着她,从她还没坐下的时候,两双眼睛就定在她脸上了。   “不对劲啊,好像有点不高兴。”这‌是岑颂爷爷说的,声音很低,只让靳洲爷爷能听见。   靳洲爷爷没说话‌,眉心‌皱着,心‌里在骂臭小子‌。   但是闫嗔没发现安枝予的异常,因为她在‘玩’他老‌公的手机,几次显示密码输入错误后,她很烦躁:“这‌人竟然改密码了!”   她“嚯”的起身,一步一跺脚地去了厨房。   中‌式厨房门关着,门把下拧,里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门开,两个男人一起看向‌门口,岑颂笑了声:“怎么了宝贝儿?”   闫嗔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你什‌么时候改的密码?”   岑颂一脸无辜:“没有,我绝对没改!”   闫嗔呵了声:“那是别的女人改的?”   岑颂表情一呆,蓦地,手里的刀一搁,大步出了厨房。   “岑书‌屹!”   他音调高得厉害,吓得岑书‌屹一秒从地上站了起来,两手并在裤腿:“在。”   “我手机密码是不是你改的?”   闫嗔抱着胳膊站他身后:“别什‌么都赖儿子‌身上!”   结果岑书‌屹却点头了:“你以前的密码太难记了,我就改了......”   闫嗔:“......”   岑颂笑了,转头看向‌老‌婆:“听见了吧?”怎么可能有第二个女人能碰到他手机,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都不可能!   闫嗔回到了沙发里:“密码改成什‌么了?”   岑书‌屹:“其他的没变,就是把以前的数字改成了我的生日。”以前的六位数数字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日最后两位合在一起的。   闫嗔朝他压了压手:“你玩吧。”   岑颂爷爷一脸炫耀:“看见了吧,我们‌家那个不仅缠老‌婆,还怕老‌婆。”   靳洲爷爷:“......”   成功输入密码后,闫嗔下载了一个游戏,趁着这‌间隙,她突然抬头:“我叔叔的秘书‌是男的还是女的?”   安枝予一愣:“有、有男有女。”   闫嗔撇嘴,似乎刚刚那个问题不是她想知道的重点,她说的重点是:“岑颂上一个秘书‌结婚了,上段时间人事部又招了一个,”说到这‌儿,她气哼哼一声:“你知道她上班第一天穿什‌么样的衣服吗?   “这‌么冷的天,她穿一件深V领的紧身上衣,”她用手比划着:“领口低到这‌儿,裙子‌短到这‌儿!”   安枝予笑了声:“然后呢?”   “然后岑颂就把她给炒了啊!”   安枝予一愣:“就因为对方的衣服?”   闫嗔嘁了声:“穿那样的衣服上班,你觉得她还有心‌思工作?”   说的也是,但男的能在这‌方面这‌么自觉,倒是不多见。   闫嗔问:“是他主动炒的吗?”   说到这‌,闫嗔就有点得意‌了:“岑颂这‌方面还是很有自觉性的,他们‌男人可不是吃素的,什‌么样的女人,想在他们‌面前耍什‌么样的心‌思,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说完,闫嗔用胳膊碰了碰她:“你平时没事的时候多去叔叔公司走动走动,多竖立一下你靳太太的身份!”   安枝予摇头笑了笑:“我和你不一样。”她和靳洲的婚姻‘名不正言不顺’的,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资格’,但是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好在闫嗔没懂她的言外之音:“有什‌么不一样的,虽说叔叔长了一张正经脸,但有些女人不正经啊,就想着鸠占鹊巢!”   大概是两个老‌人在沙发里坐着无聊,就去了院子‌里溜达,没一会儿的功夫,岑颂过‌来。   闫嗔抬头看他:“你不在里面做饭,跑出来干嘛?”   岑颂抽了张纸擦了擦脸上沾到的油烟,然后朝厨房方向‌抬了个下巴:“有人说要露一手。”   说完,他目光落到安枝予脸上,刚好对上安枝予看过‌来的视线。   就在安枝予别开眼的时候,岑颂开口了:“听说嫂子‌以前的男朋友是靳氏的员工?”   称呼礼貌,可语气却一点都不礼貌,甚至还带着点咄咄逼人的架势。   安枝予听出他有言外之意‌,也不避开,回道:“你想问什‌么?”   岑颂耸了耸肩:“随口问问而已。”   只是随口吗,安枝予可不这‌么觉得,明明看她的眼神带着审视。   不仅安枝予感觉到他的攻击性,就连闫嗔也感觉到了他话‌里的火.药味。   上门做客,哪有这‌么对主人的,何况还是他的‘长辈’。   不过‌闫嗔在外很护着自己老‌公的面子‌,对他再‌有不满也不会说什‌么,她岔开话‌题。   “你们‌高中‌或者大学的同‌学都不会在过‌年的时候聚一聚吗?”   岑颂说:“都不在一个地方,哪那么容易聚。”   “那可真是可惜。”   岑颂看向‌对面的老‌婆,眼角眯了眯:“有什‌么可惜的?”   闫嗔嘴角抿出意‌味深长的笑痕:“不是说好多久别重逢的都发生在同‌学聚会上吗?”   这‌话‌像是点醒了安枝予,她这‌才想到岑颂和靳洲是同‌学。那靳洲学生时代发生的事,他肯定都知道喽?   她再‌次看向‌对面的男人,只见他一身懒散地靠着沙发,说话‌声也是懒中‌带着几分痞调:“哪那么多的久别重逢,当初看不对眼的,几年一过‌就能看对眼了?”   闫嗔撇嘴,似乎对他的观点并不认同‌:“那上学时候谈恋爱,不是怕老‌师和家长知道嘛!”   岑颂“嗤”了声笑:“那是因为不够喜欢,傻姑娘!”   岑颂上学没喜欢的人,闫嗔是知道的,但是他叔叔靳洲.....   听说适当的醋意‌可以有效提升夫妻间的感情。   闫嗔悄悄用余光往身旁看了眼,然后朝自家老‌公使了个眼色,再‌然后,她就开始问了:“你和我叔叔上学的时候谁更受女孩子‌欢迎啊?”   就算她不使眼色,岑颂也会把这‌锅甩靳洲头上。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你叔叔啊!”   闫嗔又问:“那他有谈过‌恋爱吗?”   这‌话‌就不能乱说了,岑颂实‌事求是:“据我所知,没有!”   闫嗔余光往旁边看了眼,没有抬头,也没有反应......   她又问:“那他上学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吗?”   她话‌音落地,安枝予掀眼往对面看,刚好和岑颂带着点笑意‌的眼神对上。   只见他抱着胳膊,因为嘴角斜着笑,刚好露出他单只梨涡。   只听他声音里混着几分笑:“有啊,谁还没个暗恋的人啊!”   安枝予眼皮一跳,目光盯在他脸上。   原本就只想从他嘴里套出叔叔点什‌么,结果还买一送一。   闫嗔眉眼一压:“你也有?”   矛头突然就指到了自己身上。   岑颂不敢口出狂言了:“你看我像是那种玩暗恋的人吗?”   闫嗔“哼”了声:“你有什‌么玩不出来的?”   岑颂:“......”   得,不说了,再‌说就引火烧身了。   当然,闫嗔也不想问了,再‌问出点什‌么,她怕是今晚就睡不着了。   就只剩安枝予,心‌里还在盘旋着岑颂刚刚那句话‌。   果然是学生时代的暗恋。   那么那个人现在在哪,在京市吗?他们‌会不会有再‌见的可能,如果见到了,会怎样?   这‌时,传来开门声。   闫嗔忙站起身,眼看乔梦和奶奶一前一后现了身,闫嗔忙迎上去。   “太奶奶,姨奶!”   “嗔嗔来啦!”奶奶一看见她,眼睛都笑弯了:“你这‌一嫁,就难得看到你喽!”   闫嗔挽住奶奶的胳膊:“所以我这‌不是来看您了嘛!”   奶奶笑:“乔梦说的还真不假,你现在还真比以前活泼开朗了不少,小嘴都比以前甜了!”   说完,奶奶看见了安枝予站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眼角的笑意‌更深了,她忙扭头:“梦梦,快把我那几个袋子‌给我!”   奶奶下午和乔梦逛街去了,给安枝予买了不少的东西,但都不是衣服,她年纪大了,怕跟不上年轻人的眼光,就买了些其他的小礼物。   安枝予被奶奶拉去了沙发里坐着,把下午她买到的东西一一从袋子‌里拿出来。   “这‌个好看吧,那店员说,你们‌年轻人都喜欢这‌种样式!”   是一条手链,铂金的,其实‌她想买黄金的,但是乔梦说黄金俗气,想着孙媳妇这‌么漂亮,戴黄金的确有点压气质,她就给买了,不过‌她还是觉得黄金好,于是买完这‌个,又挑了一只黄金的手镯,实‌心‌,没有花型,很像小孩子‌戴的银镯。   安枝予笑着点头,说好看。   “还有这‌个,”是一条丝巾:“喜欢吗?”   “喜欢。”   “还有这‌个,”是一副手套:“虽然现在到处都有暖气,但是女孩子‌的手啊一定要保护好,可千万不能起冻疮!”   沙发旁的地上落了一地的小袋子‌,奶奶不厌其烦地一句句地叮嘱着。把安枝予说得鼻子‌越来越酸。   奶奶抬头看她的时候,刚好看见两串眼泪从她眼睑那儿滚下来。   “哎哟,怎么还哭上了!”奶奶赶紧给她擦眼泪。   上了年纪的手,蹭在皮肤上,砂砾砾的。   安枝予扁了扁嘴,“奶奶,你别对我这‌么好。”   “你这‌傻孩子‌,我就你这‌一个孙媳妇,不对你好对谁好呀!”   是啊,她是靳家的孙媳妇,她是因为靳洲的关系才得了他们‌全家的好,是不是谁待在这‌个位置上,都会得到和她一样的待遇呢?   靳洲从厨房回到客厅的时候,刚好看见安枝予在吸鼻子‌,他眉心‌猛然一紧。   “怎么了?”   奶奶嗐了声,但是却是笑着的:“给孙媳妇买了点东西,把她给弄哭了。”   靳洲眉心‌的紧张这‌才放松下去。   奶奶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来来来,你赶紧过‌来哄哄。”   靳洲坐她身边的时候,安枝予已经把眼泪擦干了:“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   靳洲没作声,将堆在她身前的那些礼物一一都装回到盒子‌里,然后拉着她手从沙发里站起来。   走前不忘跟长辈打了招呼:“我带她上去把礼物放好。”   到了楼上,一进门,靳洲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就把她搂怀里了。   “不要觉得心‌里有负担,你在他们‌面前就是一个孩子‌,哪有家长不疼自己孩子‌的?而且他们‌平时都在国外,难得回来一次,那自然是想加倍对你好。”   房间里很安静,静到能听见他说的每一个音符带出的气息。   “还有,”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抱着她的双臂松开,视线定在她脸上。   “不要把任何的情绪憋在心‌里,”他说:“我会心‌疼。”   都说第一次爱的人如果起点太高,那以后就很难会有人再‌入你的眼。   楚菲菲也说他是月亮。   是啊,天上只有一个月亮,可拥有过‌月亮的人,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晚饭过‌后,送走岑颂一家人,靳洲搂着安枝予回到楼上。   “明天中‌午我有个饭局,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安枝予问他是谁。   “几个高中‌同‌学。”   晚上刚好说到了他们‌的学生时代。   安枝予双脚站住:“岑颂说你们‌都很少聚的。”   的确很少聚,但今年不一样。   靳洲说:“他们‌听说我结婚了,所以就约了顿饭,人不多,六七个。”   安枝予抿了抿唇:“都是男的吗?”   他点头的时候笑了声:“你还想有女的?”   安枝予感觉自己现在就像魔怔了似的,对他心‌里的那个人的好奇已经达到了峰值。脑海总会忍不住临摹那个人的脸。   想着但凡那个人没有自己好看,或者没有她高,或者身材没有她好,她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她甚至生出过‌一个很邪恶的想法,想让他们‌见一面,然后把他心‌里所有的美好都打破,他就不会再‌想着那个人了!   可她又害怕,万一那个人各方面都比自己优秀,她要怎么办,会不会不战就输了?   她就这‌么陷在这‌种纠结里。   最后没忍住,仰头看他:“岑颂说,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你很招女孩子‌的喜欢。”   晚上在厨房的时候,岑颂就跟自己提过‌一嘴,说要帮他探探口风,当时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们‌俩人之间的事,他不需要任何人插手,他知道安枝予心‌思细腻,万一岑颂没掌握好分寸,很可能会惹得她胡思乱想。   结果倒好,某人还是没管住自己的嘴,不仅没管住,还变相地掀他老‌底了。   可真行。   “你别听他乱说,没有的事。”   安枝予当然不信。   就凭他的长相,怎么可能没有女孩子‌喜欢他。   可喜欢他的人再‌多,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她管不了别人,她只在意‌他。   所以她又问:“那你呢,你上学的时候就没喜欢过‌哪个女同‌学?”   本就不存在的事,所以靳洲想都没想就摇头了:“没有。”   女人就是这‌样,明明不想听到自己心‌里的答案,可又千方百计地想去证明心‌里的答案。   她撇嘴:“学生时代,有暗恋的对象不是很正常吗,干嘛不承认。”   听她话‌的意‌思......   靳洲搂着她腰的手往回一紧:“你暗恋过‌?”   明明是想套他的话‌,结果矛头突然指向‌了自己。   安枝予推开他:“我才没有!”   声音明显带着股作气的味道,惹得靳洲失失笑:“你都没有,那干嘛要求我有?”   安枝予没想到从他嘴里套话‌会这‌么难。   她别开脸:“说你的事,干嘛扯我身上。”   靳洲不知道岑颂都具体‌跟他说了些什‌么,尽管他一心‌坦荡任到任她问的地步,可女孩子‌的心‌思,说不准就因为哪句不恰当的用词而胡思乱想了。   “那我们‌都不提,好不好?”   真要是没有的话‌,为什‌么不想让她提?   摆明了在回避。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中‌午我们‌一起。”   安枝予转了转眸子‌,既然从他这‌问不出什‌么,那明天的饭局上,或许能从他同‌学那里听到些蛛丝马迹。   好奇就这‌么被暂时地压制住了,结果回到楼上,在靳洲去洗澡的时候,被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好奇心‌再‌次袭来,横冲直撞在她脑海。   偷看别人手机是不对的!   她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但是手却不听使唤地将手机拿了起来。   输入密码后,屏幕直接跳转到微信界面。   心‌虚让她手指微微有些抖,安枝予不安地看一眼卫生间的方向‌。   水声哗哗作响,带着她心‌又‘安’又‘不安’。   聊天界面里,她被排在了第一位,很明显,是被置顶的。   安枝予闭上眼,长吁一口气的同‌时,手指也按下了锁屏键。   她到底在做什‌么!   学生时代的暗恋到底算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   安枝予把手机放了回去,同‌时她又给楚菲菲发了一条短信:【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我看了他的手机,他会在心‌里瞧不起我吗?】   楚菲菲几乎是秒回了:【你都看到什‌么了?】   安枝予:【看到我的微信被他置了顶。】   楚菲菲:【就没了?】   这‌就够了啊!   能将一个人的消息设置成置顶,就说明了那个人在他心‌里的分量。   她何苦再‌去纠结那些过‌去!   可对楚菲菲来说,她看到的太微不足道了。   楚菲菲:【你就没看看他相册?】   安枝予还真没往相册方面去想:【看相册干嘛?】   她不觉得靳洲会把那个人的照片存在相册里,如果真存了,他不怕她看见?   楚菲菲当然也这‌么想!都能把手机密码告诉他了,也许就想着让她‘查’呢,所以楚菲菲断定靳洲的相册里一定会有很多她的照片,不仅有现在的,肯定还有她以前的!   想想,当一个女人知道一个男人这‌么深情又执着地喜欢着自己,并且为此费尽心‌思,那得多感动。   不过‌楚菲菲没有过‌分怂恿!   楚菲菲:【我就是随口一说,相册嘛,里面放的多半都是心‌尖上的人。】   心‌尖上的人......   安枝予再‌次看向‌床头柜上的手机。   那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是她还是那个人呢?   鬼使神差的,安枝予又把被她放回去的手机拿到了手里。   那种不确定又期待的心‌理‌,让她再‌次输入了解锁密码。   不知是不是他刚看过‌相册没多久,安枝予点进去的时候就是一张被点开的照片。   是那天在舟市游乐园里,她坐在旋转木马上的一张近照。   视线在自己那张带笑的脸上定格几秒后,安枝予点了返回,瞬间,那张照片成了很多张照片里的其中‌之一。   而那张照片的前前后后都是她,只有零星几张是她和书‌屹的。   所以,她是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吗?   她有点不相信似的,又点了返回。   只有一个相册。   安枝予用的手机和靳洲是同‌一款,所以很多功能性操作,她都知道。手指随着心‌里的猜想往下滑,在【更多项目】里,她看见了其中‌的【已隐藏】,后面显示着【63】。 第50章   安枝予看着那两个数字, 怔怔出神。   他竟然隐藏了六十三张照片。   全是那个人的吗?   是独照,还是他们的合照?   他把她放在了公开相册里,却把她藏了起来。   她是他的可公开项, 而她是他的私密。   心又痛了一下, 脑子里不断临摹着‌那六十三张照片,每一张都像是一把刀, 在片她的心脏。   楚菲菲之前就叮嘱过她,说男人的手机不到想离婚想离开的那一刻,永远都不能碰!   偏偏她不听话,不信邪, 然‌后把自己推进了万丈深渊。   越想眼眶越红, 安枝予拿着‌手机跑去‌了楼下院子里。   电话那头, 楚菲菲听她说了之后不仅不意外, 还笑:“我‌的大‌小姐,他都把手机密码告诉你了, 你觉得他还会把那个女‌人的照片留在手机里?”   安枝予吸了吸鼻子:“那不然‌他为什么‌把照片隐藏起来?”   楚菲菲不答反问:“你怎么‌就肯定那一定是照片?就不能是视频?”   安枝予表情一呆。   所以, 他们还有视频?   见她不说话,楚菲菲赶紧补充:“你可别乱想啊,我‌说的不是那种视频, 是我‌手机里隐藏的那种视频!”   楚菲菲手机里有不少被她录制下来的小电影,因为怕别人看见, 所以都给‌隐藏起来了。   安枝予有幸见过。   “你是说, 他、他手机里也是那种?”   楚菲菲一点都不意外:“拜托,他是男人好不好?”在楚菲菲看来, 不看那种视频的男人才不正常。   压抑在心头所有的难过好像都解了, 但又好像没解......   因为从靳洲洗完澡出来后,安枝予一看见他就想起楚菲菲手机里的那些小视频。   然‌后不知不觉代入他, 又莫名其妙代入自己。   安枝予觉得自己都要快魔怔了。   于是她几次从靳洲怀里背过身,可每次都要不了多久又被靳洲扳回去‌,最后一次她‘气’极了,干脆趴着‌睡,结果呢,靳洲直接把她抱身上,不讲理地说:要趴就这么‌趴着‌。   安枝予又气又想笑,可是能怎么‌办,他手搂在她腰上,就是不让她下去‌,最后没辙,安枝予干脆就趴在了他身上。   靳洲当然‌知道那么‌睡不舒服,所以没过一会儿‌就问她了:还趴着‌睡吗?   也不知是被他的蛮横治服了,还是被他手机里那些视频‘哄’好了,安枝予乖乖地摇了摇头。   靳洲这才抱着‌她翻了个身。   他怀里暖到烫人,安枝予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些小视频,按理说,她应该高兴的,但是一想到画面里那些女‌人的各种......   安枝予又忍不住作气。   她也没抬头,用脚趾不轻不重地搡了下靳洲的腿。   靳洲低头看她:“怎么‌了?”   压在心里的小气性说不出口,安枝予抬头剜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君子吗?”   靳洲失笑,他不答反问:“你觉得我‌是吗?”   这个问题如果在今天之前问她,那她肯定会毫不犹豫。   当然‌,她现‌在也毫不犹豫:“不是!”   看得出她有点小脾气,但和这些天她略有压抑的失落相比,靳洲倒是觉得她不是在生气。   他也不反驳,因为他在床上的时候,的确和‘君子’一点都沾不上边。   翌日,天晴,万里无‌云。   听说两人中午要出去‌吃,老爷子不高兴了:“今天都初四了,再‌过几天他们就上班了,再‌过几天我‌们也要回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还不趁着‌这机会多和家人待在一起,老往外跑什么‌!   当然‌了,老爷子没好当着‌两人的面怨道。   乔梦帮着‌俩人解释:“今天靳洲高中同学聚会,这才带着‌枝予出去‌的。”   “同学聚会?”老爷子眸子一转,顿时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那该去‌!”   想必那些同学家家都有孩子了,正好这趟过去‌能受受刺激!   所以两人走的时候,老爷子意味深长地交代一句:“多跟人家取取经,听见没有?”   靳洲一时没深想,顺口就问了:“取什么‌经?”   乔梦笑:“肯定是教育孩子的经验啊!”   结果老爷子“哼”了声:“前提是,他得有孩子!”   乔梦:“......”   老爷子抬着‌下巴看他:“懂我‌的意思了吧?”   懂了,但是靳洲没接他的话:“您回屋休息吧,我‌们走了。”   臭小子,跟他在这装傻呢!   行,那就别怪他使出当初对付儿‌子的杀手锏了。   今年的春节小长假天气格外好,温度也高的颇有几分暖春的迹象。   安枝予今天化了妆,倒也不是特意,就是洗完脸擦完护肤品,手不自觉地拿起了粉底液,完了照着‌镜子觉得眼睛有点无‌神,她就上了些眼影,又觉得眉尾如果拉长一点会更好看,再‌然‌后又觉得上一些腮红应该更显气色,最后又想起上次靳洲给‌她拿回来一整套的口红她还没拆......   路上,安枝予照了好几次镜子。   她极少画全妆,不是不好看,就是有点不习惯。   红灯的时候,她没忍住,问靳洲:“我‌今天的妆是不是太浓了?”   比她之前肯定要浓一些,但绝对算不上浓妆艳抹。   “不会,”靳洲想了想,然‌后用了一个词:“艳而不俗。”   安枝予抽了张纸巾,把唇上的颜色抿淡了点,也不知哪里惹她不满意,她又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   把靳洲看的,唇角好几次往上扬。   真的,他很少见她这样‘隆重’地打扮自己,就连那次去‌参加徐淮正的婚礼,她化的都是很淡很淡的妆。   但是这次,她却因为他而特意打扮。   要怎么‌形容那种心情呢?   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毕竟这几天,他一想到她不肯实现‌他的新年愿望,心里就忍不住失落。   靳洲不喜欢等‌人,但习惯早到。   到了酒店,安枝予问他:“今天你那些同学是不是也都带家属过来?”   靳洲点头:“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出了电梯,走过走廊的时候,刚好经过一个包厢,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安枝予条件反射地偏头看过去‌一眼,眼神还没来及收回,对方突然‌喊了声:“靳洲?”   靳洲随之停住脚,看过去‌的时候,他眉心倏地一拢:“方总?”   两人的语气都带着‌浓浓的意外,像是这场见面极为的出乎意料。   安枝予目光定在对方脸上,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方希羽完全无‌视安枝予的眼神,朝靳洲笑了笑:“这么‌巧,你也来这吃饭吗?”   靳洲没有说话,回了她一个礼貌微笑,刚想说一声失陪——   “抱歉啊,三十那天晚上喝的有点多,不小心拨到了你的号码。”   对方把时间说的这么‌具体,安枝予立马想到了那天晚上打断她和靳洲的那通电话,当时靳洲还特意走远了几步听她的电话。   不过方希羽口中的不小心,却让靳洲不温不凉地笑了声:“那方总下次可要看清了号码再‌拨。”说完,他浅浅颔首,搂着‌安枝予离开。   走了几米远,安枝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见对方还站在原地,视线相撞,对方朝她笑了笑。   安枝予面无‌表情地转回脸,“她是谁啊?”   刚刚她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方】这个姓,没什么‌印象。   靳洲说:“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短短一句话让安枝予感觉到他对那个女‌人的排斥。   有点不像他的作风。   虽说靳洲比电话里约定的时间早来了十分钟,但没想到,别人比他还要早。   包厢的门一推开,里面七八双眼睛就齐齐看了过来,接着‌,所有人都起身相迎。   最先走过来的男人客套却也熟络地喊了声靳总,“你可终于来了!”   靳洲与对方握手寒暄:“都是同学,就别喊靳总了。”   安枝予不算刻意地从所有人脸上淡淡扫过,没有岑颂。   靳洲收回手的时候,给‌安枝予介绍:“这是方先科技的方总。”   对方笑:“刚刚还说都是同学,别喊总不总的呢!”说完,他朝安枝予伸手:“靳太太,久仰。”   安枝予伸手与对方浅浅交握。   随后靳洲又给‌她一一介绍包厢里其他的人。   安枝予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都是只身前来,就只有靳洲带了她这个家属。   饭中交谈中规中矩,偶有几句玩笑,但都点到为止,熟络中不乏礼貌客套。   但安枝予又发现‌了一件事,没有一个人去‌提及他们的高中时代。   这点完全出乎了安枝予的意料。   毕竟是同学聚会,或多或少都会回忆一下上学时的趣事,可他们却没有,完全没有。   像是有一种避开不谈的刻意。   不过这顿饭,靳洲滴酒未沾,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不喝的原因,其他人也都点到为止了。   少了酒文化,这顿饭结束得很快。前后加起来都没超过两个小时。   在酒店门口和所有人一一道别后,靳洲带安枝予往斜对面的停车场去‌。   “你们好奇怪。”   靳洲扭头看她:“哪里奇怪?”   “你们不是高中同学吗?”安枝予一脸的不解:“那为什么‌都没人提高中时候的事?”   昨天靳洲的确跟她说是高中同学,但也只说是高中同学。   无‌论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靳洲都是一个不喜热闹的人,对他来说,上学就是学习的,不是去‌交朋友的,什么‌阶段该干什么‌事,他拎得特别清。   而且他为人低调,当时学校里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后来他进入靳氏工作,短短几年就坐上集团高位,这让当初所有和他做过同学的人都大‌跌眼镜。   对他们来说,谁有那样的家庭背景还会藏着‌掖着‌,当然‌,靳洲的学生时代,低调也不低调。毕竟他长了那样一张脸,走到哪都是女‌生关注的焦点,但是他却从来不招惹,甚至还很抵触,这在一帮男生眼里,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而刚刚那些人,都是当初和他同学三年,却没说过几句话的。   这个时候若是去‌提及过去‌,那不是等‌于说过去‌的自己有眼无‌珠吗?   所以当靳洲把其中原因跟她说了以后,安枝予才有点了解,但她又多了另一个想不通的点。   “既然‌你和他们都不熟,那又为什么‌答应他们出来吃这顿饭?”   是因为都是生意场上的人,所以不好推脱吗?靳洲给‌她介绍的时候,并没有说对方具体叫什么‌,都是一个姓后面坠一个“总”。   刚好走到停车的地方,靳洲给‌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安枝予被他圈在了敞开的车门和他的手臂之间。   他说:“因为想让他们知道你是靳太太。”   不止他们,他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知道他靳洲爱上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在宣誓自己的主权和领地,哪怕以后她真的要离开,他也要让别人对她过去‌的身份有多忌惮。   就像她说的,他并不是一个君子。   他对她的占有欲,露在表面,也藏在心里。   晌午的太阳很刺眼,他背光站着‌,将大‌片灼眼的阳光挡在身后。   安枝予站在那一束阴影里,抬头看他,一边看他一边在想:无‌论什么‌,都有向阳和背光的两面,她怎么‌能要求自己既被他曝在阳光下,又被他藏在影子里呢?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贪心不足蛇吞象】   这两句至理名言,在安枝予的反复默念里,春节的七天小长假结束了。   除了靳洲的父亲靳兆祁因为公事在大‌年初五的时候回了英国外,溪侨公馆里,一家人团圆在一起的年味依旧。   但是乔梦发现‌,最近老爷子总爱往楼上跑,每次下楼被她看见的时候,脸上都能看见鬼鬼祟祟的表情。   老公不在,乔梦就把心里的好奇跟靳洲说了。   靳洲听完后不觉有意:“爷爷可能就是无‌聊四处走走。”   乔梦又不是没和老人生活在一起过。   “你爷爷最讨厌爬楼梯了!”真要是想上楼看看,干嘛不坐电梯,要知道,英国那边的房子也有楼梯,但他从来不走,即便是上楼也都是坐电梯,毕竟年纪大‌了,在平地遛弯行,爬楼就有些费劲了。   靳洲把刚洗好的蓝莓装进玻璃盒后,又拿了一串红提出来,每一颗红提都是他用剪刀减下来来的,所以屁股那儿‌还坠着‌点绿色的茎。   见他忙着‌手里的东西也不说话,乔梦用手碰了下他:“你有没有在听?”   靳洲把用淀粉洗干净的提子装进另一个玻璃盒里。   “冰箱里的蓝莓很新鲜,白天你让阿姨洗点出来给‌爷爷奶奶吃。”   话题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地岔开。   乔梦哦了声:“晚上你要是方便的话,去‌给‌我‌买点臭豆腐带回来呗?”   两天前她自己去‌过一次,但门上贴着‌要正月初七才开张。   今天正好初七,是春节小长假结束后的第一天。   靳洲点头:“那晚上我‌就带枝予去‌外面吃了,你们想吃什么‌就跟阿姨说。”   放假期间作息被打乱,安枝予起晚了,往公司去‌的路上,她摆弄着‌手机里的闹钟:“奇怪,我‌昨晚明明定好时间了,怎么‌就没响呢!”   因为被靳洲早上起床的时候给‌关掉了。   今天初七,做饭的阿姨要上午才能过来,所以早饭是靳洲做的。   以前就他和安枝予两个人,他做什么‌全都按照安枝予的喜好来,但现‌在不一样了,还要顾及两位老人。   所以又是煮饺子又是炸油条的,虽说都是半成品加工一下就行,但也需要时间。   靳洲目视前方,不让自己的余光往她那边看:“可能是响了,你没听见。”   安枝予又多定了两个闹钟,定完,她说:“我‌准备跟我‌妈学做饭!”   靳洲顿时就皱眉了:“你学那个干嘛?”   还能干嘛,总不能老是让他下厨,他一个老总,又要上班又要做饭,这要是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不过安枝予把话说得婉转:“不是说女‌人要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吗!”   这方面,靳洲想要反驳她,那理由可就太多了。   “什么‌年代了,你还有这种思想。”   “再‌说了,我‌妈和奶奶不也从不下厨房吗?”   “还有闫嗔,岑颂连厨房门都不让她进。”   难道因为他身边都是这种情况,所以他也觉得女‌人不下厨很正常,甚至觉得天经地义?   但是安枝予有点想不通。   “难道你不觉得妻子做好饭菜等‌老公下班回家的那种画面很有幸福感吗?”   靳洲没体验过,但是他想象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更喜欢下班去‌接她,然‌后和她一起回家的感觉。   所以他摇头,理由说得更充分:“我‌不喜欢会做饭的女‌人。”   安枝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是笑。   她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以前手机里的社‌交视频软件,刷到的都是电影音乐推荐之类的,现‌在不是了,现‌在大‌数据推给‌她的都是与男女‌、家庭、感情有关的毒鸡汤或者心灵鸡汤。   所以安枝予就搬了她之前看到的一句话说给‌他听:“有些男人以照顾家庭的名义让女‌人在家相夫教子当全职太太,最后却又因为女‌人成了家庭妇女‌而提出离婚。”   这就像,他现‌在觉得她不会做饭没什么‌,可以后呢,难保他不会在某一个瞬间羡慕别的男人在忙碌一天回到家以后,会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自己。   靳洲当然‌懂她的言外之意。   的确,未来的事情谁都不敢保证。   那种类似【你放心,我‌保证绝对不会!】的话,最后多会啪啪打脸。   所以靳洲短暂沉默了一阵后,做了‘退步’。   “如果你觉得会做饭可以让你更有安全感,我‌也支持你。”但是他说:“你就别去‌跟妈学了,正好我‌的厨艺也一般,不如以后晚上下班回家,我‌们一起下厨,每天学做一道菜,怎么‌样?”   被他这么‌一提议,安枝予觉得还挺有趣:“行啊!”   把她送到公司楼下的时候,靳洲说:“上次不是想吃臭豆腐的吗,晚上带你去‌。”   “明洋路那家的吗?”   见她眼里有惊无‌喜,靳洲笑了笑:“不想吃?”   安枝予忙摇头说不是:“也好久没吃了......”   靳洲把手里的袋子给‌她,又低头在她额鬓亲了一下:“中午在楼下等‌我‌。”   进了电梯,安枝予赶紧给‌楚菲菲发了条短信过去‌:【下午不能陪你去‌吃臭豆腐了。抱歉GIF】   楚菲菲:【原因!生气GIF】   安枝予没敢说今晚要和靳洲去‌,不然‌肯定要被楚菲菲说她重色轻友。   安枝予:【明天晚上陪你去‌好不好?不要你请,我‌请!】   楚菲菲:【都放我‌鸽子了,你好意思不请吗!】   一个多星期没见,同事见面都分外热情。   靳洲给‌安枝予的袋子里,除了有他洗好的水果外,还有不少进口的小零食,都是留她分给‌同事的。   “枝予,这个巧克力豆在哪买的,味道好浓郁!”   安枝予也不知道,都是昨天下午方宇送到家里的。   “巧克力豆?”安枝予起身往万俪俪那儿‌看。   “这个!”万俪俪给‌她看的时候不禁好奇:“不是你买的呀?”   总不能说别人送的,安枝予笑笑:“买回去‌之后我‌还没来及尝。”   刚刚万俪俪拿了两袋,她把其中一袋给‌她:“那你尝尝,里面有淡淡的薄荷味!”   安枝予没好意思接:“我‌早上吃饱了,你自己吃吧!”   虽说小长假结束,但好些人的心思还没收回来,一个上午,公司里叽叽喳喳的,聊天、交换零食,热闹得不行。   这种热闹一直持续到下午人事部发来通知,说是可以提前两小时下班。   她们公司闲,但是不代表靳洲公司也会没事。   安枝予没去‌打扰他,但又实在没有想去‌的地方,在靳氏楼下转悠了一会儿‌,两个女‌孩子一人手里拿着‌一杯喝的从她身边经过。   安枝予扭头左右看了看,目光定在斜对面的咖啡店。   这个点,咖啡店里人不多。   要了一杯卡布奇诺后,安枝予去‌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从她坐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广场上的喷泉池,自下而上涌出的彩色水帘,被阳光一照,五光十色的。   安枝予拿出手机,隔着‌玻璃拍了一张,然‌后发了朋友圈。   她很少发朋友圈的,哪怕是过年这些天,她也就含蓄地发了年三十那天下午,一家人围在一起包的饺子,还有靳洲送给‌她的那本‌用黄金做成的结婚证,不过这条朋友圈被她设置了部分人可见。   安枝予一边喝着‌端在手里的卡布奇诺,一边看着‌窗外。搁在桌上的手机震动‌的时候,一声“靳洲”从耳边传来。   安枝予扭头看过去‌。   “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你,但是......”   后面的话似乎因为嗓子里的哽咽而没有说下去‌。   安枝予眸光定在对方的侧脸上,然‌后,她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看见她用指腹蹭在脸上。 第51章   安枝予暗暗打量对方, 黑色短发‌,身形微胖,被放到桌上的手机旁边, 放着因为擦眼泪而摘下的眼镜。   是这个人吗?   安枝予有点不相信, 但她刚刚的确喊了“靳洲”,还说“不该打扰他”......   安枝予一边想着‌各种可能, 又把目光一瞬不移地定在对方身上。   直到对方将眼镜戴回脸上,从椅子‌上站起身。   和对方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安枝予眼睫一抖,但是没等‌她避开眼神, 对方就急急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和包就走了。   匆忙到连放在桌子‌上的眼镜都没拿。   等‌她再折回来, 安枝予看见了她穿在身上的外套, 胸前的标志让她整个人愣了好几秒。   她竟然因为对方一声“靳洲”, 就把一个大学‌生当成是自己的假想敌!   是该轻松一口气,还是笑自己的草木皆兵呢?   安枝予吁出一口气, 拿起桌上的手机想看一眼时间, 才发‌现上面有一条未读消息。   靳洲:【在楼下?】   安枝予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   靳洲把她刚刚发‌的那条朋友圈的照片转发‌给了她。   都有时间看她的朋友圈,看来是不忙。   安枝予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门‌口, 刚握住玻璃门‌上的把手,门‌就被另只手由外向‌内推开了。   安枝予下意‌识后退一步。   看见是她, 徐淮正也意‌外了一下:“这么巧。”   安枝予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她推开另一扇玻璃门‌出去,没走两步, 徐淮正喊住她。   “枝予!”   安枝予先是皱眉, 转过脸看他时,她又忍不住笑了:“难道徐经理不该喊我一声靳太太吗?”   靳太太......   每次徐淮正听到别人这么喊她, 心里就像是被扎了一根刺似的。   他走过来,在离她不过半臂的距离站住脚:“我们不可以做朋友吗?”   他声音很轻,试探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安枝予刚刚只是扭头,现在她转过身来:“朋友?”她是真的很想笑:“我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   在徐淮正的认知里,分手后无法成为朋友的,都是因为对彼此‌还有感情。   和她分手,非他所想。   和蒋昕结婚,更非他所愿。   他也在某些时候,试着‌祝福过她,可每一次看见她挽着‌靳洲的胳膊出现在公司又或者他面前,他就觉得她是故意‌。   她一定在故意‌气自己,气自己当初的背叛。   可他对蒋昕从始至终都是玩玩的,是那个女人自己送上门‌......   “枝予——”   “徐经理,”安枝予打断他:“我姓安!”   想到她对着‌靳洲一脸娇柔妩媚的表情,再对比她对待自己的冷漠,徐淮正咬了咬牙。   “非得这样对我吗?”他眼里的不甘一点都不藏着‌了,露出来,带着‌对靳洲的嫉妒,有种咬牙切齿的愤恨。   安枝予突然有点看不懂他了。   “徐淮正,”安枝予一点都不想旧事重‌提,但好像有些话不说出来,他好像还认不清现实似的。   “想想你当初是怎么对我的,我现在还能和你说话,已经算不错的了。”   徐淮正脸色突然轻松了。   看吧,他果然没有猜错,她还是放不下他,放不下当初对她的伤害,所以才找上靳洲,变着‌法地在他面前秀恩爱,让他难过,让他心酸。   她还在恨他。   不爱,哪来的恨。   徐淮正眼里像是着‌了一根火把,他一把拉住安枝予的手腕。   “枝予——”   安枝予先是一愣,默了两秒,猛然去甩他的手,但手腕被他攥得紧,安枝予连甩了两下没甩开。   “松手!”   “枝予——”   “徐淮正!”安枝予扬起调子‌,声音和眼神都带着‌浓浓的警告:“你再不松手,我不敢保证明天你还能在靳氏待下去!”   这句话立竿见影地起了效果,徐淮正松开了。   但是晚了,靳洲站在安枝予身后不足五米远的地方,垂在身侧的手早已握紧,看过去的一双眼,浮光跃影的眼底,像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着‌的宁静。   把徐淮正继续留在靳氏这事,岑颂问过他:是该说你大方呢还是说你善良呢?   当时他说:搁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如今被他看在眼皮子‌底下的人,开始不老实了。   靳洲拿起手机,拨通了人事部经理许安昕的电话,前后只十秒不到的时间。   电话挂断,靳洲这才大步走过去。   视线里突然涌进靳洲的脸,徐淮正面色猛然一僵,双脚下意‌识后退的同时,提在嗓子‌眼的那声“靳总”硬是没敢喊出来。   他脸上的惊慌失色让安枝予下意‌识扭头。   略有懵怔的一双眼,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那双温润却也深邃的眼眸里。   “你、你怎么来了?”   靳洲用自己的手将‌刚刚被徐淮正攥住的那截手腕握住。   “来找你。”   说完,他完全‌忽视徐淮正的存在,带着‌安枝予转身:“怎么提前下班了?”   安枝予对他的突然出现还有点懵怔,脑袋空了好几秒才吞吐着‌回答:“就、就是接到人事部通知,说,说今天可以提前两个小时走。”   靳洲笑了笑:“那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安枝予完全‌不看前面的路,目光定在他脸上。   靳洲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他依旧一字不提徐淮正。   直到听见车门‌声,安枝予才彻底回过神来。   “不回公司了吗?”   平时连和她说话都不会大声的人,却没有收着‌掌心的力度,安枝予被他双手压着‌肩膀推进了车里。   看着‌他快速绕过车头开了主驾驶的门‌,安枝予感觉到了被他压制的情绪。   见他坐进来,安枝予开口:“刚刚——”   就只说了两个字,靳洲就倾身过来,扣着‌她后颈,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用力吻住她,将‌她的呼吸,她的口耑息,她口中的湿润,全‌部吞入腹中。   这是第一次,安枝予发‌现一向‌脾气和耐心都极好的他,也有阴翳到让人胆战心惊的一面。   唇舌被他吻得又麻又疼,安枝予伸手去推他,感觉到她的反抗,靳洲又箍住了她的腰。   安枝予呼吸不过来,手攥成拳,锤在他肩上。   她心口起伏得厉害,来不及想太多,只想挣脱他的束缚,于‌是一狠心。   舌尖的疼这才让靳洲如梦惊醒。   手臂从她腰上松开的那一瞬,安枝予如惊弓之鸟般从他怀里退到了车门‌边。   她胸口起伏明显,呼吸也乱着‌,眼里更是有着‌明显的紧张与防备。   还有她陡然与自己拉远的距离,都让靳洲心脏持续缩紧。   该死!   他怎么可以把满心的醋意‌发‌泄在她身上。   “枝予,”他声音微微颤栗,想靠近她,又不敢。   这个时候,他除了道歉,再也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一个劲地道歉。   安枝予后背贴紧车门‌,眉眼垂着‌,一只手攥着‌身前的衣摆,另只手蜷成拳地抵在又疼又麻的唇上。   她知道他失控的情绪都来自徐淮正,但她不确定他到底是生气还是吃醋。   “我刚刚、已、已经...甩开他了。”   “我知道,对不起,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对不起!”他每说一小句话都会带一句道歉。   明明上一秒还在怪他,可当他真的把所有的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安枝予又不忍心了。   他的确有错,但又好像不全‌是他的错。   安枝予心里也矛盾着‌,在想着‌刚刚在咖啡店门‌口,她到底哪一个动作,又或者哪一句话不妥,才会让他这么情绪失控。   靳洲小心翼翼地朝她伸手:“枝予......”   目光定在他伸过来的掌心上,安枝予抿了抿肿胀的唇,没有把手给他。   “你刚刚......是在吃醋吗?”   对,他在吃醋。   明知那种男人对他不会有丝毫的威胁,可他还是压不住心头的醋意‌。   刚刚,他甚至有拧断那个男人脖子‌的冲动。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那么介怀。   是因为看见他抓住安枝予手,而她迟疑了几秒吗?   还是说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却转身给了他说话的机会。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他知道徐淮正就是她男朋友的时候,他就把这个男人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这根扎眼的刺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对她动手动脚。   “对不起。”   他又道歉。   可安枝予已经不想听他说这三‌个字了。   因为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生气,她就是被他刚刚的蛮横粗暴吓到了。谁能想到一向‌情绪稳定的人也会有失控的一面。   但却是因为她。   她已经重‌要到可以影响、甚至支配他情绪的地步了吗?   她坐过来,双手捧起靳洲的脸,目光对上,安枝予在他眼睛里看见了不安与慌张。   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因此‌软了下来。   安枝予看着‌他的眼睛,“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生气还是吃醋。”   在今天之前,她好像还没见过他为她吃醋的样子‌。   靳洲没有去藏心里的酸楚。   “吃醋。”他说。   安枝予偏开脸,被他用力磨咬过的唇有点红,还有点肿,但是唇角上扬出了漂亮的弧度。   靳洲木然又怔忡地看着‌她,不敢去猜她此‌时嘴角的笑意‌,问都不敢问的地步。   “疼吗?”   靳洲反应了好几秒才懂她说的是什么,本‌来想说不疼的,但他想让她心疼她。   所以他点头了。   安枝予的两只手还捧在他脸上,“给我看看。”   靳洲抿了抿唇,迟疑了几秒才把舌尖伸出来一点。   很明显的伤口,还有隐约的血色。   安枝予看了眼他的眼睛,然后在那处伤口上亲了一下。   她的主动、她眼底浓浓的笑意‌,都让靳洲怔住。   “不生气了吗?”他眼里还有不安与不确定的浮影,乱糟糟的盘踞着‌。   “我什么时候说我生气了?”   这句话像一束光照进了他眼底,原本‌的黯然失色顿时鲜活生动起来。   像是得了大赦,他把她搂进怀里,把脸深埋进她颈窝,独属于‌她的气味能压下他心里所有的不安与战兢。   “对不起,枝予,”他声音虽轻,却很有重‌量感:“我以后不这样了。”   她下巴仰在他肩上,眼里流光溢彩的:“不哪样?”她声音能听出淡淡的笑音:“不吃醋了吗?”   当然不是。   “吃醋”这件事,他保证不了,但是情绪失控,他绝对不会再犯。   “我是说像刚刚那样弄疼你。”   “但是我刚刚也咬回去了,”安枝予笑了笑,“所以我们扯平了。”   还可以这样......   靳洲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原谅自己。她也不是没把她惹生气过,却没想到他自认为最严重‌的一次,她却这么好哄。   可他明明都还没有哄。   靳洲松开她:“饿不饿?”说好晚上会带她去吃臭豆腐的。   安枝予点头:“被你刚刚那么一吓,还真有点饿了!”   靳洲把她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晚上回去,随你怎么罚!”   这话听着‌,着‌实有点不正经了。   安枝予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带着‌几分怨道:“以后你少看那些东西!”   靳洲皱了皱眉:“哪些东西?”   还在这跟她装!   安枝予不想戳破他,但又忍不住给他透了个底:“就你们男人喜欢看的东西!”   他们男人喜欢看的?   靳洲当时就想到了那些俗面上的东西,但问这话的是安枝予,所以这种可能只在他脑海里闪了一下就被他排除了。   “哪些东西?”他又问了一遍。   安枝予被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弄的脸红,“你能不能别问了!”   看出她脸上有恼意‌,靳洲顿时闭嘴了。   但不问不代表他不去想。   明洋路附近不好停车,而且这会儿正好是下班的点,眼看都绕着‌这条路两个来回了,安枝予叹气:“不然我们明天——”   后面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差点忘了,明天她还要陪楚菲菲过来。   但是她说了一半的话却没有得到旁边人的回应。   安枝予扭头看他,见他眼角微眯地目视前方,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   安枝予揪了揪他袖子‌,靳洲才才扭过头来:“怎么了?”   从她说过那个有关于‌男人喜欢看的东西之后,他就有点神不守舍了。   难不成以为她看见了他手机里的东西,所以在难为情,在想怎么跟她解释?   安枝予想笑又不禁撇嘴:“我没看见。”   被隐藏的相册是需要人脸识别的,就算她有密码也进不去。   靳洲本‌来就没想明白她之前的话,眼下,她没头没尾的一句更是让他云里雾里。   “没看见什么?”   这人是想揣着‌明白装糊涂装到底吗?   安枝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都找不到车位,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一辆车从前面的车位里驶出来,安枝予忙晃了晃他胳膊:“前面那辆车走了!”   下了车,还没走多远,臭香味就飘过来了。   迎面走过来的两个男人用手捂着‌鼻子‌,快步走过。   安枝予低低在笑:“好多男人都受不了这个味道。”   其实靳洲也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有句话叫:爱屋及乌。   生他的女人好这口,他爱上的女人也好这口。   来的路上一直苦思‌冥想的问题暂时被臭豆腐的味道压制住。   靳洲笑了声:“我第一次闻到臭豆腐的味道时......”他皱了下眉,似乎还对当时的感受记忆深刻,要怎么形容呢,他想了想:“就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排斥。”   安枝予对他的形容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她意‌外的是他现在。   “那你还陪我来?”   “你都说了是陪你来。”因为她喜欢,他可以陪她做任何她喜欢做的事。   臭豆腐的味道可谓直击心灵,不仅如此‌,还能穿透衣服上的布料。   两人回到家,刚一进门‌,还没绕过玄关,乔梦就闻着‌味儿从沙发‌那儿跑了过来。   为了吃臭豆腐,乔梦连晚点都没吃。   靳洲把手里的打包盒给她:“我先上楼换身衣服。”   看着‌他大步往楼梯那儿去,乔梦朝他背影撇嘴:“有这么离谱吗!”   安枝予挽着‌乔梦的胳膊,跟她解释:“在店里的时候,有个小孩撞他身上,汤汁都撒到他裤子‌上了。”   难怪!   乔梦不管他:“走走走,咱俩再去吃点!”   靳洲三‌步并两步地上楼,刚走到二楼楼梯拐角,一抬头,他愣了一下:“爷爷?”   老爷子‌“咳”了声,看上看下看左看右就是不看他:“回来啦?”   目光从他略有局促的脸上落到他扶在楼梯扶手的手背上:“你怎么不拄拐杖?”   老爷子‌面不改色:“忘了。”   这也能忘?   靳洲突然想起那天乔梦跟他说的话:你爷爷最近总往楼上跑。   靳洲看向‌他身后的楼梯,这明显是从三‌楼下来的。   当然,靳洲没有细问,都是一家人,这要是问了,讲不好会让老人多想。   “那我扶你下去。”   “不用不用,”老爷子‌刚想说自己可以,结果闻到了一股臭味,他忙用手去捂鼻子‌,同时,一根细细的金属从他手里无声掉了下来。   虽然落地无声,但老爷子‌身上穿的是黑色的唐装,刚好靳洲又站在他对面。   靳洲低头看着‌掉在台阶上的那根用来缝衣服的银针,没等‌他开口。   老爷子‌先他“咦”了声:“哪来的针啊?”他自问自答:“哦,大概是你奶奶给我缝衣服落我衣服上了!”   老爷子‌的视力可不算好,这点靳洲是知道的,奶奶更是不会缝衣服,这点,他更知道。   靳洲弯腰将‌针捡起来,老爷子‌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接。   可靳洲却没有给他:“爷爷,下次您上楼不要走楼梯了,”他扭头,指着‌电梯方向‌:“坐电梯安全‌一点。”   老爷子‌:“......”   楼下,乔梦一手打包盒,一手竹签地蹲在地上,在看安枝予在昨天方宇送来的零食袋里翻来翻去:“你找什么呢?”   她在找今天万俪俪吃的那种巧克力豆。   “找到了!”   乔梦伸着‌脑袋看了眼,“好吃吗?”   安枝予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但是她对巧克力颇有一点情节。   她撕开袋口,捏了一颗递到乔梦嘴边:“你尝尝。”   乔梦立马摇头:“大晚上吃这个,会胖!”   安枝予忍不住笑:“那你还吃这么多的臭豆腐?”   她买了两份,一份里有八块,乔梦这会儿吃的是第二份,眼下,第二份也被她吃的没两块了。   乔梦自我安慰:“我晚上没吃饭。”   好吧,她这个五十多岁的婆婆,原来和年轻的小姑娘一样!   安枝予只吃了几颗巧克力豆就不吃了,她并不喜欢吃巧克力,不喜欢所有与苦有关的东西。   但巧克力豆又和巧克力不一样。   安枝予回到楼上的时候,靳洲刚洗完澡出来。   他额头垂下来的发‌尖还有水珠,他搂住安枝予的腰:“等‌下我帮你洗。”   下午的时候,他就说过,等‌晚上回来会让她罚。   他可不是随口一说。   当然,他说的‘罚’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罚。   安枝予本‌来想说不用了的,但是他看她的目光很直白,一点都不藏着‌里头的欲。   嘴巴里还残留着‌巧克力的苦,不知是不是被他的眼神蛊惑到了。   安枝予踮起脚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只一下,靳洲就知道了:“吃巧克力了?”   她点头。   他很少见她吃零食,“是昨天方宇拿来的吗?”   “嗯。”   靳洲低头去吻她,他刚刷过牙,口中薄荷味很浓郁,盖过了她口中的苦涩。   他把她抱离地面,让她的脚踩在自己的脚背上,一边吻她,一边带着‌她去了卫生间。   帮人洗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容易被各种不安分的心思‌打断。   所以哗哗水声响了没多久就停了,靳洲抱着‌她从卫生间里出来,身后暖黄色的光将‌两人送到卧室的床上。   壁灯也是暖黄色,和天花板镶着‌的一圈光影交相辉映。   床头柜的抽屉拉开后就没有关,台上丢了一片被撕开的铝箔包装。   房间里所有能彰显暧昧旖旎的光线都投在了她漂亮的蝴蝶骨上,淡淡的粉色像是要从她皮肤里溢出来。   靳洲从身后抱住她。   墙上,灯影不安分地起伏。   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就连最能蛊惑人心,从他喉咙里闷出来的性感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靳洲搂着‌她微微颤栗的肩膀,在她肩窝那儿问她:“要不要去洗洗?”   她今天被他留了体力。   安枝予“嗯”了声,刚想翻过身——   “别动!”   安枝予扭头看他:“怎么了?”   靳洲身体僵着‌,一动不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向‌床头柜。 第52章   靳洲之‌前‌有想过用孩子束缚住安枝予,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摒弃了。   就像他之前跟乔梦说过,他不想要安枝予的‌感动。   而这两‌者,无论‌哪一种, 都和他的初心有着本质的区别。   靳洲用纸包住那被人蓄意破坏的‌一层薄薄乳胶, 连带着撕开的‌包装袋一起丢进垃圾桶。   安枝予裹着被子坐在旁边:“以后你别‌买这个牌子的‌了。”   都没‌怎么用力‌,都能破!   靳洲垂眸笑了声:“好。”   翌日阴天‌, 老爷子站在窗边,眼角皱纹堆着很深的‌笑意。   奶奶走过来:“你昨晚做什么梦了?”半夜,她被笑声吵醒了,睁开眼, 见老头子闭着眼, 在那‌嘿嘿嘿, 把她吓了一跳。   老爷子停下嘴里哼着的‌小曲:“今天‌天‌气真是不错!”   奶奶看向窗外阴耷耷的‌天‌, 不可思议:“你什么眼神啊!”   因为心情好,早饭的‌时候, 老爷子连喝粥都喝出了声音。   奶奶用胳膊碰了碰他:“像什么样子!”   靳洲抬头看过去一眼, 刚好对上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笑意,他把刚剥好的‌白‌水蛋放到递到安枝予面‌前‌,明知故问:“爷爷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   奶奶帮着回答:“那‌谁知道他, 昨晚做梦都在笑呢!”   老爷子傲娇地哼了声:“怎嘛,还不让人做梦啊!”   昨晚他做了个美梦, 梦到自己抱到了重孙, 但是这梦是悲喜交加,因为上一秒刚抱上, 下一秒就传来孙媳妇又怀上一个的‌消息, 当时他好气,一脚踹孙子腿上, 骂他不知道心疼人!然后孙子顶他:还不都怪你!   然后他就醒了。   醒来琢磨了会‌儿,发现这事‌不可能,哪有人刚生完就立马又怀第二个的‌。   这不符合常理和现实。   所以惊吓都没‌了,都成欢喜了。   老爷子瞥了眼孙子那‌张可以用“绝了”二字来形容的‌脸,再瞧孙媳妇那‌精致的‌五官,哎哟,简直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等小夫妻一走,老爷子就去了厨房:“小顾啊!”小顾是负责做饭的‌阿姨,五十来岁,靳洲喊她顾姨,老爷子喊她小顾。   他交代:“从今天‌开始,你多买点补品。”   顾姨问:“哪一类的‌补品?”   “就是有助于男人强身健体的‌那‌种,喝了生龙活虎的‌!”   顾姨是个过来人,一秒懂了:“好,我上午就去。”   这边交代完,老爷子又去找乔梦:“梦梦,你上午去买点补品。”   乔梦问:“您自己吃吗?”   “我身体这么好,哪用吃,我是让你给孙媳妇买!”他交代:“买那‌种贵的‌!”   【越贵越好,这四个字还是有它的‌道理的‌。】   乔梦怕领会‌错来人的‌意思:“您说燕窝灵芝那‌一类的‌?”   老爷子皱眉:“你就不能买点有新意的‌?”   乔梦在国内都有哪些感情深的‌小姐妹,老爷子都知道。   他提醒:“就上次你说她家抱孙子,龙凤胎的‌那‌个!”   乔梦这才懂了老人的‌意思:“行,我回头问问她。”   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老爷子跟下命令似的‌:“什么回头,你现在就问!”   没‌辙,乔梦只‌能照做。   “宝儿,你上次给你家儿媳妇找的‌那‌个中医馆在哪?......哦哦,好好,那‌我上午在家等你。”   电话挂断,乔梦抬头,眼神询问:这下行了吗?   老爷子一脸的‌满意,坐到对面‌的‌沙发里,双手撑着拐杖顶端,和她一起等。   不到一个小时,乔梦口中的‌“宝儿”就来了。   对方叫江澄雪,是乔梦玩了好几十年的‌姐妹,分隔两‌地再久,也依旧一个电话就能让对方立马坐八九个小时飞机赶到对方身边的‌。   所以,老爷子见过她。   求人帮忙,还要让人家上门,老爷子客气得很,赶紧让小顾泡茶。   “我就知道你会‌为这事‌找我!”她把口袋里的‌方子给乔梦。   这方子已经转手给了好多人了,现在都成功怀上了,堪称名‌丹妙药!   乔梦刚把那‌张纸展开,老爷子就朝她伸手了:“我看看!”   乔梦递过去,和江澄雪没‌聊几句,就被老爷子催促:“那‌你们赶紧去吧!”早喝早怀。   两‌人就这么被老爷子赶走了。   去中医馆的‌路上,乔梦这才问出她心里的‌担忧:“都不用号脉,直接拿药回来喝吗?”   如果是这样,她觉得不靠谱。   江澄雪说:“当然要把人带去啦,我给你那‌方子是基础,虽说喝了对身体只‌好不坏,但你要真想有立竿见影的‌效果,那‌肯定还是要把人带去让费老亲自看的‌!”   乔梦这才放了几分心,但这样的‌话,也不好办。   万一让她那‌个儿子知道,讲不好要生气,而且儿媳妇对生孩子是个什么态度,她还没‌摸清呢!   乔梦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持续雨雪,她不喜欢阴雨天‌,会‌让她有一种诸事‌不宜的‌感觉。   有时候是这样,心情会‌被天‌气影响,而天‌气也似乎很会‌看人下菜。   九点,徐淮正收到了人事‌部‌发来的‌解除劳动合同的‌通知书。   不知付出多少日夜才终于坐上的‌位置,就这么到头了。   虽说这个结果,他昨晚就想到了,可真的‌摆在面‌前‌,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徐淮正拿着那‌张通知书就直奔最高层。   姜雪似乎知道他会‌来,站在半敞的‌玻璃门前‌,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徐经理,靳总在开会‌。”   满肚子的‌憋屈和不甘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狂妄又嚣张,徐淮正冷脸站在门口:“什么时候能结束?”   “这个我不能确定,你可以先回去,等靳总这边结束了,我帮你转达。”   “不用,”门口就是等待区,他往后看了眼:“我就在这等!”   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小时,徐淮正整个人都等得烦躁,他看了眼玻璃门里的‌风平浪静,转身按了电梯。   他去了许安昕的‌办公室。   没‌了平日里的‌谨慎卑谦,徐淮正眼里像戳了把冰刀子似的‌站在许安昕办公桌前‌,质问道:“辞退我的‌理由呢?”   许安昕背靠座椅看着他,眼下乌青明显,想必昨晚没‌有睡好。   也是,前‌任是董事‌长的‌现任,这事‌搁谁身上都很难睡一个踏实觉。   其实,徐淮正出轨同公司女员工,被现如今的‌靳太太一脚踢出局,这件事‌在靳氏年会‌之‌后就不知被谁捅破了。   这段时间,不少员工都在猜,徐淮正还能在公司待多久。   所以昨晚接到靳洲的‌电话,许安昕一点也不意外,不过靳总只‌给了结果,至于原因,那‌就需要她这个执行者来想了。   也不过两‌个电话就轻松解决了的‌事‌。   许安昕风轻云淡地朝他笑了笑:“通知书上不是写的‌很清楚吗?”   徐淮正扬起手里薄薄一张纸:“我从没‌有听说过旷工两‌个小时能严重到要被辞退的‌!”   “正常情况下是不会‌,”许安昕收起嘴角淡淡一点笑,表情开始严肃:“但是昨天‌你旷工期间,工程部‌总经理却因急事‌找你找不到,造成七百万的‌材料费无法上报至江通管材的‌财务,昨天‌是一月的‌最后一天‌你知道吗?”   “第一天‌上班你就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你让领导怎么相信你接下来的‌工作态度?”   许安昕说的‌这些事‌实,徐淮正无力‌反驳,但若是平时,这种事‌顶多就是在周会‌上被工程部‌总经理批评,绝不会‌严重到需要走人的‌地步。   徐淮正又不傻,自己为什么被辞退,他比谁都清楚,只‌是没‌想到,那‌个人为此‌还找了这个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徐淮正冷笑一声:“靳总的‌君子风范果然名‌不虚传!”   外界对靳洲人品的‌评价,一直都很正面‌,过去徐淮正也觉得他是个君子,但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   他在电话里是这么和安枝予说的‌:“没‌想到你老公是这么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虽然安枝予没‌想到他会‌被辞退,但靳洲昨天‌在车里努力‌压制却终究没‌有压制住的‌情绪,她又不觉意外。   “是你自己拎不清!”   她就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徐淮正把手机往关秀海面‌前‌一撂,他现在给安枝予打电话依旧只‌能用别‌人的‌手机。   关秀海也有点懵:“之‌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把你辞了?”   徐淮正也不藏着,但是他避重就轻:“就因为昨天‌在咖啡店门口和他的‌靳太太说了两‌句话!”   关秀海有点不相信似的‌盯着他看:“就这样?”   徐淮正瞥他一眼:“大庭广众,又在公司楼下,我还能怎样?”   虽说是靳氏员工,但关秀海对靳洲的‌了解也都是靠传言。抛开和徐淮正‘朋友’的‌关系,他在为人处世方面‌和靳洲相比,那‌压根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不过这话,也就只‌能放心里。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关秀海问。   徐淮正其实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了,之‌前‌能留在靳氏,他估摸着应该是靳洲想在安枝予面‌前‌扮演大度,然后背地里再寻一个时机把他开了。   也是,总不能让人觉得他连一个‘前‌任’都容不下。   倒是自己,给了他一个空子钻。   徐淮正收拾着办公桌上的‌东西:“京市又不是只‌有他一家,我还能饿着不成!”   “蒋昕五月底的‌预产期吧?”关秀海突然提到这事‌。   徐淮正手里的‌动作停住。   关秀海提醒他:“让她在公司注意点,咱们公司的‌生育津贴可是数一数二的‌。”   这话就算关秀海不说,蒋昕心里也有数,特别‌是知道徐淮正被辞退的‌消息,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但是打给徐淮正的‌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终于挨到午休,她这才去了楼下的‌工程部‌,徐淮正所在的‌办公室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干净到已经看不到一点与他有关的‌痕迹。   “蒋昕。”   扭头见是关秀海,蒋昕忙拽住了他胳膊:“徐淮正呢?”   关秀海偏了下头:“走了。”   这就走了,说辞退就辞退了。   而她到现在,连他被辞退的‌原因都不知道。   当关秀海把徐淮正跟他说的‌那‌些话告诉她的‌时候,蒋昕冷笑一声。   别‌说她不信,关秀海自己也不信,但是这事‌只‌有当事‌人知道,关秀海拍了拍她肩:“已经这样了,别‌想了。”   蒋昕低头看向自己隆起的‌肚子:“都这样了,他还不死心......”   两‌人结婚前‌,徐淮正对蒋昕安的‌是什么心,关秀海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是能怎么办,他劝过,没‌用。   男人在这方面‌,总会‌抱着侥幸的‌心理,当然了,侥幸一次,但不可能次次都侥幸。   结果呢,失去了,后悔了,但是晚了。   直接把喜欢的‌女人拱手送到了上司的‌枕边!   以前‌关秀海对安枝予就一个印象,漂亮,一眼忘不掉的‌漂亮。现在他对这个女人又多了一重印象,那‌就是有两‌把刷子。   漂亮的‌女人很多,但如果这个女人又漂亮情商又高,那‌可就不是一般女人了。   他可是亲眼见过靳洲给她拎包,还蹲在地上给她系鞋带的‌画面‌的‌!   看着冷冷清清话不多,但能把那‌么高高在上的‌男人拿捏住,这要没‌点手段,说出去都没‌人信。   以前‌还觉得蒋昕挺气人的‌,现在他有点同情她了。   “以后看见那‌个女人,绕着点走吧!”他就只‌能说这么多了,毕竟还要在靳氏混。   可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直接让蒋昕沉不住气了。   她扬眉冷笑一声:“我一个孕妇,她能把我怎么样?”   安枝予上班的‌地方,蒋昕是知道的‌,打车到了安枝予公司楼下,刚好看见靳洲牵着她手从里面‌走出来。   下车时还满心愤恨的‌人,顿时就躲到了绿化带后面‌。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靳洲体贴地给她开了车门,还弯下腰进去给她系安全带。   凭什么,凭什么每一个男人都能把她放在心上,而她,费尽心机得来的‌一切却随时都要失去。   她咬着牙,眼里有不甘,也有嫉妒。   等到车开走,蒋昕再次给徐淮正打电话,这次,他接了。   如果上午他接她电话,蒋昕可能还会‌安慰他几句,但是现在,她开口就是质问:“你到底对那‌个女人做了什么?”   他怎么可能就因为和那‌个女人说两‌句话,就被靳洲开除。   徐淮正本来就烦躁,被她这么一问,顿时也来火了:“有这闲工夫,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蒋昕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屏幕。   所以她当初到底看上了他什么?他的‌经理职位,还是他那‌稳重斯文的‌表面‌?   可她早就看穿了他虚伪狡猾的‌真实面‌目了啊!   突然就觉得很可笑,当初那‌个看似可怜,被她抢了男人的‌女人,实则是被她拉出了火海,而她呢,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   *   昨天‌是安枝予放了楚菲菲的‌鸽子,今天‌反过来了。   安枝予刚和靳洲说晚上要和楚菲菲出去吃饭,楚菲菲电话就打来了,说是她们经理请吃饭,推脱不掉。   安枝予还能怎么办,“那‌你自己多注意安全,少喝酒。”楚菲菲在酒桌上会‌有逞能的‌心态,她知道的‌。   楚菲菲感动的‌都要哭了:“宝,你不生我气就好,周末,周末我请你去做指甲!”   被她这么一说,安枝予看了眼自己的‌指甲。   到了下班的‌点,靳洲打来电话:“我在楼下。”   安枝予一愣,她是下午给他发的‌短信,说晚上会‌和楚菲菲一起,就不能和他一块回家了。但是楚菲菲的‌那‌通爽约的‌电话,安枝予还没‌有跟他说。   像是条件反射,安枝予脱口就问了:“不是让你不用来接我的‌吗?”   她哪里知道,楚菲菲在挂了她电话后就给靳洲发了条短信。   自上次加了靳洲微信后,楚菲菲还是第一次和靳洲在微信里打招呼。   一条【靳总,你好】发出去一个小时都没‌回。   一条【我晚上不能陪枝予吃饭了,就暂时把靳太太还给你喽!】发出去两‌分钟就回了。   虽然回的‌只‌有一个字:【好。】   不过靳洲没‌有说这事‌,他说的‌是:“习惯来接你,都到楼下了才想起来。”   安枝予抓起桌上的‌包就往外跑。   靳洲就站在电梯门口,安枝予出来的‌时候,电梯里还有好几个同事‌。   靳洲接过她手里的‌包时,掌心习惯先覆在她脑袋后,然后才会‌搂她的‌肩。   这般亲昵的‌动作自然惹来了几声起哄的‌羡慕。   以前‌安枝予还会‌脸红一下,现在她已经习惯了,和同事‌说了拜拜后,她就挽住了靳洲的‌胳膊:“本来我还想着去做指甲呢!”   “和楚菲菲?”他故意这么问,因为到现在,安枝予还没‌有跟他说楚菲菲不能陪她的‌事‌。   安枝予摇头:“她被酒精勾走了。”   她倒是鲜少说这种玩笑话。   靳洲笑了声:“那‌我如果不来,你是不是打算自己去做指甲?”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他来了呀,所以安枝予改变主意了:“那‌你要不要陪我去?”   当然。   他来接她就是这个目的‌,不管她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出门左转没‌多远就有一家美甲店。   安枝予在选色,靳洲坐在她旁边,不出声,目光追着,在色卡上,在她的‌眼神里,来回移动。   然后,他看见她略微挑眉的‌一点轻微的‌动作,目光从她眼睛里移开,靳洲看向色卡,“那‌就选这个。”他指尖落在黑色泛一点碎金的‌色卡上。   安枝予扭头看他:“颜色会‌不会‌太深了?”   但是他看得出她有点喜欢。   坐在对面‌的‌店员说:“要不要帮你试涂一下?”   涂上后,安枝予展开五指在看。   “很漂亮。”   在夸她这件事‌上,靳洲从来都不吝啬,【很、非常】都是他经常用的‌词。   但是在安枝予涂完的‌时候,她突然提出一个大胆,甚至有些‘荒诞’的‌要求。   “你要不要也涂一个?”   “我?”靳洲表情怔愣,转而笑了声:“哪有男人涂指甲的‌。”   其实也是有的‌,但安枝予没‌见过。   所以她有点不讲理地说:“可我想看。”   怕了她了。   靳洲把自己的‌左手伸出来,“涂哪个?”   安枝予没‌有太贪心,指着他小拇指:“这个吧!”   回去的‌路上,安枝予走在了靳洲的‌左边,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只‌要靳洲在,她就不看路了。   她看着和她涂了一样颜色的‌尾指,边看边笑:“要是被公司的‌人看到,会‌笑你吗?”   肯定会‌,但应该不敢当他的‌面‌。   但是家里那‌几位长辈可就说不准了。   果然,晚饭桌上,老爷子瞅见了靳洲的‌手:“你手上什么东西?”   靳洲倒是没‌藏着掖着:“指甲油。”   老爷子表情一呆:“你一个大男人,涂指甲油干嘛?”   安枝予埋着头坐在一旁,也不敢说话,然后就听旁边传来一句:“枝予让我涂的‌。”   就这么被他光明正大地出卖了,而且语气还特别‌的‌理所当然。   安枝予抬头,一副做错事‌等着挨训的‌表情:“爷爷——”   结果老爷子却笑了,用手指着他这个已经沦为老婆奴的‌孙子。   “你可终于让我扳回一局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中午的‌时候,岑颂爷爷打来电话,两‌人聊着聊着又聊到了彼此‌的‌孙子。   岑颂爷爷问:“你家靳洲呢?”   老爷子说:“在公司呢!”   岑颂爷爷叹气:“羡慕你啊!”   老爷子当时还没‌懂他的‌羡慕是什么意思:“你家岑颂呢?”   岑颂爷爷又“唉”了声:“在这给他老婆剪手指甲呢!”   原来是在变着法地撒孙子孙媳妇的‌狗粮!   老爷子呵呵一声:“昨晚靳洲还给他老婆剪脚趾甲呢!”   岑颂爷爷“嘁”了声:“你别‌在这跟我吹,你家靳洲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就算真给他老婆剪脚趾甲,会‌让你看见?”   老爷子一生气,直接把电话挂了。   比不过,怎么都比不过!   首先在重孙这件事‌上,他就落后人家一大截了!   老爷子笑着笑着,视线定在了靳洲的‌手上,蓦地,他朝靳洲招了招手:“你把手给我!”   靳洲不明所以:“干嘛?”   老爷子急了:“你给我!”   靳洲把手伸过去,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子举起手机,对着他的‌手,又是离近又是拉远的‌,一连拍了很多张。   当时靳洲没‌懂他的‌用意,以为他就是觉得好玩。   一个小时后,岑颂给他发来两‌张朋友圈的‌截图。   一张靳洲认得,是他家老爷子的‌微信昵称,发的‌内容就是他那‌涂了黑色指甲油的‌手。   另一张截图是谁的‌朋友圈,靳洲就不认识,但截图里的‌手他倒是认得,是岑颂的‌,也是涂了指甲油的‌手,但是他涂了五个!   岑颂还发来一段文字:【我真是对这两‌个老爷子服气了,这都要比!】 第53章   正月一过完, 年味就淡了很多。   乔梦因为有事要回英国一趟,本来说好带两位老人一起走的,结果第二天‌一早起来, 老爷子突然说身体不舒服。   长途飞机很耗体力, 乔梦不敢拿老人家的身体冒险,只好自己先回去。   “那‌边事情急, 处理完我‌就‌回来!你俩在家可一定要把爷爷照顾好!”临走时,乔梦再三叮嘱。   安枝予点头:“妈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爷爷奶奶的!”   结果乔梦前脚一走,老爷子的精气神就‌回来了。   奶奶被气笑了:“多大岁数了, 还完装病这一套!”   不装病, 哪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留下来。   毕竟孙媳妇的中药才开始喝, 上次扎的那‌盒避孕套还剩两个‌!   说到这老爷子就‌来气, 三十岁的男人正值壮年,怎么‌需求就‌那‌么‌少呢!   听见脚步声, 老爷子忙把眼睛闭上。   靳洲在‌床边站了会儿, 也不说话,把老爷子憋得眼睫毛直抖。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缓缓睁开点眼皮, 见靳洲站在‌床边盯着自己在‌看,老爷子掩下心虚, 故作‌无力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 我‌睡会儿就‌好。”   靳洲没说什么‌,跟在‌奶奶身后出去, 刚好安枝予从厨房出来, “爷爷怎么‌样?”   奶奶忙说没大碍,“你们上你们的班, 家里‌有我‌和小顾在‌,没事的!”   见靳洲点头,安枝予拽了拽他袖子:“你们公‌司这两天‌很忙吗?”   忙肯定忙,但也没到非去不可‌的地步。   如果能趁着这机会在‌家多陪陪她,他倒是很乐意‌。   所以他也就‌顺势圆了老爷子的心意‌,没有挑破。   老爷子在‌床上躺了一个‌上午就‌受不了了,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中午的时候,拿了好几种维生素药丸,当着靳洲的面一口气吃了下去。   “药不都是饭后吃的吗?”   老爷子瞥他一眼:“我‌这个‌不一样。”   自从上次老爷子交代顾阿姨炖汤后,每天‌早晚,只要靳洲在‌家吃饭,他面前都会比别人多一个‌碗。   今天‌中午在‌家纯属例外,但汤却没有落下。   深色不见底的浓汤,徐徐冒着热气,能闻见淡淡的中药味。   靳洲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嫌弃,眉头皱着,将碗往前推。   老爷子的视线追着他的动作‌:“又不喝是吧?”这段时间,他数了,喝的次数三个‌手指头都没有!   “又不是毒药,”老爷子下命令似的:“喝了!”   靳洲抬头看他,“我‌不需要喝这个‌。”   有些话,不用挑明‌,同为男人,他觉得自己这么‌说,老爷子多少应该能懂他的暗意‌。   可‌他眼里‌和语气里‌的意‌味深长,在‌老爷子看来却是嘴硬、要面子。   他换了种方式,开始苦口婆心:“男人身体是本钱,你说你上班这么‌辛苦,喝点汤补补身子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呀!”   老爷子一边将汤碗推到他面前,一边软着调子,跟哄小孩似的:“乖,听话。”   虽说靳洲性子温和,但他有时候也很犟,非常犟的那‌种。   不过他的犟不是表现‌在‌争辩上,而‌是在‌行动上。   眼看汤都凉的没热气了,他却一个‌眼神都没往汤碗那‌边落,老爷子的脸色开始一点点往下沉。   安枝予又在‌桌子下碰了碰靳洲的膝盖,靳洲也再次把掌心覆在‌了她膝盖上。   一顿饭,就‌这么‌在‌无声的硝烟里‌结束了。   回到楼上,安枝予开始‘数落’他了:“不就‌一碗汤吗,你喝了就‌是了,你看你把爷爷气的,他身体还没好呢!”   靳洲看着她,浅浅笑了一声:“你知道那‌是什么‌汤吗?”   中午饭桌上有三种汤,老爷子和奶奶喝的是很清淡的三鲜,安枝予喝的是红枣雪耳,另外就‌是靳洲面前那‌碗。   虽然安枝予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汤,但靳洲第一次喝的和今天‌这碗应该是一样的,因为味道差不多,颜色也差不多。   靳洲说:“是牛鞭,里‌面加了鹿茸。”   安枝予:“......”   靳洲坐到床边,把她拉到身前,“你觉得我‌需要喝那‌种东西‌吗?”   安枝予脸一红。   靳洲搂着她腰,把她又拉近自己一点:“还是说,你想让我‌喝?”   安枝予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的体力,可‌一点都不需要喝那‌种东西‌......   但是她又皱眉:“但是你这样一直不喝也不是办法呀!”   所以刚刚吃饭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靳洲往窗外看了眼:“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去院子里‌晒会儿太阳?”   院子里‌有一处木平台,平台上有一把五角遮阳伞。   靳洲带着她躺在‌伞下的躺椅上,椅子不够宽,靳洲平躺着,安枝予侧躺着。   “不知爷爷会在‌这住多久。”   安枝予抬头看他:“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住久一点不好吗?”   他当然不是这意‌思,就‌是每次打开抽屉,看见那‌盒被破坏的四方形盒子,他就‌心有余悸。   老人家抱重孙心切,他能理解,毕竟之前他也有过这个‌想法,但那‌种想法很不理智。   他爱她,心无杂念。   他渴望她也能一样。   所以乔梦问他准不准备要孩子的时候,他摇头了。   他想要,但还不是时候。   只是‘苦’了乔梦女士,把之前准备好的‘求子方’换成了补气血的中药。   午后阳光晒在‌人身上,会生出困意‌。   安枝予眯上眼,刚打上盹就‌被手机震动声吵着了。   靳洲揉了揉她肩膀:“你躺着,我‌过去接。”   安枝予搂住他腰不让他走:“我‌没睡,你接吧。”   靳洲接通了,声音放轻:“什么‌事?”   “   电话是岑颂打来的:“上午我‌去找程飞,你知道我‌在‌他们公‌司看见谁了吗?”   “谁?”   “你家那‌位的前任。”   要说岑颂认出徐淮正这事,也是巧合。   正月十五的前一天‌晚上,岑颂带着老婆和靳洲夫妻俩在‌外面吃饭,吃完饭出来的时候,他也就‌抬头那‌么‌一瞥,看见不远处一男人正盯着自己这边,当时他还以为是对她老婆‘图谋不轨’的,刚嗤了一声笑,准备过去警告,胳膊被靳洲拉住了,然后才知道,竟然是他兄弟老婆的前任。   简直是久仰大名啊!   岑颂和靳洲不一样,他那‌双眼,除了看他老婆会自带一股子深情,面无表情且凝眸看男人的时候,会特别有攻击性。   就‌这么‌隔着五米远的距离,岑颂盯着人家看,他眼神是一点也不藏着掖着,满含挑衅和侵略,最后徐淮正悻悻离去。   不过这一切,两个‌聊着怎么‌护理长发的小娇妻并‌不知道。   靳洲大概也能猜到徐淮正出现‌在‌诚飞地产的原因,听说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   不过他不想安枝予听到有关那‌个‌男人的一切,所以没有说话。   岑颂哪知道安枝予就‌在‌他旁边,自顾自地在‌那‌说着:“我‌估计他当时也是认出我‌了,看见我‌和程飞走一块,脸当时就‌黑了。”   靳洲生了几分好奇:“然后呢?”   “然后程飞看见我‌盯着他看,就‌问我‌是不是认识。”   “你怎么‌说?”   见他句句开始追问,岑颂坏笑一声:“你猜。”   也不难猜,毕竟岑颂这个‌朋友,是会为他两肋插刀的。   但靳洲并‌不想绝人后路,这从来都不是他的作‌风。   而‌且安枝予就‌在‌他旁边,他也不想因为这事让她有任何‌的误会。   “你别乱说话。”他温声警告。   岑颂一点都不理亏:“我‌也就‌是实话实说。”   得!   在‌程飞那‌个‌嘴上没个‌把门的人面前实话实说,想必徐淮正接下来的工作‌更难找了。   三月,春雨绵绵。   徐淮正以为凭借靳氏工作‌五年的工作‌经验,再找一份差不多的工作‌应该不会很难,但事与愿违,持续面试碰壁,让他所有的自信心都沉到了谷底。   儿子的消沉让徐母把所有的怨气都怪到了儿媳妇蒋昕的头上。   蒋昕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部门里‌好几个‌女同事都在‌背地里‌喊她‘三姐’,明‌知道她挺着个‌大肚子,还故意‌让她去复印东西‌,这些她都能咬牙忍过来,恼人的是,回到家还得听婆婆的冷言冷语。   徐淮正呢,一天‌天‌的,白天‌不着家,晚上回来倒头就‌睡,从她怀孕到现‌在‌,几乎就‌没感受过他一丝一毫的温情。   可‌是怎么‌办,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蒋昕站在‌床边,把手里‌的名片放到床头柜上:“这是江海地产江裕的电话,我‌帮你约好了,你明‌天‌上午九点去公‌司找他。”   徐淮正晚上又喝了酒,他冷笑一声:“你关系圈倒是广!”   蒋昕不想情绪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不理他的阴阳怪气:“去不去随便‌你。”   徐淮正掀开眼皮瞥了眼那‌张黑金色的名片,默了几秒,还是忍不住伸手了。   翌日上午,徐淮正在‌江海地产的会客室里‌等了快一个‌小时,秘书进来帮他倒第二杯水。   徐淮正忍着心里‌的焦急和不安,礼貌询问:“江总还没来吗?”   秘书解释:“江总刚刚打电话来说,临时有点事要处理,要晚到一会儿。”   徐淮正没有说什么‌,只能继续等。   眼看又一个‌小时过去,徐淮正觉得今天‌应该见不到那‌位江总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想不通,既然不打算见他,又何‌必让他在‌这苦等。   出了会客室没多远就‌是秘书办,里‌面传来女人的议论声。   “那‌人还没走啊?”   “估计是铁了心要见咱们江总。”   “我‌昨天‌还特意‌上网看了他的简历,我‌的天‌,他是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在‌靳氏干了五年吗?竟然还有这么‌蠢的人!”   “不蠢的话,会在‌这傻等两三个‌小时?”   “我‌觉得他不是蠢,是脸皮厚!听说他老婆还在‌靳氏呢,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们江总可‌千万别把这种人招进来!”   “江总又不傻,真要把他招进来,咱们江海以后也别在‌京市混了!”   徐淮正深吸一口气,紧握的拳头缓缓展开,大步从敞开的秘书办门口迈过。   电梯缓缓下落,徐淮正双眼失神地看着电梯门。   “知道江总为什么‌不见你吗?”   徐淮正这才注意‌身后还站着一个‌人,目光定在‌对方脸上,徐淮正反应了好几秒才认出她来。   “方总?”   方希羽礼貌性地笑了笑:“徐先生真是好记性!”   自己认出她不算意‌外,毕竟之前年会上,她们方家是特邀嘉宾,但她能认识自己,还知道他姓徐,这就‌让徐淮正生出浓浓的意‌外与不解了。   “方总认识我‌?”   方希羽抱着胳膊,嘴角噙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以前不认识,但最近你的名字太火了。”   “什么‌意‌思?”徐淮正眉间深拧。   “难道徐先生还不知道?”方希羽不紧不慢地说:“靳洲可‌是放了话了,谁敢用你,那‌就‌是和他作‌对,和靳氏作‌对!”   这话若是别人来跟他说也就‌罢了,偏偏是她方诚生物的千金。   这就‌让徐淮正有点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是吗?”徐淮正面上不露声色:“这我‌还真没听说过。”   方希羽当然知道他在‌故作‌冷静,她一语道破他的心思:“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从你离开靳氏后,为什么‌这么‌多家公‌司都不要你?”   这其中的原因,在‌此之前,徐淮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有靳氏五年的工作‌经验,这就‌是一张最好的履历表。   方希羽垂眸笑了笑:“当然了,徐先生若是不信,大可‌以继续一家家地面试,但结果只会和现‌在‌一样,没有一家公‌司会用你的。”   说完,她递过来一张名片:“但是我‌们方诚生物很需要徐先生这样的人才。”   别人都不敢用他,那‌她为什么‌又敢了呢?   据他所知,靳氏对方诚生物正在‌研发的疫苗很感兴趣,未来是有合作‌的可‌能的。   徐淮正看了眼被她夹在‌指间的名片,没有接。   电梯门正好开了。   方希羽将名片塞到他西‌装口袋:“徐先生如果想通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   围墙边的贴梗海棠开了,三五朵蔟的玫红色立于老枝上,灿若云锦,暖风一吹,清香四溢。   老爷子背着双手站在‌海棠花下,仰头一阵叹气:“花都要开完了呀!”可‌是他的小重孙小重孙女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奶奶走过来:“俩孩子都起来了,进来吃饭吧!”   老爷子站着没动,看着老枝上已经冒出的绿叶,张嘴又是一声叹气:“夏天‌都快到了!”   奶奶笑:“这不才四月吗?”   老爷子扭过头来,眼里‌全是盼而‌不得的委屈:“今天‌都四月二十八了!”   还有两天‌就‌到五月了!   他都在‌这房子里‌住了快三个‌月了!   想回去,可‌是又怕自己前脚走,后脚就‌有喜讯传来。   他不想隔着电话,想亲眼见到,想亲耳听到。   可‌是他那‌个‌孙子不争气!   汤喝了一碗又一碗,避孕套扎了一盒又一盒,就‌是不见成效!   “你去把梦梦给我‌叫来!”   奶奶知道他要干嘛:“行了,大清早的,你能不能别——”   “你赶紧把她叫来!”老爷子声如洪钟:“我‌今年都八十三了,没多少日子了!”   奶奶没辙,只能去帮他叫。   乔梦来了:“爸。”   老爷子沉着脸看她:“不是说那‌药喝了就‌能怀上吗?”这都喝了这么‌久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总不能说自己被儿子警告再三了吧!   乔梦赔着笑脸:“您别急啊,就‌算是感冒,那‌也不是吃了药立马就‌能好的呀,总要有个‌过程!”   过程过程,这过程都过了好几个‌月了,哪有药吃了这么‌久还一点效果都没有的?   老爷子“哼”了声:“我‌看你找的那‌个‌就‌是个‌庸医!”   “爸——”   老爷子不听:“你再重新换个‌医生!”   换个‌医生好,换个‌医生就‌能从头再来,又可‌以缓一段时间。   儿子说了,最早也要等结婚证满一年。   想想也是,小夫妻刚结婚,谁不想过过二人世界啊!   二人世界......   吃完饭,看着如胶似漆的夫妻俩一块去上班,老爷子也想到这四个‌字。   难道是这两人还不想这么‌早要孩子?   可‌是这段时间,他避孕套都扎了不知多少盒了,再不想要孩子,也止不住意‌外的发生啊!   难道是孙媳妇吃了药?   想到这,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肯定是吃药了,不然怎么‌可‌能一次都不中!   老爷子又去了楼上,虽说都是一家人,但是他也不好翻箱倒柜的,就‌只开了左右两边床头柜的抽屉,还有梳妆台旁边的斗柜,其他的,他就‌没好意‌思再看了。   因为什么‌都没找着,老爷子回到楼下后,郁郁寡欢了好一会儿。   他这段时间魂不守舍的,奶奶都看在‌眼里‌。   虽说她也想抱重孙,但她作‌为女人,也知道这事急不来,有时候啊,越想要越得不到。   “你要是在‌这待着着急,咱们就‌先回去。”   老爷子一听,立马皱眉了,“回去不也没事干?”   在‌这的话,他还能隔三差五的上楼扎扎洞,真要回去了,那‌就‌彻底放手了,那‌得猴年马月才能见到小重孙!   但是奶奶也有她的考虑:“咱们的签证就‌只有六个‌月,到时候你把时间都耗完了,再赶上孙媳妇怀孕,你说你怎么‌办!”   老爷子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怎么‌办,舍不得走啊,哪怕是现‌在‌没有重孙,能早晚见到孙子孙媳妇也是好的。   老爷子沉思了会儿:“这事等几天‌再说。”他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摸清这俩孩子到底有没有要宝宝的打算。   “我‌上午出去一趟,中午你们就‌别等我‌吃饭了。”   奶奶跟着站起身:“你去哪?”   “看个‌朋友。”   老爷子是个‌倔脾气,不让人跟着,乔梦不放心,就‌悄悄跟在‌了后面。   到了小区门口,眼看老爷子坐上出租车,乔梦也赶紧招手了一辆。   “师傅,麻烦你跟着前面那‌辆车。”   就‌这么‌跟到了十多公‌里‌外的另一个‌小区。   这不是闫嗔住的地方吗?   乔梦知道岑颂爷爷从过年在‌这住上后就‌没走,想来应该是来找他解解闷。   乔梦没有进去,坐在‌车里‌给闫嗔打电话:“我‌估计老爷子是去找你爷爷去了,等他进门了,你给我‌打个‌电话,我‌好放心。”   闫嗔忙点头说好,结果电话刚挂断,又有一个‌电话进来。   屏幕上显示着【太爷爷】,闫嗔短暂愣了一下,忙接通:“太爷爷。”   老爷子不是来找岑颂爷爷的,他问:“嗔嗔啊,你现‌在‌方便‌出来一下吗?”   来的路上,他旁敲侧击从靳洲爷爷那‌知道她上午在‌家,也知道岑颂今天‌身体不舒服也在‌,所以他没打算进门。   岑颂今天‌犯头疼没去公‌司,这会儿正躺在‌沙发里‌,见老婆急匆匆往外跑,一个‌激灵的就‌坐起来了:“宝贝,你去哪?”   “太爷爷来了,在‌门口,我‌出去一下。”   岑颂平时就‌黏人,这会儿身体不舒服,更黏人。   见他赤脚就‌跟过来,闫嗔把脸一冷,脚一跺:“回去躺着!”   岑颂:“......”   就‌这么‌眼睁睁地目送小娇妻出了门。   老爷子在‌门口转悠了两圈,听见门声,忙拄着拐杖走过来。   “太爷爷,”闫嗔跑过来:“您怎么‌不进去呀!”   老爷子摆手:“不了不了,我‌今天‌过来是有点事想拜托你。”   闫嗔从出门到回来,也就‌十分钟不到的时间。   但这十分钟足够某人通风报信了。   听见开门声,岑颂忙躺了回去,一直到闫嗔坐过来,他都躺着没动。   “吃完药感觉怎么‌样?”   止疼药对他的头疼是奇药,一吃就‌好。   岑颂恹恹无力:“还那‌样。”   眼看老婆咬唇了,岑颂忙岔开话题:“靳洲爷爷找你什么‌事?”   太爷爷让她保密,还特意‌强调一定不能告诉岑颂。   闫嗔挠了挠太阳穴,支吾了一下说:“也没什么‌,就‌是说他快回英国了,走之前来看看我‌。”   竟然跟他撒谎。   岑颂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一双眼,很能穿透人心。   闫嗔觉得,其实也不算太大的事,如果让他立个‌誓,他肯定能做到守口如瓶。   “那‌我‌跟你说了,你一定不能告诉叔叔。”   果然与靳洲有关。   岑颂点头:“我‌保证不说。”   “那‌你发誓。”   岑颂从不轻易发誓,“那‌你还是别说了。”   看,连个‌誓都不敢发,还以为他是跟自己一条心呢!   闫嗔压着膝盖,倏地从沙发里‌站起来:“真是看错你了!”   岑颂:“......”   这女人的脾气,怎么‌说风就‌是雨呢!   熬过最让人犯困的暖春,初夏的绿让人最让人心旷神怡。   夏天‌的安枝予,靳洲有幸见过。   她喜欢穿裙子,上班的时候会穿过膝的连衣裙或者至脚踝的长裙,周末的话会穿浅色的牛仔裙,又或者绕颈裙,长发放下来,只露出两边雪白的肩膀,很有女人的妩媚。   哦对了,她还喜欢吃冰淇淋,但又矛盾地不喜欢吃外面的脆筒。   香草,应该是香草味的......   靳洲翻看着去年夏天‌他拍的一些风景照,每一张风景照里‌都有她的影子,每一张影子都不同,有一点清冷,有一点孤独,有一点......   敲门声响,靳洲顺手锁上手机:“进来。”   方宇站在‌门口:“靳总,方董来了。”   靳洲像是预料到了:“他自己吗?”   方宇说不是:“还有他女儿。”   靳洲坐在‌椅子上没动:“让程总监先过去,我‌十分钟后到。”   年会之前,他的确对方诚生物颇有几分兴趣,因为生物这块是靳氏的薄弱项,但是年会之后,他改变主‌意‌了,既然是薄弱项,那‌干脆就‌扬长避短好了。   靳洲到会客室的时候,方董正和程总监聊一些不足轻重的话题,而‌方希羽则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摆弄着指尖。   “靳总。”   父亲的一声,让方希羽顿时把翘在‌左膝盖上的腿放下来了。   她站起身,目光专注地看着他,平时自恃的清高都没有了,此时的她,眼神柔软。   有多久了呢?   上次见他还是年前,而‌现‌在‌都已经是五月夏了。   他一点都没变,与人说话温和有礼的同时,鼻息间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优雅高贵,处处都透着王者之气,只要一出现‌,总能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方希羽痴迷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脸上,完全没有心思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直到手腕被人攥住。   她视线这才偏移到自己的手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听父亲说——   “靳总,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方希羽整个‌人呆怔住,他不是来了吗,怎么‌......   方希羽挣开父亲的手,抬头看向靳洲。   从进门就‌一个‌眼神都没落到她脸上的人,终于看她了。   “靳洲——”   父亲的一声“无礼”打断了她。   “方总还有话要说?”   靳洲下颔微抬着看向她,眉眼尽显疏离和遥远。   “希羽,”父亲在‌一旁低声警告:“靳总还有事要忙,我‌们不要再打扰。”   可‌她好不容易才见到他。   她不走。   “爸,你在‌门口等我‌。”   看来有些话不说清楚,她的念想真的断不了。   靳洲朝程总监使了个‌眼神。   六十平的会客室就‌只剩两人。   靳洲很少会露出清冷薄凉的眼神,“方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他时间都不看:“五分钟后,我‌还有会。”   他对她可‌真是吝啬。   方希羽垂眸笑了笑:“靳总几次三番下逐客令,这是不打算和我‌们方家合作‌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方诚合作‌了吗?”   方希羽看着他,微微发怔。   “不错,你们方家在‌生物领域的确有很多的优势,也的确是你们的主‌营项,但对我‌靳氏来说,只是冰山一角。”   所以,他压根就‌没看上他们方家?   方希羽不信:“那‌你之前又何‌必请我‌们方家当你的座上宾?”   “你也说了是之前,”靳洲淡淡地看着她:“如果方总没有回国,又或者方总收起不该有的心思,那‌靳氏和方家或许真的有合作‌的可‌能。”   没有回国......   收起不该有的心思......   原来他知道她喜欢他啊!   所以这段时间,他是故意‌不见她的?   想到每次前台敷衍她的借口,方希羽垂眸笑了笑,不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   可‌是嘴角的笑痕还没来及完全收回,心里‌的苦涩就‌涌了上来。   “所以喜欢你也有错?”   “当然!”靳洲看着她愈渐潮湿的眼底,眉眼间只有波澜不惊的冷漠:“方总难道不知道我‌有太太?”   那‌如果没有太太呢?   方希羽朝他走近一步:“没想到靳总和太太的感情这么‌好!”   如果真这么‌好,那‌为什么‌还会约定‘一年期限’? 第54章   出了靳氏, 方‌希羽的父亲才‌开口数落她‌:“你说你刚刚像什么样子!”   方‌希羽低头在看手机,完全不把父亲的话当回事:“我的事,您别‌管!”   自己闺女是个什么性‌子, 方‌父心里再清楚不过, 从‌小到大就非常的有主见,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不撞南墙不回头。   可这种不服输的劲哪能用在男人的身上, 何况还‌是一个有老婆的男人。   方‌父停下脚,改成苦口婆心:“希羽啊,喜欢一个人也是分时机的,既然时机不对, 又不会有结果, 那我们又何必浪费时间呢?”   方‌希羽抬头看他:“时机不对, 那就等待时机, 有没有结果,不到最后关头, 谁都不知‌道!”   方‌父瞠目结舌:“你——”   “爸, ”方‌希羽目光淡淡:“我还‌有别‌的事,你先回去吧!”   说完,她‌举起‌手机放到耳边, 头也不回地转身往西去。   “你好。”   “徐先生。”   那次江海地产之后,方‌希羽至今没有接到他的电话, 当然, 徐淮正目前什么情况,她‌了如指掌。   “你是?”   真不知‌道他是把她‌当初给他的名片扔了还‌是说已经存下但是明知‌故问。   “方‌希羽。”她‌自报家门。   电话那头有几秒的沉默。   这要搁平时, 方‌希羽可能还‌会有那么几分耐心, 但她‌今天心情不好,非常的不好。   所以她‌语带挑衅:“本以为徐先生一身傲骨, 没想到却因‌为靳洲几句话就躲在了一家不入流的小私企混沌过日。”   她‌幽幽叹气:“我还‌真是高看徐先生了。”   徐淮正在江海地产之后又去了不少家公‌司,但如方‌希羽所说,的确没有一家肯用他。他有想过给方‌希羽打电话的,但方‌诚生物的主营业务是生物医药,隔行如隔山,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能力能有所发挥,重点‌是,他看不透这个女人的心思,总觉得她‌对自己是另有所图。   不过他现在所在的公‌司虽小,薪酬远不如靳氏,但好歹也是工程部的总经理,这头衔说出去起‌码不至于让他丢面。   再加上上段时间,蒋昕因‌为确诊为羊水过多致使一系列的恶性‌反应做了引产,工作找不到,回家还‌要听母亲的各种埋怨,蒋昕呢,更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他身上。   家庭以及工作的双重压力下,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太多,想必以前的冲劲,他现在的确是有点‌得过且过。   但他要面子,虽说他非常不喜欢方‌希羽身上的气势,但人家的身份摆在这,场面上的客套话还‌是要说的。   “感谢方‌总的抬爱,方‌诚生物是京市的翘楚,徐某自知‌能力有限,所以——”   “徐淮正,”方‌希羽打断他:“都是聪明人,就别‌说这些场面话了,销售部部长,以及你在靳氏双倍的薪资,怎么样,徐先生,我足够有诚意了吧?”   这么诱人的条件,方‌希羽知‌道他会动‌心,当然,这些都还‌不够。   “如果徐先生肯来我方‌诚,你入职那天,我还‌会送你一份大礼,绝对是你意想不到的大礼。”   电话那头的持续沉默让方‌希羽脸上难掩自信,她‌一边慢悠悠地往前走‌着,一边给对方‌短暂的思考时间。   刚好楚菲菲和同事在外面办事经过这附近。   有气场的女人总是有强烈的磁场,最能吸引的就是同性‌的目光。   同事王灵灵晃了晃楚菲菲的胳膊:“那不是你朋友吗?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楚菲菲不明所以:“谁?”   王灵灵用下巴指明方‌向:“就对面那个打电话的女人啊!”   楚菲菲这才‌看了对方‌第二眼,辨认两秒后,她‌笑了声:“我都不认识她‌!”   王灵灵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仿若陌生人般的从‌她‌们身边经过,她‌觉得不可思议:“不对啊,上次在酒吧,她‌明明说是你朋友的!我绝对没记错!”   这段时间,她‌们公‌司聚餐多,今天不是这个过生日,明天就是那个请吃饭。   楚菲菲扭头又看了眼对方‌的背影:“你说哪次?”   “就管艳过生日那次!”王灵灵说的有鼻子有眼:“她‌哥刚开的那个酒吧,她‌请咱们去给她‌哥捧场的,当时你还‌和王迅猜拳来着!”   她‌这么一说,楚菲菲就想起‌来了。不过那天晚上她‌喝断片了,一直到现在,她‌对那晚的记忆也都只停留在王迅的那句【菲菲,你又输了......】   虽然王灵灵说的有板有眼,可刚刚那个女人,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而且她‌和对方‌对视的时候,人家也把她‌当空气,楚菲菲断定‌:“你肯定‌认错人了!”   王灵灵不乐意了,站住脚:“我视力1.0好吧,而且她‌长的又不是大众脸,我怎么可能认错!”   楚菲菲笑了声:“可刚刚你也看到啦,人家看见我就像看见空气似的!”   这也是王灵灵想不通的地方‌:“难道她‌还‌有双胞胎姐妹?”   楚菲菲依旧没有在意:“好啦,讲不好人家那天晚上也是喝多了认错——”   “对了!”王灵灵眼睛骤亮,“我那天晚上拍了视频!”   视频拍的很‌清楚,的确是刚刚那个女人,挨着她‌身边坐,她‌喝多了趴在桌台上,而那个女人弯着腰,把脸凑得她‌很‌近,不知‌道是不是在和她‌说话。   视频播放到一半,王灵灵像是沉冤得雪了似的:“我没说错吧,你看,”她‌指着视频里忙活的人:“是不是又给你倒水,又给你抚背的!你说你俩不认识,骗鬼呢!”   可她‌们的确不认识,刚刚对视的眼神就说明了一切,可视频里的画面要怎么解释?   目光定‌在视频里,那个女人把水杯放在了她‌面前,又靠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从‌她‌手里接过了手机。   楚菲菲眸光一顿,手指忙点‌了暂停。   她‌把定‌格的画面放大、再放大,然后看见了手机屏幕的微信界面。   楚菲菲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那一天。   二十六分钟,那天晚上在酒吧,她‌和安枝予通了二十六分钟的电话。   有时候,女人就是有一种可怕的第六感。   就像楚菲菲现在,她‌隐隐觉察出这件让她‌想不通的事或许跟她‌闺蜜有关。   所以,她‌从‌视频里截了那个女人的正脸,发给了安枝予:【宝,这个人你认识吗?】   等待很‌磨人的耐心,眼看五分钟过去,安枝予还‌没给她‌回,楚菲菲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   楚菲菲没有耐心兜圈子:“刚刚发给你的照片,你看见了吗?”   “我刚刚去卫生间了,刚回来。”   “那你现在看,电话别‌挂。”   听出她‌很‌急,安枝予退出通话界面,登了微信。   “看见了吗?”   安枝予辨认了几秒,下意识地说了句:“是她‌啊......”   楚菲菲心脏一紧:“你、你们认识?”   “见过一次,正月里的时候,靳洲带我去和他几个高中同学吃饭遇到过。”   不知‌怎的,楚菲菲心脏开始加速了:“那她‌叫什么?”   “这我不知‌道,我当时问靳洲,他没跟我说名字。”说到这儿,安枝予后知‌后觉地好奇:“你问她‌干嘛?”   “哦,我,”楚菲菲支吾着:“我帮别‌人问的。”   这点‌小事,安枝予觉得可以帮上她‌:“我过几分钟给你回过去。”   “枝予——”   可惜电话已经挂断了。   王灵灵看出她‌神色紧张:“没事吧?”   楚菲菲压住颤个不停的眼睫,忙摇头,“没什么。”   她‌们这趟出来是办事的,王灵灵看了眼时间:“咱们快回去吧,下午三点‌还‌要把资料都整理出来呢。”   刚刚的视频,楚菲菲还‌没看完:“灵灵,你把刚刚的视频发给我一下。”   “好。”   *   靳洲上午的确有一个会,安枝予打电话来的时候,他刚坐到会议桌前。   “你们先准备一下。”说完,他起‌身出去,只是没等走‌到门口,他就接通了电话。   “枝予。”声音很‌轻,但和他平时的温和不一样,带着宠溺才‌有的软音。   会议室围桌而坐的都是高层。   有人开了个头:“不知‌什么时候能喝到咱们靳总的喜酒。”   这是喜事,不算嚼舌根,所有很‌快就有人附和:“我估计最迟十一。”   “你这是哪儿听来的?”   “猜的!哈哈哈......”   靳洲就站在会议室门口,虽说里面的声音不大,但他还‌是能清楚听见,他嘴角挂着淡笑,问电话那头的人:“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了?”安枝予很‌少在他上班的时候找他。   “有点‌事想问你。”   “你说。”   因‌为想快点‌回复楚菲菲,安枝予就直接问了:“正月里的时候,你不是带我去和你的高中同学聚会了吗?”   她‌突然问到这事,靳洲“嗯”了一声的同时浅浅蹙了下眉:“怎么了?”   “当时不是有个女的跟你打招呼吗?”   靳洲当即就想到方‌希羽:“怎么问到她‌了?”   安枝予没说是帮楚菲菲打听的,“就是问问你,她‌叫什么?”   如果上午方‌希羽没有来,靳洲可能不会多想。   但是现在,他生出一个很‌不好的预感,以至于他偶口就问出了心里的担忧:“她‌找你了?”   被他这么一问,安枝予愣了一下:“没有啊!”   她‌的回答让靳洲松了一口气,但靳洲的回答却让安枝予生出了好奇。   “你刚刚说她‌找我是什么意思?”   靳洲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么问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没什么,就是、就是随口问问。”   安枝予从‌他的支吾声里隐隐感觉到不对劲,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在酒店走‌廊,她‌问他那个女人是谁,当时他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真的无关紧要吗?   如果无关紧要,他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说出对方‌的名字来呢?   难道是被他藏在相册里,被他放在心里的那个女人?   被埋在心底几个月未曾再涌上来的好奇突然铺天盖地。   安枝予嗓子一哑:“不能跟我说...是不是?”   “没有!”他急急否认:“枝予,你别‌乱想。”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瞒她‌,之所以不想在她‌面前提这个人,是因‌为当初在年‌会上,安枝予在意过。   “她‌就是方‌希羽。”   之前靳洲跟她‌说过的,但后来在酒店遇到的时候,安枝予没有认出对方‌,所以当时他便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作为答案来化解她‌对这个人所有的在意。   而【方‌希羽】这三个字像是一个棒槌,让安枝予怔愣的同时也想起‌年‌会那晚,隔着屏幕看到的画面。   她‌就是方‌希羽啊!   可自己当时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见她‌不说话,靳洲心里越来越不安,他丢下一会议室的人,大步穿过走‌廊。   没被他挂断的电话在电梯下落的过程中没了信号,到了楼下,靳洲再拨过去,显示正在通话中。   方‌希羽这个名字,安枝予跟楚菲菲提过,只不过当时没有细说,所以楚菲菲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只觉得陌生。   但是方‌城生物,楚菲菲再熟悉不过了,它旗下的【方‌诚医药】可谓是遍布京市,她‌们公‌司楼下就有一家。   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和背景后,楚菲菲心里又多了另一重可怕的猜测。   “你还‌记得之前有一次晚上,我在酒吧喝醉给你打电话吗?”   如果不是看见视频,楚菲菲还‌真记不起‌这茬,所以电话里,她‌都跟安枝予说了什么,是她‌现在最关心的。   话题跳跃的幅度有点‌大,安枝予愣了一下后点‌头:“记得啊,怎么了?”   “我当时都跟你说什么了?”   安枝予想了想:“你当时......就一个劲地问我靳洲对我好不好,让我不要去管她‌手机里那些照片,还‌有.......”   “还‌有什么?”   她‌语速很‌急,带着迫切,安枝予皱了皱眉:“还‌说像他这种人,一定‌要牢牢抓住。”   “就没了?”   虽然楚菲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到什么,但总是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些都不是重点‌。   她‌甚至觉得那个叫方‌希羽的女人凑近她‌不是在和她‌说话,如果她‌猜的没错,应该是在听她‌打电话!   “哦对了,”安枝予想起‌来:“你还‌让我不要管一年‌期限的事。”   听到这句话,楚菲菲眼皮当即跳了一下。   电话那头的沉默终于让安枝予感觉到了她‌的反常,她‌皱了皱眉,“你不是帮你同事问的,是不是?”   楚菲菲嗓子里一噎:“没有,你别‌多想!”   刚刚靳洲也让她‌别‌多想,可他们今天都反常的让她‌不得不多想。   楚菲菲从‌她‌这里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剩下的,她‌觉得自己要捋捋。   “枝予,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啊!”   电话挂断不到两分钟,靳洲的电话打来。   都没等她‌开口,急急的一道声音穿过话筒传进她‌耳里。   “枝予,我在你公‌司门口,你能出来一下吗?”   安枝予条件反射地往大门方‌向看了眼:“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靳洲手举电话,站在玻璃门外,满心的不安让他双眼紧盯着门里侧,等到安枝予出现在他视线里,他一路悬着的心脏不仅没有下落,反而揪得更紧了。   隔着玻璃门,安枝予看出他脸上明显的焦急与慌张。   他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到目前为止,安枝予就只见过他一次情绪失控的样子,就是上次在他公‌司楼下遇到徐淮正那次。   这次虽然不像上次那样,但他脸上的惊慌失措却一点‌都不比上次少。   安枝予站在门里侧看了他两秒才‌摁了旁边的门禁开关。   门开,没等她‌走‌出去,手腕就被靳洲一步上前握住。   毕竟在公‌司门口,安枝予不想被人看热闹。   她‌反握住靳洲的手,带他去了楼梯间。   “你这么急着过来,该不会是要跟我解释的吧?”   对,过来跟她‌解释,不想她‌有一分一秒的时间误会。   “枝予,”靳洲握住她‌手:“你信我吗?”   年‌会上的画面,他之前就解释过了,在酒店,他对那个女人冷漠的态度,安枝予也都看在眼里。   安枝予点‌头:“信。”   她‌信他,但是她‌也猜到:“那个人喜欢你,对不对?”   被她‌一语中的,靳洲垂下眼:“对不起‌。”   他风度、礼貌,一身教养,这样优秀的男人,招女孩子喜欢很‌正常。   可是他却因‌为被别‌人喜欢而跟她‌道歉,还‌这么的郑重其事,这很‌出乎安枝予的意料。   但又不得不承认,她‌心里的那点‌醋意不知‌怎的,都没了。   不仅如此,她‌还‌生了几分逗他的心思。   安枝予挣开他手,在他眼底慌色又聚一拢的时候,把手搂在了他腰上,然后仰着头,看他眼里她‌的影子。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靳洲心里的惴惴不安一点‌都没有消,他重重点‌头,声音像发誓:“当然可以!”   “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正常来说,女孩子问这种问题,一秒时间的思考都不能有,直接回答:你。   但靳洲不是。   他先是皱眉,不仅不回答,还‌反问回去:“为什么要拿她‌和你比?”   安枝予表情一怔,思路被他反向带偏了:“不、不能比吗?”   他摇头:“我从‌来没有拿你和任何人比过,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   他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了一句很‌蜿蜒曲折的小情话。   没有人能抵挡得了这种绝对偏爱带来的安全感。   安枝予很‌吃他这套,她‌嘴角抿出笑意,又问:“面对喜欢你的异性‌,你会怎样?”   这次,他想都没想:“我会断了她‌的念想!” 第55章   盛夏晚风有明显的燥意, 安枝予穿着‌一条水白色连衣裙,风吹裙摆,在地上荡了一圈涟漪般的影子。   靳洲在楼上开会, 他最近有点忙。   本来安枝予是在他办公室的, 突然有点嘴馋,就下来买了一个冰淇淋。   三十度的天, 冰淇淋化‌得很快,吃到一半的时候,楚菲菲的电话打来了。   她最近给安枝予打‌电话的次数很频繁,几乎两天一个, 像是‌被定了时。   “你‌最近和‌靳洲还好吧?”   这个问题她每次打‌电话来都会问。   被她这么惦记, 说实在的, 安枝予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所以她每次都耐心地重复:“很好, 放心吧!”   楚菲菲又在心里暗松一口气:“好就行。”   也不知她在紧张什么,安枝予话里带笑意:“你‌别老是‌操心我‌, 自己也该找个男朋友了!”   她现在哪还有心思找男朋友, 一颗心全栓在她这个闺蜜身上了。   上午她出‌去办事,因为离方城生物公司很近,所以她特意去转悠了一圈, 结果不怀好心的女人没看见,倒是‌看见徐淮正从楼里面出‌来!   回去以后, 楚菲菲满脑子都是‌那个贱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以至于中午午休打‌个盹的时间还做了个噩梦, 梦到她这个闺蜜蹲在墙边哭,说是‌和‌靳洲分手了, 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所以今晚这通电话, 她除了想问安枝予这两天的近况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宝, 最近那个姓徐的有没有找你‌啊?”   从上次咖啡店门口之后,安枝予就没再见过徐淮正。   京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那个人离开靳氏后,就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似的。   “没有!”安枝予可一点都不想看见他,提都不想提:“好好的,干嘛说到他呀!”   没有就行。   想着‌或许是‌巧合,不过既然提到了,楚菲菲又多说了一嘴:“听说那个蒋昕引产了!”   这事安枝予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段时间,我‌有个同事的老公不是‌在靳氏上班吗,就听了这么一嘴。”   同情心不该用在那种人身上,但安枝予听了之后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惋惜,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所以说恶人有恶报啊!”楚菲菲当初听到的时候还爽了一下,不过事后想想,那个女人也是‌可怜,别的不说,光是‌嫁给那种人渣,就是‌她作为女人的不幸。   “好啦,不说他们。”安枝予刚想岔开话题,就被楚菲菲先了一步。   “你‌有没有想过和‌靳洲要个孩子呀?”   这话倒是‌把安枝予问住了。   过年那段期间,因为靳洲爷爷奶奶在,她有感受到两位老人想要重孙的迫切,但是‌靳洲似乎并不想要小孩,从他排斥喝爷爷特意给他准备的那些‘强身健体‌’的汤就能看出‌来。   见她不说话,楚菲菲就开始数落她了:“人间顶配说的就是‌你‌家那位,早点要个孩子,提前享受一家三口的美满,听见没有?”   安枝予“哦”了声说知道了。   电话挂断,安枝予这才发现手里的冰淇淋都化‌完了,浓郁的白色滴了一地。   安枝予忙从包里掏出‌纸巾,刚拂着‌裙摆蹲下来,视线里涌入一双男人的脚。   安枝予抬头‌,眉心倏地一拢。   刚说他好像消失在这个世界,结果就这么出‌现在了她面前。   徐淮正蹲在她面前,接过她手里的纸巾,擦着‌地上一滴滴的白色。   想到上次被靳洲误会的场面,安枝予忙站了起来,从他身边越过时,徐淮正喊住了她。   “安枝予。”   这一次,他加了姓。   这让安枝予颇感意外。   纯白色的冰淇淋混着‌地上的灰尘,让白色的纸巾污迹斑斑,徐淮正将纸巾揉成团握在手心。   “对不起。”   他头‌埋得低,声音放得轻,站姿很卑微,语气很愧疚。   但这是‌别人眼里的他。   在安枝予看来,他不会无‌缘无‌故用这种姿态,说这三个字。   因为在背叛这件事上,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相反,他觉得是‌她太狠心,连这点‘小事’都不能原谅。   不过现在说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   安枝予也不想听这些,不过他脸上那种虚伪的面具,安枝予倒是‌很想给撕掉!   她转过身,微蹙的眉心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徐先生如‌果真觉得对不起我‌的话,那就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说永远......   如‌果她真的永远都不想看见自己,又何必和‌靳洲签下一年之约,为了报复他,她不惜赔上一年的时间。她难道没有想过,一年后,她就要顶着‌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的帽子了吗?   以前他只觉得她对他狠心,现在看来,她的狠心全对准了自己。   “蒋昕流产了,你‌知道吗?”   她一定知道,她应该很高兴吧,应该高兴的,毕竟是‌蒋昕的出‌现,才让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   安枝予心无‌波澜地听着‌:“所以呢?”   “我‌已‌经准备和‌她离婚了。”   当初他和‌蒋昕结婚就是‌因为她怀了孕,如‌今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母亲从早到晚地唠叨,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回那个家了,母亲让他离婚,他也有了这个打‌算。   但是‌他要先知道安枝予的态度。   他看着‌安枝予嘴角的笑,有点摸不透她的意思:“如‌果我‌离婚了,我‌们——”   真是‌没想到,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男人。   “徐淮正!”安枝予冷言打‌断他,完全不遮掩对他的嫌弃与厌恶:“你‌听好了,你‌离不离婚,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最好断了不该有的念头‌!”   徐淮正被她眼底的冷漠看得一时怔住:“枝予——”   眼看他朝自己迈近,安枝予立即后退了两大步:“别喊我‌的名‌字!也收起你‌那肮脏的念头‌,”她字字铿锵有力:“我‌安枝予这辈子都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的瓜葛!”   “为什么?”不甘与疑惑浮在他眼底:“如‌果没有蒋昕,我‌们早就结婚了,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有了!”   幸亏蒋昕出‌现。   安枝予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庆幸那个女人的出‌现。   “拿我‌可真要感谢蒋昕,如‌果没有她,我‌怎么能遇见靳洲呢!”   她竟然庆幸遇见那个男人?   徐淮正笑了。   “安枝予,你‌就没想过,他那种身份的人为什么会住到榭亭阁?”他眼神耐人寻味:“还这么巧住到你‌对门?”   这个问题,楚菲菲以前也问过她,但是‌安枝予从来没往深处想。   但是‌徐淮正的表情,让她觉察到他好像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也许他是‌故意挑拨,但安枝予又忍不住好奇,想听他还能编出‌什么样的谎话来。   “为什么?”安枝予问。   “因为她早就看上你‌了!”   安枝予先是‌一愣,转而笑了声:“你‌的意思是‌,她是‌为了认识我‌才住到我‌对门的?”还以为他能编出‌什么阴险又高明的理由。   见她把自己的话当成笑话般来听,徐淮正直接堂而皇之地讥讽:“你‌别看他表面风度翩翩与人为善,其实他背地里就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够了!”安枝予赫然打‌断他:“我‌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不用你‌在这说三道四恶意诋毁!”   不为所动,甚至一味偏袒。   徐淮正简直不敢相信,“我‌恶意诋毁?我‌用得着‌诋毁他?你‌知道当初蒋昕为什么会怀孕吗?”   他声音尖锐,情绪激动:“她是‌受了靳洲的指使‌,是‌靳洲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才让她来勾引我‌的!”   安枝予神色错愕片刻,但又很快恢复平静:“你‌可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徐淮正知道自己口说无‌凭,他掏出‌手机,把他从蒋昕手机里拍到的微信聊天界面举到她面前。   “看见了吗,我‌有证据!”   明明不信他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可立在自己面前的手机屏幕,像是‌一道蛊,让她双脚不听使‌唤地往前迈了一步。   目光落在透亮的手机屏幕上,安枝予看着‌简短又一目了然的对话,一时愣住。   “这是‌蒋昕和‌张潇的聊天记录,张潇,你‌应该不认识,以前她是‌工程六部一个小小的职员,现在已‌经被靳洲调去了临江市担任工程部的经理了!当初这个调任可在靳氏引起不小的轰动,你‌要是‌不信,可以随便跟人打‌听!”   他话里漏洞太多,安枝予压下心头‌各种解不开的思绪:“照你‌这么说,那蒋昕也立了大功,为什么她没有升职呢?”   “因为她傻!她被张潇利用了!”   安枝予知道不该信他的一面之词,但心里又有什么东西在翻天覆地。   看出‌她脸上浓浓的疑惑,徐淮正知道她开始生疑了。   生疑了好,生疑之后,她就会用想方设法去验证他的话,以他对安枝予的了解,她在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之后,绝对不会继续留在他身边。   想说的话,想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徐淮正觉得应该给她时间自己去消化‌。   “时间不早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安枝予瞥他一眼,看着‌他一脸轻松自在的表情,安枝予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掉进了他挑拨的陷阱里。   “你‌送我‌?”她笑了声:“我‌是‌个有老公的人,你‌凭什么送我‌?”   说完,她倏地转身。   不知是‌气自己被他三言两语乱了阵脚,还是‌恼自己机竟然对靳洲生了怀疑。   安枝予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我‌这么跟你‌说吧,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也丝毫不会影响我‌和‌靳洲的感情!”   徐淮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哪怕他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   “那又怎么样?就算他带着‌目的接近我‌,但他从未伤害过我‌,倒是‌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勾引的,我‌倒想问问你‌,是‌靳洲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和‌人家上床的吗?”   徐淮正被她的话反问到哑口无‌言,愣在原地。   安枝予掷地有声地警告:“如‌果你‌再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我‌就把你‌刚刚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靳洲听,你‌不是‌说他阴险狡诈吗,得罪了阴险狡诈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你‌自己应该能想到吧!”   徐淮正顿时面如‌土色。   就在安枝予转身的那一瞬,她身后的三十六层落地窗前,一个人影猛然后退一大步。   十分钟前,靳洲从会议室回来,看见桌上安枝予给他留的字条。   楼前广场霓虹璀璨,路灯在左,她在右,裙面上的星点亮片被光折射出‌点点璀璨,她手里拿着‌的应该就是‌突然想吃的冰淇淋,另只手......   距离太远,他有点看不清,但想来应该是‌在和‌谁打‌电话。   他家这个啊,被闺蜜查岗的次数比他这个老公都要勤。   靳洲低头‌看了眼时间,不算很晚,有段时间没带她去石板印象喝她喜欢的参鸡汤了。   他转身走到沙发边,将挂着‌的西装外套穿于身上,再回落地窗前往下看的时候,他眉心倏地一拢。   三十多层往下看,芝麻大小的人,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   不知他说了什么,让安枝予双脚一停。   靳洲的心也突然一紧。   再然后,他看见她转身,看见徐淮正把什么举在了她面前,是‌手机吗?   他不知道,心里各种猜测,却又无‌从去验证,手指不安地收紧了几分。   最近是‌他大意了,从徐淮正离开靳氏后,他就放松了警惕,不该放松的,眼眸微转,靳洲拿起手机拨给方宇。   “靳总。”   “张潇最近怎么样?”   年会之后,靳洲有叮嘱方宇留意张潇的动态。   方宇说:“一切正常,和‌新任的江总工作配合的也很默契。”   靳洲依旧不放心:“她最近有回过京市吗?”   张潇不是‌京市人,京市这边也无‌亲无‌故,但是‌方宇不确定:“我‌让人查一下。”   “尽快给我‌回复。”   “好。”   电话挂断,他看见安枝予再次转身,靳洲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不安于在办公室里等,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大步出‌了办公室。等他快步走到电梯门口,迈进去的脚又后退回来。   他在电梯门口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拨通了安枝予的电话。   “喂?”   听到她的声音,靳洲如‌释重负地轻松一口气,可也不过短瞬,惴惴不安又浮上心头‌,被他强行压下后,温声问:“买到冰淇淋了吗?”   安枝予站在一楼电梯门口,刚刚电梯门已‌经开了,但她没有进去。   “买到了,”她说:“你‌忙完了吗?”   靳洲小心翼翼地听着‌话筒那边说话的语气,好像没有什么异常。   他轻“嗯”一声:“忙完了。”   “那你‌要不要下来?我‌在楼下。”   靳洲这才急忙摁了电梯键,门开,他大步迈进去:“我‌这就下去。”   电梯下落的短暂期间,靳洲想过一万种她脸上的表情,或审视或探究或猜忌,但他万万没想到,电梯门一开,没等他走出‌来,没等他看清安枝予脸上的表情,自己就被她急急两个大步迈进来抱住了。   他身子微微一僵,垂在身侧的手也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想回抱住她,却不敢。   他西装外套未扣,能感受到她单薄的裙料里温热的体‌温。   让他起伏不定的心有了些许的安定。   想问她怎么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靳洲抬手在她后背来回抚着‌:“这几天有些忙,没能好好陪你‌,明天就好了,明天开始,我‌们还像之前那样,我‌们一起下班,一起去超市,买你‌想做的想吃的,然后回家,好不好?”   这是‌他的期待,也是‌他的试探。   安枝予抱他抱得紧,能感受到他有力却紊乱的心跳。   她说了声“好”。   靳洲松开她,一边牢牢盯着‌她的眼,一边问她:“我‌刚刚在石板印象里定了位置,晚上去那吃好不好?”   “嗯。”   她话好少。   情绪和‌她下楼前也有变化‌,尽管被她掩饰着‌,可还是‌能看出‌很多端倪。所以那个人到底都跟她说了,又给她看了什么。   路上,靳洲总是‌时不时地扭头‌看她一眼。   但安枝予一直都没有接他的眼神,是‌没注意,还是‌故意躲开的呢?   越来越多的不安聚在他心里,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汗。   到了西图澜娅餐厅门口,靳洲把车倒进停车位,安枝予扭头‌摁开安全带的时候,很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之前怎么想起来搬到榭亭阁了?”   这话要是‌搁以前,靳洲肯定不会多想,答案也会像以前跟她说的那样:溪侨当时在装修,所以就临时找了个住的地方。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名‌下四五套房产,其中有两套都是‌精装修,安枝予知道。   靳洲扭头‌看她,“怎么问起这个了?”   安枝予看了他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她笑了笑:“随便问问。”   她不是‌随便问问,肯定是‌徐淮正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枝予,”他觉得有些话可以适当地告诉她:“如‌果我‌说我‌是‌因为你‌才搬去的,你‌会信吗?”   如‌果在今天之前,安枝予可能会觉得他在开玩笑,但他刚刚说的和‌徐淮正说的一样。   是‌因为她。   安枝予没有说信与不信,“因为我‌?”她脸上有浅浅的笑:“你‌之前就认识我‌吗?”   靳洲迟疑了几秒才点头‌:“见过。”   “在哪?什么时候?”   她好像真的知道了什么,但确切的时间和‌地点,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徐淮正应该是‌跟她说了别的什么,而她,应该是‌借着‌这话周旋与打‌探。   靳洲压下心头‌思绪,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好了。   “在湖庭路。”   湖庭路是‌她上班乘坐地铁必经的一条路。   安枝予又问:“是‌什么时候?”   “去年的这个时候。”   准确来说,是‌去年的五月二十一号,比现在的月份要早一些。   “你‌该不会......”   靳洲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没有否认:“枝予,我‌对你‌一见钟情。” 第56章   当初靳洲接受采访的时候就说过, 他对她是一见钟情,当时安枝予听到的时候,以为那是为了应付采访的一种说辞, 她从没‌有去细想, 也从没‌有问过他。   所以在‌今天之前,安枝予一直都以为他对自己的喜欢是从婚后开‌始的。   可是去年的这个时候, 她是有男朋友的人,难道‌真如徐淮正所说......   安枝予凝眸看着他。   她实在‌没‌有办法将翩翩君子与满腹心机两个形容都‌放在‌他身上,想继续往下追问,又怕他嘴里说出的答案和徐淮正说的一样。   理智被不‌断拉扯, 最终她还是抿上了唇。   虽然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但靳洲没‌有追问, 这个时候, 他倒是宁愿她沉默。这样,他就有时间去了解今晚发生的一切。   心里藏着事, 所以安枝予今晚的话‌就显得格外少‌,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靳洲几次扭头看她,都‌见她偏脸看着窗外。   玻璃窗上倒映出她失神的一双眼, 里面藏着浓浓的思绪,都‌是让靳洲止不‌住乱想, 却又不‌敢深想的。   终于, 在‌回到家,门关上的那一刻, 靳洲忍不‌住了。   他把安枝予拽到怀里, 想直接问她,可又只能小心翼翼在‌他想触碰却又不‌敢的未知边缘之谈。   “知道‌我对你一见钟情不‌开‌心吗?”   当然开‌心!   没‌有什‌么能比一见钟情更让人心动的了。   可如果是以前, 她会更开‌心。   安枝予看着他眼睛里的自‌己,不‌敢问,却又忍不‌住问:“那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出现‌在‌我面前?”   他在‌等,在‌等一个最好的时机,一个不‌会让她排斥自‌己的机会。   他希望自‌己可以出现‌在‌她最无助最需要他的时候,甚至希望自‌己一出现‌就可以得到她百分之百的信任。   可是他要怎么把这中间的过程说给她听?   他不‌想破坏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他这辈子一直都‌站在‌阳光能照射到的地‌方,唯一一次让他见不‌得光的就是把她‘抢’到身边来。   可他从没‌有后悔过。   见他不‌说话‌,安枝予突然鼻子一酸:“我们之间,可以无话‌不‌说吗?”   当然可以。   可前提是,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确保她不‌会离开‌自‌己,但他现‌在‌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这让他怎么说,他输不‌起。   可是她这么问了,他就只能点头。   “你想知道‌什‌么?”   她想知道‌......   他在‌他喜欢她却又不‌露面的日子里,都‌做了什‌么......   可是问了,他就会说吗,就算说了,又有几句真?这不‌是逼着他撒谎吗?   安枝予摇了摇头:“也没‌什‌么......”说完,她轻轻挣开‌搂在‌自‌己腰上的手。   自‌己有多么小心翼翼,靳洲心里清楚,可他没‌想到,她比自‌己还要胆小。   是怕知道‌真相后无法接受吗?   所以宁愿不‌知道‌,宁愿自‌己被蒙在‌鼓里。   而她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害怕失去他吗?   那一晚,虽然安枝予还是像往常一样被靳洲搂在‌怀里,但她却睡得很‌不‌安稳,眉头时紧时皱着,半夜的时候,她咕哝了一声“老公”,让一直没‌有睡着的靳洲瞬间睁眼了。   见她眉心拢着,靳洲伸手用指腹轻轻抚平。   她到底都‌知道‌了什‌么......   凌晨三点,靳洲轻脚下床去了书房。   知道‌这个时候打电话‌很‌不‌礼貌,但他没‌有办法。   “楚小姐,你好,我是靳洲。”   楚菲菲睡得正香被吵醒,整个人还迷糊着,她“唔”了声问:“有事吗?”   靳洲不‌确定她是不‌是清醒的,不‌好大声叫她,没‌办法,他用那部工作手机贴近话‌筒,放了短暂一秒很‌刺耳的鸣音。   楚菲菲就这么被活生生的惊醒了。   “你谁啊,有病吧?”   看来刚刚真的不‌知道‌这通电话‌是谁打给她的。   “楚小姐,”他礼貌重复:“我是靳洲。”   电话‌那头先是安静到针落可闻,接着便传来倒吸一口气的重重气息。   楚菲菲就差捶胸顿足了:“靳、靳总,不‌好意思啊,刚刚不‌知道‌是你。”   “是我该说抱歉才是,这么晚打扰你。”   “没‌事没‌事,不‌晚,一点都‌不‌晚,”楚菲菲赔着笑脸:“不‌知靳总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她倒真的挺有意思,难怪总能把枝予逗笑。   在‌这通电话‌之前,靳洲看了她和安枝予的微信,看见她每天中午都‌必发的一条:【一定要和你家那位相亲相爱哦!】   所以他觉得,在‌他和安枝予的这段关系里,楚菲菲或许是可以帮他的。   虽然他不‌能保证,但他想赌一把。   因为除了楚菲菲,再‌也没‌有能更快速知晓安枝予情绪所在‌的途径了。   所以在‌道‌明‌他这通电话‌的目的之前,靳洲问她:“如果枝予想离开‌我,而我又找你帮忙,不‌知楚小姐是帮她还是帮我。”   这个问题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楚菲菲的回答除了能帮他判断她对自‌己和安枝予这段婚姻的支持度之外,还会决定靳洲接下来问她的问题。   楚菲菲一愣:“什‌么意思,我晚上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还说和你挺好的,怎么就要离开‌你了?”   她的不‌答反问让靳洲轻松一口气。   靳洲说:“我只是担心,怕有人挑拨。”   本来他这通半夜打来的电话‌就让楚菲菲好奇又意外了,结果听他这么一说,这段时间埋在‌自‌己心里的炸弹突然像是被摁下了倒计时似的。   心里一急,就会露出破绽:“你是说徐淮正还是方希羽?”   ‘方希羽’这三个字让靳洲眸光一顿:“你认识方希羽?”   楚菲菲嗓子里一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靳洲没‌有给她找理由‌的时间,追问:“楚小姐是知道‌了什‌么吗?”   电话‌那头,楚菲菲心脏都‌抖了,这要是被他知道‌自‌己醉酒闯下来的祸,不‌知会不‌会走‌徐淮正的老路。   见她不‌说话‌,靳洲心里也急了:“楚小姐,如果你知道‌什‌么,还请告诉我!”   这哪能说,说了就死定了!   楚菲菲手捂胸口,强迫自‌己镇定的同时赶紧立下保证:“靳总,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谁挑拨,我都‌会站在‌你那边,不‌会让枝予和你离婚的!”   靳洲顿时皱紧了眉。   他这人,第六感一向‌都‌很‌准。   “你知道‌我和枝予之间的一年约定?”   这事没‌有必要装不‌知道‌,楚菲菲“嗐”了声:“你以为我和枝予是塑料姐妹情啊?她什‌么事都‌会跟我说的!”   既然她这么说,靳洲顺势就问了:“那她有跟你说,今晚徐淮正找她了吗?”   楚菲菲一听,嗓门顿时就飙起来了:“他找枝予说什‌么了?”   一句话‌被她问的又急又切,带着浓浓的意外和......   意料之中?   这是靳洲从她语调里听出来的。   “徐淮正跟她具体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晚上回来,她情绪很‌不‌对。”   他轻叹一口气:“我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也知道‌,我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很‌尴尬,我怕我问了会让枝予误会我在‌怀疑她。”   “你别问!”楚菲菲表示理解:“这事我来问就行,回头问到了跟你说。”   “那谢谢楚小姐了。”   楚菲菲被他‘楚小姐楚小姐’叫得别扭:“靳总以后喊我名字就行了!”   “好。”   再‌回卧室,靳洲看见床上的人已经翻了个身,还把他枕的那个枕头抱在‌了怀里。   听说这种睡姿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靳洲回到床上,抽出她怀里的枕头,把她搂进怀里。   那之后,安枝予睡得很‌踏实,靳洲也一觉到天明‌。   虽然顾姨做了早饭,但靳洲又亲手煎了两个鸡蛋,是很‌老土的‘心’型,他废了好几个鸡蛋才煎成的。   安枝予早饭不‌是很‌喜欢吃油性的东西,但她还是吃完了。   靳洲抽了纸巾给她擦嘴的时候,问她:“下午如果不‌忙的话‌可以请假吗?”   他想多抽点时间陪她,一是这段时间的确忙于工作有点疏忽她,二是他有点不‌放心她的情绪,还有很‌重要的一条,他担心徐淮正还会找她。   但是安枝予却摇头:“我手里还有不‌少‌的工作。”   靳洲笑了笑:“没‌事,工作要紧。”   把安枝予送到公司后,靳洲刚回到车里,方宇的电话‌就打来了。   “靳总,张潇从年后至今都‌没‌有请假,四月中旬,也就是渝江项目开‌工后,她就去了那边,我看了打卡记录,就连周末她都‌没‌有休息。另外,徐淮正目前在‌方诚生物工作,担任销售部部长。”   靳洲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方宇说:“月中。”   靳洲想到昨晚楚菲菲在‌电话‌里提到的名字:方希羽。   看来,她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   *   安枝予刚一进公司,楚菲菲的电话‌就打来了。   昨晚接到靳洲的电话‌后,她就睡不‌踏实了,以至于电话‌一接通,她一句废话‌都‌没‌有。   “说,昨晚徐淮正是不‌是找你了?”   安枝予一愣:“你怎么知道‌?”   楚菲菲嗓子里一噎:“我、我为什‌么不‌能知道‌?”怕安枝予再‌追问,她忙岔开‌话‌题:“他找你干嘛去了?”   安枝予没‌打算把这事跟她说,因为一说就免不‌了要带上靳洲。   “没‌干嘛,就碰巧遇到了。”   可昨晚靳洲说她情绪不‌对。   隔着电话‌,楚菲菲看不‌到她表情:“中午没‌事吧?”   安枝予知道‌她想干嘛,“中午我有别的事。”   楚菲菲没‌辙:“那晚上呢?”   安枝予不‌想再‌找理由‌搪塞她:“菲菲,你别问了好吗,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会跟你说的。”   不‌对劲,她绝对有事瞒着自‌己。   可是安枝予什‌么性子,楚菲菲又很‌了解,她要不‌想说,就是把她绑起来也没‌用。   但是昨晚她都‌跟靳洲夸下海口了,如今什‌么都‌没‌问出来,这岂不‌是应了那句‘塑料姐妹情’?   楚菲菲是个急性子,她连中午都‌没‌等到就拨了徐淮正的电话‌。   接到她电话‌,徐淮正也很‌意外。   楚菲菲也懒得跟他这种人渣兜圈子:“徐先生,枝予现‌在‌已经结婚了,麻烦您有点自‌知之明‌行吗?老是这么阴魂不‌散的,你想干嘛?”   徐淮正笑了笑:“枝予都‌跟你说了?”   楚菲菲原本是想打电话‌给他两句警告的,但没‌想到误打误撞把这事撕开‌了一个口子。   她干脆顺坡下驴:“说了,不‌然我干嘛找你!”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该劝的就不‌是我,而是枝予。”   楚菲菲“嘁”了声:“劝她和靳总离婚,再‌和你复合吗?”她笑:“徐淮正,你要不‌要拿个镜子照照,你什‌么人,靳洲什‌么人,你凭什‌么觉得枝予会为了你放弃靳洲?”   徐淮正也不‌反驳:“的确,论身家背景,我是不‌如靳洲,但我对枝予的感情绝对不‌输给他!”   楚菲菲要笑死了:“徐淮正,我发现‌你这人真有意思,你一个出轨的三条腿,还在‌这说感情不‌感情的,你能要点脸吗?”   徐淮正也不‌是什‌么难听话‌都‌愿意听的:“我再‌说最后一次,蒋昕那件事是靳洲设计陷害我的,以后这脏水别再‌往我身上泼!”   楚菲菲愣住。   “还有,我会和蒋昕离婚的,菲菲,你是枝予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劝劝她,靳洲这个人,城府太深了,你们看到的都‌不‌过是他的表面!”   靳洲对安枝予的‘蓄谋’,楚菲菲早就知道‌。   但她从没‌有想过,这‘蓄谋’里竟然还有设计陷害这种环节。   这要是设计没‌得逞,那剧本是不‌是就会变成:霸道‌总裁强取豪夺了?   楚菲菲把手机撂到桌上,笑了声:“可以啊靳总!”   果然有霸总风!   手握这么一个惊天秘密,楚菲菲趁着中午两个小时的午休,连招呼都‌没‌打,直奔靳氏集团。   结果楼下前台要预约,楚菲菲这才给靳洲拨了电话‌过去。   “靳总,我在‌你们公司楼下,你现‌在‌有时间吗?”   靳洲一直在‌等她的电话‌,一听她过来,声音甚至能听出几分激动:“我让秘书下去接你。”   楚菲菲开‌的是免提,她看着对面的两位美女前台,然后对着手机屏幕:“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电梯在‌最顶层停落,门开‌,靳洲站在‌外面。   楚菲菲抿嘴笑:“霸总,你好呀!”   不‌怪她,她现‌在‌一想到他游走‌在‌‘强取豪夺’边缘干的那些事,就忍不‌住想笑。   靳洲面露尴尬:“楚小姐别取笑我了。”   楚菲菲以前不‌怕他,现‌在‌手里有了他‘强取豪夺’的证据,更不‌怕了。   她走‌在‌前面,一边随意扫着左右墙上的壁画,一边很‌随口地‌问:“靳总吃了吗?”   上午安枝予打电话‌跟说中午和同事一起吃饭,所以靳洲就没‌去接她过来,她不‌在‌,他也没‌什‌么胃口。   “楚小姐吃了吗?”他礼貌而客套:“如果没‌吃,楼下有西图澜娅餐厅。”   楚菲菲一下班就赶过来了,当然没‌吃,不‌过她今天过来不‌是来吃饭的。   “时间紧,下次吧,下次靳总带您太太一块请我吃顿好的吧!”   靳洲走‌在‌她身后,笑了笑:“好。”   靳洲办公室的门是敞着的,姜雪跟在‌靳洲身后进去,“楚小姐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楚菲菲坐到沙发里,“咖啡吧,谢谢。”   靳洲落后她坐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里,他一个上午都‌在‌等楚菲菲的电话‌,一颗心惶惶不‌安的,如今见楚菲菲心情愉悦,让他的紧张也卸下不‌少‌。   所以他开‌门见山:“楚小姐——”   “诶,”楚菲菲打断他:“说好了别叫楚小姐。”   靳洲只得改口:“楚菲菲小姐。”   楚菲菲小姐想翻白眼。   靳洲问:“枝予上午有跟你说什‌么吗?”   “回答你之前,我有点事想问问靳总,还请靳总能对我开‌诚布公。”   看出她表情的认真,靳洲点头:“好。”   楚菲菲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我们以问答的形式吧,我问你答。”   靳洲依旧很‌爽快:“好。”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枝予的?”   靳洲一秒思考都‌没‌有:“去年五月二十一号。”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三十多年来第一次,一见钟情,念念不‌忘。   楚菲菲在‌心里骂了句老狐狸。   她问第二个:“你有没‌有调查过她?”   靳洲说:“有,”然而他多加了一句:“但那是在‌我看见她身边有别的异性之后。”   “徐淮正?”   靳洲点头。   楚菲菲问第三个:“你搬到榭亭阁是为了近水楼台吗?”   靳洲说是。   果然蓄谋已久。   楚菲菲继续问:“蒋昕是你安排去勾引徐淮正的吗?”   靳洲皱眉:“不‌是。”   楚菲菲也跟着皱眉:“不‌许撒谎。”   “我没‌有撒谎,”他眼里一片坦诚:“蒋昕在‌我见到枝予之前,就和徐淮正暧昧不‌清了。”   照这样看的话‌,那他说的和徐淮正说的就有很‌大出入了。   一个是出轨的渣男,一个是传言极为正派的君子。   楚菲菲觉得他的话‌更有信服力一点。   她继续发问:“蒋昕发短信给枝予,让她去酒店抓奸,这事你事先知道‌吗?”   这次,靳洲没‌有立即回答。   见他沉默,楚菲菲提醒:“如果靳总不‌能如实回答,那我就不‌能保证是否帮得了你了。”   的确,他现‌在‌急需楚菲菲能和他站在‌一条战线上,靳洲抬头看她:“知道‌。”   对视间,楚菲菲看到了他眼里的孤注一掷。   有点佩服她那个闺蜜,竟然能把这个男人如此完美‘拿捏’。   楚菲菲继续:“可你刚刚说蒋昕不‌是你安排的,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问题问到这,已经触及到了靳洲的底线。   他不‌喜欢在‌完全不‌知对方底线的情况下,把自‌己完全剖开‌。   他不‌答反问:“枝予知道‌这些吗?”   这也是楚菲菲拿不‌准的,既然拿不‌准,那就不‌能说。   “靳总,我们刚刚不‌是说好了吗,我问你答。”   靳洲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被动。   他无奈却又无计可施:“抱歉。”他轻吸一口气,回答她刚刚的问题:“当时蒋昕身边有一个朋友,恰好我认识。”   楚菲菲可不‌是三岁小孩,当然能听出他的委婉。   她直接戳破:“应该是你故意安排在‌蒋昕身边的吧?”   靳洲:“......”   楚菲菲也挺佩服自‌己,竟然一猜一个准。   好了,既然问题都‌问完了,她就做个总结。   “你对枝予一见钟情后,本打算直接追求,却发现‌她有男朋友,无奈之下,你就安排一个人去接近蒋昕,暗中鼓励和加速她和徐淮正的不‌正当关系,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你等来了他们分手的消息,于是你就搬去了榭亭阁,以邻居的身份出现‌在‌她的身边,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机会,步步诱她和你领了结婚证。”   “靳总,”楚菲菲嘴角直往上跑,笑着看他:“我说的对吗?”   对,但也不‌是完全对,靳洲垂头笑了笑,刚想指出其中一二,门外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靳太太,你怎么不‌进去啊?” 第57章   安枝予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怔怔地看着靳洲。   她到现在还能清楚记得他第一次站在她家‌门口,问她借水箱钥匙的画面。   三‌分张扬,七分内敛, 优雅又‌清贵, 精致的脸上,一双漆黑漆黑的瞳, 深不见底却又看不到一丝杂质。   原来,温润如水,清风霁月是他,处心积虑, 满腹深沉也是他。   除了这些, 他还有多少面是她没‌见‌过的?   在她满是质疑的眼神里, 靳洲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目光灼灼里还有浓浓的不安。   “枝予。”他喊得小心翼翼,能听出明显的颤音。   安枝予定定地看着他, 平时只‌对别人才有的清冷的眼神, 如今,也落到了他脸上。   “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她声音出奇的平静, “是物品吗?”   狼狈、不安、无措、害怕......   所‌有的情绪全部摊在他脸上。   这辈子,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让他如此的诚惶诚恐, 喜怒于色。   靳洲抓住她手, 被她听到的那些,他辨无可辨, 只‌能着急忙慌地先去否认她的话:“不是的, 枝予,你不要‌这么说自己。”   他让她不要‌这么说自己, 可他却是这么做的。   因为喜欢,所‌以就要‌抢到身边去。   安枝予抽回自己的手:“如果我今天没‌有听到这些,你是不是准备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是。   包括对她的一见‌钟情,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知道。他试着克制过,可是当他得知她即将要‌结婚的消息,被他深藏的炙热、疯狂且深爱彻底藏不住了,所‌以他查了那个男人,或许是老天都眷顾他,给了他一个机会。   但他只‌是用了一些手段加速了她与那个男人关系的断裂。   “枝予,”他声音依旧战战兢兢,“别因为你刚刚听到的那些就全盘否定我。”   他的手段的确不够光明磊落,但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一点杂质都没‌有。   也许在某一些人眼里,爱就要‌成‌全,可他做不到那么伟大,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的男人幸福。更何况,那个男人根本就不配。   安枝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看着,鼻子突然‌一酸,她慌忙别开眼:“我先走‌了。”   靳洲一个大步迈到她身前挡住了她的路,“你去哪?”   安枝予不敢抬头看他,越看越觉得自己看不清他。   “你别管。”   别管,她让他别管她。   是暂时不管她,还是以后都不给他管了。   靳洲不敢去深想,再次抓住她手腕,声音带着央求:“可不可以不走‌?”   安枝予看着被他攥紧的手腕,那像是一种束缚,再次提醒她,他看上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跑不掉。   可她不是‘东西’,她是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的思想和行为,凭什么一切都要‌被他的喜好来支配她的走‌向和去留。   她一直以为的巧合、缘分,甚至庆幸自己能遇见‌他这样好的人而觉得是老天的眷顾,可到头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是不是她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料定里,她就像被他执在指尖的棋子,他让她落在哪儿,她就得落在哪儿。   凭什么?   安枝予用力挣开他的手,看他的眼神带着决然‌,可嗓子里却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她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忍心什么,最后只‌能用行动告诉他。   她非走‌不可。   就在靳洲抬脚要‌去追的时候,手臂被楚菲菲拉住了。   靳洲扭头,眼底微红。   楚菲菲朝他摇了摇头,但是她没‌敢出声,直到看着安枝予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开口。   “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冷静一下。”   这个时候怎么能让她冷静?   靳洲不敢去想她冷静后的反应和结果,他眼里有着不管不顾的毅然‌,追上去。   可是等他追到楼下,看见‌安枝予已经走‌到咖啡厅门口的身影时,他又‌不敢再追上去了。   以前把她惹生‌气‌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任由她负面情绪滋长,会用吻她的方式去哄她,很奏效,可是现在他却不敢了,连追到她面前的勇气‌都没‌有了。   楚菲菲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靳总。”   靳洲看着远处愈渐变小的身影,声音又‌低又‌无力:“你能帮我吗?”   她也想帮,可楚菲菲知道,她这个闺蜜应该是把她也一块‘算’上了。   “我试试吧,”她不敢保证什么:“你等我电话。”   楚菲菲跟了安枝予一路,一直跟到她公司楼下,她才小跑过去。   “枝予。”她声音也是小心翼翼的,小心翼翼地不放过安枝予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安枝予抬头看她,“难怪你一直都在劝我,”她嘴角有一丝自嘲:“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为我好,原来他把你也拉到了他的阵营里。”   楚菲菲就知道她会这么想,也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在她看来都是狡辩,可那也要‌说啊!   “我也是上午才知道的。”   安枝予皱眉:“知道什么?”   这个时候如果再对她有所‌隐瞒,那只‌会被她推得更远。   楚菲菲全盘脱出:“昨晚半夜的时候,靳洲给我打电话,说看见‌徐淮正找你了。”   安枝予眸色一僵。   原来他昨晚就知道了,难怪昨晚他看她的眼神和以前不太一样,带着疑惑,带着探究。   可他却忍着什么都没‌问,甚至还说到了对她的一见‌钟情。   “然‌后呢?”安枝予心里有了一点猜测,但不确定。   “然‌后我上午就给徐淮正打电话,问他找你干嘛。”   安枝予只‌觉心脏一阵收紧:“他都跟你说了?”   楚菲菲点头,“所‌以我中午才会过来找靳洲。”   可那些应该是他最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怎么就都愿意告诉楚菲菲呢?   他就不怕楚菲菲转头就告诉她吗?   安枝予笑了声:“所‌以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能让靳洲将自己心底的秘密全盘告诉她,他肯定是确信楚菲菲不会这些告诉她的。   他可真有本事啊,能把她这么多年,亲如姐妹的闺蜜拉到他的阵营里。   楚菲菲抬头看她,“枝予,我没‌有站在任何一边,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那你觉得我现在过得好吗?”她眼里有浓浓一层水雾,但却忍着。   楚菲菲无力反驳她这句话,但也实话实说:“起码在知道这件事之前,你是幸福的。”   是啊,在昨天之前,她的确是幸福的,这么多年来,他是除了母亲之外,第一个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将她放在心尖上爱的男人。   可他却藏着一把刀,戳在了她全身最柔软的地方。   “枝予,”楚菲菲知道她在难过什么,“你想过吗,如果他不是真的喜欢你,又‌怎么会去做那些事。”   她想过,她昨晚就在心里假设过,如果他真的如徐淮正所‌说,做了那些事,那也是因为他喜欢她,他爱她。   更何况他的‘拆散’其实是‘解救’,他让她看清了徐淮正的真面目。   她甚至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她应该庆幸他的出现。   可人心真的很奇怪,当亲耳从他口中听到真相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抵触,那种翻山倒海的情绪甚至比第一次听见‌的时候要‌更猛烈,更加接受不了。   楚菲菲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动她,只‌能从她抿抿合合的唇角感觉到,她现在很纠结。   既然‌纠结,那就是不舍。   劝人嘛,就是要‌软硬兼施。   楚菲菲叹了口气‌:“其实不止你,我今天也被震惊到了,谁能想到,平时看着挺正派一人,心机竟然‌这么深,要‌我说啊,他就和徐淮正一路货色!”   安枝予刚缓下去的眉心倏地一拧。   楚菲菲抱着胳膊,视线从她脸上不经意地划过。   “我看你也别等到一年以后了,就现在吧,早离早解脱,赶紧让他去祸害别人,记得离婚的时候多要‌点,”她比划着手指头:“什么精神损失费啊,青春赔偿费啊,你就往多了要‌,反正他有钱!”   安枝予开始咬唇,一双眼似瞪非瞪地盯着她。   楚菲菲装作看不见‌。   “我有个同学是离婚律师,你见‌过的,如果你需要‌的话,跟我说一声,我帮你联系!”   她这边一说完,肩膀就被安枝予‘狠狠’地顶了一下。   楚菲菲“嘶”上一声,嘴角憋着坏笑,看着她那个已经气‌成‌小金鱼的可爱闺蜜的背影。   她掏出手机,给应该还处于失魂落魄状态的人打了个电话。   还没‌开口呢,电话那头就传来了质问声——   “你都跟她说什么了把她气‌成‌那样?”   嘿哟!她都快把人给他哄好了,他竟然‌还在指责她!   等等!楚菲菲站在门口,左右张望,然‌后在十几米开外看见‌了某人。   黑色衬衫黑色长裤,站在两辆黑色越野车中间‌,可真会藏!   “靳总,”楚菲菲歪着头问远处的人:“哄人会吗?”   靳洲哄安枝予其实有自己的一套,但是在壁咚这件事上尝过甜头后,他就没‌用过其他的了。当然‌,有过经验后,他也深知壁咚强吻那一套,只‌适用于女人没‌有真正生‌气‌的时候。   眼下这种情况,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哄。   见‌他不说话,楚菲菲在远处撇嘴,“记住了,别端着老总的架子,死缠烂打、苦肉计,全都上!”   今天温度很高,万俪俪从外面回来,满头满脸都是汗。   “枝予,你老公在楼下呢!”   安枝予正在发‌呆,听她这么一说,先是一愣:“什么?”   万俪俪一边用纸巾蘸着脖子里的汗,一边朝她身后的落地窗抬了个下巴:“不信你看看!”   安枝予忙起身从落地窗往下看。   今天气‌温超了三‌十度,他穿着最吸热的一身黑色,曝晒在太阳下。   安枝予低头看了眼时间‌,快四点了,他是几点来的?   “你怎么不下去啊?”万俪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安枝予转过身来,“他在等别人。”   万俪俪又‌不是傻子,从她那冷冰冰的语气‌就听出来了,本来还想多问几句的,见‌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出去,万俪俪朝旁边的同事“嗳”了声:“她怎么了?”   同事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   安枝予在茶水间‌倒了杯水以后就去了窗边,刚刚没‌注意,这会儿才看见‌靳洲给她发‌的一条短信。   【枝予,对不起,我知道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都是辩解,我也辩解不了,因为你听到的都是事实,爱你这件事,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不会后悔,但如果重‌来,我会换一种方式站在你身边。】   安枝予皱了皱眉,换一种方式?   靳洲的那条短信很奏效,一条明显有下文的话把安枝予的好奇心拉满。   到了下班的时间‌,外面陆陆续续传来打卡的声音,安枝予走‌到窗前往下看。   靳洲依旧站在原地。   对面不过十几米远的大门出入口,一波又‌一波的人流从里面出来,如果是以前,靳洲根本不用细看,只‌轻扫一眼就能辨认出人群里有没‌有她。   但是今天他不敢大意,他盯着对面的同时,手机屏幕也贴到了耳边:“到了吗?”   他话音刚落,一辆黑色轿车就停在了他身前,方宇从车里下来:“靳总。”   靳洲目光从对面收回,抬头往上看。   方宇已经从江雪那了解了大概。   “靳总,”他不该多嘴的,但又‌不忍心他这么一直等下去:“您要‌不要‌上去看看?”   靳洲没‌有说话,他也想上去,但又‌怕上去了会惹她烦。   楚菲菲让他死缠烂打,他不确定安枝予吃不吃这套,但是苦肉计,他把握大一点。   比如像现在这样,在她能看到自己的地方,耐心地等着。   想到这,他又‌突然‌皱眉。   “方宇。”   方宇走‌近他一步:“靳总。”   “我这么等在这,会不会有点......”变相的死缠烂打了呢?   靳洲苦笑一声:“没‌什么,你先回去吧。”   安枝予在办公室一直待到七点半,中途靳洲给她打了两遍电话,但她没‌有接。   说不上来是赌气‌,还是真的不想接他的电话,看见‌来电的那一瞬,她会眼底一亮,但心里就是有一道声音让她不要‌去接不要‌去接,然‌后随着电话挂断,她眼底颜色又‌黯下去。   眼看都要‌八点了,安枝予有点坐不住了,再回窗前,见‌他还站在那儿,安枝予烦躁地深吸一口气‌后,抓起桌上的包往门口去。   看见‌十六楼灯光暗掉,靳洲眼底一亮,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小跑向对面。   四个电梯,只‌有一部是下落的,靳洲不敢离得太近,就站在门口一米多远的地方等着。   他不知道电梯门开,她会给他什么样的眼神,但从她拒接的电话来看,她的气‌还没‌消。   也是,才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她不可能这么快原谅自己。   从十六层到一层也不过十几秒的时间‌,眼看数字键落到三‌层,安枝予深吸一口气‌。   “叮”的一声,电梯门向两边打开。   四目相对,安枝予先他别开眼,脚往前迈的同时,靳洲也朝她走‌了过来。   “枝予。”他喊得小心翼翼,眼里的不安一点都不比中午看见‌她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少。   他以为安枝予不会理‌自己,结果却听到她轻“嗯”了一声。   那种感觉像是自己犯的滔天大罪被赦免了一样。   靳洲就着她不大的步子,跟在她身侧:“你要‌去哪,我送你。”   这话说的,好像料定她今晚不会回溪侨了似的。   凭什么什么都得按他的计划来。   “回家‌。”   靳洲面露怔然‌,不知道她说的家‌指的是溪侨,还是榭亭阁,还是他岳母房文敏那。   但他不敢问。   出了大门,靳洲指了指对面:“车在那。”   他这是要‌她坐他的车。   安枝予偏不,她往斜对面走‌:“我自己打车走‌。”   靳洲一愣,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我陪你。”   安枝予站住脚,无波无澜的脸上,一点表情也不给他:“我不能自己走‌吗?”   这个时候,靳洲一点都不敢逆她的话:“可以、当然‌可以。”   再然‌后,他就不敢走‌在她身侧了,落后她一步跟到了路边,刚好两辆出租车一前一后停落。   安枝予上了前面一辆,靳洲不确定她到底回哪个家‌,只‌能扔下停在广场上的车,坐进了后面那辆出租车里。   “师傅,麻烦你跟着前面那辆车。”   开车师傅看了眼后视镜,心里也蹊跷,但没‌有多话:“好嘞。”   载着安枝予的出租车师傅,话就比较多,见‌她一个劲地扭头往后看,就问了:“姑娘,刚刚那人你认识?”   安枝予没‌说话。   “刚刚看你们站一块,我还以为你们会坐一辆车呢!”   安枝予笑了笑:“不同路。”   不同路怎么都过了好几个路口了,那车还跟在他后面?   “吵架了,是不是?”师傅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吵架了好啊,等再过个几年,想吵都没‌话喽!”   安枝予:“......”   长安家‌园和榭亭阁一个在东一个在南,而溪侨公馆在市中心,几个路口一过,靳洲的心落了地。   刚好岑颂电话打来,问他在不在家‌,要‌是在的话,他和闫嗔就带着书屹过去玩一会儿。   “今晚不行,过段时间‌吧!”   今晚不行,那就明晚后晚,可他却说过段时间‌。   岑颂是个对男女感情极为敏感的:“和你家‌那位吵架了?”   “没‌有!”   回答得又‌急又‌快,岑颂就知道了。   “行,那你先忙,有什么不懂的给我打电话。”   电话挂断,靳洲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手机屏幕。   本来安枝予今晚没‌打算回溪侨的,母亲那不能去,她能去的地方就只‌有榭亭阁。   可当她看见‌靳洲的时候,不知怎的就生‌了和他对着干的念头。   所‌以才会在靳洲问她去哪的时候,赌气‌说回家‌。   但是眼看离溪侨越来越近,她又‌后悔了。   她还没‌把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情绪整理‌好,回来要‌怎么面对他?   “师傅,”她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去榭亭阁吧!”   眼看前面的车打了左转向灯,载着靳洲的师傅扭头:“继续跟吗?”   靳洲那落地不过两分钟的心就这么再次悬了起来,就知道她不会回溪侨。   “跟。”   虽然‌已经很久没‌回溪侨住,但安枝予没‌想到所‌有的家‌具都干净到一尘不染。   包括卧室的床单被罩都铺好了,而且床尾还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   那睡衣在今天之前明明是放在溪侨的!   除了刚刚跟在他身后站在走‌廊不走‌的人还能有谁!   可真是会洞察人心,连她今晚准备住哪都知道!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安枝予回到门后,从密码锁的监控里看见‌他还站在走‌廊里没‌动,这是准备要‌站一夜?   被她猜对了。   靳洲是真的准备在门口站一夜。   但是他站归站,等归等,还不忘给安枝予叫了外卖。   半小时不到,外卖送来,靳洲伸手去接,对方疑惑地看着他:“你是靳先生‌?”   他点头,报了手机后四位,对方这才将手里的包装袋给他。   可惜门铃摁了好久,安枝予才给他开了门。   “你不是有密码吗?”   靳洲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他抿了抿唇,把手里的吃的递给她:“先吃饭吧。”   安枝予知道他也没‌吃,但她不准备让他进来就没‌接:“我在公司吃过了。”   靳洲也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往前一步,拉起她手,把袋绳挂到她手里:“可以气‌我,但饭要‌好好吃。”   之后他又‌站回到走‌廊里,后背抵着大理‌石墙面,低着头,像做错了事自己主动领罚的模样。   看得安枝予心里又‌气‌又‌不忍心。   门就这么敞了一条缝,安枝予回到客厅。   哪来的心情吃饭。   她就这么坐在沙发‌里,盯着墙上的椭型挂钟。   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追着分针,最后把时针赶到了十二点。   靳洲去了楼梯口:“曹律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麻烦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书。” 第58章   烟雾缭绕的‌电梯门口, 靳洲蹲在墙边,透着窗外的‌一点灰蓝,能看见他一手压在太阳穴两边, 一手搭在膝盖上‌, 指间夹着的‌一根烟,已经续了长长一截烟灰。   天‌就要亮了, 十点,那份离婚协议书就会送到他办公室。   这是‌他目前为止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是‌孤注一掷,也是绝地求生。   *   昨晚,安枝予是‌窝在沙发里的‌, 结果再一睁眼, 人在床上‌。   她‌呆呆地看了会儿天‌花板, 突然想起走廊里的‌人, 她‌慌忙掀开被‌子下床。   客厅灯亮着,原本留了一条缝的‌门也被‌合上‌了。   想来‌, 应该是‌他进来‌过, 把她‌抱去了卧室。   安枝予点开监控,走廊里没有人。   他应该回对面睡了吧......   握在门把上‌的‌手刚收回来‌,隐约的‌一声咳嗽声传来‌, 接着,楼梯里的‌声控灯亮了。   难道他在电梯口?   犹豫了一会儿, 安枝予打开门, 扑鼻而来‌的‌一阵烟味让安枝予皱起眉。   也因为那声门声,让靳洲夹着烟的‌手指一抖, 烟灰掉在了地上‌。   回头的‌时候, 安枝予已经站在了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指间的‌烟来‌不及掐灭, 被‌他扔在了地上‌,他撑着膝盖站起来‌。   蹲得太久,两腿的‌僵硬让他扶了一下旁边的‌墙。   也因为那不经意的‌一个动作,让安枝予鼻子一酸。   可让安枝予心疼的‌不仅仅是‌他刚刚的‌动作,还有他满脸的‌倦色,和眼底明显的‌红血丝。   认识他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颓废又狼狈的‌样子。   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扯了一下。   知道自己‌身上‌烟味很重,所以靳洲没有离她‌太近,就站在离她‌一只手臂的‌距离处。   可即便是‌这样,安枝予还是‌能闻见他身上‌浓浓的‌烟味,却又因为裹挟着只属于他的‌气息,所以一点都不难闻。   安枝予忍着鼻腔里的‌酸涩,目光定在他颓丧的‌脸上‌:“怎么‌在这蹲着?”   因为怕她‌走,想让她‌一出门就能看见自己‌。   也想让她‌心疼、心软。   靳洲本来‌是‌看着她‌的‌,被‌她‌这么‌一问,垂下眼不说话了。   男人如果长了一双杏眼,就会显得纯良又无害,再加上‌他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这会儿垂着眉眼站在她‌面前,给人浓浓的‌厌世感。   安枝予偏开脸不敢看他了,但又忍不住叮嘱:“回去睡一觉吧!”   她‌声音很轻,语气里听不出一点的‌气性。   靳洲抬头看她‌,这才‌发现她‌看着别处。   是‌连看都不想看他了吗?   那她‌刚刚看见他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眼里又为什么‌会闪出心疼?   靳洲小心翼翼往她‌身前挪近了一点:“那你呢?”   已经快七点了。   安枝予看了他一眼:“我等下还要去上‌班。”   “我送你!”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语气太急了,他又加了一句:“好不好?”   “不用了,”安枝予侧过身:“我坐地铁就可以了。”   说完,她‌转身回到走廊,因为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了头。   他这是‌准备一直在原地站着?   不吃不睡消耗自己‌的‌身体,是‌想让她‌心软还是‌愧疚?   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这么‌让人操心!   安枝予一边在心里咕哝着,一边转身回去。   看见她‌又回来‌,靳洲眼底一亮,却又在接住她‌眼神的‌那一瞬,心脏一紧。   她‌在不耐烦吗?   安枝予的‌确满心烦躁,她‌不想理他,不想管他,但一颗心又被‌他紧紧栓着,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安枝予没有说话,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拽到了805门口,输入密码后,安枝予将他人推了进去。   但她‌站在门口:“现在就睡觉,没有我的‌电话,不许出这个门!”   没有她‌的‌电话......   靳洲抓住了她‌话里的‌一点‘甜头’,点头说好,但是‌在安枝予就要将门关上‌的‌时候,他撑住了门边:“我等你电话。”   安枝予:“......”   这人真是‌会抓重点!   从溪侨公馆到公司二十分钟都不用,但从榭亭阁到公司,坐地铁最少‌就要一个多小时。   安枝予着急忙慌跑到楼下,刚一打开单元门,方宇就从车边迎了过来‌。   “太太,我送您。”   安枝予皱眉:“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这个时候坐地铁来‌不及,打车也不方便,”方宇跟在她‌身侧:“还是‌让我送您吧!”   安枝予停脚看他:“是‌靳洲让你跟着我的‌吗?”   她‌用的‌是‌‘跟’这个词。   擅于察言观色的‌方宇忙垂下脸:“您别误会,是‌靳总担心您上‌班迟到,让我尽可能送您的‌。”   “你就别管我了,他昨晚一夜没睡,你还是‌上‌去照顾他吧,”说到这儿,安枝予不放心抬头往上‌看了眼。   靳洲目前和她‌的‌‘状态’,方宇知道。他不过一个秘书,不好插手她‌和靳总的‌私事,但若是‌能帮上‌一些,他也会力所能及。   “太太,”方宇问:“靳总昨晚吃晚饭了吗?”   昨天‌下午他就一直在公司楼下站着,晚上‌买的‌晚饭应该也只有一份。   安枝予想了想:“应该没有,怎么‌了?”   方宇低头自言自语一声:他昨天‌中午就没吃。   昨天‌中午?   那不就等于三‌顿没吃了?   安枝予嘴巴张了张,刚要开口,就见方宇小跑回车边。   “这是‌靳总让我去给您买的‌早餐,我现在再去给靳洲买点吃的‌,就不送您了。”   安枝予接过他手里的‌纸袋,包装袋上‌的‌店名‌让她‌鼻子又是‌一酸。   前天‌早上‌去上‌班的‌路上‌,安枝予随口提了一嘴,说是‌很久没吃长安花园门口的‌生煎包了。   他可好,自己‌三‌顿没吃,还惦记着她‌随口一句。   一个上‌午,安枝予都有些心神不宁,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十一点半的‌时候,母亲给她‌打来‌电话,问她‌和靳洲明天‌中午回不回去吃饭。   安枝予这才‌想起来‌明天‌是‌周六,上‌周靳洲加班所以两人没有回去。眼下这种情况,安枝予也不想和靳洲提这事。   “他最近工作挺忙的‌抽不开身,正好我晚上‌没事,我自己‌过去吧!”   房文敏说好:“那等下我煲点汤,晚上‌你回家给他带点回去。”   电话挂断,万俪俪拿着手机跑到她‌桌前:“我问你啊,这个隐藏相册怎么‌把它的‌人脸识别取消掉?”   “取消......”虽说安枝予知道有隐藏相册这个功能,但她‌没用过,以至于摸索了好一会儿:“在这,这个关掉应该就行了。”   万俪俪回到相册试了下,果然不用人脸识别就能看见了:“谢了啊!”   安枝予突然就想起靳洲手机里被‌他隐藏起来‌的‌相册,当时她‌怎么‌就没想起来‌还可以取消呢?   都说二十一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如今半年时间过去,很多习惯都被‌根深蒂固,除了有行为习惯,还有很多无意识到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   就好像到了午饭时间,明明清楚地知道今天‌他不会来‌,可当电梯门开,安枝予还是‌习惯地看一眼他经常站着的‌位置。   即便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当她‌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左右张望——   “靳太太!”   不是‌靳洲,也不是‌方宇,是‌江雪。   她‌手里拎着两个保温桶小跑到过来‌:“靳总今天‌有事不能来‌公司,这是‌他让我给你送来‌的‌。”   早上‌方宇的‌好意,安枝予拒绝了,按理说,这份被‌他叮嘱送过来‌的‌午餐,她‌也不该要,但是‌她‌怎么‌就伸手了呢?   “谢谢,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靳太太客气了,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江秘书,”安枝予急忙喊住她‌:“那个,方宇......他上‌午回公司了吗?”   江雪摇头:“没有,方秘今天‌也没来‌公司。”   所以,他现在还在榭亭阁那边吗?   “靳太太,”江雪问:“你找方秘有事吗?”   “没有,”安枝予忙摇头:“我就随便问问。”   回到办公室,安枝予看着面前两个熟悉的‌保温桶,想着早上‌她‌把他推进门后,他一脸期待的‌表情,还有那句:我等你电话......   他该不会真的‌在家等她‌的‌电话,不给他打,他就真的‌不出门吧?   *   靳洲这会儿的‌确还在榭亭阁,上‌午他就只睡了两个小时,原本和曹律师约好在公司见的‌,因为安枝予‘不许’他出门,他就只能让曹律师到了家里。   一个小时前,方宇刚把曹律送走。   “靳总,”方宇敲门进来‌,手里有水也有药:“您先把药吃了吧。”   靳洲身体素质一向很好,鲜少‌生病,不知怎的‌,也就一个晚上‌没睡,几顿饭没吃,竟还发起了烧。   “放这吧,”靳洲抬手看了眼被‌他一个上‌午都没离手的‌手机屏幕:“江雪怎么‌说?”   目光从床头柜上‌的‌白纸黑字的‌两份协议书上‌收回,方宇回到:“江雪说太太已经收了。”   那就好。   靳洲脸上‌倦容依旧,他朝方宇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   手机就是‌在那个时候“叮”了一声,靳洲几乎一秒就抬起了手。   如她‌所愿,是‌他期待的‌人发来‌的‌,虽然只是‌一条短信,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安枝予:【午饭吃了吗?】   靳洲:【吃了,你呢?】   安枝予:【还没有。】   靳洲:【那你先吃,吃完了再说。】   吃完了,她‌就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想理他了。   短暂犹豫后,安枝予给他拨了电话过去,还没等里面传来‌等待音就被‌接通了。   “枝——”他连她‌名‌字都没喊全,嗓子里就闷出了一声咳。   本来‌这通电话就在安枝予的‌犹豫下拨通的‌,眼下倒是‌因为他这一声咳,撕开了她‌不知如何企口的‌窘顿。   “怎么‌咳嗽了?”   本来‌打算用的‌苦肉计,如今真的‌派上‌了用场,靳洲又不想她‌担心了。   “没事,就是‌嗓子里有些干。”   本来‌想让他多喝点水,但是‌这句话,靳洲从没有跟她‌说过,她‌来‌例假,他会给她‌煮益母草水,给她‌煮龙眼甜汤;她‌感冒,他会让她‌在床上‌躺着,给她‌端来‌亲手冲好的‌感冒药。   他对她‌,从来‌都不会耍嘴上‌功夫,很多时候,他甚至是‌只做不说。   昨天‌,他说不要因为徐淮正这件事,全盘否定他。   她‌哪里否定得了,她‌甚至都不能回想他对她‌的‌点点滴滴,这半年来‌,他对她‌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疏漏。也正是‌因为这样,让安枝予一想到自己‌眼下对他的‌冷漠,身体就会有一种谴责自己‌声音。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   难道在面对他细密如织的‌计划,她‌连气都不能气吗?   见她‌不说话,靳洲心里一急,又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安枝予深吸一口气,上‌一秒刚涌出来‌的‌一点气性又被‌压了回去:“家里有药吗?”   如果说没有,她‌会去给他送来‌吗?   靳洲看了眼床头柜上‌的‌两盒药,说:“没有。”   “方宇呢?”安枝予问:“他没在你那吗?”   “他手里还有工作,我让他回去了。”   可江雪说方宇上‌午没去公司。   安枝予也不想去质疑他的‌话,但又想试探这个时候他会不会说谎:“去公司了?”   靳洲没敢把话说死:“我只是‌让他回去,回没回公司我不确定。”   安枝予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   “那你在家等我。”   “枝予,”靳洲喊住她‌:“你先把饭吃完,吃完了再回来‌。”   这人总是‌有让她‌心软的‌本事。   安枝予嘴上‌答应着,但是‌电话挂了以后她‌直接把两个保温桶一块拎走了。   而靳洲也在电话挂断后就去了客厅,方宇没走,就在客厅里坐着,见他出来‌,忙起身。   “靳总。”   “你先回去吧。”   “可是‌——”   靳洲打断他:“等下枝予回来‌。”   方宇一听,脸上‌顿时比靳洲还要轻松:“那就好!”   等方宇走后,靳洲把药收进了抽屉,目光落到那份离婚协议书上‌时,他动作停住。   能回来‌给他送药,是‌原谅他的‌意思‌吗?   如果还没有原谅......   靳洲拿着那份已经被‌他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坐到床边。   没有人会知道,在安枝予提出一年期限的‌时候,他曾经卑劣地想过,如果一年期限到了,她‌还执意要走,他就是‌用绑的‌也要把她‌绑在身边。   那时的‌他还不懂爱,第一次萌出的‌爱意,在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克制再爆发,那种汹涌是‌他自己‌都没有想过,也没有预料到的‌。   但是‌这种想法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变成......   感动、孩子、所以一切与爱无关的‌,他都不想要。   他要她‌爱他,这成了他对这段感情最终的‌期盼与执念。   以前他不理解岑颂,觉得岑颂拿命换闫嗔是‌胡来‌,现在他理解了,如果有一样东西可以换来‌安枝予对他的‌爱,他也会义无反顾。   都说物以类聚,他最好的‌兄弟是‌这样,他自己‌也是‌,动了情就执着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想要的‌断头断手都不放手。   别人都说他温雅而致,克己‌复礼,有风度也不失气节,能说这种话的‌人真的‌太不了解他了。   他骨子里的‌卑劣,只有他自己‌知道,哪怕那种想法只存于一时。   靳洲将那两份离婚协议书放进抽屉下的‌柜子里,之‌后,他去了浴室。   安枝予到门口的‌时候,门还没开,她‌就听到了连续的‌喷嚏声。   她‌皱了皱眉,现在又不是‌冬天‌,怎么‌这么‌容易就感冒了,她‌低头看了眼拎在手里的‌袋子,还好她‌把感冒药也一块买了。   门开,靳洲还没来‌及开口,安枝予就一步跨到他身前,把手覆在了他额头上‌。   还真是‌发烧了。   “枝予——”   安枝予拽着他胳膊,把他拉回房间:“午饭吃了吗?”   他表情很乖:“吃了。”   床头柜上‌有热水壶,安枝予给他倒了杯水。   “躺好。”   她‌说什么‌,他都照做,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没事,只是‌低烧。”   才‌不是‌低烧,她‌刚刚摸了,他额头烫得厉害。   安枝予把手伸进他领子里,把体温计夹在了他腋下。   “既然生病了,怎么‌不把方宇留下来‌?”   她‌责怪的‌语气很明显。   但靳洲很喜欢听。   他抓住安枝予的‌手:“你还生我的‌气吗?”   安枝予没有否认:“对,我还在生你的‌气。”   他表情顿时黯淡了,但手没有松:“那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不气。”   这个问题,安枝予答不出来‌。   但她‌有一个问题,从昨天‌就很想问他了。   “你昨天‌说,如果重来‌,你会换一种方式站在我身边,是‌什么‌方式?”   他知道这个时候,只要他说一些软话,或许她‌就会更心疼她‌,说不定能把她‌哄好。   但是‌他没有,他把他心里最真实的‌答案摊在她‌面前:“我会光明正大地和他抢。”   因为发烧,他眼里有一层淡淡的‌水汽在氤氲,但是‌却丝毫不减黑色眼瞳里的‌沉稳和强势。   安枝予听得怔住:“你——”   靳洲握紧她‌想收回的‌手:“枝予,我跟你说过,我没有那么‌君子。”   君子也会手握刀锋,只不过平时都被‌他藏了起来‌。   安枝予被‌他刚刚那句气得不轻:“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靳洲知道她‌想说什么‌,他替她‌回答:“小三‌。”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烧糊涂了,他突然觉得,为爱当三‌也不是‌不行,重点是‌那个男人早晚会和她‌分手,所以他觉得,他的‌这种‘三‌’和真正意义上‌的‌‘三‌’不一样。   安枝予一双眼瞪在他脸上‌:“你道德感这么‌低的‌吗?”   靳洲觉得她‌有点误会他刚刚的‌话。   “我说的‌抢,是‌不再像以前一样躲在暗处,我会当着你的‌面拆穿他们‌,而不是‌等着你自己‌发现,又或者等着那个女人主‌动找你。”   反正什么‌话都被‌他说了。   “体温计给我!”   靳洲瞄了眼她‌气呼呼的‌表情,有点后悔,刚刚应该先把她‌哄好的‌。   他把体温计拿出来‌给她‌。   “还说低烧,这都三‌十八度八了!”   安枝予碰了碰杯壁,然后把退烧药撕开一粒给他:“吃完睡一觉。”   靳洲又开始不安了:“那你呢?”   她‌这个点过来‌,下午肯定请了假。   “你睡你的‌,别管我。”   又让他别管她‌。   要不是‌早上‌被‌她‌下了禁令,他上‌午肯定还去她‌公司楼下站着。   靳洲端着水杯没有动作:“我想你在这陪我,可以吗?”他调子开始放软,毕竟这个澡就是‌为了能让她‌心软才‌洗的‌。   安枝予没有答应:“你先把药吃了。”   靳洲看着手心里的‌白色药丸,没有别的‌办法,只希望药效别那么‌快......   身体的‌不适,再加上‌药效的‌发挥,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睡着了。   安枝予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床边,又给方宇打了电话。   等方宇过来‌,已经四点半了。   “太太,不好意思‌,公司那边有点事要处理,来‌晚了。”   安枝予说没事:“他已经睡了快两个小时了,等他醒,你再给他量一次体温。”   方宇皱眉:“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我回我母亲那一趟,不会很久的‌。”   方宇这才‌放下心来‌:“好,那我在这等您。”   其实安枝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意来‌母亲这。   单亲家庭长大,她‌养成了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满满消化的‌习惯,但今天‌不知为什么‌,她‌很想听听母亲的‌意见。   客厅里,房文敏在听完她‌说的‌话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妈,你是‌不是‌觉得也觉得他很过分?”   房文敏却笑着摇了摇头:“我想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在想,你到底在在意什么‌,是‌在意他的‌为人不如你的‌预期,还是‌在意如果没有他,你会和徐淮正有另一个结果——”   安枝予想都没想:“就算没有他,我和徐淮正也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那就是‌说,你觉得他很虚伪?”   虚伪......   安枝予倒从没有把这个词和靳洲联系在一起。   “枝予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如外界传言的‌那样,君子如玉晶莹透澈,那他要如何在商场上‌立于不败呢?靳氏可不是‌一个小公司,他如果没有一些非常的‌手段,要怎么‌把这么‌大一个上‌市公司做大做强?但这并不是‌说他就必须是‌一个小人。”   “待人礼貌谦和,这是‌他的‌教养,与异性保持距离,这是‌他的‌自律。如今说徐淮正本就是‌一个品行端正对爱情足够忠贞的‌男人,而你们‌的‌感情又非常好,那他再拆散你们‌,就是‌他道德底线的‌问题,但你刚刚也说了,蒋昕不是‌他安排的‌。”   “当然,我说的‌这些,相信你自己‌也都很明白,而你现在之‌所以犹豫要不要原谅他,大概是‌觉得在那段你不知道他存在的‌时间里,自己‌被‌他完全的‌窥探,这让你现在面对他时,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种没穿衣服的‌难堪。”   被‌母亲如此清晰透彻地戳中自己‌的‌内心,安枝予鼻子一酸,眼泪顿时涌了上‌来‌:“他明明认识我那么‌久了,还还装的‌好像第一次见我一样,我现在只要回想当初和他做邻居的‌那段时间,就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房文敏给她‌擦了擦眼泪:“傻的‌何止你一个。”   她‌话音刚落,传来‌敲门声:“别哭了,我去开门。”   门开,苌其芬站在门口:“你家女婿在楼下等着呢,我让他上‌来‌,他支支吾吾的‌,”说到这儿,苌其芬往门里瞅:“枝予是‌不是‌在这?”   房文敏点头。   苌其芬顿时懂了:“小俩口是‌不是‌吵架啦?”   安枝予到楼下的‌时候,靳洲正倚着车门,低头在看地上‌的‌影子。   听见单元门开的‌声音,靳洲倏地抬头,看到门口的‌人,他一秒站直了身体,可双脚只迈了一步就不敢再往前了。   两人隔着六.七米远的‌距离,对望了一会儿。   最后是‌安枝予走到了他面前。   “烧退了?”   靳洲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低低“嗯”了声。   安枝予抬头摸了摸他额头。   见她‌眉心开始往一起拢,靳洲忙解释:“来‌的‌路上‌又起的‌烧。”   狡辩。   安枝予剜了他一眼:“我早上‌是‌不是‌跟你说过,没有我的‌电话,不许出门?”   他又“嗯”了声,但是‌他补充:“我看时间太晚了,有点担心你。”   自己‌都是‌个病人,还反过来‌担心她‌。   母亲说的‌没错,他的‌确够傻的‌!   虽说心里最大的‌结已经解开,但还有一件事藏在她‌心里。   “接下来‌我要问你的‌问题,你老实回答!”   他一双眼里只有急切:“你问!”   他下午睡着的‌时候,安枝予有想过看他手机里的‌相册,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毕竟被‌人窥探的‌滋味不好受。   “你现在还会经常想那个人吗?”   靳洲一愣,“谁?”   还在这跟她‌装!   安枝予瞪了他一眼:“就是‌被‌你藏在相册里的‌那个人!”   藏在相册里的‌?   靳洲茫然了好一会儿,蓦地,他眼底一亮。   幽黄的‌路灯落在他眼睛里,他眼睛在笑,“你,都是‌你,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   59 ☪第五十九章   ◎想要他的一辈子◎   路灯是暖黄色, 落在他眼里,柔软得不像话,因为发烧, 他眼里氤了薄薄一层水汽, 凝着深不见底的眸光,将她紧紧笼罩其中。   看出她眼里浓浓的意外和质疑,靳洲躬下腰,目光与她平视。   “不信吗?”   不信。   她记得很清楚, 当时他对着电话说: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却无法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吗?   可当时她已经和他在一起了呀!   视线随着他站直的身体, 安枝予仰头看他。   靳洲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走到她身后,张开双臂将她搂在身前。   这是他这两天第一次敢离她这么近。   在安枝予的目不转睛里,他点开相册, 滑到最下面,在‘更多项目’里,他点开被隐藏的相册, 从第一张开始, 一张张左滑给她看。   真的是她, 每一张都是她。   可是......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对你一见钟情是什么时候吗?”   记得。   去年的五月二十一号。   当时他只说对她是一见钟情,但之后,他不就开始他周密的‘计划’了吗, 哪还算什么暗恋。   耳边的声音将安枝予飘走的思绪重新拉回来。   “很遗憾,”他说:“六十三张照片里,只缺了那一天。”   初见偶然, 他来不及用照片留念, 便只拍了她消失于街头的那片景。   虽然他对她念念不忘了好几天, 但如果没有第二次的相遇,那第一次的偶然终将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销声匿迹。   可冥冥之中就是有一种安排,在他回想脑海里的那张脸,不再失神只有释怀一笑时,他又见到了她。   那天,她穿着一件白色翻领衬衫和一条黑色亮片半身裙,很惹眼,凝眸看她或者回头看她的人,不止他一个。   第一次偶遇,太过突然,她留给他的都是回味后的念念不忘。   第二次再遇,他没有原地驻足,他做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不够君子的事情:尾随。   他把车停在路边没有管,跟在她身后,五六米远的样子,看着她进了朝阳大厦,看着她进了电梯,那个电梯只在9到16层停落,他又回到大厅,在楼层导向牌里,默默记下了那些楼层所有的公司。   似乎是有了再见她的契机,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偶遇到她。   因为之后所有的再见都是他的蓄意为之。   但是没关系,只要能够见到她,方式并不重要。   照片的最后一张显示的时间是去年十月三十一号。   她坐在公交站台的休息椅上。   那天,她在酒店见到了满脸挑衅的蒋昕,也看见了床上赤身的徐淮正。   也是那天,他搬到了榭亭阁,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向她自我介绍:我叫靳洲。   六十三张照片,记录着他和她的六十三次‘见面’。   尽管他眼里全是她。   可他却从未在她眼里留下影子。   但是没关系,他陪着她走过很多条路,不是尾随,而是隔着四车道又或者六车道的马路,与她肩并肩。   他也去过她经常去的那家快餐店,隔着三四张桌子,抬头就能看见她的位置。   他更陪她坐过很多次地铁,目送她走进小区大门,然后他会在原地驻足很久。   这份被他深埋在心,不能言说的暗恋,他只用了‘一见钟情’来概括。   可是一见钟情只是开始,暗恋才是这段情感的过程。   在她的疑惑里,在需要她的原谅与心软里,这段他原本不打算让她知道的过程被他挑破,有些突然,但也恰逢其时不早不晚。   “枝予。”   她眼里有很深很深的茫然,像是还未睡醒时的惺忪,这让靳洲一颗心揪紧,因为不确定她心中所想,他声音像紧绷的弦,郑重而谨慎:“原谅我好不好?”   安枝予的确还彷如在梦里。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是他藏在心里的那个人,而这段时间以来,她吃的竟然是【自己】的醋!   见她半晌不说话,靳洲捧起她脸:“你只要告诉我,你还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他语气有些强势,可细听又能听出几分不确定的慌张。   安枝予怔怔地看着她,他目光很深,里面像是有一张不容她逃的网将她罩住。   她想给他在一起。   这个想法从未在她心里消失过。   但是她却没说【想】。   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搂他腰上,安枝予仰头看他:“靳洲,我们离婚吧!”   捧着她脸的手突然一僵,他眼眶顿时红了。   无助、脆弱盛满他眼底,想喊她的名字,想求她别不要他,可所有想说的话都如鲠在喉,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全身上下好像都失去知觉似的,手也慢慢从她脸上滑下去。   安枝予搂住他劲瘦的腰,下巴轻抵在他胸口,她仰着脸,目光越过他肩,看漫天的闪烁。   “我想忘记以前说的那些话,”她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又说得很郑重:“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一颗心因她上一句话陡然被提起,又因她后一句平稳落地,他整个人就像是被她攥在手里。   除了她,大概再也没有谁能给他带来这种一秒上天一秒又入地的失重感。   身上因发烧而带来的阵阵寒意,让他下意识将怀里的人抱紧,脸埋到她肩窝的时候,额头沁出的汗凝下来,滑过他眉骨。   他刚刚真的差点被她吓死了。   松了长长一口的胆战心惊,他整个人随之放松下来的同时,身子也虚晃了一下。   安枝予立马感觉到了,她快速从他怀里出来,伸手覆在他额头上。   手背像是被烫到了,她触电般地收回手。   “我们去医院!”   靳洲拉住她:“回家好不好?”   他现在哪都不想去,只想和她回家,回哪个家都行,溪侨或者榭亭阁,只要有她,哪里都好。   安枝予眉头皱得紧:“可你在发烧!”而且是高烧。   因为发烧,他脸有些红,眼底也是红的,漂亮的一双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顿时又让安枝予没辙了。   她往身后的单元门看了眼,还没等她开口,手又被靳洲晃了晃。   “好不好?”三个字,能把人的底线磨得一干二净。   “那你给刘医生打电话,让他去家里给你看看。”   “好。”   回去是安枝予开的车,她车技不熟练,开得很慢,每等一个红绿灯都会伸手去碰一下靳洲的额头,开始靳洲还侧着脸看她,偶尔提醒她转弯的时候要看后视镜,慢慢的,他眼睛就合上了。   车开到家门口的时候,靳洲已经完全睡着了,等在门口的刘医生忙跑过来。   安枝予喊了好几声才把他喊醒。   他头重脚轻,步子不稳,被安枝予和刘医生两人扶到楼上。   检查完,又吃了退烧药,刘医生颇有几分意外:“靳总,从我认识您到现在,您还是第一次发烧。”   他笑了笑,不以为意:“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   刘医生:“那您先好好休息,明早我再过来。”   安枝予要送他,但是手被靳洲握住不松:“刘医生慢走。”   等人走,安枝予轻轻剜了他一眼:“你的礼貌呢?”   他无声弯了弯唇,“不想看不见你。”   她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可他眼里还是有明显的不安。   “不是都跟你回来了吗?”她声音带着几分咕哝:“我还能走去哪......”   说着,她又不放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很烫。   不知退烧药什么时候能起作用。   “头疼不疼?”   靳洲摇了摇头,“不疼。”   因为发烧,他眼睛里潮汽很重,整个人都柔弱得不成样子。   再加上珊瑚色的床背,衬得他像个弱柳扶风的美人。   认识他到现在,安枝予还是第一次见他生病,和早上他蹲在电梯口抽烟时的样子相比,现在的他有多了几分虚弱。   原来再坚不可摧的人都会有不堪一击的时候。   “是因为我吗?”   她眼里能看出心疼和愧疚,靳洲皱着眉否认:“不是,就是上段时间太忙了。”   理由都不会找!   安枝予看了眼自己被他攥在掌心里的手腕,“你就准备这么一直不松手啊?”   不能松,万一松了,他这副身体,她走,他都没有力气去追她。   “枝予,我能抱抱你吗?”   分明是求人的口吻,可他却没等她同意就拉着她手腕,迫使她俯下了腰。   尽管全身没什么力气,可他却把她抱得很紧。   可是他又很贪恋这种用力带来的重量,会让他有安全感。   安枝予一动不动的趴在他身上,感受着他身上因为发烧而滚烫的温度。   他在她颈窝里蹭了好一会儿才喊她:“枝予。”   “嗯?”   “你回来之前说的话,能再跟我说一遍吗?”   他想听她说那句: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但是他没听到,不过他听到了一句新的,比他想听到的更让他欢喜。   “一年期限太短了,我想要一辈子。”   他和她的开始有很多的不美好,有报复,有期限,都是喜欢上他以后,缠绕在她心头不敢朝他走近的牢笼。   安枝予在他怀里仰起脸:“你想要吗?”   他一秒迟疑都没有:“想!”   安枝予用指尖蹭了蹭他下巴轻微的一点胡茬:“所以我们时候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靳洲把她往上抱了几分:“明天上午就去!”   明天上午......   安枝予皱眉:”明天是周六!”   她不说,他差点都要忘了。   “那就周一,周一上午!”他刚一说完,突然又皱眉:“你不会骗我把婚离了以后就不要我了吧?”   安枝予恼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靳洲可一点都不敢放松警惕:“那你给我写个保证书!”   🔒60 ☪第六十章   ◎一见钟情,念念不忘,处心积虑,只是因为爱你。◎   一份保证书, 躺在床上的人念,蹲在地上的人写。   直到靳洲念完“保证人,安枝予”, 安枝予嘴边的笑都没能停下来。   她把那张A4纸立给他看:“满意了吗?”   靳洲把那三行娟秀的字在心里默念完, 满足又不满足地“嗯”了声:“书房里有印泥,你把手印按上。”   这人真是......   安枝予无奈又没辙:“那你把我手松开啊!”   靳洲看了眼还被他握在手里的手:“明天吧,明天再按。”   说完,他拉着她手, 把她往床上拽。   安枝予撑着床沿:“你等我去楼下给你拿两瓶水上来行不行?”   也不知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被子掀开:“我和你一块儿。”   安枝予把脸一沉:“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这话着实有用,靳洲躺着不动了,手也松了:“那你拿了水就上来。”   安枝予往他肩膀指了指:“躺好!”   靳洲这才往下躺了几分, 眼巴巴地目送她出了房间,靳洲这才把手捏在眉心上。   正如刘医生说的,他很少生病, 这么多年, 感冒都很少, 如果不是中午洗的那个凉水澡,他这会儿根本就不会烧到这个地步。   捏在眉心的手数到一百下的时候,他眼皮掀开。   就知道她说话不会算话,靳洲掀开被子下床。   楼下, 安枝予正在厨房里。   这段时间,两人经常下班回来一起做饭,不过靳洲不让她碰刀具, 也不让她掌勺, 她存在于厨房的作用, 最多就是摘摘菜,给他递递东西。   靳洲下楼的时候,她刚把淘好的米倒进炖锅里,这会儿正弓着腰在琢磨炖锅上面的触摸键。   靳洲脚步很轻,走到她身后,安枝予都没发现,后背突然压了稍许的重量下来,安枝予吓了一跳。   “不是说拿了水就上楼吗?”他咕哝一声:“骗子。”   安枝予转过身来:“你晚上是不是没吃饭?”   吃了,但就只吃了两口。   方宇说她只是去母亲那,很快就回来,但是他在家里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她。   见他不说话,安枝予故作生气:“空腹吃药对身体不好,知不知道?”   他表情乖乖的:“知道。”   虽说他平时对她温柔惯了,但像现在这种可怜兮兮的时候倒是鲜少。   想到他照顾自己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说一个重字。   安枝予把声音放软,改成了语重心长:“你还生着病呢,不吃点东西,抵抗力会越来越差的。”   但他现在一分一秒都不愿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那我打电话让顾姨过来,行吗?”   安枝予点头:“你现在就打!”   他像是得逞了似的,“手机在楼上。”   虽说他不像刚回来时,双脚虚浮,但上楼的时候,安枝予还是不放心地搂着他腰,还一个劲地叮嘱他慢点,都走到卧室门口了,她才突然想起来:“刚刚应该坐电梯的!”   他嘴角隐笑。   二楼而已,他哪有那么虚弱。   不过能被她这么担心 ,靳洲倒是觉得这个病来的很值。   到了床边,靳洲刚一坐下,就见她转身,他触电似的站起来,慌忙拉住她手腕:“你去哪?”   他声音很急,安枝予扭头看他,在他眼睛里看见浓浓的慌色,她表情微愣,往卫生间方向指了指:“我想去倒点水给你擦擦身的......”   虽然她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但还是知道可以用擦身的方式给他物理降温。   靳洲走到她身前抱住她:“你别忙了,嗯?”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已经不生气了,也说要和他重新开始,可他就是找不到重修于好的真实感,总觉得她随时都会离开自己,离开这个家。   “枝予,”他声音焉焉的:“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感觉到他的惶惶不安,安枝予在他后背轻轻抚着:“保证书不都给你写了吗?”   其实他知道,她如果真的想离开,别说保证书了,就是把她绑着也没用。   这一刻,过去不在他考虑范围内的‘感动’、‘孩子’全部都涌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的。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感动她......   那孩子呢?如果她现在怀了孕......   乱七八糟的思绪被她突然一声“老公”拉回来。   靳洲缓缓松开她,视线定格在她脸上:“你刚刚喊我什么?”   他情绪的反常,其实安枝予都能感受到,从回来以后,他好像就特别怕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以至于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甚至到楼下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他也要追下来。   安枝予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你不是我老公吗?”   他眼底一红,笑了。   他真的很好哄,一声“老公”就能把他眼底所有的不安都抹去。   安枝予很心疼他这样。   虽然他待她一直都很温柔,但他的温柔里从来都不缺强势,只不过不在言语里,都在行动上。但这两天,她除了发现他过去不曾有过的深沉心机外,还看到了他的诚惶诚恐和不堪一击。   全都是因为她才有的。   而她也因为他的这份惴惴不安感受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   她没有过暗恋,所以不知道那种情感到底是甜是苦是酸还是涩。   但从他隐藏的相册来看,那段不曾被她知道的过去,对他来说,是多么的谨慎和不能言说。   心里突然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   “去床上躺着好不好?”她声音很轻,带着很浓的安抚和诱哄。   “那你呢?”   都喊他老公了,他还是这么不放心。   “我陪你一块躺着!”   她话一说完,靳洲就拉着她去了床边,那迫不及待的表情和动作,让安枝予想笑之余,鼻腔也隐出了淡淡酸涩。   他抱着她的姿势和以前一样,不同的是,他眼神像胶水一样,把离他咫尺的人黏得很紧。   就这么看着她,一直看着她。   他眼瞳本就比一般人黑,这么凝眸看人,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安枝予被他看得眼睫直眨:“你别看了......”   他目光舍不得移开,因为发烧而略有些干的唇松开一点,他突然问:“你爱我吗?”   她从来都没有说过她爱他,甚至连喜欢都没有说过。   安枝予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毫无预兆的,让她一时怔住。   不知她为何会沉默,是在犹豫还是什么。   他眉心现出浅浅褶痕,搂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的同时,他忍不住追着问:“爱不爱我?”   他们之间好像真的没有说过这三个字。   之前可能是因为彼此心里都有不能逾越的沟壑,所以都不敢向对方袒露最真实的情感,但现在他们之间什么都说开了。   反应过来,安枝予脸微微红了,怕是被他看见似的,她把脸埋到他滚烫的心口:“爱。”   她好像很早就爱上她了,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等她发现,自己已经在这份感情里泥足深陷了。   是啊,他这样一个男人,她有什么理由不爱呢?   只是现在回想最初,或许在她答应和他领证的时候,她就有些心动了。   就在靳洲把唇压在她发顶,想回她三个字的时候,又听她说——   “对不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三个字,成了他的禁区,别人都可以跟他说这三个字,唯独她。   他总会觉得,这三个字的后面说的话,会是一个转折,一个让他上天入地的转折。   他没敢出声,等她后半句的短暂时间里,他心脏都要揪紧了。   偏偏怀里的人不急不躁的,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带着点叹息,最后才说:“比起你,我的爱迟到了好久。”   短短一句话,让他如释重负地闭了闭眼。   虽然没有他不能承受的转折,但也足够让他一颗心大起大落。   “以后别说这三个字,”这句话,像要求,又像请求,他眼睛再次闭上:“永远都别说。”   听出他声音的不对,安枝予在他怀里仰起脸,表情无辜:“为什么不能说?”   要怎么跟她解释其中的原因,他耍起了无赖:“就是不能说。”   安枝予撇嘴:“那‘我爱你’呢?”   她嘴巴浅浅地噘着:“是不是也不能说?”   他就这么被她故作生气的表情逗笑了:“可以说,可以一直说。”   “那我如果每天都说,你听腻了怎么办?”   他摇头,语气很慎重:“不会有那么一天。”   安枝予小小地“嘁”出一声:“说得好听。”   他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眼睛里除了有未退的烧带出的一点朦胧,还有她刚刚浅浅几句话哄出的欢愉。   他翻身在上,低头看她的眼睛。   房间里的灯在他们躺上床之前关掉了,如今亮着的是一整个天花板的银河。   而他,就盛在她眼睛里的那片银河里。   他看着自己的影子,循循善诱她:“可你到现在都还没说过一次。”   被他这么深的目光笼罩,安枝予突然就不好意思说了。   “你不是也没——”   “我爱你!”他表情认真,语气郑重:“一见钟情,念念不忘,处心积虑,只是因为爱你。”   🔒61 ☪第六十一章   ◎肉麻又心动◎   因为一见钟情, 所以念念不忘,才会处心积虑,都是因为爱她。   这是靳洲对这份心不由己的感情做出的解释。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承载了太多的重量, 他说完没一会儿, 眼睛就闭上了。   一觉醒来,阳光已经斜在床尾,靳洲睁开眼后第一件事就是看身边有没有人。   窝在他肩膀处的一团黑色发顶,让他松了一口气。   扭头去看时间的时候, 床头柜上的透明水盆最先映入眼帘, 再然后是一袋棉签,   这是半夜给他擦身和润唇了吗?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印象。   能感觉到身上的体温已经回到正常,靳洲又低透看了眼像以前一样挨着他睡的人。   不知昨晚她几点才睡。   眼里涌着明显的心疼,靳洲往下躺了几分, 凝眸看着她沉静的睡颜,想到这两天她的黯然神伤以及自己的失魂落魄,他眼底变了几分颜色。   静默一会儿后, 他轻轻抽出被安枝予抱在怀里的胳膊, 就是这一点轻微的动作, 安枝予瞬间就醒了。   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她就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感觉到他体温正常,她松了一口气似的, 又窝回到他身边。   靳洲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刚刚一连串的动作,直到听见她呼吸再次均匀而平淡, 他才轻脚下床。   怕水声吵到她, 靳洲去了三楼卫生间。   他站在花洒下, 倾头而下的细密水注,冲掉了他昨晚冷汗后留下的汗汽,但剖不开他眉宇间的深蹙。   他没有那么淡雅,做不到在失而复得后只尝喜悦,而不去计较某些人露于表面,又或者暗藏于心的歪心思。   接到靳洲的电话,楚菲菲第一件事就是问他和安枝予和好了没有。   她昨天给安枝予发过短信,但是她那个‘记仇’的闺蜜没有回她。   靳洲:“已经没事了,谢谢你,楚小姐。”   楚菲菲可一点都不敢在这件事上邀功:“靳总言重了,你们能和好就行,和好就行!”不然她就成千古罪人了。   靳洲说了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我记得上次楚小姐主动提到了方希羽,你们认识?”   如果说他和安枝予在没有和好的情况下,问她这事,楚菲菲或许不会瞒着他,但既然误会已经说开,现在就没有必要再提那个女人,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装傻:“我怎么可能认识她呀!”她脑子转得很快:“这不是徐淮正在方诚上班吗,我就从网上了解了一下那个公司。”   解释完,她还不忘郑重申明:“靳总,你可别误会,我和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要是轻描淡写一点,或许还能让人信服几分,但她反应真的有点过了。   靳洲笑了笑,没有追问也没有挑破:“我也就是随口问问,楚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楚菲菲才不觉得他只是随口,她声音带着试探:“靳总,你接下来是有什么打算吗?”   靳洲当然听得出她的言外之音。   他眉棱微挑:“楚小姐指的是哪方面?”   还能是哪方面。   楚菲菲可一点都不觉得他如外界传言的那样,君子淡雅若菊。   就算他是君子,应该也是个眦睚必报的。   楚菲菲索性把话挑明:“徐淮正啊!你应该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浅浅一声笑从话筒那边传来,听得楚菲菲后背有点冒冷汗。   “楚小姐多虑了。”   十点的阳光已经灼眼,他侧身站在窗边,脸部轮廓一半柔和一半锋利,他清淡的眸色看向窗外,沉稳的音色里,虽然听不出喜怒,但能让人感觉到有暗流涌动。   他说:“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他在京市,也很难再有立足之地。”   徐淮正在京市有没有立足之地还不知道,但是今天一大早,方希羽刚走到公司楼下,就被一杯黏糊糊的东西迎面泼来。   “啊”的一声尖叫,吸尽周围人的目光。   化了精致妆容的脸上,黑色的套裙上,沾满了粘稠的液体,方希羽抬手抹掉眼前的浓稠,一双眼狠狠着眼前人,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你有病吧!”若不是周围都是人,她绝对要爆粗口。   八宝龙茶滚烫,但蒋昕只是想给她一个警告,所以那杯东西是凉的,她扔掉手里已经空了的纸杯,嗤笑一声,“这个世界是没有男人了吗,竟让高高在上的方总甘愿当小三!”   她声音抬得高,周围经过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但这是在方城生物公司楼下,进出的都是本公司的员工,没有人会当面窃窃私语。   方希羽一双锋利的眼神落在蒋昕的脸上,短暂的怔愣后,大概是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她笑了声,黑色尖头高跟鞋朝对方迈近一步,她俯腰,气急反笑一声。   “论小三,你应该首当其冲吧!”反唇相讥完,方希羽直起腰,一脸的不屑:“你放心,徐淮正那种男人,没人跟你抢的!”   但今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所受的屈辱可不能白受。   在保安赶到门口,就要驱赶蒋昕的时候,方希羽挥手制止住,同时她也将已经拨通了的手机贴到耳边。   “关律师,我在公司门口,你下来一趟。”   *   一层玻璃之隔,窗外烈阳当空,房间里清凉宜人。   昨晚安枝予一直等到靳洲退了烧才睡,以至于这都十一点了她还没醒。   靳洲刚去书房接了一个电话,也就几分钟的功夫,再出来,床上的人已经滚到了床边边。   他慌忙跑过去,不想吵醒她,靳洲只坐在床边的地上,用身体给她挡着。即便这样,都没能挡住安枝予翻身的动作。   如果靳洲真的不想她醒,可以有很多动作挡住她,但是,他往后退了一点,但同时,他伸手了。   安枝予就这么从床边滚到了他的两只手臂上。   虽然身体被他稳稳托住,但那种失重感还是让安枝予猛然惊醒了。   视线对上,安枝予看见他唇边很深的笑意,她表情怔愣,眼睫毛眨了好几下。   靳洲一边看着她,一边托着她往后坐,等他展开腿把她放到怀里后,他故作一声叹气。   “我要是不在,你是不是就滚下床了?”   安枝予虽然眼睛有神,但大脑还是懵懵的,她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姿势,再扭头看一眼床沿,脸瞬间就红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从床上滚下来,这要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   因为她就在怀里,所以无论她怎么躲,脸上的表情都能被靳洲看得清清楚楚。   目光锁在她又窘又红的脸上,靳洲低笑一声:“在我面前还怕丢脸吗?”   越是在意的人,才越不想在他面前丢脸。   安枝予嘁了声:“你昨晚也很丢脸。”   昨晚他只是有点黏人,哪里丢脸了。   但是昨晚有很多事,他都没有印象,比如床边的水盆,还有棉签。   但是这些不足以被她说“丢脸”。   靳洲捏了捏她脸:“昨晚我怎么了?”   安枝予瞥他一眼,“你自己想。”   四个字,留尽了悬念。   靳洲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但那是对别的人和事。   他眼里的求知欲一瞬就达到了峰值:“到底怎么了,嗯?”   刚刚还又羞又窘的人,这会儿已经开始得意了,“想不起来啊?”   他摇头。   以为她会说,结果却见她一脸狡黠:“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呗,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一直以来,靳洲都是甘愿被她拿捏,但他若是想,也能反客为主。   他目光顿在她脸上,眉心时紧时松几个来回后,他突然偏开脸笑了声。   嘴角笑痕淡下后,他很无奈地摇了摇头:“哪有你说的那么丢脸。”   安枝予以为他真想起来了,瞬间就在他怀里坐正了几分,眼睛睁出了不可置信:“可你在生病啊!而且我压根都没碰到!”   靳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秒懂了她的意思,明明她说的那么含蓄。   他蜷手掩在嘴边“咳”了声:“可、可能是热的......”   安枝予突然捧住他脸,嘴角笑意很深,带着好奇的逗弄:“热的话也会有反应啊?”   靳洲:“......”   虽说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但其中的过程最抓人,偏偏那段在他脑海里是空白。   不过从早上那盆水来看,似乎也不是很难联想。   靳洲很会试探:“你不是给我擦身了吗,怎么可能没碰到。”   安枝予皱着眉反驳:“我就只给你擦了脖子和后背,其他地方我可一点都没碰到。”   她言之凿凿的语气倒是让靳洲颇有几分失落。   不过身为男人,很多生理上的反应,的确很难解释。   他岔开话题:“饿不饿?顾姨早上熬了粥,我让她给你留了。”   他倒是轻而易举从刚刚那个话题里抽了身,但是安枝予却陷在了思绪里。   她刚刚想到度假村那晚的温泉池边......   那天晚上也很热,他的反应几乎可以用‘极致’来形容,她恍然大悟似的咕哝出一声。   “难怪......”   靳洲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难怪什么?”   她脸一红,忙摇头:“没什么......”   见他盯着自己看,安枝予忙岔开话题:“几、几点了?”   靳洲抬头看了眼:“十一点半。”   竟然都中午了。   安枝予突然想起他的烧,忙伸手去摸他额头,手腕被靳洲抓住。   虽然昨晚睡着以后的事他不记得,但睡前她说的话,靳洲可谓是记得一字不差。   他看着怀里的人,目光很深:“是不是还欠我三个字?”   昨晚他说了【我爱你】和那句解释又带告白的话之后,他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安枝予眉眼垂下:“我说了。”   他大概也猜到了,轻笑一声:“在我睡着的时候说的?”   安枝予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这么了解她,靳洲问:“说了几次?”   安枝予恼了他一眼:“那我哪有数啊!”   那就是不止一次。   他满足又不满足:“那你现在再说一次。”   明明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安枝予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四周,然后搂着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   “我爱你。”   声音很小,也很软,却很有穿透力,撞在他心脏上。   他低头,在她耳边也回了同样三个字。   “我爱你。”   很肉麻,但却很让人心动。   是相爱的两个人,无论说多少次,都会心动的三个字。   外面天气虽热,但惬意却盘旋在满是凉意的房间里。   两人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在家里享受悠闲的周末了,午饭安枝予吃了很多,这会儿,她正靠着床背在刷手机,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好,刷到的都是心灵鸡汤。   靳洲坐在床尾,正弯着腰给她剪脚指甲。   “晚上带你去美甲店吧。”   听他这么一说,安枝予伸手看了眼自己的手指:“不用,都没长出来多少。”   靳洲不用抬头就知道她没懂自己的意思,他低头在她脚趾头上吹了吹指甲屑:“我说的是脚。”   安枝予刚一抬头,手里的手机震了。   是楚菲菲,声音兴奋得不得了。   “宝,快看热搜!大新闻!”   🔒62 ☪第六十二章   ◎肯定有鬼!◎   方诚生物是单休, 虽说进出写字楼的员工不敢有人议论,但门口经过的还有路人,不知是谁把当时的画面拍了下来, 还传到了网上。   安枝予在那条排名第九的热搜里看见了蒋昕, 也看见了方希羽。   标题比照片更抓人眼球:【方城生物继承人为爱当三。】   见她眉头皱得紧,靳洲从床尾挪过来:“怎么了?”   安枝予把手机屏幕给他看:“这个女人不是喜欢你吗?”   靳洲看了眼,眼角微眯,默了几秒, 他笑了声。   安枝予抬头看他, 微微蹙眉:“你笑什么?”   还能笑什么,当然是笑这件事之后,方诚生物将会被推到怎样的风口浪尖,毕竟这么多年来, 方城生物在大众视野里的印象一直都很正向,如今继承人一回国就出了这样的丑闻。   但靳洲没有解释这些,他在看她, 看她微噘的嘴唇, 看她因为不高兴而皱起的小脸。   “吃醋了?”   安枝予偏开脸:“没有。”   别的女人不知是不是都像她这样嘴硬, 但他家这位,嘴硬的时候,表情会告诉你她心里的答案。   靳洲干脆顺着她,故作点头:“没吃醋就行。”   安枝予顿时恼了脸:“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看吧, 就是这么沉不住气。   靳洲刚刚是坐她身旁,这会儿,他盘腿坐她对面, 把她两手握在手里。   “枝予, ”他目光定在她脸上:“我对你, 从来都是无条件信任的。”   这话听在心里,五味杂陈。   安枝予眉眼垂下:“我也不是不信任你......”   这半句话略带自责,但是这种忽闪的情绪只在她心里停留了短瞬,再一抬头,她表情就变了,她很会找他话里的漏洞。   “那你之前还因为徐淮正吃醋!”   在靳洲看来,吃醋和信任是完全不能成为对立面的两个词。   但是她既然提到了徐淮正......   默了顷刻,靳洲口吻变得郑重:“枝予,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他从未对她有过任何要求,所以安枝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你说。”   他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以后徐淮正再找你,你可不可以不要理他?”   安枝予完全没想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如果说咖啡厅那次他的失控是个开始的话,那么在那之前,安枝予一直都以为他是完全忽略这个人的。   原来不是,是他藏得太好了。   又或者不是藏,而是之前徐淮正很规矩,没有让他生出戒备,如今呢,那个人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在他们之间掀起巨浪。   可想而知,他现在有多介意那个人的存在。   突然就想到最晚他出汗的时候,闭着眼,拧着眉,手在枕边不停地找着,像丢了多么重要的宝贝似的,后来她把手给他握着,他这才安静了下来,然后她听见他喃了声:“枝予。”   当时她听到的时候,眼泪几乎瞬间砸了下来。   那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对他的重要性。   见她目光定在他脸上,半晌不说话,靳洲表情现出急色:“不可以吗?”   安枝予朝他笑了笑:“当然可以。”   她抬手捧住他脸:“我只是觉得,像他那种人,不配出现在你和我的生活里,所以以后,”她在给他吃定心丸:“他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转身就走,不会听他说一个字!”   “好不好?”   语气听着,好像在求他似的。   靳洲笑了:“那倒不至于。”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句话,被安枝予换成:“所以麻烦靳总以后要对自己有点自信。”   他一直都很有自信。   除了她以外。   *   周末的时间总是会消磨得很快,在安枝予的勒令下,靳洲睡了一个午觉,时间不长,睡前,他手里握着安枝予的手,睁开眼,手是空的,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现在就像是在敌人的阵营里,时刻警戒和防备。   好在这时候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安枝予一边梳着头发一边走出来,见他坐在床沿,脚也伸进了拖鞋里。   “你干嘛去?”   总不能说看见她不在,准备去找她吧?   靳洲把腿放回床上:“我就是睡醒了,不想在床上躺着。”   这时他才注意到安枝予脸上好像化了淡妆。   “你要出去吗?”   安枝予点头:“闫嗔刚刚给我发信息,说晚上想和我一起吃个饭。”   闫嗔?   靳洲皱眉:“就你们俩吗?”   “应该是吧,”她声音不确定:“她也没说还有别人。”   但是以靳洲对岑颂的了解,大概率不会让她老婆一个人单独行动。   所以她用安枝予的手机给闫嗔回:【晚上就我们俩吗?】   闫嗔:【对呀!我在看西图澜娅餐厅,等下把位置发给你。】   靳洲放下手机,在思忖,她走了,他怎么办。   愁眉未展,岑颂的短信发到他手机上了。   岑颂:【我老婆单独约了你家那位,你知不知道?】   难题就这么解决了。   靳洲眉眼展笑:【知道,怎么了?】   岑颂:【她不让我去!】   靳洲:【那你去吗?】   岑颂:【肯定有鬼!】   靳洲:【你要是不放心,那就跟着吧。】   岑颂:【那你呢?】   靳洲抬头看了眼衣帽间的方向:【我随便。】   岑颂:【你也跟着,不然我一个大男人在,多别扭?】   靳洲:【我问问吧。】   手机锁屏后,靳洲就开始琢磨等下要怎么跟她开口,因为心里不够坦荡,想的好几个理由都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安枝予从衣帽间出来的时候,他目光顿住了。   从安枝予的脚开始,一点一点往上......   见他这么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地打量自己,安枝予也低头看了看:“怎么了?”   牛仔裙,修身,V领,肩带很细,所以两只诱白的肩膀和胸口都被隐在黑色的发丝间,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诱人遐想,重点是,裙摆离膝盖起码有他一只手长。   靳洲没见她穿过这么短的裙子。   不过在穿衣方面,他还不至于去约束她,他“咳”了声:“等下我送你过去吧!”   安枝予点头:“行。”   答应得很爽快。   靳洲“嗯”了声:“到时候我就在车里等你,你吃完饭给我打电话。”   “啊?”   这是安枝予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是:“不用,到时候我自己打车回来就行了。”   再坚持就显得刻意了,靳洲拿起旁边的手机,点头答应:“也行。”   屏幕点开,他问岑颂:【晚上是闫嗔自己过去还是你开车送她?】   岑颂秒回:【我倒是想送!】   那就是不让他送了。   靳洲突然觉得女孩子不会开车或者车技不行也挺好的。   靳洲:【那你跟闫嗔说,让她在家等着。】   岑颂:【你过来接?】   靳洲:【嗯,枝予让我送她的。】   岑颂听出来了:【你在炫耀?】   靳洲:【没有,陈述事实而已。】   岑颂:【少在我面前玩文字游戏。地雷GIF】   靳洲是个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岑颂可太了解了。   看着淡雅如菊,心思可深着呢!   想到刚刚被强塞的一嘴狗粮,岑颂舔了舔唇,又给他发过去一条:【你们家老爷子临去英国前,来找过我老婆!】   靳洲看到这条短信,眉宇微蹙:【说了什么?】   岑颂也不知道,但他会卖关子:【你自己想!】   半小时后,闫嗔给安枝予打来电话,问她吃不吃中餐。   安枝予说:“我都可以的。”   很快,闫嗔给她发来定位,顺便提了一嘴:【我把书屹一块带着,可以吗?】   安枝予:【当然可以了,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母亲带孩子出门吃饭时很正常的一件事,但在岑颂家,很不正常。   所以当安枝予说晚上书屹也会去的时候,靳洲就隐隐觉察到了什么。   岑颂家离溪侨不远,闫嗔收到安枝予的短信后,就拎着只能装得下手机的小包包出了门。   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尾巴。   到了门口,岑颂将儿子从地上抱起来:“晚上爸爸不在,你要自己夹菜知道吗?”   岑书屹非常不喜欢用筷子:“我用叉子可以吗?”   岑颂语气顿时就严肃了:“又不是吃西餐,用什么叉子!”   岑书屹扁嘴,一脸委屈:“那好吧......”   岑颂跟着叹气,“要是爸爸在就好了,你想吃什么,爸爸可以给你夹。”   闫嗔也不说话,就抱着胳膊在看他那炉火纯青的演技。   岑书屹摸了摸他爸爸的脸:“没事的,我想吃什么,我就告诉妈妈。”   一点默契都没有!   岑颂拿小眼神睨他:“妈妈今天有要紧事,哪能分分钟照顾到你。”   这人真是......   闫嗔听不下去了:“就是吃个饭,哪来的要紧事?”   岑颂扭头瞪了眼她身上的小短裙:“没要紧事你不让我去?”   让他去了的话,还怎么完成太爷爷交给她的任务?   闫嗔偏开脸不看他。   见她没有一点要松口的意思,岑颂再次将‘矛头’对准怀里的儿子:“记得爸爸跟你说的话吧?”   他声音这么一压低,岑书屹立马就懂了。   小家伙也是个人精,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   岑颂又叮嘱:“今晚不要让妈妈站扶手电梯!”   岑书屹似懂非懂,但是很乖:“好。”   岑颂余光往旁边瞥了眼,软的也磨过了,硬的也适当地用了点,没辙啊......   他舔了舔唇:“真不让我去?”   闫嗔把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理由又说一遍:“我们两个女人在一块儿吃饭,你去干嘛呀!”   哼!   信她还有鬼了呢!   岑颂也不挑破,似笑非笑一声:“那祝你用餐愉快!”   黑色越野车在门口停下,安枝予刚打开车门,闫嗔就小跑了过来,“别下来了,咱们直接走吧!”   岑颂抱着儿子走过来,和主驾驶的男人对视一眼。   有时候,男人之间就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明明之前一点招呼一声暗语都没打。   “等下没事吧?”   “没事。”   “那等会送我去个地方。”   靳洲偏了偏脸:“上来。”   🔒63 ☪第六十三章   ◎尾随◎   从岑颂一上车, 闫嗔就开始盯着他看了,他呢,完全视而不见。   倒是岑书屹, 一脸兴奋:“爸爸, 你也跟我们一起吗?”   岑颂借着回答儿子来消除老婆心里的好奇。   “爸爸是有别的事。”   岑书屹一脸失望地噘了噘嘴:“哦。”   靳洲从后视镜里和他对视一眼的功夫,安枝予扭头朝岑书屹笑:“书屹,晚上我们吃饭的商场有游乐园,你想不想去?”   岑书屹眼睛一亮, 探出脑袋:“有太空沙吗?”   安枝予也不确定:“应该有吧, 等到了我们可以去看看。”   一个人玩太空沙太无聊了,岑书屹晃了晃岑颂的膝盖:“爸爸,你忙完可以去找我吗?”   岑颂一脸为难:“你妈妈不让我去。”   闫嗔:“......”   岑书屹又扭头去晃他妈妈的膝盖:“妈妈,你可以让爸爸和我们一起去吗?”   闫嗔算是服气了, 但是她骨子里也倔:“等吃完饭,妈妈陪你玩。”   说完,她看向岑颂, 一副【我就不让你去, 我看你能怎么样】的表情。   岑颂在心里冷笑一声, 抬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让妈妈陪你,爸爸今晚要忙到很晚。”   闫嗔瞪了他一眼,但她这人,从来不在外面给老公脸色看。   她好言好语:“那晚上要给你留门吗?”   岑颂回了她一个温柔笑:“不用。”   到了商场门口, 一车里的人,除了岑颂,都下来了。   靳洲把安枝予垂在身后的长发分了一些到肩膀和身前:“结束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安枝予点头:“那你不要在车里等着, 先回家。”   做不到的事, 靳洲不点头。   他笑了笑:“去吧。”   看看人家的老公, 再看看自己家的。   闫嗔瞪了眼黑不见五指的车窗玻璃。   岑书屹感觉到了:“妈妈,你是不是和爸爸吵架了?”   闫嗔低头看他:“当然没有啦,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们吵过架呀?”   那倒是,爸爸可怕妈妈了,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岑书屹晃了晃妈妈的手:“妈妈,你记得要给爸爸带好吃的回去。”   闫嗔皱眉:“爸爸跟你说的?”   他摇头:“爸爸每次出去吃饭都会给你带。”   闫嗔:“......”   靳洲回到车里的时候,岑颂的脸已经沉成了零下摄氏度。   “我应该在她身上装个窃听器。”   靳洲系上安全带,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装?”   他表情冷静:“我怕她生气。”   靳洲:“......”   车子绕过商场半圈,拐弯驶进地下车库。   岑颂抱着胳膊喇着腿坐在后面:“哪家西图澜娅餐厅?”   靳洲说:“城悦府。”   岑颂看着窗外:“那家臭鳜鱼不错。”他家那位最近好这口。   闫嗔从一进商场大门就把老公这号人物抛在了脑后,一手牵着儿子,一手弯着安枝予:“你喜欢吃臭鳜鱼吗?”   安枝予扭头看她:“你喜欢吃吗?”   闫嗔从她亮晶晶的眼底看出了答案,抿嘴笑:“就我发给你的那家中西图澜娅餐厅,他们家的臭鳜鱼可好吃了,上次岑颂——”   就这么脱口说到了某人,闫嗔立马将话止住:“不说他!”   来的路上安枝予就发现了:“你俩生气啦?”   闫嗔“嘁”了声:“谁和那种小气鬼一般见识!”   岑颂的‘小气’,安枝予从靳洲那里听到过几嘴,不过别人夫妻间的事,她不喜欢多说什么。   走到扶手电梯那儿的时候,岑书屹拽住闫嗔的手:“妈妈,爸爸说你今天不可以坐这种电梯!”   这要是别人说这话,闫嗔可能还要反应几秒,但是她家那位......   闫嗔晃了晃安枝予的胳膊:“咱们坐直达电梯上去。”   安枝予往后看了眼:“为什么不能坐扶手电梯啊?”   闫嗔拖着调子:“咱俩今天穿的裙子短了呗。”   安枝予低头看了眼,后知后觉过来,她掩嘴笑:“你们家岑颂心真细。”   心细是心细,可也是真小气!   “你出来的时候,叔叔没说要跟着吧?”   安枝予摇头:“没有。”   “对啊!哪有女人出来吃饭,老公一个劲要跟着的。”   安枝予回想起靳洲之前说的:“他本来说是要在车里等我的,但我没让。”   这倒是挺像叔叔的作风。   西图澜娅餐厅在五楼,三人从电梯里出来没几分钟的功夫,靳洲和岑颂也从对面的电梯里出来了。   岑颂做不到靳洲那么坦荡,落后他身后几步跟着,不时前后左右扭头张望。   靳洲回头看他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声:“你要是怕也可以现在回去。”   开玩笑,他有什么好怕的。   岑颂几个大步迈上来:“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总不能在这一层闲逛。   靳洲往前抬了抬下巴:“就在城悦府对面。”   “......”   岑颂睨着他那一脸镇定的模样,好笑一声:“你胆子倒是大。”   靳洲不理他的揶揄:“不知道你在怕什么。”   岑颂不甘心吃了个瘪,“你不怕,那你进去啊!”   靳洲站住脚:“我敢进去,你敢跟着吗?”   他不敢,但他敢怼:“那你进去一个给我看看?”   靳洲抬脚就走,但胳膊被一瞬拉住。   岑颂怂了:“你厉害,行了吧!”   他谁都不服,就服面前这个伪君子!   两人就这么坐在了城悦府对面的西图澜娅西餐厅里,隔着十米不到的距离,双双扭头看着对面。   服务生走过来,还没开口。   “一杯水。”   “一杯水。”   两人异口同声,但谁也没把视线收回来。   城悦府是一家地道的中式西图澜娅餐厅,每个卡座都被一扇浮花屏风挡着。   闫嗔选的位置在最里面,点完菜以后,她把提前准备好的迷你小汽车从她那迷你小手包里拿出来给儿子玩,借此分散小家伙的注意力。   当然了,把儿子带出来,自然也是有她的用处。   眼看安枝予眉眼展笑地看着对面小家伙的脸,闫嗔开始了今晚的主题。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安枝予唇角抿笑:“我以前觉得女孩子挺好的,但看见书屹这么乖......”   后面的,她没往下说,但意思也很明显了。   闫嗔乘胜追击:“那你还磨蹭什么呀,趁着年轻,赶紧生一个,你看我,我比你还小几岁,我都准备要二胎了。”   这就是她为什么今晚铁了心不能把她家那位带来的原因,要是被那位知道她还想要二胎,不把家掀了才怪。   安枝予听怔住,“你都准备要二胎了?”   闫嗔往儿子那边睨了眼,而后朝她“嘘”了声,她把椅子往安枝予那边挪近几分。   “你可千万别跟叔叔说啊,他万一不小心在岑颂面前说漏了嘴,我这二胎梦就破灭了!”   安枝予忙点头:“我不说!”但是她又很好奇:“可是生孩子这种事不应该两人商量好吗?”   闫嗔撇嘴:“有什么好商量的,没生的时候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一旦孩子生出来,他疼的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   安枝予从小到大都没体会过多少的父爱,所以在她心里萌生结婚这个念头的时候,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一个对家庭很有责任感的男人。   虽说第一次看走了眼,但好在老天给她开了第二扇的窗。   只是......   她嘴角的笑略微苦涩:“靳洲好像还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闫嗔在心里冷笑一声。   还真是被她猜中了!   果然男人都一样!   “那你想要吗?”   安枝予抬眼看她,几度抿唇后,她表情犹豫:“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是想要的意思。   闫嗔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要吧,咱俩一块儿!”   安枝予:“......”   闫嗔那点循循善诱的招数都是从她老公那儿学来的,“我这一胎想要个女儿,不过这得提前吃药调理身体,我上周托人找了个很有名的中医,约了下周二过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安枝予听出她的意思了,她皱眉:“你是说,不告诉靳洲?”   这些男人,都一心想过二人世界,说了只会拖后腿。   不过,闫嗔也不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首先要确定一件事。   “你先告诉我,你想不想要?”   孩子这个问题,在两人和好以后,不止安枝予有想过,靳洲也想过,就比如现在,他就在琢磨这个问题。   “你说闫嗔今晚把书屹带着,是不是要跟枝予说孩子的事?”   岑颂冷笑一声:“那不然呢?”   靳洲的眉头从他坐下后就没松开过,他视线收回来看向岑颂:“你说老爷子去找过闫嗔?”   岑颂点头:“但是你别问我都说了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他也没想到,他家那位的嘴竟然这么紧!   “什么时候的事?”   岑颂想了想:“好像......四月底。”   四月底,也就是老爷子回英国的前几天。   靳洲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   见他一脸沉思,岑颂突然轻松了几分:“别想了,这不有书屹在吗,两人晚上都聊了什么,最迟明天就能知道!”   靳洲抬眼看他:“你是不是有点太小看闫嗔了?”   🔒64 ☪第六十四章   ◎人是你挑的,床也是你爬的......◎   接到安枝予电话已经过九点半, 看见书屹被安枝予抱着,靳洲几乎是健步冲了过来。   “给我吧。”   书屹已经睡着了,因为闫嗔穿着高跟鞋, 所以安枝予就没让她抱。   安枝予小心翼翼地抬起胳膊:“你慢点, 别把他弄醒了。”   她声音比平时还要温柔许多,靳洲看了她一眼,刚要开口,闫嗔就喊了他一声叔叔。   她一边眼神搜寻, 一边问:“岑颂呢?”   某人怂了一晚上, 不敢进来。   靳洲说:“应该到楼下了。”   到了商场门口,在原地等的站不住脚的岑颂眼睛一亮,立马小跑过来,不过他眼睛追着看的不是靳洲怀里的儿子, 而是跟在安枝予身边的闫嗔。   目光一对上,闫嗔就剜了他一眼。   这让一个晚上都没能心安的人,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跑到闫嗔面前吼, 他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把人拉到了三米远的墙边。   看似强势的动作, 可说的话却是又求又哄。   “还生我气吗?”他没敢抱她, 只两手紧紧握着闫嗔的细腰。   闫嗔偏开脸,用一声“哼”告诉他,她的火气指数。   岑颂也没什么高超的哄人技巧,头一低, 直接吻住。   原来这些哄人的招数都是亲身体会的经验之谈。   靳洲好笑一声。   目睹两人在墙边的亲昵,安枝予立马收回了眼神,抬头见靳洲还往那边看, 安枝予拽了拽他腰侧的衬衫:“你别看了。”   靳洲至今还没在大庭广众下吻过她, 本来上一秒还嫌弃岑颂的厚脸皮, 看见安枝予微垂的脸颊有红晕,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后也可以试试......   靳洲低头看了眼,真的,要不是怀里还有个小家伙,他直接就把他家这位领走了!   几分钟后,岑颂搂着羞得抬不起头的小娇妻过来,这才朝靳洲伸手要孩子:“你们先走吧!”   还真是过了喝酒拆桥。   靳洲客气了句:“不用我送?”   “不用,”把人哄好,岑颂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又回来了:“我带我老婆压会儿马路!”   靳洲把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家伙给到他怀里,也没打招呼,搂着安枝予的肩就走了。   一个小时前,靳洲就把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停在了马路对面的露天停车场。   过马路的时候,安枝予问他:“你晚上吃了吗?”   不想说谎,但他又不得不“嗯”了声。   “在家吃的?”   靳洲又点了点头,怕她继续往下问,他迅速转移话题:“晚上带书屹去游乐场玩了吗?”   安枝予点头:“带他玩了蹦床还有太空沙。”   “蹦床?”他笑了声:“你也玩了?”   “嗯,”安枝予抿嘴笑:“我还第一次玩呢!”   “好玩吗?”   “自己玩的话可能不好玩,但是和小孩子在一起就特别有趣。”   她似乎在把话题往孩子身上引,靳洲便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再往下问。   回去的路上,靳洲能感觉到旁边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   这是有话要说?   该不会又是孩子?   等红灯的间隙,靳洲“咳”了声:“明天星期天,要不要去妈那吃个饭?”   安枝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已经定在他脸上许久了,她收回视线,“那等下回去我跟她说一声。”   回到家,两人刚走到楼梯口,身后传来顾姨的声音:“靳先生。”   靳洲扭头。   顾姨走过来:“你吃晚饭了吗,如果没吃,我给你做一点。”   靳洲条件反射地看向安枝予,目光一对上,靳洲就躲开了她的眼神。   “顾姨,你先去忙吧!”   顾姨也隐隐觉察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她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四周静到能听见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   感觉到她挣开自己的手,靳洲眼里闪过慌色。   不过安枝予在挣开他手以后,就走到了他身前,双手搂上他腰的时候,她不紧不慢地开口,语调带着点兴味。   “我记得有人跟我说,在家吃过了。”她把下巴抵在他胸口,就这么仰着脸看他。   靳洲喉咙滚了一下,在商场里的那股子无所畏惧瞬间就没了。   目光从他喉间凸起移到她脸上,安枝予不轻不重地捏了把掌心下的紧实。   靳洲很怕痒,腰、耳廓都是他的死穴,被她这么一捏,他本能地往后躲,但是本能过后,他又主动把自己送到了她面前。   “我错了。”   安枝予就知道他会说这三个字,“之前不是说不会再骗我了吗?”   靳洲来不及多想,立马解释:“这不一样!”   见他语气很是理所当然,安枝予好气又好笑:“那你跟我说说,哪里不一样了?”   ‘善意的谎言’这五个字都提到嗓子眼了,又被靳洲咽了回去。   安枝予盯着他看了会儿,蓦地,她眼角一眯:“你该不会把我们送到商场后没走吧?”   这都被她猜到了。   之前还跟岑颂说,让他别小看闫嗔,这会儿,话直接应验到自己身上了。   靳洲垂眸笑了声,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来,搂在她腰上。   “谁让你不带我去?”   安枝予被他嘴角的笑,还有反问的语气愣住。   晚上吃饭的时候,闫嗔还在她面前抱怨说岑颂黏人,说是出来吃个饭也要跟着,当时她听了心里羡慕的同时还有几分失落,没想到他也是一样,只是没有说。   安枝予下巴缓缓离开他胸口,一双眼,满是无辜:“你又没说要去。”   “当时我是不是说我在车里等你?”他声音能听出埋怨。   好像是这么说过,但她当时竟然一点都没往别处想。   所以......   “你晚上该不会真的就在车里一直等着吧?”   靳洲想过她如果知道这事,他要怎么回答,原本打算是认错,然后说下次再也不会了。   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因为被‘扔下’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所以他坦白了:“我没在车里等着,我去了你吃饭的那家西图澜娅餐厅对面。”   安枝予彻底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张了张嘴角:“然、然后呢?”   “然后就在那坐着,一直到你们吃完饭出来。”   “再然后,你、你就一直跟着我们?”   靳洲摇头:“没有,看见你们去了游乐场,我就回车里了。”   安枝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算什么,跟踪吗?   好像又不算。   因为她在脑海里把他说的那些串联成画面,竟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安枝予眉心突然一紧,不对!   她觉得他漏掉了最重要的一条:“岑颂今晚是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自己跟着是一回事,但如果和岑颂一起,那画风可就不一样了。   当然,靳洲自己也知道这两者有着根本意义上的不同。   所以,维持了短暂几分钟的镇定和理所当然,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安枝予身子一转,回楼上了。   靳洲愣在楼梯口,等他抬脚追上去的时候,安枝予人已经没影了。   等他追到楼上,看见卧室门紧闭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又像上次一样给他一个枕头让他去楼上睡吧!   靳洲站在门口,惴惴不安地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握住门柄。   手指和掌心一点点往下压的时候,他心脏也跟着一点点往上提。   没想到和上次一样,门没有锁。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在他看来,若不是昨天发的烧,自己不可能被原谅得这么快。   棉质拖鞋踩在地板上几乎听不见声音,靳洲在卧室里没看到人,卫生间里也没有。   但是当他走到书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气呼呼的一句:“不去,我现在不想给他生孩子!”   生孩子这件事一直都在靳洲的犹豫中,以前他想让安枝予怀孕,是因为想用孩子绊住她,后来他不想让安枝予怀孕,是因为不想她因为外界的任何一个因素被迫留在他身边,现在他想法再一次变了。   靳洲转过身,轻脚去了衣帽间。   安枝予情绪的不加遮掩让闫嗔听出了苗头:“你该不会和叔叔吵架了吧?”   吵架不可能,毕竟以靳洲的性子,根本就不会和她吵。   安枝予“嘁”出一声:“你知道晚上他们俩干嘛去了吗?”   闫嗔几乎一秒就抓住了重点:“他俩?你说岑颂和叔叔?”   安枝予点头:“对,从我们一进商场,他们俩就一直跟在我们身后,我们去吃饭的时候,他们就坐在对面的西图澜娅餐厅里守着!”   她简短几句话就把两个大男人给卖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蓦地,传来一声冷笑:“给他生二胎,做梦去吧!”   她如果真的生二胎,那对岑颂来说才是噩梦。   不过她在气头人,想不到这么多。   电话那头也没打个招呼就被挂断了,安枝予愣住。   她刚刚怎么可以一气之下就把岑颂给带出来了呢!   这要是破了人家的二胎梦......   安枝予心里一阵愧疚。   但这份愧疚并没有一直存在她心里,一想到两个大男人跟在她们身后,说似黏人,看似监视的举动,安枝予就好气。   她窝在书桌前的沙发里,视线落在对面墙上的一面壁画。   很抽象的线条,在乳白色的底色里杂乱延伸,好似看不出头绪,却又能想象出任意你想要的画面。   视线太久地盯着一处看,会让眼底生出倦意——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一道目光正盯着自己。   抬头,对上一双深邃锐利的黑瞳。   男人穿着冷黑色的西装坐在沙发里,双臂压于两膝之上,能看见一对黑玛瑙质地,正泛着冷光的袖箍。   他嘴角淡然一扬,让那张儒雅的脸上,凭空添了几分邪气。   他语速放得极慢:“人是你挑的,床也是你自己爬的,这个时候说我靳洲是小人?”   男人慢悠悠地伸出手,虎口钳住她的下巴,一双墨不见底的瞳孔,看着她,像是一道深渊,一点点任由她自己跳进去。   “别忘了,你现在是靳太太,现在后悔......”   他语气随意,但却让人无法忽视他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像食物链顶端的猎者。   他摩挲着指腹下细腻滑润的皮肤,表情不愠也不怒,只浅浅带出一声笑。   “晚了!”   🔒65 ☪第六十五章   ◎“我身体没问题!”◎   靳洲推门进书房的时候, 看见沙发里蜷成小小一只的人。   不过洗澡的功夫,她就睡着了。   靳洲无声失笑,轻步走过去在沙发前蹲下, 目光落到她脸上, 这才发现她额头沁了细密一层汗,眼睫也微颤。   是做噩梦了吗?   靳洲握着她肩,轻轻唤她:“枝予,枝予——”   她像是被突然惊醒, 睁开眼, 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一对上,安枝予瞳孔一缩,人也条件反射地往后躲。   掌心空了一半,靳洲微微怔忪, 他一只膝盖抵地,往她靠近:“怎么了?”他伸手去擦她额头上的汗:“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离得近,安枝予闻到了很熟悉的沐浴液的味道。   和梦里他周身散发出的冽潦的烟草味不同, 声音也不同, 梦里的他, 说话声里有浓浓的玩弄,而他现在,温声细语,饱尽温柔。   可那张脸, 却刀雕斧刻,一模一样。   她神情还有几分恍惚,有点分不清当下到底是梦是醒。   很奇怪, 她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像是为了验证, 安枝予试着问他:“如果有一天, 我想离开你......”   她就只说到这里,靳洲的表情就变了。   “没有这种如果,”他表情和语气都异常坚定,但却没有丝毫的压迫,“枝予,你信我,我不会让我们之间有这种如果发生。”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去抱她:“很晚了,睡觉好不好?”   因为不确定她是不是还在生气,或者说,人还没有完全从梦中醒来,所以暂时忘了对他的气性。   所以,他动作视若珍宝,表情却如履薄冰。   好在安枝予只短暂迟疑了一下,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手本就托在她腿弯,拦腰将她抱起前,他低头,刚好吻在她唇上。   本来想浅尝辄止的,结果被吻住的人唇齿微张,他便没有忍住,舌尖探入,重重地吻下去。   一个吻,深入缠绵到能听见暧昧的喘息声。   安枝予推了推他,嘤了一声“疼”。   靳洲放开她,看着被他吻得潋滟的唇,他懊恼里又带着些许心安:“那我轻点,嗯?”   说完,他又去吻她,虽然不再像刚刚失控,但依旧用力又缱绻,耳畔的呼吸逐渐变重,安枝予按住他手:“还没洗澡。”   心头的那种惶惶不安,急需一种方式来强行压下。   靳洲将她从沙发里抱起来:“要不要泡澡?”   淋浴的话,安枝予总是不好意思让他帮她洗,但如果是浴缸,她就不会拒绝。   安枝予把脸靠在他肩膀:“好困。”   靳洲低笑一声:“你眯一会儿,有我。”   浴缸里的水放到一半,安枝予满足又不满足地搂住他脖子:“上去......”   她声音哑的时候,别有一番性感。   靳洲停下,目光像胶水一样,仰头看她氤了一层水汽的眼底:“刚刚不是说喜欢?”   搂在他脖子上的手,圆润的指甲划着他颈后的皮肤。   安枝予咕哝着:“太滑了......”   她膝盖抵着池底,肯定已经红了。   靳洲把手护在她膝盖下:“这样呢?”   这样,他指骨就会磨在池底,安枝予舍不得。   “都说了上去了。”   再坚持,怕是要把人再次惹生气。   “哗啦”一声,水漫过池边,流了一地。   *   夏夜的星星很亮,闪在黑如墨色的夜幕里。   安枝予身上只裹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睡袍,被靳洲抱着躺在三楼露台的凉椅上。   因为戴了可以驱蚊的手环和脚环,所以没有蚊子靠近。   “晚上是不是做噩梦了?”   安枝予轻“嗯”一声,没等靳洲再问,她就主动说了:“梦到你了。”   自己竟然成了她的噩梦?   靳洲低头看她:“什么样的梦?”   要怎么去描述那个梦呢?   安枝予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轻笑一声:“你看过韩漫吗?就是那种,男人坐在沙发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女人。”   靳洲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地上的女人是你?”   安枝予摇头:“不知道。”   梦里他的脸很清楚,但地上那个女人却没有露脸。   但他喊她“靳太太”。   刚刚在脑海里临摹出的画面,因为她的不知道,顿时支离破碎。   他越来越好奇:“然后呢?”   那个梦没有头没有尾,只算得上是一个短暂的片段。   想到梦里他的表情,他的声音,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怎么都不像是对她说的。   安枝予心里有不安的下坠感,她往他怀里拱了拱:“我也记不清了。”   是记不清还是不想说?   靳洲压下心里所有的犹疑,安抚地揉了揉掌心下单薄的肩膀。   “记不清那就不想了,只是哥梦而已。”   明知是梦,可梦里的画面还是在安枝予的脑海里盘旋了两天。   周一下午,楚菲菲借着外出办事的空挡来给她送巴斯克蛋糕。   安枝予便把周六晚上做的那个梦跟她说了。   听完,楚菲菲惊呼一声:“这么带感?”   不可否认,梦里的画面的确很带感。   真的很有韩漫那种强取豪夺的既视感。   但是地上不知名的女人......   楚菲菲盯着她脸上的愁容:“怎么啦,看你很不高兴似的。”   安枝予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梦里的他和现实里的他很割裂。”   楚菲菲托腮想了想韩漫里的画面:“照你那么描述,是挺割裂的,但是你不觉得这样的男人更有魅力吗?”   安枝予抬头看她。   “你想啊,他对别人都冷漠无情,唯独把你放手心里捧着,”楚菲菲一脸兴奋:“我的天,简直不要太带劲好吗!”   见她不说话,楚菲菲皱眉:“该不会是那件事在你心里留下阴影了吧?”   她一语戳破了两天来,安枝予没有想明白的一件事。   突然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原来是因为这个......”   见她自言自语地在那嘀咕,楚菲菲伸长了脖子:“你现在看他,那种感觉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的确是有点不一样,但她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   昨天中午在母亲那吃午饭,因为喝了点酒,两人就睡了一会儿的午觉。   半途她醒了想去倒点水喝,被子还没来得及掀开,环在她腰上的手突然往后一拢。   “去哪?”   当时他声音特别低特别沉,带着压抑的砂砾感,让安枝予瞬间想起了‘噩梦’里的声音。   扭头看他的时候,恰好他睁开眼,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没睡醒,他眼里蒙了一层迷离的潮气,看着既像是浸在湖水里的墨玉,又像还未来得及研磨的陈年墨块,黑得深不见底,就那么看着你,像是能将与他对视的人拽进去。   那种感觉,就像她刚刚说的,很割裂,但她又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并不排斥那种她不曾在现实里见过的他,甚至还生了几分莫名的期待。   很想看看他发火时候的样子。   对面,楚菲菲一双眼盯在她略有失神的脸上,她语气循循善诱:“宝儿,这是一种偏爱,懂吗?”   他的确给了她很多很多的偏爱......   以至于安枝予突然又想和闫嗔一起去看中医了。   但她不知道的事,那晚她给闫嗔打完电话后,老爷子也给闫嗔打了一个电话,得知他那个不争气的孙子把老婆惹生气导致抱重孙的日期又要无限期地往后延,老爷子气得血压都飚起来了。   老爷子电话打来的时候,靳洲刚坐到会议桌前,他挂断后回了一条短信过去:【在开会。】   开会能有他抱重孙重要?   老爷子又打,结果又被挂断。   靳洲:【一个小时后我给您回过去。】   还要一个小时,老爷子哪来的耐心等他一个小时,他都憋了快一天了。   老爷子:【一分钟,我给你出会议室的时间!你不打来,我晚上就买机票回去!】   这招着实有用,靳洲暂停了会议,出了会议室。   “爷爷——”   “你个臭小子,非得把我气死才高兴是吧?”   老爷子那浑厚有力的声音瞬间让靳洲把手机从耳边拿远了几分。   靳洲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还好意思问他怎么了?   老爷子火气直直往上涌:“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会惹老婆生气!”   靳洲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还在这跟他装。   老爷子可没闲工夫跟他绕圈子:“公司做的再大有什么用,都没个继承人!”   靳洲这才懂了老爷子这通电话的来意。   但是他想不通那句【就会惹老婆生气】是什么意思。   毕竟昨晚他就把人‘哄’好了。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细问的时候,电话那头又开始语重心长:“靳洲啊,爷爷没多少日子——”   “爷爷,”靳洲打断他:“您会长命百岁的。”   又是这句。   老爷子都听腻了!   他忍着脾气:“那你让我多陪我那小重孙几年行不行?”   这话,靳洲无力反驳,老人家心里的迫切他都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他暂时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老爷子知道他疼老婆,于是又就拿孙媳妇说事:“你看,枝予年龄也不小了,过两年就三十岁了,这女人啊,过了三十岁就是高龄产妇了,那生孩子的风险可就大多了,你也不想让她承担那些风险吧!”   这些问题,靳洲都查过,女人过了三十五岁算得上高龄产妇。   但他没反驳:“爷爷,我心里有数。”   有数才怪呢!   真要有数怎么到现在都没个动静?   这段时间,老爷子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些小盒子被扎了那么多的洞都没能成功见到动静,会不会这两人中间有人身体‘不行’。   “靳洲啊,你和枝予有没有做过婚前检查啊?”   靳洲皱眉:“没有,怎么了?”   老爷子心脏在哆嗦:“我觉得啊,你抽个空去医院检查一下,就当是体检了。”   靳洲每年五月都会做一次体检。   “爷爷,我身体很好。”   身体好怎么就一直怀不上?   老爷子耐着性子:“你要有针对性地做才行。”   靳洲不跟他绕圈子:“您是觉得到现在没抱上重孙,是我身体有问题?”   老爷子嗓子里一噎,他在这遮遮掩掩,那边的人直接戳破了这层窗户纸,那他还有什么好藏的。   “你这个周末就去检查一下,然后把结果发给我,有什么问题,早治早好!”   靳洲气笑一声。   真的,有些话,他真的不想挑明,他甚至想过永远都不拆穿,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爷爷,您还记得有次从您身上掉下来的那根针吗?”   🔒66 ☪第六十六章   ◎车厢里的用力与缱绻◎   一句话, 瞬间把老爷子满腔的语重心长都堵在了喉咙里。   事是做的有点损,但他想要重孙的那份期待没有错,老爷子语塞几秒后, 心虚又不理亏地“哼”了声:“既然你都知道了, 那你更应该想想,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老爷子的反应倒是有点出乎了靳洲的意料,既然这样,那他也不瞒着了。   “那是因为您扎的那些东西, 我一个都没用过。”   老爷子脑袋“嗡”的一声。   好哇, 八百个心眼子都用到他这个老头子身上了。   老爷子咬了咬牙:“你可真不愧是你爸的好儿子!”   跟他爸一个样,都识破不说破,在山顶等着他呢!   老爷子气得招呼也不打,直接把电话挂了。   虽说在老爷子那儿占到了上风, 但靳洲脸上的神色却丝毫都没有放松。   他做事不喜欢被分心,所以转身回到会议室后,他不带思索:“会议改为明天上午九点半。”   说完, 他撂下一会议室面面相觑的人走了。   虽说今天参会的都是清一色的男人, 但男人也爱八卦, 交头接耳里,窃窃私语声。   “怎么回事,走得这么急,该不会是临市那边的项目出了什么问题吧?”   今天这个会议就是讨论临市目前在建的环城湖项目。   “应该不是, 你什么时候见过靳总因为公事乱了阵脚的!”   “那还能有什么事?”   “讲不好是家事!”   “听你这话,好像是老婆生气了,靳总着急忙慌回去哄似的。”男人笑。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上个星期, 靳总追人追到楼下的事, 你又不是没看见!”   这时,旁边另一道低语声插.进来:“听说那天靳总在太太公司楼下等了一个下午!”   “一个下午何止,第二天靳总都没来上班!”   “所以说,这女人都不能惯,你看我们家那位,哪敢跟我摆脸子!”   “那可能是咱们靳总脾气太好了!”   “柴总,你可别信外面的谣言啊,咱们靳总的脾气可都藏在笑——”   话说到这里,一道身影,伴着疾步带起的一阵风,让会议室里突然安静到针落可闻。   靳洲走到主席位拿起被他遗忘的笔记本电脑接收器,抬眸扫向会议桌一圈,见一张张脸都垂着,他语速不疾不徐:“需要让江秘书再给各位续杯茶吗?”   音色淡淡,无波无澜,却让会议室里瞬间噤若寒蝉。   刚刚不知是谁说的,他的脾气都藏在笑里。   其实不是,他生气的时候不会笑,他会很平静,平静到你看不出他的喜怒。   但是等他回到办公室,眉间顿时有思绪拢进。   他不喜欢猜,有这猜的时间,他更倾向于去确认,即便不是直切主题。   但是电话打过去,安枝予却没有接,工作时间,有很多不能接或者没接到的理由,靳洲没有再拨。   于是他第二个电话打给了岑颂,电话那头一声“说”,让他本就不展的眉心又皱了几分。   “有火气?”   耳边沉默,靳洲有了挂断的冲动:“那等你心情平复再说。”   “等等,”岑颂叫住他:“你家那位这两天心情怎么样?”   靳洲大概猜到了几分:“你和闫嗔又吵架了?”   他说的是‘又’,这让岑颂听着不爽:“那天晚上明明都哄好了,结果我一个澡洗完,她又生气了。”   靳洲想到那天晚上在书房门口听到安枝予说的:不去,我现在不想给他生孩子。   当时他就猜那个电话应该是给闫嗔打的,现在听岑颂这么说,他更加肯定了。   至于闫嗔被哄好又再度生气的原因,那就更不用想了。   不过他知道归他知道,能不能说,该不该说,还要看岑颂那边,毕竟有些话,一旦把握不好就会牵扯出其他的东西。   比如:孩子。   这是岑颂的死穴。   靳洲问:“所以你现在还不知道她生气的原因?”   “我要是知道还好了呢!”岑颂气笑一声:“她现在压根就不理我了!”   靳洲知道闫嗔从来都不会在外人面前驳他的面子,甚至还会捧他。   所以靳洲适当地给他一个建议:“方趣集团周年庆,你收到邀请函了吗?”   岑颂收到了,但是他没兴趣:“我现在哪还有心思——”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默了两秒,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笑:“谢了,靳总!”   “等等。”靳洲也有一件事需要他帮忙。   “怎么了?”   “帮我看看从周六晚上到现在,闫嗔有没有和我们家老爷子通过电话。”   岑颂爽快答应:“行,晚上给你答复。”   还有另外一件事。   靳洲问:“那天晚上回去,书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岑颂回了他四个字:“如你所料。”他还真小看他家那位了。   电话挂断没两分钟,安枝予发来一条短信:【刚刚在茶水间,怎么啦?】   靳洲从椅子里起身往外走:【可以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吗?】   安枝予请了一个半小时的假,出来的时候,靳洲已经在玻璃门外等着了。   眼看她摁了旁边的门禁开关,靳洲几乎一秒就握住了门上的银色拉手。   “让我请假干嘛呀?”   短信里,靳洲只让她请假,却没说原因。   靳洲接过她肩膀上的包:“昨晚不是说想吃糖醋排骨的吗?”   “就这事?”安枝予失笑:“那等下班不就好了?”   是啊,他在来的路上也想过这个问题,怎么就等不及这一个多小时呢?   原本最擅长的等待和耐心,最近好像越发不如以前了。   进了电梯,安枝予扭头问他:“那我们是不是要先去买排骨?”   靳洲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目光落在她脸上,挺翘的鼻子,嫣红的唇,因为仰头,头顶的光刚好落进她深咖色的眼睛里。   明眸皓齿,娇柔明媚。   这八个字,好像就是用来形容她的。   怎么办,想吻她。   靳洲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摄像头,算了,再忍一忍吧。   见他轻吁一口气,安枝予心里的好奇越发重了。   她从身侧走到他身前,仰头看他:“你今天好奇怪。”   靳洲低头看她眼睛里他的影子,轻笑一声:“哪里奇怪?”   她说不上来,但是有很多奇怪的点。   让她请假,真的只是想做糖醋排骨?   还有刚刚她问他是不是要去超市,他也不说话,还一个劲地盯着她看。   最奇怪的要数他刚刚的眼神,是只有在晚上,在他们悱恻万千,在他就要忍不住的时候才会有的克制。   安枝予突然抿唇笑:“你刚刚是不是想亲我?”   竟然被她猜到,靳洲偏开脸失笑一声。   胳膊被安枝予晃了晃,追问声里带着不常有的绵软:“是不是?”   对她才有的欲,靳洲也藏也不藏。   他点头:“嗯,想——”   后面的话被她蜻蜓点水的一个吻打断。   以为会让他满足,可她哪里知道,刚刚的一触即离,更像一把勾子。   所有的顾忌被他一时抛在脑后,靳洲抬手覆在她后颈,低头吻住她。   一个吻,很短,但缱绻用力。   唇舌相缠的那几秒,却很能解他心头一时蹿起的瘾。   放开她的时候,电梯刚好“叮”的一声。   靳洲牵着她大步迈出电梯。   车就停在门口的广场上,靳洲开了后座的门,带她坐进去。   西射的阳光被黑色的遮光膜挡住。   靳洲把她抱坐在怀里,身体后倾,一手绕过她的腰,一手压着她微微凸起的蝴蝶骨上。   极具掠夺的一个深吻,吞没她的呼吸,他用力吻她。   胸口的衬衫被她抓出褶皱,独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   搂得紧,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温度,混着车厢里的闷热,让人逐渐喘不过气。   偶尔漏进的几声室外的嘈杂,有一点刺激,会让人兴奋。   听见她低出一声,靳洲这才放开她,两额相抵,鼻尖相触,胸口的起伏带出他紊乱的鼻息,和她的缠在一起。   “明天有个晚宴,”说完,他意犹未尽地在她水光潋滟的唇上啄了一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眼睫上掀,刚好望进他那双墨色眼底,安枝予抿了抿被吻到发麻的唇瓣,轻“嗯”一声。   靳洲在她额头亲了亲,然后将她放到旁边的座椅上,前座的空调被他打开,他坐回来,再次将她抱到怀里。   他很喜欢这样抱着他,将她的腿屈在他身体两侧,把她轻压在胸口,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重量,那种紧实感会让他很踏实。   车厢里的闷热很快被凉气吞没,安枝予搂着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肩膀:“不是要回去做糖醋排骨吗?”   他声音很低,带着簌簌的沙:“抱一会儿。”   一会儿一过就是好一会儿。   夕阳斜落,在车窗玻璃上洒了一层淡淡金色,感觉到她想坐正回去,靳洲睁开眼。   略有迷离的眼底,有几分透亮的光影,安枝予抿唇笑了声:“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这样抱着她,的确是生了几分困意出来,靳洲把她搂回去,声音倦倦的,带着几分不舍得松开她的留恋:“不知顾姨的手艺怎么样......”   安枝予听出来了:“你这是准备偷懒了吗?”   他也就是过过嘴瘾:“答应你的,我什么时候食言过?”   靳洲以前鲜少逛超市,需要什么跟方宇交代一声,他都会买好给他送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被她挽着胳膊,漫步在超市的一排排货架前,那种感觉很惬意。   “芒果干吃吗?”   安枝予点头。   “牛肉粒呢?”   安枝予还没点头,他便拿了一袋麻辣味的。   “巧克力?”   她囊了囊鼻子,刚要开口,靳洲狡黠一声笑,拿了旁边一盒巧克力豆。   她的喜好,靳洲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但又很好奇。   “为什么只吃巧克力豆,却不吃巧克力?”   因为巧克力豆是她这么多年来,父亲唯一给她买过的一样东西。   对那种抛妻弃子的父亲本不该有任何的留恋,但还是会在心里有一丝血脉的难以割舍。   安枝予将他的胳膊又抱紧了几分,抬头看他的时候,她眼底有淡淡一层水汽:“你以后会是一个好父亲吗?”   她的答非所问让靳洲本就细腻的心思察觉到了几分。   他点头,音色浑厚,掷地有声:“毋庸置疑。”   晚上的糖醋排骨,靳洲依旧没让她伸手,趁着他在厨房忙碌的间隙,安枝予回到楼上。   “你和岑颂还好吧?”   电话那头,闫嗔嘁了声:“别提他!”   三个字,让安枝予顿时不好往下说了,她抿了抿唇:“那,那等你们和好了......”   闫嗔那上一秒还气呼呼的声音顿时露了几分意外的惊喜:“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安枝予轻“嗯”一声,“你如果不方便,可以把那个中医的地址告诉我,我自己过去。”   “别呀!明天咱们一起!”   “你刚刚不是说——”   “你的事要紧,”闫嗔打断她:“明天上午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安枝予想了想:“八点之后都可以。”   “行,那到时候电话联系!”   🔒67 ☪第六十七章   ◎唇舌勾缠,犹如暴雨倾盆的夏夜◎   不是出于兴奋还是心虚, 眼看都十一点了,安枝予还是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靳洲把她搂回怀里,用腿把她的腿缠住不让她乱动:“睡不着吗?”   安枝予仰头看他, 看他微阖的眼睫, 看他高挺的鼻梁,看他漂亮的唇形,还有那一笔勾勒的下颚线。   这样一张脸,如果不要个男孩子有点可惜了。   但是有句老话, 女孩像爸爸, 男孩像妈妈。   如果是女孩的话,五官像他的话会不会过于英气了。   安枝予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食指刚碰到他的下巴,靳洲就睁开了眼。   不知是不是和她相处久了, 他总是能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一些讯息。   比如现在,亮晶晶的一双眼看着他,像是在期待什么。   靳洲握住她手抵在唇边, “怎么这么看着我?”   洗完澡的他, 头发是软的, 眼神也是软的,声音更是软的。   安枝予仰头在他下巴那儿亲了一下:“之前听人说,男孩都会像妈妈,为什么书屹那么像他爸爸啊?”   如果她刚刚没亲他也就算了, 亲了他,却提了除他之外的男人。   靳洲含着她的指尖似咬非咬:“这个时候,你跟我讨论别的男人?”   以前都没发现他心眼这么小。   安枝予恼了他一眼:“书屹又不算。”   可是书屹的爸爸算。   而且半个小时前, 书屹的爸爸给他发来一条短信, 说是周六晚上, 闫嗔的确和老爷子通过电话,不止,就在今晚,闫嗔和他家那位也通了电话。   两人关系突然走近,看似正常,但也蹊跷。   靳洲松开她手,手指抚进她耳侧的发间,顺着她刚刚的话题,语气随意:“喜欢书屹?”   “嗯,”安枝予点头:“他好乖。”   手指从她发间收回来,又捏在了她的耳垂,靳洲凝眸看她,话里藏着他的心思:“女孩子会更乖。”   所以他喜欢女孩?   安枝予回望他的眼睛:“但是女孩子叛逆起来比男孩难管教。”   看吧,她的话题开始一点点深入了。   靳洲问:“那你小时候叛逆过吗?”   她的童年可没有叛逆的底气。   安枝予摇头:“我小时候可听话了。”   “有多听话?”   话题就这么被他悄无声息地带偏了。   安枝予一点都没有察觉。   “就是...不谈恋爱不惹事,闷头学习的那种。”   “那学校里有男生追你吗?”   他唇角上掀,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却藏着他的循循善诱。   安枝予突然觉得这个话题有点熟悉:“你以前是不是问过我?”   他当然问过,不过他当时问的是她有没有暗恋过别人。   但是上次她想都没想就说没有,这次却没有直接回答。   “所以有喽?”   安枝予撇嘴:“我要是说没有,你信吗?”   当然不信,但这个时候,他更想听她撒个谎。   人啊,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更想听自己想听的,哪怕是假的。   更奇怪的是,明知继续问下去会听到让自己更不爽的答案,可就是忍不住。   “那追你的人多吗?”   安枝予看着他,突然在想,如果她说多,他会不会瞬间变脸。   突然就很想试一试,迟疑了几秒后,安枝予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以为会从他脸上看到或多或少的情绪,结果静待两秒却见他眼睛一闭。   “睡吧。”   别说情绪的起伏了,就连一个表情都没有!   安枝予表情怔住。   就这样?   她眨了眨眼,不相信似的,目光又落到他脸上,壁灯的昏黄在他脸部轮廓渡了一层金色,尖锐的眼角浓郁的眉眼——   目光还未来及落到他唇上,瞳孔里的人突然翻身过来。   安枝予瞬间被逼成平躺,而他,其欠.身在上。   目光相对,这次安枝予看清了,他眼里全是他不想藏也藏不住的醋意,在翻山倒海。   而被他这样一双深不见底的目光攫住,安枝予似乎听见了自己吞咽的声音。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不是没有情绪,而是在克制。   虽然和那晚梦里他的表情很不一样,但同样不失震撼。   总觉得他下一秒会说出让人心跳加速的话,又或者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动作。   就在她脑海里闪出那晚梦里的画面时——   靳洲抬起手,弯曲的食指在她脸上来回轻蹭,她看着她眼睛里的自己,眉骨轻抬。   “故意的是不是?”   被他发现了。   安枝予心虚地觑他一眼,装傻地偏开视线:“本来就有好多人——”   蹭在她脸上的手指动作一停,靳洲两指捏住她下巴,将她脸抬起的那一瞬,他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她那点小心思真的太好猜了,本该一眼看透,却可情绪还是被她轻而易举地挟持住。   本想在她唇上惩戒地咬一口,却在碰到那片柔软的下一秒,轻柔了动作。   双齿松开,他辗转地含住她唇吻下去。   温柔的开始,让人错以为会是一场三月的江南烟雨,可滚热的唇舌勾缠,瞬间把人带进暴雨倾盆的夏夜。   让人措手不及,却又忍不住享受这一刻的酣畅淋漓。   他未闭眼,看她在自己的怀里一点点动情、迷失。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臣服,而是彼此互相的坠入。   *   安枝予从来都没有早起的习惯,之前顾姨不在,靳洲会比她早起,现在不用他做早饭了,他的生物钟就停留在了七点。   没想到,身边的人今天比他早醒,而且还背对着他在玩手机。   靳洲刚一侧过身往她身后靠近,透亮的屏幕突然一灭。   身前的人扭头看过来,满眼的惊慌失措。   靳洲嘴角压着意味深长的笑,长臂环过她腰,再绕到她肩膀,摸到了她藏在枕头下的手,还有微微发热的手机屏幕。   看来醒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把她手里的手机拨到一边,分开她手指,与她掌心相贴。   “在干嘛?”   安枝予支吾一声:“没、没干嘛......”   都结巴了,还说没干嘛。   不过她不说,靳洲便没再追问:“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醒。”   看吧,撒一个谎就要用一个又一个的谎来圆。   靳洲带着她手从枕头下拿出来,再将她侧搂过来,一双看破却不说破的眼睛,凝着她。   她真的很不擅长说谎,这才盯着她看不过几秒,就眼神闪躲。   靳洲笑了声,捏住她下巴不给她把脸低下去的机会。   “给你定了几套晚礼服,中午去我那的时候试给我看看。”   “哦。”   一个字,说得不惊也不喜。   靳洲眯了几分眼角:“中午有事?”   安枝予忙摇头:“没有!”   两个合盖一条毯子,毯子边缘遮不住她肩胛的一抹红,靳洲用拇指指腹摩挲着那块:“今晚把那只镯子戴着。”   昨天他只说晚宴,却没说是什么样的晚宴,安枝予刚想细问。   “今晚是方趣集团周年庆,到时候会有很多媒体到。”说到这儿,他目光从那一朵红移到她脸上:“今晚闫嗔也会去,到时候你们可以作伴。”   安枝予眼睛一亮:“她和岑颂和好了吗?”   靳洲略作吃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这两天啊!”   真不知是她心思浅,还是对面这人表情藏得太好,安枝予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靳洲把嘴角的笑压住:“这样的话,不知晚上她会不会去了。”   “没事,我上午——”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靳洲眉棱微挑:“上午怎么了?”   安枝予立马把头要成了拨浪鼓:“没、没怎么!”   她心跳一阵加速,暗自懊恼自己嘴快的同时又庆幸及时把后面的话止住了。可惜晚了,她的后半句,靳洲已经了然于心了。   吃完早饭去公司的路上,闫嗔的电话打来了,安枝予下意识往旁边瞄,刚好对上靳洲看过来的眼神。压在手机侧面的手指顿时连按两下,震动声停了,安枝予的小心脏却还在怦怦乱跳。   她目光收敛,不露声色地从靳洲脸上移到他那边的窗户,见他视线收回,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她浅浅呼出一声:“今天好像有点热。”   靳洲没忍住,低笑了声。   安枝予本就心虚,被他这么一笑,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靳洲学着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清了清嗓子:“周末带你去买辆车吧!”   “买车?”安枝予表情怔愣:“买车干嘛?”   买回来放她公司楼下,留她以备不时之需呗,不然这么热的天,去个地方找个人还要站在路边打车。   但是他给的理由是:“到现在都没给你买过一件贵的东西!”   安枝予没有去想他到底有没有买过,她想的是:“那买了以后你是不是就不用上下班接送我了?”   这语气听着,好像很不想被他接送似的。   靳洲扭头看她:“买了也不会影响我接送你。”   安枝予:“......”   把她送到公司楼下,又牵着她走到电梯门口,一声“进去吧”伴着一个离别吻,靳洲看着她走进电梯,再看着电梯门合上。   真的,他特别特别想回到车里,等着看她上午到底要和闫嗔去哪。   但是他没有,明知她对自己说了谎藏了秘密,可总觉得那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女孩的心思。   回到车里后,靳洲给乔梦拨了电话过去。   英国那边是深夜,乔梦刚睡下:“怎么这么晚了打电话过来?”   靳洲说:“我记得前两年你和我爸拍了一个七克拉的粉钻。”   “怎么了,你要?”   “不白要,按当时的竞拍价,我多加百分之二十。”   🔒68 ☪第六十八章   ◎关于外s..关于避孕套...◎   安枝予站在公司的窗边, 一直等到靳洲把车开走,她才从楼上.下来。   因为早高峰,闫嗔花了一个小时才到。   “抱歉抱歉, 路上太堵了!”   闫嗔的车是张扬的红色, 上个月岑颂刚给她买的,安枝予没注意,开了车门一坐下,“嗷呜”一声响, 吓得她差点弹坐起来。   闫嗔笑着把她坐到的那只小公仔抽出来丢到了后座:“吓到你了吧?”   安枝予扭头往后看了眼, 后座除了儿童座椅外,几乎堆满了各种公仔,大的小的五颜六色。   虽然乱乱的,但是又格外有童趣。   “书屹还喜欢公仔啊?”安枝予一直以为那个小家伙只喜欢汽车模型。   “他才不喜欢, 后面那些都是平时带他去游乐城,岑颂抓的!”闫嗔往后看了眼:“抓的时候挺高兴,拿回来就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不知道为什么, 闫嗔看似无意的一些抱怨, 都能让安枝予心生羡慕, 就比如抓娃娃,靳洲就从没有带她去抓过。   路上交通依旧拥堵,趁着等红灯的间隙,闫嗔就和她闲聊起来。   “你和叔叔婚前有做过检查吗?”   安枝予摇头:“没有, 你们当时做了吗?”   闫嗔也摇头说没有:“主要是岑颂每年都会体检,而且我在英国那边每两年都会做一次全面的妇科检查。”   安枝予想了想:“我好像有两三年没做过了。”   这种话题很容易往深处聊,闫嗔问她:“你们平时会做措施吗?”   或许是因为久居国外, 闫嗔对这种话题很放得开, 但安枝予就不一样了, 不过虽然有些难为情,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闫嗔又问:“是你做还是叔叔做?”   安枝予脸开始有点红了:“他......”   闫嗔突然笑了声:“你知道当初书屹出生的时候,岑颂说了什么吗?”   她现在一回想就忍不住咯咯咯:“他说,怎么这么丑!”   安枝予还信以为真了:“书屹小时候丑吗?”   “当然不丑了,就他一个人觉得丑,那会儿,他是除了我,看谁都不顺眼!”   安枝予完全理解不了她说的点,“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有个男人和他争宠了呗!”   “爸爸也会和孩子争宠吗?”安枝予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种感觉,要怎么跟你形容呢......”闫嗔略有回味:“就是当时觉得难以理解甚至还很生气,但是事后想想又超有幸福感。”   说着,她扭头看向安枝予:“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生二胎吗?”   “为什么?”   她轻叹一口气:“就是想再体验一次那种被人捧在心尖上的感觉。”   安枝予浅浅蹙眉:“岑颂现在对你不如以前了吗?”   闫嗔忙摇头说不是:“他对我一直都很好,但是女人......你知道吧,总是很贪心,明明已经拥有很多,可还是想要更多。”   她说的这些,安枝予倒是有点感同身受,因为她现在也在一点点贪心。   就比如孩子,看见闫嗔一家三口走在一起,她会很羡慕很羡慕,总觉得那样的画面才是完整的。   思绪飘转间,安枝予突然想到靳洲说的晚宴。   “你和岑颂和好了吗?”   闫嗔表情瞬间就冷了:“没有!”   安枝予表情愣住,刚刚听她说起岑颂时的语气,完全不像在生气。   既然没和好......   安枝予问:“那今天方趣集团的晚宴,你是不是不去了?”   说到这,闫嗔又气又无奈:“邀请函上把我的名字都写上去了,我要是不去,那他多没面子!”   生气了还在意对方的面子。   安枝予抿唇笑:“我看你就是嘴硬心软。”   闫嗔不仅嘴硬心软,还总喜欢在外面捧老公的场,不然也不会被岑颂捏着软肋钻了空子。   不过,这在男人眼里或许是软肋,但对闫嗔而言,却也是拿捏住老公的一个绝顶手段。   “你知道男人对什么样的女人最欲罢不能吗?”   安枝予表情懵懂地摇头:“什么样的?”   “捉摸不透的!”她看似满满的经验:“明明上一秒还对他浓情蜜意,下一秒就对他冷若冰霜,这个时候他就会忍不住花时间去琢磨你!”   安枝予觉得她懂得好多:“你都是从哪学来的这些?”   “姨奶呀!”闫嗔咯咯直笑:“就是你伟大的婆婆!”   安枝予:“......”   十点,也就是安枝予和闫嗔刚到中医馆的时候,岑颂给靳洲打来电话。   不过靳洲在开会,挂断后他回了短信过去:【什么事?】   岑颂:【知道我老婆带你家那位去哪了吗?】【公‘主-号[闲·闲][书-坊] 】   靳洲:【医院?】   这是他从昨晚到今天上午琢磨出来的一个可能性。   岑颂表示震惊:【你怎么知道?】   靳洲:【猜的。】   岑颂:【多送你一个字:中。】   靳洲:【中医院?】   岑颂:【中医!看老中医去了!】   靳洲意外又不意外:【你怎么知道?】   岑颂:【书屹跟我说的,说她一大早躲在卫生间里打电话,喊对方繁(po第二声)老!】   ‘繁’这个姓很少见,在京市找不到几个,靳洲有幸从乔梦那里听过。   靳洲没再给岑颂回,他把短信发到了安枝予手机上。   靳洲:【在干嘛?】   这会儿,安枝予正和闫嗔在休息室里等着。   闫嗔说这个老中医一天只放十个号,她们排在第四。   但她没跟安枝予说,这第四的位置是她找姨奶托了关系插.进来的。   安枝予低头看着手机屏幕,脑海里又闪出了抓娃娃的画面。   安枝予:【你都没带我抓过娃娃。】   靳洲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嗓子眼当即闷出一声“咳”。   正在汇报工作的男人顿时收了声,昨天他不露声色地发了火,参会的人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靳洲没抬头,“继续。”   淡淡音色间,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点着:【明天带你去。】   这条短信发过去后,他才问原因:【怎么突然想抓娃娃了?】   总不能说因为羡慕闫嗔了。   安枝予不知道怎么说,干脆不回了。   昨天因为老爷子的一个电话,弄得靳洲无心开会,眼下可好,迟迟不见她消息回过来,靳洲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   “设计单位那边给出的建议是把中心花园做成下沉式,如此一来,成本就会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二十,江总已经把联系单和预算都报上去了,目前在等建设单位的回复。”   靳洲扫了眼依旧没有动静的手机界面:“什么时候报的?”   “昨天上午。”   “最迟明天下午三点,如果还没有回复,就是你们跟进工作的失误。”说完,他合上电脑:“散会。”   回到办公室,靳洲又给乔梦打了一个电话。   乔梦也是有脾气的:“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繁老。”靳洲不疾不徐念出这两个字。   电话那头顿时没声了。   靳洲想过闫嗔可能会带安枝予去医院,但闫嗔那‘外精内傻’的小脑袋能玩出什么花样来,顶多就是凭着自己有过一胎的那点经验给他家那位洗洗脑。   但若是乔梦‘参合’进来,那能传授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妈,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暂时不想要孩子。”   听出他话里的严肃,乔梦一时哑口,她把锅甩出去:“那嗔嗔问我要,我还能不给吗?”   “您要是不想给,可以有一千个理由。”   乔梦之前一直顺着他不要孩子这事,但她也是不情不愿的,被他大半夜的一质问,乔梦脾气也上来了。   她心虚但不理亏:“要孩子怎么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怀孕这事你当买东西,给了钱就能立马到手吗?”   “我——”   乔梦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要没事就去网上搜搜,你看看现在不孕不育的几率有多高!还有,当初岑颂也没想那么早要孩子吧,他难道不做措施?”   说完,乔梦气“哼”一声:“你自己好好想想!”   靳洲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屏幕,怔了好一会儿的神。   虽说岑颂在靳洲面前没个正形,说话也口无遮拦,但夫妻间的那点事,他倒是从不和靳洲有过一字一句的‘讨论’。   所以在接到靳洲电话,并且问他“闫嗔当初为什么会意外怀孕”的时候,他先是一愣,转而气笑一声:“咱能不能聊点别的?”   若不是逼不得已,靳洲才不会八卦这种事,他严肃的时候音色会很低沉:“你是没做措施还是怎么回事?”   真是越问越离谱了。   岑颂一个字都不想说,他警告:“你别踩我底线啊!”   靳洲今天还真就踩了,并且在他的雷区里肆无忌惮:“你二胎说不准马上就来了!”   岑颂冷出一声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靳洲回了他一记冷笑:“想想你的第一胎!”   这句话几乎瞬间就掀起了岑颂眼底的波澜,但他情绪的起伏又很快被他压下。   “你别来这套,”激将法对岑颂没用,不就是想知道原因吗,他说就是了:“就那一次没用,而且赶上她的排卵期!”   说到这儿,他又有点沾沾自喜,不过他就只表现在脸上,半分都舍不得露在话语间,毕竟这种事,多说一个字都会引人遐想。   知道原因后,靳洲陷入久久的沉思。   他和安枝予并不是每次都会做措施,虽然有时他都会弄在外面,但避孕套都无法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更何况他这种。   靳洲点开手机里的日历,安枝予的例假他一直都记着,至于排卵期,他也算过,但不确定自己算的准不准。   但正如乔梦所说,这都半年过去了!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可能性。   不过,他从来都不会做让自己后悔或者无法挽回的事,在将近半个小时的深思熟虑后,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快步出了办公室。   🔒69 ☪第六十九章   ◎独属于他的浪漫◎   看完中医, 已经快十一点半了,安枝予拎着一袋子的中药拉着闫嗔就往外跑。   闫嗔知道她中午叔叔会去接她下班,被她拽到驾驶室门口, 闫嗔笑得嘴角都合不上。   “我怎么感觉你好怕叔叔呀!”   安枝予绕过车头去了副驾驶, 坐进去后,她快速系上安全带,但说的话却是:“我才不怕他,他平时和我说话都不敢大声。”   就是说叔叔是怕她的喽!   闫嗔把手里的中药袋甩到后座, 然后看向她怀里的:“那你敢不敢把中药拿回家煮呀?”   安枝予一愣, 低头看了几秒后,她抿嘴笑出狡黠:“他又不是医生,哪会认出这里都是什么药材。”   闫嗔眉梢一挑:“你可别小看了叔叔,他虽然是个商人, 但我听岑颂说,他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什么她不知道!   安枝予眼睛睁大几许:“真的假的?”   闫嗔笑:“她可是你老公诶!”   看来她对这个老公的了解还真是少之又少。   回去的路上不算拥堵,眼看快到公司楼下, 安枝予忙指着路边:“我在这儿下车就可以了, ”她匆匆解开安全带:“你回去的路上慢点, 拜拜!”   说完,她下车,拎着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一溜烟地跑了。   怕被靳洲撞见,所以她走的是写字楼的后门, 到了十六楼,她也没敢直接从电梯里出去,探着脑袋往外看了眼, 没看见人, 她这才风一般地跑向玻璃门口。   门合上的时候, 另一扇电梯“叮”的一声,银色电梯门向两边敞开,一双长腿迈了出来。   靳洲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十分,他比平时晚到了十五分钟。   虽说离下班也没多久,但公司里的人都走光了,安枝予把中药袋塞到办公桌下,刚直起腰,放在桌上的手机就震了。   接通前,安枝予站在窗边往下看了眼,黑色越野车一如既往停在花园边的车位上。   车边没人,想必已经往楼上来了。   安枝予捂住心口,好险,幸好她快了一步。   电话一接通,没等安枝予开口,靳洲略有急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在门口。”   安枝予抓起桌上的包就往外跑。   玻璃门推开,靳洲像往常一样接过她手里的包:“有点事耽搁了一会,没等急吧?”   安枝予摇头,看他的目光略有躲闪:“也刚下班,都没等几分钟。”   进了电梯,靳洲牵住她手:“早上你也没吃多少,饿不饿?”   不知是不是心虚会消耗热量,安枝予上午十点多就饿了。   她点头:“等下是直接去西图澜娅餐厅吗?”   靳洲看了眼时间:“去办公室吧,礼服已经送到了,吃饭前试一试。”   安枝予听出来了:“是紧身的?”   他点头低笑一声:“是照着之前年会时候你的尺寸做的,你最近不是胖了三斤吗?”   安枝予撇嘴:“还不都怪你!”   靳洲低头看一眼她裙摆下的小细腿:“你这样,就算再胖十斤也看不出来。”   嘴可真甜。   真要是胖十斤,就算他无所谓,她自己都要嫌弃自己了。   想到这,安枝予突然眉心一拧。   这几天光想着怀孕,竟然忘了怀孕会发胖这件事!   她看着银色电梯门倒映出的影子,试想着自己挺着大肚子的画面。   “叮”的一声,还没等她思绪完全收回来,门口一个孕妇就撞进了她的视线。   安枝予盯着人家的肚子。   靳洲晃了晃她手:“怎么了?”   她这才猛然收回神识,出了电梯,她有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靳洲当然知道她在看什么,不过她刚刚的眼神和表情着实有点可爱。   本来不想说到这个话题,但想到上午她被闫嗔带去看中医,他突然就很想逗她。   给安枝予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等她坐进去,靳洲也把上身弯进了车里,双手压在座椅两边,把安枝予拢在双臂之间:“刚刚怎么那么盯着人家看?”   安枝予第一反应就是否认:“我哪有!”   靳洲发现了,她撒起谎或者嘴硬的时候,眼睫都会先颤两下。   “怎么没有?我都看见了,”他笑了声:“羡慕?”   安枝予在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本来还想继续否认的,但想法突然拐了个弯。   “要羡慕的也是你吧!”   “我?”靳洲眉心浅蹙,但嘴角的笑痕却没收:“我为什么要羡慕?”   “因为你都三十多岁了呀,别的男人像你这么大,都有孩子了!”   靳洲:“......”   真的,他万万没想到,她会拿他的年龄说事。   “所以,你是觉得我老了?”   安枝予错开他目光,看向窗外,“不是我觉得你老了,是你的身份证提醒你,你已经步入中年了!”   “中年.......”靳洲嘴角扬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靳太太,你老公离中年还有十几年呢!”   安枝予自知说不过他,推了推他肩膀:“我中午时间紧得很,你再不走,我可没时间试礼服了!”   到了办公室,靳洲扫了眼茶几上的保温饭盒,“要不要先看看礼裙?”   “好。”   两白一黑的三条礼裙就挂在休息间的衣柜里。   “傍晚会有化妆师过来,到时候会给你画个淡妆。”   他好像很在意今晚的晚宴,但是主角不是他们啊!   安枝予晃了晃他手:“你和方趣集团的董事长很熟吗?”   上午她从网上查了,方趣集团董事长是位五十多岁的女性,至今未婚。   靳洲点头:“方总和我们家是世交,她和我妈妈也是大学同学,关系很不错。”   所以是因为这样才会这么重视吗?   安枝予扫过那三条及地礼裙:“你晚上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西装?”   “黑色。”   安枝予在那两条白色的礼裙里来回看了看。   一条是不过膝,钻石肩带,裙身带羽毛和闪钻的仙女裙,很灵气。   另一条是鱼骨束腰拖地长裙,虽然也很漂亮,但是安枝予不喜欢背面的蝴蝶结。   “我先试试这条吧!”   她说的是那条短的。   靳洲就知道她会选这条,他把裙子从撑架上取下来:“这条穿平底鞋也会很好看。”   见他把裙子搭在了手臂上,安枝予愣了一下:“你不出去吗?”   靳洲略伸手臂:“这后面是拉链,你够不着。”   安枝予:“......”   见她脸颊开始泛红,靳洲轻笑一声:“那我转过去。”   可他面向的是衣柜前的镜子,安枝予从镜子里恼了他一眼,然后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推到了墙边。   “不许回头。”   也不是没看过,不知道她在害羞什么。   靳洲面对着墙,失笑的同时又无奈摇头。   安枝予背对着他,磨磨唧唧了好一会儿才把身上的裙子脱下来,又把裙子从他手臂上抽走穿上。   腰部的尺寸的确有些服帖,安枝予背着手没能把拉链完全拉到最上面。   “靳洲。”她轻轻唤他。   靳洲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她的背。   裙背的设计刚好露出她漂亮的一对蝴蝶骨,透在她粉荧色的皮肤里。   靳洲走过去,一手扶着她的腰,另只手捏着拉链,拉链拉到最上面的时候,他俯身,把唇上的温度印在了她的肩膀。   能感觉到唇下的皮肤瑟缩了一下。   “转过来给我看看。”   安枝予转过身来面对他,眉眼微微垂着:“还行吗?”   目光落到她肩膀上的那抹红痕,一半隐在水钻肩带下,另一半露出了娇媚的颜色。   “很好看。”   不止裙子,还有她。   他环着她腰,带她到床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上午怎么突然想去抓娃娃了?”   安枝予轻轻揪着裙摆上的羽毛:“就是突然想到了。”说完,她瞄了他一眼:“你抓过吗?”   他摇头:“没有。”   那估计很难抓到......   安枝予鼓了鼓腮:“哦。”   看出她脸上的失落,靳洲轻笑了声:“如果我说抓过,你不会问我和谁去抓吗?”   对哦!   她竟然没想到这个问题。   裙摆上的水钻被灯光映出了灼亮,遮住了她眼里的黯淡,安枝予略有激动地在他腿上弹坐了一下:“你答应过我明天去的!”   靳洲边应了声“好”,边低头看了眼她因为坐着而露出的那双膝盖,他用掌心压住后,仰头看她:“那先吃饭?”   安枝予往对面的衣柜看了眼:“另外两套要不要试给你看看?”她怕吃完饭,真的会穿不上。   靳洲摇头:“就这套吧。”再脱,会出事。   上午医生交代的话,安枝予不仅记在了心里,还特意用笔记了下来。   所以当靳洲把饭盒里的菜一一摆到桌上后,她就在心里划分好了。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是你的!”她指着卤牛肉、排骨和蒸蛋。   然后又指着另外两份素炒:“这两个是我的!”   靳洲以为她是要控制体重:“都说了你不胖。”说完,他夹了好几片卤牛肉到她碗里。   但又被安枝予夹回到他碗里:“你自己吃!”   靳洲抬头看她,心里闪过疑惑。   如果真的要备孕,难道不应该更加注重营养的摄入?   只吃素是什么道理?   这个问题,靳洲下午从网上找到了答案。   他好笑一声。   如果生男生女靠酸碱食物就能如愿,那还要医院干嘛?   靳洲拿起旁边的手机,给乔梦发了一条短信:【以后不要随便向别人推荐医生!】   *   方趣集团六十周年的周年庆,京市里大大小小的媒体几乎都到了。   八点,一辆黑色加长轿车缓缓停在酒店门口。   随着靳洲矮下腰身从车后座下来,再牵着安枝予的手将其挽进他的臂弯,缭乱的闪光灯顿时将夜色点亮。   记者蜂拥拍照的同时又都自觉为两人让道。   安枝予身上的礼裙上的水钻是全手工缝制,随光影流动,像散落的星辰,抓人眼球。   两人这是第一次合体公开亮相,记者和闪光灯一路追随着两人的身影,但又被门口的保安制止于最后一阶台阶下。   晚宴在酒店顶层的露天花园,进了电梯,安枝予这才轻吁一口气,她抚住心口,忍不住笑自己:“刚刚好紧张。”   因为她选了这条精灵般的白色短裙,所以那只玉镯就没能派上用场,但她此时手腕上的那只水钻手链一样价值不菲。   靳洲把她耳侧垂落的一缕发丝从钻石项链里轻轻勾出来。   “等下就只有六家媒体,不会像刚刚那么混乱了。”   六家对于安枝予来说也不少了。   安枝予问:“那晚宴会进行多久?”   “最多两个小时。”   安枝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难怪他给自己准备了平底鞋。   被邀请前来的宾客大多已经到场,方趣集团董事长方君华和几位高层都在待客。   接待走在前,将靳洲领入场地,一直留意入口的方君华忙迎过来。   “靳洲。”   “方董。”   方君华穿着丝绣旗袍,气质高贵,笑容随和:“喊什么方董,把咱们的关系都喊得生疏了。”   靳洲笑着改了口:“方姨。”他刚要扭头向安枝予介绍。   方君华先开了口:“你是枝予吧?”   安枝予落落大方地颔首问候:“方姨好。”   “早就听梦梦说起过你,今日一见,没想到比照片里还要漂亮。”   安枝予垂眸笑着:“方姨就别夸我了。”   “我这才哪跟哪儿啊,你是没看见你婆婆,恨不得走到哪都要把你和她的合照拿出来给人看!”   “方董!”   方君华循声看过去一眼后,她面露抱歉:“我去打个招呼,等会儿过来。”   今晚月色很好,月朗星疏。   铺着红毯的顶层露台,红酒鲜花、管弦乐声,气派奢华。   靳洲从侍应生手举的托盘里拿了一杯果汁给她:“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他话音一落,两个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靳总!”   靳洲朝对方礼貌颔首:“江总、汪总。”   两人看向安枝予,目光虽打量,却一点都不敢有丝毫的放肆。   靳洲浅浅介绍:“安枝予,我太太。”   他今天一身黑色正装,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不易靠近的疏冷,尽管他礼貌绅士,但对前来敬酒的商业人士都礼貌拒绝,点到为止地交谈几句后,便笑而不语。   他的低调与淡漠和场内其他人有着鲜明的对比。   安枝予被他带到不远处的休息区坐下后,忍不住问:“人家都在应酬,你在这坐着好吗?”   他笑侃她靳太太:“你老公不需要。”   他的身份和地位的哪里需要借助这种场合来应酬。   十点,会场里响起华尔兹的乐声。   靳洲后退半步,左手放于腰后,微微欠身的同时,他朝安枝予伸出手:“靳太太,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安枝予把手递给他的时候,面露窘色:“我跳得不好。”   靳洲把手轻伏在她后腰,右手托起她手掌,将她带进被灯光笼罩的那一方舞池里后,他低头靠近她耳畔,声音比月色温柔:“把脚踩在我脚上。”   🔒70 ☪第七十章   ◎单膝跪地◎   接连不断的闪光灯里, 一袭红色鱼尾长裙的方希羽站在不远处。   她以为他不会来的,毕竟他鲜少会出席这种华而不实的宴会场合,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如愿见到他了, 可也看见了他专注的目光里只容得下怀里的那个女人。   心中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噬, 嫉妒、酸涩、不甘、愤恨,齐齐往她心里涌。   “徐总,”她冷笑一声收回眼神,“你不是说安小姐会离开他吗?”她声音里有浓浓的质疑与嘲讽:“那我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徐淮正垂在身侧的两手早就攥成了拳, 他用力深吸一口气, “要不了多久的,她眼里容不下沙子!”   方希羽鄙夷地睨了他一眼:“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但她的耐心也有限,“十天,如果到时候他们还像现在这样如胶似漆, 你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今晚受邀前来的都是上流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不乏一些家眷和未出嫁的名媛小姐。   羡慕又或者嫉妒的眼神里,或多或少都会夹带几句酸言酸语。   “四处介绍说是自己的太太, 结果都这么久了连个婚礼都没办!”   “哎哟,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程家那位孩子都生下来了,不还是没得老太太的点头吗!”   “听说她就是个小职员,还是个单亲家庭,这种一没钱二没势的, 你真以为她能进得了靳家的大门啊!”   “可上次靳氏年会放出来的照片里,她手上不是戴了那个镯子了吗?”   “镯子不都长那样,你知道是真是假?而起你看, 她今天手上不就没戴吗?”   窃窃私语里, 华尔兹的音乐室接近尾音。   安枝予刚想从靳洲脚上.下来, 扶在自己后腰的手往回一收,安枝予顿时被他搂紧收于怀中。   白色的裙摆犹如茉莉花瓣,渲染在他黑沉的西装布料上。   挨得太近,她几乎都能感觉到他胸腔里的轰鸣,安枝予仰头看他:“你都不累的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都说了你不重。”   原来是为了挽回他之前一不小心说她胖的那三斤......   安枝予嘴角刚要往下撇——   华尔兹的音乐戛然而止。   安枝予双脚落回地面,搭在他肩膀的那只手刚一滑下来,就被靳洲握住了。   他后退一步,单膝跪地。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里,在亮如白昼的闪光灯里,他跪在她面前。   “枝予,嫁给我!”   随着他话音落地,大屏幕上突然出现四张面孔,而在他们身后的墙上,挂着过年时拍的全家福。   靳洲爷爷奶奶在前,靳洲和安枝予在两位老人的后面,而靳洲的父母则站在他们身边。   她在靳家的地位不言而喻。   “孙媳妇,想爷爷了没?”   镜头里的画面是和现场连线的。   安枝予整个人还懵怔着,目光在LED显示屏和跪于她面前的人来回交错。   “枝予,快点头答应呀!”   乔梦眼里的期待一点都不比跪在地上的人少。   “枝予啊,快答应他吧!”   是奶奶,爬满眼角纹的一双眼,都泛起了泪光。   只有靳洲的父亲,虽然没喊安枝予的名字,但他说的是:“靳洲,赶紧把戒指给她戴上啊!”   知晓今晚这一惊喜发生的方君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靳洲的身旁,她手里拿着两个红色的方形礼盒,一大一小。   枝予看向他的时候,靳洲已经从其中一个礼盒里取出了一枚戒指。   闪光灯像一束束花火在闪烁,将安枝予裙子上的水钻灼出了耀眼的星辰,流淌在靳洲浩瀚如星河的眼底。   而在那一片星河里,只有她的脸才是最清晰的。   靳洲仰头看着她,无论屏幕里的人都说了什么,他从单膝跪地的那一刻,视线就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枝予,我还欠你一场婚礼。”   他欠她的何止是一场婚礼,还有【枝予,嫁给我】这三个字,不止,还有他的膝盖,他此生仅此一次,只为她而抵地的膝盖。   只可惜婚礼不能在此时捧到她面前,但其他的,他选择在今天,一次给她补齐。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安枝予都被蒙在鼓里,可以说,在此刻之前,她一丝一毫的风声都没听到。   不知是谁用手指向夜空,并欢呼了一声:“快看!”   密密麻麻的无人机用它的灯光和航迹,在深绛色的夜幕里,交织出他们的名字,再被一个‘心’型的图案封锁其中,最后在空中定格。   没有人能抵挡得住这种梦幻与震撼,哪怕这场浪漫与自己无关。   而在安枝予凝眸失神的间隙,那枚七克拉的粉钻戒指已然被靳洲牢牢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他没有等她说【我愿意】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捧着她的脸,深吻她的唇。   最后将另一个盒子里的一枚晶莹剔透的胸花给她戴上。   “这是......”   “这是琥珀石做的,里面用金线缠出了我们的名字。”   说完,他牵住她手:“带你去个地方。”   等所有人的视线从这场浪漫斥资的表演里收回,主角已经离场。   这栋六十九层高的酒店,其实是靳氏旗下的产业。   安枝予被靳洲带去了他提前准备好的总统套房。   他精心准备的何止顶层花园还有夜空的那两处惊喜。   客房门一打开,安枝予就看见了铺满一地的红色玫瑰花,不止地上,还有墙壁,还有天花板,目之所及,可谓是一片玫瑰花海。   靳洲拉了拉她手:“不进去吗?”   可是......   安枝予扭头看他:“会踩坏的!”   靳洲无声笑了笑。   既然她舍不得,那他就做这个坏人好了。   他把腰一弯,将安枝予拦腰抱起。   就像她说的,真的会踩坏,所以他把鞋脱在了门外,黑色的袜子,踩在火红色的玫瑰花瓣上。   他抱着她,绕过玻璃质的屏风,穿过玄关走廊,经过敞开式的书房和会客室、会议室,最后把她放在能一览京市璀璨夜景的落地窗前。   他从后面抱着她,指向窗外:“你看。”   安枝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了那条被墨色松林围绕的心型人工湖里,也有光影在闪烁。   而那闪烁的光影连在一起,同样是他们的名字。   “好漂亮!”   “喜欢吗?”   何止是喜欢,还有无以言表的惊喜与感动。   安枝予转过身来面对他:“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靳洲知道她想说什么:“没忘,但是我反悔了。”   他不要和她多走那一道‘离婚’的程序。   他们的开始或许不够美好,但他有信心可以给她一个完美的结局。   “过去的,我们就让它们过去,享受当下,期待未来,”他捧起她脸,似有征询的语气里字字郑重:“好不好?”   被那样满是赤诚的一双眼看着,安枝予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她点头:“好。”   没有人会愿意纠缠于不美好的过去,更何况,他所有的初心、私心都是她。   在玫瑰花瓣铺满的床上,靳洲背靠着床,怀里的人仰头看他。   “所以婚礼的日期你定下来了吗?”   靳洲点头:“明年的五月二十一号。”他和她相遇的两周年。   安枝予却皱眉:“还要等明年?”   对,他已经做了退步,缩短了和她的二人世界。   但如果实话跟她说了,她急于要孩子的期待一落空,失望或许会更多。   靳洲垂眸看她,掌心在她肩膀揉了揉:“主要是你的婚纱工艺太复杂,有点耗时间。”   听他这么一说,安枝予顿时坐起来了:“可你都没让人给我量尺寸啊!”   靳洲拉着她手,把她重新拽回怀里:“年会前不是给你量过了吗?”   但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   安枝予扁了扁嘴:“那万一做好了,我再长胖怎么办?”   “胖不到哪里去,而且你最近不是准备开始吃素了吗?”   安枝予这才想起来还被她放在办公室的那一袋子中药。   现在才七月不到,距离明年五月还有十个月的时间。   在这之前怀孕肯定是不行了,那中药呢,还要不要喝?   见她眼眸飘转个不停,靳洲把她脸抬起来:“困不困?”   不困,今晚的惊喜,她还没有消化完。   她还有好多好多问题没有问他。   但靳洲却没有给她发问的时间,手摸到她后背的拉链,他低头含住她微张的唇。   房间里的旖旎隔绝了所有外来的声音。   凌晨十二点整,靳氏集团官网公开了两人婚礼的举办时间。与此同时,两个小时前盛况空前的无人机表演和靳洲单膝跪地求婚的视频都被放上了网。   有惊叹,有羡慕,更有无声的愤怒。   亲眼目睹今晚所有求婚过程的方希羽当场就把徐淮正开除了。   不过一枚棋子的他,早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但他没想到的是,安枝予竟然如此‘不计前嫌’,是真的不计较,还是说这豪门太太的身份让她舍不得放弃?   徐淮正坐在路边的路牙石上,手里的啤酒罐被他捏得噼啪作响。   翌日一早,靳洲刚把安枝予送到公司楼下,方宇的电话打来:“靳总,徐淮正在前台嚷着要见您。”   终于沉不住气了吗?   靳洲笑了笑:“放他上去,我一会儿就到。”   安枝予听到了他话筒里的名字。   “他找你做什么?”   靳洲看了眼时间:“可以请一个小时的假吗?”   安枝予愣了愣:“你、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点头:“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他很早之前就跟她说过:他没有那么君子。   🔒71 ☪第七十一章   ◎修罗场◎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哪一句, 但安枝予从他的眼神和话里还是隐隐觉察出了他的用意。   “你是要......和他当面对质吗?”   靳洲没有直说:“那要看他这趟过来找我的目的。”   不过也不难猜。   毕竟昨晚他也在酒店顶层,围观了自己求婚的场面,想必该百爪挠心, 一夜无眠。   电梯门开, 靳洲牵着她进去:“假好请吗?”   安枝予歪着脑袋盯着他看:“我必须去吗?”   大多数的事情,靳洲都会征询她的意见,但是今天,他斜下一边肩膀, 靠近她耳边。   “必须去。”   这件事, 也该一次性说清了,省得某人还在动不该有的念头。   他的耐心,虽好,也不好。   当然, 这是靳洲作为男人的想法,作为女人,安枝予却在想另外一件应该不会发生, 但她又忍不住想象的一件事。   到了公司门口, 安枝予往里看了眼。   靳洲知道她们公司的假需要提前一天请, 他问:“要不要我出面?”   安枝予忙摇头,“你在这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人事部经理还没到,趁着这空挡, 安枝予刚想给楚菲菲打电话,她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昨晚的无人机表演已经在热搜上挂了一夜,热度经过后半夜几个小时的沉淀, 到了早上再度觉醒似的, 直接冲上了榜一。   所以楚菲菲的这通电话可不是单纯的惊喜和祝福, 电话一接通就重重“哼”了声:“你现在是厉害了,这么大的事,一点风声都不透,我最好的朋友要办婚礼了,我还得从网上知道,要不要这么伤人啊!”   安枝予早上起晚了,到现在除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外,连锁都没解开过。   所以她第一反应就是:“你在哪看到的?”   楚菲菲对她抓到的重点不满意,大声回了两个字:“微博!”   安枝予刚准备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就听那边咆哮一声:“你现在别看,我还有别的事要问你!”   这人真是长了一双千里眼。   安枝予站到窗边:“什么事?”   “为什么要等到明年五月?”那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都和好了,还不趁热打铁,竟还把婚礼拖到明年五月!   安枝予也很无奈:“他说我的婚纱还没做好。”   “什么婚纱要做一年,手工镶钻的吗?”   安枝予点头:“应该是。”   楚菲菲:“......”   差点忘了那人是个有钱的主。   被她这么一打岔,安枝予差点忘了自己也有事要问她。   刚要开口,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来,安枝予刚一扭头,万俪俪嘴里的吸管就吐了出来。   “枝予,你老公昨晚也太帅了吧!”她昨晚可是在微博围观了一场大型的虐狗现场。   安枝予指了指耳边的电话,万俪俪这才收了声,手里的包还没来及放下,胳膊就被另外两个女同事给拽走了。   不用猜,肯定是和她有关。   安枝予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坐着,压低声音:“徐淮正今早去找靳洲了!”   楚菲菲先是一愣,转而冷笑一声:“他胆子挺大啊,都敢去找正主!”   安枝予叹气:“但是靳洲让我也去。”   楚菲菲又是一愣,然后嗬哟一声:“你老公胆子也挺大啊!”都敢当着老婆的面对质了。   安枝予满腔纠结:“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去?”   “为什么不去,这种大型修罗场,不去多可惜!”她都想请假去了!   “可是......”安枝予想想都觉得别扭:“你不觉得我去了好尴尬吗?”   楚菲菲听了直笑:“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说完这句,楚菲菲心里突然一咯噔,那个姓方的女人该不会把她醉酒说的话给抖出来吧,如果这样......   “宝,”楚菲菲开始不安了:“今晚有空咱俩出来吃个饭呗?”   安枝予还不知道等下会有什么事发生:“周末吧,周末时间宽裕。”   “行!”   反正只要这修罗场之后都行!   靳洲在门口等了足足十五分钟才把人等出来。   进了电梯,靳洲问她:“你们公司多少人?”   安枝予想了想:“除了在项目上的男同事,平时坐办公室的也就十几个人。”   十几个......   靳洲笑了声,刚刚那扇玻璃门开开合合,估计五六十次都不止了。   他抬手在两边嘴角撑了撑,突然觉得......   以后礼貌微笑的习惯应该收一收。   到了车里,趁着他摁下一键启动的动作,安枝予抓住他手腕:“跟你商量件事呗?”   她表情有几分卖乖的讨好,靳洲端着她的脸看:“你说。”   “等下......”她声音略有不安:“不管那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冲动。”   他冲动?   靳洲轻笑一声:“你觉得我是那种冲动的人吗?”   不是!   但如果徐淮正故意说一些话来刺激他呢?   毕竟他因为徐淮正而失控过。   靳洲扳过她脸,给了她一针强心剂:“放心,你担心的不会发生。”   到了公司楼下,靳洲给方宇拨了电话过去:“人呢?”   方宇:“在会客室。”   “把他带去我办公室。”   方宇:“好的。”   在会客室里等了快半个小时的徐淮正,听见脚步声,来回踱着的双脚倏地止住。   “徐先生。”   徐淮正看向门口,见是方宇,他冷哼一声:“靳总该不会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吧?”   方宇侧过身:“靳总马上就到,徐先生请随我来。”   靳洲的办公室,徐淮正只来过一次,仅有的一次,他记忆犹新。   他就坐在那张沙发里,温润儒雅、云淡风轻地跟他道了一声恭喜。   恭喜他徐淮正和别的女人结婚,还是恭喜他自己费尽心机终于得偿所愿?   徐淮正冷笑一声。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靳总”。   徐淮正瞬间挺直腰杆,目光投向门口,看见安枝予跟在他身后进来,他脸色一僵。   目光追在安枝予的脸上,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靳洲搂着她的腰,把她带到办公桌前。   “你先在这坐会儿,无聊的话就玩会儿电脑,”他弯腰将电脑开机,“密码还记得吗?”   安枝予从进门就目光收敛,一个眼神都没给到徐淮正。   她点头:“记得。”   靳洲抬手在她发顶揉了揉。   他每一个动作都很平常,可在徐淮正看来,全是故意做给他的。   就在他冷嗤一声笑的时候,靳洲走过来。   白衬衫,黑西裤,很平常的一身正装,但穿在他身上,就是有一种碾压旁人的气场。   他双手插于西装口袋,在离徐淮正一米的距离站住脚。   没有平日里待人的礼貌,他淡淡目光看向徐淮正,见他眼下有青黛,他笑了笑:“徐先生昨晚没有休息好?”   尽管他气质谦逊温和,但此时的笑,却让他表情透出几分锐气。   徐淮正现在看见他,再也没了以往的小心翼翼,“承蒙靳总关照,这段日子,您可真是让我寝食难安!”   今天若不是安枝予在,他万不会说出这般卖惨的话。   但就是太了解安枝予心软的性子,所以他必须要把靳洲度量小报复心重的一面展现出来。   “哦?”靳洲尾音略抬,故作诧异:“徐先生何出此言?”   “靳总就别装了,你以为你在圈子里放的那些话,我不知道?”   “我放话?”靳洲走到沙发前坐下,一脸的风轻云淡:“那就请徐先生说来听听,我都放了什么话。”   徐淮正扭头看了眼办公桌前坐着的人,视线再收回来落到靳洲的脸上时,他嘴角勾起轻佻的一味笑:“靳总就不怕我说了会毁了你在太太心里的形象?”   靳洲一身松弛地坐在沙发里看着他:“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太太肯定比徐先生要清楚得多。”   徐淮正呵出一声笑:“说来也惭愧,我这么个小人物,还要劳烦靳总大驾,一家公司一家公司地打电话,不许人家录用我。”   靳洲脸上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猜得没错的话,徐先生的简历上应该会填上有在靳氏工作六年的履历吧?”   “既然在靳氏做了六年,那你想必知道从我接手靳氏以来,从未有一名员工主动辞职。”   眼看他皱眉,靳洲把话又说明白了几分:“而这六年来,被靳氏开除的员工就只有两位,一位是上一任销售部经理张骞,第二位,”   他略一停顿:“就是你,徐淮正。”   他虽然是笑着的,但声音却能听出细微的清冷,“徐先生,我很忙,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关注你。”   他的话让徐淮正瞬间找到了一个缺口:“没有时间关注我,但却有时间关注我的女朋友?”   “徐先生,”他脸上的笑收了:“请注意你的称呼。”   “怎么,”徐淮正今天豁出去了似的:“我说的不对吗,靳总?”   “不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安枝予突然开口:“徐淮正,我现在是靳太太!”   徐淮正扭头看向她,表情怔愣一瞬后,他笑了声:“好,靳太太,是吧,行。”   安枝予的这一声偏袒,让靳洲脸上恢复了淡笑:“如果徐先生觉得心里不舒坦,也可以称呼我太太全名,安枝予。”   徐淮正腮帮子紧了紧。   他舔了舔唇,把情绪压下:“不知靳总是什么时候看上我前女友的?”   前女友......   靳洲眉棱微挑,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他换的这一个称呼:“去年五月。”   竟然那么早,这时间出乎了徐淮正的意料。   他眼角微眯:“所以从去年五月开始,你就开始打她的主意了?”他笑出一声嘲讽:“靳总可真是够小人的。”   “人是你挑的,床也是你自己爬的,”他嘴角扬着漫不经心的笑,“你现在说我靳洲是小人?”   安枝予倏地抬头。   这句话竟然和梦里那句一字不差......   安枝予看着沙发里的人,表情彻底怔愣住。   靳洲后背松弛地靠着沙发,一手压于腹前,一手搭在皮质沙发扶手。   他目光落到半敞的门口:“蒋昕,你进来。”   徐淮正猛然扭头。   视线和他对上,蒋昕蔑了他一眼后收回视线。   “靳总,您找我。”   “徐先生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吧?”   蒋昕低“嗯”一声:“听见了。”   “那你说说,当初你接近他,是我指使的吗?”   蒋昕摇头:“不是,是我自己。”   徐淮正冷笑:“你觉得我会信?”   蒋昕扭头看他:“我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是你的事。”   徐淮正愤恨一声:“一丘之貉!”   “徐淮正,别把你自己说的这么高尚,当初我对你的心思,你会看不出来吗?可你呢,还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跟我搞暧昧?”   徐淮正眼睛一睁:“你少给我破脏水!我当时是有女朋友的人,你难道不——”   “我当然知道!”蒋昕打断他:“可你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她端着,连手都不给你碰!”   徐淮正额头青筋一爆:“你少在这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蒋昕冷笑一声:“徐淮正,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的第一次,是你开的房!”   徐淮正嗓子里一噎,喉结上下慌乱地滚动着:“我、我让你去你就去了?”   蒋昕好笑:“所以你现在在怪我喽?”   徐淮正狠狠瞪了她一眼,目光重新投向靳洲:“既然靳总觉得我冤枉了你,那行,张潇,你要怎么解释?”   “张潇?”靳洲轻轻一扬眉。   “怎么,张潇难道不是靳洲一手提拔起来的?”徐淮正一副胸有成竹了然于心的语气:“她能从一个小职员一跃成为临市工程部副经理,想必在这件事里出了不少的力吧?”   靳洲点头:“当然,”他直言不讳:“如果没有她,枝予不会这么快知道你俩的苟且。”   ‘苟且’二字很难听。   但徐淮正却听笑了:“所以靳总是承认了?”   靳洲耸了耸肩:“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张潇在这件事里的功劳,所以为了感谢她,我才让她坐上了现在的位置。”   这件事,蒋昕一直不知情,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靳洲:“靳总,你——”   “不错,”他一脸淡然,处变不惊地承认:“那段时间张潇接近你,的确是有我的授意,她很聪明,在地铁上看见我坐在枝予的对面,就猜到了我的心思,所以她来找我,把她无意撞到你们去酒店的事情告诉了我。不过这中间你们发生了什么,我不知情。”   “我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他的眼神、语气都带着一贯的沉稳。   蒋昕怔怔地看着他。   难怪,难怪那天之后,张潇就再也不理她了,甚至在走马上任的那一天还把她删了。   她在靳氏唯一交心的一个人,不过是想踩着她上位。   蒋昕笑了,不知是笑张潇的手段,还是笑自己的愚蠢,“靳总,你知道她都怂恿我什么了吗?”   靳洲没有说话,但他大概能猜到。   “她让我用孩子绑住徐淮正。”一连三次,她没有做措施,顺利怀了孕,成功用孩子让自己成为了徐太太。   她低头,掌心覆在早已平坦的小腹上。   眼泪砸下来,“我以后再也做不了妈妈了。”   办公室里安静地能听见她的抽噎。   靳洲偏开脸,他对这种女人没有同情心,但也不想落一个欺负女人的帽子。   “想必你在人事部做的也不顺心,如果你想离开靳氏,我可以和人事部打声招呼,六个月的薪水照发——”   蒋昕抬头看他:“我不走,如果靳太太不计前嫌,靳总可否把我调去销售部,我愿意从零做起。”   靳洲看向被电脑屏幕挡住的人:“靳太太?”   “我无所谓。”   靳洲被她只出声不露脸的可爱笑到,他收回视线:“你明天去销售部报道吧。”   “谢谢靳总。”   蒋昕走了,走之前撂下一句:“徐先生,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字寄给你了,另外恭喜你,失业开心!”   “你——”   靳洲见他再度转过身来,皱了皱眉:“徐先生还有事吗?”   被蒋昕刚刚一提醒,他倒是想起另外一个人。   “靳总,方希羽,你认识吧?”   🔒72 ☪第七十二章   ◎锋芒与刀锋尽露◎   “靳总, 方希羽,你认识吧?”   “方希羽”三个字像是带了一道鸣笛,瞬间让安枝予从椅子里坐正了。   有时候, 明明知道那个人对自己毫无威胁, 可就是忍不住去在意。   在此之前,安枝予想过原因,得到的结论是,尽管觊觎他的女人很多, 但真正敢出现在他身边的却少之又少。   而靳洲虽然明确拒绝, 但那个女人却有一股不服输的韧性似的,总是在她和他之间阴魂不散。   当然,她对这个人的介怀,靳洲比谁都清楚。   所以在他视线看过去的时候, 安枝予投过来的一记【兴师问罪】的眼神,让他心脏微微一缩。   他不心虚,也不理亏, 但是他怕她生气。   靳洲不露声色地收回眼神看向徐淮正。   “徐先生有话就直说。”他音有细微的清冷, 能听出他耐心不多。   今天这趟过来, 徐淮正就是抱着一副鱼死网破的心态。能得罪的都得罪了,再得罪一个也不嫌多。   “听方总说,靳太太和您签了一年的协议。”他自以为找回了几分主动权,所以语带挑衅, 面露猖狂。   靳洲眉峰微不可察的一凛。   其实徐淮正今天过来会说些什么,靳洲心里早有八.九分的了然于胸。   能让安枝予陪他一同回来,他就做好了把一切真相都剖开在她面前的准备。   他这人, 对人做事, 要么就藏得滴水不露, 要么就把一切都敞于亮处。   方希羽这三个字,靳洲料到他会提及,但他没想到会扯出协议这事。   毕竟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除了他和安枝予以外,就只有——   就是这短暂思忖的功夫,安枝予“腾”的站起身,“你胡说!”   她音量抬得高,能明显听出她的慌色。   而她的反应恰恰正中徐淮正的下怀。   “靳太太——”   一声冷笑打断了他。   “听方总说?”靳洲从沙发里起身:“不知徐先生和方诚生物的方总是什么关系?”   一句话,把徐淮正堵得哑口无言。   靳洲不紧不慢地往办公桌前走,安抚的眼神在安枝予脸上停留几秒后,他绕过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巧克力豆,盒盖轻“砰”一声,他拉着安枝予的手腕,倒出两粒在她掌心。   而后又轻压她肩膀,让安枝予坐回椅子上。   伴着巧克力铁盒放于实木桌面的一声闷响——   “协议......”他低眉,似笑非笑重复一声。   “徐先生不看新闻的吗?还是说,我和我太太的婚礼,需要我亲自邀请你?”   目光将徐淮正上下打量一遍后,他说了声抱歉:“以徐先生的身份,还远没有资格收到我靳洲的婚礼请柬。”   明明是嘲弄的语气,可却被他说得轻飘飘的。   徐淮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但是想到外界对他的那些形容词,徐淮正突然有一种撕开他假面的快.感:“靳总不演你的君子形象了?”   “君子?”他眼里噙着笑,“我可从来都没有自诩过自己是个君子,这一点......”他语调轻拖:“徐先生应该深有体会吧?”   说完,他摁下电话内线:“让方宇进来。”   很快,方宇站在门口:“靳总,您找我。”   “给方诚生物的方总打个电话。”   方宇快走走进去,电话拨通,他礼貌喊了声方总:“靳总有事找您。”   靳洲接过手机,摁了免提:“方总你好,我是靳洲。”   这是靳洲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尽管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不是她存的那个手机号。   “靳、靳总?.”电话那头的声音诧异到语调微扬,但是口吻又很快软了下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手机被他几个指尖轻架与掌心之上,他声音里带了几分强势的询问:“听说方总在外传言我和我的太太签了...一年协议?”   方希羽即便对他有再多的爱而不得,都不敢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的‘爪子’。   “靳总可真会说笑,我怎么可能去传这些不实的谣言!”   靳洲看向徐淮正:“方总的意思是,你从未说过这话?”   “当然没有了,”方希羽极力否认,声音急促得略显狼狈:“靳总,这明显是有人在恶意诽谤我,你可千万不能信!”   靳洲笑了笑:“那打扰方总了。”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方宇后,他眉棱一挑,“怎么办,徐先生,方总她不承认。”   也就是这时,徐淮正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他低头看了眼,嘴角露出得逞的笑。   不疾不徐地将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后,他慢慢悠悠地开口:“承不承认的......马上不就知道了?”   他滑了接通,也摁了免提:“方总?”   话筒那边传来气急败坏的一句愤恨:“徐淮正,我真是小看了你了,你现在是狗急了要跳墙吗?”   徐淮正歪头看着靳洲,表情故作诧异:“方总,我这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方希羽声音凝着冷意:“你少在这跟我装,你以为搬弄几句是非就能兴风作浪了?徐淮正,你以为你是个什么货色?”   “方总,你可不能这么冤枉我,我搬弄什么是非了?”他一点都没有被方希羽的话激怒到,相反,他嘴角隐笑,很明显,他在套她的话。   方希羽哪里知道靳洲就站在他对面,她哼出一声冷笑:“协议的事,我就只跟你一个人说过,除了你还能有谁?”   够了,不用再说废话了。   徐淮正直接挂了电话。他掀着眼皮看向对面:“靳总,你都听见了吧?”   靳洲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意外:“所以呢?”   一纸协议说明不了什么,毕竟这东西谁都没见过,口说无凭的东西,就算给放到网上,他靳氏公关也会轻而易举将其压下。   但是方希羽这个女人,对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这口恶气,他必须要出。   他徐淮正不好过,总要有个人陪他一起!   他目露挑衅:“靳总知道我为什么会去方诚吗?”   靳洲当然知道,但他不说,无波无澜的一双眼,看着徐淮正,等着他的下文。   “我知道,喜欢靳总的女人很多,”他嘲讽里燃着嚣张的气焰:“但像方总这么痴心的,说真的,我都动容了。”   靳洲还以为他会借此要挟他点什么,听他这么一说,他倒是生出了几分失望。   他嘴角浮出淡笑:“喜欢我的女人的确很多,但我和徐先生不一样,我眼光很高,不是谁都能入我的眼。”   他语气不咸不淡,却有着堂而皇之的讥讽。   徐淮正脸色瞬间难看至极点,但是一想到他抢人的手段,徐淮正心里的愤恨和恶气立马直直往上涌。   “也是,像靳总这种身份的人,送上门的有什么意思,‘抢’岂不是更能彰显你们的手段和地位?”   时至今日,他还是认为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和这种人说话,当真是浪费口舌。   靳洲低头看一眼时间:“徐先生还有别的事吗,我还要送我太太上班。”   徐淮正那满腔挑拨的话还没说完,见他就这么给自己下了逐客令,他怔愣的同时,扭头看向安枝予。   之前安枝予还有些沉不住气,但现在,她看着电脑屏幕,鼠标一下一下地点出了清脆的声音,一副把他当空气的姿态。   “靳太太,我还真是低估你了。”   安枝予看着电脑屏幕,没有理他。   她的无视激起了徐淮正一声冷笑:“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我倒要看看靳太太能坚持多久。”   安枝予笑了声:“你徐家的门槛倒是低,和蒋昕更是门当户对,结果呢?”   她调侃又嘲弄的语气让徐淮正额间青筋崩紧,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却发涩发紧。   “徐先生说完了?”   徐淮正收回视线看向他,里面仿佛有刀子。   靳洲嘴角滑出淡笑,他双手插于西装口袋,目光缓缓投向落地窗外的远景。   靳氏办公大楼位于京市最繁华的商圈,而他的办公室位于顶层,那是能将整个世界都屈居于他脚下的高度。   “既然徐先生说完了,那我就多说两句,算是我个人对徐先生未来的一点建议。”   他浑厚有力的声音微沉,不是建议,而是警告:“因为徐先生以后的就业选择会非常的窄,所以最好还是学一门新的生存技能,像金融、房地产、生物科技等,所有靳氏覆盖或涉及的领域,我保证,不会有一家公司会录用你。”   他稍有停顿,语气比刚刚重了几许:“除非那家公司想和我靳洲对着干。”   他双手插于西装口袋,依旧翩翩君子的模样,不同的是,他眼里凝了冷意,露出了他鲜少会外露的锋芒,尽显逼人的气势。   徐淮正被他的眼神震慑住,惊慌失措的同时,脸色都发白了。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褪去了一身的清风霁月,冷冽的眼风一寸一寸梭过他脸,平铺直叙:“有靳氏的地方,都不会有你徐淮正的容身之地。”   🔒73 ☪第七十三章   ◎“你别乱来!”◎   一声“送客”, 徐淮正被方宇‘请’了出去。   安枝予拿起身后的包也站了起来,却在桌子一侧,被靳洲堵住了路。   “去哪?”   安枝予抬头眯他一眼:“上班呀, 我就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是现在离两个小时结束还有七十二分钟。   “再陪我一会儿,”靳洲双手搂住她腰,轻轻晃了晃:“嗯?”   安枝予偏开脸,撇嘴:“那么多的女人喜欢你, 哪轮得到我陪。”   就知道她会抓着这句话。   靳洲把她手里的包抽走, 搂着她转了个身,坐回到椅子上。   门还敞着,安枝予坐在他腿上,余光不时往门口瞄。   靳洲扳过她脸, “都是靳太太了,还怕别人看见?”   安枝予拍掉他手:“这个位置换谁都是靳太太,跟我有什么关系!”   果然, 生气的时候就爱挑他话里的漏洞。   靳洲低头看了眼, 她今天穿了裙子, 长度刚过膝。   原本圈在她腰上的手,覆上她膝盖。   “生气了?”   安枝予撩着眼睫瞥了他一眼:“没有!”   小情绪都写在脸上了还不承认。   靳洲把手往上移了一点:“那是吃醋了?”   安枝予往他白衬衫的袖子看:“没有!”   靳洲嘴角隐着两三分的笑意,他把手又往上移了一点:“确定?”   他掌心是烫的,安枝予低头看了眼他只见手腕不见手背的手。   隐隐觉得, 好像她如果再不承认,他就会更加使坏似的。   办公室的门都没关,看他能‘坏’到什么地步。   安枝予视线投到墙上的壁画:“确定!”   她话音一落, 人突然腾空两秒, 眨眼间, 她从侧坐变成了跨坐。   黑色裙摆顿时怒放在了他的黑色西裤上,而他的手依旧被遮得只能看见两只手腕。   掌心的热度,还有他全然不顾随时有人进来的‘猖狂’,让安枝予又羞又恼。   以后谁再说他是个君子,她定要反驳回去!   身下的椅子无声往桌沿滑动,后脊被一圈硬实抵住。   清凉丝滑的布料擦过他手背,将他半只手臂浸在光照不进去的暗色里。   肌肤热度渗透,他的掌心烫,她的脸也发烫,里里外外没有一处是无辜的。   明明应该按住他手腕,可安枝予的手却揪在了他身前的衬衫布料上。   掖于皮带下的衬摆被她攥紧的手指拧出了狼藉的皱褶。   安枝予心“突”的一跳,忙抬起手按在了自己的裙摆上,抬眼看他时,见他嘴角有淡淡笑痕。   安枝予忍着裙摆下的痒意,瞪他一眼:“你别乱来!”   原本后仰的身子倾过来,靳洲的两只手臂在她裙摆下,轻松搂出了一个圈。   “你要是还生气,我可就真乱来了。”   就没见过他这么得了便宜还这么不讲理的人!   安枝予“嘁”了声:“我还不能生气了?”   一想到他说的那句【喜欢我的女人很多】,她就仿佛置身于五年、八年、十年、二十年的陈年老醋里。   “当然可以生气,”靳洲弯下腰脊,把脸低在她脸前,“不仅可以生气,还可以吃醋,可以打我,骂我,都可以。”   他一副任她处置的语气,但是他说:“但是你要承认。”   说完,他腾出一只手,抓着安枝予的手腕,放到他脸上:“要打吗?”   他此时说话的语气和看她的眼神,都和几分钟前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极端。   之前一直好奇他生气时候的样子,雷霆大怒,或者气极反笑。   原来不是。   他从头到尾都淡然处之,不疾不徐,只是眼里会有寒霜。   安枝予看着他眼里自己的倒影:“我感觉自己对你的了解都很表面。”   靳总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但是他说:“一点都不表面,我在你面前从来都没有刻意伪装过,对你的爱是真的,对你不舍得说一句重话也都是我发自肺腑的。”   “那刚刚呢?”安枝予问:“刚刚你对徐淮正那样......”   靳洲眉棱微挑:“我刚刚对他已经很客气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靳洲反应了两秒,笑了声:“你是觉得我对他太客气了,有点假?”   倒也不是假,就是......   安枝予想了想:“你刚刚是不是一直忍着脾气没有发作?”   “没有忍,不过他的确说了一些我不爱听的话,”他略微停顿,轻笑一声:“我倒是第一次遇到他这种不识时务的。”   是啊,安枝予现在也想不通,当初自己怎么会和这种人谈了半年的恋爱。   想想他现在的各种龌龊阴暗,再和以前那种温和斯文的印象一对比,简直判若两人。   安枝予左右晃了晃脑袋:“不说他了!”   靳洲笑着看她:“那说说我?”   原本按在自己裙摆上的手,不知怎的,又揪在了他的衬衫纽扣上。   一不小心,指尖戳到了他的腹。   硬邦邦的。   安枝予偷偷弯了弯嘴角,刚想说好几天没见他健身,她眉心突然一皱。   “那个方希羽怎么会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如果说真的有具体的文字也就算了,但当初的一年协议只是口头上的。   安枝予眼角微眯:“你是不是跟谁说过这事?”   靳洲都想拿手敲她的脑袋。但是哪舍得,他的手在她裙摆下轻轻捏了一下。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和别人说。”   他没说,她更不可能和别人说。   安枝予拧着眉头,苦思冥想着。   不过她想不出来头绪的事,靳洲却了然于心。   “好了,别想了,”他不使坏了,手拿出来,掐着她的腰,把她从腿上抱下来。   安枝予愣站在一旁,看着他整理身上的衬衫:“你干嘛去?”   靳洲瞧了她一眼:“不上班了?”   安枝予低头看一眼时间:“还早着呢......”   能这么说,看来对他的那点气性和醋意都消了。   靳洲拿起她包:“那就步行送你过去。”   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到了公司楼下,靳洲给她买了一杯热可可:“听方宇说,公司里很多员工都喜欢喝他们家这个。”   安枝予尝了一口,眼里闪出惊喜:“是挺好喝的。”   她一只手被靳洲牵着,另只手拿着喝的,因为天气热,她扎了马尾,又因为昨晚住的酒店,所以她清透的脸上,粉黛未施。   看着她含着吸管略微噘唇的动作,靳洲垂下眉眼,无声在笑。   真的,很难想象她做妈妈的样子......   回到公司后,安枝予依旧没能静下心。接到她的电话,楚菲菲正忙着,听她说到方希羽和协议的事,她嗓子一噎,手里的动作顿时就停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   楚菲菲惨笑一声:“是哦,好奇怪哦......”   本来还想周末约她的,安枝予问:“我中午过去找你吧?”   楚菲菲顿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中、中午我还有其他事。”   “那晚上呢?”   “晚上也不行,晚上我要加班!”   安枝予失落一声:“那好吧。”   楚菲菲无比忐忑地吞咽了一下:“那靳洲,他、他当时听了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不过——”   楚菲菲心脏顿时被拎了起来:“不过什么?”   “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噩梦吧?”   楚菲菲反应了两秒:“那个像韩漫的梦?”   “嗯,他今天竟然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楚菲菲眼睛睁出不可思议:“他当着徐淮正的面那么说你?”   “不是不是,那天梦里他对我说的话,今天是对着徐淮正说的!”   楚菲菲已经被她绕晕了,“他说了什么,你再跟我说一遍。”   安枝予特意清了清嗓子:“人是你挑的,床也是你爬的,你现在说我靳洲是小人?”   她声音透着浓浓的匪夷所思:“是不是很诡异,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有特异功能!”   楚菲菲:“......”   她这个闺蜜是不是有特异功能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靳洲那么聪明的人,会不会找她算账。   电话挂断后,楚菲菲点开靳洲的微信,犹豫纠结到中午,她发了一个标点符号过去。   她只是想试探一下靳洲的反应,想着他如果也回了一个标点符号过来,那她就说不小心按到。如果不回,那就说明他还没有发现。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短信界面依旧风平浪静,楚菲菲那颗小心脏渐渐往回落。   一点半,楚菲菲正靠着椅子在打盹,“滋”的一声震动让她松弛的后背瞬间绷紧。   靳洲:【楚小姐是有话要说?】   完蛋!   楚菲菲第一反应就是他已经知道了!   想到这,楚菲菲立马退出聊天界面拨通了安枝予的电话。   她也没时间兜圈子,电话一接通就直接问了:“上午你家那位有没有生气发火?”   安枝予愣了一下:“没有啊,怎么了?”   楚菲菲不相信:“徐淮正都找上门了,他就没点反应?”   安枝予笑了声:“他虽然没把气表现在脸上,但听他话里的意思,徐淮正应该是在京市待不下去了。”   所以......   她会不会和徐淮正是一样的下场?   楚菲菲匆匆说了声“挂了”后,立马又回到微信界面。   回复的短信被她删删改改的,最后变成:【靳总下午有时间吗?】   靳洲下午两点半有一个会,但是可以往后推,他回了简短的一个字:【有】。   二十分钟后,楚菲菲站在了靳氏一楼大厅,她打车过来的,从路边一路狂奔过来,气喘吁吁:“你好,我姓楚,和靳总约好了的。”   前台电话确认后,礼貌微笑:“楚小姐,你可以上去了。”   “谢谢!”   电梯在顶层停落,江雪等在门口:“楚小姐,请跟我来。”   上次楚菲菲来的时候可谓是一身轻松,今天,她每走一步,心脏都跟着抖一下。   似乎是在等待她的到来,靳洲坐在正对办公室门的沙发里,双腿交叠,姿态松弛。   “坐吧。”   声音听不出情绪,脸上也挂着待客的微笑。   但楚菲菲不敢掉以轻心,她没坐,就站在靳洲的对面:“靳总。”   虽然微信里一字未提,但靳洲已经猜到她这趟过来的目的。   不过他没有主动提及:“楚小姐找我有事?”   提心吊胆这种感受非常折磨人,所以楚菲菲就开门见山了。   “之前靳总不是问我和方诚生物的方总是否认识吗?我当时没有说谎,我是真的不认识她,仅有的一次,是在酒吧,那天我喝醉了,在和枝予打电话,不知她怎么也在,还跑到我旁边。”   说到这,她掏出手机,把那天的视频点开,放在了靳洲面前的茶几上。   三分多钟的视频,靳洲耐心看完。   再抬头,他眉眼淡笑不减:“多谢楚小姐坦诚相告。”   楚菲菲虽然不了解他,但是也大概能猜到他会有所‘动作’,就是不知这‘动作’里包不包含她。   “靳总......”   她神色太过局促不安,靳洲都看在眼里。   “楚小姐放心,你是枝予的朋友,今天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为难你。”他笑了笑:“何况你还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   楚菲菲神色错愕住。   直到听见他说——   “日后楚小姐有任何用得着我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   悬到现在的心,这才彻底落回去,她也不避着对面的人,重重吁了口气。   虽说心放到肚子里了,但楚菲菲再也拿不出以前面对他的放松,她颔首:“谢谢靳总,那没事,我就先走了,您忙......”   “楚小姐,”靳洲喊住她:“枝予那边,还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是安枝予最好的朋友。   楚菲菲点头:“我知道,靳总放心。”   十分钟后,方宇敲门进来:“靳总,您找我。”   靳洲示意桌上的文件袋:“找到这个人。”   🔒74 ☪第七十四章   ◎都好久没一起泡澡了...◎   周六, 安枝予趁着靳洲回公司处理公事的间隙,也偷偷回了趟公司把那袋一直没敢拿回来的中药拎回了家。   那么大的房子,安枝予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处让她觉得隐蔽的地方, 从窗帘后, 到卫生间,再到衣帽间,最后实在没辙了,干脆把药藏在三楼衣帽间的柜子里, 塑料的袋子, 一碰就窸窣作响,她又把袋子解开,把里面的药包一包一包地塞在一床叠好的被子里。   结果刚一走到楼梯口就遇到了顾姨。   “太太——”   安枝予心虚地揪住了身侧的裙摆:“我就是上来看看,没什么其他的事。”   她声音又虚又急促, 听得顾姨明显一愣。   安枝予几乎都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就越过她肩匆匆下了楼。   回到房间,安枝予后背倚着门, 长长吁出一口气。   闫嗔的电话就是那个时候打来的。   “喂?”   闫嗔找她也没别的事:“中药你是不是快喝完了呀?”   安枝予叹气:“我还没开始喝。”   “啊?”闫嗔惊掉了下巴:“这都快两个星期了, 你还没开始喝?”   “对呀, 你也知道,我们得明年五月才能办婚礼,现在喝......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闫嗔笑道:“那是调理身体的药,又不是喝了立马就能让你怀孕, 再说了,早喝早调理,对你以后怀孕才能有帮助呀!”   道理闫嗔也不是不懂, 但就是有一种心理, 总觉得喝了那药就会立马怀孕。   安枝予问她:“你已经在喝了吗?”   “当然啦, 我这一袋子都快喝完了!”   安枝予:“......”   闫嗔今天给她打电话就是想和她一起去中药馆的,听她这么说,只能作罢。   “行吧,既然你还没喝,那我下午就自己去吧!”   电话挂断,安枝予犯起了难。   就算她现在打算喝也没有时间去煮,毕竟靳洲每天都和她一起上下班,如果趁着家里没人回来偷偷煮上,可中药的味道这么浓,讲不好煮一次就会被发现,而且现在顾姨每天都在......   安枝予在房间里转悠了半天,最后双脚一顿。   差点忘了,她可以把药拿到榭亭阁呀!   *   这段时间,靳洲不算忙,今天之所以来公司,是因为之前交代给方宇让他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靳总,据我了解,他应该是想和方董事长相认,但鉴于方太太的关系,他有所顾忌。”   “当然有所顾忌,”靳洲将文件袋的抽绳一圈一圈地绕回去:“蒋瑶可是方诚的第二大股东。”   “他大学学的是生物?”靳洲问。   方宇点头:“本科是生物制药专业,选修了工商管理,硕士专业是制药工程,但研究的方向依旧是生物制药。”   看来是早有准备了。   靳洲笑了笑:“那就让他来靳氏吧,另外,和方诚的合作,你安排推进。”   “好的。”   七月盛夏,沥青路面经太阳一暴晒,温度高到灼人。   上个星期靳洲要带安枝予去看看车,她死活不去,这会儿可好,从单元楼下到小区大门口的一段路,太阳把她的两条胳膊晒得刺疼刺疼的。   因为去买煎中药用的砂锅花了些时间,眼下已经快十二点。   “顾姨,靳洲还没回去吧?”   “没有,太太,你中午回来吃吗?”   “回去的回去的,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电话挂断,刚好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面前。   “师傅,溪侨公馆。”   车里明明开了空调,可安枝予额头还是沁出了汗,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姑娘,要不要再把空调给你开大点?”   但是客人好像没听到,还问他:“师傅,你能再快点吗?”   司机笑:“限速60,再快就超速啦!”   安枝予看着手机屏幕,没有给她打电话,想来,应该是还没回去......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终于进了小区大门,驶过一段凉荫又拐了个弯,安枝予歪着脑袋看向家门口了,没有车......   想来应该还没回来!   可她侥幸错误,靳洲把车停在了地下车库。   在楼上没找着人,靳洲回了楼下:“顾姨,枝予呢?”   “太太出去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这么热的天......   靳洲皱眉:“什么时候出去的?”   顾姨想了想:“有两三个小时——”   “啪嗒”一声门响,打断了顾姨的声音。   靳洲扭头看向玄关的方向。   脱了鞋来不及把鞋放进鞋柜,更别说穿上拖鞋了,安枝予就这么赤着脚一溜烟地往里跑。   如果可以用‘刹车’来形容,那她双脚突然止住,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往前倾的动作,完全就是‘急刹’。   视线从他脸一点点移到他身上的休闲装,可见他不是刚刚回来。   安枝予颤悠着眼睫,朝他露出一个无比慌乱又做作的假笑:“你回来啦?”   靳洲一步步朝她走来,浅浅笑痕的脸上,不见丝毫的怀疑。   “这么热的天还往外跑。”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耳边的发勾到耳后。   有些人心虚会不敢说话,有些人话会比较多。   安枝予属于后者,外加不打自招。   “我就是出去买个冰淇淋,但是这附近都没有我想吃的那种,跑了好远都没找到,你知道我的,越吃不到越想吃,最后就去了榭亭阁。”   “那买到了吗?”   安枝予下巴直点:“买到了买到了!”   靳洲搂住她:“什么牌子的,我明天让江雪去买,给你备点在家里。”   安枝予随便说了个牌子。   因为被他搂在怀里,所以她说话时,脸是仰着的。   靳洲闻到了淡淡的药味。   目光在她唇上流连了两秒,靳洲低头吻住她。   午饭后,靳洲让顾姨回去了,并叮嘱她周一再过来。   但安枝予不知道,因为如愿喝到了中药,刚回来的那点心虚都没了。   靳洲回到楼上的时候,她正哼着调趴在床上看平板。   看着她眼角下弯的弧度,靳洲笑了声:“心情怎么这么好?”   安枝予嘴角抿着笑痕:“周末啊,当然心情好了!”   靳洲这一周心情也很不错,特别是拿到了上次在医院的检查报告。   不过这也提示他接下来要更小心。   短短一个分神,安枝予半趴在了他身上:“下午我们干什么呀?”   靳洲掐着她的腰,把她往上抱了点:“你想干什么?”   她想......   安枝予舔了舔唇,圆润的指尖刮在他的下巴,“吃饭前本来想洗澡的......”   靳洲这个人,很擅于‘发现’和‘总结’。   在她没有想要孩子这个心思前,例假快来的那几天,她很不禁‘逗’,甚至还会很主动。   所以那几天就会很频繁,也因为是她的安全期,所以靳洲也会放任自己。   但是今天可不是她的安全期,可以说是她最危险的时候。   所以她的主动就非常的有目的性。   靳洲抓住她手:“晚上再洗。”   心里的那点小九九顿时往下降了一格。   安枝予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哦”了声。   她的那点失落都摆在了脸上,靳洲拂过她垂下来的几缕头发:“等晚一点不这么晒了,跟我去趟超市?”   安枝予从他身上滑下来:“不想去。”   惹得靳洲轻笑一声:“只想洗澡?”   安枝予恼了他一眼:“你以前可都是求着给我洗的。”现在可好,她都主动说了,他还往后推。   总不能因为不想要孩子就让她觉得前后有落差。   “那你在家等我一会儿。”   安枝予拽住他坐起身的手腕:“你去哪?”   靳洲掌心盖在她头顶,没有明说:“十分钟就回来。”   两点钟的天,从家到小区门口一个来回,他身上就出了一层的汗。   见他把两盒东西放进了抽屉,安枝予这才知道他刚才出去是干嘛。   靳洲站在床边,双手拍了拍后朝她张开。   安枝予挪过来:“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话是这么说,可她还是乖乖搂住了他的脖子,就在靳洲抱起她转身的时候。   “等等!还没放水呢!”   她想要的是‘泡澡’,可不是单纯的洗澡。   虽说买了两盒东西回来,但靳洲并没打算现在用。   相比白天,他更喜欢晚上。   所以他装傻:“淋浴洗的不是更快?”   垂在他身侧的两条腿晃了晃:“都好久没泡澡了。”   哪有好久,两天前才泡了一次,只不过不是她想要的那种“泡”。   人啊,有时候就是会有反骨在作祟。   更何况靳洲知道她的小心思。   但是他又只能把话说得委婉:“花瓣用完了,晚上我去买,嗯?”他声音带着哄。   可他越是这样,安枝予就越是想缠他。   “现在又没事,”她主动的时候,声音很黏人:“好不好嘛?”   耳朵都要被她那声尾音磨麻了。   卫生间门关上,靳洲把她放在淋浴下:“我去放水。”   花瓣其实没用完,泡泡也都有......   安枝予歪着脑袋看他在那忙活,“就会骗人!”   再骗能有她会骗?   靳洲轻笑出声。   花洒的水开的是最轻柔的那一档。   雾气缭绕,分不清两人脸上是水还是汗。   靳洲收起抵在地上的膝盖,在她身前站起身。   双手捧住她脸的时候,安枝予睁开满是潮气的一双眼,面颊绯红,仿若桃花。   全是他捻下的欲色。   勾得人心痒。   浴缸里的水没用上,他托起她腿,把她抱出去。   门一开,满室热气往外涌。   床单上沾了湿,靳洲一边吻她,一边去拉抽屉,只可惜抽屉还没拉开,手腕就被捉住了。   靳洲睁开眼,承在身下的那双眼睛里,仿佛织出了一道网,安枝予用眼神勾住他视线,然后,她拉着他的手放到了腰上。   🔒75 ☪第七十五章   ◎缠起人来,真的要命◎   她眼里织的那张网里, 藏了一把很要命的勾子。   靳洲差点就被她骗过去了,“你现在是危险期。”   安枝予仰起脸,一下又一下地在他唇上啄吻:“你记错了, 不是......”   他怎么可能记错, 她的安全期,靳洲比她还清楚。   靳洲反握住她手,扣在了头顶。   柔若无骨的两只手,他一只手就能轻松钳住。   他低头在她耳边, 诱哄里带着两三分的警告:“怀孕的话, 婚纱可就穿不上了。”   他是真的很会拿捏人,安枝予作气地咬在他唇上:“不许说!”   她心里建设了一个上午才说服自己,暂时不去想婚纱的事。   靳洲低笑一声:“用不用?”   安枝予偏开脸不看他,鼻子囊着, 眉心也皱着。   偏偏他追着问:“嗯?用不用?”   安枝予恼他一声:“随便你!”   他得逞了似的,低头吻她,唇齿碾过, 他低低的一声“宝贝”, 很快就把她那点小气性哄没了。   满室的旖旎被灼亮的阳光碎成斑驳, 地上丢了两片方形锡箔,撕口上翘,在乳黄色的羊绒地毯边缘颤颤悠悠......   第二天,两人睡到日上三竿, 靳洲醒来的时候,怀里的人是背对着他的,那种感觉要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用完就扔。   靳洲把她扳过来后又把她胳膊绕在自己腰上, 安枝予被他弄醒了, 惺忪着嗔了他一眼后,咕哝道:“你别抱那么紧。”   昨晚缠他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靳洲搂着她不松手:“饿不饿?”两人昨晚晚饭都没吃。   怀里的人“唔”了声:“还好。”   靳洲手臂又收紧了几分:“那再抱一会儿。”   但他抱得人太紧,安枝予心口闷闷的,她仰起脸:“你去做饭吧!”   这么赶他走,靳洲眉眼故意一沉:“又用不着我了?”   他就是故意板了下脸,两秒后就破了功,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那你睡,我去做饭。”   楼下冰箱里都是昨天新买的食材。   趁着牛肉在炖锅里焖着的功夫,靳洲又处理了一条鱼留着清蒸,之后他去了负一楼。   一个小时的锻炼加一个热水澡,褪去了他一身的乏懒。   从一楼卫生间里出来,已经闻到了浓浓的牛肉香。   靳洲把切好的胡萝卜放进了焖锅,又把鱼也放进蒸锅里,调好时间,他上楼。   安枝予裹着薄薄一层毯子,横睡在床上。   靳洲在床边坐下,指腹蹭着她嫩白肩膀上的两抹红,视线落到她脸上的时候,发现她嘴角在偷笑。   “什么时候醒的?”   安枝予这才睁开眼:“你走的时候。”   被他搂得太紧,她闷得慌,结果他人一走,她又睡不着了。   靳洲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额前不算长的刘海被他随意上捋,几分凌乱里透着鲜少会见的不羁。   安枝予定定地看着他,没睡着的这段时间,她满脑子都是昨晚毫无节制的画面。   而他现在就坐在她面前,真实地冲击着脑海里压不下去的画面......   安枝予拉着他手腕,把他往床上拽。   靳洲侧压下腰,嘴角有很深的笑意:“干嘛?”   “你上来。”   这要是上去就不知什么时候能下来了。   靳洲在她唇上亲了亲,本来想哄她下去先吃点饭,结果尝到了她嘴里薄荷的清凉。   “刷牙了?”   “嗯。”   怕是不止刷了牙。   靳洲掀开毯子,淡淡沐浴液的清香让他眉棱轻挑。   这小心思,就不知道收敛一点。   靳洲抽出被她攥着的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先吃饭。”   安枝予立马撒起了娇,昨晚靳洲就是被她娇娇气气的声音缠得停不下来。   但是昨天买回来的单盒三片装的小东西都被他用完了,所以他理智尚存:“楼下火还没关呢!”   他就这么走了,看似头也不回,可门一关,他就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的那点自制力若不是强行压着,真怕会弄出些什么不可挽回的意外来。   安枝予在床上生了好一会儿的闷气,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她看见了垃圾桶里的蓝色小方盒,还有一片又一片的锡箔包装。   这么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靳洲在楼下等了快半小时后,安枝予才磨磨蹭蹭地下了楼。   闻见浓郁的肉香,她肚子咕咕了两声。   靳洲今天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吃完,不许节食,不然没一会儿的功夫又说没力气。”   安枝予脸一红,声音虚抬:“我哪有!”   怎么没有,昨晚也不知是谁逞能非要在上面,结果可好,才多一会儿的功夫,身子骨就软了。   靳洲压着她肩膀,把她按坐在椅子上:“多吃点肉,下午四点带你去健身房。”   安枝予懵怔怔地看他:“去健身房干嘛?”   还能干嘛?   又能锻炼身体,又能消耗她的体力,这是靳洲用一个中午想出来的应对之策。   见他不说话,安枝予试探着问:“你说的健身房是楼下的吧?”如果是在家,她觉得她可以跑跑步。   但是靳洲摇头:“不是。”   安枝予一点运动的细胞都没有,她不想去,咕哝着:“家里明明有,干嘛去外面!”   因为去外面可以刺激刺激她,在家里的话,说不好两分钟一练,她就耍赖不干了。   “给你找了个私教,以后每周三和周六晚上,你都要去。”   说到私教,就会忍不住联想到那些满身腱子肉穿着背心的肌肉男。   安枝予顿时露出嫌弃:“我不要!”   给她夹牛肉到碗里的筷子顿了下,靳洲抬头看她,也不知怎么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他笑了声:“放心,是女私教。”   他可没有那么大方给她找一个男的。   安枝予一边盯着他看,一边戳着碗里的米饭:“必须要去吗?”   他表情温温柔柔的,但却不是可以商量的语气:“必须。”   可她今天还想抽空去一趟榭亭阁呢!   安枝予转了转眸子,“那健身房远吗?”   靳洲跟她说了地址,听得安枝予眼睛都亮了。   “反正下午也没事,不如我们吃完饭就去吧!”   目光不算刻意地梭过她脸上的惊喜,靳洲笑了声:“也行。”   三点,两人到了离榭亭阁不足十公里远的一家健身房。   一楼大厅也看不出什么特别,静悄悄的,很安静,但是空间很大,安枝予轻“嗳”一声,都能听见回想。   “你在哪找的这家店?”   靳洲可没时间去找:“岑颂是这家店的老板。”   “他还开健身房啊?”安枝予一脸的不可思议。   其中原因,靳洲当初知道的时候也觉得可笑。   “这家店以前的私教都是男人,但是他们家的下午茶堪称一绝,闫嗔很喜欢,但是岑颂不放心,所以直接把这家店高价盘下来了。”   用那位的话说就是:我就不信谁还敢打老板娘的主意!   安枝予小小地感叹了一下:“感觉他心眼好小。”   靳洲扭头看她:“我心眼也不大。”   安枝予:“......”   上了二楼,依旧一个接待都没有,靳洲刷卡开了门。   安枝予眼皮一跳,那等下她如果偷跑出去岂不是没有卡还进不来了?   见她表情怔愣,靳洲搂着她进去:“怎么了?”   安枝予瞄了他一眼:“感觉这里和其他健身房不太一样。”有种‘守卫森严’的感觉。   的确是不太一样,这种感觉在绕过一个长廊,在靳洲再次刷卡推开玻璃门后,尤为强烈。   偌大的大厅,本该摆满了健身器材,本该随处可见的健身男女,但是安枝予看到的却是一个个用流苏屏风作间隔的卡座,不时有服务生端着茶水点心从一侧的房间里出来。   安枝予拽了拽靳洲的袖子:“你是不是带我来错地方了?”   靳洲对她的意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带你去那边看看。”   环绕大厅一圈有一间间独立的房间,以玻璃作墙,但因为是高磨砂质地,所以一点都看不见里里面。   “你看,门锁上是红色的说明里面有人,”他拧开一扇门锁上是绿色标记的门。   是一间瑜伽室,普拉提床、高架床,还有稳踏椅,所有瑜伽器械一应俱全。   知道她困惑,所以靳洲一间一间带她看的同时给她解释:“这里和其他健身房的确不太一样,私密性很高,所有的健身器材,比如跑步机,或者推胸、健腹都是分门别类在各个房间里。”   一排十余个房间,五六间都没人,安枝予问:“这里生意是不是不好呀?”   生意好不好不知道,但他几次过来,卡座都是满座。   “这里的下午茶是免费提供,但是是会员制,消费十万起步,才能尝到京市独此一家的桂花酥饼。”   安枝予:“......”   好吧,她的确是小看了岑颂的经商头脑。   “给你约的私教在016房间,带你过去看看。”   如靳洲所说,的确是个女私教,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腹部和手臂都能看出很流畅的肌肉线条。   和私教聊了一会后,安枝予走过来:“你不是说楼上是男性专区吗,你不上去吗?”   靳洲摇头:“不用,我在这待着就好。”   “......”   看来今天的中药是喝不成了。   因为她今天第一次来,所以没有什么高强度的训练。   跑步机慢跑了五分钟,又做了两组正踢腿和两组弓步蹲拉伸。   以为就这么结束了,结果做完之后,靳洲又带她去见了一个瑜伽教练。   “想学吗?”   安枝予点头:“可以只学这个吗?”她对刚刚那个私教教的没什么兴趣。   “当然,挑你喜欢的。”   不过安枝予觉得自己学没什么意思,她又问:“我可以让菲菲跟我一起来吗?”   靳洲依旧点头:“当然可以。”他把卡给她:“你们合用一张卡就行了。”   安枝予看着手里的卡,又问他:“那我以后来,你不会一直跟着来吧?”   靳洲笑:“你是想让我跟着,还是不想?”   当然不想了,他这么老跟着,她哪儿来的时间回榭亭阁熬中药。   但是又不能直接说:“你工作这么忙,哪能一直跟着我。”   委委屈屈的调子,听得靳洲心都软了:“你不都是晚上过来吗,我晚上也没什么事。”   就这么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安枝予嘴角挤出笑:“菲菲也在,你要是跟着一起,也不好呀!”   靳洲:“......”   还真以为她想让他跟着呢!   瑜伽也同样没练多长时间,都是一些最基础的动作,私教也就是看看她身体的柔韧度。   之后,靳洲带她去了卡座,给她点了一份外表看不出特别,但尝了一口就彻底停不下来的桂花酥饼。   “好吃吗?”   安枝予重重点头:“我怀疑,那些来这办卡的会员,都是冲这个来的!”   当然,这个糕点师可是岑颂花了大价钱留住的。   浓郁的桂花香,伴着清淡的花茶,安枝予一连吃了六块桂花酥。   “还要吗?”   安枝予摇头:“好吃的东西一次不能吃太多。”   靳洲看了眼时间,“那我们回去?”   安枝予觉得这里的花茶也很好喝:“再坐一会儿吧!”   虽说今天的运动量很少,但对于安枝予这种常年不运动的人来说依旧不可小觑。   出健身房的时候,她没感觉到什么,回到家也没感觉到异常,但是等她洗完澡踩下楼梯就感觉不对劲了。   一顿晚饭的功夫,靳洲见她几次弯腰,还用手去捏小腿。   他便知道,‘后劲’上来了。   “腿不舒服?”   安枝予点头:“有点酸。”但是她想不通,“我也没怎么练呀!”   是没怎么练,但是她小看了那两组正踢腿和弓步蹲拉伸。   靳洲温声安慰着:“没事,晚上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只是小腿酸而已,安枝予也没当回事,等到九点,靳洲抽走她手里的平板,让她睡觉的时候,她的‘坏’心思又跑了出来。   因为靳洲半躺着,所以她一个翻身就趴到了他怀里,指尖玩弄着他睡衣上的纽扣,似解非解的同时,盛着淡淡春色的一双眼,在勾着他看:“你困了吗?”   她那点小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靳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困,你呢?”   她也不困。   不仅不困,她还知道抽屉里的东西都用完了!   安枝予双手攀着他肩膀,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亲了几下,见他没有拒绝,她胆子又大了点,在他唇上细细地吻。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心理,但是只要她主动起来,靳洲从来都没有招架之力。   他扶着她的腰,把她往上托了一点,眼睛闭上,唇微张,给她舌尖进来作乱。   吻愈渐深了,靳洲撑着床垫坐起来,就在他分开她腿,准备让她坐他怀里的时候。   舌尖突然一疼。   “别动!”   🔒76 ☪第七十六章   ◎“还没在车里试过...”◎   大腿肌肉因为她抬腿跨坐的动作被撕扯, 那种酸痛是小腿远不能比的。   料到她会这样,也知道她的疼都是因他所起,所以在看见她小脸拧成一团, 疼的头都抬不起来的时候, 靳洲心里就只剩心疼。   “慢点,别动了。”他脸上是一眼看尽的自责,把她两个膝盖轻轻并拢上以后,靳洲将她抱趟下去。   可这种疼是揉都不能揉的, 靳洲手足无措地在一旁看着她:“这样还疼吗?”   其实也就刚刚撕扯那么一下很疼, 这么躺着,感觉倒是不大了。但是看见他这么担心,那种被在意就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更多。   安枝予点了点头,说话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还是有点疼。”   委屈是真的, 因为所有不安分的心思都不能施展了,毕竟无论她在上还是在下,腿都要分开。   靳洲手掌覆在她膝盖上, 心里想着各种能缓解酸疼的方法, 见他就要转身, 安枝予忙拉住他胳膊:“你去哪?”   “我去拿毛巾给你热敷一会儿。”   安枝予摇头:“不用了,你不是说多休息就好了吗?”   的确,多休息是会慢慢好,可他说那句话的时候, 是抱着‘幸灾乐祸’这样一种心态说的,如今再去回想,就会觉得自己很恶劣。   “热敷可以好得更快, 你躺着别动。”   靳洲把盛着热水的水盆放到床边的地上, 又犯难了。   需要热敷的地方很不是地方, 不把她两腿屈起来根本就不行。   “我动作轻一点,疼的话,你就说。”   脑子里现出的画面感,让平躺着的人,脸悄悄红了。   安枝予低低“嗯”上一声,想主动把腿分开,又羞窘着没好意思动。   靳洲坐在床边,一只手握着她脚腕,一只手握住她膝盖,把其中一条腿轻轻曲起来。   裙摆随着屈膝的动作一点点往上滑,露出了浅色的边缘蕾丝。   喉咙微动,靳洲抬眼的时候,安枝予先他别开了视线。   “这样呢,”他声音微沉:“疼吗?”   安枝予咬着下唇,巴巴的一双眼,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摇头。   这个时候倒是羞得一动不动了,撩他作乱的时候,胆子倒是大得很。   靳洲唇角若有似无地弯了弯,手里的动作又小心翼翼地推进一点:“这样呢?”   只有一点点酸,可是忽略不计的那种。   安枝予又摇头。   “那你保持住不要动。”   他弯腰将热毛巾拧到七八分干,敷下去的时候,没有完全贴实:“烫不烫?”   有一点,但是很舒服。   “不烫。”   靳洲这才将毛巾贴紧她皮肤,而后再去拧另一条毛巾,敷上后,他便用手压在毛巾上。   因为跪坐在她屈起的两腿前,所以画面很有混淆感。   目光越过自己的膝盖,安枝予看向他。   但他垂着眉眼,视线全部聚焦在那两块雪白的毛巾上。   好像就只有她在乱想......   安枝予压下心头乱七八糟的杂念,小口地轻呼出气。   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见冷气微弱的声音。   感受着毛巾从烫到温,靳洲抬头看她:“有没有舒服一点?”   安枝予点点头。   “那我再去换盆水,你别动。”   等他从床上.下去,安枝予按了按腿根的位置,不碰其实没多大感觉,但是一按,酸疼的感觉顿时袭满神经。   腿根处的毛巾换了三次后,靳洲又给她小腿也敷了。   “明天请假吧!”   “不用,我走路慢一点,没事的。”   话音落下,她眸光一顿。   本来还想着明天要找什么机会去榭亭阁的,眼下倒是有了一个绝佳的契机。   但如果在家的话,他肯定也会在家陪着自己。   这么一想,她明天更要去公司了。   目光落到对面,见他眉心紧锁,安枝予忙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   不过她的动作倒是把靳洲吓了一跳:“躺好别动!”   声音急急的,还带着命令,弄的她好像卧床不能起了似的。   这要不让他放心,说不好明天真不让她出门了。   安枝予不仅没有躺回去,还收回腿。   握着她脚腕的手一空,靳洲的脸还没来及沉下去,就见她把腿盘着坐了起来。   “你看,都说不疼了!热敷真的很有用!”   说得倒是风轻云淡,那眉心刚刚跳了一下是什么意思?   目光从她脸移到她腿,再落回她脸上。   靳洲轻轻挑眉一笑:“所以......可以继续?”   安枝予当时没懂他的意思,但随着他缓缓伸出手握住她脚腕,再握住她膝盖,再抬起她腿。   安枝予:“......”   他不会这个时候要......   安枝予忙不迭地伸手想去推他,只可惜手掌刚压到他肩,一阵酸疼就让她止住了所有的动作。   靳洲把她腿弯绕到自己腰上,一点点俯下身。   安枝予也被他逼近的动作一点点躺了回去。   目光定在她脸上,靳洲看着她眉心一点点蹙起再压下。   就会逞能!   靳洲直回腰脊,在她怔愣到不知所措的视线里,他侧坐到一边。   一声不响地把她腿平放回去后,靳洲又把毯子盖到她身上。   安枝予偏着脸枕在枕头上,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脸看。   可他面色太平静了,让人根本就捉摸不透他此时的心理情绪。   “老公......”她糯糯地喊了他一声。   靳洲在离她二十公分的距离侧躺着,手臂弯在枕头上,没有立即应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有些话,可能说了会让她失望,可如果不说......   “枝予,”他轻缓的音调里,音色温柔,带着征询:“我们晚一点要孩子好不好?”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正面谈及到‘孩子’这个问题。   安枝予知道他不想要孩子,但是其中原因她不是特别清楚。   “你不喜欢孩子吗?”   他说喜欢:“我们的孩子,我当然喜欢,但是,”他说了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   这是其一,但是其二,也是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他没说。   在他说完的好一会儿,安枝予都没有说话,凝眸对视里,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羔住了她眼底的失落。   可还是被靳洲抓了个正着,他往她身前挪近,掌心托着她脸,把她脸抬起来。   “好不好?”嗓音低低的,求她似的。   安枝予心就这么被他说软了,搂着他腰,把脸埋他怀里。   “所以从昨天到现在,你一直都在看我笑话对不对?”   嗔怪的语气里委屈巴巴的。   听得靳洲失笑一声:“怎么会,”他低头,把脸偏到她耳侧:“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主动吗?”   低哑的声音响在静谧的夜色里,格外撩人。   安枝予肩膀瑟缩了一下,她小小地“哼”出一声:“以后你都看不到了!”   那怎么行。   靳洲往后退开一点,看她,表情比她还委屈:“所以我对你来说,就只是生孩子的工具?”   安枝予听愣住,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   而且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到底是把自己放到了怎样一个卑微的位置?   在她想着要如何辩解的时候,靳洲却凝着她眼,追着她问:“是不是?”   “当然不是了!”她急急地否认,继而又止不住地咕哝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种想法可不不是无来由的,毕竟在此之前,她从来都不会主动撩他,所以这也是靳洲在看穿她想要孩子的小心思后,没有急着戳穿她的另一个小小的原因。   那种纠结又享受的心理过程,说真的,其实很不错。   唯一担心的就是怕自己一时大意、失控......”   不过她既然说不是......   靳洲问:“那以后还像昨晚那样,好不好?”不过他也不贪心,补充着:“偶尔的时候。”   不过安枝予倒是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   “所以你不喜欢我以前那样?”   见她表情有了起伏,靳洲心里突然紧张了起来。   因为嗔恼,安枝予那双杏眼睁得更圆了:“那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装的有多别扭?”   靳洲一时语塞。   安枝予挣开他胳膊从他怀里出来,平躺着,哀怨的一双眼盯着天花板:“还真以为你喜欢我所有的样子呢!”   越说越恼,她干脆背过身去了:“骗子!”   这大概是靳洲这么多年来,最无措、想辩解又最无力辩解的一次。   可是能怎么办,除了哄,他别无他法。   他贴到她身后,不敢用力抱她,也不敢把她扳过来,手轻轻放到她腰上。   “没说不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安枝予把他手扔掉:“那你还要我以后都像昨晚那样?”   “我就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她嘁了声:“随口却说出了你的心里话!”   靳洲:“......”   见身后没声了,安枝予扭头瞥他:“无话可说了吧!”   他不是无话可说,他是在想这么软着哄她是不是没用,是不是得换个方式。   见他也不反驳,还缓缓躺了回去,安枝予呆了两秒后,第二次盘腿坐了起来。   心里的那点气性盖过了大腿内侧肌肉的拉扯,她满肚子想哀叨的话堵在嗓子眼,不知该说哪句好。   就在那短暂的沉默里,颇为惆怅的一道声音低低地响起。   “所以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呢?”   他看着天花板,浓浓思绪眯在眼角。   安枝予嗓子里噎住。   突然就想到那次在榭亭阁,他蹲在电梯门口抽烟的神情。   在外人面前,他沉稳里又不缺意气风发,却独独会因为她而生出各种的卑微无力......   心脏一阵揪紧的时候,又听他说——   “好像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安枝予搭在膝盖上的手,蜷紧了,刚要伸手去碰碰他,又听他说——   “如果不是因为孩子——”   “不许你这么说!”   不知是因为心疼他,还是他的话让她觉得委屈,安枝予打断他的声音里带了几许哭腔。   “如果你在我心里不重要,我怎么可能会想和你有一个孩子!”   可这不是她刚刚生气的点。   靳洲闭了下眼,认命似的:“算了,不说了。”   盘着的腿突然就急成了跪坐,安枝予两手按在他胳膊上:“真不是因为孩子才那样的,你别乱想好不好?”   靳洲眼底依旧黯淡,苦笑了笑,说:“可你之前没想要孩子的时候从来都不会那样。”   “我、我那是......”她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毕竟他说的好像...没错。   可如果不解释个所以然来,指不定他会怎么乱想呢!   “其实,我也知道我以前太被动了,”她一双眸子转悠个不停:“所以、所以才想着借这个机会改变一下,想着如果你喜欢......”   后面的话,她实在没好意思往下说。   但不要紧,靳洲接上问了:“如果我喜欢,你会怎样?”   她垂下眼,按在他胳膊上的手慢慢收了回去,手指勾缠,声音虚虚的:“如果你喜欢,我、我就以后都那样......”   好了,生气的点解开了,靳洲心头的不安这才消了下去。   他伸手将她耳边的头发勾到耳后,“其实你做自己就好,按你喜欢的、你觉得轻松的状态,我喜欢你无拘无束的样子。”   “可你刚刚......不是说,想让我以后都那样吗?”   他笑了笑:“我只是说偶尔,偶尔的时候调剂一下,你是不是也会觉得新鲜,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喜欢你以前的样子,而且你也知道的,这两天即便是你开的头,所有的主动权也都在我这里。”   他拉着她的手,把她拽怀里:“但是你主动的话,会让我觉得你很在意我。”   安枝予在心里撇嘴:“我一直都很在意你好不好......”   通常这个时候,他一定会追问她有多在意,但安枝予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他说。   这就让她心里多了些不确定。   “那你还生气吗?”她目光定在他眼睛里,试图抓住他一向善于潜藏的情绪。   可是他嘴角笑痕轻淡,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清润:“我什么时候生过你气?”   他的确是没生过她气,但他若是有了情绪,会很难哄。   就比如上次他们刚和好的时候,他表面看不出什么,但他很多的言行举止里都透着焦虑和惶惶不安。不然她也不会在知道他一路跟着她去商场这件事后生了那么短的气,而且都不用他哄就自发的好了。   靳洲搂着她侧躺:“明天还要上班,睡吧!”   那晚,安枝予睡得有些不安稳,在他怀里好几度翻身,若是平时,靳洲都会把她扳过来从正面抱着,但是那晚他却很放任她,这让安枝予更加确定他心里的介怀。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去上班的路上,安枝予不时用余光瞄他。   到了公司楼下,靳洲接了一个电话,短短两句匆匆挂断后,靳洲在大门口停住脚:“进去吧。”   他平时都会把她送到电梯门口的。   安枝予低低“哦”了声:“中午你还来接我吗?”   靳洲低头看了眼她的腿,点头:“到时候我把饭带过来,陪你在这边的西图澜娅餐厅吃。”   这样也减少她走动。   但是安枝予已经忘了自己腿上的不适,她脸上失落难掩:“那你去上班吧。”   靳洲点了点头:“我看你进去。”   好像没有哪里不对劲,可又哪哪都不对劲。   从门口到大厅再到电梯门口,安枝予就差一步三回头了。   电梯门开的时候,安枝予和他对视了一眼,眼看他转身,安枝予下意识追上去,但又很快收住了脚。   追上去,然后呢?   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吗?   可他肯定会说没有......   就这么魂不守舍了一个上午,本来还想着请两个小时的假回一趟榭亭阁的,眼下她一点心思都没有了。   离中午下午还有半个小时开始,安枝予就时不时地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短信没有,电话也没有。   终于熬到了十二点整,安枝予几乎第一个跑出了公司,电梯刚一打开,就看见了对面熟悉的背影。   “老公!”   她鲜少在外面这么喊他,靳洲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意外难掩。   眼看她从电梯里跑出来,靳洲忙两个大步迎上去:“慢点!”   出来的早,平时人满为患的西图澜娅餐厅里还有不少的位置,安枝予拉着他去了最里面。   保温桶里都是她爱吃的菜,除此之外还有她最爱的的参鸡汤。   “你去买的吗?”   靳洲点头:“买完就直接过来了。”   他依旧会给她夹菜,期间还问她腿有没有好点。   可安枝予却总觉得他对她好像有了些距离。   吃完饭,靳洲把她送到电梯口:“进去吧。”   从他来到现在,前后不过二十分钟。   以前中午去他公司吃饭,他从来都是恋恋不舍她走的......   安枝予抱着他胳膊:“你今天忙吗?”   今天周一,上午有例行会议,下午还有一个决策会议,但这些都是公事。   “还好,”他说:“晚上下班了你就在楼下等我。”   虽说很想让他来接自己,可又不想他心里有情绪而生出烦躁。   “你就别过来了,也不远,我过去找你吧!”   下午的决策会议,所有股东都参加,靳洲短暂迟疑了一下:“没事,你腿还没好,我过来吧。”   他的坚持让安枝予心里稍稍安定了几分:“那你回去慢点。”   她脸稍稍仰着,眼里有期待,以为他会在她额头落一个离别吻,可是没有......   他就只揉了揉自己的发顶,依旧那句:“去吧。”   从和他在一起后,安枝予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一颗心惶惶不安的,脑子里不停地在想:要怎么哄他,要怎么哄他......   楚菲菲在电话里听到她这句的时候,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有什么好哄的,直接亲上去不就完事了?”   可是这完全不是她的风格。   安枝予眉心都要拧成连绵不绝的山川了:“你就没有其他好的建议吗?”   “拜托,还有比这个更管用的吗,男人想要的不就那点东西吗,他想要,你给他不就完事了?不比你在那吧啦吧啦的用嘴说更省事?”   安枝予被她说的更郁闷了:“挂了吧,我自己想!”   可她又能指望自己想出什么更好的哄人招数来呢?   晚上,因为安枝予说想吃脆皮虾,所以靳洲带她去了超市,从超市出来到了车边,等靳洲把两袋子的东西放到后备箱再回主驾驶,副驾驶却没人。   他条件反射地往后看了眼。   安枝予抱着抱枕躺在后面,眼睛眯出疲惫:“我睡一会儿,到家了你喊我。”   她是真的困,昨晚没睡好,魂不守舍了一个上午,又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个下午,现在不仅困,头还有点疼。   后面的座椅下陷的比较厉害,那么躺着并不舒服,靳洲看一眼副驾驶,想让她坐回来给她把座椅调低,可惜再看过去的时候,后面的人已经闭上了眼。   靳洲失笑一声,不过想到昨晚她的辗转,他便随了她。   回到溪侨,天已经黑了。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停稳后,靳洲往后座看了眼,见人睡得熟,他便没有熄火。   本来想让她多睡一会儿的,但左右犹豫后,觉得还不如把她抱回家睡。   车库里的灯是壁式声控灯,随着车门开合的声音,橙黄将昏暗重新点亮。   光亮透过遮光玻璃在车厢里落了一层昏黄。   靳洲俯下身,轻唤了声她的名字,见她没有反应便没有再出声。   谁知,刚把她抱到腿上,安枝予没有预兆地醒了。   那种一睁眼就看见他的画面,让她生出了早上醒来在他怀里仰头的错觉。   安枝予搂住了他脖子,似醒非醒的一双眼,雾蒙蒙的,却渐渐露出了缠人的勾子。   “老公,”   他昨晚说,他喜欢她的主动。   既然他喜欢......   她大胆地问:“我们...还没有在车里试过......”   🔒77 ☪第七十七章   ◎滴在她胸口的汗...◎   说完那句话, 窗外壁灯灭了。   只剩车厢内未熄火的红蓝背景灯,一片漆黑里,彷如霓虹般耀眼。   衬衫纽扣在回来的路上被他解了一颗, 领口松散, 倒是给了她手指作乱的空间,被她圆润的指尖划出的痒意,丝丝缕缕的......往他四肢百骸里钻,最后凝在心尖, 纵成一把火。   理智告诉他, 他应该拒绝,或者去后备箱拿个t。   但她眼底有灼灼光影烫在他眼睛里,细细软软的声音更像一把勾子。   “要不要?”   车厢里安静,突响的手机震动声被放大, 打碎了安枝予强装的镇定。   勾在他肩膀的手缓缓往回收,就在她目光从他脸上偏开的那一瞬,靳洲握住了她的腰。   美人计是陷阱。   但他不管了, 拉着她的手, 放在了月复上。   “要。”   余音落地, 眼睛里的影子拉近,他吻住她,给了她一个很有情.色的吻,暧昧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来, 荡在热度渐升的车厢,他吮掉她唇上的水光潋滟,却又在舌尖勾缠的时候拉出了长长的银丝。   晶莹剔透的, 被红蓝的灯线闪出了五彩的光泽。   如果灯光够亮, 能看见他染了谷欠的眼底, 来势汹汹。   电话不知是谁打来的,“滋滋”声响个不停。   可她却听不到,耳边全是他的声音,他滚烫的掌心,他毫无砂砾感细腻的指腹。   他锋利的喉结被她吮出了印子,他俯身看她时发红的眼睛,还有他滴在她胸口的汗。   一整个世界,都是他。   次日,天晴。   窗帘闭合得紧,金色光芒泄不进来,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靳洲很早就醒了,从眼睫掀开的那一瞬就在看窝在怀里的人,见她眼睫动了动,他搂在她腰上的手才圈紧了几分。   怀里的人仰起脸,昨晚她哭过,这会儿眼底还微微泛红。   见他盯着自己在看,安枝予害羞地把脸低回来,藏进他颈窝。   砂砾般沉哑的声音低在她耳边:“再睡会儿。”   安枝予在他怀里缩了缩,声音比昨晚乖:“几点了?”   靳洲没去看时间,“还早。”   说完,他用手碰了碰她的腿:“疼吗?”   深埋在他颈子里的脸有点红,安枝予很小声地“嗯”了声,说的却是:“还好。”   昨晚过于放肆,中途她眉心蹙得紧,他却停不下来。   “对不起”三个字顶在他喉咙里,最后换成了一句:“下次我轻点。”   安枝予红着脸没抬头,闷闷的声音里几分笑意几分羞涩:“你每次都这么说。”   耳边传来低低的一声笑。   斥在她敏感的耳廓里,弄得人心脏都在痒。   安枝予用膝盖顶了他一下:“你去洗澡。”   “我洗过了。”   安枝予这才懵怔着抬起脸:“什么时候洗的?”   “昨晚,”他说:“你睡着以后,所以......”   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殷勤:“要不要——”   结果没等他说完,安枝予突然打断他:“昨晚电话是谁打来的?”   话题被她突然岔开,靳洲难得反应迟钝了一下。   安枝予抿唇笑:“你手机不会还在车里吧?”   被她说对了,昨晚把她从车里抱下来的时候,他就只匆匆将车熄了火,中控台的手机倒是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想到昨晚的震动声响了很多次,或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安枝予用膝盖碰了碰他:“你去把手机拿回来吧!”   靳洲却躺着不动:“过一会儿。”   这一会儿一过就是两人去上班的时候。   仅剩百分之十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有十一个未接来电,四条未读短信。   “谁呀?”   靳洲点开一看,一个来自方宇,十个来自岑颂,短信也是,一条来自方宇,三条来自岑颂。   见他把手机充上电放了回去,安枝予问:“你不回过去吗?”打了那么多,肯定是有急事。   靳洲却气定神闲:“你要不要看看几点了?”   是的,他们起床起晚了,把她送到公司楼下,已经八点过了五分。   “你先上去,我去给你买早饭。”   两人不仅早饭没吃,更别提昨晚的晚饭了。   安枝予这才想起来:“昨天买的虾......”   对,昨天从超市买的东西,这会儿还在后备箱里。   靳洲很想去捏她的脸,又忍住了:“这会儿想起来了?昨晚——”   电梯门口都是人,安枝予忙捂住他嘴,声音带着嗔恼:“不许说!”   好,不说。   靳洲握着她手腕,在她掌心亲了一下。   安枝予触电似的收回了手,把他往后推:“你快走吧!”   靳洲站在原地,笑着看她一点一点泛红的脸颊,还有耳尖:“二十分钟后出来拿早饭。”   昨天所有的坠坠不安和惶惶无措都消失殆尽,安枝予几乎是哼着小调在打卡机前扫过人脸。   结果刚走到工位前坐下,她就收到了闫嗔的短信。   闫嗔:【我好像怀孕了。】   同样一句话多了“老婆”两个字,传进靳洲的耳里。   岑颂冷笑一声:“绝对是你家那位把我家这个拖下水的!”   如果靳洲是昨晚接的他电话,他绝对不会只是冷笑一声外加浅浅一声埋怨。   靳洲一向不喜欢与人争执,但他把帽子扣到了他家那位的头上。   靳洲沉声怼回去:“上次不是说绝对不会?”   那是上次,但是最近他家那个玩的有点过火,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半夜,他醒来发现手被拷住了!   不知道从哪买的那玩意,看着还像玩具的,结果挣得他手腕都破皮了都挣不开!   岑颂阴沉沉地笑了声:“你少在这五十步笑百步!”他有很强烈的预感,他家这个二胎会和电话那头说风凉话的那位差不了多少日子。   靳洲接过打包好的虾仁云饺,对电话那头的酸言冷语不置可否:“总之恭喜你。”   岑颂继续哼出一声冷笑:“彼此彼此喽,靳总!”   电话挂断后,靳洲眼里才翻卷出被他压抑的汹涌。   昨晚,他什么措施都没用......   相比靳洲和岑颂的通话时间,安枝予和闫嗔的电话一直打了十分钟都还没挂。   怕靳洲的电话打不进来,所以安枝予就站在了公司门口。   “那个中药是真管用,你就别拖了,赶紧喝吧!”   安枝予已经对中药兴致缺缺了,毕竟孩子这事已经说开。   但是对于闫嗔的热情,她又不好说什么。   只能硬着头皮:“我这几天就喝试试!”   高兴完,闫嗔又叹气:“但愿我这一胎是个女孩!”   昨晚她可是把他家那位哄了一夜,一个大男人,闷头坐在沙发里,压着背,低着头,一副世界末日的架势,最后要不是她保证这一胎绝对是个女孩,还真不知要哄到什么时候。   “放心吧,”安枝予抿嘴笑:“你们这一胎一定会是女儿的!”   说完这句,电梯“叮”的一声,安枝予抬头,见是靳洲,她条件反射地将耳边的手机背到了身后。   这点小动作,靳洲自然是全程看在眼里。   至于是谁的电话,其实也不难猜。   靳洲把早餐给她:“给你买了云饺,快点进去吃吧!”   安枝予站在原地不敢转身:“你也快点回公司吧!”   心虚的都不问他是不是只买了一份。   靳洲也站在原地不动:“我看你进去。”   没辙,安枝予只能将背后的手机挂断,若无其事的将拿着手机的手举起来朝他挥了挥:“拜拜。”   因为闫嗔的电话,安枝予心里泛起了犹豫,其中还夹杂着几分后悔。   如果她当时及时喝的话,现在是不是也怀了宝宝呢?   想到这,面前的馄饨顿时就索然无味了。   对面的万俪俪因为她的馄饨香,再次歪头看她:“枝予,你那馄饨是在哪买的?”   安枝予愣了一下,低头看向包装盒,“劳记。”   万俪俪皱眉:“劳记在哪?”   安枝予摇头:“我也不知道,不是我去买的。”   万俪俪仿佛吃到了甜甜的狗粮:“你老公买的?”   “嗯。”   “真羡慕你,早餐你老公都给你买好!”   安枝予尴尬地笑笑:“你男朋友对你也很好啊!”   “好什么好,”万俪俪撇嘴:“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在我面前有意无意地说起孩子的事了!”   安枝予:“......”   万俪俪哼了声:“我才不会那么早被孩子栓住呢!”   安枝予这才后知后觉出一个问题:靳洲和岑颂都不想要孩子,但是她周边的人,都是男方特别想要孩子......   是因为圈子的不同吗?   安枝予看向手机屏幕,突然在想,如果她把闫嗔怀孕的事告诉他,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靳洲的反应是:【还没有确定。】   结果也就一周,闫嗔确定怀孕的事在英国炸开了锅。   周日早上七点,也就是英国的深夜,老爷子的电话打来了。   “你看看人家岑颂,二胎都有了,你呢?”   靳洲昨天上午就已经接到了岑颂的电话,之前电话里,他说的是【我老婆好像怀孕了】,昨天电话里说的是【我老婆真怀孕了】。   为这事,他已经失眠了两个晚上。   所以老爷子这通电话打来的时候,他眼睛刚闭上没一会儿。   “我在睡觉。”他声音里一股子的倦。   电话那头沉默了短瞬才再次传来声音:“工作加班?”   靳洲不想解释,敷衍地“嗯”了声,这一嗯不要紧,老爷子一听他是因为工作才熬夜,更来火了。   “一天天就知道工作工作,你但凡把心思放在老婆身上,我都重孙绕膝了!”   老爷子声音冲得厉害,靳洲看了眼旁边还在睡的人,压低声音:“有事晚点再说。”   “不许挂!”反正又不是为了他重孙才熬的夜,他不管:“下周开始你给我休假,公司的事暂时由你妈打理!”   靳洲:“......”   “听见没有?”   见他不出声,老爷子下了圣旨:“你要是敢去公司,我就罢了你这个董事长!”   靳洲忍不住笑了声:“爷爷,您没有这个权力。”   老爷子都气糊涂了。   的确,他现在手里一毛的股份都没有,现在整个靳氏都被这个‘不争气’的混小子攥在了手里。   他不管,他一个一只脚都踩棺材里的老头子怕什么。   “你听好了,年底之前我听不到我重孙消息,你就等着去给我上香吧!”   ‘上香’两个字让安枝予懵怔着抬起脸。   感觉到怀里的动静,靳洲都没来及看她就直接挂了电话。   “吵到你了?”   安枝予揉了揉眼:“是爷爷吗?”   她听见话筒里暴跳如雷的声音了,能这么和靳洲说话的,除了老爷子,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靳洲把手机关机后“啪嗒”一声撂到床头柜上。   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他侧身把人搂回去:“再陪我睡一会儿。”   安枝予仰头看他:“刚刚爷爷为什么对你发火啊?”   靳洲不想这事扰到她,“一点小事。”   见他眼睛闭着,声音也有几分焦躁,安枝予便没再问。   结果房间里安静不过五分钟,“滋滋”震动声又开始了。   这次是安枝予的。   第一遍的时候,靳洲没让她去接,消停不过十几秒,震动声又开始了。   靳洲烦躁地呼出长长一口气后,这才松开她。   看见来电显示,安枝予回头看向靳洲。   从她眼神里,靳洲猜到了:“我妈?”   安枝予点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然怎么会一大早,电话轮番着打过来。   靳洲朝她伸手:“给我。”   他眉心蹙得紧,脸上烦躁的神色一点也没压着,安枝予还是第一次见他把脾气如此地显现在脸上。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机递过去,她并不是怕他对自己发火,而是担心他直接挂断电话。   “你——”   就说了一个字,她就见靳洲直接将手机关了机。   “你干嘛呀!”安枝予顿时恼了:“这是我手机,你这么挂断,万一让妈误会我——”   余下的话因靳洲一个手劲将她拉回到怀里而止住。   “闫嗔怀孕了。”   🔒78 ☪第七十八章   ◎生平第一次的挫败感!!!◎   安枝予在他怀里愣了一下:“确定了吗?”   “嗯。”光是一个字, 就能听出他满心的烦躁。   半晌,见怀里的人不出声,靳洲睁开眼看她。   对上她眼里的茫然, 靳洲本就舒展不开的眉心蹙得更深,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就听她说。   “这是喜事啊,为什么你这么不高兴?”   靳洲嗓子里一噎。   她眼底的诧异和疑惑让靳洲生出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是祝福的,他们能有二胎, 说真的, 他很为他们高兴。   岑颂说他的第一胎是一时大意才有的,那这一次肯定也是一时大意。   但是他也大意过,怎么就没生出点意外呢?   所以高兴之余,又让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挫败感。   要怎么形容给她听呢?   靳洲想了想:“你知道那种家长拿你和别人比较的感觉吗?”   这么多年来, 他永远都是比较的那一个,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如今, 成了被比较的那一个。   还是因为这种事。   那种心理上的挫败, 根本就不是几个形容词能形容出来的。   安枝予反应了几秒:“你是说, 爷爷早上那通电话,拿你和岑颂比较了吗?”   不然呢?   靳洲闷出重重一声鼻息。   安枝予却抿嘴笑了声:“你该不会被打击到了吧?”   尽管被她戳中了心思,但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有一种不服输不认输的‘虚荣心’。   所以靳洲没承认:“怎么可能!”   “那你刚刚还说什么家长拿你和别人比较的那种话?”   非得戳穿他才罢休似的。   靳洲一双眼凝在她脸上:“被比较而已, 又不是说我真的就不如他!”   他给自己找理由:“你没怀孕是因为我们一直都有做措施!”   安枝予却撇嘴:“闫嗔说他们也一直都有做措施!”   靳洲难得和她争辩:“真要做了措施,那她为什么还会怀孕?”   安枝予被他的话堵得嗓子里一噎:“那、那万事总有例外嘛!”   就岑颂那缜密的心思,如果不是闫嗔动了小心思, 她万分之一的例外都不会有。   靳洲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说这事了, 再睡一会儿。”   他是身心疲倦, 但安枝予却睡不着,眼睛闭了会儿,她小声地问:“你把手机给我呗?”   靳洲把她肩膀往怀里揉紧了几分:“睡醒再说。”   此时大洋彼岸的英国伦敦市中心,位于St John’s Wood 之中的一栋蛋白色的别墅里。   老爷子双手撑于拐杖顶端,‘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的儿媳妇。   “还是打不通?”   乔梦将耳边手机落下,笑里带着哄:“估计是睡着了没听见,时间也不早了,您先去睡吧,我接着打!”她没敢说电话被挂断,再打就关机了。这要是说了,老爷子估计能立马让她买张机票飞回去。   老爷子哼嗤一声:“什么听不见,我看他就是翅膀硬了,我刚刚那个电话,你听见了吧,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给挂了,这还得了?”   奶奶在旁边拽了拽他袖子:“你怎么不想想自己,这么多年,你可从没对他发过脾气。”   老爷子在气头上,“那是因为他以前听话,你再看看他现在,让他要个孩子,像要他命似的!”   说着,老爷子开始把矛头指向闫嗔:“还有闫嗔这丫头,我让她多帮帮枝予,她倒好,把忙帮自己身上了!”   奶奶听不下去,当即“咳”了声。   别看奶奶平时温温婉婉,但若来了脾气......   老爷子僵沉的脸,在接到她那双余光看过来的眼神后,嘴角一翘:“我就是随口说说,随口说说。”   “你这一句随口,让全家都不得安宁!”   说完,奶奶从沙发里起身,“梦梦,你上去睡觉吧,靳洲那边,等明早我来打。”   乔梦应了一声“好”后就要上前扶她,结果奶奶眉眼一沉。   下一秒,老爷子撑着拐杖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八十多岁还没有驼的背,也就在奶奶面前会弯下:“我来我来!”   今天阴天,阴的不止是天,还有人的心情。   安枝予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朝靳洲伸手,说了睡醒以后会把手机给她,总不能说到做不到。   安枝予拿到自己的手机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给乔梦发了一条解释的短信。   靳洲问:“你要怎么解释?”   安枝予手指停住:“就说手机没电就好了呀!”   靳洲朝床头柜那儿抬了抬下巴:“不是有充电器吗,充上不就好了?所以这中间的五个小时,你要怎么解释?”   其实他语气挺平淡,但是这种疑问句因为尾音略扬,所以听着就像是上位者的质问。   安枝予把手机往他怀里一扔:“那你说怎么办?”   靳洲:“......”   他的初衷只是不想让她来发这条短信。   靳洲把手机轻轻放到一边:“现在那边才五点不到,等吃完午饭,我来说。”   他说话声因为安枝予渐变的脸色而放低放柔了好几度,因为两人都是盘腿坐着,所以他两肘压在膝盖上,弯着腰,把脸仰在她面前:“想吃什么?”   他长了一张让人看着就生不起气的好皮囊,安枝予在心里气自己的没骨气:“牛排!”   吃牛排当然要去西图澜娅西餐厅才更有感觉,最好还是很有情调,浪漫氛围浓烈的地方。   但是这种地方通常都要提前预约。   十分钟后,方宇电话回过来:“靳总,他们家晚上七点到九点的时间段,已经被订下了。”   这家西图澜娅餐厅一个时间段只接待一桌客人。   靳洲说:“问问是谁。”   方宇已经问到了:“是......岑总。”   靳洲眉心拧了一下:“岑颂?”   方宇:“是的。”这要不是因为报出了靳洲的名字,还真不一定能问出来。   靳洲冷笑一声:“我知道了。”   这要是换个人,怎么说也能卖他一个面子,偏偏遇到这位。   但相比让安枝予失落,靳洲倒宁愿跟那人低个头。   电话打过去,简单说明这通电话的用意,岑颂笑了声:“连吃个饭都能撞到同一天同一个时间段,咱俩不做兄弟都对不起这份缘分和默契。”   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对现如今这个‘别人家的孩子’,靳洲已经不想跟他说太多的话:“给句痛快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五六七.八秒。   “既然赶在了一块,那不如一起?”   靳洲一秒犹豫都没有:“不用。”   这么干脆。   岑颂叹气:“那行,那你就带嫂子另约一个时间吧!”   就知道他会这样。   靳洲笑了声:“你确定?”   岑颂大言不惭:“确定啊,为什么不能确定?”   靳洲说了声好:“你以后最好别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按理说,说完这句他就应该挂断电话,但他没有,他在等岑颂服软。   偏偏电话那头不说话,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后传来一句——   “西图澜娅餐厅订好了吗?”   靳洲扭头,对上安枝予晶晶亮的一双眼,他没辙了,有生之年,第一次对人低头。   “好,一起。”   岑颂知道他压着火呢,所以也就没在他雷区里蹦跶:“那晚上不见不散。”   安枝予走过来:“你说的那家西图澜娅餐厅,我刚刚从网上看了,评价很棒。”   所以,以后没有确定的事,万不能把期待给出去。   靳洲拉起她手:“刚刚岑颂说,晚上想和我们一起,可以吗?”   安枝予只是稍稍一愣:“可以呀!”   两人抢的西图澜娅西餐厅并不在市中市的最高层,而是在一条深巷里,虽然俯瞰不了京市的繁华夜景,但穿过小巷,推开墨绿色的篱笆门,能听见潺潺流水声。   踩着每一块被打磨成的心型鹅卵石,拂过会擦于手臂的毛绒文竹叶,安枝予看到了一排假山水帘。   中式韵味很浓,但却藏着一家西图澜娅西餐厅。   这种法式浪漫与中式文化碰撞出的矛盾,看似不和谐,却又不失惊喜。   岑颂比他们先到,隔窗看见两人,他朝对面打了个响舌:“来了。”   闫嗔瞪了他一眼:“等下不许提我怀孕的事!”   岑颂笑脸上坏着笑:“好不容易能逮到一次刺激他的机会——”   闫嗔给了他一记警告的眼神:“你试试看!”   岑颂顶了顶牙:“又不坐一桌,怎么提?”   这家店向来对用餐的客人提出的要求不予拒绝,所以岑颂就提出要分开坐。   于是,以琳琅满目的酒水陈列作墙的偌大西图澜娅餐厅里,本该只有的一张桌子又加了一张,位置也从最中央移到了可以一观院景的窗边。   这家西图澜娅餐厅,靳洲来过几次,所以看见两张桌子的时候,他眼里闪过意外。   岑颂下巴一抬,“不用客气。”   毕竟老虎的尾巴,可以摸,但不能踩。   靳洲眼波平平地收回视线后,走到桌前,抽出椅子让安枝予坐下。   “不和他们坐一起吗?”   “互不打扰,更好。”   不知道为什么,安枝予隐隐觉察出不对劲的味道,扭头,刚好对上闫嗔带笑的眉眼。   相视一笑后,两人都默契地坐正回去。   “他们家的带子不错,要尝尝吗?”   的确,他们家的煎带子搭配黑松露,再撒上海苔,可谓是一绝。   安枝予见他很有经验的样子,“你来过吗?”   靳洲点头,“来过几次,”紧接着他解释:“有一次是和乔女士来,其他几次是我自己。”   安枝予撇嘴:“谁问你这些了。”   不问也要说,免得她心里有疙瘩,想问又不好意思问。   “不是说想吃牛排的吗,”他翻着菜单:“战斧吧,他们家还有一道秘制的中式骨髓炒饭,都尝尝。”   安枝予点头,同时又问他:“我们要不要喝一点红酒啊?”   靳洲眉梢一挑:“我记得之前说过,有机会可以拼个酒。”   安枝予伸手比出一点点的指尖:“只可以喝一点点。”   的确,在外面,如果在家,倒是可以放肆了喝。   柔和的萨克斯曲,被灯饰蕰晕出的微醺氛围,一切都浪漫的刚刚好。   偏偏不远处传来很‘煞风景’的一句话——   “酒还是别喝了吧,万一好事已经来了......”   所有的情绪都沉在眼睛深处,靳洲平静而深邃地看过去一眼。   岑颂端起手边红酒杯,眼看窗外,一副自言自语的架势:“温馨提示而已,听不听随便。”   桌下,闫嗔踢了他一脚,刚到唇边的红酒差点灌到他鼻子里。   岑颂:“......”   安枝予当然听得出岑颂话里的意思。   人就在她身后,她凑近桌沿,压低声音:“不会的。”   本来靳洲也觉得不会,但万一呢?   毕竟那天在车里,他什么也没用......   “给你点杯果汁吧!”他不敢抱有万分之一的侥幸,尽管他万分不希望那种可能发生。   安枝予有点想笑:“你还真不经人说。”   一顿饭,安枝予吃得颇为惬意,但是靳洲心里却犹如崩了一根弦。   临走时,靳洲给岑颂转了一笔钱。   岑颂点开瞧见数额,抬头看过去,见他视线收着,岑颂便回了短信过去:【用不了这么多。】   这家店就是再贵,也用不了五位数,还是一个吉利的数字。   靳洲:【包含你家儿子的满月酒。】   岑颂咬了咬牙,第二次抬头。   这次靳洲看他了,极具挑衅的一道目光,看得岑颂回了他一记冷笑:【你少在这幸灾乐祸,你就知道你家的不是儿子?】   隔着五六米远,两人在短信里唇枪舌战。   靳洲:【儿子更好。】   岑颂:【那就祝你来个女儿!】   靳洲:【女儿我也喜欢。】   岑颂磨了磨牙,把手机往桌上一撂,抬头,朝对面竖起了大拇指。   等他把手收回来,牙缝里咬出一句话:“就嘴硬吧!”   其实靳洲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嘴硬,因为在孩子这件事情上,他从未对性别有任何的偏好。   原定于下午给英国那边打去的电话,被他拖到了晚上。   而英国那边,原先说好睡醒就打的电话也一直没个动静,老爷子一边在客厅里急得转悠,一边时不时地看‘一家之主’的脸色。   奶奶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里:“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头都被你转晕了。”   老爷子仰头看着天花板,也不敢直接说,幽幽叹气:“那边都晚上了吧......”   这话说出来没一会儿的功夫,乔梦的手机震了。   “妈,是靳洲电话。”   老爷子几个大步迈过来:“开免提!”   乔梦把免提开了:“喂?”   “妈。”   乔梦看一眼老爷子,又看一眼老太太,“吃晚饭了吗?”   “吃了。”   奶奶将手机拿到手里,关掉免提的同时,她从沙发里起身。   老爷子跟在她身后,结果奶奶一个转身,老爷子双脚止在原地。   奶奶往院子里去:“靳洲啊,枝予呢?”   靳洲问:“奶奶,您是要找她妈?”   “不是,我找你。”   靳洲往卫生间的方向看了眼:“她在洗澡,有话您就说吧。”   说之前,奶奶先是跟他道了歉:“你爷爷昨晚脾气大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老太太出自大家,一向知书达理,别说是跟他这个孙子道歉,就算是对儿媳妇,只要老爷子语气重了,她也都会在事后说一声对不起。   “您别这么说,奶奶,=早上我语气也不好,不过怀孕这事,我希望你们不要把我逼得太紧。”   虽说奶奶也想抱重孙,但她也表示理解,“我知道,你们刚结婚没多久,想多过二人世界,不过我想知道,你暂时不想要孩子的这个想法,是你单方面的还是说和枝予达成了一致。”   靳洲是个心思极为细腻的人,从奶奶的话里,他大概猜到应该是闫嗔在他们面前说了什么。   短暂思忖后,靳洲实话实说了:“是我暂时不想要。”   奶奶笑了:“看来我这个孙子还算诚实。”   靳洲:“......”   奶奶又问:“既然是你单方面不想要,那你有跟枝予商量过吗?”   靳洲说有。   “那枝予是什么态度?”   那天说这事的时候,虽说她态度没有很明确,但也没有反对。   靳洲便没有直接回答:“您也知道,婚礼是明年五月举行,如果这个时候怀孕,那婚礼就办不成了。”   他所筹备的婚礼,奶奶早已了如指掌。   “靳洲啊,奶奶虽然老了,但是你在国内的一举一动,我多多少少还是能掌握一点的。”   靳洲一时哑口。   奶奶的话就只说到这里,“不早了,明天是周日,有时间多陪枝予回她妈妈那看看,不要空手去,听见没有?”   “嗯。”   电话挂断,靳洲翻开手机里的日历。   离悲或者喜就只有九天。   九天......   可以眨眼即逝,也可以度日如年。   🔒79 ☪第七十九章   ◎“老公,我怀孕了!”◎   一周后的这天早上, 安枝予刚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靳洲就把她堵在了门口。   安枝予差点踩到他脚尖,抬头, 见他直直盯着自己, 安枝予一愣:“怎么了?”   昨晚他就没睡好,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一直等她进了卫生间。   “例假来了吗?”   安枝予反应了两秒:“还、还没。”她皱眉:“是今天吗?”   靳洲点头:“今天正好是第二十九天。”   安枝予例假的周期、安全期、危险期,还有例假会持续几天, 他比她本人还要清楚。   安枝予懵在原地, 不是因为例假还没来,而是被他这么精准的说出天数弄懵了。   见她不说话,靳洲心里愈加七上八下:“要不要确定一下?”   安枝予的脸这才后知后觉地红了,她把他往外推:“都说了没来。”   这是早上, 中午靳洲去接她吃饭,以前他最常问的是【饿了吗】,今天变成【来了吗】。   安枝予瞪了他一眼:“你再问我就不理你了!”   他也不想问, 天知道他一个上午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到了晚上, 安枝予刚推开公司门口的玻璃门, 就赶在靳洲开口前开口了。   “不许问!”   靳洲:“......”   晚上洗完澡,安枝予从卫生间里出来,门一开就看见靳洲盘腿坐在床边。那一双说不上来是期待还是害怕的眼神,让安枝予又气又想笑。   在他追着的视线里, 安枝予走到床边。   “你先告诉我,你是想让它来还是不来。”   他不知道。   来了,他会懊恼, 但会心安。   不来, 他会欢喜, 但也会失落。   哪一种结果都有喜有悲。   所以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哪一种结果。   靳洲仰头看她,脸上神色复杂:“所以...来了吗?”   这三个字,他憋了一晚上了,明明从她的表情里就能看出来答案,但就是有一种问了才踏实的感觉。   安枝予摇头:“没有。”   他就知道,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平静,靳洲问:“要不要买验孕棒测一下?”   “现在?”安枝予皱眉:“现在测......是不是太早了?”   “不会!网上说,它比去医院检查还要快!”   感觉他懂的比自己都多。   安枝予嘴角憋着股笑:“你上网查了?”   靳洲点了点头。   他今天什么也没干,在网上查了一天,看了一天的帖子。   从怀孕到流产再到孕期营养还有生产风险,最后鬼使神差的还点开了一家月子会所的广告......   他甚至觉得,如果他现在听到自己要做爸爸的消息,他心里都不会有起伏了。   可不管怎么样,总要有个结果吧,这就像站在法官面前,等待宣判结果一样。   “我去给你买一个回来试试!”   安枝予往窗外看了眼:“都这么晚了。”   “没事,我很快就回来!”   他疾风似地往外跑,安枝予追到门口:“你就穿睡衣去啊?”   他真就穿着睡衣去的,但是回来的时候,他表情略有纠结:“就只有这种八块一个的了,不知准不准。”   测孕棒这东西,安枝予只见过没摸过,拆开包装后,安枝予被惊喜到了:“这还有粉色的呢!”   靳洲把她推到卫生间里:“我在门口等你。”   门刚被他关上,又从里面打开。   安枝予歪着脑袋,一脸无辜:“我现在还没有......要不然喝点水等一会儿?”   眼看半小时过去。   安枝予坐在床边,心底开始动荡不安。   之前她的确是想怀孕,但不知是不是当时的冲动被时间淡化了下去,又或者明年五月的婚礼让她更有期待,这段时间,她心思已经完全不往怀孕这方面想了。   避孕棒还被她捏在手里,她用胳膊碰了碰正在低头看手机的人。   靳洲还以为她是想去卫生间了,忙放下手机要站起来。   结果胳膊被安枝予拉了回去。   她眉心拧出愁绪:“你说......我要是真怀孕了怎么办?”   靳洲失笑一声:“当然是生下来啊!”   难不成她还有别的想法?   安枝予咬了咬唇。   如果这次她真的怀孕,就正好赶上明年四五月生!   那婚纱怎么办,婚礼怎么办?   延期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在那么多媒体的镜头下已经公开了他们的婚期。   在靳洲三分茫然,两分疑惑的视线里,安枝予仰头深呼一口气。   没那么巧,之前那么多次都没有怀孕,这次又怎么会这么‘幸运’!   对,绝对不会!   她捏紧手里的粉色小棒去了卫生间。   要怎么形容等待结果的那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呢?   就像是押了全部身家坐在赌桌前,要么赢了坐拥万千财富,要么输了倾家荡产。   安枝予蹲在地上,眼睛直直盯着验孕棒上的红杠,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一条一条一条......   而门外,靳洲更是紧张到心跳加速,握在门把上的手因为用力而指骨泛白。   里面突然的一声尖叫,让靳洲来不及多想,门把骤然下落。   门开的那一瞬间,安枝予眉眼燃浸的笑意让他心陡然一紧。   “老公!”安枝予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激动地在他怀里接连着蹦跶。   天知道他这九天是怎么过来的,如今悬在心口的心终于落了地,他哪还有半分的懊恼和失落。   靳洲笑着扶着她的腰,刚想让她慢点——   “老公,我刚刚差点吓死了,幸好,幸好没怀!”   扬在嘴角,连靳洲自己都没察觉的笑痕,因为她最后的两个字,陡然僵住。   胸口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安枝予从他怀里出来,举起手里的粉色小棒:“你看,只有一条!”   一条......   说明书里写,如果是一条,就代表是阴性。   靳洲没有去看竖在他眼前的东西,目光定在她脸上:“阴性......是没怀孕的意思吗?”   “对呀!你不用管阴还是阳,只要是一条杠就是没有怀孕!”   靳洲这才看向被她拿在手里的粉色小棒,眼里的光在那一条暗红色的映衬下而一点点黯下去。   一条,真的只有一条。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举起来,靳洲伸手接过。   好半晌,他眼睫才眨了一下:“是不是太便宜,所以不准?”   安枝予伸手夺过来:“这跟价格没关系!”   但靳洲觉得有关系,所谓便宜没好货。   “你等下,我再去重新——”   安枝予拽住他胳膊:“你等等!”   她走到靳洲面前,目光梭巡在他脸上:“我怎么感觉......你特别想让我怀孕似的?”   她一语戳中靳洲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态。   靳洲先是一愣,下一秒,他嘴角挤出笑:“我不是怕、怕不准吗!”   才不是!   刚刚她是没细想,现在再一回味,他之前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天塌地陷’来形容。   安枝予眯着眼角看他:“你之前可是明确表示不想要孩子的!”   那是之前,这段时间,他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如今他几乎是铁了心的以为自己要当爸爸了。   结果成了乌龙!   这种上天入地的强烈反差,要想让他再回到之前那种心态,可能需要双倍甚至十倍的强行心理纠正。   靳洲垂下眼,缓缓走出卫生间,在床边坐下。   这是安枝予第二次从他身上,在他脸上,看到了颓丧与落败。   第一次是那次在榭亭阁的楼道里。   安枝予在他面前蹲下,仰头看他:“老公,怎么啦?”   他摇头,嘴角滑出苦涩:“没什么。”声音轻得几乎低不可闻的地步。   安枝予轻轻晃了晃他的膝盖:“你是改变主意了吗?”   他不知道。   他从没有刻意去改变自己的初衷,他所有的计划里,没有一件是关于那个小生命的,可如今他真的没来,那份失望就像是破了闸的堤水,无休无止地往心口蔓延。   可是......   靳洲突然皱眉:“你之前不是很想要孩子的吗?”   怎么现在知道自己没怀孕,不仅看不见失落,甚至还欢喜得厉害。   安枝予抿了抿唇,手指揪着他膝盖处的布料:“不是还没举办婚礼吗......”   可是她最缠他的那几天,就是婚礼日期公布后。   不过现在还去纠结那些干嘛呢?   最想要孩子的现在不想要了。   不想要孩子的,现在却满心迫切。   靳洲垂眸笑了声:“老天可真会捉弄人。”   那天晚上,靳洲做了一个梦,他听见了婴儿的哭声,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在怪他,怪他这个父亲不欢迎他来到这个世界。   紧握在肩膀的力道,把安枝予疼醒了。   床头的壁灯没有关,暖暖的杏黄色铺在他脸上,他眼睛闭得紧,眉心拢着,额头更是沁了密密一层汗。   安枝予推了推他,但靳洲没有醒,甚至还梦呓了句什么。   声音模糊不清,但安枝予还是听到他喊了一声:宝宝......   在那之后的几天,靳洲眼底的黯然一直都挥之不去,即便是笑,也都浮于表面不达眼底。   为了哄他开心,这天下午,安枝予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顾姨见她两手提满了菜,忙小跑过去:“太太,你怎么还自己去买菜了?”   也就穿过一个院子,她就累得气喘吁吁,“顾姨,今、今晚的晚饭我来、我来做。”   顾姨只见过她摘菜,从未见过她拿刀。   “太太,你想吃什么跟我说就行——”   “顾姨,”安枝予打断她,“今晚你只要做我的军事就行!”   五点半,安枝予换上围裙,发了一张自拍给靳洲,没半分钟,靳洲打电话打来:“你怎么回家了?”   “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惊喜......   想到她照片里系在身前的围裙,靳洲皱眉:“你在做饭?”   安枝予抿唇笑:“等着回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电话就这么被她挂断了。   想到她拿刀的画面......   靳洲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快步走出办公室,方宇刚好从秘书办里出来,见他神色匆匆:“靳总,您要走了吗?”   靳洲点头,见他手里拿着几份文件夹:“明天再说。”   厨房里,顾姨把袋子里的鱼拿出来:“太太,这鱼,你是准备清蒸还是红烧?”   安枝予想了想:“清蒸吧!”说完,她开始在平板上搜索清蒸鱼的做法。   处理活鱼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安枝予就没有自己动手,等顾姨把鱼杀好洗净放到砧板上,安枝予就不让她碰了。   虽然视频在一旁放着,但顾姨还是一步一步地教她:“先划刀,可以斜一点。”   鱼身很滑,安枝予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按住鱼头,几刀滑下后,她眉头皱了一下。   顾姨又教她下一步:“再把葱段和生姜塞到鱼肚里。”   鱼肚刚撑开,一股鱼腥味冲进她鼻腔,胃里瞬间翻山倒海一阵恶心。   安枝予忙背过身捂住口鼻。   身为三个孩子妈妈的顾姨,只短暂愣了几秒就反应过来了。   “太太,你是不是怀孕了?”   安枝予整个人愣住,捂在嘴上的手渐渐松开,她怔怔地看向顾姨:“没、没有啊!”   她上次测过,明明只有一条杠啊!   顾姨问:“那你例假有多久没来了?”   安枝予皱紧的眉突然一松。   下一秒,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段时间光想着验孕棒上的一条杠,却完全忽略了这十多天迟迟未来的例假!   门开合的声音传来。   安枝予扭头,眼看靳洲一步步走过来,她鼻子里一酸,眼泪瞬间盈满眼眶。   靳洲绕过流理台走到她身前的时候,刚好看见一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睑处砸下来。   没等他开口。   “老公,”她哭腔漫出来:“我怀孕了!”   🔒80 ☪第八十章   ◎双胎双孕囊◎   靳洲整个人呆在那里, 脑子里一片空白,目光定在她梨花带雨的脸上,半晌没说出话来。   安枝予哽着声, 攥成拳的手在他肩上用力锤了一拳:“都怪你!”   靳洲仿若还没回过神:“不、不是说一条杠是没怀孕的意思吗?”   “可、可我例假到现在都、都没来!”她抬起眼睛, 瞳孔泛红,哽咽着向他哭诉:“这都快两个星期了!”   安枝予的例假,靳洲最清楚不过,最长也不过两三天!   这个信息就像是一份检查报告摊在靳洲的面前, 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点燃, 让他漆黑的眸子瞬间比漫天星辰还要璀璨耀眼。   但是她在哭。   靳洲不敢把失而复得的狂喜表现得太明显,他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去擦她的眼泪:“是好事啊,哭什么?”   因为婚纱不能穿了, 婚礼也不能办了。   眼泪还没擦干净,又接连着几串簌簌滚下来,安枝予在他胸口推了一把, “都怪你, 买那么便宜的验孕棒!”   这个时候, 别说怪他了,就是踢他踹他都行。   靳洲把她搂怀里,“都当妈妈了,还这么哭鼻子。”   安枝予抽噎声突然止住, 她挣开靳洲的胳膊,泪眼婆娑地盯着他看,把靳洲偷弯的嘴角看得瞬间压了下去。   “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之前我说没怀孕的时候, 你不高兴, 现在我怀孕了, 你为什么还是不高兴?”   在之前那段期待又害怕的九天时间里,靳洲看过很多有关怀孕的帖子,其中不乏一些孕妇小常识,包括情绪的波动,口味的挑剔,以及身体的变化。   今天,他算是领教了其中一项。   但是他想不通,那些做丈夫的为什么要嫌弃和吐槽呢?   难道他们不觉得很可爱吗?   靳洲没忍住,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   这段时间又被他养胖了一点,等再过段时间,岂不是肉嘟嘟的了?   脸颊被他捏着,安枝予一脸木然,她打了个哭嗝:“你、你干嘛?”   靳洲低笑了声:“怎么这么可爱!”   安枝予:“......”   就在她不知要作何反应的时候,双脚突然腾空,靳洲就这么毫无顾忌地把她直直抱起往客厅去。   斜斜一缕余晖泄在沙发一角,靳洲把她放在那缕金色里。   他蹲在她两个膝盖前,一只膝盖抵地,一只膝盖屈着,就这么仰着脸,一边看她,一边给她解释。   “我怎么会不高兴,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吗?”   这段时间他频繁地做一个梦。   他站在一束光里,婴儿的啼哭声从他看不见的一片黑暗里传来,他越是往那片黑暗里靠近,啼哭声就离他越远。   梦醒了,可婴儿的啼哭声却无休无止地盘旋在他的耳边,他甚至需要一整天的时间去压制,去平复。   可一旦入睡,婴儿的啼哭声又会断断续续在他耳边响彻。   这段时间,他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地熬过来的。   听完他的梦,安枝予一时哑口,怔怔地看着他。   “枝予,我以为我不欢迎他,其实不是,其实我一直都很期待他的到来。”   他低头看她小腹,看向现在还完全看不出来,但是已经孕育承载着一个小生命的那一块地方。   那种感觉很神奇,是和过去看到其他孕妇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枝予,”他覆在她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我能摸摸他吗?”   安枝予破涕笑了声:“现在能摸到什么呀!”   他笑着,求她似的:“就摸一下。”   在安枝予偏开脸,嘴角上翘的弧度里,他把手一点点,伸进她裙摆。   “摸到什么了?”   他笑:“软软的。”   靳洲的手不似有些男人那般粗粝,无论是指腹还是掌心,都很细腻,但是他手指长,手背筋脉明显,所以看着又非常有力量感。   隔着布料,安枝予拍了拍他的手:“别摸了。”   本来一只膝盖抵地的,手拿出来后,靳洲双膝都跪在了沙发前,两只胳膊绕到她身后,比她脸略低的一双眼,仰着看她。   “明天我们去医院详细检查一下,好不好?”   “嗯,”安枝予想了想:“那爷爷奶奶那边,等检查完了再跟他们说。”   那是当然。   就老爷子那性子,没怀孕他盼着,真要怀了,这要是没有纸质版的证据摆在他面前,他绝对不会相信。   晚饭是顾姨做的,一桌子的菜,丰盛得让人直流口水。   安枝予往玄关那儿看了眼:“怎么还不回来呀!”   虽然明天就要去医院检查了,但靳洲非要去买测孕棒回来再给她测一下。   视线刚收回来,门开的声音传来。   “太太,靳先生回来了!”   安枝予忙从餐桌前小跑过去。   隔着玄关听见趿趿的脚步声,靳洲鞋都没来及换就迎过去:“你慢点。”   “怎么样,买到了吗?”见他手里拎着个袋子,安枝予忙接到手里。   一二三四五六......   安枝予气笑一声:“你买这么多干嘛,买一个不就行了吗?”   上次他就是买的一个,如果他买了六个呢,绝对不会被一个定生死!   不知是不是心情好胃口就好,除了鱼之外,安枝予每种菜都吃了不少。   靳洲看着那盘就只有他夹了两块的蒸鱼,笑了声:“现在胃口就开始有变化了吗?”   可不是。   安枝予光是看一眼就忍不住皱眉:“你回来之前,我闻到鱼腥味,差点都吐了。”   以前,鱼也算是她很喜欢的一道菜。   靳洲若有所思的同时看见她夹了一块鲜笋。   鲜笋算是两人喜好颇为极端的一种菜,靳洲喜欢吃,但安枝予以前从来都不碰。   靳洲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见她眉梢一挑,眼睛微微睁大,靳洲垂眸笑了声。   他清了清闷在嗓子里的笑,一边看着她动个不停的腮颊,一边问:“好吃吗?”   安枝予下巴一连点了好几下:“我记得我上次吃有点涩的呀!”   不是涩,而是上次她吃的时候没怀孕。   但是这口味的改变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靳洲夹了一块她以前她也不怎么爱吃的猪肚鸡里的猪肚到她嘴边:“那你再尝尝这个?”   安枝予把脸往后躲:“我不要吃这个。”   “尝尝,不好吃就吐出来。”   安枝予犹豫了两秒,这才嫌弃地用牙齿咬住,许是有汤汁滴在了她舌尖。   胃口隐隐有翻涌的不舒适感,安枝予忙抽了张纸,包住还没完全进到她嘴里的那块猪肚。   看出她紧皱的眉心,靳洲自己恼了自己一声:“下次不让顾姨做这个了!”   安枝予长吸一口气:“这个以后要彻底打入冷宫。”   靳洲把水杯递到她手里:“别把老公打入冷宫就行。”   说到这......   安枝予突然抿唇笑:“你现在还真要做好被打入冷宫的准备了。”   之前闫嗔无意间跟她提过,说怀孕的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都是危险期。   但是靳洲对此完全没经验,以至于他都没有深想,只当她一句玩笑。   晚饭后,两人回到楼上,依旧还像之前那天晚上一样。   一门之隔,安枝予蹲在卫生间的地上,靳洲站在门口。   验孕棒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瞬间晕出了两道红杠。   门开,安枝予把手里的小棒往靳洲面前一扬:“说的没错吧!”   很深很深的两条红杠,按理说,怀孕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但靳洲却丝毫不敢大意:“不是还剩五个吗,你再试一个!”剩下的,他打算明早让她再测一遍。   网上说的,早上测最准。   但是安枝予却恼了他一眼:“要测你测,我不测!”   靳洲:“......”   以前她没怀孕,靳洲都生怕她不高兴,如今怀孕了,更是一丁点的负面情绪都不想她有。   “那不测了不测了!”他两步追上去,从后面抱住她:“医院那边联系好了,明天上午十点,妇产科的刘主任亲自给你检查。”   安枝予扭头看他:“哪个医院?”   “安华医院,”他说:“刘沁华刘主任是他们院长从一院妇产科挖过去的。”   安华医院,安枝予可谓是如雷贯耳,那是京市非常有名的一家私立医院。   至于刘沁华刘主任,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姓太广泛了,安枝予总觉得很耳熟。   记得没错的话,之前闫嗔好像在她面前提起过。   她记得没错,闫嗔第一胎的确是在安华医院做的产检,而刘沁华刘主任也的确是闫嗔整个孕期的产检医生。   所谓无巧不成书。   已经将近半个月没联系的两个大男人怎么都没想到,会相见与医院的二楼妇产科的B超室门口。   门一开,岑颂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来这干嘛?”   靳洲好笑一声:“你又来这干嘛?”   闫嗔在岑颂的臂弯下,显得小小一只,她眼睫直眨地看着被靳洲搂在身旁的安枝予:“你该不会......也怀了吧?”   没等安枝予回答,岑颂就半开玩笑,调笑了声:“妇产科,又不是只有孕妇才能来。”   靳洲本来不想理他的,当他搂着安枝予从他身旁越过时,又停了脚,他侧头,颇为随意地问了句:“知道双胎双孕囊是什么意思吗?”   没等岑颂反应过来,闫嗔就狠狠倒吸一口气。   岑颂一脸茫然地和他对视:“双......什么囊?”   闫嗔激动到捂嘴:“真的假的?”   岑颂瞳孔地震了一下,低头看怀里的人:“什、什么意思?”   “笨蛋!”闫嗔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就是双胞胎的意思!”   岑颂:“!!!”   🔒81 ☪第八十一章   ◎全世界都不相信他◎   岑颂虽然瞳孔震惊, 但他不相信,“你们家有双胞胎基因吗?”他打趣地问。   靳洲肩膀略耸:“没有。”   岑颂笑了:“没有你怎么可能会怀双胞胎?”   闫嗔跟上插了句嘴:“你们家是不是有双胞胎基因啊?”她问的是安枝予。   安枝予摇头:“我们家也没有。”   岑颂更铁定了:“那不就得了!”   靳洲觉得他简直可笑:“所以你的意思是,刘主任检查错了?”   岑颂:“......”   靳洲朝他身后的B超室使了个颜色:“不如你亲自去问问刘主任, 让她给你普及一下。”   这个问题在闫嗔怀第一胎的时候, 岑颂就问过刘主任了。   “刘主任说了,没有家族双胞胎史的想要怀上双胞胎,概率会非常非常的低!”   靳洲没说话,一双眼盯着他看。   岑颂被他看得气笑一声:“我说错了吗?”   “没错, ”靳洲笑了笑, 温润的一双黑瞳折出碾压人的气势:“偏偏这非常非常低的概率发生在了我身上。”   岑颂:“......”   出了走廊,进了电梯,安枝予抬头看他:“我怎么感觉你俩说话带着股火.药味呢?”   靳洲鲜少鲜少会笑出“嗤”音。   “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这辈子绝对不会要二胎,结果呢, 还没确定呢,就跑我跟前炫耀。”   之前是他高看了和他的那点兄弟情,如今想来, 也不过如此。   安枝予偏开脸“咯咯”直笑, 笑完, 她忍不住嫌弃:“你俩都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   是挺幼稚的。   但靳洲觉得这个词应该送给那个人。   回到车里,靳洲把B超检查单拍下来,发给了远在英国的乔梦女士。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 英国那边还是深夜。   安枝予皱眉:“你等爷爷他们起床了再说啊!”   靳洲抬眼,表情怔了两秒:“忘了。”   还说人家爱炫耀,他倒是比谁都迫切。   安枝予把检查单拿到手里, 看着两组图片上的影像, 最开始的意外散去, 她现在只有满心的知足:“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一起来到这个世界。”   靳洲听出了她的话外音:“之前就想生两个?”   “嗯,”安枝予点头:“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不重要。   靳洲握住她手:“只要他们健康,其他都不重要。”   这么大一件喜事,不能和远在英国的长辈当面庆贺,靳洲便带着安枝予去了房文敏那。   提前没打招呼,两人突然站在门口,房文敏愣了一下神:“怎、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吃饭了吗?”   安枝予像拿了本荣誉证书一样,把检查单摊在身前:“你看!”   房文敏凑近,第一眼看的是影像图,第二眼看的是检查结果,最后才突然想起来似的,去看最上面的名字。   【安枝予】三个字让她张口结舌地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她脸上又惊又喜又:“双、双胞胎?”   “对呀!双胞胎!”   她说得神采奕奕,身旁的靳洲倒是不好意思得垂下了脸。   房文敏忙把她从门槛外拉进去,一个劲地盯着她的肚子看:“你这快的......让我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   “别说你了,我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快怀上!”   靳洲进来,把门关上:“妈,去客厅坐着说吧!”   “对对对,走,去客厅,去客厅说!”   虽说她两手包着安枝予的手,但人却是被安枝予带去的客厅。   “妈,你别看了!”   虽说是自己的母亲,但被这么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安枝予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房文敏拉着她手腕,坐到沙发里:“跟家里报喜了吗?”她说的是英国那边。   安枝予点头:“不过靳洲怕打扰他们休息,就只发了短信过去。”   房文敏看了看时间:“估计等睡醒看到,要高兴坏了!”   说着说着,她视线又落到安枝予的肚子上,嘴角的笑容渐渐的淡了,“你这一怀就是两个,这怀双胞胎吃的苦可比单胎多多了!”   安枝予现在只单单沉寂在能怀上双胞胎的喜悦里,其他的她还无法体会。   所以话说的很是轻松:“别人要体验两次的痛,我只用体验一次,这是赚了好不好!”   理是这个理,但是......   房文敏想想,还是不说了,刚怀孕,把话说重了,只会徒增她的压力。   “你们这是刚从医院回来?”   靳洲笑开玩笑:“对,还没吃饭,就想着来您这蹭一口。”   “那你们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做。”   靳洲一向不挑剔:“我什么都行,不过枝予上午因为抽血,早饭还没吃。”   房文敏看她:“现在感觉到挑嘴了吗?”   安枝予抿唇笑:“目前就发现了一个鱼,其他的还没感觉到。”   房文敏笑:“我怀你的时候,也是闻不了鱼味,那......我去给你剪个鸡蛋或者打两个荷包蛋?”   安枝予囊了囊鼻子:“不想吃。”   “那鸡蛋饼呢?”   安枝予突然觉得,鸡蛋好像也可以被她打入冷宫了,但又不想打消母亲的热情,就说得婉转:“你别管我了,我现在还不饿,留着午饭一块吃吧。”   “那行,我去简单做几样,很快!”   等房文敏去了厨房,靳洲坐回她身边:“是真的不饿,还是妈刚刚说的那几样,不想吃?”   安枝予瞄他一眼:“知道你还问。”   从医院过来的路上其实就该先带她去吃点东西的,结果一心想着快点儿报喜,就大意了。   “小区门口不是有个便利店吗,要不要带你去挑一些你想吃的?”   见她不说话,靳洲从沙发里移到她面前蹲着,笑问:“还是说,想吃冰淇淋?”   就这么被他戳中了心思。   安枝予压着嘴角的笑:“昨晚你不是不让我吃的吗?”   昨晚都要睡觉了,她突然说想吃,而且还说想吃那种很凉很冰的带冰沙的那种,他就是再惯着她也不能由着她胡来。   “那我是不是也说,可以在白天很热的时候吃。”   他是真的很会拿捏人:“不过,空腹吃冰淇淋可能不好。”他就只把话说到这里,然后仰头看着她。   安枝予就这么掉进了他的陷阱里:“那不然,我吃个煎鸡蛋垫垫?”   “也不是不行,”靳洲歪头看她:“那是吃我煎的还是妈煎的?”   安枝予用脚尖碰他的脚尖:“你去吧!”   厨房里,房文敏正切着生姜,靳洲拿着两个鸡蛋进来。   “妈。”   房文敏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进来了?”   “我来给她煎个鸡蛋。”说着,他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平底不粘锅。   房文敏当即就猜到了:“这是被你哄松口了吧?”   靳洲笑着点头:“用一个冰淇淋换来的。”   “这孩子,长不大似的。”说着,房文敏手里的动作停住。   不过一个余光就看出她的欲言又止,靳洲笑了笑:“有什么话,您说。”   房文敏略有迟疑:“枝予这突然怀孕,预产期就正好撞上你们明年五月的婚礼了,这......”   “没事的妈,不冲突。”   “不冲突?”房文敏没懂他意思:“那时候她肯定刚生完没多久,怎么会不冲突。”   婚礼的事,靳洲谁也没说,包括安枝予都被他蒙在鼓里。   靳洲略有为难,“妈,这事我现在也不能跟您说太多,您只要相信我就行,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得很妥当。”   房文敏当然信他,把那么大的公司管理的井井有条,肯定是诸多方面都会考量得很周全。   不过她从他话里隐隐听出了些端倪。   “我之前问枝予你们婚礼的事,她好像什么都不清楚,”房文敏猜:“你是不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靳洲垂眸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您。”   正午太阳光炙烈,两人出了楼道,靳洲让她在一旁的榆树下等着:“我去车里拿把伞。”   树后面的一楼阳台,紧闭的玻璃往一侧拉开。   是江凤华,注意力从对面黑色轿车的车头标志,到一步迈出好远的挺拔身形,最后再落到树荫下。   “枝予!”   安枝予扭头:“江阿姨。”   “来你妈妈这吃午饭啊?”   安枝予笑着点了点头,礼貌问了声:“您吃了吗?”   “刚吃完,这不是看见你,就跟你打个招呼嘛!”   靳洲撑伞走过来的时候,江凤华那双眼睛立马就定在了他身上,可惜伞布遮住了人脸。   “江阿姨,那我们先走了。”   江凤华这才匆忙收回视线:“这就回去啦?”   她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不是,我们去门口买点东西。”   “好好,你去,你去。”   靳洲走到她面前,握着伞柄的手略抬,露出他那张早已荣登长安花园‘三之最’的脸庞。   和江凤华的眼神对上,靳洲没有喊人,只是浅浅一个颔首。   江凤华“啧”了声:“这长的哟......”   她一点都不想承认:真配!   走了几步远,靳洲听出她低低的笑音:“怎么了?”   安枝予歪头看他:“刚刚江阿姨那双眼都快要黏你身上了。”   靳洲不明所以,低头看向自己今天穿的衣服,一如既往的白衬衫黑西裤,没什么特别。   “不是看你的衣服,是看你的脸。”   靳洲抬头,略有茫然的同时忍不住失笑:“看我的脸做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安枝予撇嘴笑:“你现在可是我们小区里的名人。”   “因为靳氏总裁的身份?”   “那是其一,”安枝予伸出手指头:“有钱、有颜、还疼老婆。每次你过来被人看见,那天的业主群里就会格外的热闹。”   “怎么,”靳洲轻笑一声:“难不成还在业主群里聊我?”   “你以为呢?”说到这,安枝予话里就透了几分酸意出来:“我们小区里待嫁的女孩可多了,说不好——”   靳洲伸手扳过她脸,低头堵住了她的喋喋不休。   虽然吻得不放肆,但光天化日的,安枝予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去推他。   结果不仅推不开,他还故意似的,在她唇上几度辗转才松开。   “我管不了别人,但我能管住自己,所以,”他停顿,在她唇上又啄了一下才继续说:“你可以百分之百放心你的老公。”   安枝予红着脸抿掉唇上的湿润:“谁说不相信你了......”   *   安枝予今天只请了半天的假,靳洲把她送回公司刚坐进车里,老爷子的电话打来了。   这会儿英国那边才凌晨四点。   想来,应该是乔梦看到照片第一时间给老爷子看了,靳洲笑了笑,接通——   “你个臭小子,别的谎能撒,怀孕这种谎,撒了你准备怎么圆?还双胞胎,你可真敢说!”   靳洲被这一通质问加训斥弄得愣住。   偏偏他的沉默在老爷子看来是无力辩驳。   “怎么,你是看人家岑颂怀了二胎,你就想一口吃个胖子?还双胞胎,咱们靳家三代单传,你去哪弄个双胞胎出来?”   靳洲气笑一声:“所以您是觉得那份检查报告是假的?”   “还检查报告呢,”老爷子气得嗓门都能震出车厢了:“亏你想得出来,撒谎不计成本是吧?”   靳洲隐约听出了不对劲:“你从谁那听说这事的?”   他还能从哪听说?   时间倒回到十分钟前。   老爷子睡得正香,充着电的手机扰了他就快能梦见重孙的美梦。   他伸手摸了半天才摸着手机,一接通,和他一样声如洪钟的老声传来:“恭喜啊靳老,你这马上就能当太爷爷了!”   老爷子瞬间惊醒了:“你听谁说的?”   “我还能听谁说,你看你,虽说这前三个月要保密,但咱们这什么关系,而且还一下就怀了俩!双胞胎啊,靳老,这可谓是双喜临门呐!”   电话那头的笑声在老爷子看来就是明晃晃的嘲讽。   他催重孙这事催得那么紧,真要是怀了孕,怎么可能不第一时间跟他报喜?   还双胞胎,双胞胎是那么容易怀的吗?   面对一声又一声的恭喜,老爷子只能笑而不语,最后打了两句马哈哈就挂了电话。   外面的天还黑着,别说睡觉了,他连坐都坐不住,就这么在房间里转悠了半天,最后越想越气,拿上电话去了客厅。   “来,你先跟我说说,这个谎,你准备怎么圆?”   靳洲似笑非笑一声:“不需要圆,您就等着我把两个小家伙的照片发给您就行了。”   老爷子气笑了:“你口气可——”   “爷爷,”靳洲打断他:“保持住您现在的气势,或许今天,您还会再给我打电话的。”   电话挂断,靳洲闭了闭眼,长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以为情绪可以得到很好的舒缓,但是没能如愿。   所以他把电话打到了始作俑者的人那里。   “你很闲吗,公司的事不用管?饭不用做?老婆孩子不用照顾?”   岑颂被他的喋喋不休气笑一声:“怎么了这是?”   靳洲疾言厉色:“管好你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的事你别参合,算我求你了行吗,岑总?”   岑颂还是张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拿我撒什么气,我参合你什么了?”   非得让他把话挑明了是吧?   靳洲偏不挑明。   ‘绝交’这种话太幼稚,他是个成年人,所以他换成:“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俩井水不犯河水。”   “等等,”岑颂急了:“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你给我判刑,你好歹把我的罪名给我列出来吧!”   靳洲懒得很他说多一个字,直接把电话挂了,再然后,他把电话打到了安枝予那。   “枝予,”他声音焉焉的:“你能下来一趟吗?”   🔒82 ☪第八十二章   ◎衣衫不整也不减他的不食人间烟火◎   烈日当头, 那样身形挺拔的一个人,弓着背倚在车头前。   画面入眼,颓丧却又让人移不开眼。   低垂的目光里, 一双脚涌入, 靳洲抬眼。   很奇怪,满心的烦闷因为看见她,立马就能烟消云散。   “怎么啦?”   靳洲站直身体,朝她张手:“过来。”   电话里他声音又低又焉, 这会儿, 他眉眼又全是笑。   安枝予走近他搂住他腰:“怎么没回公司呀?”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她抱得紧紧的,让彼此都喘不过气来的那种,但是他现在抱着的是三个人。   他轻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刚才你走的时候, 没有抱你。”   耳边传来她的一声轻笑:“只是因为这样?”   不是,当然不是。   可是他不想自己的坏情绪影响她。   “今天忙吗?”   “不忙,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 夏天是我们公司的淡季。”   既是淡季, 那是不是可以请假呢?   靳洲在心里犹豫迟疑了会儿, 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靳洲松开她,掌心盖在她头顶揉了揉:“这么热的天还让你下来——”   安枝予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不许这么说!”   这种藏着情绪,却又被她看出来端倪被哄的感觉很好。   “陪我去车里坐会儿?”   看吧,一旦让他尝到点甜头, 就开始谈心了。   安枝予往他身后看了眼:“后座?”她说这话的时候,尾音拖得厉害。   靳洲用手捏了捏她脸:“大白天的,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安枝予撇嘴, 就算不是大白天, 他也不能为所欲为了。   车里空调开着, 清凉降暑。   车门一关,靳洲就把她抱到了腿上。   膝盖抵着细腻柔软的Designo座椅,两脚悬在座椅边缘。   低头看了眼斡旋于静谧空间里,给人无限想象的旖旎姿势,安枝予一点点将唇肉抵进双齿间,眼角微微眯着,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的人。   一张温文尔雅的精致脸庞,身上更是浸着股芝兰玉树、清风霁月的雅致。   有种......   哪怕他衣衫不整,也浑身浸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矜贵劲。   真是长了一张能蒙骗所有人的皮囊。   靳洲被他看得低出一声笑:“怎么了?”   还问她怎么了。   安枝予一边整理着散在他腿上的一圈裙摆,一边给他温馨提示:“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只能喝汤不能吃肉的僧人了。”   这比喻可真是.....   靳洲眉心拧出几分疑惑的同时,又忍不住笑了声:“怎么说?”   “你不是很擅长克制吗?”她用手指戳着他衬衫上的纽扣:“接下来,你可以尽情地施展。”   靳洲反应了好一阵才彻底懂她的言外之意。   好在这方面的帖子他也有幸浏览过,只不过当时没多加在意,如今被她这么一提醒......   “是不是......”   他想问的是,是不是得等到她肚子里的那两个小家伙落了地。   但是安枝予以为他说的是最近。   “这点时间都忍不了啊?”   一年......   其实也不是不能忍,毕竟遇到她之前,那么多年也都清心寡欲地过来了。   “这有什么不能忍的!”   他轻松的语气让安枝予意外又怀疑:“真的?”   他眉棱一挑,相当自信:“当然。”   安枝予却“嘁”了声,腿一抬,转身坐到了一旁。   动作迅速到靳洲都没来及阻止。   西装裤上还残留着她留下的余温,靳洲颇为留恋地看了眼,目光转到她脸上,见她眉眼间尽是小情绪,他把脸凑到她面前:“怎么了?”   “佩服你呗!”   话说得这么明显,靳洲一秒懂了。   他几乎不假思索:“那是我没表达清楚。”他换了一种说辞:“忍不了,但是必须得忍。”   安枝予:“.......”   对别人来说,可能心里的郁郁寡欢需要对方的温柔安抚能得以化解,但是对靳洲而言,她的小情绪却是一味良药。   哄人,不仅能把对方哄好,也能让自己生出愉悦,特别是把她哄到眉眼皆是笑意,那种满足感是他在别的地方无法获取的。   把安枝予送到楼上后,靳洲回了公司,只是没想到,刚一进办公室就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   江雪端着刚冲好的咖啡过来:“靳总——”   靳洲‘客气’地给她让出道:“以后可以让岑氏给你发工资了!”   端在手里的咖啡杯抖出清脆的瓷釉声,江雪一脸的不知所措:“靳总,我、我......”   靳洲朝她挥了挥手。   岑颂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慢条斯理地从沙发里站起身:“你看你,跟人家小姑娘这么过不去,哪还有点——”   “有事?”靳洲打断他。   都要和他分道扬镳了,怎么能没有事!   岑颂收起脸上的吊儿郎当,拿起认真的调子:“电话里说的不清不楚的,到底怎么回事?”   靳洲抽掉颈间领带,丢到沙发里:“你那张嘴,说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他要知道还何必多跑这一趟!   不过这段时间和他之间的关系因为怀孕那点事,多多少少受了点影响。   但他压根就没当回事,虽说女人如手足,兄弟如衣服,但他这件衣服可是被他压箱底,宝贵着呢!   “你可别告诉我,是因为医院那点事,”他不愿相信,也不能相信:“你心眼可没那么小。”   靳洲扭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但也没那么大。”   岑颂眉心拧出急色:“跟你说正经的,能不能认真点?”   靳洲坐到沙发里,点了支烟。   他很少很少抽烟,所有会上瘾的东西,他都不喜欢碰。   安枝予,是他这么多年唯一的意外。   岑颂也很久很久没见他抽烟了,他坐到一旁,神色凝重了:“该不会是你家那位——”   靳洲一个冷眼射过去。   岑颂喉咙里噎了一下:“你要是不想让我多想,就痛快点!”   口中吐出的一缕青烟缭绕地笼在他眉眼,他说了声行:“痛快是吧?”   他问了:“不到十一点在医院遇到了你,两点不到,我们家老爷子就给我来了通电话,你那张嘴还能再快点吗?”   岑颂急急否认:“我可什么都没说!”见他一脸不信,岑颂把眼睛一睁:“老爷子说是我说的?”   靳洲不置可否。   “不是,”岑颂笑出一声匪夷所思:“你就因为这事?”   这只是一个导火索,他真正烦的是这事背后带来的各种质疑。   他想不通,没怀孕的时候,四面八方都是质疑,这怀了,还怀个双胞胎,质疑声更大了!   怎么,他靳洲就活该在有孩子的这条路上坎坷不平,活该不能有个双胞胎的惊喜?   靳洲把燃了一半的烟蒂捻在烟灰缸里。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问,也什么都不想理,你呢,照顾好你家那三位,我也照顾好我们家这三个。”   岑颂笑出一声不可置信:“然后跟我绝交,下半生就和你们家那三个过,是这意思?”   靳洲扭头看他:“不跟我老婆孩子过,难道跟你过?”   岑颂气地“唰”的一声站起来,不过他不是走,而是从西裤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爷爷】,他点开免提:“这话要不是我说的,你最好给我道歉!”   电话接通,刚传来一声“喂”,岑颂就嚷道:“我什么时候跟您说靳洲怀孕了?”   在靳洲斜睨过来的眼神里,电话那头好笑了声:“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他一个大男人,怀什么孕?”   岑颂急得连敬语都顾不上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就问你,这话是不是我说的?”   岑老爷子说不是:“嗔嗔跟我说的。”   岑颂嗓子眼一噎。   矛头指向他老婆,这还不如说是他说的呢!   岑颂扭头看向靳洲,对上他那双【这有什么区别】的眼神,岑颂嗓子里一噎。   他嘴硬:“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嗔嗔是你家亲戚,她喊你叔,说你两句怎么了,又不是造谣!”   什么话到他嘴里都有理。   靳洲懒得和他废话,“走吧走吧!”   电话都没挂,他走什么走。   岑颂又问老爷子:“所以你跟靳洲爷爷打电话说这事了?”   岑老爷子“昂”了声:“这是个喜事,我打电话说声恭喜,怎么,还得跟你报备啊!”   不过刚刚这两个男人的对话,他听到了。   “怎么回事?我那电话不该打?”   岑颂把靳洲送给他的话原封不动地又送给他:“管好你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别的别参合。”   电话那头顿时火冒三丈:“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看你又欠嗔嗔收拾了!”   岑颂:“......”   电话挂断。   靳洲见他还不走:“还有事?”   岑颂睨了他一眼。   说真的,他也想走,但是这么一走,不就等于置他这个兄弟于不顾了吗?   这种感觉就像是老婆生气,你不管,任她负面情绪滋长,最后苦的还是自己。   他思忖了半天,最后说了件事。   “我那次跟你说,她俩去中医院,你还记得吧?”   靳洲不作声地看着他。   “她俩可不是只去看了中医,”他一边说着,一边细细观察着靳洲的表情,见他神色无异才继续说:“其实她俩还拿了中药回来。”   靳洲笑了声:“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家能怀孕,得亏中药的功劳?如果说我们枝予没喝呢?”   岑颂眉间露出疑惑:“没喝?”   靳洲眼神就像要看见他心里去似的:“你还挺会邀功!”   岑颂的确是在邀功,不过他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他家那个。   他这辈子就只对三个人低过头。   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是他老丈人,再一个就是靳洲。   头都低成这样了,结果这人还不买账,他也是有脾气的好吧!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话说到这份上了,三十年的兄弟情,你爱要不要!”   说完他起身就走。   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句:“是二十六年!”   他把话说得隐晦,以为某人能懂。   结果那人却神经大条,咬牙切齿地回了句:“那就当这二十六年的感情喂了狗!”   靳洲八风不动地坐在沙发里,摇头失笑。   岑颂走完没一会儿,方宇进来:“靳总,这是和方诚生物的合作企划书,您看看。”   靳洲随手翻了几页:“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方宇:“方董事长高价收了王总手里百分之九的股份,同时也吸纳了市面上很多散股。”   他眸底有着早已料定的风平浪静:“看来是有心为他那个儿子铺路了。”   方宇说:“还有一件事,靳总,上周三,管成禹母亲去世了。”   靳洲抬眼:“方显胜知道吗?”   方宇不是很肯定:“应该知道,因为那天高温三十九度,他却穿了一身黑色西装。”   靳洲合上企划书,“周一让管成禹去人事部报道,另外,这事你不要出面,交给程总监。”   方宇颔首:“好的。”   这边月上中天,远在八千多公里外的英国却正值当午。   眼看乔梦一连说了几声谢谢,老爷子早已迫不及待:“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乔梦挂断电话:“是真的,不仅怀孕是真的,双胞胎也确有其事!”   老爷子两个肩膀一瘫,声音也随之焉了:“那小子现在肯定恨死我了!”   奶奶斜了他一眼:“所以说你这脾气以后真要收着点,这么大的喜事现在被你这么一搅合......”奶奶叹气:“看你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   只能求救孙媳妇了呗!   可是也不能光靠嘴求啊!   老爷子想了半天:“梦梦,你上次不是从拍卖会拍了幅画吗,你先借我用用!”   奶奶剜了他一眼:“那是你们男人喜欢的东西,你拿这送给孙媳妇,算怎么回事?”   爷爷急得挠头:“那、那,那不然我明天回去?梦梦,你、你现在就给我定张机票,我回去亲自跟孙媳妇道歉!”   奶奶又赏了他一记白眼:“现在生你气的是孙子,你这么借花献佛,有没有一点诚意?”   老爷子不以为然:“我这都上门负荆请罪了,怎么就没有诚意了,再说了,那小子这么疼孙媳妇,我这借花献佛也没献错吧!”   可惜老爷子的电话打的不赶巧。   “喂?”   老爷子一听不是女声,当即结巴了:“你、你谁啊?”   靳洲好笑了声:“我的声音您都听不出来了?”   老爷子吞咽了一下,不是怕他,是心虚:“孙、孙媳妇呢,你让她接电话。”   靳洲抬头看向卫生间的方向:“她现在不方便,您有话可以跟我说,我帮您转达。”   电话那头沉默,靳洲也跟着不说话,就这么胶着了好一会儿,最后老爷子很小声地咕哝道:“恭喜啊.....”   靳洲把嘴角的弧度抿下去:“是要我要恭喜您,爷爷,恭喜您一下就得了两个重孙。”   老爷子:“......”   虽说已经成功扳回一局,但靳洲谨记自己只是个晚辈,既是晚辈,哪有和长辈一直较劲的道理。   “爷爷,您保重身体,以后两个小家伙上幼儿园,还等着您接送呢!”   一句话,当即就把老爷子眼眶说红了:“好好,我一定把身体养好,你、你在那边也要把孙媳妇照顾好了,我下个月会去医院调养一段时间,之后就去看你们!”   靳洲说不急,“等孩子快出世,您再回来也不迟,不然浪费了您的签证。”   老爷子抹了把眼神:“看你这话说的,我回去又不是只为了看小家伙,你是不知道,从你们那回来后,我有多不适应!”   靳洲笑了笑:“等入秋的时候,我可能会带她回一趟英国。”   老爷子一听,立马就皱眉来:“孙媳妇怀着孕呢,你就别让她来回跑了!”   “放心,我会根据她的身体状况酌情考虑的。”   听见话筒传来一声拜拜,奶奶把贴着的耳朵收了回来。   老爷子脸上愁容还隐隐约约:“不行,不能让他带孙媳妇坐飞机,这太危险了。”   奶奶却在笑:“靳洲不是说等过几个月吗,避开头三尾三,再加上头等舱的舒适,其实也还好。”   老爷子瞧了她一眼,“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呢!虽说咱俩岁数大了,但身子骨都好得很,怎么也不能让孙媳妇为了来给咱们看一眼就让她那么大老远的过来!”   奶奶笑得意味深长:“你以为真来看你的呀?”   “那、那不然呢?”   奶奶和乔梦相视一笑。   乔梦接上话:“爸,靳洲和枝予的婚礼大概率是在英国办。”   🔒83 ☪第八十三章   ◎他真的浪漫到了骨子里◎   婚礼会以什么形式举行, 靳洲从未和安枝予说过,更别说其中的细节了,虽然安枝予也问过他, 但每次都被他巧妙地岔开了。   所以当安枝予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楚菲菲的时候, 楚菲菲第一反应就是:“那你们的婚礼怎么办?”   安枝予低头看着面前的果汁,摇摇头:“不知道,他没说。”   “没说你就问啊!”   从安枝予知道自己怀孕了以后,就一直在苦恼这件事。   “还问什么呀, 那个时候我肯定是在月子里!”   说到这, 楚菲菲突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双胞胎是不是得剖腹产?”   安枝予说不一定,“上次检查的时候,医生说了,只要胎位不是臀在下头在上, 是可以顺产的。”   楚菲菲想想都觉得可怕:“两个诶,真要是顺产,疼死你!”   安枝予却不以为意:“只要孩子能健健康康地出生, 再疼我也不怕!”   看着她那一脸幸福的小模样, 楚菲菲又笑了:“当了妈妈就是不一样啊!”   “为母则刚嘛, 你以后也会和我一样的!”   楚菲菲撇嘴:“当妈肯定都是大差不差,但是这老公,可就没得比了!”   说完,她无意朝窗外一瞥, 这么巧就看见了靳洲从车里下来。   “喏,你那二十四孝老公来了!”   安枝予叹气:“还想在这多坐一会儿呢!”   楚菲菲一连哎哟了好几声:“知足吧你,你放眼全世界, 多少男人在老婆怀孕的时候出去偷腥!”   安枝予:“......”   眼看靳洲朝这边走来, 楚菲菲突然压低声音:“婚礼的事, 我来帮你问!”   安枝予刚一皱眉,没等她开口,靳洲就在她身旁坐下了。   “怎么没点些吃的?”   楚菲菲在对面接上话:“这不是等靳总过来一块儿点吗?”   靳洲朝她笑了笑,目光收回,扭头看向身旁不说话的人:“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安枝予摇头,眼睛没有看他,而是看向对面,显然,她是不想让楚菲菲问及婚礼的事。   偏偏楚菲菲不接她眼神,“靳总——”   安枝予当即在桌下踢了她一脚,但楚菲菲却视若罔闻:“你们不是明年五月办婚礼吗?现在枝予怀孕了,那婚礼呢,该不会不办了吧?”   靳洲淡然一笑,眼底一片平静:“当然要办。”   楚菲菲皱眉:“可是婚礼的日期和枝予的预产期撞上了呀!”   靳洲扭头看向安枝予,眼底淡淡的笑意染到唇角:“并不冲突。”   话,他就只说到这里,他拿出手机扫了桌上的点餐二维码:“楚小姐有没有什么忌口?”   看吧,一说到婚礼,他就会岔开话题,而且岔得极为礼貌自然,一点都不会让人感觉到不适。   之后,楚菲菲又试图把话题绕回去,可惜还是一个字都没问出来。   气得楚菲菲在桌下给安枝予发了条短信:“你家这位嘴可真硬!”   不就是个婚礼嘛,有什么好瞒着的!   对于楚菲菲来说,那不过就是一场早说晚说都会知道的婚礼,但对靳洲而言,那是他想送安枝予的惊喜,当然不能提前泄露一点风声。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安枝予几度扭头看他,一直到车驶入车库,安枝予才开口。   “婚礼的事......不是我让菲菲问的。”   靳洲将车熄火,解了自己的安全带又去解了她的,之后,他侧身面对她。   “要不要试试婚纱?”   “婚、婚纱?”安枝予愣住,这都到家了,她一脸茫然:“去哪试?”   眼看她眼底的光从怔愣到惊喜再到疑惑,靳洲笑着往上指了指。   他手指的动作还没收回去,安枝予就开门下了车。   靳洲几乎是被她拽到楼上的,她一脸迫切的可爱让靳洲失笑的同时又忍不住叮嘱:“你慢一点。”   到了卧室门口,靳洲把就要迈进门的人拉了回来。   “先把眼睛闭上。”   虽然迫不及待,但安枝予还是乖乖闭上了眼,以为就只是闭眼,结果眼周碰到了一片清凉。   是一缕红色丝带,宽度刚好蒙住她眼。   给她系好后,靳洲牵着她去了衣帽间。   等把她领到婚纱前,靳洲没有立即解开蒙在她眼睛上的丝带,他站在她身后,双手轻扶在她两侧的腰上,下巴也轻抵在她肩膀,偏着脸看着她问。   “先告诉我,喜欢齐地婚纱还是大拖尾婚纱,又或者......鱼尾婚纱?”   每个女孩子都有对婚纱的神驰向往,安枝予也未能免俗,不过在遇到他之前,她对婚纱的幻想和期待并不强烈,真正让她心心念念的其实是从他下跪向她求婚那天开始。   不过当时她还没有怀孕,现在不一样了。   短暂迟疑了会儿,她说:“大拖尾吧!”   靳洲从她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无奈,他笑了笑,声音颇为失落:“鱼尾的不喜欢?”   安枝予呼吸轻屏,难道婚纱是鱼尾式的吗?   的确,所有的婚纱类型里,她最中意的就是鱼尾,可是她现在怀孕了呀,体型也会一天天有所变化,而鱼尾是最挑身材的.....   见她不说话,靳洲又问:“那是喜欢抹胸还是一字肩?”   这次安枝予没有犹豫:“一字肩。”   靳洲看着面前的婚纱,嘴角漫出笑意:“那是喜欢珍珠还是钻石?”   珍珠和钻石可以同时出现在一套婚纱上,但他却分开来问.....   安枝予轻吸一口气,他该不会定制了两套?   “嗯?”靳洲在她耳鬓吻了一下:“喜欢哪种?”   安枝予松开轻抵于齿间的唇肉:“钻石。”   “那就好。”   安枝予缓缓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两套,如果是两套的话,真的就有点浪费了。   蒙于眼睛上的丝带滑落,安枝予眼睫刚掀开,一片纯白色映满她眼底。   不是两套,更不是一套。   离她三米远,立了......   安枝予甚至在心里数了数。   一共九套婚纱。   鱼尾的、及地的、拖尾的、蓬裙的、A字的,还有短款......   安枝予来不及多做打量,猛然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刚刚因为把下巴抵在她肩膀而弓着的腰直起,她眼里的惊愕让靳洲嘴角滑出很深很深的笑意。   “所以今晚你可能会累一点。”   因为要试九套婚纱,不过没关系,有他在。   “但是......”安枝予现在还来不及沉寂在这九套婚纱的惊艳与兴奋里,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   “婚礼那天,这九套......我都要穿吗?”   当然不是。   靳洲把她身子扳回去:“婚礼那天,你只用穿那两套就行,”他指着最中间的两套。   一套一字肩大拖尾,一套鱼尾流沙。   “那其他的呢?”安枝予整个人还懵懵的。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没有拍婚纱照。”   所以,其他七套都是用来拍婚纱照用的?   安枝予又问:“可是婚纱照就只拍一次,那拍完呢?”   “拍完就拿回来挂着。”   安枝予又扭头看他,她眼里疑惑很多,靳洲大概猜到一点。   “楼梯口正对的那面墙我准备做成玻璃陈列,绝对可以并排放下九套婚纱,”他从后面拥着她:“以后每天我们都能看见它们,想起我们拍过的婚纱照,想起我们的婚礼。”   他说的每一句都被临摹成了一幅幅画,浮在安枝予的脑海。   “先试哪一件?”   安枝予酸着鼻子,用手指了指那件鱼尾。   她抬手指过去的动作几乎不带迟疑,靳洲问:“最喜欢鱼尾?”   她点头,一开口,浓浓的鼻音里带着几许委屈:“再不穿就穿不上了。”   靳洲低笑一声:“不会,”他拉着她走过去:“你看,这边有两条隐形拉链,再胖一点也可以穿。”   “试试?”   安枝予眼角弯出羞涩:“那你出去。”   看出她脸上的红,靳洲伸手蹭了蹭她脸:“又不是没帮你穿过。”   说完,他走到她身前,去解她裙上的腰带:“要是害羞,可以把眼睛闭上。”   安枝予脸上的红已经都快漫到锁骨了,她按住他手,背过身,脸埋着,声音也低着:“都说不用你帮了......”   他却故意似的:“拉链在身后,你可够不着。”   “那你帮我把顾姨喊上来。”她声音细细的,带着几分难掩的娇羞。   一件婚纱,在顾姨的帮助下,花了快二十分钟才穿好。   “太太,你真的是......”顾姨都找不到词来形容了:“电视上的明星都没你好看!”说完,她急急往门口跑。   “靳先生,你快进来,太太这婚纱可太漂亮了!”   靳洲就站在门口,在顾姨还没说完的时候,他就推开了门。   璀璨细钻似繁星游转于她全身,流光熠熠。   窗外一片漆黑,而她,犹如身披荧光,徜入星河。   靳洲站在门里不到一米的地方,双脚好似被定住了似的,不止双脚,还有他的目光。   其实在今天之前,靳洲就见过设计师发来的照片了,下午婚纱送到后,他也一件件细细地看过。更是在脑海里想象过她穿上后的样子,一定很美。   但是他低估了‘美’这个词,此时眼前的她,美到让人窒息。   凝眸对视,安枝予虽然羞赧,却也不躲,羞涩的目光,看着他一步步的,缓缓走近自己。   头顶灯光柔和,一颗颗手工镶上的细钻反射出璀璨的光,落在他眼中,也被映得温温柔柔的,但温柔不过他眉眼。   他说:“八月二十九,周日,是个万事诸宜的好日子,婚礼定在那天好不好?”   🔒84 ☪第八十四章   ◎半夜的满足与兴奋◎   虽然婚礼的日子定了下来, 但安枝予孕期的各种反应还没有完全显露出来,所以婚礼到底是在英国还是国内办,靳洲还没有做最终的决定。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两边都做了准备。   开始的几天, 安枝予还沉寂在只剩两个月不到就要举行婚礼的欢喜里, 等这份惊喜慢慢淡下来,变成各种准备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卫生间里的水声还在哗哗作响,靳洲再度看了眼时间后敲了两下门。   “枝予?”   耳边水声充斥, 安枝予又在失神, 所以完全没留意到外面的声音。   直到玻璃门拉开,安枝予才猛然扭头。   水雾缭绕里,她背身站着,双手下意识护在胸口:“你干嘛呀!”   靳洲这才松了口气:“还没洗好吗?”   说的时候, 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稍稍往下偏了一点。   安枝予眼神恼着:“不许看!”   靳洲:“......”   听这声音像是生气,靳洲把门合上,但是他没走, 吁出一口气后, 他把浴巾和睡裙都搭在了手臂上。   浴室的玻璃门不是磨砂的, 如果没有雾气,能清清楚楚看见里面。   两分钟后,水声戛然而止,靳洲走过去。   安枝予哪知道他还没走, 涌进视线里的一双脚,让她想都没想就将门再度合上。   刚扑到脸上的热气就这么倏地被隔离开。   没等靳洲开门,里面就传来一句恼声:“你怎么还没出去啊!”   靳洲笑了声:“又不是没看过——”   “你再说!”   浓浓的警告声让靳洲闭了嘴, 但也就只闭了三四秒。   “那你慢点, 别滑到了!”   “浴巾我给你挂这儿了。”   他都走到门口了, 又折回来:“洗头了吗?”   安枝予都气笑了:“你怎么这么啰嗦呀!”   靳洲:“......”   以为她出来会凶自己几句,结果听到的却是——   “婚礼提前的话,是不是还得通知媒体啊?”   都会怀孕会让女人各方面的反应都会慢一点,但她的后知后觉还是让靳洲略为意外。   他笑着将她脖子上的毛巾拿下来,给她擦着被水雾蒙湿了的发顶。   “不用。”   安枝予仰头看他:“可是之前对外公布的是明年五月二十一号啊?不通知的话——”   没等她把话说完,靳洲就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还不够你操心的吗?”   安枝予却不以为意:“他们都乖得很,哪需要我操心。”   哪里乖了,这几天,她早上有轻微的孕吐,虽然不算剧烈,但每一下都让他心揪得紧紧的。   “明天周六要拍婚纱照,还记得吗?”   安枝予点头:“记得呀!”   “那我们早点睡觉,养足精神,好不好?”他声音里哄人的意味明显,但也有故意岔开话题的用意。   眼看她脱掉鞋躺上了床,靳洲嘴角刚滑出得逞的笑痕,安枝予又坐了起来。   “你是不是有别的打算呀?”   靳洲表情一怔,一时没懂她的意思,“什么?”   “婚礼的日期啊!”   还真以为这么容易就把她‘糊弄’过去了呢。   靳洲:“......”   安枝予歪头看他:“你一定是有别的打算!”不然以他的行事作风,怎么可能对婚期变动一事不做任何回应。   见他不说话,安枝予撇嘴:“你就瞒着吧,看你能瞒到什么时候!”   她如果不逼问,靳洲是真准备瞒到婚礼当天的。   可是她生气了,他就没辙了。   但没辙也得忍着。   “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还是说,你想现在就知道?”   见她神色有了丝丝的变化,靳洲轻叹一口气:“行,既然你想现在就知道,那我就——”   余下的话被安枝予用手捂住了,“别说了,你还是继续瞒着吧!”   掩在她掌心下的唇角偷偷往上掀,眼看她瞪了自己一眼,靳洲拉下她手腕。   “你以前不是说,在酒店举行婚礼很俗气吗?”   这话,是当初她在徐淮正婚礼上说的。   安枝予眉心展开,却又倏地一拢:“都说不许说了!”   靳洲笑着把她搂进怀里:“好,不说。”   为了不让自己的好奇蔓延,安枝予赶紧把话题岔开。   “明天拍婚纱照,我想让菲菲也去。”   靳洲点头:“好,那明天我们走的时候去带她。”   接着,安枝予又问了他另一件事:“方宇......明天去吗?”   “他不去。”说完,靳洲低头看她:“怎么这么问?”   “他不是你秘书吗,”安枝予眼神闪躲:“我就、随便问问。”   她才不是随口。   靳洲撑着下巴,一脸兴味:“你该不会想给他们拉红线吧?”   眼看她抿唇,靳洲在她头顶揉了揉:“方宇是有女朋友的人,这红线,你可别乱牵。”   “他有女朋友?”   见她表情震惊,靳洲笑了声:“怎么,他看着不像有女朋友的人?”   不像,一点都不像!   安枝予问:“你见过他女朋友吗?”   靳洲摇头:“不过公司里的人都这么说,怎么,是楚菲菲让你——”   安枝予伸手捂住他嘴:“这事翻篇,就当我今晚什么都没问!”   掌心淡淡的香徐徐绕进他鼻息。   靳洲轻握住她手腕,但没舍得拿下来。   感觉到掌心里的痒意,安枝予把手往回缩了一下:“你干嘛?”   他又嗅了嗅:“晚上用什么洗手的?”   “没用什么呀!”她收回手,自己闻了闻:“就是沐浴液的味道!”   查出怀孕后,靳洲把家里的沐浴液还有洗手液,包括她的护肤品都换成了纯植物的。   靳洲低头闻了闻自己:“怎么和我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不一样吗?”安枝予凑近他胸口闻了闻:“一样呀!”   说完,她刚一抬头,靳洲的唇就压了下来。   知道别的不能做,所以他也没有很放肆,含着她的唇吮了吮。   可惜唇离开时,他呼吸还是乱了。   安枝予抿了抿滚烫的唇,往后退了点。   但是靳洲的手搂在她腰上,往回一拢,不仅把她后退的那点距离‘拿’了回来,还多收了点利息。   “躲什么?”   安枝予翘起眼睫,瞥了他一眼:“现在是危险期。”   他当然知道,不然刚刚就不会连吻她都那么克制。   安枝予仰头看他:“还有一个多月呢!”   盈盈一双眼,靳洲只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他轻吸一口气,把下巴压在她头顶。   “睡吧。”   声音听着,无奈里还带着几分委屈。   安枝予就用手在他后背上上下下地抚着。   本来是想安抚一下他的,结果却听他低出一阵笑。   “这是把我当小孩了吗?”   安枝予也委屈,扁了扁嘴:“这不是想让你快点睡着吗?”   淡淡笑意藏在他话音里:“你也太小看你老公了。”他在她额头亲了亲:“明早想吃什么?”   安枝予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海苔饭团。”   看来是‘早有预谋’了,“下次想吃什么就说,别等我问你,听见没有?”   闫嗔说,不能仗着肚子里的宝宝就无节制地使唤老公,就算使唤也不能表现得理所当然,要用技巧。   安枝予以前从来都不觉得两个人相处,又或者经营一段婚姻需要技巧,但是她最近被闫嗔洗脑洗得有点频繁。   安枝予仰起脸,好让他看见她的纠结:“你工作那么忙,我不想你太辛苦。”   声音听着委屈巴巴的同时又满含对他的心疼。   靳洲听完却一点都不觉得身心舒畅,在她巴巴的眼神里,靳洲自我反省了半分钟:“是我最近哪里做的不好吗?”   闫嗔说,这个时候她们家那位会兴冲冲地说不辛苦,然后还会问她下顿想吃什么。   怎么到了她这儿,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见她不说话,靳洲松开搂着她的力度:“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要告诉我,不许藏在心里让我猜。”   安枝予整个人都懵了,这要她怎么回答?   直到搂在她腰上的手臂晃了她一下,安枝予才猛然回神。   这一回神不要紧,她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怎么会不好,你已经做的很完美了!”   “完美?”靳洲笑出一声无奈:“哪里完美了你说给我听听?”   “又是给我做好吃的,又是给我买护肤品,还接我上下班!”   是啊,她都怀孕了,可他却还一成不变地做着过去那些事。   见他不说话,眉心还渐渐收拢,安枝予晃了晃他:“怎么啦?”   靳洲嘴角挤出笑:“没什么。”   安枝予往他怀里拱了拱,“所以说我怎么就找了一个这么好的老公呢?”   不好,他觉得一点都不好。   所以等安枝予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后,靳洲把她身子扳成平躺,而后将手机拿到了手里。   焦躁不安的那段时间,他都是从网上看的帖子,很多内容都是来自网友的评论,其中多是一些个人的经验之谈。   经验这东西,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所以这次,他下载了几个专业性的APP,都是有关孕产妇的。   这一看就看到了凌晨一点。   身后的动静让他猛然将手机锁屏放下。   转身看过去的时候,安枝予已经眯着眼坐了起来。   “是要去卫生间吗?”   安枝予眼睛还是没有完全睁开,她摇了摇头,脸上全是未睡醒的惺忪:“有点饿。”   这是她怀孕以来,第一次在半夜的时候说饿,靳洲凑到她跟前,一脸期待:“海苔饭团吃吗?”   她又摇头,闷了半天,咕哝出一句:“想吃小酥肉。”   小酥肉用新鲜的猪里脊做才好吃,但是这个点去哪儿买,想着用冷冻的肉凑合一下,结果把冰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   顾姨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出来:“靳先生,你在找什么吗?”   靳洲还在冰箱里翻着:“家里没有里脊肉吗?”   顾姨“嗨”了声:“肉类的,我都是当天买新鲜的,不过夜,怎么了?”她问:“是太太饿了吗?”   靳洲合上冰箱:“她说想吃小酥肉了。”   顾姨也没辙:“家里还真是一点猪肉都没有,要不我明天起早去买,明早给她做。”   靳洲哪里能等到明早,他给房文敏打了电话过去,大半夜的,房文敏听笑了:“可真会挑时间,我这边也没有,明天吧,这都快两点了。”   那种第一次经历老婆半夜说饿想让她满足的兴奋,在靳洲心里像是烧了把火似的。   让他全然忘了和岑颂之间岌岌可危的塑料兄弟情。   岑颂睡得迷糊,也忘了:“大半夜的,要那玩意干嘛?”   靳洲单手叉腰:“你就说有没有!”   “有。”   有就行。   从溪侨公馆到岑颂家很近,虽然夜深,但因为地处市中心,所以路上行人车辆依旧不少。   距离上次两人‘闹掰’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星期,这期间,两人一个短信一个电话都没有,可以说是完全断了联系。   所以门一开,两人视线对上的时候,气氛有那么几分难言的尴尬。   但是有句话说的好: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岑颂呵出一声笑:“摁错门铃了吧?”   在别人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道理?   可惜,这话在靳洲这没用。   只见他眉棱一挑:“台阶搁这了,你下不下?”   听听,这是大半夜求人的姿态?   岑颂抵了抵腮帮子,目光将靳洲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能穿一身睡衣出来,可见有多需要他家里的里脊肉了。   他笑出一脸痞味:“我要说不下呢?”   这个点,虽说里脊肉不好找,但也不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只不过得多花点时间。   靳洲往他身后的院子里看了眼:“你如果觉得为难......”   话说一半,他抬手,滑开手机,屏幕冷白色的光将他那张除了自信再也找不出其他神色的脸照得一清二楚,手机贴到耳边的时候,他转身。   还没抬脚,岑颂就听他喊了声:“闫嗔——”   “回来!”   靳洲扭头看他。   岑颂咬出一行字:“所以说,在疼老婆这件事上,你永远不如我!”   要是他,这头,他怎么也能低下!   但是靳洲不这么认为,不过在没有达到目的前,他并没有反驳,直到岑颂拎着个袋子递到他面前,靳洲伸手接过后,他才开口。   “纠正你一下,我只不过比你更能沉得住气。”   岑颂冷笑一声:“所以我刚刚如果不喊住你,你就会求我了?”   靳洲不置可否:“但你喊我了。”   岑颂“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照出靳洲暗账笑意深沉的一张脸,他一边往车边去,一边在屏幕上点出一行字。   【周日晚上去我那吃饭。】   🔒85 ☪第八十五章   ◎最纯净的白与最热烈的红◎   婚纱拍摄地是在离京市不远的一个旅游小镇。   夏光明媚, 有山有水,但是路途需要两个小时。   从楚菲菲一坐上车,就有三句话在后面重复来重复去。   “有没有不舒服?”   “想不想吐?”   “难不难受?”   楚菲菲再次瞟了眼后视镜。   某人手里捧着个透明玻璃盒, 里面有红有黄有绿, 吃的比谁都欢,看着哪有不舒服?哪有一点想吐的迹象?   楚菲菲没忍住:“靳总,她好着呢,您就别担心了!”   靳洲没说话, 眼睛盯着安枝予的脸, 见她低头看着面前的水果盒有点皱眉。   “怎么了?”   安枝予嘴里还嚼着一瓣橙子,声音含糊不清的:“都是酸的。”   因为酸性水果可以很好的缓解晕车或恶心,毕竟她从怀孕到现在还没坐过这么久的车。   “那你尝尝这个提子,早上我吃了一个, 不怎么酸。”   安枝予却囊着脖子把盖子盖上,“等会儿吃吧!”   楚菲菲嘴角憋笑:“酸的不想吃,那辣的呢?”   安枝予知道她想说酸儿辣女, 不过这都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一些说法, 更何况她到现在为止, 还没有在酸和辣的上面区分出喜好。   但是说到了“辣”,她突然就想到了臭豆腐。   就是不知道孕妇能不能吃......   上几天奶奶给她打电话还问她现在有没有开始‘挑嘴’,当时她还不觉得,结果从这两天开始, 她脑子里就会时不时地冒出一些突然想吃的。   比如昨晚的小酥肉!   想到小酥肉,安枝予忙弯腰从脚边的纸袋里拿出一个玻璃盒。   盒盖打开,靳洲看见里面的东西, 皱了皱眉:“你怎么把这个给带来了?”   是昨晚他炸的小酥肉, 炸好后靳洲端上楼, 安枝予却囊着鼻子说困,怎么都不愿睁眼。   今天早上,靳洲本来想问她还想不想吃的,但顾姨给她做的早餐比小酥肉更有营养,所以他就没问,谁曾想,她竟然给带来了,而他都没注意到。   “早说我就给你重新炸一份了。”   楚菲菲扭头看了眼:“什么呀?”   “小酥肉,”安枝予舔了舔手指:“昨天晚上我突然想吃了,结果他炸好,我又睡着了。”   楚菲菲啧了声:“都说孕妇晚上容易饿,看来还真是不假。”见她吃的那么欢,楚菲菲忍不住笑了声:“比外面卖的还好吃?”   安枝予笑着看后视镜里的那双眯眯眼,等咽下已经完全没有脆酥口感的小酥肉后,她开口:“这里有爱在里面,当然好吃。”   楚菲菲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看来怀孕真能改变一个人。”   这要是以前,哪能从她嘴里听到这话。   的确,安枝予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秀恩爱的人,所以在听到她刚刚那句看似无心却又有意的话后,靳洲已经第一时间偏开脸笑了。   但是楚菲菲却温馨提醒了一句:“你现在才刚怀孕,吃的方面可要多注意了,可别把自己吃成了一百五六十斤的大胖子。”   刚递到嘴边的小酥肉突然就不香了。   安枝予低头看着盒子里的金黄色,愣了一会儿的神,依依不舍又不得不的把盖子盖了回去。   “不吃了?”靳洲问。   安枝予再次留恋地看了眼,狠了狠心:“不吃了!”   余下的一个多小时的路程,除了喝了几口水,她再也没吃过其他的东西。   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靳洲握住她手:“没关系,吃胖了以后再减回来不就好了?”   听到这话,楚菲菲在前面笑道:“靳总可真是个实在人,这要是别人,八成就会说胖了我也喜欢。”   结果她无心的一句话,让安枝予扭头看向靳洲:“我如果吃成了大胖子,你还喜欢吗?”   这个时候,除了说【喜欢】,还能说别的吗?   靳洲点头:“喜欢。”   安枝予却撇嘴:“骗人!”   虽说楚菲菲能‘坏事’,但关键时候也能帮上一句。   她扭头:“你看你,他说喜欢,你说骗人,那说不喜欢呢,你就满意了?”   安枝予:“......”   一直沉默不语,目不斜视开车的方宇都忍不住了:“楚小姐,你吃口香糖吗?”   楚菲菲睨他一眼:“吃啊,你有吗?”   她以为方宇就是故意那么一说让自己闭嘴,结果方宇真就递过来一片绿色的口香糖给她。   楚菲菲伸手接过的时候,才注意到他手指漂亮的都不像男人的手。   手好看就算了,脸也长的跟个‘妖孽’似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连从挡风玻璃外铺晒在皮肤上的眼光都柔软了。   看见蓝色指示标上的【欢迎您梦恛襄柏】,楚菲菲浅浅默念一声:“这个小镇叫襄柏?”她竟然都没听过。   方宇开口说了近两个小时来的第二句话:“不是,小镇名字叫梦恛,襄柏是小镇里一条河的名字。”   两个小时零十分钟的路程,安枝予没有一丝呕吐和晕车的迹象,这让靳洲来前忐忑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他低头看着歪在他肩膀睡着的人,刺眼的阳光被玻璃上的遮阳膜挡住,只落了一层淡金色在她的脸上,照出了她鼻尖上细细的绒毛,偶有颠簸而让她微颤的眼睫,还有因为睡着而微抿的唇角。   如果之后的一个多月,她都能像现在这样,那婚礼真的就可以在英国举行了。   “枝予,”靳洲轻轻揉了揉被他握在掌心的肩膀:“到了。”   安枝予眯着眼抬起头:“这么快啊!”   楚菲菲扭头瞧了她一眼:“你都睡了快一个小时了!”   跟在他们车后还有两辆商务七座。   眼看从最后一辆车里下来了四五个人,楚菲菲走过来:“给你们拍照的是哪家婚纱摄影公司?”   安枝予摇头:“不是婚纱摄影公司,是个工作室,”安枝予用眼神示意:“和靳洲说话的那个灰头发的男人,应该是今天的摄影师。”   楚菲菲定睛看过去,辨认几秒后,她倒吸一口气:“是是是那个叫卢什么来着?”   方宇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遮阳伞,撑开挡在安枝予头上:“卢婓。”   “对对对,卢婓,他好像被提名为国家地理旅行摄影师!”   “不止,”方宇又补充:“他还拿下了Hamdan国际——”   “对对对!”楚菲菲激动地嗷嗷叫:“就是那个年度总奖金为四十五万美金的,摄影奖中金额最大的那个奖!”   安枝予歪头看她:“以前没发现你还留意过这方面啊?”   楚菲菲朝她挤眼:“主要是他帅啊!”   安枝予:“......”   也就几句话的功夫,卢婓和靳洲走了过来。   “靳太太,你好,”卢婓朝她伸手:“这次你和靳总的婚纱拍摄会全程由我负责。”   安枝予与他浅浅握了手:“那辛苦卢老师了。”   卢斐语气随意:“靳太太喊我卢工就行。”   安枝予不由得看向靳洲,靳洲垂眸笑了笑:“卢工也行,卢老师也可以,你觉得怎么顺口怎么来。”   梦恛镇是个典型的“小桥、流水、人家”的古镇,不仅有苍老的廊棚,还有幽深的弄堂。   一条宽不过两米的襄柏河将整个小镇划成了两道不一样的风景。   河西是古朴的民宅,马头墙翘角飞檐,高低错落,静谧如诗。   河东是供游客消遣闲逛的各种茶馆小店,熙熙攘攘。   “我们今天是在街上拍吗?”   “傍晚会在街上拍,”靳洲手指东面给她看:“白天我们去那。”   梦恛镇不仅是个旅游小镇,还是一个大型的沙漠玫瑰种植基地。   八月,正是沙漠玫瑰的盛开季,灼眼的红,翠滴的绿,接天连地,一眼望不到尽头。   靳洲穿着一身白色的戗驳领绅士西装牵着一身犹如熠熠白雪的她,安安静静地沿着那条不平坦的小路走着。   远远看着,两人仿佛一副静态的画,但是风一吹,火红色的花海和雪白色的轻纱摇曳成洁白的海浪。   卢斐迅速举起手中相机,捕捉到了最纯净的白与最热烈的红相融的那一瞬。   傍晚的小镇又是另一番风景。   在晚霞的辉映下,民宅倒映水中,波光潋滟,粉墙黛瓦。   安枝予站在拱桥上,堆叠在裙摆上的立体蕾丝编成的花朵也被晚霞映出了别样的颜色,淡淡的橘,粼粼的粉。   从河边一位老者的花篮里买下一束火红色的沙漠玫瑰,靳洲直起腰看向桥上的人。   晚霞把他挺拔的背影定格成了笔墨刚劲的一幅画,可他那双晕染温雅的一双眉宇却温柔盖过桥下静谧的水面。   他踩过平滑的石板路,走到她身边时,将那束火红色递到她怀里。   安枝予转过身,劈天盖地的晚霞落到她眼睛里,如洒了碎钻一般璀璨,她接过他手里的花,问他:“你知道沙漠玫瑰的花语吗?”   他当然知道。   “象征忠贞不渝的爱情。”   就是这个原因,他才选择这个小镇作为他们婚纱拍摄的第一站。   安枝予穿着平底鞋,仰头看他:“那你觉得会有忠贞不渝的爱情吗?”   他唇角含笑,慢慢地,一点点地向她俯身,那双平时最能藏着情绪的眼睛,把对她的炙热与深爱都写在了里面。   “别人我不知道,但在我这里,”他重重咬字:“有。”   🔒86 ☪第八十六章   ◎成年男女的直球◎   暮色下沉, 五彩灯光点亮了小镇的夜色。   岸上的人间烟火,也在水下投出了一个虚幻的世界。   “得过大奖的摄影师就是不一样,人家拍人, 他拍水里的人!”   一河之隔, 楚菲菲目不转睛地看着对岸的男人。   身后五光十色的灯光在他身上渡了一层金色,照出了他一身的桀骜,偏偏这样的人笑起来却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可惜相机怼在他脸前,活活挡住了让她沉醉的两顶凹陷。   楚菲菲不得不把视线往下移。   男人穿马丁靴最有感觉了.....   特别是有着两条大长腿的男人!   “他得有一八五吧!”楚菲菲看得目光不转, 但身体微微往旁边倾了几分, 很明显是问站她旁边的方宇。   但是半晌没得到回应,楚菲菲这才无比艰难地收回目光,用手肘碰了他一下,“问你呢!”   方宇目光定在河对岸两层高的茶楼上:“不知道。”   楚菲菲撇嘴:“那你们靳总多高?”   方宇这才看了她一眼, 可惜这次连个字都没说。   所以说,男人长得再好看,但如果是个闷葫芦, 那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楚菲菲索然无味地收回眼神, 目光再次落到对面, 却发现刚刚的一头奶奶灰没了。   “咦,人呢?”   她下意识抬脚,脚尖屈到了一块小石头。   “咚”的一声——   斜对面的相机举起,四下张望的一双眼睛被镜头捕捉。   快门声落下。   与此同时, 一声“菲菲”从不远处传来。   楚菲菲循声看过去,眼睛一亮:“可终于拍完了!”   一溜烟地从方宇身后跑到拱桥上,两脚还没站定呢, 她就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可以吃饭了?”她都要饿死了!   安枝予点头:“不过我要先回客栈把婚纱换下来。”   客栈在这条街的最南面, 楚菲菲下午的时候已经把这条不过两三百米长的街逛了好几圈了。   “客栈往北第四家店, 我先过去点菜,你们快点啊!”   眼看她又一溜烟地跑了,安枝予笑得眼角都弯了:“你慢点!”   靳洲提起她纱摆看向她脚:“累不累?”   安枝予翘了翘脚上那双镶着水钻的平底鞋:“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客栈离他们虽说不远,但是岸边那条不算宽敞的石板路有不少的游人。   “抱你回去。”说完,他都没给安枝予反应的时间就将她拦腰抱起。   安枝予搂着他脖子,全然没有在意周围看过来的目光,她问出她心里一直的疑问。   “今天之前,你有和摄影师聊过吗?”   白色的纱摆垂下来,几缕薄纱在他的膝盖前荡荡悠悠。   因为横抱着她,所以靳洲要时不时地侧身避开人群,所以在侧头看了她一眼后,靳洲又把目光转向前面,“你是指什么?”   “就是拍摄前的那种沟通啊!”   靳洲摇头:“没有。”   安枝予声音带出不可思议:“所以就......随便拍拍啊?”   今天的拍摄,安枝予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那位卢工说一句话。   从始至终,他都是跟在他们身后,没让他们看镜头,也没有让他们摆姿势,可以说,他们走到哪,他就跟到哪,随意到一点都没有拍婚纱照的那种正式感。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出现在镜头里的都是什么样的画面。   很好奇,很期待,也夹杂着忐忑与不安。   万一拍出来的不好看呢?   重点是,她今天化的妆容很淡,连假睫毛都没贴,而且她穿的还是平底鞋,万一把她拍的很矮......   靳洲再一次侧过身,避开了横冲直撞过来的两个小孩。   眼看前面行人疏少,他才再次看向怀里的人:“虽然没有你说的那种沟通,但之前他问了我们相识的过程。”   “就只是这样?”   靳洲听出她的担忧:“放心吧,卢斐很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他需要什么想知道什么,都会主动开口,相反,如果我要求一大堆,他可能就不来帮我这个忙了。”   “帮你的忙?他不是你花钱找的摄影师吗?”   靳洲笑着摇头:“免费的。”   可是楚菲菲说他很有知名度,还拿过很多的奖。   “所以你们是朋友吗?”安枝予问。   ‘朋友’一词让靳洲略有思索:“也算不上朋友”,他说:“第一次遇到他是在英国,当时我去英国过圣诞,在泰晤士河畔边上,他喝酒撞到了我。”   “然后呢?”安枝予追问。   “然后,”靳洲笑了声:“他就塞了张名片给我,说撞坏了他赔。”   “然后你就真让他赔了?”   如果不是抱着她,靳洲都想刮一刮她的鼻子。   “当然没有,一件衣服而已,只是没想到,回到京市没两个星期,又在路上遇到了他。”   靳洲扭头看她:“你猜这次是怎么遇上的?”   安枝予摇头。   “他开车追了我的尾。”   安枝予噗嗤一声笑了:“那你们还真是有缘分。”说完,她恍然大悟似的:“所以你又没让他赔,然后这次是他还你的人情?”   靳洲还是摇头:“交通意外有保险公司,只不过那次之后,我们才真的互留了电话。”   “那你们后来有联系吗?”   “很少,偶尔他发几张朋友圈,我看到了,会给他点个赞。”   “你竟然还会在朋友圈点赞?”安枝予笑出惊讶。   “除了你之外,我也就只赞过他的,回头给你看看他的那些照片,是真的很有意思。”   说着说着,就到了客栈门口。   倚在墙边的人看见他们,直腰走过来。   是卢斐。   他把手里的相机递给安枝予:“靳太太,你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明天还有半天的时间补拍。”说完,他又看向靳洲:“我上去冲个澡,晚饭我自己解决,不用喊我。”   说完,他一句啰嗦话也没有,转身进了客栈。   如果不是楚菲菲在等他们吃饭,安枝予真想把相机里的照片看完再出来。   她低头看着照片,靳洲给她看路,到了茶楼门口,靳洲搂在她腰上的手往回拢了一下:“有门槛。”   楚菲菲就坐在沿街靠窗的位置,看见两人进来,她忙招手:“这儿呢!”   方宇也在,不过是坐在她对面,眼看靳洲过来,他起身坐到了楚菲菲身旁。   楚菲菲斜了他一眼:“刚刚就让你坐这儿,你还不坐!”   她那自来熟的性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很快适应。   楚菲菲把相机放下,用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方宇有女朋友了。】   楚菲菲看见短信后,撩着眼皮看了眼安枝予,似笑非笑一声的同时给她回:【真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一个闷葫芦!】   目光从手机屏幕收回后,安枝予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喜欢他了?】   楚菲菲:【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他了?】   安枝予:【那你总说他好看?】   楚菲菲:【好看的人多了去了,我喜欢得过来吗?】   短信发过去之后,楚菲菲目光定格了一瞬,她不发短信了,直接问:【那个大摄影师呢?怎么没一起过来吃饭?】   安枝予也放下手机,“他说晚饭自己解决。”   楚菲菲看向靳洲:“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人家辛辛苦苦过来给你们拍婚纱照,怎么说也得请人家吃一顿啊!”   低头看着照片的目光一顿,短暂怔愣后,靳洲抬眼看向对面:“要不要我把他微信推给你?”   楚菲菲眼睛里陡然一亮,但也就亮了两秒,她就直摇头:“还是算了吧,万一我加了人家,人家不通过,那我多尴尬。”   靳洲一脸深意地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倒是安枝予,听出他话里有话,用胳膊碰了碰他。   靳洲却没有挑破,毕竟相机里的照片,她总会看到。   他拿起一旁的菜单:“想吃什么,我来点。”   楚菲菲双手托腮:“我都点好了!”说完,她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   目光不经意的一扫,还盘旋在她脑海里没有消散的那张脸,始料不及地撞进她视线里。   但是那头极为显眼的奶奶灰却变戏法似的没了。   像是感觉到有双眼睛定格在自己身上,卢斐扭头看过来。   他长了一双很会讲情话的桃花眼,不笑的时候,有着随心所欲的散漫与不羁,一笑,腮上两个酒窝好像能将对方溺在里面似的。   楚菲菲从来都不惧与男人对视,但是现在,对方不过一个回看过来的眼神,就让她脸倏地一红。   楚菲菲忙把脸转回来,不知是心虚还是羞涩,她眼睫抖个不停。   临山的小镇,夏天的晚风暖而不燥,从窗外吹进来的不止有风,还有男人的声音。   “楚菲菲。”   一桌四人,除了被点名的人,都扭头看过去。   卢斐却盯着那颗乌黑的脑袋,笑了声:“喊你呢!”   安枝予也被他头上的发色惊讶住,以至于都来不及多想这两人什么时候已经熟络到这个地步。   “卢老师,你头发怎么了?”   卢斐这才偏开视线,抬手在还泛着湿的头发上抓了一把:“洗掉了。”   楚菲菲这才悄咪咪地转过头,结果视线刚一瞄过去,再次撞上了那双要人命的桃花眼。   刚想把视线收回来,卢斐的声音就快了她一步:“不许躲!”   楚菲菲:“......”   安枝予这才恍然回神,桌子底下,她用脚碰了砰楚菲菲的脚。   虽说靳洲也略感诧异两人突发猛进的‘熟络’,但他并没有多问:“进来一块吃点。”   “不了。”说完,卢斐把手伸进窗户,从桌上拿走了楚菲菲的手机。   “嗳——”楚菲菲条件反射地站起身:“你拿我手机干嘛?”   卢斐已经走离窗户两步远,他抬手晃了晃,嘴角提笑:“出来。”   楚菲菲就这么走了,安枝予愣在桌前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服务生端上两份臭豆腐。   安枝予忙晃了晃靳洲的胳膊:“他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靳洲提了提肩膀:“也许就是今天。”   安枝予转了转眸子:“可是今天一天都没见他们说过话呀!”   靳洲把桌上的相机给她:“看看。”   照片不多,一共一百六十六张,安枝予从吃饭看到回了客栈。   “他一共拍了菲菲十九张照片!”   靳洲笑了笑:“所以,懂了吗?”   安枝予有点懂,但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所以,他是对菲菲一见钟情吗?”   靳洲从她手里把相机抽走,坐到她旁边:“不相信一见钟情吗?”   她不是不相信,只是这种事情从未在她身上主动发生过,甚至在过去,她一度觉得,一见钟情是最不靠谱的一种动心的方式。   可事实却是,她现在身边坐着的男人,她肚子里的两个宝宝的父亲,对她的喜欢就是从‘一见钟情’开始的。   🔒87 ☪第八十七章   ◎梦恛襄柏◎   第二天上午, 靳洲把相机还给了卢斐。   “需要补拍吗?”   靳洲说不用:“我太太很满意。”   卢斐接过相机:“里面的照片没删吧?”   靳洲知道他的意思:“放心,没动。”   卢斐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神略有深意:“婚礼上的摄影师定下来了吗?”   “怎么, ”靳洲明知故问:“你要来吗?”   卢斐低着头, 一张张地翻看相机里的照片:“如果你需要的话。”   靳洲笑着回道:“如果你也需要的话,当然欢迎。”   回去的路上,无论安枝予怎么问,楚菲菲都是三缄其口, 一个字都不愿透露。   “小气鬼, ”安枝予恼了她一眼:“以前你从来都不对我藏秘密的!”   她也说了是以前,可是以前哪有男人让她这么丢脸过,就吃了顿饭而已,就只在人群里搂了一下她的肩, 带她避开迎面撞过来的男人而已,结果呢,她就在梦里梦到人家!   梦到也就算了, 还在梦里亲了人家!   楚菲菲低头蹭了蹭自己的脸, 该死, 又脸红了!   可是她在这脸红,那人可好,走了都不跟她打声招呼,这都上车半个小时了, 一个短信都没有!   这是要跟她玩露水情缘?   想想就来气,楚菲菲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刚准备把昨晚刚加上的人给删掉,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卢斐:【明天上午我要去一趟图瓦村, 走之前出来吃顿饭?】   所有的怨恼就这么没了。   但是她小小地拿捏了一下。   楚菲菲:【没时间,下次吧。】   卢斐:【行,等我回来给你电话。】   答应的这么爽快,就不能挽留或者争取一下?   她突然扭头:“靳总,你们下次拍婚纱照是什么时候?”   “下周六。”   楚菲菲抿了抿唇:“那......”   “放心,”靳洲一秒看透她心思:“还是卢斐拍。”   楚菲菲撇嘴:“谁问他了!”   安枝予都看不下去了:“你没问,但你脸上写了!”   楚菲菲:“......”   靳洲紧了紧安枝予的手,分散她注意力:“早饭我看你吃的少,是不合胃口吗?”   说到这,安枝予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昨晚我不是把臭豆腐带回来了吗,四点的时候饿了,我就起来吃了几块。”   见他皱眉,安枝予忙抱住他胳膊,一脸求饶:“就三块,我就吃了三块!”   既然给她打包带回去,自然不是不让她吃的意思。   他想不通的是自己:“我怎么不知道?”   夜里睡觉,只要安枝予有一点动静,他都会醒,而她昨晚都能起来吃味道那么重的臭豆腐,他却一点都没有发现。   安枝予嘴角偷笑:“因为我从你怀里出来后,把枕头塞你怀里了。”   靳洲:“......”   半路,老爷子的电话打来,靳洲看了眼时间,英国那边这时候是深夜。   “爷爷,您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老爷子声音又急又慌:“孙媳妇还好吧?”   靳洲看向身边的人:“很好,怎么了?”   “好就行,好就行。”老爷子没敢把自己做噩梦的事说出来:“我也没其他的事,就打电话问问。”   老人家的心思很好猜,能这么晚打电话来问,要么就是失眠睡不着,要么就是做梦了。   “枝予就在我旁边,您要不要和她说两句?”   老爷子忙说好。   “爷爷。”   “孙媳妇,”老爷子声音一秒哽咽了:“这一下就怀了两个小家伙,辛苦你了啊!”   “不辛苦爷爷,他们很乖,一点苦都没让我吃!”   “没觉得恶心或者胃口不好吗?”   安枝予不想老人担心:“不仅没有恶心,胃口也很好,就是半夜容易饿。”   “饿没事,想吃什么就让阿姨给你做,还有靳洲,这个时候,你就多使唤他,这是他的福气!”   靳洲虽然没有侧耳去听,但车厢里安静。   他弯着嘴角,一边听着,一边用手顺着安枝予脑后的头发。   “还有,溪侨里不是还有一套房子吗,让靳洲赶紧把三楼改成儿童房!”   偷藏着没说的惊喜就这么被老爷子脱口而出。   靳洲在心里叹气。   果然,电话挂断后,安枝予开始问他了。   “你在溪侨里还有一套房子?”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不是我的,”靳洲纠正她:“是我们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以前怎么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   为了减轻自己瞒着没说的‘罪过’,靳洲解释:“和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是一样的格局,所以就没跟你说。”   安枝予“嘁”了声,眼神睨他:“当初还说是因为房子装修才搬去榭亭阁,你可真会编!”重点是她还信了。   靳洲万万没想到她会把话题拉到那么远。   好在没等他解释,救命的手机振动声来了。   是闫嗔。   “是不是说晚上去你和叔叔那吃饭的呀?”   又是一桩她完全不知情的事情。   安枝予斜睨旁边的人:“你听谁说的?”   闫嗔一听她这话,也狐疑地看向旁边的人:“岑颂啊!”   岑颂正冷着脸坐她旁边,他没好气地解释:“我只说他让我们去,但我没答应!”   闫嗔当即踢了他一脚,手捂住话筒:“你刚刚怎么跟我说的?”   岑颂双手抱胸地嘴硬:我只问你要不要去,又没让你去......   这边,安枝予也捂住话筒,问旁边的人:“你让闫嗔去咱们家吃饭了吗?”   靳洲“嗯”了声,解释:“我就问了他一嘴,他到底去不去,我不知道。”   安枝予:“......”   电话那头,闫嗔又问:“你们现在在家吗?”   安枝予忙松开话筒:“在回去的路上,估计十一点之前能到。”   “哦,那中午吧,晚上书屹有绘画课。”   电话挂断,安枝予用胳膊碰了碰靳洲:“你和岑颂最近是不是吵架了?”   大男人吵架......   靳洲失笑:“怎么会!”   另一边,闫嗔也在质问看似生闷气的人:“你和叔叔是不是吵架了?”   岑颂的态度和靳洲可就截然相反了,他冷笑:“我至于和他一般见识?”   闫嗔可没安枝予那么好的脾气,“你说什么呢,叔叔是你长辈,你能不能注意点你的态度?”   岑颂心里压着的无名火,因为瞥了眼她的肚子,下去了。   既然上门做客,还是去‘长辈’家,空着手总是不好的。   到了溪侨公馆门口,岑颂把车停在路边:“你在车里等我,我去买点东西。”   岑书屹从后面探出脑袋:“爸爸,你是要去超市吗?”   岑颂扭头看他,‘不怀好意’地笑了声:“你也要去?”   小家伙直点头。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地进了超市。   岑颂挥了挥手,“想吃什么,自己拿!”   岑书屹没从他话里听出限制,不可思议地问:“什么都可以吗?”   “对,什么都可以!”岑颂还从旁边给他拿了个小推车:“用这个装,装满。”   岑书屹:“......”   虽然他能看出爸爸脸上有笑意,但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爸爸,我是不是要拿什么跟你交换?”   岑颂从一旁拎起两箱酸奶搁在了玻璃柜上,扭头:“给你五分钟,能装完的话就什么要求都没有!”   话音还没完全落地,岑书屹转身就从货架上一袋两袋三袋、一盒两盒三盒地把都来不及看是什么东西撂进推车。   隔着车窗玻璃,闫嗔看见岑颂拎着满手的东西,忙开门下车。   “你都买的什么呀?”   岑书屹激动地原地一边蹦跶一边往袋子里指:“妈妈,这里有你最喜欢吃的蓝莓软糖,还有我最喜欢吃的薯片!”至于其他的,他就只当是盲盒的惊喜!   一向管孩子吃零食比她还严厉的人,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性。   闫嗔一脸狐疑地看着岑颂:“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岑颂规矩地笑了笑:“书屹选的,我就只负责给钱而已。”   一向空手上门的人,突然带了礼物来,靳洲好笑一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走亲访友的,哪有空手的道理,”岑颂把袋子给他:“还有呢!”   然后靳洲就见他从门旁的地上又拎起两箱......   酸奶。   岑颂好言好语地解释:“虽然不贵,但营养不缺。”   靳洲气笑一声:“我们家又没有孩子,你拎回去给书屹喝吧!”   岑书屹从闫嗔身后探出委屈吧啦的小脸,仰头看了眼靳洲,再顺着往下依依不舍地看向他两手的购物袋。   刚好安枝予也小跑了过来:“怎么在门口站着呀,快进来!”   岑书屹看见她,“哇”的一声从闫嗔身后跑出来。   “安阿姨!”   他一把抱住安枝予的腿。   安枝予忙扶着他肩,蹲下来:“怎么了书屹,怎么哭了?”   眼泪糊了小家伙一脸,岑书屹指着靳洲手里的两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   “爸爸...爸爸把我的零食,都、都送给靳叔叔了!”   岑颂着实没想到儿子会来这么一出,刚要开口,闫嗔就两个小碎步跑过去解释:“不是的,那是爸爸买给我们书屹的,怎么会送给别人呢!”   说完,她扭头朝岑颂睇了个眼神。   岑颂嘴角只剩尴尬:“对对,爸爸就是让靳叔叔帮忙拎一下,不是给他的!”他举起手里的两箱酸奶:“你看,这是不是你最喜欢的芒果味?”   岑书屹扁着嘴看他,一脸的不相信。   没办法,岑颂把两箱酸奶往地上一放,毫不客气地把靳洲手里的两个袋子‘抢’到手里:“你看好了,爸爸这就把东西都放车里去!”   等他再回来,靳洲把他之前那句话还给他:“走亲访友的,空手来,”他戏谑道:“你怎么好意思的。”   岑颂挑衅地睨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让我来的目的!”   他今天穿了一身运动夏装,虽说是很正经的白黑搭配,但他全身就是有一种混不吝的气质,他两手插在短裤口袋,慢悠悠地扯着调儿:“说吧,今天想从我这学点什么!”   靳洲倒是一点也没客气:“单子列好了,在厨房。”   岑颂顿住脚:“你还真是不拿我当外人是吧?”   “上门做客,总得带点诚意吧!”他笑得斯文又坏。   岑颂:“......”   厨房里,两个大男人一做一学,客厅里,两个女人一说一听。   “你们今天去拍婚纱照了呀!”   安枝予抿了抿唇,笑意从眼睛里溢出来:“昨天就去了,拍完还在那边住了一晚。”   “累不累?”   安枝予摇头:“我们就拍了两套婚纱,很轻松。”   “才两套?”闫嗔撇嘴:“叔叔也太小气了吧!”   安枝予忙解释:“一共七套的,其他几套还要留着去别的地方拍。”   “那你们今天还回来,不一次性拍完?”   说到这,安枝予扁了扁嘴:“他非要一周拍两套,所以后面会去哪些地方我都还不知道呢!”   闫嗔扭头看了眼,反应两秒后,她抿嘴笑:“叔叔还还挺会给你制造惊喜的嘛!”   说到惊喜,厨房里,岑颂也在问靳洲:“那你们的婚礼呢,她是不是还什么都不知情?”   “你和闫嗔当初的婚礼不也是瞒到最后?”   “所以你在学我?”   靳洲看了他一眼:“惊喜这个词可不是你的专利。”   岑颂洗掉手上的面粉:“你啊,也就能瞒瞒你家那位。”   靳洲皱眉:“什么意思?”   岑颂给了他一记眼神:“你是不是在Leuchars买了个古堡?”   “你从哪听来的?”靳洲表情诧异。   “巧了,我那老丈人也看上了那地方,结果被你抢了先,上个星期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抱怨了一嘴。”   靳洲往门后看了眼:“这事闫嗔知不知道?”   岑颂笑:“放心吧,我那老丈人是想买来送给他闺女做生日礼物的,没买成,他说了干嘛。”   靳洲这才舒了一口气:“你别说漏了嘴。”   可算逮着了他一个把柄。   岑颂皮笑肉不笑一声:“那得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靳洲:“......”   难得扳回一局,岑颂的好心情肉眼可见,不仅做了一桌子的菜,还手把手传授了好几道独门秘方。   “下周末有没有事?”岑颂问:“有个朋友新开了个高尔夫球场,一块去玩玩。”   “最近一个月都没时间。”   “忙什么呢?”   “拍婚纱照。”他心情好,音色温润带了笑。   岑颂震惊了两秒:“拍婚纱照用得了一个月?”   “七套婚纱,四个地方,”他话里有藏不住的惬意:“怎么用不了一个月?”   说完,他邀约似的:“你们下周有时间吗,有的话,一起?”   “去哪?”   “迪士尼。”   🔒88 ☪第八十八章   ◎迪士尼的浪漫◎   迪士尼是提供婚纱拍摄项目的, 但是要想全天包场,而且还是周末......   楚菲菲整个人都惊呆了:“那得多少钱?”   安枝予也一脸茫然地看向靳洲,“多少钱?”   靳洲当然不可能把价格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 方宇联系的。”   但是今天方宇不在。   今天充当司机的是大名鼎鼎的摄影师:卢斐。   他扭头看向副驾驶,这位极为会拿乔,极为难约,但又让他极为抓心挠肝的女人。   “羡慕吗?”   楚菲菲“哼”了声:“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如果想拍, 我未来老公也会为我一掷千金的!”   卢斐挑了挑他那双浓颜系的眉梢:“那是当然。”   这个回答会让人浮想联翩。   楚菲菲余光瞄了他一眼:“那你呢, 舍得给你未来的女朋友花钱吗?”   卢斐回了她一记耐人寻味的眼神:“那得看是谁。”   可真会吊人胃口,吊人胃口不说,还让人不好往下问。   从京市到海市不近,因为安枝予还处于孕早期, 所以靳洲避开飞机选择了高铁,四个多小时的路程,虽然她没有露出不适, 但靳洲依旧不放心:“有没有不舒服?”   安枝予凑近他耳边, 很小声地说:“激动算吗?”   靳洲笑着摇头:“当然不算。”   不过想到婚纱照得明天才能拍, 安枝予又不免失落:“如果这份激动能保持到明天就好了!”   和她一起激动的还有后面一辆车里的岑书屹。   “爸爸,明天的迪士尼真的只有我们几个人吗?”   岑颂掐了一块面包塞他嘴里:“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想到明天的迪士尼再也不用排队,嘴里的面包更香了。   “爸爸,下次我想来迪士尼的话, 你也像靳叔叔那样,全都买下来吧!”   岑颂气笑一声:“什么叫全都买下来,你靳叔叔就只买了一天!”   一天大几千万, 这人真是下了血本了!   旁边, 闫嗔幽幽叹气:“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去迪士尼拍婚纱照呢!”   哪能就这么被比下去, 岑颂好胜心被激起来了:“今年咱俩的结婚纪念日就在这办!”   结果闫嗔却撇嘴了:“这么贵,我才不来呢!”   岑颂:“......”   来迪士尼就是享受童趣的,所以靳洲这次定的都是主题房。   “书屹,你是要唐老鸭还是冰雪奇缘?”   岑书屹在安枝予两只手上看来看去,最后极为艰难地选择了唐老鸭。   结果拿了房卡,他又试探着问:“安阿姨,你们朋友住的是什么样的呀?”   闫嗔在旁边温声提醒:“书屹,不可以贪心。”   好吧,当他没问。   岑书屹噘了噘嘴。   安枝予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们一共是四个房间,两间唐老鸭两间冰雪奇缘。”   岑书屹嘿嘿笑了两声。   那他就没有遗憾了。   结果等安枝予扭头去找人,发现拿了房卡的两人没影了。   “他们人呢?”   靳洲晃了晃手里多出的一张房卡。   安枝予张了张嘴:“他们......”这是要住一间的意思?   靳洲可没心思去管那两个‘随性’的成年男女。   “带你上去休息一会儿,”靳洲搂住她往里走:“以前来过迪士尼吗?”   安枝予点头:“大学毕业的时候来过一次,那次也是周末,人特别特别多,所以都没玩几个项目。”   “那这次可以好好玩一玩,”靳洲低头看了看她的肚子:“刺激的除外。”   这也是安枝予兴奋之余又不免可惜的原因。   “早知道你选在这里拍婚纱照,怎么说我也要等一等再怀孕。”   现在说这话了,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为了能赶紧怀上宝宝,连中药都偷偷喝上了。   不过靳洲虽然知道这事,却从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   除了不能玩刺激的这个遗憾,安枝予心里还有一件事藏着没说。   进了电梯,安枝予抱住他胳膊晃了晃:“好不容易来一次,拍两套婚纱是不是有点少啊?”   靳洲嘴角隐笑,故作为难:“但如果把余下的五套都带来的话,那后面的两次拍摄要怎么办?”   安枝予不觉得后面两站还能比这次更让她惊喜。   可是他们人都到这了,再说这话已经晚了。   她“哦”了声,垂下脸,脚尖在地上画着圈:“我就是随口说说。”   声音委屈成这样,如果真的只带了两套婚纱,那这趟原本想给她的惊喜岂不成了她最大的遗憾?   不过靳洲却没多说什么,直到走到客房门口——   “等下不许太激动。”   安枝予面露茫然:“激动?”她为什么要激动?   因为......   靳洲将她带到衣柜前,随着柜门缓缓向一边敞开。   冰蓝、樱粉、仙草绿、柠檬黄,还有一件她最喜欢的鱼尾,鎏金色。   五套颜色不同的纱裙,可以配合迪士尼圆园内很多不同的场景。   虽然不是为她量身的定制款,但是做工品质都是上乘,是靳洲花了一个多星期,跑了很多很多家婚纱店挑的。   靳洲站在她身后,下巴轻抵在她肩膀,侧着脸看她,见她眼睫半天都不眨一下。   他嘴角的笑因为她的沉默而一点一点回落:“不喜欢吗?”   他话音落地,安枝予眼睫一抖,两大颗眼泪滚了下来。   “你怎么总是这样!”   她转过身来的同时,蜷成拳的手倏地砸在他胸口。   靳洲想过她可能会有的反应,或者高兴地原地蹦跶,或者激动地抱住他,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把她弄哭。   因为她的眼泪,还有刚刚那句听着很是气恼的话,让靳洲一时分辨不出她此时内心的情绪。   靳洲抓住她手腕,视线追着她:“你先告诉我,是颜色不喜欢还是款式不满意?”还有半天的时间,他可以——   安枝予抬头看他,“你一天不给我惊喜,心里就不舒坦是不是?光是拍个婚纱照就有层出不穷的惊喜一件件地等着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都不敢去想婚礼那天了!”   她眼睛红红的,鼻音也浓浓的,明明是责怪他的语气,可看他的眼神却又情深脉脉。   短暂的怔愣后,靳洲嘴角忽地一扬:“那你喜不喜欢?”   “嗯?”他双脚往前迈了一小步,鞋尖抵到了她的鞋尖,“喜不喜欢?”   “明知故问。”她声音又低又软,偏向于撒娇的声音,格外磨人的耳朵。   靳洲把头一低,精准吻在她唇上,她的抽泣声还没有完全止住,被他吮着的唇瓣还在微微发颤。   但是他吻得很克制,浅尝辄止的,只在她唇上停留了很短的时间。   松开她时,他笑着追问:“到底喜不喜欢?”   人在惊喜面前,也会无措,而那短暂的不知所措后,剩下的就只有欢喜。   见她红着脸点头,靳洲把她搂进怀里。   他笑着说奇怪:“这几年公司年利润年年增长,我也没觉得满足,怎么你一句喜欢,我就觉得......”   他没好意思说出的余下的四个字,被安枝予接上:“此生无憾?”   真不知是默契,还是说他剩下未说的话太没有悬念。   他笑着点头:“嗯。”   “那你可要再接再厉,万一你止步不前,说不好我就会有落差,就会觉得你对我不如以前了。”   “怎么会!”他一脸自信:“这种满足是不会被满足的。”   没一会儿的功夫,午餐送来,跟在餐车后的还有岑书屹。   “安阿姨,送你一个米妮的扭扭戒指,是我刚刚在楼下,美女阿姨送我的!”   “谢谢,”安枝予接过他手里的戒指:“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我现在要回去睡觉了,晚上爸爸妈妈还要带我去听奇妙故事呢!拜拜安阿姨!”   安枝予站在门口,看着小家伙一蹦一跳地朝走廊那头跑着,看着他扑到爸爸的身前,被那双有力的双臂瞬间接住。   当了妈妈后,她看小朋友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靳洲搂着她肩,把她带回房间:“放心,我们的宝宝会比书屹还要可爱还要乖。”   安枝予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他爸爸在这儿呢!”   他一扫过去的低调,语气和表情全是张扬的自信。   下午,靳洲陪安枝予睡了一个长觉,到了晚上,在酒店西图澜娅餐厅用晚餐的时候,楚菲菲和卢斐一前一后地出现了。   刚好高飞、布鲁托也及时出现,一阵尖叫声里,楚菲菲回眸的瞬间,卢斐摁下了指尖下的快门。   楚菲菲伸手就要去挡她的镜头,却被卢斐两步后退再一个转身,接连几个抓拍再次落入他的镜头里。   虽然镜头挡住了他的眼睛,但露出了他唇角张扬的笑。   楚菲菲嗔了他一眼:“都要饿死了!”   卢斐这才放下手里的相机,两步上前,牵住她手。   “想吃什么?”   “面!”她指着面前的意大利面:“我可以吃两份!”   “这么能吃,肉都长哪了?”   楚菲菲睨他一眼:“在你看得见摸不着的地方!”   卢斐低出一阵笑:“你这说的好像我下午——”   后面的话被楚菲菲一个眼神震慑了回去。   安枝予的目光追在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   靳洲抬手挡在她眼前:“别看了。”   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有种,亲手把闺蜜送到狼窝里的感觉......   安枝予晃了晃靳洲的胳膊:“你对卢斐的了解有多少?”   靳洲没下定论,只把手机拿出来,搜出百度人物后,他把手机放在安枝予面前:“除了这些,我就只知道他九岁的时候父母双亡,之后被一对高干家庭领养,目前有自己的工作室,另外......”他看了眼不远处的两人:“在上周之前,我知道他是单身。”   然后他问:“符合你那位闺蜜的择偶标准吗?”   安枝予心情复杂,但也实话实说:“她的择偶标准就是看脸。”   靳洲:“......”   没两分钟,把颜值当做择偶标准的人走过来:“介意一起吗,靳总?”   靳洲略微耸肩:“你随意。”   随着她放下手里的两盘意面,再拂着裙摆坐下,安枝予的目光刚好落到了她颈子里的一抹痕迹上。   楚菲菲抬头对上她视线的时候,眼神一秒懂了,她用手指蹭了蹭:“蚊子咬的。”   她都还什么都没问了就自己招了!   安枝予撇嘴:“怎么没有蚊子咬我?”   楚菲菲朝她旁边的人撂了个眼神:“那你要问问你们家那位。”   她这位闺蜜拿话噎人就没有输过。   安枝予语塞两秒,又问:“你俩在一起了?”   楚菲菲垂着眉眼,裹起叉子一圈的意面:“我还没答应。”   没答应就......   安枝予刚要再往下问,卢斐端了杯橙汁放在楚菲菲的面前。   楚菲菲一句客气话都没有,端起杯子,仰头,一鼓作气喝了个底朝天。   杯子刚放回桌子上,她下巴就被卢斐用手抬了起来。   安枝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旁若无人的,用指腹蹭掉了楚菲菲唇峰上的果汁。   再然后,他拿起那只空掉的玻璃杯又转身回去。   在楚菲菲回头追看的间隙里,安枝予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楚菲菲这才收回视线。   “还说没在一起?”   楚菲菲裹了裹舌尖橙汁残留下的苦甜:“看他表现喽。”   安枝予:“......”   很快,卢斐再次回来,这次手里是一杯葡萄汁和一杯冰可乐。   楚菲菲刚要伸手去拿那杯冰的,卢斐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   楚菲菲撇了撇嘴,表情不情不愿,但行动却一秒变乖。   安枝予心里了然了。   也就会耍嘴皮子,实际已经被人家拿捏得死死的了。   卢斐边吃着盘子里的意面,边问对面的人:“明天的拍摄,你和里面的人沟通好了吗?”   靳洲点头:“沟通好了,他们不会干涉。”   “那就行。”   一顿饭,就说了这么几句话,直到楚菲菲站起身,一直闷头不语的卢斐精准抓住她手腕。   “等我。”   说完,他搁下手里的叉子,抽了张纸随意地擦了擦嘴角,言简意赅地撂了两个字:“回见。”   安枝予扭头目送两人离开,她眉心拧出满满的疑惑:“他们俩是不是在生闷气呀?”   靳洲拿起桌上的手机,牵着她起身:“走的时候不都牵手了吗?”   所以这也是安枝予想不通的地方,都牵手了,脖子上都留吻痕了,都到这地步了,还没在一起,还要看他表现?   靳洲被她那纠结的小表情看笑一声:“你那位闺蜜很有一套,放心吧!”   说完,他都不给安枝予再问的机会:“晚上的烟花要不要去看看?”   晚上这场盛大的烟火炸开在今天所有迪士尼游客的头顶。   但是第二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迪士尼的大门只为她一人开放,夜幕里的万千绚烂也只为她一人绽放。   圣洁的冰蓝色古董纱,高定璀璨的鎏金鱼尾礼裙,还有被成百上千的钻石点缀的缥缈层叠的蓝色纱裙,更有仙气四溢,一眼就会心动的花苞裙女裙......   以及那七套婚纱中的其中两套纯白婚纱......   他们在旋转木马、十二生肖涂鸦墙、米奇大街、皮诺丘乡村厨房门口、旋转疯蜜罐、爱丽丝梦游仙境的迷宫、城堡......   包括安枝予吃着用炸鸡蘸着牛油果的画面,带着米妮发箍扮鬼脸,和众多迪士尼人物的搞怪合影......   太多太多的画面都被定格在了卢斐的镜头里。   当然还有无心之举下呈现出的最巧合的一幕——   在烟花绽放的那一刻,安枝予小跑着的双脚陡然停在原地,靳洲捡起地上那只被她不小心落单的水晶鞋,半蹲于地上,轻抬起她脚腕......   所有的绚烂都成了朦胧的影像,只有镜头里的他们是最清晰的。   🔒89 ☪第八十九章   ◎深夜放肆,重一点......◎   上次在古镇拍婚纱照, 安枝予一点都没觉得累,但是这次从迪士尼回来,她却休息了两天还没完全缓过来。   这两天, 除了吃饭的时候, 靳洲抱她下楼,其余时间,她都是在床上躺着。   今天早上醒来后,靳洲第一时间又是去掀被子, 安枝予把腿一并:“没出血!”   靳洲提心吊胆了两天, 昨天就要带她去医院了,可她却怎么说都不去。   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所以靳洲直接让医生上门了。   京市声望最高的妇产科专家上门给她看诊,这让安枝予整个人都受宠若惊。   倒是刘主任, 礼貌之余对她很是客气,一番检查下来,说没事, 但是叮嘱头三个月不要再有过度的体力消耗。   把刘主任送走后, 靳洲坐在床边沉默良久。   “怎么啦?”看出他表情冷肃, 安枝予晃了晃他胳膊:“刘主任不是说了没有大碍吗?”   他在懊恼和自责。   是他大意了,只想着给她一场浪漫又记忆深刻的婚纱照,却全完疏忽她正在孕早期。   那么大的园区走下来,即便是正常人都要消耗不少的体力, 何况她还是怀着两个宝宝的孕妇。   “枝予,”一阵自我反省后,他开口:“后面两场婚纱照, 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再去拍, 好不好?”   虽然他是在问她, 但安枝予从他的脸上看出了认真和深思熟虑,即便她再心存惊喜,可现阶段,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比肚子里的两个宝宝更重要。   所以安枝予点头:“好,等以后宝宝出生,我们一家四口一起拍!”   脑海里突然出现两个暂时还不知道性别的小家伙帮自己拎着纱摆的画面,安枝予心里划出的失落突然被一种浓浓的幸福取代。   但靳洲却握住她手,声音满含歉意:“对不起。”   他这两天已经说了好多句对不起了。   安枝予拽着他手,让他坐近自己:“你以前怎么说的?”   目光从她的手背抬到她脸上。   “你说对不起会拉远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如果非要说这三个字——”   靳洲用拥抱打断她:“我爱你。”   他真的很少很少会对安枝予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平时他都是倍加珍惜地待她,也就是在床上的时候会肆无忌惮,把她弄哭过很多次,但他从来都是用【我下次轻一点】代替【对不起】。   这次他是打心底觉得愧对她,以至于这两天的时间里,他都快要把对自己的肯定都抹杀干净了。   安枝予在他后背来来回回地抚着:“放心吧,我身体棒着呢,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呢,我就再请两天假在家养一养!”   昨晚靳洲就让她再请两天假了,当时她执拗得厉害,一副说什么今天也要上班的架势。   靳洲松开她,不确定的目光定在她眼睛里:“真的?”   安枝予点头,“但是,”她一根食指点在他胸口:“你得去上班!”   她昨晚之所以没有答应他,就是因为他这两天在家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她们公司夏天没什么事,请假没有大碍,但是他管着那么大一公司,哪有整天‘窝在家’的道理,不知道的要说他整日流连温柔乡了。   “男人要以事业为重,整天在家陪老婆算个什么事呀!”   她又哄又带着说教的语气,让靳洲失笑。   “好,那我等会儿去公司看看,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回来。”   虽说夏天是安枝予她们公司的淡季,但对靳氏集团来说,一年四年都很忙,车子刚驶出小区,靳洲就拨通了方宇的电话:“通知生物部门,十五分钟后开会,另外,你再约一下方董,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我有时间。”   午饭是安枝予一个人吃的,安枝予坐在餐桌前,环顾身后的客厅。   很奇怪,家里多一个男人和少一男人的感觉竟然会这么不一样,明明顾姨也在,可依旧会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安枝予索然无味地吃着面前的饭菜,余光几次往手机屏幕上瞄。   碗里的饭还剩一大半,她终于没忍住,发了条短信过去:【吃午饭了吗?】   太想早点回去陪她,所以靳洲一点空隙都没给自己留,这会儿他还在会议室。   看见安枝予发来的短信他才注意到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他抬手示意会议暂停:“二十分钟的吃饭时间。”说完他拿起手机步履匆匆往外走。   只是还没等走出会议室,他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电话:“刚刚在忙,你呢,吃了吗?”   一众高管:难怪让他们去吃饭呢,原来是太太‘查岗’了。   下午一点五十,方诚生物方显胜走后五分钟,靳洲也拿起桌上钥匙。   只是没想到,刚到楼下,一个满身贵气的中年女人从前台迎了过来。   “靳总。”   靳洲看了对方一眼,眼神不觉意外:“蒋总。”   是方显胜的太太,也就是方希羽的母亲蒋瑶。   “靳总,可否耽误你十分钟的时间。”   靳洲礼貌地回以一笑:“抱歉蒋总,我赶时间。”   蒋瑶自知冒昧,但神色有掩饰不住的焦急:“五分钟,只耽误您五分钟,可以吗?”   靳洲抬手看一眼时间:“那您长话短说。”   蒋瑶长舒一口气的同时,直切主题:“听说靳氏前不久刚招了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且一进靳氏就担任了生物研究组的组长,以他的——”   没等她说完,靳洲打断:“蒋总,您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来质疑我们靳氏员工的资历吗?”   蒋瑶一愣,忙解释:“不是,靳总,您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他太年轻了,毕竟接下来我们两家要合作,我是怕他难以担此重任。”   “这个蒋总无需担心,年纪与真才实学,这两者之间从来都没有必然的关系,能进入靳氏工作,都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你刚刚说的年轻人,我见过,”说到这,他笑了笑:“他是有两把刷子的。”   “但是我们方诚这次的疫苗——”   “蒋总,请恕我冒昧,据我所知,您目前并不参与方诚任何一个项目的研究,如果您对这次我们两家合作有任何的犹疑,为何不在上次的董事会上提出来呢?”   蒋瑶一时哑口。   靳洲低头看一眼时间:“蒋总,如果您还有其他的事,可以和我的秘书另约时间,我先失陪了。”   靳洲回到家的时候,刚好房文敏也在。   听见开门声,安枝予忙从沙发那儿那跑过去:“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她话虽这么说,可人却紧紧抱住了靳洲的腰。   “跑这么快,腿不酸了?”   安枝予抿唇笑:“都说好多了,哦对了,我妈来了,正在厨房给我炸小酥肉呢!”   “贪吃鬼,”说着,他举起手里包装极为精致的小盒子:“给你带了点桂花酥。”   “是健身房的吗?”   靳洲点头:“回头让妈带两盒回去,我明天再去给你拿。”   安枝予接过他脱下的西装外套:“我留她在这吃晚饭,她非不,你去帮我劝劝。”   “只在这吃晚饭?”靳洲故意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还准备让妈在这住几天呢!”   “还住呢,”安枝予撇嘴:“你能把她留下来吃个饭就不错了。”   难得遇到一件可以和她打赌的事,靳洲挽着袖子瞧了她一眼:“如果我能让妈在这陪你住到周末呢?”   明明他语气和眼神都没有一丝的不正经,可安枝予却莫名地想歪了。   “那我就......”她话说一半,却又打住:“晚上告诉你!”   厨房里,房文敏一听今天医生上门来给她检查,声音顿时就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说......见红了?”   “不是不是,”靳洲忙解释:“周末的时候不是带她去拍婚纱照了吗,拍了一天,把她累着了,这两天她腿酸的都下不了床,所以今天就让医生上门给她看看了。”   “只是腿酸?没其他大碍吧?”   “没有没有,”靳洲停了停顿:“医生叮嘱最近要静养,所以这周我就打算让她在家待着,但是......”   “没事没事,你忙你的,”房文敏立马就主动答应了:“这几天我在这陪着她。”   在门口偷听的人嘴角都要撇成倒立的括弧了。   等靳洲出来,安枝予送了他三个字:“心机男!”   *   这段时间,靳洲一直都没敢怎么‘碰’她,即便是吻,也都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他克制,安枝予也不敢主动。   但是今天.,她突然想放肆一下。   所以当靳洲洗完澡躺到床上,刚把她搂到怀里,安枝予就仰起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靳洲以为是晚安吻,就在她唇上也轻轻回了一个,结果刚要退开,脖子就被她搂住了。   很过火的一个吻,完全被她主导,赶在呼吸渐深渐乱的前一秒,靳洲拉开她。   他脸上除了有满足的笑,还有压抑的欲色。   “快睡觉!”   安枝予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他往后躲,她就往前凑。   “奖励你的,不要啊?”   靳洲这才恍然懂她下午说的那句【晚上告诉你】的意思。   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可以了。”   安枝予不满意地扁了扁嘴:“你现在这么清心寡欲了吗?”   这话说的。   他现在不清心寡欲还能怎么办。   见他不说话,安枝予把手缩回毯子里:“一点都不想吗?”   薄毯随着她手里的动作略有起伏,靳洲眉心渐渐往一起拢,想制止,奈何手却不听话地僵在她腰上,丝毫都动不了。   微抿的唇角随着他压抑又低沉的一声而翘出狡黠的弧度。   安枝予仰头吻住他。   搂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紧了几分力道,理智随着他阖眼的动作被淹没。   他捧住她脸,加深了这个吻。   暧昧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来,他不再小心翼翼,呼吸缠得人心脏发紧。   唇舌松开,让她喘息的间隙里,他掀开眼,滚烫的目光,几乎能燎了原。   唇再度压下去的前一秒,他说:“重一点......”   🔒90 ☪第九十章   ◎低头吻在她圆润◎   安枝予的早孕反应持续的时间很短, 最开始的晨吐也在不知不觉里渐渐消失。   不吐、心情又好,所以她的胃口也格外的好。   第一次产检的时候,她的体重还没过九十五, 结果第二次产检, 她就九十八斤了。   “一个月我竟然长了五斤!”安枝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从来都没有超过九十五斤过!”   靳洲抽走她手里的孕检手册:“你以前是太瘦了。”   安枝予像是没听见似的,一边在心里想着五斤猪肉摊在案板上的体积,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腰:“可我都没感觉自己胖在哪了呀!”   她看着自己的裙摆, 一边被靳洲搂着肩往前带, 一边自言自语:“难道是因为穿裙子才感觉不到吗?”   她扭头:“你能感觉到我哪里变胖了吗?”   想着这段时间搂她睡觉时,她抵在他怀里的松软......   靳洲低头在她耳边:“胸。”   这要是以前,安枝予讲不好要锤他一拳,但是此时此刻, 在他说完那个字以后,安枝予低头看了看自己。   难怪她最近总觉得内衣的罩杯有点不舒服。   她以前注意力就经常被带偏,怀了孕之后, 这方面更明显了。   “我内衣好像都要换了。”   虽然话题不算跳跃, 但靳洲还是被她突然这么一句听得愣了两秒的神。   反应过来, 他垂眸笑了声:“那我们现在去买?”   依旧还是以前靳洲给她买睡衣的内衣店。   逛了两圈后,安枝予挑了两件到手里:“这两个坠子哪个好看?”她说的是内衣的两个罩杯中间的装饰小吊坠。   她问的奇奇怪怪,靳洲答的认认真真:“这个。”   他的答案让安枝予得到了满足:“我也觉得这个好看。”   上次逛街买发箍的时候靳洲就发现了,她现在开始对一些亮晶晶的小饰物开始感兴趣。除此之外, 还开始喜欢一些很小的毛绒玩具。   靳洲扫过面前两排的内衣,然后又给她挑了几件都带有水晶小吊坠的款式:“去试试。”   安枝予心满意足的抱着五六件去了试衣间,结果没一会儿的功夫, 试衣间的门开了一条缝。   靳洲就站在门口:“怎么了?”   安枝予偏着脑袋, 只露了两只眼睛:“有点小了......”   刚刚靳洲给她拿的和她自己拿都是比她以前穿的码号大一码的。   靳洲笑了声:“知道自己哪儿胖了吧?”   安枝予嗔了他一眼:“你快去!”   买完了内衣, 靳洲又带她在商场溜达了两圈,于是又买了一些可可爱的毛绒布偶。   从饰品店出来已经是中午,靳洲晃了晃她手:“饿了吗?”   安枝予正在看着手里新买的一个小兔子吊坠,脑袋点了两下后,突然想起那五斤肉,她又慌忙摇头。   靳洲一眼看尽她心里,偏偏还故意诱惑她:“早上起床的时候不是还说想吃红烧肉吗?”   可是早上她还不知道自己胖了五斤,如今一想到自己的体重,她是想吃也不敢吃了。   安枝予往上瞥了眼,刚好看见广告位上的披萨、牛排、火锅......   “我们回家吧!”她声音带着几分求饶:“顾姨肯定做了午饭。”   偏偏靳洲说:“回家不也要吃吗?”   对啊,回家也是要吃的......   在靳洲的诱哄和她自己的心里暗示下,安枝予跟着他去了满层飘香的五楼。   眼看靳洲点了四个菜还在翻页,安枝予在桌子下碰了碰他的脚:“我们就两个人,你点这么多哪里吃得完。”   怀孕前她肯定吃不完,但是现在她一个人吃,三个人跟着一起吸收营养。   靳洲又加了两道,等服务生走,他才说:“他们家的菜量很少。”   本来安枝予只打算每种菜吃两口的,可当菜一一端上桌......   “他们家的黑松露红烧肉肥而不腻,尝尝。”   “这个佛跳墙也是他们家的招牌,你尝尝这里的海参。”   “这个河虾是野生的,里面的蜜豆微微甜。”   还有桃仁宫保虾、鱼翅泡饭。   体重和肚子里的小家伙就像一对天枰在安枝予的心里高高低低,起起落落。   一边吃一边纠结,直到她再想去夹一块红烧肉的时候才发现盘子空了。   “再给你要一份吧。”   安枝予忙摆手:“不要了不要了!”   她在今天,终于体会到为什么人一旦胖起来就很难再瘦下去。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安枝予时不时地低头看一眼自己。   等红灯的间隙,见她再一次低头,靳洲嘴角抿笑:“真看不出来胖。”   那五斤的肉都跑哪儿去了?   反正不可能全都长到胸部吧!   回到家,安枝予小跑到楼上,找出了好几条以前的牛仔裤。   果然小了!   腰扣不上不说,臀和大腿也都紧的要命。   重点是,连脱掉都费劲,最后还是靳洲拽着裤腿帮她脱下来的。   “不是你胖了,”靳洲安慰她:“而是你以前的这些裤子本身就是紧身的。”   安枝予却一点都听不进去他的话:“从现在开始,我真的要控制饮食了!”   再不控制的话,结婚时的婚纱就要穿不上了。   说着,她扭头看向挂成一排的白纱......   靳洲顺着她视线看过去一眼,“如果不放心,我们再试一下?”   安枝予松开咬在齿间的唇肉,点了点头。   穿婚纱的过程有些艰难,用到了替补的拉链,靳洲一边往上拉着,一边去看她身前的小腹:“紧吗?”   “还好。”主要是她穿的这件主纱是高腰的,安枝予低头看了眼被挤出圆润的胸脯,“就是胸口这里......”   视线越过她肩往下看了眼,靳洲笑着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   安枝予忙双手护住:“不许看。”   “又不是没看过。”   安枝予红着脸恼他一眼。   偏偏他低头,在拢起的其中一片雪白处亲了一口......   *   床头柜上的台历本,上面距离画着红心的九月三十号越来越近。   也因为如此,最近从英国打来的电话也越来越频繁。   “枝予最近还在控制饮食吗?”   今晚打电话来的是乔梦。   靳洲“嗯”了声,看了眼正追剧追得出神的人,他悄无声息地从沙发里起身。   “营养均衡就可以了,也不是说非要吃很多。”   靳洲进了中式厨房,把门关上:“她现在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称体重,然后和闫嗔俩互相报备。”   乔梦听得直笑:“昨天嗔嗔给我打电话也说了这事,其实枝予还好,不是说体重还没过百吗?”   是的,距离上次体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星期,在她强大意志力的控制下,再加上靳洲又请了一位孕期营养师过来,目前就只胖了一斤。   几句之后,靳洲说到了正题上:“古堡那边还顺利吗?”   “顺利,放心吧,就是这几天鲜花订的我头都大了。”   自己不在现场,靳洲便把所有需要准备的东西都交给了乔梦,“一切都按照我给你的图纸来,这段时间就辛苦母亲大人了。”   “少来!”乔梦不吃他这套:“女人这辈子,幸福的是这十个月,受苦的也是这十个月,所以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把老婆孩子照顾好!”   靳洲点头:“我知道。”   晚上临睡前,安枝予又用笔在台历本上划掉了一天。   “一、二、三......”明明一眼就能看出剩余的天数,可她还是一天一天地数了数。   靳洲侧身撑着手臂看她:“着急了吗?”   安枝予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台历本上收回,“证都领了,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嘴硬是女人的天赋与特权。   靳洲也不戳穿她:“可我着急。”   安枝予睨了他一眼:“人和孩子都被你骗到手里了,你还着什么急?”   虽然她撇着嘴角,可声音却能听出浓浓的笑意。   靳洲挪近她,把手放到她小腹上。   虽然她怀了双胞胎,但月份小,还没有显怀,这么半躺着,小腹和以前几乎没什么区别。   所以靳洲很难想象,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那两个小家伙到底是以什么样的速度增长到......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笑声里带着不可思议:“竟然会是双胞胎。”   虽然过去了几个月,可他每每想到她肚子里孕育着两个生命,他还是会觉得像做梦一样。   隔着睡衣布料的手在她肚子上顺时针轻轻地揉着,“你说他们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以前安枝予从来都不相信【酸儿辣女】这种说法,但是随着她口味日渐偏向于【辣】,她就开始忍不住往【女孩】方面想了。   “你说......”她眉心浅浅皱着:“如果她们都是女孩怎么办?”   “那不是福气吗?”靳洲收回手,用指腹把她眉心抚平:“你不喜欢女孩吗?”   以前,安枝予对生男生女的确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自己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是一样的疼。可是靳家这辈,包括他父亲那辈都是独子。   如果她生了两个女儿,难保长辈心里不会失望,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会不舒坦。   毕竟老人那辈的思想,都希望后代可以传宗接代。   她神色黯然:“我是喜欢的,但我怕爷爷他们不喜欢。”   “不会,”靳洲的回答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你知道我出生的时候,爷爷跟我奶奶说了什么吗?”   “什么?”   “又是男孩。”   说到这,靳洲轻出一声笑:“你可能不知道,从我太爷爷那辈开始,靳家就没得过女儿。我妈妈当时是想再生一个的,但她身体不允许,奶奶当时也想生,但我爷爷不让。”   “不让?”安枝予不解:“为什么?”   “因为当时他全程陪产,大概是亲眼看到我奶奶受的苦,所以我爸一岁不到的时候,他就去做了结扎手术。”   ”安枝予听完,整个人愣住。   “别人家或许有重男轻女的观念,但是这个家不会,”   他满腔温柔,但却丝毫不减他话里的重量:“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   🔒91 ☪第九十一章   ◎爱的加冕礼◎   九月二十七号上午, 靳洲带安枝予去做了孕期的第三次产检,碰巧遇到了也来产检的闫嗔夫妻俩。   两个大男人坐在B超室外的等待椅上。   岑颂用胳膊碰了他一下:“你什么时候买的飞机?”   “前年就买了。”   岑颂呵了声:“还挺会闷声花大钱,这要不是去英国办婚礼, 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我?”   靳洲合上孕检手册, 扭头看他:“无缘无故说这事,被你误会怎么办?”   岑颂冷他一眼:“我是那种仇富的人吗?”   靳洲笑了声:“我哪知道。”   得,越来越不是一个频道的了!   岑颂别开脸,懒得再睬他, 结果没两秒, 他又扭头:“那回头借我用用。”   “行,”他答应得爽快,下一秒又说:“按小时算。”   岑颂都想给他一脚:“你就缺这点钱,是吧?”   门开, 闫嗔挽着安枝予从里面出来,见自己老公抱着胳膊喇着双腿坐在那,再看旁边, 双腿交叠一身儒雅坐姿的叔叔。   闫嗔给了对面一记眼神:“你能不能有点坐相?”   岑颂:“......”   往医院大门去的路上, 岑颂洋洋得意:“我们家肚子里的这个恐怕是个女孩!”   靳洲略有意外:“你怎么知道?”   有了第一胎的对比, 岑颂满满的经验:“怀书屹的时候,她脾气温顺的跟个小绵羊似的,这一个......”他摇头。   靳洲有点想笑:“单凭这个?”   当然不是。   怀书屹的时候,她肚子是尖的, 肚脐都被顶了出来,而且从腿弯往下还多了一条隐隐的黑线,但是这个就没有!   当然, 这些不同, 岑颂不可能跟他分享。   “你就等着吧, 肯定是个女孩!”   虽然靳洲不想泼他冷水,但还是没忍住说了万一:“如果不是怎么办?”   岑颂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乌鸦嘴?”   身后两个大男人压低声音边走边说,走在前面的一对孕妇也在分享各自孕期的变化。   “我感觉我这一胎还是男孩!”   安枝予面露惊讶:“你怎么知道?”   闫嗔压低声音:“怀书屹的时候,我可喜欢吃酸的了,这一胎还是!”   安枝予囊了囊鼻子:“这个不准的!”她不想信这个,如果这样的话,那她现在总想吃辣的可怎么办!   闫嗔轻叹一口气:“重点是,我还不敢在他面前吃酸的!”   要是让他家那个知道肚子里的又是男孩,这醋不知又要吃到什么时候。   安枝予抿嘴笑:“所以你都是偷偷吃的吗?”   “你说呢!”闫嗔一脸委屈:“弄的我现在脾气都不好了!”   说完肚子里的孩子,闫嗔又把话题聊到了他们的婚礼。   “你之前是不是没想到会去英国办婚礼?”   安枝予点头:“我一直以为是在京市办的,所以他跟我说的时候,我反应了一晚上!”   “怎么可能会在京市办嘛,”闫嗔咯咯笑:“你们原定的时间是明年的五月,他又没有对外更改时间,肯定是要瞒着所有媒体的呀!”   这其中的原因,安枝予也想过了,但是她现在想不通的是:“那明年五月的时候怎么办?还要再办一场吗?”   闫嗔回头看了眼,声音小到只有她能听见:“其实这场婚礼,叔叔原本的计划就是在英国办的!”   “那京市这边呢?”安枝予问。   “直播你们在英国的婚礼现场啊!”   可是明年五月份的时候,她孩子都生下来了,直播肯定是不能直播了,那京市的那场婚礼,他要怎么应对?   如果是以前,安枝予肯定会绞尽脑汁地想,但现在,她已经养成了一个不会去操心这些事的习惯。   比如这次婚礼会邀请哪些人,他们会在英国待几天,这趟出行,她要带哪些东西......   她什么都不需要想,也什么都不需要去做,因为所有的一切,靳洲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   英国时间九月二十八号下午三点,一架湾流 V型私人飞机停落于英国的伦敦南安普敦机场。   最先从飞机里出来的是卢斐,还有身后,和他带着同款橘色棒球帽的楚菲菲。   然后是靳洲,牵着安枝予的手,她走一步他就叮嘱一声“慢点。”   再然后就是房文敏,还有苌其芬夫妇俩。   接着是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老婆手的岑颂。   最后是方宇和江雪两人。   “你干嘛不跟爷爷他们说我们已经到了呀?”   靳洲笑了声:“给他老人家一个惊喜不是更好吗。”   的确是够惊喜的,上一秒对孙媳妇笑出一脸深褶的爷爷,反手一巴掌拍在了孙子的肩膀上。   “还跟我说明天才能到!”急得他都怕准备工作来不及。   他这边絮絮叨叨的怪罪声里,安枝予已经被奶奶拉到了沙发里坐着了。   “飞这么远,路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安枝予摇头:“在路上跟闫嗔他们打了牌,还看了电影,感觉时间很快就过来了。”   乔梦在厨房里交代完,小跑出来:“枝予,你怎么没让你妈妈一块儿过来呀?”   “她有点晕机,靳洲就让她先回酒店休息了,她说等晚点过来看爷爷奶奶。”   “我们这两个老人家有什么好看的,回头等晚点,我们去酒店找她,正好带你们去逛逛这边的夜景。”   白天的伦敦经历了车水马龙的喧嚣,随着夜幕下沉,它的奢华里又多了如梦似幻的霓虹点缀。   有着“伦敦眼”之称的巨大摩天轮,让沉寂的泰晤士河多了童话世界里的浪漫。   “喜欢看童话故事吗?”   安枝予仰头看着最赋予梦幻色彩的摩天轮:“喜欢。”   喜欢,那他就给他打造一个永远都不会破碎的童话世界。   九月二十九号晚上八点,也就是北京时间九月三十号凌晨。   古老的城堡,交响乐响彻整座庄园,随着整点钟声“嗡”声响起,一场爱的加冕礼拉开序幕。   一辆金色马车从深绛的暮色里,踏着满是荆棘的火红色玫瑰而来,最后停在了灯火辉煌,位于古堡东侧的礼拜堂前。   车门打开,云雾般绵延的纯白纱摆瞬间簇涌至满是红玫瑰的地上。   纯白色的柔软缎面,一颗颗璀璨的钻石脖套从颈前环绕再垂至颈后,自然垂褶的缎料里还藏着她名字的字母,全都是用细钻镶上去的。   安枝予穿着这件用时半年时间打造,即便是细枝末节里都藏满浪漫的一字肩抹胸婚纱,挽着一身白色骑士装的靳洲,走进雕刻着鎏金花纹的礼堂大门。   堂内,热烈的红玫瑰攀附着每一处细节,一抬头,更是挑高十二米的巴洛克样式的中央穹顶。   吟唱圣歌、祷告、献诗、神父证婚......   童话故事在这一刻照进了现实。   台下,老爷子红了眼:“一家四口,我就是闭眼也——”   奶奶一个手肘将他后面的话打住:“这么好的日子,不要说这种话!”   老爷子抹掉眼尾的湿润:“不说......不说!”   今天来参礼的除了房文敏还有苌其芬夫妇俩,苌其芬看着面前的一对不算新人的新人,叹了一声羡慕:“真就跟看童话故事似的!你说你这女婿怎么——”一扭头,才发现房文敏在擦眼泪。   苌其芬忙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怎么还哭上了!”   房文敏又哭又笑的:“我就是太高兴了!”   坐于第二排,同样怀孕三个多月的闫嗔第三次感叹:“太美了!”   岑颂怀里抱着下午玩累了,这会儿已经睡着的小家伙,压低声音问:“你说人还是景?”   闫嗔满眼的羡慕:“人美景更美。”   岑颂:“......”   想当初,他给她的那场游轮婚礼并不逊色好吗?   “回头我再给你补一场!”   不就一个古堡吗?不就一墙一地的玫瑰花吗?不就一辆马车吗?不就......   他就想不通了。   这人到底从哪想到的点子,他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   坐在闫嗔旁边,一向‘铁石心肠’流血不流泪的楚菲菲也在吸鼻子。   今天主但摄像任务的卢斐已经抓拍了不少光影与人影的浪漫时刻,任务也算完成大半。   他半转过身,举起的镜头对准了旁边人的侧脸。   一声勾人心弦的“baby”,让楚菲菲那双盈盈泪眼看过来。   快门摁下,相机从眼前移开,带着半月形戒指的手指扣在了她腰上。   卢斐搂着她站起再转身。   以台上一对交换戒指的新人作背景,反手举起的相机镜头里,卢斐给了她一记绵长的深吻。   四起的掌声里还有不少的起哄声。   婚礼结束,所有人移步到古堡。   三层高的古堡,乳白色的外立墙上,除了彩色玻璃的拱形窗外,全被红色的玫瑰簇满了,不仅如此,就连正厅,环绕至楼顶上方的圆形楼梯、立柱、也都满铺了红色玫瑰的花瓣。   脚下繁花盛开,头顶水晶灯流光溢彩,奢华与优雅交相辉映的内厅,每一处都弥漫着扑鼻的花香。   位于正门两旁是奢华优雅的古董走廊,廊壁上挂着两人之前拍摄的婚纱照。   鎏金古铜的相框上攀附着热烈的红玫瑰,画中人被簇拥其中。   一切都好似童话,却又不失这一场加冕礼的庄重。   最纯洁的白纱与最热烈的红玫瑰,生来就有着反差的美感。   一袭白纱的安枝予站在一片火红色里,拖尾轻如薄纱,却也徜如星河。   她从这一场梦幻回过神来,就要去寻给她铸了这场梦的人,却在扭头的瞬间,额头落了一个吻,轻轻的、凉凉的,像三月里,从头顶飘落的一场浪漫的樱花雨。   🔒92 ☪第九十二章   ◎命门被双齿含咬◎   盛放的花束, 点亮的烛台,描金绘花的瓷盘,晶莹剔亮的水晶酒杯。   二十多位亲友团齐坐六米长的餐桌。   或许是因为不熟络, 又或者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土, 开始的时候,餐桌上的气氛颇有几分拘谨,但随着餐桌上的花束、烛台被撤下,这场喜宴的热闹才在你来我往的举杯间显现。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即便是这样, 靳洲还是被灌了不少的酒。   首当其冲的要数岑颂。   “这么好的日子,你说你不喝酒说得过去吗?”   老爷子不嫌乱地凑了一嘴:“说不过去!”   “你看,咱们老爷子都发话了,赶紧把这杯喝了!”   的确, 这样好的日子,自己的喜酒,自然是要喝的。   一连几杯喝下后, 岑颂在一旁越劝越起劲。   闫嗔拽了拽他衣摆:“差不多得了, 你这是要把叔叔灌醉吗?”   岑颂一脸的幸灾乐祸:“他又不能洞房, 不喝酒干嘛?”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能逮到这样灌他酒的机会, 实属罕见!   想想,除了这次的婚礼,怕是也只有下次宝宝的满月宴了!   空腹喝酒, 很容易醉。   面对岑颂的一杯又一杯, 喝到微醺的靳洲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 岑颂见好就收地闭嘴了,但是他给卢斐使了个眼色。   卢斐的酒量......   岑颂心里没底,靳洲也没底,但是楚菲菲太了解了。   她碰了碰已经换了一身轻便婚纱的安枝予:“你让你们家那位悠着点,卢斐可是个千杯不醉的!”   怎么会有人千杯不醉?   安枝予喝着果汁,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楚菲菲气笑一声:“我还能骗你不成?”   安枝予撇嘴:“你和他喝过?”   这么奇耻大辱的一件事,说了就是打她脸。   楚菲菲把脸一偏:“没有!”   就会嘴硬,手也牵了,吻痕也留了,一个房间也住了,这趟过来连情侣帽都戴了,飞机上打牌也一个劲地放水,不知道还端个什么劲儿!   安枝予不相信也不服输:“靳洲酒量很好的!”   楚菲菲送了她一记【你家靳洲什么都顶呱呱】的眼神:“反正丑话我说前头了,劝不劝你自己看着办。”   若是平时,安枝予真的会叮嘱靳洲少喝点,但今天这样的值得庆贺的日子,他怎样,安枝予都随他。   于是,醒酒器里的酒添了一波又一波,靳洲一向喝酒不上脸,但这会儿,他眼角已经崩了一层浓浓的红。   自己的酒量,靳洲心里有数,两瓶红酒是他的极限,他可不想闹出笑话,而且他现在不仅为人夫,还为人父。   所以面对卢斐再一次邀酒,他笑着摇了摇头:“我如果喝醉了,今晚照顾枝予的重任可就落到你旁边那位身上了。”   卢斐扭头看向旁边那位,这才发现楚菲菲正不温不愠地睨着自己。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朝她笑:“怎么了?”   楚菲菲裹了裹舌尖残留的橙子的酸甜:“这么想喝,等下要不要给你拿几瓶回房间?”   卢斐不是听不出她的好坏话,但他偏就顺着她的话:“那你要来吗?”   周围的欢声笑语盖不过他撩人的嗓音。   楚菲菲的眼波停在他那双特别勾人的桃花眼的眼尾。   她压制住心脏的此起彼伏,故作平静:“去你那干嘛?”   “喝酒啊!”他眼神意味深长,可开口回答的时候却不带丝毫的犹豫。   好像他的目的真的就只是单纯邀她去喝酒似的。   楚菲菲往他肩膀凑近几分,没有布料遮挡的肩膀肌肤挨到他肩膀的黑色布料。   “只是喝酒吗?”   她挨过去的那只手臂,手掌压着餐桌,白藕似的长臂直到他肩膀,细细的,摇摇欲坠的,可又能看出隐隐的肌肉线条,那是一种很能让人生出保护和征服的矛盾欲。   他眼底含笑,短暂的犹豫了两秒,最后在这道选择题里选择了前者。   只是没想到,他的点头只得来楚菲菲意味深长的一句——   “看心情喽!”   晚宴持续到了十一点,虽然醉意早已席卷,但作为今晚的主角,靳洲硬是挺到了最后。   将最后一位客人妥善安排到三楼客房后,靳洲被安枝予扶回二楼的主卧室。   见他靠着床背,闭着眼睛在捏眉心,安枝予坐到他身边:“头疼吗?”   靳洲停下动作,掀开眼看她,“还好。”   说完,他往床里面挪,给她让出位置:“你上来。”   安枝予扭头在房间里环顾一圈:“我还想去给你拿条湿毛巾来擦擦呢。”   “不用,”他小心翼翼地去拉她的手腕:“你先上来。”   结果安枝予刚一趟上去,他就从床背挪过来,枕在了她腿上。   安枝予笑了声:“你干嘛?”   “我嘴里有酒味,”他说:“离你太近不好。”   安枝予弯下腰凑近他,“我闻闻。”   可他不仅不让她闻还立马把嘴巴捂住,声音隔着手掌,又闷又沉:“对宝宝也不好。”   醉醺醺的一双眼,含着水汽,看着特别乖。   安枝予用指背蹭了蹭他脸,滚烫,她眉眼含笑:“第一次见你喝这么多的酒。”   不是她第一次见,而是他从来都没像今天这样,喝这么多的酒。   倒不是酒量不行,而是非必要去碰的东西,他都会尽可能的不碰。   “今天开心吗?”   这是他今天最想最想问她的话。   他眼瞳里的那双眼在笑。   安枝予重重地点了点头:“开心。”   “那你喜欢吗?”他又问。   “不喜欢怎么会开心?”   他却不满意她的回答似的:“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被酒精浸过的嗓音哑哑的,带着慵懒的醉意。   原来他喝醉的时候是这个样子,有一点乖,又有一点缠人。   安枝予抿唇笑着:“喜欢,特别特别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他这才满足了似的,侧过身,把脸往她腿上蹭了蹭,可触感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拧着眉,费劲地抬起头。   安枝予不知他要干嘛 ,忙问怎么了。   他也不说话,将她腿上的裙摆一直往上推,一直推到不妨碍他脸能蹭到她皮肤,那双蹙着的眉心这才摊开。   “好了。”   可这样,他岂不是一眼就能看见她......   安枝予红着脸推了推他肩:“你过来睡好不行嘛?”   “不要,”他滚烫的脸压在她微微有些凉的腿上:“这样舒服。”   可他衬衫领口扣到了最上面,这样怎么会舒服。   安枝予便想去把他衬衫最上面的纽扣解开,结果手刚伸到他下巴,就被他握住了。   “你干嘛?”   “给你解开啊!”   他一听,立马说不行:“会顶到宝宝。”   安枝予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失笑一声,想解释,可心思一歪,忍不住逗他了:“已经过了三个月了,你忘了?”   他没忘,一直清楚记着她的孕周。   他稍微思忖了一下,最后还是摇头:“我喝酒了,”他声音能听出几分委屈:“会把握不好力度和分寸。”   他的直白让安枝予脑海里有了想象的画面,配合他那异常低沉与性感的嗓音,让人忍不住想使坏。   安枝予轻轻捏着他同样滚烫的耳垂,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因为那里是靳洲敏感的地方之一。   他怕痒地往后躲,可他越躲,安枝予的手越是追着他。   他无奈地抓住她手,求饶似的:“别闹了。”   “那我不闹,你过来躺好。”   他笑了声,认输似的,从她腿上挪了过去。   同一个枕头,面对面地侧躺。   再加上他眼里水汽蒙蒙的,因为眉眼含笑,眼尾上翘,这么凝眸看人,能把人的心都看得痒痒的。   安枝予悄悄往他身前挨近,眼看他又要往后躲,安枝予顿时扬起了调子:“不许躲!”   他拿她没辙,乖乖躺着不动了,任她拱进了他怀里。   以为她就只是想让他抱着睡,结果怀里的人仰起脸问他:“我帮你把纽扣解开好不好?”   他垂着看她的那双眼睫抖了两下,不知是质疑她的动机,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自控力。   “解开不是舒服一点吗?”   他这才轻笑一声,放松地应了一声好。   第一颗纽扣崩开的时候,他全身感觉到松懈地吐出气息,解到第二颗的时候,他眼睛闭上,接着,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酒精把他身体浸得滚烫,而她指腹凉凉的,碰到他锁骨,他肩膀不受控地瑟缩了一下。   睁开眼,刚好对上她那双三分羞涩七分狡黠的眸光。   靳洲一看便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他按住她手:“不可以。”   安枝予仰头在他下巴亲了一下:“不想吗?”   想,当然想,可是不行。   他把理由又说了一遍:“我喝酒了,会——”   后面的话被安枝予用指腹止住,她看着他,眼神羞涩却大胆,直到把唇覆上他喉间凸起。   男人的喉结对女人有一种难以招架的诱惑,而对于男人来说,命门被双齿含咬,那种感觉有一种濒临危险却又让人极度享受的快.感。   他呼吸重了许多:“枝予。”   “嗯?”   他抽出衬衫衣摆,抓住了她的手。   没入的时候,他抽了一口气。   眼睛闭上的前一秒,能清楚看见他通红的眼底,分不清是酒精浸的,还是谷欠色染的。   白色的衬衫衣摆跟着头顶的水晶吊灯晃出了影子,浮在她比婚纱还要白的肩膀,后背的拉链滑到了腰窝。   安枝予抱着他,让他埋在胸前。   她轻轻软软的声音闷在他发顶:“还要吗?”   他吐了一口浊气,滚烫的声音早已哑得一塌糊涂:“要。”   🔒93 ☪第九十三章   ◎风雨同舟,云霓之望◎   缴械投降前,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枝予,你再不停下来,我就真的停不下来了。   可她却听不见, 只能听见耳边他急促的口耑息。   又粗又重。   窗外有风拂过, 擦过被一片玫瑰海簇拥的拱形窗扇,整幅异国情调的花园被描绘在莓红色的墙布上,头顶冷白色的灯光都丝毫不减它浓稠的影子。   翌日,一缕金光从窗外照进来, 折出了一室的璀璨。   安枝予睁开眼总会习惯地仰起脸看他, 对上他低垂凝下来的视线,她笑着把脸埋回他怀里蹭了蹭。   怕吵醒她,靳洲一直都没敢动,终于等到她醒,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给我看看,还红吗?”   窗外阳光正好,他身体餍足, 嗓音慵懒, 格外动听。   安枝予抓着胸口的毯子:“不红了。”   他不信, 抓着她手:“给我看看。”   他一句话重复两遍,安枝予就没辙了,松了手,毯子往下滑。   昨晚被他反复摩挲的两杯细腻之间, 还能看见一点嫣红的痕迹。   昨晚谷欠望熏心,他想停却没能停下来。   靳洲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疼不疼?”   被他一问,安枝予当即回想起他昨晚的放肆嚣张, 一回味, 她身体一热。   安枝予忙把隐隐发烫的脸埋回去, 刚说不疼,下巴就被他抬了起来。   她眼睛里有零星几点雾蒙蒙的影子,羞涩难挡,和昨晚的直白大胆简直是天壤之别。   靳洲用鼻尖蹭着她鼻尖:“就不怕把我惯坏吗?”   他都做好这十个月吃斋念佛的打算了,结果她一个花招接着一个,想克制,又实在难以招架。   真应了那句话:食髓知味,会上瘾。   但是他又好奇:“哪儿学来的?”   “什么哪儿学的......”她装听不懂似的。   偏偏她不会撒谎,靳洲捏着她下巴,不给她眼神闪躲的机会:“闫嗔那儿?”   她眼睫一抖,眼睛一连眨了好几下。   靳洲便懂了。   “看来以后得减少你俩接触的机会。”都把他家这个带坏了。   安枝予锤了他一拳:“可我看你昨晚挺喜欢的!”   见他只挑着眉梢却不说话,安枝予撇了撇嘴:“行吧,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   后面的话被靳洲一个翻身,将她抱坐到身上而止住。   英国的秋天,凉气稍重。   安枝予护住凉飕飕的胸口:“你干嘛!”   靳洲扬手将滑落的毯子重新披到她身上,他两手抓着毯子边角,都没怎么用力往下拉,安枝予就主动伏下身来。   他身上总是有吸引她主动贴过来的热度。   安枝予伏在他胸口,追着他问:“到底喜不喜欢?”   他伸手捏了捏她脸:“我喜不喜欢,你感受不到吗?”   她当然感受得到,从他昨晚那双情谷欠迷离的眼睛就能看出来,更能从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低迷性感的声音听得出来。   还有就是,那八.九分的醉意让他特别粘人,以至于事后他眼睛都闭上了,还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每一句的最前面都会喊一声她的名字,明明都是些自言自语,偏偏还要她应他,但凡她不说话,他就会用一声微扬的尾音磨她......   因为她俯身趴着,靳洲吻在她耳垂:“这样是不是不舒服?”   怀了宝宝以后,安枝予就很少趴着睡了。   “就趴一会儿,没事。”   不过靳洲还是抱着她侧躺了回去,“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安枝予边摇头边笑:“估计我们是最后一个起床的。”   他们才不是最后一个起的。   楼下客厅,除了靳洲那边的长辈和房文敏,苌其芬夫妇之外,没有一个年轻人。   乔梦忙起身迎过去:“你们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啊?”   安枝予接住乔梦伸过来的手,“他们都还没起来呀?”   “没呢,这不才九点钟吗?”乔梦把她拉去沙发那儿:“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正红色的两件套针织裙,衬得她皮肤白里透红。   苌其芬坐在不远处端着她看:“咱们枝予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安枝予也是第一次穿这样艳丽的颜色,刚刚靳洲拿给她的时候,她着实愣了一下。   “好看吗?”安枝予低头看了眼:“我现在衣服都是靳洲买的,他买之前都不告诉我,全凭自己的喜好。”   看似怪嗔的语气,可每一个字又都透着浓浓的幸福感。   靳洲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和一盘草莓塔,坐到她身边:“先吃点垫垫肚子。”   坐在沙发里的五.六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看,把安枝予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爷爷、奶奶......”安枝予看着对面的两位老人:“你们都吃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你吃吧!”   奶奶说完这句,客厅里又是一阵沉默。   乔梦笑了声:“哎呀,不就是名字吗?”她将一大早齐聚一堂的长辈在讨论的话题率先提出来:“两位当事人就在这,有什么想问的,问就是了。”   安枝予嘴里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靳洲也在乔梦说完后抬起头。   一直没开口的老爷子“咳”了声:“是这样,这两个小重孙不是快出世了吗,起名字不仅是大事,也是个技术活,所以我们就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老爷子说得很是委婉。   靳洲垂眸笑了声:“的确是大事。”   老爷子见他认同,这才继续往下说:“你工作那么忙,想必也抽不出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想这事。”   老爷子把手伸进口袋,东西还没拿出来,就听对面传来一句——   “名字我已经起好了!”   老爷子手里的动作一僵:“你、你都起好了?”   靳洲点头:“不过我还没有和枝予商量,等确定下来跟大家说。”   没确定,那就是还有希望!   老爷子忙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他焐得滚烫的红色帖子:“我这里还有几个,你也给孙媳妇参考一下。”   结果靳洲将帖子接到手里后,笑了声。   半张A4大的帖子上,密密麻麻的都要写满了。   “都是您自己起的?”   老爷子下巴一抬,一脸得意:“那当然!”   靳洲从上到下扫了一眼:“起了多久?”   老爷子掌心摩挲着圆润的拐杖顶端,“咳”了声:“也没多久......”   奶奶就看不惯他那八十多岁还嘴硬的模样。   “你别听他说,”奶奶一语戳破他:“他从年前就开始琢磨这事了,有时候半夜我醒,都能看见他披着衣服坐在书桌前——”   老爷子脸都恼红了:“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老人家这么煞费苦心,安枝予便从靳洲手里接过那张红帖:“那孩子的名字,就从爷爷起的这些名字里选!”   老爷子一听,略有浑浊的眼都清亮了不少:“真的吗?”   “当然啦!”安枝予用胳膊碰了碰旁边低头不语的人:“这个家,我能当吗?”   他能说不吗?   靳洲无奈又纵容:“能。”   午饭吃的是中餐,有岑颂在的地方,厨房非他莫属。   “昨晚没闹人吧?”   靳洲睨他一眼:“你在说你自己吗?”   “我又没喝醉。”岑颂还了他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倒是你,七八分的醉意,最危险!”   靳洲不搭他这话题:“你们家孩子的名字,你起好了吗?”   那么能说会道的人突然叹了口气:“等生下来再说吧!”   “怎么了?”   “我昨晚梦到又来了个小书屹。”刚刚他是轻叹一口气,这会儿,他又重重地长叹一口气:“你说要是再来个儿子,我可怎么办!”   靳洲笑了声:“想想三个男人,围着你老婆一个人转的画面。”   他这话简直就像一把刀戳在岑颂的心窝上。   岑颂咬了咬牙:“那我祝你一下来两个儿子!”   “不会!”   短短两个字,让岑颂逮到他把柄似的:“你小子终于说漏嘴了吧!”   原来也是个重女轻男的!   庄园里有一片冷杉林,午后阳光晒得人慵懒又惬意。   长椅刚好落在太阳下,被靳洲手举的太阳伞下,安枝予枕着他腿,在念那张红帖上的名字。   “靳共秋。”   老爷子取的每一个名字,后面都写了出处。   “出自,已行千里外,谁与共秋光。”   “下一个呢?”   也不知他有没有认真在听,从安枝予念第一个名字开始,他的另只手就覆在她脸上,拇指指腹来来回回地在她脸上蹭着。   安枝予继续往下念:“靳叶初,来自,叶上初阳干宿雨。”   “嗯,”他停顿了一下:“再下一个。”   “靳卿尘,来自,白衣卿相,超逸绝尘。”   靳洲听笑一声:“爷爷可真够花心思的。”   “还有呢,你好好听!”   安枝予继续念着:“靳知然,来自,是知阳报由阴施,天绝昭然契日彰,还有这个,靳清然,来自,君含怒而待臣兮,不清澈其然否。”   五十多个名字,安枝予一个不漏地全念了一遍。   “怎么样,”安枝予放下举在眼前的红帖:“选哪个?”   靳洲把她其中一只手腕握到手里轻轻捏着:“要听实话吗?”   “当然了!”   他笑了笑,真就说了实话:“一个都没记住。”   安枝予撇嘴:“那你起的那些名字呢,说给我听听。”   靳洲看向面前的碧色草坪:“又不用我起的,还是不说了。”   安枝予当然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委屈,她用手戳了戳他的腰:“说两个来听听嘛!”   靳洲怕痒地抓住她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靳云舟,靳云霓。”   因为她怀的是双胞胎,所以他没有把名字分开来取。   也不知为何,明明有可能是两个女儿,又或者是两个儿子,可他却还是取了一儿一女这两个名字。   而且是唯一,没有备选。   “靳云舟,靳云霓......”安枝予浅浅默念着:“是风云同舟——”   他点头:“风雨同舟,云霓之望。”   🔒94 ☪第九十四章   ◎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从英国回来后, 安枝予几乎每天都能接到爷爷奶奶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马上就十二月了,天越来越冷了,白天多穿点, 别冻着!”   奶奶刚说完, 爷爷的脸就挤进了屏幕里:“靳洲呢?”   “在这儿呢!”安枝予把摄像头调转,屏幕里现出靳洲蹲在地上给她洗脚的画面。   老爷子这才满意:“对,就这么揉,当初你奶奶怀孕的时候, 那脚肿的跟个馒头似的, 就是我给揉好的!”   奶奶笑着搡了搡他:“哪有你说的那么离谱。”   怀孕快六个月的安枝予,最近已经开始出现脚肿的情况,不仅脚,还有手, 虽说肿的不是很厉害,但是婚戒已经戴不上去了。   电话挂断的时候,她的脚也刚好泡够二十分钟。   给她泡完脚, 靳洲还会给她身上的很多部位涂橄榄油。   睡衣衣摆掀开, 靳洲看着她平躺都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 笑了声:“感觉比昨天又大了一圈似的。”   因为怀的是双胞胎,安枝予的肚子比一般孕妇要显怀许多,好在天一天天的冷了,外套一遮, 倒也看不明显,但肚子能遮,脸上的圆润就遮不住了。   “今天我们同事说我胖了。”   怀孕的事, 安枝予还没有在公司里公开。   靳洲将橄榄油倒在掌心搓热, 顺时针地涂抹在她的肚子上:“所以你是想等瞒不住的时候再跟她们说吗?”   安枝予叹气:“之前没说是因为她们都没看出来, 今天万俪俪说我有双下巴的时候,我都打算说了,结果她又主动给我找了个理由。”   “什么理由?”靳洲抬头看她。   安枝予语气无奈到想笑:“她说豪门养人。”   说到这,安枝予突然撑着床垫坐了起来:“不然明天我穿修身一点的外套!”   靳洲笑了声:“然后等着她们主动问你?”   “对呀,”安枝予扁了扁嘴:“不然主动说自己怀了宝宝好别扭。”   靳洲轻压她的肩,让她躺下:“但是你现在肚子已经大了,穿修身的能舒服吗?”   给她涂完肚子,靳洲又把她脚放到腿上,依旧是将橄榄油倒在手心,从她脚内侧的照海穴再到脚底的涌泉穴。   一只脚揉完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天都开始冷了,你们公司还没有开暖气吗?”   “还没呢,”安枝予撇了撇嘴:“我们公司每年都要到十二月中下旬的时候才会开。”   “不冷吗?”靳洲皱眉。   “其实也还好,主要桌子上有加热垫。”   见他手里的动作慢下来,安枝予用脚趾挠了他一下:“你可不许因为这事给我们老总打电话!”   刚生出来的想法就被她明令禁止,靳洲表情略有不情愿:“这点后门都不能开吗?”   “不能!”她刚一说完,就掩嘴打了个哈欠。   靳洲笑得眉眼都弯了:“看来又到九点了。”   她现在连打哈欠的时间都规律的快成生物钟了。   靳洲从床尾拿来脚枕垫把她双脚垫高后,躺到她身旁:“要不要先去趟卫生间再睡?”   因为子宫压迫膀胱,最近她起夜比以前频繁许多,有时候一夜能起三四次。   安枝予摇头:“现在还没有。”   眼看她眼睛闭上还叹了口气,靳洲低头看向她的肚子:“如果不舒服,就转过去睡,等你睡着了,我再把你翻过来。”   以前她睡觉都习惯往右侧躺着,但现在因为她脚肿的原因,医生叮嘱要左侧卧睡。   安枝予躺着没动,“下午和闫嗔聊天,我说还有四个月就解放了,她说我天真,说四个月过后又是另一个磨难的开始。”   又是闫嗔那丫头,次次打电话都把他家这个弄的心情不好。   “没事,等孩子生下来,我来带他。”   “你?”安枝予笑道:“你要怎么带他?”   “我怎么不能带了,当初书屹出生后,不都是岑颂带的吗?冲奶粉,换尿不湿,包括去婴儿店洗澡,都是岑颂一手包办的。”   安枝予仰头看他:“那闫嗔呢?”   靳洲也很无奈:“她也想带,但是书屹打小就只认他爸爸。”   安枝予:“......”   靳洲以为自己这么说减少她的胡思乱想,结果可好——   “那以后宝宝生下来也不认我怎么办?”   靳洲一时语塞,在安枝予又一声“怎么办”之后,他忙说不会的。   安枝予却追着问:“万一呢,万一不认我呢?”   “万一......”靳洲突然想起来她怀的是双胞胎:“一个不认,总不会两个都不认吧!”   安枝予表情一恼:“那万一两个都不认呢?”   就因为这,靳洲把人哄到快十一点。   等到安枝予呼吸声均匀,靳洲拿了手机,轻脚下床。   巧了,电话那头,岑颂也刚把老婆哄睡着。   “我都困死了,有事快说。”   他语气不好,靳洲语气比他还不好:“你能不能让闫嗔少跟枝予说一些负面的东西?”   两个大男人,一个比一个护老婆。   “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家这个,就因为和你家那位打了个电话,我今晚都快累死了!”   要知道,他除了有老婆,还有个儿子。   靳洲可不问原因,反正千错万错都不是自己老婆的错。   “总之再有下次,你别怪我把她号码拉黑。”   听听,这是一个成熟男人会说的话?   岑颂可一点都不怵他:“你赶紧的,现在就拉黑!”   靳洲当即挂了电话。   刚一回到卧室,岑颂发来一条短信:【以后再说我们家这个胖,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们家这个怎么可能说闫嗔胖,肯定是两个互报体重,闫嗔被他们家这个打击到了。   靳洲:【拉黑吧!】   这事,靳洲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结果第二天接安枝予回家的路上,靳洲感觉到她情绪不对。   晚高峰,路上人多车多,靳洲现在连开车都不敢大意,他把车停到路边开了双闪。   “怎么了,不开心吗?”   安枝予松开被咬在双齿间的唇肉,脸上全是想不通的茫然。   “闫嗔把我删了。”   靳洲:“......”   安枝予把手机拿出来,点进和闫嗔的微信聊天界面:“你看。”   靳洲彻底冷了脸,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点进微信,再点进岑颂的头像......   见他把岑颂也删了,安枝予一愣:“你、你删他干嘛呀?”   虽说昨晚的【拉黑】是靳洲提出来的,但他也就是嘴上说说,谁曾想,某人手比嘴快。   重点是,他说的拉黑是拉黑他手机里的,动老婆的手机算个什么事?   靳洲把手机装回去:“这种人,不拉黑,留着干嘛?”   安枝予忙解释:“可能是闫嗔对我有什么误会,你别因为这个这么对岑颂啊!”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解释已经圆不过去了。   靳洲就把昨晚和岑颂的那通电话和她说了。   安枝予听完,嘴角直撇:“怎么你们男人这么小心眼呀?”   那没办法,谁让这两个女人都嫁给了这么【护犊子】的男人。   靳洲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没事,这段时间,你如果闷的话,就找楚菲菲聊聊天或者吃吃饭。”   说到楚菲菲,安枝予叹气:“她现在是个大忙人,可没时间陪我。”   得。   差点忘了,那人正在热恋期。   不过没关系。   靳洲说:“下午我让江雪报了个孕妇瑜伽课,明天正好周六,带你去看看。”   江雪的办事效率很高,不仅把瑜伽课报了,就连瑜伽服也一块给买好了。   瑜伽课是第二天下午三点。   瑜伽教室离悦玺墅很近,开车过去也就十分钟不到。   到了楼上,安枝予先是和瑜伽老师交流了一会儿,问到她是上五对一还是一对一的时候,安枝予选了五对一。   靳洲都随她,毕竟带她来就是想让她散散心认识一些朋友,她交友圈窄,眼下没了闫嗔和楚菲菲,她的那些孕期小情绪可能都没地方倾诉了。   “那你先去更衣室换衣服,等下到三号教室,我们十分钟后开课。”   江雪昨天买的瑜伽服是白色,靳洲打开看过,当时只觉得有点短,但没想到会这么短。   短到露了一半的腰......   靳洲跟在她身后,走到瑜伽室门口的时候,他实在没忍住:“这个衣服太短了。”   但是安枝予却很喜欢似的,笑说:“瑜伽服都是这样的。”   两件套的款式,靳洲把外面的那件往下拉了拉:“但是肚脐露在外面会着凉。”   安枝予说没事:“里面有空调。”   靳洲皱着眉往教室里看了眼,都是女人,他便没有进去,把水杯给她后,他说:“我在外面等你。”   虽然闲着无聊,但靳洲没有看手机的习惯,在走廊转了半圈,发现有一间教室里都是男人。   刚好有人经过,靳洲说了声抱歉:“这间教室是——”   “哦,这是专门给准爸爸上的培训课。”   靳洲面露意外,但眼里也露出了兴趣:“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   只是没想到,以进去就看见了墙边站了个人,是那个‘手比嘴快’的某人。   靳洲身子一转,出了教室。   没半分钟,岑颂也出来了。   两人各倚一面墙。   “这么巧。”   靳洲懒得搭理他,低头滑手机。   岑颂知道他置气的点:“不是你说的要拉黑吗?”   靳洲面无表情地站直身体,抬脚去了安枝予所在的瑜伽室门口。   岑颂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双脚刚一站定,靳洲扭头看他。   岑颂朝教室门抬了个下巴:“我可没跟着你。”   靳洲嘴角滑出一抹不可思议:“闫嗔也在里面?”   这回轮到岑颂不搭理他了。   教室里,闫嗔简直震惊:“真的假的?”她掏出手机,点开和安枝予的微信聊天界面。   眼见为实,她气得咬牙:“看我回去不收拾他!”   两人又加了回去。   安枝予用胳膊碰了碰她:“你就当不知道这事,靳洲都把他删了,你再跟他算账,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闫嗔:“......”   “靳洲骨头硬,肯定不是服软的那一个,回头你劝劝岑颂,让他把靳洲加上,这事不就过去了吗?”   闫嗔气笑一声:“他们俩可真有意思。”   门口,岑颂说的也是同样一句话:“你可真有意思。”   靳洲回他:“你更有意思。”   “你现在还挺会推卸责任,”岑颂反声质问:“拉黑是你说的吧?”   整天和他一个大男人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来争去,靳洲都觉得没意思。   他懒得再说话,转身去了大厅的休息区。   五六排的椅子上,坐的都是拎着大包小包的男人。   岑颂坐到他旁边,和他中间隔了一个座椅。   沉默间,又一个男人走过来,刚要坐下,岑颂一个冷眼射到对方脸上:“有人了!”   这是他变相的服软。   靳洲当然知道,但就像安枝予说的,他一身硬骨头,但只对安枝予服软,旁边这人呢,也是一身硬骨头,但除了对老婆孩子服软外,还有一个位置是留给他的。   岑颂伸着他那双大长腿,踢了他一脚:“有个差不多就得了!”   靳洲抱着胳膊睇了他一眼。   岑颂没脾气了:“回头我就把你家那位加回来!”   靳洲似笑非笑一声:“这话你先留着。”   当时岑颂没懂他的意思,两天后的晚上,他给靳洲发短信,结果显示他不是对方好友。   岑颂一个电话飚了过去,没想到打通了:“微信都删了,电话号码你还留着干嘛?”   靳洲嘴角勾着笑:“不留着,你哪来的机会质问我?”   男人的友情,坏的奇奇怪怪,好的也奇奇怪怪。   春节前夕,乔梦夫妇俩还有爷爷奶奶都从英国回来了。   当天晚上,靳洲就给岑颂打了电话:“后天把爷爷还有闫嗔书屹都带来我这过年。”   “干嘛?”岑颂气笑一声:“又让我去给你做饭?”   “不用你做,我这边有厨师。”   结果他又说:“我不放心我媳妇吃别人做的。”   怎么都不对他心思。   靳洲无奈:“那你做,行了吧!”   过年本就是一件‘喜事’,更何况两家即将又添新丁,更是喜上加喜。   但这段时间,安枝予正在苦恼一件事。   听她说完,闫嗔想都没想:“当然是剖腹产啦!你怀的可是双胞胎,当然剖腹产更安全。”   周围所有人都是这么建议她的。   安枝予说:“但是最近几次B超都显示宝宝胎位很正、头围也都不大,我问了刘主任,刘主任说,如果产前检查依旧情况很好,是可以顺产的。”   “嗐,那你就等临产的时候再做决定嘛,不过我是觉得最好还是剖腹产,你是不知道,生一个就能把你所有的力气用光,你这还是两个,万一到时候你完全没力气了怎么办?”   “但是不是说,顺产对宝宝好吗......”   靳洲绕过沙发,在她旁边坐下,“好是好,但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   🔒95 ☪第九十五章   ◎准爸爸的唯一奢望◎   安枝予整个孕期的产检, 靳洲一次都没有缺席,特别是到了孕晚期,产检次数开始频繁, 一个月要去医院两次, 一次都要在医院待上半天。   三月初开始,安枝予因为行动不便,靳洲提前给她请了产假。   靳洲的上班时间也开始缩短,一天在公司待的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   为此, 安枝予总是笑他:都像你这样, 那别人家的老公估计都要被开除了。   离预产期越来越近,安枝予的睡眠也越来越浅,轻轻一个胎动,安枝予肩膀一抖, 眼睛还没睁开,手就条件反射地覆在了肚子上。   两个小家伙平时都很老实,鲜少会闹她, 所以她能明显感受到的胎动次数不多。   怕刚刚只是幻觉, 安枝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感受到肚脐左面又动了一下,她忙晃了晃靳洲的肩膀。   一连晃了好几下,靳洲才猛然惊醒地坐起身:“怎么了?”   “刚刚他们动了!”安枝予抬头看他:“你看——”   她目光定在靳洲的额头,“你怎么出了那么多的汗呀?”   靳洲伸手摸了摸, 这才想起刚刚惊做的一场梦。   “没事,可、可能是热的,”他后知后觉地看向安枝予的肚子:“你刚刚说, 他们动了?”   “嗯, ”安枝予把手覆在刚刚动了两下的位置:“就在这儿。”   靳洲俯下身, 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   可惜等了很久......   “不知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声音有明显的失落,靳洲抬头看了她一眼后,在她肚脐的地方亲了亲。   “还有两个多星期我们就可以和他们见面了,到时候,就可以真正地看见他们的两个小拳头,两只小脚丫......”   安枝予侧躺着,因为隆起的肚子,她几乎要斜趟成四十五度才能枕在靳洲的臂弯里。   ‘包裹’着两个小家伙的薄薄肚皮贴着靳洲紧实的小腹,靳洲一边哄着她闭上眼,一边回想着刚刚的噩梦。   就这么魂不守舍挨到天亮。   六点多,安枝予的呼吸声开始重了,靳洲这才轻手轻脚下床。   和他一样每天习惯早起的岑颂,在听完他的噩梦后,笑了声:“抱个孩子都能摔着,我真是服了你了。”   “都说了是梦!”靳洲再次重申。   “既然是梦,那你还提心吊胆个什么劲?”   靳洲:“......”   毕竟是过来人,所以他第一次当爸爸的焦虑,岑颂多多少少也能感同身受。   “没事,书屹小的时候,你不是也抱过吗?”   靳洲已经不记得第一次抱书屹是什么时候,但绝对不是刚出生那会儿。   一想到那小小的,软乎乎的一团,靳洲就觉得自己下不去手。   见他不说话,岑颂叹气:“那不然我教教你?”   靳洲问:“怎么教?”   “这还不简单,”岑颂说:“买个娃娃,两下一教你就会了!”   说到娃娃,靳洲眼睛陡然亮了。   因为安枝予起得晚,吃完早饭都快十点了。   眼看靳洲搁下筷子,安枝予忙催他:“你快去上班吧!”   靳洲却坐在椅子上没动。   被他一双迫切的眼神盯着,安枝予失笑:“怎么了?”   靳洲把椅子朝她拉近:“我想去报名准爸爸培训课。”   这种培训课,安枝予并不陌生,之前靳洲带她去的那家孕妇瑜伽教室就有这种课程。   但是她好奇的是:“怎么突然想去上培训课了?”   总不能把昨晚做的那个让他魂飞魄散的梦说给她听吧!   靳洲握着她的手来回摩挲着:“就是想提前熟悉一下,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不是有月嫂吗,等宝宝生下来以后,你跟着月嫂学就可以了呀!”   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宝宝出生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心里的焦虑越来越多。   靳洲笑了笑:“我就是怕......”他抿了抿唇:“怕自己到时候会笨手笨脚。”   他脸上情绪复杂,没有藏着,全部摊开,被安枝予尽数看在眼里。   “那...我们去看看?”   说是准爸爸培训班,其实教的无非就是抱宝宝的手法,换尿不湿的步骤,以及给宝宝洗澡的注意事项。   教室里十几张桌子上,每个准爸爸面前都有一个仿真娃娃。   “做的好逼真啊!”   安枝予用手指戳了一下,“哇”的一声,吓得她连退好几步。   讲台上的女讲师解释:“娃娃身上有多个感应器,如果碰到了娃娃身上比较脆弱的地方,娃娃就会哭。”   安枝予吐了吐舌头。   不知是不是讲师的话生出了其他准爸爸的好奇,周围接连传来娃娃的啼哭声。   靳洲用手摸了摸娃娃的脸,娃娃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嘴角一弯。   安枝予偷笑:“还挺高科技的。”   说完,她用手在娃娃的脚底轻轻挠了两下,“咯咯咯”的笑声又接连传来。   “好了,我们来开始学习抱新生儿的手法。”   靳洲听得很认真,右手托住娃娃的屁股和腰的同时,左手也托住娃娃的后脑勺和颈。   “刚刚的手托法,是用于把新生儿从床上抱起和放下的时候,大家多练习几次,等会儿我们再来学习腕抱法。”   眼看靳洲把娃娃几度抱起又放下,安枝予也有点跃跃欲试了:“我来抱试试。”   以为会很容易,结果娃娃刚被她抱起来又被她弄哭了。   靳洲忙纠正她:“不能用手扣着她脖子,像这样,”他从安枝予两手里轻松接过娃娃。   安枝予抬头看他,满眼诧异:“你学的好快!”   不知是因为太用心,还是他学东西真的很快,不止手托法他抱的很好,就连颇有些别手的腕抱法,他的手法和姿势也都很准确。   一个半小时的课程,学完了还要面对讲师一对一的‘考试’。   这段时间,靳洲两三天就会发一个朋友圈,他私人手机号的微信好友不多,加一块也就二十多个人。   刚一到家,岑颂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朋友圈里发的什么东西?”   “你看不出来吗?”   是他在培训班上得到的奖状,他亲手抱的那个仿真娃娃。   岑颂哪里知道他上午去上了准爸爸培训课,毕竟早上的电话在他的一声“谢了”里挂断,所以岑颂就以为他买了娃娃,是为了跟他学。   “行吧,”他语气无奈:“既然买了,那我晚点过去教你。”   靳洲说不用:“我已经会了。”   岑颂:“......”   一整个下午,靳洲和安枝予两人都在围着那个仿真娃娃转。   顾姨在一旁看得直笑:“靳先生,这娃娃和真的宝宝差的可太远了,”她用手比划着:“那一团小肉球,软的你都无从下手。”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就这么被顾姨一句话说没了。   都说孕妇才会有产前焦虑,但这个名词却出现在了靳洲的身上,特别是在和刘主任确定安枝予剖腹产的日期,听到了手术中可能会出现的大出血、栓塞、感染等。   靳洲听完一整个都不淡定了:“不是说剖腹产是最安全的吗,怎么还会有这些意外?”   刘主任解释:“目前没有任何一种手术可以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我刚刚说的都是术中或者术后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不过你放心,从靳太太目前的检查来看,她的情况很好,你不用担心。”   其实术前告知属于常识,靳洲都懂,可现在他作为被手术人的家属,那种心理上的承受就和常识挂不上勾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沉默,安枝予坐在副驾驶,一直看着他的侧脸。   想安慰却又不知要怎么安慰,因为她现在心里也很乱,毕竟她从最开始就一直希望是顺产。   到家门口的时候,安枝予按住他扣着档位球上的手。   “老公,不然我还是顺产吧,我可以——”   “不行!”靳洲压住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医生说了,你盆骨有点狭窄,不利于顺产。”   其实就算她满足所有顺产的条件,靳洲也没打算让她顺产,单胎也就算了,双胎,他无法想象顺产的过程,她要吃多大的苦,受多少的疼。   “没事,”靳洲将她手紧紧握在手里,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刘主任说了,你的情况很好,不会发生那些意外的!”   手术时间定在了三月二十六号下午两点。   三月二十三号中午,爷爷奶奶,还有乔梦夫妇俩都从英国赶了回来。   三月二十五号早上,安枝予住进了安华医院。   当天晚上,岑颂和闫嗔,还有岑老爷子都来了。   安枝予忙撑着床垫坐起来。   闫嗔立马小跑着接住她手:“你赶紧靠着吧!”   安枝予现在动一动就会气喘吁吁,“不是让你别来了吗?”   “有个孕妇来给你打气,好让你有信心一点嘛!”   岑颂搬来椅子放到老婆身后:“靳洲呢?”   乔梦说:“去医生办公室签手术同意书了。”   当事人不在,岑颂趁机取笑:“他这几天是不是吃不下睡不着?”   岑老爷子“嘿哟”了声:“说的好像当初你能吃得下睡得着似的。”   岑颂:“......”   没一会儿的功夫,靳洲回来了。   见他神色重重,岑颂又开始了。   “你看你,多大点事,至于这么担惊受怕的吗?”   靳洲没有心思反驳他,径直走到病床前:“今天夜里两点之后就不能进水进食了,现在饿不饿?”   安枝予笑着摇头:“你去医生那之前,我不是刚吃过吗?”   他现在脑子里就开始乱了。   乔梦拍了拍他肩:“别蹲着了,这不是有椅子吗?”   靳洲像是没听见似的,握着安枝予的手:“明天我会一直在门口等着你,不要怕听见没有?”   岑颂都听不下去了:“你现在说这个有点早了!”   靳洲回头瞪他一眼:“你能不能别说话?”   岑老爷子把这个多话精拽过去:“等嗔嗔生的时候,我看你能有多淡定!”   岑颂:“......”   床边,安枝予的手被靳洲时紧时松地握着:“我本来想陪产的,但医生说顺产可以,剖腹产不行。”   他的声音,温柔里又带着惴惴不安的无力感,如果没有旁人,安枝予都想抱抱他......   靳洲却旁若无人地握着她手放到唇边:“对不起,这个时候,我一点忙都帮不上,一点疼都不能帮你受。”   眼看安枝予眼睛都红了,乔梦用手戳了戳靳洲的肩膀:“好了,你就别说这些让她心里难受了。”   安枝予吸了吸鼻子,又哭又笑的:“就是,你是想让我当着大家的面出糗吗?”   靳洲这才扭头,扫了一圈身后的人:“你们都回去吧!”   等人都走完,靳洲在她脚上系了一根红绳,红绳上编了三个平安扣。   他没有别的奢望,只望她和肚子里的两个宝宝能够平平安安。   只要平平安安,就够了。   🔒96 ☪第九十六章   ◎一龙一凤◎   下午两点的手术, 一点,安枝予被两名护士推进手术室做准备工作。   一路,靳洲都俯着腰握着她的手, 到了手术室门口, 他说:“等一下。”   他额头有汗,掌心也黏黏的:“等下进去不要紧张。”   在场的人其实就属他最紧张,比她这个即将剖腹的孕妇还要紧张。   安枝予点头:“我不紧张。”   他目光定在她脸上,声音能听出颤音:“我就在外面, 有什么事叫我!”   护士都忍不住抿嘴笑了。   安枝予也想笑, 但是得忍着:“好。”   他不放心,看了眼她脚腕,然后又叮嘱护士:“她脚上的平安扣不要解掉,我跟刘主任说过了!”   两个护士点头:“放心吧, 一个小时就差不多能出来了!”   他哪里放心得下,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提了一夜。   安枝予抽出被他握着的手, 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那我进去了。”   “好。”说完, 靳洲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我在外面等你和宝宝。”   围站在床尾站成一排的人, 都往前迈了一步,都想说什么,又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想说的都被某人说完了。   移动病床被推进手术室, 靳洲被关在了门外。   隔着那一小扇玻璃窗,靳洲看着她躺着的移动病床拐了个弯......   乔梦走过来:“别看了,过去坐会儿吧!”   他站着没动, 垂在身侧的手一直蜷着, 在自言自语:“她昨晚两点多才睡......早上也没吃东西......万一没力气怎么办......”   岑颂忍着笑:“剖腹产, 不用花力气。”   房文敏走过来:“好啦,别站着了,去坐一会儿。”   他依旧站着像尊雕像似的,纹丝不动:“我不累。”   老爷子走过来,拉着他胳膊:“你这么盯着看也不能把孙媳妇盯出来!”   靳洲被他强硬地按坐在离手术室最近的休息椅上:“在这儿坐着等!”   靳洲盯着手术室的门,很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走廊里静悄悄的,能清楚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转动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太安静了,他脑子里越来越乱,昨天刘主任跟他说的那些术中可能出现的意外,一个字一个字的从他大脑里闪过。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但是完全压制不住。   岑颂坐到他旁边,喇着腿:“你现在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这话换别人说也就算了,从他嘴里说出来......   靳洲目光定在手术室的玻璃窗上:“听说当初闫嗔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你腿都是软的。”   这人真是......   岑颂气笑一声:“安慰人的话,你听不出来?”   能听出来,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也什么都听不进去。   三点十分,手术室的门终于向两边敞开。   靳洲先是一愣,而后第一个冲了过去:“怎么样,我、我太太没事吧?”   门口站着的还是之前推安枝予进手术室的护士,她抿嘴笑:“你都不问孩子吗?”   他现在还没有心思顾及孩子:“我太太什么时候能出来?”   护士却没有先答他,看向他身后围成一圈的家属们:“恭喜啊,是龙凤胎。”   她说完这句才看向靳洲:“放心,你太太一切都好。”   见不到人,他心还无法完全落实回去。   “所以,那、那些意外,一个都没有发生,是不是?”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老公,护士一看见他的那股紧张劲就想笑。   “放心,手术很顺利!”   他整个人还是慌的,所以即便是听到龙凤胎这三个字,也都尽量的将那份惊喜与激动都克制着。   靳洲还在那追着护士问:“那我太太什么时候能出来?”   “刘主任在给她缝合伤口,最多半个小时就能出来,不过你们现在就可以先去病房里等着了,宝宝过一会儿会有护士送到病房。”   说完,护士又进去了。   靳洲站在门口没有动,大概是紧张的心一点一点回落,他右脚软了一下。   乔梦忙扶住他:“你先回病房去吧,孩子马上——”   靳洲推开她手,“你们先去,我在这等枝予出来。”   当初想第一个抱到两个宝宝的念头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乔梦知道劝不过,“行,我在这陪你等。”说完,她扭头:“老公,你先带爸妈回病房。”   房文敏也留在了手术室门口,对她这个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女儿还重要。   二十分钟后,安枝予被推出了手术室。   见到她嘴角的笑,靳洲的心这才真正地落回到原处。   紧张和不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全是心疼:“伤口疼不疼?”   安枝予摇头:“现在还没感觉。”   靳洲握住她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刚握住,他眉心就狠狠一皱:“护士,她在发抖!”   护士解释:“是麻药的关系,一会儿就没事了。”   安枝予晃了晃他手:“刘主任也说了没事的。”   没事吗?   他刚刚落回去的心又提起来了,像来时那样,抓着安枝予的手不松,只有双脚随着病床移动。   乔梦挽着房文敏的胳膊,在取笑前面一路弓着腰走路的儿子:“多高兴的一件事,被他弄的紧张兮兮的。”   作为母亲,房文敏的担心一点都不比靳洲少,所以今天她的话不多。   但是作为丈母娘,她对女婿能有这样的反应真是意外又欣慰。   刚刚在手术室门口不敢笑的老爷子,这会儿都回到病房了,也依旧不敢大笑,生怕自己脸上有什么过分的表情吓着小床上的两个小家伙。   岑老爷子就站在他旁边,“刚刚我看靳洲他爸想抱来着,怎么胳膊伸出来又给缩回去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靳老爷子一脸得意:“这是我们靳家的规矩。”   “什么规矩?”岑老爷子没懂。   “这第一抱,必须是父母,其他人都要往后排!”   岑老爷子先是一愣,默了两秒,突然笑了声:“那你们可有得等了。”   靳老爷子看他:“什么意思?”   岑老爷子偏不说破:“你就等着吧!”   靳家这个和他们家那个,绝对有得一拼。   门口传来车轮滑动的声音,安枝予被推了进来,刚刚围在宝宝车一圈的人这会儿又都围到了病床前。   安枝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宝宝呢?”   老爷子忙戳了戳靳洲的后背:“你赶紧把俩孩子抱过来给孙媳妇瞧瞧!”   靳洲蹲在床边没动:“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宝宝迟一点再抱。”   安枝予晃了晃被他握着的手:“我不抱,我就看一眼。”   软乎乎的调子,再加上围床一边的人都在劝,靳洲没辙,只能起身:“就只看一眼,你现在还不能喂奶。”   直到安枝予点头,他才转身。   岑颂没在病床边凑热闹,他就站在两个宝宝的小床边。   “是不是和我们家书屹刚生下来一样丑?”   靳洲一左一右看了看......   怎么说呢,反正没有他想象中的好看,但自己的孩子,他嫌弃不了。   岑颂见他盯着看,笑问:“分得清哪个是闺女哪个是儿子吗?”   说真的,分不清。   岑颂笑得无奈:“这一粉一蓝的小毯子,这都看不出来?”   靳洲:“......”   宝宝床是可以移动的,靳洲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床推到了病床旁边。   “孙媳妇躺着哪能看见,你给抱起来!”   老爷子的心思昭然若揭,但靳洲哪里知道。   “抱起来就给弄醒了!”他蹲地上,将其中一个宝宝车倾斜了三十度,掌心同时护在宝宝的肚子上。   “能看见吗?”   安枝予勾着脑袋,看了几秒,笑了:“这个是靳云舟吧?”   靳洲以为她是靠毯子分辨出来的:“我刚刚都没注意到毯子的颜色。”   安枝予却说:“不是毯子,在手术室的时候,医生就给我看过一次,云霓的头发颜色没有这么黑。”   她这么一说,床尾一排人都去看两个小家伙的头发,就只有靳洲——   “你都看过了?”   言下之意就是:既然看过了,那就不用再看一遍了。   眼看他又坐回到床边,老爷子去揪他的肩膀:“你多少抱抱呀!”   靳洲掀着安枝予身上的被角往里看了一眼:“让他们睡吧,你们声音也小点,别把他们吵醒。”   孩子不能吵,老婆也要休息。   一床边的人都被靳洲撵到了外面的客厅里。   老爷子一脸的委屈:“臭小子,抱一下能少块肉还是怎么的?”   岑老爷子在偷笑:“我就说吧,你这一抱有得等呢!”   病房是两室一厅,两个宝宝在靳洲把门关上后就给推到了床边。   “好了,他们在这儿,你就放心睡吧!”   安枝予昨晚睡得迟,靳洲更是一夜没睡。   “你不困吗?”   “不困,”他把被子给她掖好:“现在不睡,等麻药过了,你可能想睡都睡不好了。”   安枝予看向离她一臂远的宝宝床,嘴角的笑很久都没有落下去。   “医生把他们抱给我看的时候,云霓哭的可凶了,有个护士说,她以后可能是个暴脾气。”   靳洲倾身看向头发没有那么黑的小家伙:“女孩子有脾气好。”免得脾气太好被欺负。   也就看了几秒,他视线就收了回来:“快把眼睛闭上。”   明明该是命令的语气,偏偏被他说出了又求又哄的味道。   安枝予现在一点都不困,就想和他说说话:“护士出去跟你们说是龙凤胎的时候,你当时什么感觉?”   当时......   靳洲犹豫了两秒,实话实说:“当时我坐在外面,又想那扇门打开,又怕那扇门打开,护士出来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她:“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安枝予在笑:“不生气,你说。”   他说:“保大人。”   🔒97 ☪第九十七章   ◎这就开始偏心了◎   安枝予被他的一句“保大人”弄的哭笑不得。   “哪有你这样的?”   他也不想这样, 可是没办法,当时大脑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你呢,”靳洲问她:“当时在手术室的时候, 都在想什么?”   她当时想的, 和他的比起来,突然就拿不出手了。   不过她的想法也不难猜。   “在想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安枝予点头。   “所以知道是一儿一女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就觉得,”安枝予鼻子一酸:“就觉得自己好像完成了一件很伟大的使命。”   给他凑成了一对【好】字。   很俗气的想法, 但她觉得, 这大概是很多妈妈都很期待的一件事。   无关‘传宗接代’,而是和爱的人有了爱的延续。   安枝予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她伸出手:“你过来一点。”   靳洲凑近她:“怎么了?”   安枝予把手覆在他脸上,拇指指腹蹭了蹭:“辛苦你了。”   “说的什么傻话!”靳洲握住她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这句话该是我说。”   他郑重其事地又说了一遍:“辛苦你了, 老婆。”   他很少很少喊这两个字,喊完之后他又是笑又是皱眉:“还是喊宝贝吧!”   宝贝两个字,他都是在床上的时候才会喊。   以至于换个场景, 安枝予听得脸一红:“以后你可就不止我一个宝贝了。”   语气听着酸酸的。   靳洲趴在床边看她:“这是吃两个孩子的醋了吗?”   “哪有!”   靳洲不逗她了,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把里面的戒指给她戴上,然后又掏出手机。   “你干嘛?”   “发朋友圈。”   客厅里,乔梦正在刷朋友圈,刷着刷着, 手指一停,接着,她笑出一声无奈。   闫嗔就坐在她旁边, 两手拖着大肚子, 脑袋往乔梦肩膀那边偏。   “是叔叔发的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   一家四口的照片, 硬是被他拆成了两张,一张是他和安枝予十指紧扣的照片,一张是两对小脚丫的照片,配文:此生足矣。   傍晚的时候,安枝予的麻药过了,伤口一阵阵钻心的疼,吃了止疼药,但是没用,眼看她额头的汗越来越密,靳洲又去找护士。   刘主任过来看了情况,给她上了镇痛泵。   靳洲的手一直被她紧紧握着,她疼痛的强度随时都能从她手上的力度分辨出。   半个小时后,安枝予握着他的手逐渐松开,靳洲放心不下,一直坐在床边守着。   天快亮的时候,宝宝车里的小家伙开始不老实了,一阵挥拳蹬脚后,“哇”的一声——   趴在床边刚睡着没两分钟的靳洲猛然抬头,眼看安枝予眉心一紧,他赶紧小跑到宝宝车旁将哭声‘震耳欲聋’的小家伙抱出了房间。   这是他为人父后,第一次抱自己的孩子,这第一抱,给了闺女:靳云霓。   因为两个宝宝,所以请了两个月嫂。   从靳洲手里接过宝宝的张阿姨很有经验:“王姐,你赶紧把小少爷也给抱出来,估计马上也会哭。”   果然,王姐刚应了声好,里面就传来了哭声。   靳洲有点惊讶:“是因为双胞胎的缘故?”   张阿姨笑:“说不上来,但我带过的几个双胞胎都是这样,一个哭,另一个就好像能感应到似的。”   王阿姨从房间里出来:“靳先生,太太醒了。”   靳洲转身进房间的时候,安枝予已经撑着床垫半坐起来了。   “别动,你手上有针!”靳洲忙将枕头给她立好:“别动了,我把床给你摇高一点。”   被王阿姨抱着的靳云舟已经安静了,但靳云霓还在张阿姨怀里哇哇地哭着。   靳洲回头看了眼:“脾气是不小。”   张阿姨没有晃着靳云霓,只用掌心一下又一下地在小家伙的屁股下轻轻地拍着。   “张阿姨,你把云霓给我,我再喂喂她。”   昨天夜里靳云霓就哭过一次,当时安枝予喂过她母乳,大概是什么都没吸到,所以后面越哭越凶,最后把靳云舟也被她吵醒了。   同样都是吮奶,靳云舟就特别有耐心,小嘴有节奏地吮着,吮着吮着,安枝予突然听到吞咽的“咕噜”声,就这样,靳云舟用自己的耐心喝到了安枝予的第一口奶。   张阿姨把云霓给她:“昨晚她是没吸着,估计今天就不会闹腾了。”   结果还不如昨晚,靳云霓没吸两口就给吐了出来,两个小拳头在安枝予胸前挥来挥去,哭得比刚刚还厉害。   靳洲皱着眉头:“是不是要换尿不湿了?”   张阿姨忙说没有:“我刚看了,尿不湿是干的。”   安枝予又试了一次,可靳云霓左右摇头,就是不吃。   靳洲都看不下去了:“不吃就让她饿着,王阿姨,你把云舟抱来。”   云舟乖得厉害,小嘴一吮一裹的,一边吃着,一边用他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盯着安枝予看,小拳头还紧紧攥着安枝予胸口的衣服。   靳洲回头看向还在那呜哇呜哇的靳云霓:“你看哥哥!”   刚出生的宝宝哪能听懂大人的语气,偏偏他一说完,靳云霓哭得更凶了。   七点的时候,一大家子的人都来了。   听完靳洲的‘‘告状’’,老爷子撇嘴:“小孩子哭不正常吗,哭你就哄,不然要你这个爸是干嘛用的?”   靳洲似笑非笑:“亲妈的奶不喝,奶粉倒是喝的香。”   老爷子懒得和他说理,他去看他孙女了。   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喝奶粉喝饱了,靳云霓这会儿睡得正香。   张阿姨说:“这两天再给她试几次,如果还是不吃母乳,那就只能喂奶粉了。”   乔梦无奈:“跟他爸小时候一个样!”   当靳洲知道自己小时候也是不吃母乳只喝奶粉的时候,他不说话了。   “只能说不愧是你闺女!”   靳洲抬头看了眼老爷子:“我小时候可没她那么大的脾气。”   这话,乔梦第一个不认同:“你是表面看着乖,骨子里犟!”   这话让靳洲想到了安枝予的脾气。   “妈,”靳洲看向房文敏:“枝予小时候是不是很乖?”   房文敏点头:“枝予小时候可文静了,走到哪被人夸到哪。”   所以,云舟的性格是像他妈妈?   靳洲嘴角隐笑,“你们坐,我去看看枝予。”   靳云霓睡在小床里,靳云舟睡在安枝予的怀里。   靳洲刚要伸手去抱——   “别动!”安枝予声音轻轻的:“他手还攥着我衣服呢!”   小家伙是吃着吃着睡着的,看似睡得沉,可小拳头倒是握得紧。   靳洲细细端着小家伙的五官看,不知是不是有了主观上的代入,越看越像安枝予。   他没忍住,用手蹭了蹭小家伙的脸。   安枝予抬头看他:“张阿姨刚刚冲了五十毫升的奶,被云霓喝的就只剩一点点了!”   靳洲笑了声:“她就是懒。”   的确,吸奶瓶比吮母乳要省力。   安枝予已经感觉到靳洲有点偏心了。   “我们先说好,不许因为他们一个乖一个不乖就偏心。”   靳洲自己还没察觉到心里的天枰:“怎么会。”   “好啦,你伤口还没好,别抱着了。”他轻轻掰开靳云舟的小手,将小家伙从安枝予怀里抱走了。   安枝予还以为他是要把靳云舟放到小床里,结果却见他抱着小家伙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心都偏成这样了,还不承认。   安枝予在心里撇嘴。   下午,护士来给安枝予绑了收腹带,靳洲扶着她下床活动。   在房间和客厅里走了两圈后,房文敏有点舍不得了:“疼不疼?”   安枝予走的很慢很慢:“一点点,可以忍受的那种。”   但她额头出了汗。   靳洲把她往床边扶:“我去给你盛点粥。”   因为是剖腹产后的第一餐,靳洲没让吃很多。   这两天,靳洲的睡眠时间很少很少,眼看他又打了个哈欠,安枝予朝门后抬了下巴:“去睡觉。”   “我不困,等——”   后面的话被安枝予冷冷一个眼神止住。   房文敏在旁边笑了声:“去睡吧,不休息好哪来的精力照顾她?”   靳洲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了隔壁的房间。   两天没怎么闭眼,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十点。   客厅里,老爷子如愿以偿地抱到了靳云霓。   “和靳洲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看这鼻子,长大一定是个高鼻梁,还有这小嘴——”   靳洲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沙发那儿凑成团的脑袋。   “你们怎么还没回去?”   看看,一睁眼就撵人。   老爷子抬头瞧了他一眼,不瞧不要紧,一瞧,突然笑了:“眼睛也像!”   靳洲看了眼他怀里的小家伙,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任人逗着。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他回了隔壁房间,见安枝予在睡,他轻脚走过去,看了会儿小床里的靳云舟,没忍住,伸手把睡得正香的小家伙给抱到了怀里。   鬼使神差的,他又掏出手机。   靳洲的朋友圈晒过很多的日常,但从未露过自己和安枝予的脸。   那天晚上的十点二十六分,他更新了一条朋友圈,没有配文,权限是仅自己可见。   照片里,他的脸挨着安枝予的脸,怀里抱着很像很像安枝予的靳云舟。   🔒98 ☪第九十八章   ◎关于分床...◎   出院那天, 靳洲带着安枝予住进了悦玺墅的另一栋别墅里。   虽说安枝予早就知道这栋别墅的存在,但靳洲却一直都没带她来过。   整栋别墅和之前住的那栋没有区别,但三楼被他改成了儿童房。   两个套间, 装修风格迥异。一个是清爽的海军蓝, 一个是梦幻的樱花粉。   但是两个房间都有婴儿床。   安枝予扭头看他:“你该不会现在就要他们跟我们分开睡吧?”   见他点头,安枝予轻吸一口气:“他们还这么小!”   分房这件事,其实靳洲已经想了好几天了。   就像她说的,孩子还那么小, 分房的确是有点早。   可她现在还在月子里, 把身子养好是目前最重要的事,孩子在旁边的话,她夜里肯定会睡不踏实。   不过他所谓的分房睡,也不是全部都分开。   “不是有月嫂吗?”靳洲牵着她下楼:“云霓现在喝奶粉, 晚上有张阿姨照顾着,你可以完全放心——”   不等靳洲说完,安枝予就急匆匆地问:“那云舟呢, 他晚上离不开我的。”   云舟喝母乳, 当然离不开她。   “放心, 云舟暂时跟我们住一起。”   他话虽这么说,可安枝予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眼看她站住脚不走了,靳洲踩下一个台阶站在她面前:“怎么了?”   安枝予低着头都掩不掉她脸上的失落,“我想带他们一起睡。”   一起睡......   靳洲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是要让他们睡在我们的床上?”他之前说的住一起, 也只是住一个房间,可不是让小家伙睡床上的意思。   安枝予抬头看他:“不然呢?”   靳洲喉咙里一噎:“那、那我呢?”   安枝予被他问到失笑:“你也睡床上啊,他们那么小, 又不会翻身, 占不了多少地方的。”   靳洲可不这么认为, 一个是占不了多少地方,那两个呢?   那么小的两团,肯定是要睡在他们俩中间。   到时候,她肯定会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这一夜还怎么可能睡踏实?   见他不说话,安枝予摇了摇他胳膊:“好不好嘛?”   这要是别的事,她这么撒撒娇,靳洲肯定是毫无底线就答应,但这事......   靳洲把手轻轻覆她肚子上:“伤口疼不疼?”   他在试图转移话题,想着能像以前一样轻松分散她注意力。   但是失策了。   安枝予在刚刚的软调子里融了些力道进去:“你到底答不答应?”   这要是不答应,怕是要惹她生气了。   靳洲笑了笑:“好。”   这边一答应完,靳洲扭头就给房文敏打了电话。   听完他的打算,房文敏略显意外,但作为母亲,谁又能拒绝这样一个处处为女儿着想的一片心意呢!   “行,”房文敏看了眼时间:“我下午过去一趟。”   一个人劝说的力度很可能不够,于是靳洲又给已经是过来人的闫嗔打了电话。   闫嗔嘴上答应着,电话一挂,就睨了岑颂一眼:“你和叔叔可真是好兄弟!”   下午两点不到,房文敏来了。   在一楼和爷爷奶奶聊了一会儿后,房文敏去了二楼。   靳云舟刚吃饱,这会儿正在安枝予怀里睡得正香。   “别总是抱着他睡,喂完奶就把他放旁边或者放婴儿床里。”   安枝予满脸都是做母亲的宠溺:“就觉得这样抱着他很幸福。”   这种幸福,每个做母亲的都深有体会。   可房文敏也是她的母亲,她对外孙和外孙女的疼爱更多是爱屋及乌。   房文敏从她怀里把小家伙抱走后,轻轻放到了婴儿床里。   “你现在还在月子里,别久坐,”房文敏把她身后的枕头放平:“快躺好。”   安枝予撑着床垫慢慢躺回去。   眼看她眉心褶了一下,房文敏掀开被子去看她的伤口:“还疼吗?”   安枝予摇摇头:“拉扯到的时候会有一点点的疼,其他时候都没什么感觉。”   房文敏把她的手握到手里:“刚刚我去三楼看了,儿童房很漂亮。”   安枝予笑嗯一声:“特别是云霓的房间,粉嫩的好像是个童话世界。”   “听说三楼的改造是靳洲亲手画的图纸,颜色也都是他调的。”   这事安枝予并不知道,不过倒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想给你一个惊喜,那当真是能把那件事藏得滴水不露。   趁着她嘴角笑意渐深,房文敏打着圈地说到了今天的来意上。   “坐月子这段时间,是一个女人身体好坏的分水岭,你可一定不能掉以轻心,知道吗?”   安枝予点头:“放心吧,凉水那些,我不会碰的。”   “可不仅仅是不碰凉水,”房文敏叮嘱:“这头两个星期,这张床你能不下就别下。”   安枝予皱眉:“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还别不信,我当初就是因为月子没做好,你看我现在,总是腰疼腿疼的!”   安枝予扁了扁嘴:“当时就你自己带我嘛,肯定要受累的,但是我现在不一样啊,有月嫂在,我很轻松的。”   “就是说啊,而且还是两个月嫂,”说到这,房文敏语气稍稍重了:“所以刚刚在楼下,靳洲说晚上带两个孩子一块儿睡,我当时就把他凶了一遍,平时看着挺疼你的,怎么这么关键的时候——”   安枝予急忙打断她:“你凶他干嘛呀!”   “怎么不能凶了,不止我凶,你爷爷奶奶也把他说了一顿呢!”   安枝予一脸懊恼:“不关他的事!”她解释:“本来靳洲是想让云霓去楼上睡的,是我觉得孩子太小了,没答应。”   “你说你,”房文敏故叹一口气:“云舟吃母乳离不开你,你带他睡没得说,但是云霓现在喝奶粉,半夜饿了,你不得起来给她冲奶啊,而且还要换尿不湿,你现在还在月子里,靳洲肯定不会让你去忙这些,你说他白天上班,晚上再照顾孩子......”   说到这,房文敏停顿了一下:“你在医院的这段时间,还有人比靳洲更累的吗,没日没夜地守着你不说,饭都是他一口一口喂的你,这好不容易回家了,你也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见她开始抿唇了,房文敏又说了最后一句:“你知道你小时候跟我睡,我这一夜要醒多少次吗,哪怕你不哭不闹,我都是提心吊胆的,更何况你还想带两个,当然了,你要是不信,也可以试试带他们睡两晚。”   楼下,靳洲还等在楼梯口,“怎么还没下来?”   乔梦在笑:“你可真够可以的,把丈母娘拉来帮你当说客。”   他也是没辙了,这个时候,丈母娘说一句能顶他十句。   “我不是——”   下楼的脚步声打住他的话,靳洲忙迎上楼梯。   “妈——”   房文敏朝他“嘘”了一声,抬手往客厅指。   他哪能等到去客厅啊,房文敏刚踩到一楼平阶,他就问了:“怎么样,枝予怎么说?”   房文敏笑着点头:“虽然还有点舍不得,但总归是答应了。”   靳洲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也就只松了一口:“那云舟呢?”他问:“枝予有没有说带在身边睡?”   乔梦搡了下他的胳膊:“你别得寸进尺啊!”   靳洲:“......”   房文敏在一旁笑了声:“云舟现在吃母乳,跟在她身边睡,喂奶也方便。”   是啊,另一个吃奶粉的好说,这个吃母乳的,想要分开怕是得戒了奶以后了。   但是乔梦多了句嘴:“喂奶这事你帮不了什么忙,但云舟换尿不湿或者闹人,这可都得你干啊!”   她说这话就是多余,因为安枝予住院的这一个星期,云舟半夜换尿不湿这事一直都是靳洲在忙活。   房文敏笑了笑:“好在云舟乖,我听枝予说,夜里除了吃奶,一声都不哭。”   说到这,靳洲也垂眸笑了:“乖的不像话。”   三点多钟,岑颂带着今天的另一个说客来了。   把大肚便便的老婆送到二楼卧室门口,岑颂下楼回到客厅。   “你可真有意思,我老婆马上就要生了,还得为了你这事专门跑一趟。”   靳洲没心思跟他说那些客套话,开门见山地问:“你当初是怎么劝闫嗔不带孩子睡的?”   说到这,岑颂就有点得意了:“连哄带骗,软硬兼施,”他抱着胳膊,笑得贼坏:“为这事,我真是八百个心眼子都用上了!”   靳洲只想知道重点:“说具体点。”   说具体点就是......   岑颂抱着胳膊仰着头,想着当初他那八百个心眼子:“我们家那个真的太乖了,饿了都不哭的那种乖,乖到我都找不到理由把他和他妈分开......”   楼上,安枝予惊的捂住嘴巴:“所以他就掐书屹?”   “也、也不是掐,应该,应该就是打两下屁股那种!”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闫嗔的解释和刚刚的形容对比起来,显得苍白又无力。   安枝予简直不敢相信:“书屹可是他亲儿子啊!”   闫嗔想呵呵,亲儿子又怎么样,影响他抱老婆睡觉,十个亲儿子都没用。   不过这话,她已经不敢说了,毕竟这趟过来是当说客的。   可眼下,她已经觉得自己口无遮拦的帮了倒忙。   “哎呀,你别多想,岑颂是岑颂,叔叔是叔叔,他俩可不一样!”   不一样吗?   可他们是兄弟!   谁知道会不会私下里分享经验,毕竟在给孩子分房睡这件事上,两人的意见莫名一致。   和岑颂回去的路上,闫嗔越发不安。   岑颂是个时刻关注老婆情绪的人,两个红灯一等,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怎么了?”   闫嗔再度抿了抿唇:“我今天好像说错话了......”   老婆大着个肚子,岑颂开车都不敢超过四十码,他把车停到了路边。   “说错什么话了?”   闫嗔就把下午跟安枝予说的那些大概地跟他说了一点。   听完,岑颂气笑一声:“敢情在你心里,我是因为不能抱你睡才不让书屹跟我们睡一块的?”   闫嗔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不是吗?”   “我那是心疼你好不好?”岑颂都想掐她脸:“你睡眠本来就浅,书屹睡在小床里你一夜都能醒无数次,这要是让他搁你身边,你一夜也别睡了!”   闫嗔整个人呆住。   岑颂‘瞪’了她一眼:“没想到我在你心里是这么一人。”   闫嗔不甘下风地怼了他一句:“谁让你从来都不解释的!”   岑颂瞅了眼她的肚子,把嗓子眼的那句【有什么好解释的】改成——   “还不是太爱你了!”   闫嗔:“......”   就很奇怪,都结婚好几年了,可每次听他说这些小情话,还是能轻而易举让她一次次心动。   闫嗔歪着身子,抱住他胳膊:“你说我要不要跟叔叔解释一下?”   岑颂说不用。   因为下午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当初耍的那些‘阴谋诡计’都跟靳洲说过一遍了。   可同样一件事,不同的人听了心理感受肯定是不一样的。   晚饭是靳洲端上楼给安枝予吃的,被她略带探究的眼神看了几眼后,靳洲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   安枝予忙摇头:“没什么。”   她不说的事,靳洲很少追问她,但是他会从细节里去发现。   吃完饭,靳洲问她:“要不要把云霓抱过来给你看看?”   安枝予点头,但是在靳洲从床边起身的时候,她抓住了靳洲的手。   “如果你不想让云舟跟我们睡,可以把他放到小床里。”   她语气很急,声音也带着慌。   靳洲站在床边,目光从她的手一点一点移到她脸上。   那双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怀疑和不安。   靳洲缓缓坐回去:“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云舟跟我们睡了?”   他握住安枝予就要收回去的手:“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像岑颂那样?”   🔒99 ☪第九十九章   ◎就只认他◎   安枝予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一语戳中她的心思。   而靳洲也从她惊讶的表情确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所以说, 他今天就不该让闫嗔过来当说客,以为她会从过来人的立场理解他的担心和顾虑,却忽视了她也是一个妈妈。   就在他垂头失笑的时候, 安枝予鼻子一囊:“你、你知道岑颂当初做的那些事?”   靳洲抬头看她, 点了点头:“我也是下午才知道,”但是他解释:“但我就只是知道而已,并没有打算效仿。”   首先,云舟和书屹不一样, 书屹喝奶粉, 他和闫嗔分床分房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云舟吃母乳,不说远的,起码半年之内, 这个小家伙都离不开她。   虽说靳洲很理解岑颂当初的行为,但他和岑颂有一个最大的不同,那就是, 他不会让安枝予对他心存误会。   就好比现在, 他解释。   “你现在还在月子里, 月子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你应该比我清楚吧,云舟晚上跟我们在一个房间,我完全没意见, 因为他很乖,但是云霓不一样,她半夜一饿, 那哭声能把房顶都掀了, 你说你还怎么睡?”   “可是......”安枝予扁了扁嘴:“我就是舍不得嘛!”   他当然知道她舍不得, 没有哪个母亲会舍得和孩子分开,特别是她刚当了母亲,孩子又那么小,她肯定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陪伴孩子的机会。   可是他说:“枝予,给孩子的陪伴是长久的,你才刚当了妈妈,我们不用太纠结晚上这段时间。”   他目光一直定在她脸上,温声细语的解释里还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服。   其实下午房文敏就已经把安枝予说服了,但是闫嗔的那些话就像一团阴影一样又重新笼罩在她的心里。   甚至在吃饭前,她还偷偷打算今晚借着带两个孩子睡,来趁机考验他一番。   所以在听完靳洲的解释,安枝予被自己的‘私心’羞到脸涨红。   靳洲用手蹭着她脸,在笑:“脸红什么?”   “你知道我刚刚吃饭在看你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嘛?”   本来不知道的,但现在他已经能想到了。   “在想我会不会像岑颂那样,一直挠云舟的脚心,不把他挠哭不罢休?”   “挠脚心?”安枝予扬起调子,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是说,书屹被岑颂弄哭,是、是挠他的脚心?”   “不然呢,”靳洲失笑:“他那么小,难不成岑颂还能打他掐他不成?”   被他说中了,闫嗔说的是【拍打】,安枝予却觉得是【掐】。   所以她们这两个妈妈,因为护孩子,都把老公想象成什么人了......   靳洲伸手捏着她那一点点涨红的脸颊,“你说你这小脑袋拐子里到底都在想写什么?”   安枝予睨了他一眼,“我这不是怕你和岑颂一样,因为吃醋,什么都干得出来吗?”   那她可就真的冤枉岑颂了,虽说岑颂是个醋桶,也的确吃了不少儿子的醋,但他怎么说也是个父亲,那点醋意和父爱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可是在‘吃醋’这件事上......   她倒是真没有冤枉靳洲。   因为从她生完两个孩子以后,这短短的一个星期,靳洲已经尝尽了被‘冷落’的滋味。   可是怎么办,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老公了,他还是一名父亲,一个当父亲的,去吃两个孩子的醋,不说别人,就光是他自己,就已经在心里看不起自己了。   但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总不能跟两个小家伙去争宠吧!   就比如现在,哪怕是安枝予在跟他说话,那眼神也都会时刻分一些到云舟睡的婴儿床里。   眼看那两个小拳头有点不安稳了,安枝予忙晃了晃靳洲的胳膊:“你赶紧把云舟抱来,他应该是饿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母乳的原因,云舟喝奶的次数比云霓要频繁许多。   云霓喝一次奶能管上四个多小时,云舟就不行,三个小时不到就会饿,不过他饿了也就只挥着他那两个小拳头,不哭不闹。   靳洲刚把云舟抱到安枝予怀里,外面就传来了“哇”的一声哭声,接着便是嚎啕大哭。   云舟睁着他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扭着头,像是在找声音的来源。   “你先喂他,我出去看看。”   楼下,云霓正被乔梦抱着在哄,老爷子跟在乔梦身后在逗,但是没用,云霓闭着眼根本谁也不看,那张闭上小小的一张嘴,这会儿张得大大的。   老爷子一边摇着手里绿色的毛绒玩具,一边着急地朝身后喊:“奶怎么还没冲好啊!”   靳洲从楼下跑下来的时候,乔梦好像看见救星似的:“爸爸来了爸爸来了!”   老爷子“哼”了声:“他来了也没用!”   因为截至目前,云霓的哭声就只有奶粉能止住。   靳洲朝乔梦伸手:“给我。”   乔梦小心翼翼地把云霓放到他怀里:“两个小时前才刚喝的奶,尿不湿也换过没一会儿,也不知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呢,上一秒震耳欲聋的哭声突然就停了。   靳洲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晃了晃托着她的胳膊:“怎么不哭了?”   云霓抓着他领口的拉绳,泪眼湿湿地看着他,一边看还一边打着哭嗝。   刚刚哭得凶,这会儿,她眼睛红红的,额头也红红的,肉乎乎的小脸上全是眼泪。   靳洲也没用专门给她擦脸的柔软的小毛巾,就用自己的袖子,蘸掉她脸上的眼泪。   “真是奇了怪了,”老爷子一脸的不可思议:“还真不哭了。”   乔梦在一旁抿嘴笑:“爸,你要不要试试?”   老爷子没懂:“试什么?”   奶奶在一旁碰了碰他胳膊:“你去抱她试试,看妹妹会不会哭。”   老爷子一听,顿时跃跃欲试了:“来,给我瞧瞧。”   结果可好,靳洲就刚把胳膊往老爷子怀里凑近,云霓嘴角一撇。   靳洲忙收回手:“算了,还是我抱吧!”   他这一抱就抱到云霓把奶瓶里的奶喝完,平时喝完奶就能睡的小家伙,今天倒是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那张脸。   “要不要上楼去看看妈妈和哥哥?”   云霓攥着他衣领的那根绳子,嘴里“咿~呜”着。   老爷子在那笑:“这是答应了还是怎么着,哈哈哈哈哈......”   楼上,云舟已经在安枝予身边睡着了,靳洲抱着云霓坐到床边:“要不要抱一会儿?”   安枝予忙点头,靳洲把云霓放到她怀里的时候,云霓倒是没有哭,但是小手却紧紧攥着那根拉绳。   靳洲小心翼翼地去掰,也不知道小家伙的手劲怎么那么大,大概是力道没控制好,“哇”的一声——   吓得靳洲赶紧松了手。   不过也不用他去掰了,云霓的那只小拳头主动松开了,可哭声也开始了。   任安枝予怎么晃怎么哄都没用,云舟被她那大嗓门也吵得左右扭头。   安枝予抬头看他,一脸无措:“怎么办?”   靳洲也无奈,“给我吧。”   就是这么奇怪,云霓刚一被他接到怀里,哭声就止住了。   把靳洲弄的哭笑不得:“就认准我了是吧?”   云霓又攥住了那根拉绳,红红的唇峰噘了噘:“呜~”   一直到十点,云霓才在靳洲的怀里睡着,都睡着了,那小拳头还攥着靳洲的那根拉绳,不知是喜欢那根绳子还是唯恐爸爸把她给了别人。   安枝予侧身躺着,一手轻放在云舟的小被子上,一边笑看靳洲那无奈的表情。   “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看来会哭的宝宝也有爸爸疼。”   靳洲低头看着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的那张嘟嘟脸:“你说我如果把她放下,她会不会醒?”   “试试不就知道了?”   靳洲犹豫了几秒后直接坐起身:“我去楼上试!”   这一试就试了半个多小时。   回来的时候,安枝予已经睡着了。   把毯子给她轻轻拉过肩膀,靳洲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在医院忙活了一个星期都没让他觉得累,可刚刚在楼上,光是哄一个孩子睡觉就弄了他一身汗。   洗完澡,靳洲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出现那双乌黑的,盯着他看的大眼睛。   不可否认,从云霓出生到现在,他也就今天才认认真真地打量云霓那张脸。   杏眼,睫毛又黑又翘的,小嘴巴,才这么小就已经有了挺秀的鼻梁。   靳洲侧躺过身,看着被儿子隔开足足一米远的人。   明明陪伴她度过了不算漫长却也足够久的十个月,明明两个宝宝都出生了,可他还是时常会生出一种从人夫变人父的不真实感。   目光从安枝予的脸上移到占据床中央的那个小家伙的脸上。   有自己的床不睡......   夜深,四月的晚风是一年四季里最温柔的。   尽管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可安枝予还是突然的醒了,却没想,睁开眼看见的却是靳洲的脸。   她猛然撑起胳膊,目光越过靳洲的肩膀,看见云舟睡在他身后,安枝予作气地搡了他一下。   靳洲睁开眼,见她恼着盯着自己。   他笑着将她搂回去:“我用枕头挡着了,不会掉下去的。”   他用当初用来挡安枝予,防止她掉下床的几个枕头堆在床边。   可安枝予还是锤了下他的肩膀:“万一他把枕头踢到地上了呢?”   “他没那么大的劲。”   他一副完全不担心的语气,惹得安枝予在他下巴那儿咬了一口。   “你心可真大!”   靳洲搂着她腰,声音里全是失落:“都好久没抱你睡了。”   在医院住的第四个晚上,靳洲就想睡那张病床了,可又怕碰到她伤口,就一直忍着,七个晚上,他夜夜都趴在安枝予的床边睡,怎么赶都不走,也就是有两个白天,被安枝予凶到没辙了,才会去隔壁的房间补个觉。   他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带着几分委屈。   安枝予虽然心软成了一滩水,可又忍不住小小地“哼”了声:“还说自己不是吃醋?”   他也不装了,低“嗯”一声后,语气带着点儿委屈的乞求:“那你以后可不可以分一些注意力在我身上?”   安枝予仰头看他:“怎么说的好像我心里就只有两个孩子似的?”   她话音刚落,靳洲的后背就被“砸”了一下。   靳洲身子一僵,但他忍着没有转身,结果没两秒,接连的“啊~喔~”声从身后传来。   安枝予从他怀里挣开。   靳洲:“......”   好在云舟吃完就睡,一点都不打扰爸爸妈妈,但楼上那个就不是了。   凌晨两点的嚎啕大哭被五十毫升的奶成功安抚,但早上这顿哭,两个月嫂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哄好。   隔了一层楼,还有几扇门挡着,即便这样,还是能隐约听见她的哭声。   靳洲去了楼上,门一开,一双双眼睛看见他,都放了光。   老爷子着急忙慌地朝他招手:“你还不赶紧过来,嗓子都快哭哑了!”   和昨晚一样奇怪,别人都哄不好的靳云霓,一到靳洲怀里就老实了。   靳洲低头看她,气笑一声:“就只认我?”   靳云霓“嗝”了声,嘴角一咧,笑了。   🔒100 ☪第一百章   ◎520一决高下◎   要说靳云霓乖吧, 一天总要哭个三四场,一哭就很难哄好,要说她不乖吧, 一到靳洲怀里就温顺的像只小奶猫。   但靳洲不可能一直都在家, 在安枝予出院回家的半个月后,他开始回归工作,虽然不是早九晚五,但每天都会抽三四个小时去公司处理公事。   乔梦知道他忙, 所以也尽量不给他打电话, 但是这电话只要一打,那准是因为靳云霓。   几天一过,靳洲只要一接到乔梦的电话,开口问的第一句就是:又哄不好?   乔梦也无奈, 每次靳洲这么问,她总是答:这不是只认你吗?   是的,靳云霓只认靳洲, 能止住她哭声的, 要么是靳洲, 要么就是她实在哭累了,没劲了。   所以靳洲也有一套治她的办法:让她哭,正好锻炼锻炼肺活量。   五月二十号的晚上,靳洲回来晚了, 一进别墅大门就听到了那熟悉又震耳的哭嚎声。   最疼云霓的老爷子现在也被这个小家伙弄得无奈,耳朵里塞着耳塞,怀里抱着她, 指着楼梯的方向:“你看哥哥都被你吵走了吧, 咱可不能这么哭了, 再这样,哥哥就不喜欢你了。”   靳云霓可不管她哥哥,她刚喝了奶,现在体力正充沛,这不,看不见她爸爸,那还不得使劲地哭,说不准就把爸爸给哭回来了。   门开,靳洲不紧不慢地换完鞋,不疾不徐地走到沙发边。   快把客厅天花板掀了的哭声随着他的出现,就这么奇迹般地止住了。   爷爷现在也不催他赶紧接手了,还会借此逗逗怀里的小家伙。   “看见了吧,爸爸来了,你猜爸爸什么时候会抱你?”   靳云霓嘴唇还在哆嗦着,胸口因为刚刚哭得凶,这会儿正一起一伏得厉害,但所有的一切都止不住她用那双盈盈泪眼盯着靳洲。   靳洲手里的车钥匙还没来及放下,就那么叉着腰,站在她面前,看了她几秒后,他抬头:“云舟呢?”   三个字,成功让靳云霓嘴角一撇。   “哎哟行了,”老爷子站起身,“你赶紧抱抱她吧,这一下午都闹腾两次了。”   靳洲偏不接手:“不能惯她这坏毛病!”   说完,他转身上楼往。   不是他狠心,实在是被靳云霓只认他这事给制服了,他又不能时刻在家,养成了她一哭他就会抱的习惯,那以后别人还怎么带她?   老爷子怀里抱着爱哭包,追到楼梯口:“那你就这么不管她了?”   靳洲转身:“什么时候不哭了我再抱。”   靳洲每次说话的时候,靳云霓的哭声就会小很多。   趁着她还在反应,老爷子低头看她:“听见了吧,爸爸说你什么时候不哭了才抱你。”   靳云霓能听懂什么,脸在老爷子的臂弯里左右扭着,乌黑的大眼睛四处找人,找不到,嘴巴一张,又哭了......   楼上,李阿姨正在给云舟换小床里的被单,安枝予正弯着腰给云舟换尿不湿。   靳洲也没管还有旁人在,俯身从身后抱住她:“云舟尿床了?”   安枝予扭头看他一眼,笑了笑,说:“这个牌子的尿不湿有点漏尿。”   张阿姨迅速将小床铺好:“靳先生,太太,那我先下去了,有事你们喊我。”   靳洲朝她点头,待身后传来关门声,靳洲坐到床边,然后把她拉坐到腿上。   “明天是什么日子,还记得吗?”   “明天......”她想了想,摇头:“是什么纪念日吗?”   安枝予现在不上班,经常不记得当天是星期几或者是几号。   靳洲就知道她已经忘了。   “今天是五月二十。”   “五月二十?”安枝予抿嘴笑:“520?”   【520】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很多情侣护着夫妻都会过的一个节日。   不过靳洲说的却不是这个意思:“那明天呢?”   安枝予反应了两秒,这才突然想起来:“一周年?”   去年的五月二十一号,靳洲对她一见钟情。   但靳洲说的可不是单单着一个意思。   “后天还是我们的婚礼。”   是他们之前对媒体公布举行婚礼的日子。   安枝予轻吸一口气:“你不说,我还真忘了,那后天......”   靳洲这几天一直在忙这事。   “明天中午,君凯花园,就是之前方趣集团周年庆的那个酒店,我们的婚礼会在那里举行。”   “那我们呢?”安枝予问:“要出席吗?”   “不用,”靳洲将她耳边的发勾到耳后:“那天会播放我们在英国举行婚礼的视频,我们不用去。”   安枝予皱眉:“明天会有很多人参加吧,我们不去的话不会失礼吗?”   虽说他们之前在英国举办的婚礼并没有对外公布,但安枝予生了一对龙凤胎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   “明天上午我们在家录一个简短的视频,让爸妈带去酒店就可以了。”   说到这,靳洲刮了下她的鼻子:“没发现这几天我回来的都有点晚吗?”   虽说家里有好多人帮忙照顾宝宝,但安枝予却也忙忙的,这段时间对他的关注也不多。   细细想来,他的确是一连好几个晚上都回来的晚了,昨天晚上洗完澡还拿着电脑在床上处理了好久的公事。   “所以你最近都在忙婚礼的事?”   靳洲叹气:“昨晚躺床上的时候,我打电话都说了什么,你都没注意听吗?”   安枝予撇嘴:“我可从来都没有偷听人打电话的习惯。”   看看,都开始给自己忽略他找借口了。   靳洲在她软乎乎的腰上掐了一把:“再这样,我可真就让云舟睡他自己的小床了!”   这段时间,云舟一直跟他们睡,当然,床中央的位置,靳洲依旧没给他。   这点宠他再争不过,那他真就一点家庭地位都没了。   安枝予在他胳膊上拍了一掌:“你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   靳洲抱着她顺势往后一躺,安枝予顿时就伏在了他身上。   她撑着他肩膀想往旁边躺,却又被靳洲两手搂回去:“跑什么?”   安枝予垂着脸,声音带着几分委屈:“我是不是比以前重很多?”   她生宝宝前的体重都快一百四了,如今过了一个月,体重还徘徊在一百二。   靳洲笑着捏了捏她的腰:“软软的,多可爱。”   安枝予发现他这张嘴越来越会哄人了:“你平时是不是经常向岑颂取经?”   靳洲笑了声:“我跟他取什么经?”   不过说到岑颂,靳洲也提了一嘴:“上午岑颂给我打电话,说后天让我们过去吃饭。”   从四月十五到现在,安枝予家门都还没走出去过,听他这么一说,眼睛一亮:“真的?”   “嗯。”   安枝予眼睛一转:“那我们不能空手去呀!”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靳洲一眼看进她心里:“明天下午带你去逛逛婴儿店,不是说云舟现在用的尿不湿漏尿吗,正好换个牌子。”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终于可以出门放风了。   安枝予兴奋地在他脸上亲了又亲:“谢谢老公!”   他才不要她的谢谢。   靳洲搂着她翻了个身,“要实际一点的。”   安枝予:“......”   见她光眨眼却没有其他动作,靳洲直接低头吻住了她。   她刚出月子没多久,靳洲最多也就是用一个绵长的深吻来缓解他对她的欲,只可惜,唇舌攻占不过短短几秒,他的头发就被一只小手扯住了。   别小看刚出生一个月的宝宝,那手劲可大着呢!   靳洲猛然一皱眉,所有的动作都停了。   他呼吸略重,沉声警告那个抓他头发的小家伙:“松手!”   靳云舟不哭不闹,还喜欢笑,这会儿,眼睛都笑成了小月牙,一边笑还一边“咿呀咿呀”的。   听得靳洲苦笑不得:“快松手,不然爸爸生气了!”   一个月的宝宝哪里能听懂他的话,就不松手,不仅不松还抓的更起劲了,“咯咯”的笑声阵阵传来。   靳洲被他抓的抬不起头,伸手摸到那只软乎乎的小拳头,也不敢用力掰开。   最后没辙了,他只能去摸云舟的两只小脚,摸到以后,在他脚心一挠,云舟这才松了手。   在他“咯咯”不停的笑声里,靳洲伸手将他拽过来,“晚上罚你去楼上睡,换妹妹下来!”   他话音一落,乔梦抱着还在打着哭嗝的云霓站在了门口。   “听见了吧,爸爸说晚上不带哥哥睡,带咱们睡了!”   靳洲:“......”   迄今为止,云霓还一次都没有在二楼睡过,虽说她白天爱闹腾人,但晚上被张阿姨哄习惯了,到了晚上就会把靳洲忘到脑后,以至于今晚睡在了陌生的地方,她还有点不适应似的。   那双平时看靳洲总是带笑的一双眼,这会儿像看陌生人似的,不仅不笑,脸上几乎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就让靳洲看不懂了:“不认识我了?”   云霓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扭头看向安枝予。   安枝予握着她的小手:“不认识爸爸,那是不是也不认识妈妈了?”   结果云霓把脸回正,眼睛盯着上方亮着的温柔的光圈。   “喔~喔~”   就这么“喔喔啊啊咿咿呀呀”了一个多小时,那双有神的大眼睛终于合上了。   等她睡沉了,靳洲把她抱到了云舟的小床里。   安枝予坐起身:“不让她跟我们睡吗?”   今晚不管是两个小家伙里的谁,靳洲都做好了坚守自己领地的打算。   他回到床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方形的首饰盒。   “520礼物。”   盒子打开,是一条项链。   表面看不出特别,但安枝予知道,这绝对不会是一条平平无奇的项链。   见她低头看了半天,靳洲笑了声:“还没找到吗?”   “找到了!”她细细看着吊坠里的四个字母:“是......”   是他们一家四口名字的最后一个拼音字母,被刻在镂空心形的吊坠里,因为吊坠里还悬着一颗粉色的钻石,所以着实有点隐蔽。   “喜欢吗?”   “喜欢,”她把项链取下来:“你帮我戴上。”   她低头捏着那颗吊坠,又在看:“不知岑颂送了什么给闫嗔。”   以前安枝予从不显摆靳洲送她的任何礼物,但虚荣心也会随着周围人的‘显摆’而渐长。   靳洲失笑一声:“他年年都送花。”   怎么可能,安枝予才不信他那么没创意:“你把我手机拿来。”   520这种节日,朋友圈就是个大型的晒恩爱现场。   在翻到闫嗔朋友圈之前,安枝予先看到的是楚菲菲晚上六点发的照片。   “哇!”   靳洲凑过来:“什么?”   “卢斐带菲菲去看极光了!”   靳洲:“......”   安枝予又往下翻,接着又是一声:“哇!”   靳洲又看了眼。   “还真被你说中了,岑颂真送了花。”   不过人家送的不是一小束,是一大束。   八点整,闫嗔更了一条朋友圈:【和岑先生在一起的第五年,第五束9999朵玫瑰。】   靳洲:“......”   安枝予扭头看他:“靳先生,你说你是赢了还是输了?”   🔒101 ☪第一百零一章   ◎与你相爱,我何等知足◎   靳洲也从来都不是一个与人攀比的人, 可作为男人,谁还没有点胜负心。   所以等安枝予睡着以后,他先是翻了自己的朋友圈, 不过他朋友圈里都是男人, 难以见到像安枝予刚刚看到的那些大型炫礼物现场。   于是他就把安枝予的手机拿了过来,刷新了朋友圈之后,他一条一条地看,说真的, 如果单从价格来比礼物的贵重, 那真的没有一个人能比过他。   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才多少钱,去一趟阿拉斯加费尔班克斯看极光又能花多少钱,他拍下来的那颗三克拉的粉钻,真的是分分钟都能把那些人比下去。   可若是从新意来说, 从女人看重的那些浪漫来说,他那颗粉钻真的就‘不值钱’了。   靳洲拉开抽屉,看了眼他准备留着明天作为一周年送她的那份礼物, 本来还觉得挺花心思的, 眼下再和那些人一比, 突然就觉得太过平平无奇了。   凌晨一点,靳洲抱着喝完奶已经快三个小时,将醒未醒的云霓去了楼下。   熟练地给她冲完奶,靳洲抱着刚睁眼的小家伙去了沙发里坐着。   今天这样的夜晚, 很多花店都还在加班包花。   “抱歉啊,我们店暂时没有这么多的红玫瑰。”   靳洲皱眉:“那白玫瑰呢?”   “白玫瑰也只剩几十支了。”   靳洲又从网上找了另几家花店。   “真是不好意思,高原红和粉雪山都没有了, 目前我们店就只剩暖玉和珂赛特了, 不知道你这边能等吗?”   靳洲从来都不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人。   等云霓喝完奶, 眼皮晃悠着合上后,靳洲把她抱去了三楼,再然后,他出了门。   安枝予夜里醒习惯了,睁开眼看见旁边没人,小床里也是空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靳洲抱着云霓去楼下给她冲奶粉了。   但是旁边的枕头上放着一个红色的方形盒子。   去年的五月二十一号,是靳洲第一次在路上偶遇她的日子。   对靳洲来说,这个日子是无关安枝予,独属于他自己的纪念日。   可他还是送了她一份这样特别的礼物。   盒子上面还有一张粉色便利贴,上面写着:【给宝贝。】   虽然有了两个宝宝,但靳洲从来都没喊过他们宝贝,这个昵称是他给安枝予的独属。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片很厚实的,用黄金做成的卡片。   约莫六寸大的卡片上是有着一男一女,凸起的两个人形轮廓做的很逼真,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是他和她。   将卡片从盒子里取出来的时候,卡片的背面也有凹凸感,安枝予将卡片反过来一看——   那天,夕阳殷红,你迎面走来。   怦然心动本该是一瞬间的事情,可你的出现,却动摇了我的世界,超出我想象的后劲,让每一次与你独处时,都能轻而易举地在我心里掀起波涛。   安枝予,我的太太。   遇见你,我何其有幸。   与你相爱,我何等知足。   凌晨三点十六分,安枝予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一张沉甸甸的黄金卡片,正面照片,背面情书。   配文:【我的靳先生,做你的太太,胜过这世间所有的惊喜。】   可她哪里知道,这一天的惊喜,才刚刚开始。   早上八点,安枝予放在手边的手机震了,没等她接通,靳洲就放下筷子:“我上楼看看云霓。”   老爷子看着他匆匆离桌的背影,稀奇地笑了声:“平时也不见他这么主动。”   对面,安枝予接通电话:“喂?”   “你好,请问是安女士吗?”   “我是。”   “这里有束花需要您本人签收,我就在门口。”   安枝予一愣,忙站起身,“好,你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两只胳膊都环不过来的一大束的玫瑰花,安枝予抱着,一边走一边抬头看。   三楼,靳洲抱着云霓站在窗边,在朝她笑。   安枝予走到楼下,仰头问他:“五点多才回来,就是去订花了是不是?”   那当然,就她怀里捧的那束,白玫瑰的中间是用红玫瑰围出的一个心形这个图案,不仅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也是他亲手包的。   至于为什么不在包好后就拿回来送她......   靳洲抱着云霓转身:“走,我们下去等妈妈。”   楼下,老爷子弯着腰在看那束占了大半个茶几的玫瑰花。   “你别说,现在花店包花的技术还真不错。”   想到刚刚送花来的花店店员悄咪咪跟她说的那句话,安枝予抿嘴在笑。   “这没有九百九十九朵吧?”老爷子伸着手指头,刚要开始数,胳膊被奶奶拍了一下:“你行啦!”   眼看楼梯那儿还没有人下来,乔梦碰了碰安枝予的胳膊:“别在这站着了。”她朝楼梯那儿怒了努嘴。   二楼,靳云霓今天难得听话,被爸爸放在小床里一声不吭的。   安枝予刚迈进卧室,腰就要靳洲一只手给揽怀里了。   “喜不喜欢?”   安枝予偏开脸笑了声,而后用手戳了戳他心口:“你这是跟风,知不知道?”   他才不管这是不是跟风,是不是攀比,他就只管——   “到底喜不喜欢?”   安枝予踮脚把吻落在他唇上:“喜欢。”他亲手包的花,她何止是喜欢。   可她没想到,九点,又有电话打进来:“你好,请问是安女士吗?”   安枝予一把抓住又想‘跑’的那只胳膊:“我是。”   “这里有束花需要您签收,我在悦玺墅12栋门口。”   十点,安枝予又接到一个送花的电话。   安枝予抱着一大束的蓝色妖姬,“你到底订了几束?”   靳洲勾了勾眉骨:“也没几束......”   结果十一点,安枝予又抱了一束可爱瓷回来。   十二点,她又收到一束瑞典女王。   一点,双生玫瑰。   以为自己会收花收到麻木,但是没有。   每一束花,都有不同的惊喜。   眼看她把手机放下,靳洲刷新了一下朋友圈,照片还没来及点开,岑颂的电话打进来。   “哪有你这样的?”   靳洲一脸无辜:“我怎么了?”   还好意思问他怎么了!   岑颂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家这个一上午什么都没干,就光看你家那位的朋友圈了!”   看看也就算了,看完还得赏他一记冷眼!   靳洲语气淡淡:“你不也送了吗?”   岑颂气笑一声:“敢情你在学我?”   送个花而已,他有什么好学他的。   靳洲说:“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送花。”   的确,这两天,全世界都在送花。   但在今天之前,在靳洲出手之前,他家那位的朋友圈里,没有一个人送的花比他多。   天知道他跑了多少家花店才凑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红丝绒。   结果呢,他这位好兄弟比他还会送,这才一点就送了六束,那花束大小,一看就知道是五百二十一朵!   岑颂闭了闭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认输的无奈:“有个差不多就得了!”   再这么送下去,那不是把他的后路都堵死了吗?   偏偏电话那头传来:“这才几点?”   岑颂反应了几秒,笑出一声不可置信:“你该不会要送到今天凌晨十二点吧?”   见电话那头沉默,岑颂咬了咬牙:“我送送,你也送花,你说你能不能有点创意?”   本来靳洲也觉得送花很没有创意,但经过这一上午,他从安枝予的脸上感觉到,她特别喜欢这种没有创意的惊喜。   靳洲抱着云舟去了窗边,今天天气好,很适合晒太阳补补钙,云舟趴在他肩膀,后背一整个都露在不算灼热的阳光下。   “还有事吗?”靳洲说:“没事的话也给你家书黎晒晒太阳。”   “等等!”岑颂喊住他:“你今天除了送花,还有别的吗?”   靳洲嘴角爬出笑痕:“怎么?”   笑得这么得意,肯定还有。   岑颂一点都不想知道,但他嘴巴不听使唤:“还有什么?”   靳洲怎么可能告诉他。   但是呢,他还是小小地透露了点:“你该不会忘了,今天是我和枝予的婚宴吧?”   从上午十点开始,靳氏旗下所有商场的户外和室内的液晶显示屏都在播放着两人在英国婚礼现场的视频。   视频播放到最后,画面被定格,是一个男人用掌心托起一个女人的手,而女人的手心里还有两只小手。   不过液晶屏上的惊喜不是靳洲告诉安枝予的。   晚上九点,在安枝予又抱着一大束的爱莎回到客厅的时候,闫嗔的电话打来了。   被岑颂极力掩盖不想让她知道的,属于别人的惊喜,最终还是被闫嗔从热搜上看到了。   “我真的要被叔叔鲨疯了,他也太会了吧!”   安枝予还以为她说的是自己这一个小时一束花的事。   她抿嘴笑:“你不是也有嘛!”   “我有什么嘛,就没见过比我们家这个还要现实的人!”   “现实?”安枝予抱着花坐到沙发里:“怎么现实了?”   闫嗔哼了声:“你知道他今天送我什么了吗?”   “什么?”   “他竟然给了我一张五百二十一万块钱的卡,谁缺钱啊!”   旁边,岑颂小声纠正她:“是五百二十一万一千三百一十四块!”   闫嗔作气地踢了他一脚:“你别说话!”   电话那头,安枝予听到他俩的对话,笑得停不下来:“我感觉很特别啊!”   闫嗔都要把嘴噘到天上了:“哪里特别了,俗气,太俗气了!”   这话岑颂就不爱听了:“你朋友圈里的那谁,她男朋友发的还带小数点呢!”   闫嗔剜了他一眼,“所以你在学人家吗,那你怎么不学学叔叔?”   岑颂哼了声:“他今天玩的都是当初我玩剩下的!”   当初岑颂追闫嗔的时候,那可是买下了全京市最贵的一张液晶显示屏,在人声鼎沸里祝她生日快乐。   闫嗔一脸委屈:“我不管,今天朋友圈里,就我没更新!”   相比她的没更新,安枝予已经更新的累了,所以傍晚到现在,她都是只拍照没再发朋友圈。   电话挂断后,安枝予刷新了朋友圈,刚好看见楚菲菲十分钟前更新的一条视频,视频里截的正是靳洲用手托起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个人的手。   昨晚靳洲几乎是一夜没睡,刚才云霓闹腾,他就把小家伙抱去了楼上,却没想,把云霓哄睡着后,他眼睛也合上了。   安枝予把睡着的云霓抱到了小床里,然后轻脚上了床,胳膊刚搂到靳洲腰上,他就醒了。   尽管他满眼倦色,可睁开眼看见她,他眉眼还是一秒沾满了笑意。   安枝予仰头看他,“老公。”   头顶是昏黄的光影,落在他眼睛里,缱绻又温柔。   他轻轻应她:“嗯?”   她轻声细语的,眼里头含着羞:“我爱你。”   🔒102 ☪第一百零二章   ◎夹缝生存的二人世界◎   初夏的阳光, 和煦温柔。   因为晚上要去岑颂家吃饭,所以下午的时候,靳洲带这安枝予还有两个小家伙去了商场。   太久没出门, 安枝予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相比她不时地左右环顾,车里的两个小家伙睡得可就太香了。   本来安枝予是想直奔四楼婴儿店的,但靳洲却带她去了一楼买了两个包,买完包, 安枝予问:“可以去四楼了吗?”   婴儿店在四楼。   靳洲说不急, 然后带着她做了直达电梯去了二楼。   “来二楼干嘛?”   二楼都是女装店。   靳洲说:“给你买几条裙子。”   安枝予不想买:“你这段时间已经给我买过不少了。”   她坐月子的这段时间,靳洲的确给她买了不少,但都是从官网买,那种买和带着她一起买不一样。   “看看, ”他说:“选你喜欢的。”   结果进了好几家女装店,都是安枝予坐在沙发里看着两个小家伙,他在那挑挑选选。   “这几件, 都要M码, 麻烦帮我包起来。”   店员略有诧异:“不需要试吗?”   靳洲说不用。   他挑的款式都是宽松的, 安枝予能不能穿,又或者穿着好不好看,靳洲比她本人还能拿得准。   出了女装店,安枝予又晃了晃她胳膊:“能去四楼了吗?”   靳洲失笑:“能了。”   等到了婴儿店, 安枝予那强烈的购买欲就上来了。   口水巾好看,袜子也可爱,两个小家伙还不能穿的鞋, 她也摸的爱不释手。   靳洲推着双人婴儿车, 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喜欢就买。”   安枝予囊了囊鼻子。   虽然他们家不缺钱, 但她还是觉得有点浪费了。   但是靳洲却在她把那一蓝一粉的小鞋子拿到了手里,然后趁她看别的东西的时候放到了购物车里。   一圈逛下来,安枝予这才注意到身前的购物车里都快堆满了,都是些她摸过又被她放回去的小衣服小鞋子还有各种颜色的婴儿帽。   “你怎么——”   “可以给他们拍照的时候穿。”   他这么一说,安枝予就没话说了。   她现在的朋友圈更的很频繁,几乎成了大型的晒娃现场。   四楼有好几家大型母婴卖场,靳洲带她逛了个遍,自己家的孩子买完,又给书黎买,然后还有书屹的玩具,逛逛买买的,眨眼就过了六点。   两个小家伙特别会掐时间,到了地下车库,安枝予刚一上车,两个小家伙就一先一后地醒了。   以前岑颂带书屹出门,靳洲总见他会随身带一个包,里面也不知装了什么,鼓鼓囊囊的。   现在他知道了,尿不湿、奶粉、热水、湿纸巾、干纸巾,甚至还得备一套衣服......   给两个小家伙换了尿不湿后,安枝予开始给云舟喂奶。   云霓躺在那儿,眼巴巴地看着。   靳洲一边晃着奶瓶里的水,一边看她:“羡慕吧,等你开始吃饭,哥哥都吃饱了。”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等云霓喝完奶,天都黑了。   岑颂的电话打来:“到哪了?”   靳洲刚把车开出地下车库:“二十分钟能到。”   “赶紧的吧,我饭都快做好了!”   相比靳洲家请了两个月嫂,还有几个长辈时不时照顾着,岑颂家就只有一个阿姨和一个老爷子。   不过他也算幸运,书屹很乖不让他操心,刚满月不久的书黎更是一天到晚也听不到几句哭声。   客厅里静悄悄的,完全不像是有两个孩子的家。   安枝予小声问:“书黎睡着了吗?”   “没有,”闫嗔指着沙发:“在那玩呢!”   书黎出生到现在,安枝予就只见过照片,还没见过真人。   “真是越来越像书屹了!”   书屹慢慢长大,眉眼越来越像岑颂。   也就是说,岑颂的这一儿一女都像岑颂。   闫嗔“唉”了声:“连酒窝都遗传了!”   “女孩有酒窝好看啊!”   安枝予“咯咯”两声一逗,书黎就笑了,单酒窝简直就和岑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厨房里,岑颂把他那只单酒窝笑到了极致。   “怎么样,我们家这个是不是比你家云霓漂亮?”   “没发现。”   在父母眼里,没人能比过自己家的孩子。   岑颂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不认输:“但比你家那个乖。”   他也是实话实说,但靳洲说:“女大十八变。”   岑颂啧了声:“我倒要看看,你家那个能变成什么样。”   *   云霓走路比云舟要早,十一个月的时候就能扶着沙发挪步了。   眼下她刚过一岁生日,两条肉乎乎的小腿硬实了不少。   虽说在旁人眼里,她骄纵又不听话,但在爸爸靳洲面前,她却是只温顺的不能再温顺的小绵羊。   听从爸爸的话,绕着沙发走完两圈后,她终于回到爸爸的膝盖前,两手一伸:“爸爸,抱。”   靳洲腾出一只手,手臂一弯,将她抱坐到腿上:“爸爸在工作,等会儿陪你玩。”   靳洲现在每天准时上下班,安枝予也在修完产假后回归工作。   爷爷奶奶还有乔梦夫妇俩都回了英国,现在家里除了顾姨和两个月嫂在之外,房文敏也住了进来。   “云霓,”房文敏站在沙发后,朝她伸手:“爸爸在忙,外婆带你去院子里看金鱼。”   靳云霓一把搂住爸爸的脖子:“我不要!”   靳洲眼睛不离平板:“没事,妈,她不吵。”   靳云霓在他面前的确不吵,哪怕靳洲一直低头没有看她,她也一点委屈都不敢有。   就这么乖乖巧巧地在爸爸的臂弯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爸爸的侧脸看。   一直看,一直看,直到靳洲把平板放到一边。   她就像个小人精似的,立马噘着小嘴在靳洲的脸上亲了一口:“爸爸,看金鱼。”   靳洲却坐着没动:“刚刚外婆要带你去,你怎么不去?”   一岁的小孩,就只能说很简短的词语。   “要爸爸!”说完,她把脸贴在了靳洲的心口,短短的小胳膊一伸,就只能够到靳洲的侧腰。   乖得能把人的心都磨化了。   但是中午他去接安枝予回公司吃饭的路上,可是在视频了亲眼目睹了她撒泼不讲理的大型骄纵现场。   靳洲扶着她肉乎乎的小肩膀,让她坐正:“中午你是不是和哥哥抢玩具了?”   兄妹之间,抢玩具正常,但她抢到以后还伸手打人,那就得好好教育了。   靳云霓扑簌着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不仅重重地点头,还“嗯”了一声。   “那你有没有打哥哥?”   这次她不点头了,乌黑的一双眼,一秒蓄满了水雾。   “爸爸,”她又来那套:“抱。”   靳洲不为所动:“你先回答爸爸。”   她眼睛一眨,两串眼泪往下滚:“爸爸,抱抱。”   每次靳洲都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心软,但是没用。   他不仅对安枝予的眼泪没有抵抗力,对这个每天张嘴爸爸闭嘴爸爸的闺女的眼泪更是毫无招架之力。   在靳洲伸出手将她抱到怀里的时候。   上一秒还撇嘴的小家伙,眉眼一弯。   接着,靳洲就感觉到肩膀那儿有什么在抖。   得!   又被她的眼泪骗了!   相比云霓黏着靳洲,云舟就比较依赖安枝予。   但是最近妈妈有点忙。   书房里,安枝予在做标书,云舟坐在不远处的沙发里在玩手里的玩具,虽说他不像妹妹一直盯着爸爸那样地盯着妈妈,但他抬眼的次数却很频繁。   眼看都快九点了,房文敏敲门进来。   “云舟,我们可以洗澡睡觉了。”   云舟是真的乖,脆脆地应了一声“好”后,眼睛依依不舍地看向妈妈。   安枝予刚好也抬头,他那双和靳洲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双眉眼,立马就弯了。   兄妹俩的性格可谓是南辕北辙,云舟性格内敛,大部分的情绪都会露在眼睛里。   他会喊“妈妈”,但很少会说那个“抱”字。   但是他不说,妈妈也会让他得偿所愿。   安枝予抱着他去了三楼:“等下洗完澡,在床上等妈妈,妈妈把最后一点工作做完就来给你讲故事。”   “好。”   在答应孩子这方面,安枝予一直都很守约。   给云舟洗完澡后,房文敏来敲门,尽管手里的工作只剩一点收尾,但安枝予还是没有耽搁。   一个故事讲到一半,靳洲进来。   云舟还没睡着,抬头看了一眼,喊了一声“爸爸。”   每天都是这样,靳洲哄云霓睡觉,安枝予哄云舟睡觉。   等两个小家伙都睡着,靳洲就会长舒一口气。   因为终于可以开始他们的二人世界了。   “我还有一点——”   他一只胳膊楼着安枝予的腰,把她抱到书桌上,腰一弯,刚好吻住她。   吻得很久,静谧的房间里都听到了他沉乱的呼吸声。   松开她唇,让她呼吸的间隙,靳洲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片蓝色的小方形。   以前这些东西都是放在卧室的床头柜里的,但是孩子慢慢长大,免不了会从抽屉找一些新奇的东西玩,于是这些成人用品都被靳洲放到了书房里。   “在这还是回房间?”他声音哑的时候,眸光都会迷离六七分。   安枝予搂住他脖子,把腿盘到了他腰上:“我还没洗澡。”   他笑:“那就去浴室。”   🔒103 ☪第一百零三章   ◎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靳洲的车子都是黑色和银色居多, 外形低调大气,内饰沉稳内敛,如今可好, 所有被云霓坐过的车, 都被贴上了各种各样的贴纸。   云舟坐在后座的儿童座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妹妹把手里的贴纸贴到旁边的车窗玻璃上、自己的衣服上、手上、脸上......   最后还要扭过头来问他:“好看吗?”   云舟面无表情地回了三个字:“还可以。”   显然,这个回答让云霓很不满意:“我问你好看还是不好看,没有问你可以不可以!”   云舟是个处处都会让她三分的哥哥:“好看。”   可他说完就别开了脸, 云霓“哼”了声, 朝他勾了勾手:“你把脸伸过来。”   云舟知道她要干嘛,他坐着没动:“我是男孩子。”   云霓把嘴一抿,表情生气:“男孩子怎么了,我们班的男孩子都会主动让我贴!”   她是个小祖宗也是个小霸王, 在学校里,没人敢惹。   安枝予扭头:“云霓,不可以强迫别人做别人不想做的事。”   云霓这才稍稍收敛了一点, 过了几秒, 她扭头, 气呼呼的小眼神瞥向旁边。   云舟在心里叹气,但是把手伸了过去:“贴吧!”   云霓却拿乔,下巴一抬:“现在想贴,晚了!”   这个世界上, 能治云霓的人,除了爸爸妈妈之外,还有一个人。   听到前面传来“书屹”这个名字, 云霓立马把耳朵竖了起来。   如果靳洲不是在打电话, 刚刚出声制止云霓的霸道就不是安枝予了。   “那是我去接他还是你把他送来?”   虽然云霓听不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但她听到爸爸说了一声“好”,眼看爸爸挂了电话,云霓把立马把脖子往前伸。   “爸爸,书屹怎么了?”   “你要喊哥哥。”靳洲纠正她。   于是,云霓又重新喊了一遍:“书屹哥哥怎么了?”   靳洲这才回答她:“你岑叔叔临时有事要去英国,书屹要来我们家住几天。”   云霓立马不说话了,小小的身子慢慢往后靠。   有云霓在的车厢,很难会安静。   等红灯的间隙,靳洲扭头看她:“怎么了?”   云霓嘴角一扬,露出了乖巧的公主笑:“没什么呀!”   她话虽这么说,可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却转悠得厉害。   晚上七点,岑颂把岑书屹送来了。   “靳叔叔好。”   应他爸的要求,他不能按着他妈的辈分来喊,必须得喊靳洲叔叔。   靳洲上下打量他一圈:“这才半个月没见,又长高了。”   八岁的岑书屹已经块一米六了,比同龄的孩子都要高出许多。   不远处,云霓揪着哥哥的衣服躲在他身后,歪着脑袋,只露出一双好奇探究的眼睛,盯着一身黑色运动装,每次看见她都把她当透明人的——   “书屹哥哥。”   云舟一跑,云霓整个人都暴露了。   岑书屹看过来的时候,云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那双空落落的小手正无措地抓着身侧的小裙子。   拘谨的一点都不像她。   但岑书屹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她脸上,在云舟跑到他面前的时候,岑书屹把手盖在他头顶。   “上次给你的拼图拼完了吗?”   云舟点头:“拼完了!”说完,他礼貌里带着点点的小心翼翼:“书屹哥哥,你晚上能住我房间吗?”   岑书屹应得很干脆:“行。”   旁边,安枝予问岑颂:“书黎呢,要不要我们帮你带几天?”   岑颂摇头:“书黎晚上看不见我会闹,别人都哄不好。”   靳洲点头:“行,到那边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那天晚上,一向缠着靳洲不放的云霓格外老实,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对面一高一矮的两人在那又是下棋又是拼图的。   奇了怪了,平时话不多的哥哥,一到这个人面前就成了‘迷妹’似的!   见两人还击掌,云霓撇了撇嘴,很小声很小声地咕哝出两个字:幼稚。   平时晚上睡前总要听爸爸讲故事的云霓,那天晚上也不听了,洗完澡就爬回了自己的床上,黑漆漆的一双眼看着天花板上的星星吊灯,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家里所有人都喜欢那个把‘谢谢’挂在嘴边的又高又瘦的男孩子。   就因为他喜欢说“谢谢”?   于是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她对给她盛饭的顾奶奶说了声谢谢。   顾姨先是一愣,转而笑了声:“云霓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呀?”   客气......   云霓转了转眸子,为了验证心里的猜测,在外婆给她剥了一个白水蛋的时候,她又说了声谢谢。   房文敏略感意外的同时,抿唇笑:“不客气。”   不客气......   但是昨晚,岑书屹跟他们说谢谢的时候,他们说的却都是夸他的话,半点都没说客气不客气。   吃完饭,在爸爸给她背书包的时候,云霓又说了一声谢谢。   靳洲已经发现她的‘反常’了。   他弯下腰看这个平时鲜少会说这两个字的闺女:“不错,进步了。”   云霓不想要不客气,也不想要进步,她想要最直白的夸奖。   她不死心,到了幼儿园门口,在老师拉住她手的时候,她仰头:“谢谢江老师。”   “哎呀,我们云霓今天不仅懂礼貌,头发也梳得特别好看呢!”   所有的不解,都好像有了似懂非懂的答案。   也是从那天起,“谢谢”两个字经常会从她嘴巴里蹦出来,从最初只想索要夸奖,久而久之的成了习惯。   和云霓过于活泼的性子不同,云舟的性格很内敛,他多数的时候会喜怒不形于色,这一点很像靳洲。   虽说妹妹经常“欺负”他,但他从不计较,当然,他偶尔也会生气。   “你怎么又抠我的拼图?”   以前云霓会把下巴一抬:“不就抠几个吗,小气!”   现在她会说:“哥哥对不起嘛!”   云舟非常不适应她现在‘矫揉造作’的劲,但是没办法,他这个妹妹现在把过去的撒泼甩赖全变成了撒娇卖萌。   “你过来,我教你拼好。”   比起拼图,云霓更喜欢给洋娃娃化妆梳头。   于是这时候,但凡爸爸在家,她都会把爸爸求来当她的挡箭牌。   “爸爸,我把哥哥的拼图弄乱了,你可以帮我吗?谢谢!”   没人能抵抗一个漂亮的犹如洋娃娃的小女孩眨着眼,奶着音,对你的求助。   靳洲也不例外。   不过,帮闺女的同时,也多了和儿子独处的机会。   虽说云舟打小就跟妈妈亲,但爸爸的温柔,爸爸的强大,爸爸的不把爱挂嘴边但处处都是爱的行动力,让云舟对他的崇拜与日俱增。   一幅一米二长,六十公分宽,他自己画、自己调色,岑书屹帮忙切割的拼图,云舟已经拼了快一个月了。   靳洲诧异地看着缺了一个边角,但已经裱好的相框里的四人合影。   “这是......”   “是全家福。”   今天是五月十九号,再过两天就是五月二十一号了。   妈妈说,五月二十一号是她和爸爸相遇的纪念日。   他觉得这个日子比他的生日要重要得多。   因为,如果爸爸妈妈没有那一天的相遇,他又如何来到这个世界,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   *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浓情深至,窗外琼屑飘飞。   靳洲从后面抱着她,滚烫的胸口贴着她后背,衔着她肩膀的一点软肉,含糊不清地问她:“那边天气不好,不能改个时间吗?”   明天是周一,安枝予要出差,是个距离京市足足一千多公里的城市。   “最多三天就回来了。”她侧头看他,声音比他还要哑。   三天的确不长,可他们还从未分开过这么久。   靳洲没再说话,把她脸扳过来,吻住她唇,半含半咬的......   从安枝予走后,靳洲就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天气情况。   周二上午,安枝予所出差的城市因为红色预报预警上了新闻,靳洲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给安枝予打电话。   可惜一连打了三遍都没有接通,没办法,靳洲从她公司的副总那里要来了和安枝予一同出差的那名同事的电话。   打过去却显示电话已关机。   靳洲当即就查了机票,同样因为落地城市暴雨的关系,飞往该城市的飞机被顺延。   靳洲一分都没有耽误,拿起车钥匙就离开了办公室。   其实他知道,暴雨总会停,也知道安枝予的电话打不通可能是因为她一时大意没有将手机带在身边,可所有的猜测都只会加重他内心的不安。   车子驶上高速后没多久,安枝予的短信发来:【我刚刚去了酒店前台就没接到你的电话。】   靳洲当即给她打了电话过去,不想她担心,靳洲就没说自己已经在开车过去的路上。   “酒店的水电都还正常吗?”   安枝予说电停了,水还没有停。   就说了这么一句,电话就断掉了。   靳洲再打过去就显示她的手机已关机。   不用猜,肯定是没电了。   从京市过去,开车要九个小时,除了中途加了一次油,靳洲一路都没停,终于在凌晨十一点的时候下了高速。   暴雨倾盆,路边有不少的树都歪倒在绿化带里,更是随处可见一些底盘低的轿车打着双闪停在积水下不去的地方。   从高速出口到安枝予下榻的酒店也不过十几公里,可路上却花了一个多小时。   因为停电,整个酒店就只有一楼大厅亮着应急手电筒的光。   每个客房都送了蜡烛,幽黄的一点光点照着旁边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安枝予睡不着,穿着羽绒服抱着双膝靠坐在床上。   暴雨砸窗的扰声里,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枝予,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安枝予眼波一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接着又一声的“枝予”再次传来。   抱着双膝的手突然一松,安枝予匆忙下床,鞋都没来及穿就跑到了门后。   门开,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亮,她看见了他满身的湿。   不止衣服,还有他的头发,他的眼睫,他的脸......   她嘴角动了动,“你、你怎么来了?”除了惊讶,她感动更多。   靳洲朝门里走近一步,因为身上湿着,他没有抱她。   他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   凛冬长夜,他开了九个小时的车,裹挟一身寒气追到这里,只因她所在的城市有暴雨,而她一个人在外面,他不放心。   这些年过去,他们之间依然很少说“我爱你”或者“我想你”这种直白的情话,可无时无刻的惦记与失了分寸的担忧,更让人心动。   房间里没有暖气,如果今晚靳洲没有来,安枝予都没打算脱掉身上的羽绒服。   但是他来了。   “冷不冷?”   “一点都不冷了。”   被他这样紧紧地抱着,安枝予在他滚烫的怀里沉沉睡去。   窗外雨声不歇,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看见那双深邃锐利的黑瞳——   🔒104 ☪第一百零四章   ◎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始◎   依旧还是那张沙发, 男人松开钳着她下巴的手,极有力量感的手握着她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用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搂着她腰,让她坐在腿上。   “我说的对吗?靳太太。”他目光定在她眼睛里,听似询问,其实更是一种压迫。   安枝予两手抓着裙摆, 咬着牙, 不说话。   可他却对她的沉默与执拗根本置若罔闻,把她的腰往他怀里一贴,仰头吻住她。   那是一种不容她反抗的力道,撬开她双齿, 勾住她躲闪的舌尖。   哪怕她双齿一抵,哪怕口中已经感觉到有血腥味蔓延。   他都没有放开她。   今天是她成为靳太太的第二天,才第二天......   眼泪从眼角滑落, 就在她闭上眼的时候, 他吻她的动作停了。   眼睫抖了两下后, 安枝予睁开眼看他。   那是一双温柔至极的眉眼,很衬他的芝兰玉树,可和他领证以后才知道,那不过是他的伪面, 而她,犹如落在他手里的俘虏,生杀予夺全由他决定。   “哭什么?”   蹭在她眼尾的指腹非常细腻, 一点都感觉不到特属于男人手指的砂砾感。   擦掉她眼泪, 他的手就覆在了她脸上, “嫁给我,就这么委屈吗?”   不是委屈,是憎恶。   虽然安枝予很怕和他那双专注看她的眼神对视,但还是直视向他:“你到底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两天前,他开车带她回去拿户口本的时候说,嫁给我,是对你前男友最有力的报复。   当时那句话像是一针能让人上瘾的吗.啡。   而此时,靳洲专注地看着她那双排斥又警惕的眉眼,一字一顿地回答她:“因为我爱上你了。”   爱她?   因为爱她,所以就用钱拆散了即将和她结婚的男人,把她抢到身边来?   他口中的爱,安枝予不敢苟同。   但这个时候,她没有反驳,顺着他的话说:“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放我走。”   他皱了下眉,看似在思索,却又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行。”   他的回答让安枝予意外又不意外,她冷笑一声:“爱是双向的,不是你单方面地捆绑!”   他当然知道爱是双向。   他笑了笑,一脸自信:“你会爱上我的。”   她不会!   她怎么可能会爱上这样一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安枝予挣开他手,从他腿上站起来:“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就是到死,都不会爱上他。   说完,她摔门出去。   回到房间,安枝予将门反锁,而后抱着双膝坐在沙发里,一点一点回想这些天和他见面的每一个细节。   可是当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再去回想过去发生的一切,就会发现当初的自己有多傻,她竟然就这么轻信了这个认识不过短短几天的男人。   安枝予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醒来的时候,她被一双胳膊拥在一个陌生的怀里,近到能清楚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如果杀人不犯法,她真想拿把刀朝他心口刺进去。   可惜这个假设刚在她心头闪过,头顶就传来她一点都不想听见的声音。   “醒了?”   昨晚她明明把门反锁了!   可见这个家里的锁都是摆设,她想挣开的束缚也都是徒劳。   安枝予往后挣了挣,看似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却又在下一秒被他的手臂箍得更紧。   她干脆放弃了挣扎:“几点了?”   他手腕上的表没有摘,看了眼:“七点十点。”   “我要起床,你松手。”   她和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带温度,像一块冰,可他却像一杯温水,徐徐浇下来。   “是要去上班吗?”   他声音温柔和煦,像击退早春里寒意未散的一把阳光。   安枝予一直低头不看他:“对。”   “我给你请了假。”   安枝予眉心倏地一皱,这才仰头:“你跟谁请的假?”   “你们方总。”   安枝予立马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理由呢?”   他不顾她眼里的厌恶,低头看她的眼神很温柔,“婚假。”   安枝予:“......”   “婚礼迟一些补给你,但是今天,”他笑了笑,略微停顿:“我觉得我应该陪你回一趟娘家。”   她领证的事,母亲房文敏还不知道。   安枝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用。”   “确定?”   他在笑,笑容清澈。   可在安枝予看来,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是一个阴谋诡计。   “既然你不去,”他轻叹一声:“那我只好自己去了。”   安枝予挣不开他的束缚,只能用力锤他的肩膀:“你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为了她,他连人都抢了。   靳洲抱着她轻轻一个翻身,俯身看她:“不吃饭,打人都没力气,饿不饿?”   安枝予别开脸:“不饿!”   可惜胃都在和她作对。   靳洲低了下头,轻笑一声:“嘴硬是不是你们女孩子的强项?”   他总是会用一些小动作拉近和她的距离,比如现在,他说完还亲了亲她额头,而后盖在她头顶的手揉了揉。   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因爱结成的夫妻似的。   “我去给你做饭,半个小时下楼。”   说完他起身下床。   他肤色白,身上的黑色睡衣把他儒雅的气质衬得愈加矛盾。   安枝予拂了拂被他摸过的头顶,扭头,一直目送他出了房间。   被子里,她把手压在了腹上,从昨天听到他打的那通电话后,她就没吃,她可没有绝食的想法,纯粹就是心里郁了一股气,完全没胃口。   想到他刚刚走前说要去给她做饭,安枝予皱了皱眉。   他这样的人,还会做饭?   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好奇,可是一想到他那样一个钱权势都不缺的人站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她就觉得画面很诡异。   但是当她洗漱完下楼,看见他手持火.枪站在白色流理台前的时候,安枝予难以置信地惊了几秒。   目光从那蓝色火焰移到他挽起袖子的手臂,安枝予这才注意他已经换下了那身黑色睡衣。   白色衬衫,没有打领带,领口的纽扣解开一颗。   满大街很多男人都这样穿,可到了他身上,就是有一种迥于他人,让人细品的气质。   意识到自己思绪的跳跃,安枝予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浓浓的奶酪味瞬间涌入她鼻息。   靳洲眼皮轻掀,往楼梯方向看了眼,见她穿的还是昨天那条裙子,他眼角眯了一下,顺着往下,看见她赤着脚,他手里的动作停了。   见他径直往自己走过来,安枝予下意识就想后退。   可惜还没等她有动作,靳洲就一个大步跨上两个台阶,在她的惊呼声里,他单只手臂就将她抱离了台阶。   “你干嘛!”安枝予被他抱得比他高个半个头,她一手搂着他脖子,一手锤在他肩膀:“你放我下来!”   靳洲把她抱回了二楼,放在了床上。   知道她现在每时每刻都在和他对着干,所以他也不问,转身去了衣帽间,给她拿了条新裙子过来,又绕到床的另一边把拖鞋放到了她面前。   “换上以后下楼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出去。”   他不给她说不的时间,转身出去。   “喂!”   靳洲停住脚,回头看她:“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怎么跟你母亲说,我们可以改天再去。”   他看似有了让步,可这种让步对安枝予来说,毫无意义。   因为她从始至终都没打算把自己领证的事告诉母亲,自己冲动下犯的错,她不想母亲跟着担心。   但她的执拗与强硬似乎对她眼下的困境没有丝毫的帮助。   安枝予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被放在床尾的小黑裙......   回到楼下的时候,靳洲已经把早餐做好,乳酪三明治,牛排,还有一杯果汁。   乳酪和牛排的香味让她的胃立马就有了反应。   靳洲给她抽出椅子:“过来坐。”   目光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后,安枝予扶着裙摆坐下。   乳酪香甜而不腻,牛排也很软嫩。   不知是不是胃得到了满足,她说话的语气没再像之前那么强硬。   “你说要带我出去,去哪?”   靳洲放下手里的刀叉,“给你准备的生活用品和衣服,你好像不怎么喜欢,所以今天带你重新去买你喜欢的。”   不是不喜欢,是她压根就不想用他给她准备的。   “不用,我自己有。”   靳洲没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多说无益,相比说,他更喜欢行动力。   安枝予没和他逛过街,与其说逛,倒不如说她像尊能移动的雕塑,他往哪,她就往哪。   买了一堆她说“随便”的东西后,靳洲带她去了一家咖啡厅。   也不问她喝什么,就擅自做主给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安枝予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好像很了解她的喜好,第一次和她吃饭点的餐前小食小酥肉,乳酪三明治里不加玉米粒和肉松,现在又点了她在咖啡店最爱点的卡布奇诺。   “所以领证那天,你不是第一次见我,是不是?”   这个问题,因为她之前没有问过,所以他没有提。   靳洲点头:“对,第一次见你是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   安枝予在心里过滤了好久,但是找不到一丝的印象,他这张脸,如果她见过,大概率会记得的。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安枝予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靳洲简单地作了解释:“当时你专心走路,没有看见我。”   安枝予低头看着咖啡杯上面的拉花,轻“哦”一声。   但一个“哦”字解不了她心里的疑惑,她又抬头看他:“然后你就对我起了色心?”   她很直白,这很不像她。   但她却觉得这个说法最能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靳洲弯唇笑了笑:“你也可以说我是对你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是个很美好的词。   安枝予觉得他不配。   昨天被她听到那通电话之后,靳洲就一直在等她发问,可是等到现在都没能等来一个字。   可见她是在心里认定了他的卑劣。   “所以你不打算听我的解释?”   安枝予斜了一缕眼神到他脸上:“有什么好解释的?”   她好笑一声:“你们这种人不就喜欢用钱砸人吗?”   靳洲并不否认他给了那个男人的钱,但这其中的隐情,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让她知道,不然这条让她爱他的路,不知又要迂回几圈。   所以他说:“钱是他主动开口问我要的。”   安枝予嘴角往上勾出嘲讽:“那女人呢,是不是也是你送到他床上的?”   靳洲看着她那双试探的眼睛,很认真地回答了她:“但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来者不拒。”   🔒105 ☪第一百零五章   ◎她都会爱上他◎   那天晚上, 靳洲带她去了一家很有情调的西图澜娅西餐厅。   点完餐,他起身走到角落的钢琴前。   解开西装的扣子,他缓缓抬手, 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放在钢琴上。   从他指尖流淌出来的旋律很优美, 是一首安枝予没有听过的曲子。   靳洲抬头的时候,刚好和她的目光对上,他唇角微微往上翘了稍许。   他朝她笑的时候,微弯的眉眼像融了漫天的星辰, 有着赏心悦目的美。   那一瞬, 安枝予突然对他产生了某种好奇。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没有她想的那么‘坏’,可他又实在‘坏’的让她无法接受他。   吃完晚饭回到家,靳洲把她送到房间门口没有进去,他拉住她手腕, 在安枝予转过身来的时候,他轻握住她肩膀,微微低头, 在她额头落了一个吻。   “晚安。”   温柔的两个字, 险些撞进她心窝里。   看着他转过身去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楼梯口, 安枝予在门口失神很久。   他的那声“晚安”让安枝予那夜失了眠。   她看不清未来的路,看不清他,也看不清这段婚姻到底要如何走下去。   那天之后,安枝予依旧冷冰冰地对他, 可他却从不管她的冷言冷眼,日复一日,对她耐心百倍。   可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 安枝予经常在想, 只要坚持坚持再坚持, 一定能把他的耐心都掏空。   可是她真的小看这个男人了。   他的耐心好像无穷无尽似的,一如既往地给她做早餐,送她上下班,人前与人介绍她是他的太太,人后对她温柔至极。   他的细心与温柔,像是一把双刃剑,一边磨平她对他的防备,一边让她心动又纠结。   每天下午下班,靳洲都会准时来公司接她,他有时候会回家做饭,有时也会带她去各种各样的西图澜娅餐厅。   这天晚上吃完饭,安枝予去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靳洲蹲在一个小男孩的面前。   “等人需要耐心,妈妈很快就出来了。”   小孩子擦了擦眼泪:“那你呢,你也在等妈妈吗?”   他摇头:“我在等我的太太。”   安枝予站在他身后两米远,她第一次这样看一个男人的后背,黑色的西装罩在他身上,衬出他宽厚的肩膀,竟让她在那一瞬感觉到了安心和踏实。   而这段瞒着母亲没说的婚姻,终于在一个月后被母亲发现了。   可就在母亲扬手的那一瞬,靳洲上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那一巴掌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一巴掌是他应得的。   如果是以前,安枝予一定会这样想。   可是现在......   在看见他脸上明显的手指印的时候,安枝予心脏一瞬纠紧。   她甚至来不及多想,就将他拽到了身后。   “你干嘛!”   这扬声质问的三个字,是她对母亲说的。   房文敏也没想到他会替女儿挡了那一巴掌。   可是这段所有人都知道的婚姻,她作为母亲,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怎能不气。   “你知道别人在背后都怎么说你吗?”   房文敏话音落地,靳洲把手机掏了出来。   “阿姨,”他没有改口,“您先看看这个。”   房文敏接过手机。   屏幕里是徐淮正和另一个女人躺在床上的照片,一连三张,让房文敏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   再然后,靳洲又给她听了一段语音。   【找一个不会伤害她的理由和她分手,你可以让你坐上部门总经理的位置。】   【你什么意思?】   【徐先生听不懂吗?】   【我、我听不懂,我和我女朋友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   【好好的?徐先生所谓的好好的,就是一边和别的女人上床一边又花言巧语安抚女朋友?】   【靳总,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要不要我把蒋昕叫来和你对质?】   接着,靳洲又播了另一段语音。   【靳总,虽然过程不是你想要的,但你总归达到了目的,这样,部门总经理的位置我不要了,二十年的年薪,你折成现金给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二十年的年薪?徐先生好大的口气!】   【靳总,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枝予现在已经是你的太太了,我还在靳氏待着,日后见面的话,咱们大家心里都不舒服,你也知道,和她分手不是我本意,我还是喜欢她的,还是说靳总能忍受别的男人对你的太太虎视眈眈?】   ......   从母亲那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靳洲没有直接带她回家,而是带她去了她未曾去过的一个酒吧街。   街上霓虹璀璨,夜景很美,临近街头有一个小广场,广场上有一个小型喷泉,随音乐起起落落。   喷泉不远处有一个外国男人支的画像摊,五十元一幅画,大概是因为价格贵了,来来往往很多人,却没有一人停足光顾。   靳洲带她过去坐下,而后用流利的英文说对方交谈。   二十分钟后,对方将画好的画从画板上取下。   虽然他们没有坐在一起,但画上的他们却挨得很近,他的手臂甚至还轻搂在她的肩膀。   “喜欢吗?”   安枝予低头看着画像,没有说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但是这个画师的画技很好,画出了他深邃的眉眼,也画出了她漂亮的唇角。   安枝予这才注意到画像里的她是笑着的。   她眸光微闪,一时分不清画师画的是自己想象里的她,还是画出了她刚刚最真实的脸部动态。   靳洲接过她手里的画,一边卷起,一边问她:“要不要去酒吧坐一会儿?”   安枝予抬头看他。   她一贯沉默,而他也习惯了她的沉默。   他一手拿画,一手牵着她去了街尾的一家清吧。   清吧气氛很好,台上驻场歌手抱着吉他自弹自唱,台下灯光温柔暧昧。   点歌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给钱,一种是用故事交换。   很多客人都选择了前者,但是靳洲却走到台上,坐到歌手旁边,声音传过话筒,把他的低沉嗓氤地愈加性感动听。   不过他的‘故事’很短,只有一句话,是解释,更是告白。   “一见钟情,念念不忘,处心积虑,只是因为爱你。”   台下,安枝予眼睛微红。   她看见他放下话筒,看见他偏头对歌手说了什么。   等他从台上.下来,台上响起了很熟悉的旋律,是她很喜欢的一首歌:When I Fall in Love。   在她凝眸看过来的视线里,靳洲坐到她对面。   “要不要喝一杯?”   安枝予点头。   于是他给她点了一杯‘天使之吻’。   她不胜酒力,两杯喝完,她眼里就泛起了迷离的光,她双手托腮看着他笑。   “人家都是用故事换歌,你犯规!”   他不否认,笑着点头:“那我自罚一杯。”   他一口喝干了面前的‘恶魔坟场’。   再然后,靳洲又点了一瓶红酒。   “会猜拳吗?”   安枝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石头剪刀布算吗?”   他笑着点头:“算。”   靳洲给她面前的红酒杯添了小半杯的酒:“赢的人问输的人一个问题,可以吗?”   “可以。”   第一局,靳洲出的是布,安枝予出的是剪刀。   “我赢了!”   她看着很兴奋,分不清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可以问他问题的缘故。   “徐淮正问你的要的钱,你给了吗?”   “没有,”他很诚实:“我不喜欢受制于人。”   第二局,靳洲还是出布,安枝予出的也还是剪刀。   她又赢了。   她继续上一个问题:“那你不给他,他会这么算了吗?”   当然不会。   但他有太多无法让对方纠缠的方法。   不过他没有细说:“我不给他,他又能怎样呢?”   这个回答让安枝予皱眉:“所以还是算了?”   他笑:“说好了一个问题,不可以耍赖。”   好吧。   安枝予把手握成拳:“那再来。”   这一局,安枝予输了。   靳洲问:“你现在对我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   安枝予怔了片刻,目光定在他脸上。   她的沉默对靳洲来说也是一种回答。   他嘴角有淡淡的笑:“再来?”   安枝予抿了抿唇:“你可以换一个问题。”   于是他换成:“今年过年可不可以跟我去英国?”   安枝予知道他所有的家人都在英国,所以这是要带她去见家长的意思?   如果她答应,岂不就是变相地接受他?   她咬着唇看他的表情活脱受了他多大的欺负似的。   但对靳洲而言,她没有直接拒绝,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回到家,靳洲依旧还是把她送到房间门口。   安枝予觉得自己一定是醉了,不然怎么会在他转身的时候拉住他衣角。   靳洲回头看她。   目光相对,他看见了她眼里的迷离、她的不舍。   如果他没有饮酒,他一定会很确定自己的判断力。   靳洲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手,弯下腰,看她的眼睛:“怎么了?”   “哪有你这样的......”   喝了酒,她眼底有淡淡春意,露出平时从来都不会勾人的媚。   不止表情,就连控诉他的声音都能听出撒娇的调子。   “我怎么了?”他指腹轻轻蹭着她手背,一点点试探她。   安枝予松开唇,下嘴唇的软肉被她吮得鲜红,她恼了他一眼:“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踏进这间主卧。   这段时间,安枝予经常在想,他到底在打什么小算盘,是欲擒故纵还是在故意冷他。   可是除了不进这个房间,他对她又实在挑不出其他的毛病。   “你准备在楼下......”她看了他一眼后,脸埋下去,声音低低软软的:“住到什么时候?”   靳洲在心里细细品着她这句话,或许是太过惊喜,又或者生怕理解错她的意思。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他低头看她颤个不停的眼睫:“你确定?”   这段时间的相处,靳洲已经能从她很多的微表情读懂她的心意。   不合她心意,她会果断的拒绝。   若是接受,她会沉默。   见她咬唇不说话,靳洲便懂了。   他把手扶在她腰上,走近她一步,把与她的距离拉到最近。   就在安枝予仰起脸的时候,他低头吻在她唇上。   带着试探,浅尝辄止地吻她,是她抬起手圈上他肩膀的动作,给了他可以更进一步的信号。   滚烫的掌心从她腰往下,他抱起她,一边吻她,一边往床边走。   床垫松软,后背陷进柔软的被褥里,他俯下身来,居高临下。   “看着我。”他嗓音浸了浓浓的欲,很性感。   她睁开眼,酒精在她脸上染了淡淡的绯,她目光不躲,大胆地看着他,看他动情的眉眼,看他一颗颗解开了衬衫的纽扣,看他露出了漂亮的腹部线条。   她没有看错。   他的温文儒雅都是装的,他很强势,也很霸道,比如现在,那双漂亮深邃的眉眼里,充满了疯狂、原始的攻击性。   舌尖一疼,安枝予眉心一皱,手下意识去推他。   靳洲顿时就醒了。   “怎么了?”   急急的一声响在耳边,扰了她的梦。   安枝予睁开眼,熟悉的眉眼,鼻梁、唇形,让她一时分不清当下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被她懵怔的一双眼盯着看,靳洲搂在她腰后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做噩梦了?”   被子里暖暖的温度全都是他给的。   安枝予把手拿出来,温热的掌心碰到他脸上的清凉。   好像......   他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都会爱上他。   爱上他谦谦君子的外表。   爱上他的温柔细腻。   爱上他因为她的‘不择手段’。   她倏地一笑。   靳洲被她嘴角突如其来的笑痕弄的心里愈加疑惑:“是不是做噩梦了?”   是噩梦吗?   当然不是。   安枝予把脸重新埋他怀里,滚烫的小脚蹭进他腿间。   “老公,”她刚睡醒的时候,声音总是特别软:“你信命中注定吗?”   命中注定这四个字,对靳洲来说,分人,分事。   遇见她之前,他不信命,更不信一见钟情。   但是这一切,都因为她的出现而推翻了。   但是他没有用一个“信”字来回答她。   他说:“我信一生只爱一人。”   那个人,只会是她,只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