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还魂

　　十五天之后，灵官殿地下二层的五行阴阳长春阵，又是另一番光景。

　　在五行阴阳长春阵之外，新布下了一个二十八宿大阵，二十八根桃木柱子上，二十八个暗红色的桃木小人矗立着。这二十八个桃木人约莫六寸高矮，雕工精致，栩栩如生，透着一阵阵隐隐的血腥气，却又带着一些檀香气息，混合成一种极其古怪的气味。

　　文天，谭轩，柳正和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道士，分别据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文天据东方青龙之位，柳正据西方白虎之位，谭轩据南方朱雀之位，中年道士据北方玄武之位。

　　这位中年道士，乃是柳正的师侄，当代茅山真君，修为和谭轩一样，也到了筑基中期的境界。

　　萧凡曾经推演过，宣明真君的生辰八字与还魂肉身杜林明的生辰八字不是十分般配，西方白虎冲煞。故此以修为到了筑基后期境界的柳正镇守西方白虎之位。杜林明是他的师弟，彼此熟悉，由他据白虎之位，比同样是筑基后期修为的文天据白虎位更加合适一些。

　　四个人俱皆头戴冲天冠，身披八卦氅，脚踏登云履，宝相庄严。

　　五行阴阳长春阵正中的石台上，杜林明的肉身不再是盘膝而坐，而是直直躺在那里，一样的头戴冲天冠，身披八卦氅，脚踏登云履，脸色红润，宛如生人一般。

　　还魂术的主要施法者萧凡，则是头戴紫金冠，身披丹鹤八卦氅，脚踏步云靴，右手抱着金灿灿的雷鞭，左手高擎黑黝黝的聚魂钵，浑身宝光流转，面色雍容威严。

　　月上中天，子时正！

　　“起！”

　　萧凡一声低沉的吩咐。

　　柳正等四人左手横胸，右手捏诀，嘴里念念有词，同时并指如戟，一道道法诀向着二十八宿桃木大阵打去，暗红色的桃木小人，眉心处一个鲜红的光点浮现而出，不住闪耀着淡淡的光泽。地下密室原本沉静的天地元气，忽然涌动起来。

　　一丝丝黑色的雾气，渐渐向着二十八宿桃木大阵聚集过来，地下室一下子变得凉飕飕的，温度骤然下降。桃木小人眉心的光点越来越亮，聚集的阴气也越来越多，渐渐变得粘稠起来，甚至于不住翻滚的天地元气，也受到了这些阴气的影响，涌动的频率渐渐降低，似乎被这些阴寒之气黏住了。

　　被二十八宿桃木大阵包围着的五行阴阳长春阵，一开始对四周汇聚的阴寒之气毫无察觉，照常运行着，将精纯的天地灵气，源源不绝地灌注到杜林明的肉身之中。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黑色的阴雾，渐渐开始向翠绿的天地灵气之中渗透而去。

　　五行阴阳长春阵立即开始反击，天地灵气的威力骤然加强，翠绿色的光华熠熠闪耀，将渗透进来的黑雾一点点地挤压了出去。虽然并不如何激烈，却是坚定无比，似乎一定要捍卫自己的“领土”，决不许黑雾侵蚀。

　　萧凡淡淡看着这一切，脸色平静似水。

　　终于，随着黑雾聚集的数量越来越多，五行阴阳长春阵终于开始抵挡不住，翠绿色的光罩被浓稠的黑雾强行突破，一缕缕的雾气，向长春阵中央汇聚而去。

　　五行阴阳长春阵固然是茅山派传承千年的聚灵阵，眼下却是无人主持，只是依靠大阵自己的禁制之力在和二十八宿桃木阵对抗。二十八宿桃木大阵尽管是临时布置的，却有四名筑基期修士主持，将法力源源不绝地注入到大阵之中，此消彼长，长春阵被突破，就是理所当然。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只要再过几个时辰，五行阴阳长春阵就要被阴气彻底占据。

　　眼见一股股黑气已经在长春阵的上空汇集成一团黑雾，漆黑似墨，渐渐的益发浓郁，萧凡袍袖一振，飘然而起，整个人缓缓飞到长春阵翠绿光罩的正上方，左手一扬，同样漆黑如墨的聚魂钵，缓缓向下方沉去。

　　当聚魂钵接触到翠绿光罩，整个光罩轻轻一晃，便若无其事地将聚魂钵顶住。

　　一阵晦涩难懂的咒语之声，在萧凡的嘴里响了起来。

　　左手虚空一压，一只乳白色的大手凭空浮现而去，重重压在聚魂钵上。

　　“疾！”

　　萧凡嘴里一声断喝。

　　长春阵翠绿的光罩，忽然急骤颤抖起来，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啵——”

　　一声轻响，聚魂钵随即突破翠绿光罩，进入到阴阳五行长春阵之内，随即被那一团漆黑的雾气包裹其中。紧接着，聚魂钵突然黑芒大放，漆黑的阴雾，仿佛万流归海一般，争先恐后地往聚魂钵里蜂拥而去，仿佛那小小的聚魂钵乃是一个无底洞。

　　很快，粘稠无比的阴气黑雾便被聚魂钵吸收得干干净净，二十八个桃木小人额头上闪亮的红点也纷纷熄灭，变得黯然无光，灵气全失的样子，桃木小人身上的血腥味也一扫而光。

　　五行阴阳长春阵又恢复成了翠绿光芒闪烁的老样子，只有翠绿色的光罩之内，多了一个漆黑的聚魂钵，悬浮在肉身的正上方，缓缓旋转，显得与整个长春阵格格不入。

　　萧凡嘴里的念咒声越来越急，左手并指如戟，往前一指，一道法诀透过翠绿光罩，轰击在聚魂钵之上。

　　漆黑的聚魂钵骤然一颤，一道黑影渐渐从钵中冒了出来，越聚越多，凝聚成一个尺许高的小人，口鼻具备，宛如实体一般，正是宣明真君的灵躯。

　　半个月内，日日以养魂香滋养着，刚才又将方圆数里之内的阴气一扫而光，宣明真君的元神之躯，终于勉强稳固下来，具备了借尸还魂的能力。

　　宣明真君的灵躯一凝聚成形，便即睁开眼睛往四周一扫，向萧凡点了点头，再往身下看去，见到杜林明的肉身，不由得微微颔首，说道：“这具肉身不错，应该是双灵根属性的灵体吧？”

　　柳正忙即答道：“启禀祖师，杜林明师弟生前，确实是金雷双属性灵体，受妖魔暗算，重伤不治。杜师弟生前，自愿捐出自己的肉躯，与祖师合体。”

　　宣明真君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似乎对杜林明此举，颇为感动。

　　萧凡说道：“宣明前辈，如果没有其他吩咐，那我们就开始施法吧。前辈想必知道，尽管杜真人是自愿捐献自己的肉躯与前辈合体，他的魂魄也早已离体而去，进入六道轮回。但这具肉身一直以阴阳灵气滋养着，体内魂力并未完全丧失，对于外来的灵躯，肯定会很抗拒。前辈在与肉身合体前，一定要小心在意。”

　　“嗯，我心里有数。”

　　宣明真君是茅山先辈祖师，对还魂术与回阳术等法术都十分精通。

　　“另外，经过晚辈推算，前辈的生辰八字和杜真人的生辰八字，不是完全吻合，西方白虎冲煞。合体之时，也特别注意白虎方位的异变。当然，晚辈等人也会尽力而为。”

　　“哈哈，萧小友尽管施法，我理会得。不管此番能不能顺利附体还魂，老夫都足感小友盛情高义。如果能够合体成功，老夫必定不会敝帚自珍，会将哪几种符箓绘制之术，与小友共享。”

　　“多谢前辈，那我们就开始吧。”

　　萧凡说着，嘴里念念有词，左手五指如轮，将一道道法诀向翠绿色的光幕之内射去。翠绿色的光幕轻轻一震，一道道绿色的光芒从光罩上分离开来，纷纷钻进下边杜林明的肉身之中，很快，肉身印堂处，便浮现出一个闪亮的绿色光点，熠熠生辉，十分耀眼。

　　“咄！”

　　萧凡一声断喝。

　　宣明真君再不迟疑，身子一晃，原本凝固的灵躯忽然又变成一团黑色的雾气，急速旋转起来，在光罩之内形成了一道小小的龙卷风，向着杜林明印堂处闪亮的绿色光点激射而去。

　　黑色龙卷风刚刚一接触杜林明的肉身，那光点骤然光华大放，毫不客气地将黑色龙卷风拒之在外，黑色龙卷风不住旋转，韧性十足，渐渐磨去那绿色的光点，一点点往杜林明的体内钻去。

　　就在黑色龙卷风堪堪钻进去一小半之时，忽然地下室里阴风涌动，一个巨大的黑色鬼脸，毫无征兆地自地面下浮现而出，两眼烁烁，死死盯住了绿色光罩中的黑色龙卷风。

　　“不好……”

　　柳正一声惊呼，尚未等他做出什么反应，那巨大的黑色鬼脸一个打转，就地化为一只黑色的老虎，仰天咆哮一声，猛地向着绿色光罩急冲而去，毫不费力就突破了绿色光罩的防御，张开大嘴，就向正在附体的宣明真君元神咬去。

　　要紧关头，西方白虎煞终于现形而出。

　　眼见得黑色老虎就要一口咬住那黑色的龙卷风，萧凡一声冷喝，手中雷鞭骤然祭出，顿时金光闪闪，雷弧耀眼，“轰隆隆”穿透五行阴阳长春阵的翠绿光幕，迎头向黑色老虎猛击而下。

　　“嗤啦”一声爆响，雷鞭击中黑色的虎头，刹那间雷光大盛，黑色老虎一声大吼，就在金色的闪电之中，寸寸碎裂，化为点点黑雾，消散于无形。

第691章 历劫还阳

　　就在黑色老虎刚刚湮灭，柳正轻轻舒了口气的时候，轰然一声巨响，整个大地似乎都震动起来。

　　一直双目微闭的文天等人，一齐瞪大了眼睛，各自闪过一抹惊诧之色。瞧这个架势，似乎有一个大家伙要冒出来了。

　　自开始以来，就神色镇定的萧凡，也双眉微微一扬，举手一招，击溃黑色老虎的雷鞭旋转着，急速飞了回来，萧凡一伸手，将雷鞭抓在了手里。这神兵却轻轻震动着，不肯消停。

　　一道裂缝，骤然在柳正脚下浮现而出，以坚硬的青砖铺就的密室地板，裂开了一条大缝，“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那道裂缝还在迅疾加宽，变得深不可测。

　　柳正一声冷哼，袍袖一扬，一柄黄色的玉如意飞射而出，迎风长大，顷刻就变成了两丈之巨，黄光闪闪，不管三七二十一，向着那道裂缝便猛击下去。

　　以柳正的修为，他自然能看得出来，这道忽然出现的裂缝，其实只是一种幻觉，包括刚才那一声轰然巨响和整个大地的震颤，都是幻觉。

　　然而造成这些幻觉的东西，却绝不简单。

　　柳正毫不犹豫，先下手为强。

　　这件玉如意，是他习惯驱使的一件顶阶法器，曾经在红山镇的地下鬼市，被鬼王骷髅击毁过一件，柳正回到茅山，立即又重新炼制了一枚同样的法器，因为柳正自身修为的增进，这玉如意的威能也增大了不少。

　　不管这裂缝是什么怪物幻化而出，先狠狠给它一下子再说。

　　“嚯嗤——”

　　一只黑漆漆的鬼爪，猛地自裂缝之中伸出，一把抓住了玉如意。玉如意顿时像受到了某种惊吓，黄光大放，死命挣扎，只想要从鬼爪之中挣脱出来。

　　柳正的脸色“唰”地变得苍白，目光惊惧之中带着疑惑，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这鬼爪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一种幻觉。如果要说是幻觉的话，为什么玉如意被这鬼爪抓住之后，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假如是实体，这鬼爪又是从哪里来的？

　　柳正可以肯定，地底的裂缝绝对是某种幻觉。

　　为什么从幻觉之中出现的鬼爪，会有禁锢法器的本事？

　　便在这个时候，萧凡出手了，手一扬，三张符箓激射而出，在空中化为三道鲜红的混沌图，向着鬼爪当头笼罩而下。

　　这三道混沌图上，带着惊人的灵气，远非一般符箓可比。

　　转眼之间，混沌图便将鬼爪笼罩在下，红光大放，鬼爪碎裂而开，没有了禁锢的玉如意顿时如蒙大赦，向着柳正疾飞而去。

　　柳正连忙伸手抓住，以神念之力一扫，立马闷哼一声，脸色微变。他这件法器，分明已经灵气受损。需要好好炼制一番，才能恢复如初了。

　　“萧真人……”

　　柳正有些痛惜的收起如意，刚刚开口叫了一声，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一阵剧烈无比的颤抖，自地下传来，清晰无比。

　　这一回，更加不像是幻觉。

　　紧接着，一个远比刚才更加巨大得多的鬼脸，缓缓自地底冒出，先是一只狰狞的竖目，然后是双眼，鼻子，嘴巴，一应俱全，足足有三丈高矮，头顶天花板，下颌则抵着地板。

　　柳正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满脸骇然。

　　尽管他到目前为止，依旧还是分不清楚这张鬼脸到底真实存在还是一种幻觉，却从其中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一股狂暴的天地之力，这种力量的强大，远不是他所能抵挡得住的。

　　在这个鬼脸出现的瞬间，五行阴阳长春阵之中杜林明的肉身，额头上的绿点忽然光芒四射，一股强大的力量发出，原本已经有一小半进入到肉身里面的黑色龙卷风，又一点点地被挤了出来，在空中一个回旋，变成了尺许高的宣明真君灵躯。

　　此刻这灵躯死死盯住了西方白虎方位，满脸阴霾之色，冷哼一声，说道：“天机之力！”

　　“祖师……这是什么怪物？”

　　柳正禁不住问道。

　　宣明祖师冷冷说道：“这不是怪物，这是天机之力幻化成型。借尸还魂，也是逆天行事。天机之力决不允许，要紧关头，就冒出来捣乱了。”

　　“也就是说，这是天劫？”

　　“算是吧。”

　　柳正不由得大惑，叫道：“可是，祖师，杜师弟是心甘情愿奉献自己肉身与祖师合体的，为什么还会引动天劫之力？”

　　“那是因为老夫的原因。”

　　宣明真君简单答了一句，却没有多做解释，全神贯注地盯住了那张鬼脸，如临大敌一般。

　　萧凡缓缓说道：“宣明前辈境界太高，无论夺舍还是借尸还魂，都是逆天行事，需要有替劫之物。一般来说，夺舍之后，修士的修为都会大降，需要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回到原来的境界，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去。这就是以自身的道行来历劫。借尸还魂，虽然杜真人是自愿奉献，也还是需要应劫才行。”

　　宣明真君冷哼一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夺舍有这么多的弊端，修真界早就乱成一团糟了。修为较高的人，自觉资质不好，看到资质好的晚辈，马上就施展夺舍，不是立即就会大占便宜，大道可期么？真要是那样的话，修真界除了我们这些千年老鬼，其他晚辈一个都休想活下来。”

　　柳正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