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川微微一怔，天门道念捕捉到女帝暴露在外的那双眸子，里面没有半点杀机，亦没了之前的冰寒，略显复杂，像是在做着某种抉择。

　　她的确是想救自己？此女究竟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多变。

　　罗川正想着，女帝罗刹忽然在罗川和鲲鹏之间停住，发出一阵轻咦。

　　“它没打算吃你？”女帝罗刹张口道，语气里竟透着一丝轻松。

　　罗川上下打量了眼女帝，“嗯”了一声，心中愈发奇怪，随后转头望向几乎遮蔽了他视野的庞然大物。

　　他早就发现了，混沌鲲鹏似乎并不想向对待海龙和五道玄纹一样对他，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混沌鲲鹏俯下脑袋，注视着罗川，宛如烈日的巨目中不时闪过的火热，却始终没有出声，亦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微微喘气。

　　它的鼻息仿佛两根能捅破苍天的玄枪，捣碎罗川身旁的虚空，直插入虚空深处，只是它这一呼一吸，虚空深处不知有多少凶兽悄无声息地被碾成粉碎。

　　不远处，女帝罗刹注视着混沌鲲鹏的眸子，心中一动，嘴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转瞬即逝。

　　几乎同时罗川也反应过来，隐隐猜到混沌鲲鹏想要什么。他的天门道念一直在留意提防另一边的女帝，女帝嘴角稍纵即逝的笑容被道念捕捉，却让罗川生出淡淡的熟悉，只觉曾在哪里见到过。

　　当务之急倒不是女帝，而是这头强得可怕的鲲鹏。

　　“你可是没吃饱？”罗川看向混沌鲲鹏，语气不卑不亢，既没有讨好，也不似施舍，就像一句随口之言。

　　混沌鲲鹏依旧一动不动，瞪大眼睛盯着罗川，无论眼神还是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鼻息更重了几分。

　　罗川心中好笑，此时他已有八成把握。这鲲鹏是一个贪吃鬼，可身为古今霸主，上道天梯最顶层的存在，它自然骄傲无比，岂会向它眼中蝼蚁一般的罗川主动讨食。

　　虽说是相差悬殊、无法沟通的异类，可能和这等存在结个善缘，也是一场不可多得的大机缘。

　　罗川依旧维持着他不卑不亢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刻画出一道先天玄纹，嗡地一声，混海深处虚空塌陷，一头身形超过十里的九头紫蟒出现在罗川头顶。

　　这头九头紫蟒的气息已达诸天三阶巅峰，即便放在混海中，也是能上凶兽榜的存在。

　　“去吧。”

　　罗川一挥手，九头紫蟒向上飞起，直到混沌鲲鹏口边。

　　混沌鲲鹏一张口，咕嘟一声将九头紫蟒吞入腹中，眼中流露出一丝欢喜，随后又变得冷漠，低头盯着罗川。

　　还要？

　　罗川暗暗叹气，表面不动声色，再度刻画玄纹，召唤出一头霹雳狻猊，飞向混沌鲲鹏。

　　混沌鲲鹏张口吞入腹中，继续盯着罗川。

　　罗川有些无语，只好继续刻画先天玄纹，变化凶兽充当混沌鲲鹏的饱腹之物。

　　可接连召来十多头凶兽，修为从诸天一阶到诸天三阶不等，混沌鲲鹏却没有满足的意思，依旧低着头，冷冷盯着罗川，只不过神情起了变化，略显威严肃穆，隐隐透着不满。

　　“它是把你当成它的属下了。显然你这个属下没有让它满意。”

　　罗川耳边响起了女帝的传音。

　　瞥了眼在一旁无动于衷看着好戏的银袍女帝，罗川暗哼一声，愈发没有好感，这时，他脑中闪过先前混沌鲲鹏嬉戏那五道先天玄纹的画面。

　　“难道你想要这个？”

　　罗川伸手刻画出一道先天玄纹，紧接着两道，三道，三道先天玄纹融合在一起，依附在一块深海岩石上，尚未稳定住就被混沌鲲鹏吸入口中。

　　咔擦！

　　混沌鲲鹏咬碎岩石，吸收了三道融合玄纹，看向罗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仰头长啸，显然还不过瘾。

　　真是……太能吃了。

　　罗川额头浮起一颗冷汗，他终于明白，传说混沌鲲鹏每每醒来都要捕猎生灵，然而事实上，混沌鲲鹏真正需要的是高度融合的本源或是能量。修士修炼本命元气，修为越高，“本源”越是雄厚，而混海生灵也是如此。然而相比较而言，罗川的融合玄纹中所蕴含的本源、能量，丝毫不输给高等修士、凶兽，甚至远远超过。

　　先天玄纹蕴上道，融合在一起先天玄纹更是得多般上道精粹，其中的本源和能量既纯粹又契合上道，自然为混沌鲲鹏所喜。

　　罗川伸手，又融合了三道先天玄纹。

　　混沌鲲鹏吞食后，终于不再死盯着罗川，目光缓和下来。

　　罗川融合四道先天玄纹，混沌鲲鹏喜出望外，吞食之后再度望向罗川，微微颔首，发出哼哼嗡嗡的声音，目光中包含嘉许和期待。

　　“还真把我当成它的手下了！向来只有我把别人拐来当手下，何时当过别人的下属……还真是第一次啊。”

　　罗川心中无语，面对这头实力已然跨越帝君排行榜前十，达到玄君祖尊层面甚至更高的恐怖怪物，罗川也是有理说不清。

　　不过暂时这样也好，有鲲鹏在，至少那女帝不敢对我动手。

　　连续刻画先天玄纹，融合玄纹，罗川的天门玄神已经消耗过半，可随着不断融合先天玄纹，罗川对于那幅画面的领会愈发的深刻。

　　眸中闪过一抹玄光，罗川心念一动，手下又刻画出一道先天玄纹，两道，三道，四道……五道！这五道先天玄纹瞬间破碎，化作千万碎片，重新组合在一起，飞快旋转，就好像一个群蜂狂舞的圆形蜂巢！

　　在经历了一连串奇遇后，罗川发现，他距离融合五道先天玄纹并没有那么遥远。破碎，重组，永动，极静……那一幅永恒的画面带给罗川无限灵感，这些灵感聚合在一起，渐渐形成了一套简单却暗含天地至理的手法。

　　“静！”

　　罗川深吸一口气，一道玄神之力打出。

　　他心里知道，眼下已到最关键的一步，那就是让五道先天玄纹在永动和极静之中寻找到平衡，最终完成融合！

　　然而就在这时，罗川身体一晃动，一股汹涌澎湃的力量从马蜂窝般的玄纹圆球中涌出，回震向罗川。

　　噗！

　　罗川喷出一口鲜血，眼神黯淡，四肢乏力。

　　“天道……你还在……”

第1197章 混沌本源

　　“天道……你还在……”

　　罗川踉跄后退，若非他修炼龙犼体术，肉身强横，此时岂止是心脉受创，铁定被这股反噬之力当场碾碎。

　　天道不欲五道融合玄纹出世，设下重重阻碍，如道韵，又如眼下这股反噬之力。冥冥之中，天道似已经定下，在五道先天玄纹融合的最后关头，会生出反噬之力。因此即便有天门修士躲过道韵，避开天道杀机，领悟出五道玄纹融合之法，可也会在最后一步上遭遇天道伏杀！

　　只因但凡天门修士，肉身孱弱，若遇反噬，瞬息之间定然无从防备。

　　也亏罗川三道齐修，并且肉身强横，他的肉身若是弱上一筹，硬度达不到帝君层面，也难逃这最后的反噬杀机。

　　可即便是这样，罗川身受重创，肉身防御被破，元气大伤，已经无力再融合下去。

　　眼见那五道融合玄纹摇摇欲坠，即将破碎炸开，混沌鲲鹏眼中闪过一丝不舍。灵慧如它者，自然知道罗川在做什么，它已品尝过五道先天玄纹组合而未融合所拥有的能量，因此更期待五道融合玄纹的滋味。

　　罗川最后关头的失败，让它既不舍又不甘，望向罗川的目光充满鄙夷，显然对这个属下有些不满。

　　吼！

　　混沌鲲鹏仰头长啸，宣泄完心中的气愤后，狠狠瞪了眼它这个新收的“下属”，随后做了一个决定。

　　罗川盘膝坐倒，正要散去五道玄纹集中元气调理伤势，就在这时，一股巨力袭来，将他缠住，随后向高处卷去。

　　“这么绝情？”

　　罗川睁开双眼，瞪向同样在瞪着他的混沌鲲鹏，他没想到混沌鲲鹏会如此现实，见他一时没有了利用价值果断从下属变为食物。

　　下一刻，罗川知道自己想错了。

　　他并没有飞入鲲鹏口中，而是悬停在半空。

　　那双巨大无比的眼球对着罗川旋转起来，一目如日，炽热到爆，一目如月，阴寒至极。这一日一月，一至阳一至阴，两种截然不同的目光，裹挟远古至今的混沌神韵，一股脑地涌向罗川。

　　嗡！

　　罗川如遭雷击，全身上下每一块骨骼都在哗哗震响，气血流速加快，肌肉颤抖，瞬间便要分崩离析！

　　他的肉身修至龙犼体术第五重，已能够抵挡寻常帝君修士一击，可却承受不了混沌鲲鹏的目光之威，混沌鲲鹏的实力实在可怕，乃是随随便便秒杀普通帝君的存在！

　　这一刻罗川对于混沌鲲鹏的实力层次又清晰了一分，这混沌鲲鹏绝对是天道之下最接近上道之巅的存在，即便不算数一数二也绝对位于上游。别看他在混海顺风顺水，击退过帝君，强如海皇伯世霸之流也奈何不了他，可距离天道之下最顶级的那些存在，还相差好远好远。

　　左右两道目光，一个熊熊灼烧，一个极寒极阴，纠缠如风暴漩涡，疯狂地冲击向罗川身体每一个角落。

　　罗川也不是没有遇到极阳极阴，事实上他遇到过很多次，就连他体内的肉身之灵都有两道分属极阴和极炎，可算上他从前所遭遇过的，都没有混沌鲲鹏的这两道目光来得纯粹，仿佛就是那混沌原始初开的第一道太阳之气和太阴之气。

　　轰隆！

　　罗川的肉身终于承受不住，肉体崩散，骨骼碎裂，身体散裂成无数小片，就好像一个被砸成粉碎的茶杯，即将散落海渊。

　　女帝罗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下意识地想要飞向罗川，腿刚迈开被她自己生生收住。她如何看不出混沌鲲鹏对罗川并无恶意，鲲鹏手段虽然粗暴甚至残暴了些，可它目中的精赟乃是贯通古今第一至阴和至阳，对于天地间任何一名祖尊玄君级强者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

　　要知道，混沌之源，在于鸿蒙初开时的那一缕太阴和太阳，太阴太阳合则生万物，斗则成混沌，混沌鲲鹏诞生于混沌，拥有太阴和太阳的第二大属性，也因此成为至阴和至阳的继承者。

　　她虽然一时还无法判断出混沌鲲鹏要做什么，可为了他，混沌鲲鹏不惜耗费目中太阳和太阴，显然绝不会是想伤害他。

　　就在罗川的肉身行将散落时，混沌鲲鹏吐出一口玄气，笼罩住罗川分离的血肉骨骼。

　　啪！

　　一阵异响传出，罗川的血肉骨骼停滞定格在浑浊的玄气之中，仿佛被封印在一圈漆黑的水晶瓶中。下一刻，罗川的血肉骨骼向回收缩，开始重新聚集。

　　一道太阳，一道太阴，一股玄气，这三股不分上下的力量揉捏着罗川重新聚拢的血肉骨骼，待到罗川的肉身再度恢复原形时，他的肉身之中多出了三股全新的力量。这三股力量仿佛在罗川体内开辟了三条通道，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太阳、太阴以及那股玄气。

　　哗……哗……

　　随着罗川吸收加快，他的气息变得深厚、沉稳、坚固，悬浮在混海海底，却仿佛一座不断堆砌铸炼的铁山，每一次吸收体型虽然不变，可却更加密实、坚固，天地亦不可摧！比太阳和太阴之气更为神秘的，还是混沌鲲鹏吐出的那一口玄气，从上到下笼罩着罗川，操控着太阳太阴，从内到外改造、提升着罗川的肉身。

　　“这……原始混沌……”

　　女帝罗刹瞳孔微微扩大，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混沌鲲鹏取出至阴和至阳精赟也就罢了，令她万万想象不到的是，贪婪如混沌鲲鹏，竟然吐出一口原始混沌送给那名天门修士，用来淬炼肉身。

　　可很快，女帝罗刹脸上的惊讶散去，又恢复了平静，眼神淡然，目光不波，只是眸子深处似有什么在起伏跌宕。

　　这样的事情，她并非没有见过，这样足以让帝君祖尊们嫉妒到眼红的奇遇，在很久之前，也曾发生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并且同样是由祸转福，毫无预兆，转瞬即逝的奇遇。

　　同样的还有很多。

　　比如他们都会诸天大手印，可那个天门修士的诸天大手印似乎更高深一些。

　　又比如他一度也曾痴迷于研究三道齐修的可能性，在修炼黄庭和灵台时，同时开辟天门秘境，达到无上天赋……可那个天门修士却已经做到，并且三道皆在诸天之上。

　　还比如，适才那天门修士肉身重聚时，气血奔腾，化作一龙一独角白马意象的场景……她清楚得记得，他修炼的那门肉身法门，名叫《龙犼体术》。

　　太多的一样，太多的巧合，一直以来，女帝罗刹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倘若重来一次，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或许将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可这种方式是什么样的，她始终没能想出答案，直到今日看到了这个三道齐修、随随便便奇遇撞大运的天门修士，她心中有了答案。

　　“会是他吗……”

　　女帝罗刹盯着混沌之中不断吸收、融合、强化着肉身的那道人影，低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