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罗川，既像是整个世界的主人，又像已经被万物众生、这个世界所遗弃。

　　终于，罗川开始感觉不到自己。

　　铛！

　　一阵钟声从遥远的地方飘来，让罗川微微清醒。

　　这样的感觉，罗川已经许久没有感觉到过。在很久以前，罗川曾经经历过一次同样的状态，可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空！

　　正是九死一生功中，九大字诀中的最后一字，“空”字诀！

　　怎么会这样？

　　这分明就是“空”字诀没错！我为何会突然进入这种状态！

　　没有可能啊！我这又不是才开始修炼九死一生功，而是已经正要完成全部九转啊！

　　九死一生……九灭九生……难道……该不是……

　　罗川脸色苍白，紧闭双眼，额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不安、担心、焦虑……种种负面情绪难以抑制地从心底冒出，两个时辰过后，罗川整个人紧张得近乎窒息。

　　许久不曾有过的绝望萦绕心头，自从罗川证道心境大圆满后，他就从未真正决绝望过。

　　很快，罗川反应过来，他眼下这种状态，正是九死一生功九字诀中倒数第二字“绝”字诀！

　　无边的绝望将罗川笼罩，他清楚的感受到“绝”字诀的威力，却无法改变，更无法摆脱！

　　从“空”字诀，到“绝”字诀……这不是把九死一生功的过程倒了过来？接下来，该不会是……“病”字诀？

　　罗川心中刚生出这个念头，陡然间，他的四肢开始酸胀，头脑昏沉，身体渐渐僵硬，骨头似要断裂。然而他的胸膛依旧滚烫，像是有一团烈火燃烧着心脏，很快，灼烧的感觉从心脏蔓延开来，游走全身上下。

　　他真的病了。

　　此时落在天蛇真君眼里的，是全身浮肿，面色蜡黄，头发干枯，眼神黯淡得不剩一丝光芒的少年。

　　在天蛇真君的注视下，罗川头发开始脱落，整个人迅速消瘦，很快已如风中落叶，看起来轻飘飘的已经不剩几斤肉。

　　噗！

　　罗川仰头喷出一口淤血，血色浓黑，散发着恶臭，正应“伤”字诀。

　　这一口淤血吐出后，罗川全身道力彻底丧失，整个人形似僵尸走肉，元气大损，正是“亏”字诀！

　　罗川抬起头，挣扎着睁开眼皮，茫然地望向前方。

　　从散功开始，到现在，只不过才过去半天时间，可罗川却恍然渡过了生生世世，千年万年。

　　世间一切，皆已沧桑，看山成灰，看雪成水，整个天地间，再没有任何事情能引起他的兴趣，他的心已经无比疲倦。

　　不仅心已疲倦沧桑，就连身体也都累得无法再动半下，“疲”字诀的状态将罗川笼罩。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罗川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岁那年，重走了一遍九死一生功，只不过那时是怀抱憧憬和希望，今次有的只是绝望。

　　三个时辰过去，罗川依次渡过“寒”字诀，“渴”字诀，和“饥”字诀。

　　凡人的生老病死，七情六欲重新回来。

　　然而罗川的心却已经平静了下来。

　　十多年前，他为求那一丝生机，为证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那一道，开始修炼起那门不知底细的神秘功法。

　　在那时，罗川还称它《九死一生功》，果然功如其名，罗川一路修行，历经九死一生功，重重艰险，终于将这部功法修炼到了最末，而他本人更是在这部功法的帮助下，创下一段段传奇，拥有了许多修士一辈子都无法实现的成就。

　　可正如天地间的规律一样，天下兴盛，永远轮转变换，盛极反衰，罗川的运数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外域经历种种，罗川终究还是没能找到九灭九生太上无极功的后续功法，止步于第九转。

　　第九转过后，罗川再无可进，上无可上，开始被打回原形。

　　“九灭九生太上无极功……果然是九灭……可惜我只找到八生……”

　　罗川在心底喃喃。

　　在重新走完“饥渴寒疲亏伤病绝空”这九字诀后，这一刻，罗川的心境竟然无比平静。

　　直到今日，罗川方才明白，这九字诀，包含着任何一人从死到生，由生到死的过程，合当一轮回。无论是妖魔，还是人类，有或者飞禽走兽，都无法逃脱这一轮回。

　　因为，这就是天道宿命！

　　罗川心境平和之下，无欲无求，丢尽了七情六欲，亦没有了任何烦恼欲望，竟然迷迷糊糊地突破了原先的三重大圆满心境状态，达到了第四重圆满心境状态。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天上地下，万事万物，不过一芥尘。

　　这等心境，即便一般次帝君、帝君级强者，也不去一定能领悟，然而罗川却在命运绝亡之际，顿悟了其中玄奥。

　　“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罗川喃喃低语，微微一笑，闭上双眼，任凭先天水火向外流散。

　　“不可！”

　　就在这时，罗川耳边响起一声爆喝！

　　罗川睁开眼，看到了天蛇真君，微微一怔。

　　他和天蛇真君共用一心一念，天蛇真君的一切举动，都是他在操控，这一声吼又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间，罗川心底涌上一股愤怒和不甘，打破了之前古井不波的从容心境！

　　“不可！”罗川爆喝一声，脸上浮现出和天蛇真君一模一样的表情。

　　罗川明白了过来，这一切，都是天蛇真君的本能在发作。

第743章 彻悟！

　　天蛇真君的本能虽然偶尔会被激发，可因其已被炼化成身外法身，因此始终在罗川的压制之下。

　　眼下罗川功法尽废，修为道行被打回原形，心境也变得无欲无求，看淡生死，心中再无一丝抗争之意，却让天蛇真君的本性爆发出来！

　　天道真魔！魔修三脉中的上位者，乃是天地间，最为奇特的存在之一。

　　它们生来为魔，出生以后便没了选择，只能横下一条心，走在逆天成魔的道路上。相比较人类修士的上道之路，天道真魔的修道路虽快却险，一路之上，劫难无数，重重困扰，祸事不断！

　　天道真魔的修道之路，便是逆天反道，它们注定了将会灭亡，它们心里也很清楚。只要天道存在一天，它们便永远是天道敌人，因此它们心境中充满了邪恶、歹毒、阴狠、冷漠，以及对一切的仇视。

　　身为八大天魔之一，上位者中的上位者，天蛇真君的本性更是孤傲阴冷，狂妄不羁。

　　罗川和天蛇真君一念相系，一命相联，已是生死与共，罗川看破世情，放下等死，天蛇真君却不甘心。它虽然无法左右罗川，可凭借肉身中的本能情绪，却能够感染影响罗川。

　　浓浓的不甘情绪从罗川心底蔓延而生，他的脸色也依旧苍白，眼神依旧黯淡，气息仍然十分虚弱，却有种别样的气质从他体内流荡出来。

　　啪！

　　罗川平静从容的四重圆满心境破裂开来，转而下降，内心被天蛇真君情绪充满！

　　此时已不能称为天蛇真君的情绪，一人一蛇君心念一体，准确来说，这股不甘的情绪仍属于罗川，只是在经历了九灭九生太上无极功第九转后，被压制了下去。

　　“不可！”

　　罗川再吼一声，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脱离了四重圆满心境时的状态，飘然离尘的心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和渴望！

　　他的上道之路，刚刚行走到真正的开始之处，怎么就此中断！他的生命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和事没有解决，他怎能就此离开尘世？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条条许久不见的人影，还有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心愿，全部涌上了罗川心头，在他脑海中翻覆、搅荡，刺激着他求生的欲望！

　　可是……九死一生功，又或者说九灭九生太上无极功，已经完成了筑基的九转。九转之后，罗川并没有得到后续功法，他的下场也就此注定……又如何挽回？

　　“九灭九生，九生九灭，九灭九生……”

　　罗川不住地重复念叨着。

　　按照功法的要领，他已经历了八灭八生，每一次死灭后，都会迎来一次重生。而眼下，他即将经历最后的第九死，可他却看不到任何生机。

　　“九灭九生，何为灭，何为生呢……”

　　罗川喃喃自语，此时他已经虚弱到极致，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萦绕在他周围每一个角落。

　　可就在这时，罗川内心通透起来。

　　他忽然察觉到，他所经历的，只是死亡，而不是毁灭。

　　死亡和毁灭，看似一样，可实际上，却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九灭九生，而不是九死九生……灭和死，它们的差别又在哪？”

　　罗川心中泛起浓浓的疑问，这一刻，他猛然发现，只要破解这个疑团，找到这背后的答案，或许就能够摆脱眼下的困境。

　　罗川这种想法，毫无根据，也没有任何理由，仅仅是一种感觉。

　　“死和灭，毕竟还是有区别……我又怎么才能体悟到其中的区别。”

　　罗川眼神突然发亮，声音也微微洪亮了一丝。

　　天蛇真君看了眼罗川，暗暗叹息。

　　人死之前，常有回光返照，却是生命力的最后一次抗争。

　　一百次回光返照，一百次身死，即便一万次回光返照，也是同样的结局。

　　而眼下，罗川也终于迎来了这一刻。

　　回光返照的瞬间，罗川看到了沉寂在天蛇真君手掌中的无极石胎。

　　“毁灭……再那里！”

　　罗川心中一荡，莫名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下一刻，他颤巍巍地移动向无极石胎。

　　天蛇真君长吐一口气，收去掌中道力。

　　哗……哗……

　　无极石胎迅速开裂成两半，露出大嘴一般的光门，光门中，毁灭和创生的气机翻覆流转，两股道义纠缠在一起，在天蛇真君周身掀起一阵阵飓风骇浪！

　　无极石胎眼见天蛇真君不再控制它，旋转起来，发出簌簌的响声，像是在笑。

　　转眼后，无极石胎飞到罗川头顶，一口将他吞了进去！

　　天蛇真君看到这一幕，身体狂震，眼神变得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