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跳下床，走到门口，推门对外面的沈昊说：“帮我一个忙，当几天守关人。”

道士闭关修行的时候，总是需要一名守关人，以防止意外发生，慕行秋在乱荆山的守关人是孙玉露和张素琴，在皇京，他得向好朋友求助。

门外站着十余名道士，其中却没有杨清音。

沈昊十分惊愕，“当然，我可以当守关人，几天都行，可是……你是要度劫吗？”他实在想不出其中的原因，度劫在他看来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差不多。”慕行秋还不能透露真相，光是在泥丸宫里存放内丹这件事本身就足以引起巨大争议，更不用说这枚内丹来历不明，“七到十天，不会更久。”

“斩妖会怎么办？”沈昊问，眼下正是最关键的时刻，慕行秋是法将，他突然闭关修行，会影响到所有人的积极性。

“请你和杨青元主持一阵，总之先不要让任何人退出道统，等我结束闭关。”

这也是一次选择，在斩妖会和修行之间，慕行秋必须先提升后者，没有强大的内丹，他无法带领斩妖会走得太远。

杨青元也在门口，向慕行秋点点头，表示愿意承担这份责任，沈昊满腹疑惑，但他知道这不是追根问底的时机，“好，你安心闭关吧。”

秃子从沈昊身后蹿出来，“小秋哥，你放心吧，我和沈昊一块守着，你闭关的时候，我绝不闭眼。”

慕行秋冲秃子笑了笑，关上房门，取出五样法器，给房间施加禁制，营造出一个不受外界影响的闭关场所。他坐在床上。先花一个时辰将下内丹彻底稳定，然后开始专心致志地修炼泥丸宫里的白色内丹。

道士的修行是一个慢工出细活的过程，得像手艺精湛的微雕匠人，以天地灵气为刀针，一点一点地雕琢内丹，速度太快，会令内丹轻重失衡，这正是散修内丹的根本缺点，速度太慢，内丹不进则退。终无成效。

道根能够产生纯正的内丹，存想保证道士们在修行过程中不会出错，天地灵气则是最佳的工具。

这三样慕行秋都有，尤其是天地灵气，因为乱荆山的那次魔劫，在他体内大量贮存，简直可以说是奢侈，却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慕行秋进入他成为道士以来最为悠长的一次存想，即使是在乱荆山闭关绝对无人打扰的情况下。他一天当中至少也要清醒两三次，从来没像这回，整整七天七夜没睁开过眼睛。

白色内丹在飞速旋转，天地灵气源源不断从全身经脉里涌向泥丸宫。制造出越来越强大的压力环境，使得内丹一点点变强。

慕行秋的全神贯注于白色内丹，不吃不喝、不移不动、不疲不倦，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

屋内的修行者不知时间流逝。外面的守关人却感到度日如年。

秃子果然没有闭眼，更没有离开半步，沈昊也信守了承诺。只是偶尔与小青桃轮换一次。

“第八天了。”小青桃很是担心，“小秋哥还是没有动静吗？”

沈昊严肃地摇摇头，他心里也有点不踏实了，“最多十天，我会唤醒他。”

“小秋哥的这一次闭关太奇怪了。”

沈昊点头表示同意，正要开口，对面走来一位道士，慕行秋闭关的时机太出人意料，每天都有不少人过来打听情况，可今天这一位很特别，不是普通的低等道士，而是禁秘科首座左流英。

除了那一次注神道士同时亮相，左流英从来没有走出过自己的房间，更不用说离开庞山道馆。

沈昊、小青桃和秃子都很意外，急忙向首座行礼。

左流英像没看见三人一样，径直走到门口，站了一会，突然说：“神游存想。”

“什么？”秃子在首座面前胆子最大，敢于问出心中的疑惑。

左流英没吱声，沈昊也知道什么是“神游存想”，所以小声说：“这是一种深度存想，只有那些经过长时间刻苦修行、积攒了大量潜力的人，才有可能碰到一次，大多数道士一生中一次也遇不上。”

“有啥好处？”秃子眼睛亮了，他看过不少道书，但是囫囵吞枣，印象不深。

“能让内丹在极短的时间内大幅提升。”沈昊飞快地看了一眼默不做声的左流英，心想注神道士肯定经历过不只一次神游存想。

“小秋哥终于能升到餐霞境界啦？”小青桃也高兴起来。

沈昊心存希望，却不敢做出保证。

左流英说完那一句话，很长时间没再开口，只是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像一名遭到拒绝却不肯离去的固执访客。

沈昊和小青桃慢慢走远一点，都觉得首座比慕行秋还要奇怪。

只有秃子不肯离开门口，隔一会瞅左流英一眼，整整五个时辰之后，沈昊和小青桃轮流去休息了一会，白昼过去、黑夜降临，秃子终于忍不住了，凑到左流英耳边，小声问：“你睡着了吗？”

左流英轻轻摇下头。

“小秋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该让他出来了，神游存想不可持续太久。”

“嗯，怎么才能让他出来啊？”

“告诉他，杨清音独自一人去庞山老祖峰查探敌情了，若没有他的帮忙，此行凶多吉少。”

砰的一声，房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准备出发

杨清音说话算数，十五名注神道士给洪福天施法的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离开了皇京，独自一人前往庞山老祖峰，除了小青桃，没跟任何人告别。

当时天边微亮，正是一天中最为凉爽舒适的时刻，杨清音敲开小青桃的房门，“我去一趟庞山，大概一个月能回来，斩妖会正式成立的时候记得把我算上。”

小青桃没明白杨清音的意思，“你要回断流城吗？”

“是庞山，被妖族毁掉的庞山。”杨清音不耐烦了。

小青桃大吃一惊，“你去那干嘛？”

“查看是不是还有庞山道士幸存啊，昨天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昨天……那不是……你别着急，那些注神道士也没说让你一个人去，咱们去见左流英，问问他到底有什么安排，再找几个人一块去，尤其是小秋哥。对了，小秋哥正在闭关，说是七到十天之后……”

“我等不了，控心术已经用过了，注神道士们没吱声，就说明他们还是搞不清洪福天的记忆是真是假，与其在这里争来争去，不如亲自去看个明白。如果这是陷阱，我一个人去踩总比一群人去要好。”

杨清音转身要走，小青桃急忙拽住她的胳膊，小声说：“辛幼陶跟我保证，小秋哥跟他姐姐没发生过……事情，我看小秋哥也不像是度过情劫的样子，你别生气。”

杨清音大笑，“傻姑娘，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别担心，等我立大功回来吧，只是打探情况，又不是找妖王斗法，可能用不上一个月就回来了。出谋划策、修行练功、斗法除妖，我都不行。只能跑跑腿。”

“我跟你一块去。”小青桃关上房门，不放心让杨清音一个人去冒险。

“你？我再差也比你强一点点，我要的是独来独往、速去速回，可不想带个累赘，你还是老实留在这里吧，记住，斩妖会成立的时候，有我一个位置。”

小青桃留不住杨清音，也不敢留，心急火燎地想找人帮忙。可沈昊和慕行秋在望山道馆，左流英的房间她不敢进去，只好去见申继先，她是五行科弟子，对本科首座的惧意要少一些。

申继先却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嗯，她从我这里拿走了几件法器。”

“注神道士们真的同意让她一个人去打探情况吗？”小青桃惊讶地问。

“洪福天的记忆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可这件事终归需要实证，总得有人去亲自看一眼。杨清音既然主动要求，让她试一试也好。”

庞山老祖峰如今已是妖族腹地，可不是能随便“试一试”的地方，小青桃不敢在首座面前多说话。只得告退，来望山道馆找沈昊。

“杨清音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都出发了，谁还能把她拉回来？”沈昊虽然觉得杨清音过于鲁莽。但是并不感到太意外。

“你不明白。”小青桃压低了声音，“如果老娘只是去打探敌情，倒也没什么。可她心里明显装着一股火，我怕她管不住自己，跟妖族打起来……”

“她装着什么火？你不是说她对慕行秋与公主的事不在意吗？”沈昊茫然不解。

“唉，你们……老娘那是嘴上说得轻松，她说来说去就是不提小秋哥的名字，这意味着什么？”

沈昊想了一会，终于有所醒悟，但还是不好理解，“大家都是道士……那能怎么办？小秋正在闭关，看他的样子，这次闭关十分重要，他自己不出来，咱们可不能把他唤醒。”

到了这种时候，小青桃也没办法了，只好每天来望山道馆与沈昊轮流守卫房间，希望慕行秋能早点出来。

这一等就是八天，最后将慕行秋唤醒的居然是左流英。

禁秘科首座的声音直透房门与禁制法术，传到慕行秋耳朵里，来得正是时候，因为慕行秋在存想状态中停留的时间过长，深陷其中，已经难以自拔。

作为念心科唯一的弟子，慕行秋没有引路的护持者，这让他的修行之路比普通道士都要凶险，进入神游存想之后，他孜孜不倦地打磨白色的上内丹，渐渐失去了去外界的感受和兴趣，八天过去了，他却觉得只是几个时辰而已。

直到“杨清音”和“凶多吉少”几个字传入耳中，他终于从沉迷中警醒过来，立刻停止存想，将注意力从上内丹移开，可他体内的天地灵气太多，涌入泥丸宫之后无法在短时间内退回经脉之内，只能通过头部诸穴散至体外，发出爆炸般的巨响。

这是一次不小的浪费，天地灵气虽然到处都有，但是想收集到体内却非常困难，慕行秋淬炼白色上内丹用去了差不多一半灵气，最后散气的时候一下子就丢失了两三成，但他顾不得这些，跳到地上，几步走到门口，推开房门，正好看见左流英的那张俊美面孔。

这副面孔唯一的缺憾是没有半分感情，“很好。”他说，转身走了，没有一句解释。

爆炸声引来十几名道士，都是斩妖会的坚定成员，留在望山道馆等慕行秋出关，因此一听到响声就跑了过来。

静坐了八天，慕行秋全身上下却没有丝毫不适，轻飘飘的甚至有飞升之感，他看向小青桃和沈昊，“杨清音去老祖峰了？”

两人同时点头，惊讶地看着慕行秋，感觉到他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却说不清是什么。后赶来的十几名道士没客气，每人都取出一两件法器，对着慕行秋仔细查看。

“你还是吸气七重啊。”乱荆山的白倾失望地说。

道士们陆续收起法器，他们得出的结果都一样——吸气七重，慕行秋如此急迫地闭关修行，居然寸步未进。

“是因为……左首座吗？他打断了你的存想。”棋山道士杨青元如是猜测，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左流英已经消失。

“不，他帮了我一个大忙。”慕行秋得感谢左流英，再这样下去。他会进入更深层的存想，很难再醒过来，等到体内的天地灵气消耗一空，很可能会对他造成巨大伤害，“我闭关是为了……修行念心幻术，很有效果，我的幻术比从前更稳定了。”

众人对念心幻术都不了解，听慕行秋这么说也就信了。他的幻术的确更稳定了，他还没有仔细观照，说不清上内丹到达何种境界。但是可以肯定它超过了吸气七重的下内丹，足以支撑他施展稳定的第六、第七层幻术。

“杨清音真的去了老祖峰？”慕行秋又问了一句。

小青桃不住地点头，“今天是第她出发第七天了，我接到过她传来的一封信，说她已经进入西介国，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消息传出来了。”

“她从哪个方向进入西介国的？”

“她没说。”

“我立刻赶过去。”

杨青元上前一步，“你现在不能走，斩妖会需要你。”

慕行秋也发现自己过于急躁了，于是将众人请进屋子里。听他们讲述这几天的情况。

“好消息是高等道士不会干涉斩妖会的事情，咱们随时可以宣布成立。”杨青元对当前的形势最了解，所以由他介绍，“不好的消息是有传言说庞山要向西介国妖族发起一次大反击。许多道士因此摇摆不定，他们更愿意加入道统内部的队伍。庞山一直没将这件事情说清楚，结果弄得人心不稳了。”

“我问过申首座，他说庞山在等消息。要看老祖峰是否真有幸存者。”小青桃补充道。

“整个庞山就等杨清音一个人的消息？”慕行秋问。

“不是这样，听说各家道统都悄悄派人去打探消息了，全是星落道士。低等道士里好像就杨清音一个人。”杨青元觉得这事不太正常，“我猜你们庞山很可能也暗中派出了星落道士。”

“真是奇怪，都到这种时候了，八家道统居然还是各自为战。”沈昊愤慨地说，其他道士也都点头。

慕行秋大致弄清了眼下的状况，迅速做出决断，“斩妖会得推迟成立，我要亲赴老祖峰，必须查清楚那边的事情，才能知道斩妖会到底有没有成立的必要。”慕行秋扫视一遍，发现没人反对，继续道：“我需要两个人跟我一块去，其他人留下，不管别人怎么说，就算有高等道士插手，也不要成立斩妖会，等我回来。”

众人点头，好几名道士异口同声地表态愿意和慕行秋一块去老祖峰。

“沈昊和杨青元道友得留在皇京，斩妖会需要你们，小青桃也得留下，请白倾道友跟我一块去，我需要灯烛科的帮助。”

道统里有一种说法，平时离灯烛科女道士远一点，进入群妖之地时却最好与她们同行，西介国被不洁之气笼罩，与群妖之地无异。

“好。”白倾立刻同意。

慕行秋正要再选一名男道士，秃子飞过来，二话不说，将自己挂在慕行秋后背上，做出打死不离开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