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计谋？跟妖都之战又有什么关系？”慕行秋追问，裴子函说话越来越慢，双眼微闭，好像就要睡着了。

“琥珀道士……洗剑池……魔眼……小青桃……”裴子函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身体慢慢向下滑倒，若不是有铁链束缚，整个人都会掉在椅子下面。

慕行秋扬手掷出一道闪电，击中那两股进入裴子函鼻孔里的云雾。

云雾像是海中巨怪的脆弱触手，立刻缩了回去，然后又慢慢地试探性伸出来。

“不。”裴子函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是我应得的惩罚，我之前擅做主张，在斗法中输给你，现在又要违背巨妖王的命令，破坏他的大计，我罪有应得。”

两股云雾延伸的速度越来越快。迅速逼近裴子函。

“但我还是得背叛巨妖王一次，因为这是非妖的命运。”裴子函露出一丝解嘲的微笑，趁着头脑清醒。他加快了语速，“妖术师找到了一种可以控制琥珀道士的方法，但是需要大量的血，妖血、人血和道士的血，这就是妖都决战的意义，提供无数的鲜血，不洁之气会将血力传到妖山口。供琥珀道士吞噬，然后……”

两股细细的云雾突然膨胀数十倍。融为一团，将裴子函和铁椅整个吞下。

“让牙山退兵，就不会……”裴子函的声音传不出来了，就像是被蜘蛛丝层层包裹并被注入毒液的昆虫。就快就结束了挣扎。

慕行秋再次掷出闪电，这一回做出反应的是整团云雾，伸出一条粗壮的触手挡住闪电，然后云雾开始向中间挤压，大厅似的监狱变得越来越小。

羽王飞进来，“我带你来不是为了斗法，更不是为了救他。”

慕行秋也没有救出裴子函的意图，只想听他说清楚漆无上的计谋。可是来不及了，想在内部击败妖术云雾。得是一场恶战，实在没有必要。

慕行秋收回闪电。

“跟我走。”

羽王带头冲进云雾，慕行秋骑着跳蚤紧随其后。

云雾渐渐恢复了平静。慕行秋冲出去的时候，它已经停止了颤抖，继续缓慢地向东南方战场飘去。

“去妖山口吧，巨妖王在那里等你。”

“银羽家族都参战了？”慕行秋问。

羽王昂起头，“当然。我不知道裴子函对你说了什么，但我们和他不一样。银羽家族和飞族各部都已做好赴死的准备。我带你来见他，是因为你曾经放我一条生路。现在咱们两清了。你要么去妖山口，要么加入道士军队，战场上咱们还能一战。单打独斗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是在战场上另有打法。”

慕行秋无意再听羽王的宣言，冲他点点头，骑着跳蚤飞回百丈城。

城内快要空了，小青桃、申己和欧阳槊等在原处，四位新君没有回来。

“我父亲被带到哪去了？”申己抬头问道。

慕行秋摇摇头，他问过，可裴子函根本来不及说出那八名道士的下落，他控制跳蚤停在半空中，“在东南方发起进攻的的不是牙山，是道统与凡人的联军，你们立刻去那里，尽量让他们延缓开战，实在要打的话，也一定要先将战场和妖山口之间的不洁之气和妖塔清除掉，起码要造出一个缺口。”

“小秋哥，你要去哪？”小青桃惊讶地问。

“我要去妖山口。”慕行秋没决定自己要见的是漆无上还是牙山道士，他也不知道裴子函在半昏状态下提供的信息有几分真实，所以没将事情全说出来。

小青桃重重地嗯了一声，没有多问，申己却说：“我要留下来救我父亲。”

“你在这里救不了他。”慕行秋说，催动麒麟，向东北方飞去，那是妖山口的方向。

按裴子函的说法，漆无上将赌注押在了孟元侯化成的琥珀道士身上，慕行秋觉得这更像是垂死挣扎，牙山洗剑池是道统至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击败，他得去查个清楚。

跟这场道妖大战相比，他的化妖暂时不那么重要了。

上一次跟龙魔一块前往灵妖领地的时候，慕行秋就见过横亘百丈城与妖山口之间的大量不洁之气与妖塔，这一回重飞旧路，妖塔没有增加，不洁之气却更加浓重。

大量妖兵正从地面和空中前往战场，都对与他们逆向飞行的麒麟与道士毫不在意，偶尔有飞妖过来拦截，看到慕行秋和跳蚤鼻孔下方的银羽，就像见了通行证一样，马上让开通道。

数十里之后，地面传来了叫声：“慕行秋，你要去哪啊？”

发出声音的是殷不沉，另外三名新君也在，他们都被五花大绑，挂在一座妖塔的最上方，脚下绿色的妖火正在快速向上攀爬，就要将他们四个全都吞掉。

第四百六十二章 强取豪夺

四位新君被高高悬挂在妖塔之上，脚下绿火肆虐，他们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兴奋至极。

殷不沉像是喝醉了，轻轻摇晃脑袋，冲停在空中的道士大声说：“瞧啊，我们就要与妖火融为一体了，这可是妖族至高无上的荣耀！”

“只有最强大的兽妖和妖术师才有这个资格。”豪万古的声音在发颤，那不是恐惧，而是激动与骄傲。

“我们将获得妖火的力量，永生不灭！”豪常青仰天长啸。

“哈哈哈……”漆胆纵声大笑，已经没有语言能表达他心中的喜悦了。

四位新君虽然都有点古怪，却从来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慕行秋马上明白过来，他们都中了妖术，对就在脚下燃烧的灭亡之火毫无抗拒之意。

一只蛇首大鸟飞过去，骑在上面的妖术师冷冷地说：“不要多管闲事，道士，你应该继续前进。”

慕行秋无意搭救四位新君，他不会在战场以外滥杀妖族，但也不会阻止妖族被杀，作为化妖体验的一部分，他必须将自己当成冷静甚至冷酷的旁观者：

心怀憎恨会让他与之前的六名化妖道士一样，在与化妖丸的对抗过程中饱尝痛苦最终死亡，心怀同情则不仅违背他从出生以来就具有的人类立场，还会令他在化妖的路上走过头，没准真的成妖——这可从来不是他的理想，他服下化妖丸是为了找到阻止化妖的方法，从而救下正在化妖的杨清音。

他已经准备离开了，殷不沉大叫道：“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了！妖火正在从我体内通过，哈哈，我的妖丹就要融化了，真是美好的感觉！慕行秋，加入我们吧，你不是要化妖吗？这就是妖的感觉！哈哈，过来吧。妖火能够熔炼一切！我们的血液会让它更加旺盛，给予它生命！它连道士的内丹都能化掉！”

慕行秋伸手按在跳蚤的脖子上，“妖火能熔炼琥珀道士吗？”

“什么都能熔炼，只要妖火足够旺盛，我是至高无上的异史君，我的血会让妖火无比强大！”绿色的妖火已经烧到脚底，灼痛让殷不沉更加兴奋。

“我才是异史君，我才是妖火……啊！”其他三位新君临死也不忘争夺名头，可是妖火吞身，他们除了惨呼，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又有数名妖术师骑着蛇首鸟飞过来，挡在慕行秋身前，默不做声，只是不允许他再靠近妖塔半步。

慕行秋在跳蚤脖子上轻轻拍了一下，调头向东北方飞去，漆无上不仅要与道统决一死战，还在进行大清洗，四位新君已经没用了，只能成为妖火的食物，他们不过是妖族牺牲者的极小一部分，还有更多妖族与人类将死在战场上，或有意或无意地为妖火添薪加柴，然后直通妖山口的琥珀道士。

慕行秋越发相信裴子函的话了。

身后的惨叫声越来越激烈，中间夹杂着漆胆的大笑声。

叫声与笑声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妖术师与妖兵们的惊呼声。慕行秋示意跳蚤止步转身，想看看后方又发生了什么。

妖火冲天而起，比原来的妖塔高出两倍不止，火焰真像是拥有了生命，立在原地不停地摇摆想要解除地面的束缚，空中的妖术师和地面的妖兵惶恐地后退，显然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妖火摇摆得越来越激烈，突然间就停止了，冲高的火焰渐渐回落，与其它妖火塔再无区别。四周的妖族松了口气，数里之外的慕行秋却看到火焰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洁之气太过浓重，天目受限，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圆球似的影子。

“我是唯一的异史君。”火焰里响起一个声音，话音未落，刚刚成形的妖火轰的一声爆裂，火星四溅，落在地面甚至木头上都会很快熄灭，可只要沾到活物，就会立刻猛烈地燃烧起来。那些被溅到的妖兵痛苦地惨叫，脚步却不受自己的控制，互相跑过去，抱在一起，融合成更大的火焰。

“怎么回事？这、这不可能！”骑着蛇首鸟飞在空中的妖术师们大吃一惊，驱鸟逃散，让出一条通路来。

殷不沉从爆炸的妖火中飞了出来，身上的衣服碎成丝丝缕缕，露在外面的皮肤黑一块红一块，披散着的头发正在冒烟，可他飞得极快，一点也没有受伤的迹象，两只手臂高高举起，“拿到啦！都拿到啦！”

已经被妖火烧得只剩一半的妖塔上悬挂着三具焦黑的尸体，另外三位新君都没能逃出来。

殷不沉像一根被烧焦的木炭，横着飞向慕行秋，经过他身边时大叫道：“快跑啊，还等什么？”

妖术师们反应过来，正在重新集结，远处的一朵妖云发现异常，也在调转方向。

慕行秋双腿微一用力，跳蚤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调头，加快速度追上殷不沉。

“我的，全是我的，魔尊正法也是我的，我是唯一的异史君，再也没有妖能跟我争了，哈哈……哈哈……”

一人一妖飞得极快，但光凭速度不足以甩掉后面的追兵，殷不沉每飞过一座妖塔就施放一次妖术，掩藏他们的行迹，不管做什么，他的双手都紧紧握成拳头，不肯张开。

一个时辰之后，漆无上直接飞进一座高耸的妖塔，对外面的慕行秋说：“快进来。”

慕行秋摇摇头，他对殷不沉连半分信任也没有。

殷不沉侧耳倾听片刻，“无所谓了，他们已经被引开，追不上了。哈，真是九死一生，可也值了，太值了！”

殷不沉张开手掌，手心里各有两颗眼珠，张大嘴巴含糊地说：“肚子里还有两颗。”

“你抢走了他们的水晶眼！”

“不是抢，是他们主动送过我的。”殷不沉双手一翻，眼珠消失了，黑漆漆的脸上露出狂喜的笑容，“那群混蛋逼我们吃了妖火丹，让我们主动为妖火献身，等到火焰吞身，丹药失效，那滋味……我趁机对那三个笨蛋悄悄说‘把水晶眼给我，我能灭火’。”

殷不沉忍不住大笑，好一会才能继续说下去，“他们全都信了，主动将水晶眼射出来交给我，哈哈，我的确把火灭了，只是晚了一点，他们没有妖丹护体，就被烧成灰啦。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水晶眼总是跟原来的主人更亲近，现在主人死了，水晶眼就全都归我了。”

妖族以残忍无情为荣，能抢到能骗到就是本事，殷不沉得意洋洋，好像自己刚刚立下不世功勋。

“恭喜。”慕行秋平淡地说，他对四位新君都无好感，也就无所谓偏向谁、可怜谁，“我有要事在身，咱们各走各路吧。”

“等等。”殷不沉抬手在脸上擦了两下，由黑脸变成了花脸，但这都影响不到他的喜悦，“还有一件事你也得恭喜我。”

“哦？”

“我就要得到全部魔尊正法，很快就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大妖、巨妖。”

“那的确要恭喜你了。”

“交出来吧。”

“什么？”

“魔尊正法啊。”殷不沉上下打量慕行秋，神情狂傲，“现在我有八枚水晶眼，妖力翻了几倍，你想活命就乖乖交出魔尊正法，要不然……哼哼。”

“你想哼哼，我没意见。”慕行秋轻轻抚摸跳蚤的脖子，因为麒麟已经不耐烦了，鼻孔里正在喘粗气，它听不懂殷不沉在说什么，但是能听出他不怀好意。

“我是来真的，我会折磨你、杀死你，挖空你的脑子，总之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能将魔尊正法拿到手。”殷不沉稍稍缓和语气，以过来人的口吻劝道：“慕行秋，这里是妖族的地盘，讲究实力为尊、弱肉强食，从前我不如你，只好求你交出魔尊正法，现在我比你厉害，就从乞求变豪夺，这是规矩，谁也怨不得谁。等我参透魔尊正法的玄机，还要去找漆无上斗法，逼他退位让贤呢。”

“谁强谁就能随意抢夺好东西？”

“当然，这是妖族遵行无数年的规矩，等我整合全部妖族，道统也得向我低头……”

慕行秋抬手甩出一鞭，正中殷不沉胸口。鞭子返回时，卷回来一颗水晶眼，“你说得真对，它原来的主人死了，现在还没有认新主人，所以对谁都不忠诚。”

殷不沉大惊失色，双臂抱在胸前，脸上黑中透红，厉声道：“快把水晶眼还给我，我可是不开玩笑的。”

慕行秋甩出第二鞭，又带回来一颗水晶眼，殷不沉顶多算是三丈的中妖，虽然又得到六颗水晶眼，可是太急于宣布自己的强大实力，还没来得及将它们真正据为己有，只是藏在身上而已。

“住手，我可急啦。”殷不沉张开双臂，准备控制整座妖塔向慕行秋发起进攻。

鞭子毫不留情地劈过来，妖塔刚刚摇晃几下，殷不沉藏在身上的六颗水晶眼全都到了慕行秋的百宝囊里。

殷不沉不用计算就发现强弱易位，自己又变成弱者了，而且看对方的架势，最后两颗水晶眼也有点危险，于是急忙放弃操控妖塔，抬起双手捂在眼睛上，“呵呵，慕行秋，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自己找路逃命去吧。”

“不不，我决定跟着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我别无所求，你要是觉得我立下了功劳，就赏我一颗水晶眼，或者奖我几句魔尊正法的内容。”

“你能立什么功？”慕行秋随口问道，他没有需要殷不沉帮忙的地方。

“我……我能帮你夺走漆无上的妖丹，他的妖丹本来就不是自己的。”

第四百六十三章 殷不沉的主意

一条巨大的无形弧线划过群山，以外充满灰蒙蒙的不洁之气，以内则完全清净，仔细观察的话，能看到弧线在慢慢前进，逼迫不洁之气逐渐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