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子圣母随手指了一下，“咱们就站在龙头里面。”

众妖无不吃了一惊，虽然都听说过潜龙极为庞大，可是真的站在龙头里面，还是觉得大得太夸张了，整个龙洞至少能容纳近千名普通妖族。

“你们打算这就跳下去送死吗？还是等潜龙复活直接被它吞进肚子里？”万子圣母的语气依旧平淡，没有一点变化，“我得等到冰城毁灭之后才能决定是不是要追随你们的脚步。”

“咱们不是真要跳吧？”老撞希望能为慕行秋和灵王做点事情，却不想就这么随便地死去。

“当然不是。”裴子函正在四处观察，“咱们是在圣子湖的下面吧？”

“嗯，正是圣子湖的湖水将龙火变成毒雾，环绕冰城和狼原。”万子圣母也在张望，身为冰城之主。她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能不能开辟一条通道，让湖水流进来？”

“这能有什么用？产生更多毒雾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减弱火焰或许能阻止潜龙复活。”

万子圣母想了想，“试试吧，反正怎么死都一样。大家过来帮我个忙，据说这里有一座铁门，力气够大的话能将它拉开。”

万子圣母没说门里藏着什么，她在洞壁上摸索了一会，突然抓住一名子孙，随手砸过去。子孙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已粉身碎骨，血肉沾在了洞壁上。

洞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们都是妖族，知道献祭对妖术有多重要，可是像万子圣母这样不以为然，还是把大家吓了一跳，连老撞也不敢吱声。

万子圣母对这阵异常的沉默毫无察觉，伸手从血肉涂抹的洞壁上拽出一条铁链，“来吧。有力气的妖族，接下来是你们的任务了。”

众妖走过去，老撞第一个接过铁链，用尽全身力气。只拽出一小截，锦簇搭手，铁链出来一大截，更多妖族加入。铁链逐渐延长。

万子圣母和她的子孙们旁观，他们的力气太小，不适合做这种事。裴子函也没参与，他连走路都困难，剩下的力气只够施展几道妖术。

铁链不算太长，摩擦石壁，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很快就被拽出来，末端连着一块大铁球，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发出金属相撞的声音，这果然不是普通石洞，而是龙骨。

众妖正纳闷门在哪里，龙洞突然摇晃起来，随后洞壁坍塌了一块，露出藏在里面的一根巨大石笋。

“这是……潜龙的牙齿吗？”。羽王怀着敬畏之情问道。

“嗯，最后一颗，其它的早就被割掉了，我真好奇，潜龙复活之后发现自己只剩一颗牙会是什么心情。”万子圣母笑了两声，指着龙牙顶端，“看见了吗？那里还剩下几块干肉，这颗龙牙被前代万子圣母炼成了妖器，就是它造就了上面的圣子湖，想必也能将其摧毁吧。”

众妖齐刷刷地呜了一声，立刻觉得冰城的确很了不起。

万子圣母抓住骷髅灯笼，准备对龙牙施法，突然想起什么，“待会整个龙头可能都会被毁掉，你们要留在这里观看，还是去洞口等我？”

众妖互相看了一眼，转身就跑，只有万子圣母的子孙仍然陪在她身边。

石笋似的龙牙发出红光，整个洞穴摇晃得越来越剧烈，附着在龙骨上的石块簌簌而落，片刻之后，头顶传来轰的一声闷响。

妖术结束，骷髅灯笼在前方引路，几名子孙在后面抗着三丈长的龙牙，万子圣母不紧不慢地向众妖走来。刚走出十余步，大量湖水从洞顶倾泄而下，浇在火海上，升起成团的白汽。

“快啊，白汽要追上你了！”老撞大叫道，他们必须等万子圣母，只有她的妖术才能令脚下的石板回到地面上去。

万子圣母像一只巨大的人形螳螂，一点也不着急，或许着急也没用，她就是这个速度，没法再快了。

“我觉得用处可能不大。”万子圣母终于走过来，白汽离她只有十几步远，贴着洞壁发出哧哧的响声，显然具有极强的腐蚀性，“整个龙身都在燃烧，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复活——把自己烧成灰，圣子湖的水怕是不够用。”

石板上升。

差不多就在同一时刻，被异史君控制的殷不沉要求一名自愿的献祭者，“只能是道士，你们是最上等的祭品。”

小蒿甚至没有考虑一下，“那就我来吧，反正我也没有别的用处。”

第五百八十四章 道法妖术

不久之前还被厚厚积雪覆盖的狼原，如今已变成一片焦土，树木在燃烧，到处都有动物的尸体，谁也不知道它们之前躲在哪里，流火在空中乱蹿，贪婪地吞吃不洁之气，时不时撞在一起，火星四溅，然后融成一条更大的火龙。

偶尔会有地面微微坟起，好像有蚯蚓在地下蠕动，可这蚯蚓不只个头巨大，威力也是惊人，一旦冲出地表，就是一条十几丈乃至几十丈高的火柱，要是火焰喷起的地方凑巧有一具动物尸体，眨眼就会消失，速度比蜥蜴吞下昆虫还要快。

高伏威看到附近有三处坟起，知道大事不妙，顾不得背上的疼痛，起身向山顶飞去，如今那里已成为最安全的地方，刚飞出没多远，就感到身后传来一阵灼热，火焰喷出地面，发出的声音像是狂风吹过石洞。

“疯了，你们全都疯了！”高伏威一落地就大叫道，目光扫来扫去，不知该落在谁身上，“快找狼洞入口，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蠢货，潜龙之火由地下升起，狼洞怎么可能一直安全？”异史君像严父看着不肖子一样摇摇头，那是殷不沉本身无论如何也表露不出来的自信与骄傲，“哪位好心的小虫子帮我个忙，让他闭嘴，你们把我困在水晶眼里，我可是有心无力。”

“小虫子”们互相看看，都不愿意帮忙，而且他们发现异史君撒谎了，之前还说一块去狼洞躲藏，现在却说地下更危险，慕行秋没相信他还真是对了。

可高伏威有点失去理智了，嘴里嘟嘟囔囔，甚至想将倒在辛幼陶臂弯里的慕行秋拽起来。小青桃只好出手，她不太在乎被叫成“小虫子”。

高伏威是皇京龙宾会第一流的符箓师，论法术比不上餐霞道士。也不会差太多，可他太紧张了。甚至没注意到殷不沉已经变了一个人，不停地想要祭符自保，结果纸符总是刚一拿出来就自动燃烧。

小青桃发出一记五行之水法术，正中高伏威后脑，猛虎符师第二次晕倒。

异史君满意了，转身问小蒿：“你想当祭品？也行，凑合用吧。”

杨清音一把将小蒿拉到身后，“别听她瞎说。我来当祭品，快点动手，别耽误时间了。”

高伏威被热昏了头，道士们也坚持不了多久。

异史君摇头拒绝，“你的确是更好的祭品，但是不行。”

“为什么？别又是神魂的事，我根本没想要它。”

“跟神魂有点关系，但跟你想得不一样。这个小虫子是祭品，我脑子里有妖术，可是得有人施法啊。我说过了。被困在水晶眼里，除了指点，我什么也做不了。”

杨清音明白了。慕行秋已“死”，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剩下的几个人当中数她境界最高，而且服食过化妖丸，自从神魂附身之后，化妖反应消失了，她既能施展道统法术，也能产生妖力。

她的确是代替异史君施展妖术的最佳人选。

“我要是当祭品死了，还能用再灭之法救活吗？”小蒿从杨清音身后探头问道。

“可以试试。但我什么都不能保证。”异史君无所谓地说，对“小虫子”的生死完全不放在心上。

辛幼陶和小青桃对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小蒿看到了。笑着说：“千万别跟我抢当祭品，你们一开口我可就同意啦。”

两人没有开口，因为那实在太虚伪了，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做好准备，互相爱恋让他们对死亡的恐惧更深。

异史君打量了辛幼陶和小青桃几眼，似乎觉得两人比小蒿更适合当祭品。辛幼陶将慕行秋抱得更紧一些，好像这是无比重要的任务，然后说：“那我就不假装勇敢了，小青桃也不用。慕行秋跟我说过，只要三田不毁，死后接受再灭之法很可能成功。”

“还等什么？”异史君厉声喝道，“是你们逼我走到这一步的，现在却不着急了吗？”

“开始吧。”杨清音也是一个急性子，而且周围越来越热，身上的衣服都要烧着了。

异史君挥动手中的老君魔掌，这是他的妖器，虽然殷不沉的身体不堪重用，但是施展一些简单的妖术还是可以的。

“潜龙之火非凡火、非妖火、非五行之火，一旦燃起，谁也无法熄灭，而且火中混杂毒烟，飞不出去，也不能瞬移。你们不想被烧死，就只有一个办法，建造一圈更强大的火焰，将潜龙之火挡在外面。杨清音，你同时兼有神魂、内丹和妖力，正是施展此法的不二人选，就算我没有被困在水晶眼里，也未必比你更适合。让我传你太阴之火。”

杨清音一愣，随后大怒，“胡说八道，我还以为你真有办法，全天下只有万第山不熄炉里才燃着太阴之火，我可是洪炉科道士！”

“哈哈，不过是苟活了二三十年的小虫子，学了几招法术，看过几本道书，就自以为无所不知了。洪炉科并非自古就有，万第山更不是亘古长存，不熄炉是谁造的？太阴之火又是从何而来？”

杨清音又是一愣，这些事情书里倒是都有记载，可是从来没想过太阴之火能当成法术，“好吧，反正是不是太阴之火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唉，还是妖族比较礼貌。”异史君将老君魔掌扔还给杨清音，她得依靠妖器才能将内丹法力转化为妖力。

魔掌被抛出的一瞬间，十多颗暗淡下去的水晶眼挣脱各人的手掌，甚至从殷不沉的右眼里飞出来，进入魔掌手心，迅速钻了进去。

握住老君魔掌，杨清音感到手心里微微一震，然后有什么东西像闪电一样进入手臂，直达头部。

妖术法门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好像它一直就在杨清音的记忆深处，只是刚刚被翻出来。

她知道如何施展妖术了，是不是真能产生太阴之火，却不敢肯定。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杨清音低声对小蒿说。

小蒿露出灿烂的笑容，“那就好，我也不想死得太早，还有，也别太疼，还有，一定要痛快一点，还有，别忘了左流英，他还在狼洞里吧。”

“放心吧。”杨清音微笑着点头，心里却连五成把握都没有，越是强大的妖术越是残忍，很少能保住祭品。

异史君十分不耐烦，“只要你施放出太阴之火，漆野茫会带着左流英一块上来避难。我原计划附在他身上自己施法的。”

计划是水晶眼里的魂魄制定的，异史君的乌鸦本魂刚刚知情不久，可他完全支持这个计划，为它不能完美实现而惋惜不已，飞快地瞥了慕行秋一眼——整个计划都毁在这只小虫子身上。

慕行秋本应被潜龙之火烧死，三田尽毁，乌鸦之魂趁机逃出泥丸宫，进入魔像体内，与其它魂魄融合，这足以令异史君安全来到拜月山，然后魂魄离身进入狼王漆野茫体内。狼洞里已经做好准备，能在火中坚持一会，异史君可以利用漆野茫与左流英共同施展太阴之火。

作为回报，异史君根本不会现身，一切功劳都归漆野茫，当然，过后一切仇恨也都归他。

这是一个复杂而精致的计划，正合异史君的胃口，前半截进行得非常顺利，吐出注神内丹的左流英没有造成任何障碍，没想到不起眼的小虫子却成为无法无法逾越的鸿沟。

慕行秋不肯按计划被潜龙之火烧死，竟然提前“死”了，异史君的乌鸦本魂离开了泥丸宫，却没有获得自由，而是被关进更坚固的牢笼。水晶眼是他自己造出来的，本来就难以突破，经过道统法术的加持，连他自己也逃不出来了。

异史君当然不想死，尤其不想死得这么莫名其妙，他还有宏图大略没实现呢。

“施法吧，你很幸运，能从我这里学到最高深的法术！还没有任何一只妖享受过这种待遇。你的太阴之火或许比不上万第山，但是足以保护几具卑微之躯。”

杨清音注意到，异史君习惯说“施法”，很少用“妖术”这个词。

她“施法”了。

妖术自有一套体系，在泥丸宫存思细节，妖丹产生法力并直接发出，绛宫和下丹田毫无用处。

杨清音却是以道法的流程施展妖术：泥丸宫存思，内丹产生法力，由老君魔掌转化为妖力，汇聚在绛宫，然后释放出来，唯一省略的步骤是主法器。

妖族以献祭代替主法器。

杨清音将老君魔掌伸到小蒿面前，魔掌食指抵在她额头上，锋利的指甲一下子就刺了进去，魔掌逐渐变红，它在吸食道士的血。

小蒿嗯了一声，头歪在一边，晕了过去，身子却没有摔倒，像牵线木偶一样站在那里，小青桃站在她身后以防意外。

“为什么要让她昏迷？”异史君怒声质问，“清醒时的献祭效果才最好！”

“现在是我施法。”杨清音冷冷地说，她加入了别的法术，让小蒿晕去，不用感受到献祭的痛苦。

“愚蠢的小虫子啊。”异史君无力干涉，“这样一来，你的太阴之火就更弱了……”

一团火在小蒿头顶出现了，弱小得像是风中残烛。

异史君长叹一声。

第五百八十五章 自信的狼王

一座山峰裂开了，离杨清音等人所在的位置不远，可里面没有喷出火焰，而是走出一队妖族。

狼王漆野茫带领本族众妖离开藏身之所，太阴之火一起，他就接到信号，令他深感不安，却又不得不离开暂时安全的狼洞，因为他知道，计划发生了事前没有预料到的重大偏差。

漆野茫走在最前面，身边是战魔山妖王飞祖，就是他将左流英送到狼洞的，两妖身后是数十名成年狼妖，其中数只扛着一块木板，上面摆放着一人高的浅黄色巨蛋，然后是一百多只狼妖老弱妇孺，最后是三百余只妖兵。

这比之前预估的数量要少得多，杨清音有点纳闷，但是没有特别在意，继续施法，小蒿仍然歪头站在原地，头顶的火苗更大了一些。

这是太阴之火吗？杨清音第一眼可没认出来，跟万第山不熄炉里的火焰相比，它实在太弱小了，在灼热的环境中感受不到它的热量也属正常。

辛幼陶将慕行秋放在地上，让他枕着高伏威，然后与小青桃并肩面对正在走来的狼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