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微笑招手,对着袖中小声说几句:“……不用谢……辛苦你们……”
只言片语,周铃好奇看了看,又抬头看看,已不见这龙影,军队里却以是天佑,此起彼伏欢呼起来。
不过很快,就遇到了一个将官,传了姓名,叶青就说:“快请!”
说着,见一个大将健步进来,这人叶青前世认识,叫李申,这李申这时不过二十五岁左右,双目炯炯有神,一双眉笔直挑起,带着一股杀气,大踏步进来,扫视一眼,就见了叶青。
叶青稍稍作了揖,此人是正六品武将,论位阶在叶青之上,可叶青是榜眼公,行这礼算客气了。
李申面无表情:“叶大人,听闻你缴获了大批战马,我奉都督府之令,前来征缴,这是奉令行事,还请海涵。”
叶青一怔,这是什么话?
是,按照规矩,虽是叶青率兵打下,但军械和马匹都是军用品,会交纳给官府,可朝廷会给予补偿,怎么是这征缴?
当下脸色不变,温和地问着:“李大人,我有些不明白,你是奉谁的令?”
李申昂然说着:“是张都督的令!”
大成朝军事建制是:州由总督统辖,下面有军府,由都督统辖,再下面是参将、游击、守备分别统领。
张总兵叫张存时,官居正四品,可以说是总督之下,应州军方第一人。
不过张存时前世听闻过,没有这样骄横,得罪了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想起了俞帆,就若有所悟,俞帆收买不了张存时,但说动这人还是很可能,当下平淡地说着:“你出什么价?”
李申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叶大人,你没有听清楚,这是都督府征缴,并不是和你交易,请你自重。”
自重?
叶青自中了榜眼公来,还没有一人这样对自己说话,不由冷笑,再耐着心性说了几句,就见这人滴水不漏。
叶青的耐心顿时就没有了,阴沉着脸看了上去,关键这人现在代表着都督府,就算叶青知道有水分,却也没有办法。
第一就是认了,再回去和张存时打官司,论叶青的见识,张存时会亲自来安抚甚至暗暗道歉,但军方吞下的肉,绝不可能讨回,或只象征性给点马款,最后落得面子光鲜。
而坚决拒绝之,就算错的是军方代表,也必得罪了张存时。
心念一转,叶青就盯着这人,冷笑:“李大人气概不凡,可这事你办的差了,这马匹不能给你。”
李申脸色大变,阴沉的盯着叶青,握着刀柄:“你敢抗命?”
“第一,我不是军方之人,我不需要听军令,第二,就算上缴马匹,都督府也不是唯一的选择,我可以直接交给总督府!”
说着,把手一摆:“李大人,请吧!”
这就是辞客了,李申想不到叶青这样强硬,悍然得罪军方,气的脸色铁青,杀心而起,一招手,他带的将兵就一拥而入。
“你要动手?”叶青同样脸色铁青:“我是榜眼公,有些权限你可能不明白,你可以回去查查,李大人官居六品,应有这个资格了。”
“现在,你的人,只要敢有一人拔刀,我就敢把你们全部杀了——你可要想明白,想清楚,别为了一点小利,把身家性命都搭上!”
李申阴沉着脸,现在这局面也是他没有想到,这次怕是弄的错了,如果自己能把马匹拿回去,就算错了,按照军方逻辑,也是功大于过,但这样回去的话,只怕受到呵斥都是轻了。
想着,突见着叶青眸子一眯,丝丝幽暗目光,顿时感受到里面的杀气,心里一凛,这才发觉周围几百人都暗暗围了上来,而自己才十几人!
想了片刻,李申终不敢翻脸,沉着脸一挥手,就踏步出去。
叶青知道,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个死敌,这俞帆翻云覆雨的手段,自己还真是很佩服。
李申这种人,不会恨俞帆,却会恨着叶青。
俞帆前世屡次被江晨杀得大败,实力都没有大损,不断纵横,团结和收买各方势力,最后越战越强,这就是本事!
在和平时,李申这种人非常恶心,他们属于体制内,无法赶尽杀绝,又不会认为自己错了,陷害不了,更恨之入骨,仿佛不是受害人受到委屈,而是他自己受到巨大委屈一样,纠缠不休。
不过,在乱世根本不需要这样麻烦,到时这种人,尽数杀了就是。
这就是和平和战争时代的不同。
第0206章 渐渐附庸
归来就不必着急,抵达江竹县时,已是黄昏。
江家家主江瑞松亲迎,诸人都是安排在城外田庄里驻扎,一行人就进了城,进城前心中一动,回首望去。
灵犀返照,巡骑营不说,团练营丝丝气运,自沸腾渐渐沉凝,却更是稠深。
“战争锻炼,效果真是惊人!”叶青暗想着,就抵达到了江氏大院。
上次来时,江氏大院还露出几分寒酸,上下百户三百人挤挨在一处,这次过去,就见着门楹修过,里面屋子都修过,不由会心一笑。
江氏参与酒盟,这一年半扩大了不少影响,也获得些实利。
“榜眼公请!”江瑞松见着叶青看着,脸色微微一红,伸手引着,叶青就不多看,进得了大厅。
后面由江晨率队,一排亲兵都是按刀随行,特别是江晨气宇轩昂,脚步橐橐,顿时就显出了肃穆,江瑞松见了,心里暗叹:“江晨这个侄子,一年半不见,就变了不少,却是他的造化。”
才上了茶,又奉上了井里冰的甜瓜,叶青就说着:“江晨,到家了,还不去见见你的母亲?我这里不需要你随侍了!”
江晨就朗声答应一声,向主公和族长行了礼,出去了,就喊着:“来两个人,帮我杠下。”
下面几人不禁面面相觑,到家几步就到,还用得着觅人?
叶青见江瑞松瞠目,微笑一下,说:“两次战斗,江晨立功不小,赏田百亩,黄金三百两,奴婢两户。”
“哎!”江瑞松惊得站起身,一怔后,才发觉自己失态:“这样多?是不是太厚了些?”
“不厚,一切按照家法军法赏格,这次经过,江晨想把他的母亲接去,您是族长,您觉得如何?”
“应当,应当!”江瑞松立刻重新估价叶青这次收获,这笔黄金足建个宽敞的别院了,心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丝悔意,当下没话找话和叶青攀谈,问些情况。
不过才片刻,一辆牛车就到了门口,通报了,片刻,叶青和江瑞松都迎接,是县主簿过来了。
主簿一身官眼,却满脸堆笑,先躬虽行礼:“见过榜眼公。”
叶青作了揖还礼,主簿是从八品,序位是在县丞之下,县尉之上,实际上是县里二把手,在县内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这县主簿以前有过一面之缘,姓陈,笑着:“知县大人,闻大人大胜返回,特设酒宴相邀,大人来不来?”
基层小官的说话直白,叶青喜欢这样,笑着应着:“自是要拜见,上次出征无暇拜会,这次归来,不曾路过就罢了,路过不能不拜见知县大人,这是应有之义。”
这说的是感谢县令帮忙护送第一批战利品,主簿有些不好意思,摇手:“观察使大人大破八贼将,附近山贼清扫一空,闻风丧胆,我们还没有感谢呢!”
“都是份内的事!”叶青一笑,就应允去县衙,本要带上江晨,只是江晨探视母亲,自是免了。
一行人就或骑马,或上牛车,赶了过去。
江瑞松望着远去的牛车,不由叹着:“主簿亲请,人上人啊!”
话说叶青到了县衙,县令亲迎,而亲兵和衙役都留在外面,自有席面,只有主簿陪同进了内院。
人不多,这宴上气氛相对随意,用完,县令命人撤席,换了正容问了文这次的战斗,又说着:“听闻榜眼公这次大胜,得了不少牛羊。”
叶青应着一声:“是不少,怎么,贵县有些想法?”
见着叶青态度温和,县令才笑着:“榜眼公,实话实说,我这江竹县县是贫县,我上任后想做点事,但却苦于条件不足,并且想购买大量耕牛也困难,老陈协助我管理民政,你说是不是实话?”
陈主簿躬身应着,县令又将目光转向叶青:“听闻获得牛羊中,有不少耕牛,榜眼公说个价,我想用山薯换。”
叶青一怔,就见陈主簿说着:“大人发动了县里百姓,收割野生山薯,堆积如山,怕有几十万斤。”
叶青不由鼓掌大笑:“贵县真是有心了,这样吧,我家私用耕牛要三百头左右,除了这些,按照市价来罢,你有多少野生山薯,就抵多少耕牛,如何?”
本来草原是不养耕牛的,但北魏入主后,为了和中原交易,故养起了耕牛,年年贩卖到内地,这次掠夺就有不少,怕有二千头耕牛。
县令顿时大笑:“榜眼公,爽快,本县真是承情了!”
再说了几句,见着叶青脸色有点疲惫,就也不多打搅,过会送了出去。
亲兵这些酒宴也差不多了,见着主公出来,连忙跟随,这且不说,其实城外营地也是有着杀牛宰羊安排。
杀戮的血气和阴暗面总要释放出来,只是当前行军战时条例还不容许有营妓,这次把一些亲卫留在营地,专门巡查,禁绝一些私窑服务,叶青始终认为营妓对士气战力是个严重损害,只有酒食。
出门夜风一吹,酒力有些,抬眼望去,夜空深色透明,繁星朗朗,亘古绵延,按着固有的轨迹流转,恒久以来存在,又或许将永远继续存在下去……
叶青不化去酒意,舒缓一下神经,享受这胜利后滋味。
周铃沉默跟了出来,在门口系马桩前轻蹲下来,上面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长长缰绳,这种大理石矮柱在常年摩擦下变得的光溜溜,解开很顺利。
马群中一双黑龙马尤为高大惹眼,早已经等得不耐烦,这时一脱离束缚,就欢快振蹄嘶鸣起来,在男女主人颈边亲热挨挨蹭蹭,催促着起行。
周铃好笑摸了摸蹭过来的硕大马首,扶着叶青上了马:“公子是回军营?还是宿在江家?”
“宿在江家吧,难得过来一次,日后可能是忠实附庸,不能生分了……”叶青揉揉眉心,这时没有外人,就忍不住抱怨:“明天估计又得喝酒,还都是烈酒,喝得都要吐了,我算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
夜风静静吹过,初秋时分,已有了些凉意。
“嗒嗒”的马蹄踏过青石板,声音回响在空寂的街道上,夹杂着随口的交谈,寂寥中带点温馨。
就听得周铃认真声音:“那公子就不要喝罢……”
“三杯为限罢,铃铃真疼你家公子,就锻炼下酒量替我挡酒……”
坐着后面马上,这一身黑衣的少女红着脸摇头:“我不会喝酒,会很晕,芊芊姐锻炼得一些……”
说是这样说,她的语气却没有平常的镇定,又迟疑一下:“要不,我平日喝一点试试?”
“哈,你也当真了,又是个呆丫头……”
“公子,你又戏弄人……”
“说起来,铃铃你知道天上星辰都是什么……”
“知道啊,是天上的大神……”
星空下,声音在街巷中渐远,随意交谈,夜风中零落成只言片语,最后不闻。
江家这时门口还亮着灯,专门等着叶青过来,由于已用过宴,就办了个茶会,族长江瑞松亲自招待,几个核心子弟陪宴,江晨刚才没有去赴知县的酒宴,这时都出来做陪。
开始寒暄过后,问的是江子楠,她是两家最初纽带的延续了。
且既过继到族长一房,按山间严格族法,这样同宗过继嫡女,比江瑞松亲生庶女还要受重视,江瑞松难免会问起近况,要不族里人都会认为他不讲人情。
这时见江瑞松说起来,神情有些惴惴,叶青暗暗一笑,耐心解答:“子楠现在是我家里的执事,管理的事很忙,她这人我很放心,但过去……有时又太讲究,容易想得太多……我回去说她一说,跟自家人联系有什么好忌讳,叫她以后多写信给您就是。”
“哪里哪里……”江瑞松有丝惶恐,又是欢喜。
此时两家地位差距不断拉大,就渐有附庸的意思,江瑞松态度自是不同,江晨见得,脸上有些赧颜,他出门见过世面,腹诽族长有些乡土了。
叶青却暗笑,两世接触来看,这山间小族有重盟誓信约特色,用着让人放心,比叶家更土鳖,有许多固执到可笑的一面,以前作敌人时不会给好脸色,现在作为自己人就得多担待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