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望夜空，美丽似是世界墨黑柔顺的长发，只灰白色纤云一丝丝点缀渲染月晕，日晕有风，月晕有雨，让人觉得有些要下雨的兆头了。

　　一个人独自修行，一个人独自成仙，冰火本源加速并非下土暗面那样真正扭曲时光，只是火候上。

　　为此消耗本源不少，应有百分之一，即便是对着汉魏合约来说，也是超额周铃的消耗了。

　　月亮上，还有遥远的群星，这是仙人厮杀的战场，天穹太远，天庭不会征召没经验没实力的新真仙参战，于是对此只看了一眼，她就收回视线放在更近处……她喜欢近处。

　　入夜细小蛾虫成群在院子里飞舞，乱糟糟一大片，大概在求偶的样子，有人在墙外说话，男声和女声，她知道和自己没有关系，没有去听，入耳不闻，目光安安静静游走在飞虫中间，心中一下一下数着数字……

　　五百三十一只。

　　她在草原和帝都都没见过这种虫子，米粒大小，翅膀透明，额上触须带着火色鞭毛，夏夜时飞起来会像是颗颗小灯笼，到这几天已没有光，或它们到了求偶的末期，数量比一个月前初见时也少了七百零二只。

　　虫子的数量不是陆续死亡下降，而是突少下去，对应时间看去的那几天只发生过一件大事。

　　“是你们没了家么？”

　　少女轻轻说着，飞舞的虫子隐去草丛中，没有回答她。

　　玉清公主也不需要回答，她转首看了看东面，那里一个月前还有一根高大的异域天幕伞柱基座，透着让人敬畏的强大气息，也这片大陆原先的依托所在，但就算这样，汉王一剑就毁了它……

　　一剑。

　　她应该没记错，成仙后许多往事都历历在目，不分远近一颗颗晶莹玉石沉在清澈的灵池里，任由仙魂拾起，印象中那天也是傍晚，自己不在祭祀现场，按着主人家的意思一个人待在客苑内没出去。

　　正无聊数着虫子的时候，只见到天空中雪亮的剑光，感觉到一股压抑气息干扰源消失，天地间五气又恢复了基本均衡规律。

　　对于虫子……炎宵大陆的原生物种来说，这大变让它们不适应，玉清公主心中为这部分小生命默哀一下，但她得承认自己是受到好处的另一部分生命。

　　原本在这片大陆非常不舒服，五气都受一到三成压制，太真四成……主要原因是环境大变，原有平衡策略不好用了，昼夜还会消长不定，调和难度上升数倍不止，手里面没有现成的精确数据，非常不习惯。

　　现在或是天幕基座倒塌，或是自己仙体初成，玉清公主就觉习惯多了，深呼吸一口气，入体五脉灵气有多有少，最少也有一万零八千灵元（太真门下的独有计算单位），这意味着附近转化为本域土地，规律是自己在意，丰度还不错，对于五脉来说一定很有价值。

　　她这些人似觉得她成仙，肯定已是汉王床上人了，于是不吝啬当面称赞她夫君，大概是觉得自己会高兴，于是听他们说汉王怎么样布局以大势压倒炎宵天仙，七家诸侯龙气扎进地脉又是怎么样果断，一剑又是怎么样威风，以及那神奇水火双本源，信誓旦旦是炎宵天仙恢复之源……说的他们在场一样。

　　想起了最近这种种事，凡是和汉王挂钩的事，玉清公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她不喜欢异常。

　　可又说不出异常在哪里，目睹所见每一个人，没有不对汉王说好话。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让人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才是异常那个？

　　玉清公主心潮起伏，初掌握仙体力量又有点失控，波澜在五色灵湖中淡淡泛开，又激扰到了不同扇面灵气的均衡规律。

　　“这次又怎么不对了？”

　　少女有些苦恼想着，她想想聪明的女人应不能把自己的麻烦推脱到别人身上，或是自己没有回道院，去拿仙人修炼道册，过去阳神时用的平衡五气法门有点落伍了，才导致最近总是……

　　吱——

　　有个真人女修推开院门，恭谨：“公主殿下，汉王让您过去一趟。”

　　“嗯？”

　　玉清公主一下惊醒，看了看对方的面目，认出是汉王的人，很快平静下去：“我就来。”

　　心中却说：“难怪又是灵湖激荡，真是……”

　　似和汉王再度见面，自己就有些倒霉，不，说好不推托麻烦，自己成仙对方就已完成合约义务，轮到自己履行道侣义务了。

　　一个母氏出身平凡的公主，或是自小于草原游牧漂泊、而后帝都道院求学，她的心思很细腻，并不因身份和修为就盲目挥霍，尤其自己和现在的王兄并非一个母亲。

　　草原上有很多临时媾合，天为帐、地为席，兴致来了就做一发，偶有意外的结晶诞生，但因母氏地位低下，许多王室血统其实是流落在外面不受重视，至少曾今父王对自己就只是一个没有实感的概念……愿他在龙气福地安好。

　　在可敬的王兄上位，终记起她们孤女寡母之前，小女孩因太美丽太聪明，而又没有父亲和哥哥护持，就总是给族里妒忌她的大孩子抢去母亲做的裙子、绣囊、长生结……这种事情发生过四十一次，她就已明白了自己并不特殊，于是学会隐藏，让自己变得与众无异。

　　没有生命天生特殊，有两年天气不好，牛羊死得多，族里饥荒，于是人也死，小女孩饿了没东西吃时，也恨不得能和牛羊一样能啃草……快要臭坏掉的羊奶、死硬的风干牛肉，这都是吃过。

　　“天地万象森罗……生命本身也是世界规律一种，而规律就是一面幡罗，丝丝织锦，细腻而无微不至。”

　　玉清公主强硬压下心中那个孤零零的小女孩，口吐师门传承一句箴言，心思遂平静下来，身上道韵均衡，似又有一丝精进。

　　最后瞬息，五色灵湖的异象在空气里出现，这是一面五彩织锦、花纹匀称的万象幡罗，在夜风中轻轻摇摆，而又似不动，映天地星空，亘古如一，而少女平凡面孔，在这一瞬显得隽永脱俗，仙灵神韵。

　　“我，终是修士啊！”

第1273章 谁家相爱相杀（上）

　　在对面真人女修惊讶的面孔，玉清公主看到对方乌黑瞳孔中自己的身姿，万象钟灵毓秀的美丽。

　　她意识到自己变化让对方瞧见了，心中一笑……差点忘了说那个故事结局，后来那个小女孩要回了自己的东西，因出色的修行资质而被认下王室公主，王兄听说了族里有人曾欺负她和母亲的事，送了那些家伙去战场，他们就再没有回来，或战死沙场，或逃了，或给敌人奴役了。

　　不能怨恨自己不经意间对王兄提及，因自己的行为符合人间的规律，没有任何出格……只是小女孩偶尔也会有一点点无聊，想要水潭兴起波澜，又不敢，太真弟子在成仙前的贸然失衡会摧毁道基，甚至会死。

　　现在成了仙，但在这片陌生大陆没有时间回去拿真仙一层的功法，说不准会有差池，那还是继续波澜不惊下去好了。

　　“这位仙子是……”

　　门外的闲议八卦声少下去，众人都目瞪口呆看着丽色风华，这比最近真仙中最美的仙子都不逊色，因这反差甚至更让人惊奇，但瞬息道韵与丽色又不见，变得平淡无奇，似乎刚才只是他们的错觉，才回醒过来是日常所见，那个平凡似路人的无存在感公主。

　　玉清公主收敛道韵，回房换下了休息的白色睡袍，步出院子时还是平平常常的道服打扮，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要去哪里？”

　　“汉王殿下在……”

　　真人女修觉得必是这位公主突飞猛进，仙魂正在火候调控下加速蜕变真仙异象，态度不由更恭谨钦慕，轻声提醒：“在城东祭坛上等您。”

　　“好……不用准备马车，我走过去更快。”

　　玉清公主摆手说着，就出了院子，心忖已没有战事，这么晚了汉王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等等，不会是那个吧？”

　　草原上每一次战争胜利后就是勇士享用美人的时光，汉王的身份无疑比勇士更高贵，而且自己成仙了，不再有凡人女修时顾虑失去元红的影响，似乎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索取……

　　玉清公主想了想自己的身份，对名义上道侣可能存在的要求，似乎只有正常的回应方式。

　　脸上微微晕红一下，又略过去，对方虽以好色闻名诸侯国际，但自己在对方眼中也不是美人，应不至于放着三宫六院的佳丽不用，来召自己。

　　她住的地方位于城北官署接待区，因基本只招待她一个外国公主，这个时辰出去后都不见多少人，只有街巷青石簇新，但到贯通南北的纵道主街上，就可远远望见城南夜市的灯火热闹，行人已不少，说的语言不知为何都是本域语，但仔细看看很多居民的面貌还带有异域特征，这是刚归化不久的异族。

　　秋风里声音时断时续，可听见这些人里有忧虑：“据说流民迁移第一批已出发，还在洋流海路上。”

　　“啊……会不会赶走我们？”

　　“那一位尊贵的汉王陛下说不会……”

　　对光景只远远看了一眼，她就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又听到这名字。

　　不，更准确说，这座城池处处有着对方留下的烙印，作对五脉气机敏感的太真仙子，不论她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

　　转横街过去城东的路上，玉清公主就见到一座名兑换所的大型建筑。

　　五层宝塔，汉白玉的材质在月色银光下十分醒目，夜里不打烊，里面第一层大厅里传出军士的哄笑声，更上面一层术师和真人直接飞进飞出，顶层窗口甚至还可见到几个微服私访的仙人探究……

　　甚至不止兑换所，这旬日里汉王许多布置都公开展示，似乎是给各脉的拔苗助长方案标杆用。

　　她最近都在闭关修行，回来后也一个人待在院子里足不出户，没有机会进去看看，只听说凡人榜针对凡人的任务报酬。

　　仙人榜则对于仙人出手也有好处，信风积分最高可以兑换一次炎宵大陆冰火本源的使用权，但仙人都看得出这只是一个噱头，因需要信风积分很高，而大战已经初步结束，只凭地面节点任务是无论如何短期都凑不齐。

　　这一次倒不必在角落里羡慕仙人了，因她已见到了外面众人口中八卦着的冰火本源，经过汉王特许和其他几个女子一起借用，加速修行才有她的提前成就。

　　城东横街尽头，秋风萧瑟在汉白玉城头上吹过，新建的城池已将原天幕基座崩毁留下的天坑囊括在内，以太真仙子目光，法阵的诸般气机平衡与针对来看，似乎连地下攻击都防备了……有什么这方面敌人么？

　　“还是说纯粹是青脉一贯风格的未雨绸缪？”

　　玉清公主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已经立在坑边三层祭坛下面，隔着法阵的淡青晶膜对上那个男人锐利的目光，又迅速低首致礼，心中松了口气……幕天席地，南人没这个习惯，看来不是那个什么事。

　　虽是成了仙无需再忧虑失去元红，但对一个陌生男子强行进入自己身体，心中总有种莫名抗拒，而且是汉王的话……

　　她还感觉到一种危险，似乎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奇怪，难道男女之间做那事，非常可怕吗？

　　自己看过很多物种雌雄交配，人族虽没见识过，但书上也说只是痛一下，流点血，自己仙体应不怕这个才是，危险感觉何来，难道说汉王有什么特殊爱好……

　　“见过汉王殿下。”

　　她稍微狐疑看了一眼对方，又压住心思，一路行来这么久的遐思与忧虑，就化这一句规规矩矩的话：“您找我何事？”

　　“看看你们能不能借助它，帮我做个掩盖气息的任务……玉清你先上来吧。”叶青声音透出屏蔽法阵，他手里托着一颗本源冰火，在他旁已有几个女仙了，这时中断谈话和刚来的玉清公主说了几句表示欢迎，又和明玉郡主继续：“就一艘运输舰旗舰，藏在娲皇的《山河社稷图》里也不行？”

　　“命河投影是无视时空法宝的，一艘仙舰太大了，我遮不住，炎宵元神机敏再过去东面又是主场，这么大的命河投影肯定对其形成天机扰动的预感。”明玉郡主神情有些无奈，认真：“我最多只能带几个人遮蔽命河。”

　　叶青哦了一声，也没见失望，认真和她讨价还价一番，又和一个女仙说了几句。

　　玉清公主脚步无声无息，默默登上了祭坛法阵时，见到的就是这样和谐场面，很少有贵族家庭是如此和谐，但也不能说没有。

　　借着无人关注自己时，她暗中打量着先自己到达的两个同伴。

　　汉王带来炎宵大陆这批后宫都很出色，无论姿色还是实力都让玉清公主印象深刻，更深刻的印象是她们一个个都不正常。

　　就面前两个来说，已熟悉的明玉郡主——这位女仙完全一心倾注于面前男子，那命河奔涌围绕着汉王简直肆无忌惮，这太不正常了。

　　还有一个叫子楠的火德女仙……此前一起借本源修行时已见过几面。

　　目前自己所见过的汉王道侣中，以这个女仙姿容最绝色，却也以此女神秘最异常，其气息乍看是阳火。

　　但太真修士眼中，天地间五气有着关联而平衡的规律，每个修士都是大大小小的火炬蒸腾影响周围，蛛丝马迹除非专门天机屏蔽否则难以消除。

　　环境里的五脉灵气关联反映告诉自己，对方一定隐藏了过半实力，但自己看不出她的跟脚，似乎她半数实力都完全隐在纯黑无光夜色里，看不到，甚至不能确定其存在……这特征有点是少真门？

　　但没有气机相激感应到对方符箓，这是道门弟子相互辨认对方的基本特征。

　　且道院这一届的同学中如果有这样出色美人，自己应有印象，所以可以排除掉这种可能。

　　汉王的后宫夫人，似都是些不正常女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想而知其实最为异常的不是她们，而是汉王……太过正常的汉王，完全没有新晋地仙的膨胀感，最近一个月总算显出一点狂傲，但这是真的正常么？

　　玉清公主收敛心神不再多想下去，那个奇怪男人正不正常，终是和自己没有长远关系的事，眼前就是短期政治联姻下一个修行任务，附带点被对方指使差遣，自己只要正常地按照规矩完成任务就好了。

　　“子楠你和……”

　　叶青顿一下，看了眼身后毫无存在感的少女公主，暗暗奇怪自己怎么总是忽视对方，在地仙而言是十分诡异而不正常的事，转首对面前子楠继续吩咐，就改更隐秘神识：“和貂蝉负责用日月天敕宝镜（真仙具现的假格灵宝投影）侦测东部天幕区域的各处漏洞。”

　　“没问题。”子楠微笑，她和貂蝉双魂同体，私下里神识交流过了，原本不可能渗透进天仙道域，但大陆本源握在手中，就有了一线机会。

　　叶青交代完，才想起什么，转身对玉清公主：“抱歉，刚才没有留意招呼你。”

　　玉清公主神情寻常，她已习惯了这种，平静问：“要我做什么？”

　　“我听明玉介绍了你擅长的事，你就负责抹平我们渗透进去时的气机扰动……”叶青说着，突有所悟，盯着她的眼看，神情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