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他们不可能放手的……”
天魔对此都懒得多作解释，只是平静的说了这么一句。
而方行自然也明白，只是下意识的反驳，自己也懒得多作追问了。
“太上道在一万年前便已经预感到了这一天的来临，因此这一方古老的道统，便早早的做好了准备，他们推洐出了一条不必利用仙命来修行的路，因为不用仙命，人人都不得长生，早晚会殒落，那样，他自身的一切，便将归于天地，而后轮回修行，如此一来，天地才可得长久，只可惜，那时候的仙界，又有谁的身上没有仙命？谁的修为，不依仙命而来？”
“太上道要别人放弃自身的仙命，那就等于是要他们放弃已有的一切啊……”
不知仙人低声道：“所以，那一条路打从根上开始便是行不通的，提出了这种理念的太上道，几乎一夕之间，便成为了诸天万界的公敌，但若只是如此，大家还只当他是一门疯子，不加理会，可当大家知道，太上道已经开始推洐出一条新的路，准备强行斩断众仙长生，推动轮回，而且以那条路的力量，还真有可能做到之时，便谁也容不下他们了……”
“然后就联手把太上道给灭了？”
方行抬起头来，冷声问到，又有些难以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确信太上道能做到？”
“这个问题，大概谁也不如你更清楚！”
天魔望向了方行，声音平静：“你到了这时候，还感觉不到自身的变化吗？”
方行倒是略略一怔，苦笑了起来，道：“感觉到了，早就感觉到了，呵呵，以天心御人道啊，我都感觉击败他们太容易，都说万愁海是修魔道，可以将别人的东西炼化成自己的，可是我连这老魔头都给炼化了，那这又算什么？最关键的是，我这也只是刚刚悟到了太上求道经的真谛而已，若是悟到了太上问心经的真谛呢？太上自在经的真谛呢？”
“太上经，修得便是天道！”
天魔淡淡道：“当初太上道为了向众仙展示他们所推洐的修行路里面的力量，将浮屠天由天封印为生灵，着实震惊了诸天万界，也吓坏了诸方道统，各位仙王，因为他们既然可以将天意封印为生灵，自然也可以让生灵修炼成天意，这根本就是无敌之法啊，别的道统，诸般修行路，只是以人心求天道，而太上道，走的便是直修天道之法，天生就凌驾于万般神通，三千大道之上，而现在，你便是走到了这修行最关键的地方，迈出那一步，悟心问天……”
“到了那时候，我还是人吗？”
方行这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这个问题天魔没有回答，似乎在等不知仙人来回答，可不知仙人也沉默了。
倒是青邪仙王在这时冷笑开口了：“呵呵，天道无情，你会断了七情六欲，可到了那时候，世间生灵长生皆被斩断，命运在你一念之间，就连三十三天都会永远的崩溃，然后被你炼化，你这一方识界，将会成为世间惟一的大仙界，万世轮回在你掌心运转，诸族命运在你眼下运转，你会成为众仙膜拜的仙帝，成为惟一可得永生的仙帝，这一点还不够吗？”
“七情六欲都没了，那我还是我吗？”
方行愤愤回答：“谁知道到时候那高高在上的是个什么东西？反正我肯定是死了，没了七情六欲，我就不是我了，这是一条死路，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一条死路，到了现在，听你们说了这些，我就更确定了，这世上没有比这条路死的更彻底的了，就算我让人砍了脑袋，那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汗，可是变成了那玩意儿，我就真死了，永永远远的死了！”
“孺子不可教也！”
青邪仙王听得大怒，厉叱道：“这机会你若不要，那不如给我！”
方行也大怒：“你想得美，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你……你……”
青邪仙王气的发颤，实在难以保持自己的风度。
“够了！”
天魔忽然低喝了一声，吓的青邪仙王终究还是不甘心的闭上了嘴。
然后天魔看着方行，过了很久，才低声开口：“你也说了，很早之前你便预感到了这一条路，那么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你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么？你也曾立下那等大圆大满的道心，如今这一番道心之劫却在犹豫些什么？已经到了踏出这一步的时候，也只能踏出这一步了！”
方行不肯回答，只是心里在憋气。
不知仙人等了一会，见他不肯回答，便也只好苦笑着道：“更关键的问题在于，你若不踏出这一步，那又有谁会是那三位仙帝的对手？如今他们三人皆在封关，毫无疑问，是在参悟些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破九，唉，他们破九之前的境界，我们还能理解，可他们若是破了九，就会踏入一个全新的境界，一个超乎我等想象的境界……”
“到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他们会有多可怕，凭你那些朋友，凭天元那些人，不可能是他们三人的对手，甚至都不可能是他们御下那些仙尊们的对手，若真是展开了那一场大战，我都不知道他们能否在大劫降临之前，击败三方帝宫的仙兵仙将以及那些隐藏的大仙人……”
说到了这里，不知仙人长长的叹了一声，苦笑起来：“这也是我们不愿去推动欺天大计的原因，一来是因为欺天大计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二来……我们不认为他们会成功！”
“可你若踏出了那一步便不一样了……”
虚空之中的气氛已经变得有些压抑，不知仙眼神凝重的看着方行：“老夫也不知道你参悟了问心经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境界，但到时候，应该有资格与仙帝一战吧？更重要的是，到了那时候，你应该就拥有了逆转生死之能，我们这些人，都会在你识界里重生，真正的重生，到时候有我们的辅佐，你才会真的有希望捣烂三方帝宫，你的朋友们，也不必送死了……”
逆转生死？
听到了这四个字时，方行都忍不住震惊的沉默了很久！
这里所指的逆转生死，可不是指像当初救回魑儿那样，用仙命新重唤起她肉身的生机啊，而是真正的将已经死去数千上万年，肉身都已经化作了虚无的人重新召唤到这世间来……
若是一个人有天魔、不知仙、青邪仙王这等怪物辅佐，那会是何等场景？
但这一切，都只有他踏出了那一步之后才能做得到！
可是踏出了那一步，也就是他认可了太上道的路，真正的走上了那条路！
是啊，真的走上了那条路，或许一切都是看起来圆满的……
但为何，心里总是觉得不怎么踏实呢？
识界寂寂，似乎连风都已经静止了，整片世界，都已经达到了极限……
其实，就算天魔等人不苦口婆心的对方行说这些，他也必须到了选择的时候了，因为他不踏出那一步，这识界的承受之力便不会增加，而万愁海那一身的修为，也无法继续归还入这片天地，最终，这片识界还是会因着变化中断的，而导致自身的湮灭与枯萎……
……也即是说，不光是方行应该踏出那一步，他也必须踏出那一步！
怪塔静静的悬浮在半空之中，无声无息，天魔等人也悄无声息，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虽然他们没有说话，那道道目光，却像是有着一种无穷的压力，那等沉默的等待，更让方行显得有些心烦意乱，似乎就连这片渐趋极限的识界，都有了自己的神识，在询问着什么……
“别着急，你们都别着急，容我想想，好好的想一想……”
第1775章 不圆满
“你们说，他究竟会选哪一方？”
在方行沉入识界，面临着他这一生最大的一次抉择时，外面的诸仙，也皆在静静的等着他的一个回答，场间的氛围，已然变得有些压抑，分明看起来只是很简单的一个选择，但诸仙心间却直觉有些沉甸甸的，以他们的见识与直觉，也总觉得这种简单的抉择背后，居然有着无数的可能，在狐仙姬终于忍受不住这种沉闷的压力，问出了这句话时，不知有多少道目光朝着她看了过来，然后在彼此的眼神里居然都看到了一种迷茫之色，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来！
“站在我们自己的角度想，自然觉得他应该选我们，但若站在他的角度……”
剑魔老祖轻叹了一声，苦笑道：“……倒是觉得他选谁都有可能！”
这一句话也算是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九岭凤凰山一脉的妖族心里，只觉得妖族与方行关系莫逆，更是在事关妖族气运的事情上做出了舍弃，要将最后的妖族造化与方行分享，按着这小土匪的性子，没道理放着这天大的好处却不理会呀？可身为方行的挚交，大金乌偏偏在这时候，一言不发，心里不知想什么！
而袁家怪胎所代表的诸子道场，却是说话最少的一个！
他既没有许诺什么好处，也没有剖析何等大势，只是单纯的在等一个回答而已！
而凭着方行与诸子道场此前的那些矛盾，似乎方行最不可能选择的便是诸子道场，但说归这么说，众仙心里都甚是迟疑难断，因为诸子道场在这时候，所代表的确实是正面对抗三方帝宫的最强力量，若是方行愿意与三方帝宫为敌，顾念诸天命运的，又只能回去……
剑魔老祖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模样，但也知道自己已经尽了全力，他也了解方行，知道将神盟命运交在他的手里，可能对神族生灵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对神主来说，却是惟一的选择了，毕竟，神主曾经入侵天元，甚至直到如今，天元大陆之上，神族生灵与天元生灵还斗得热火朝天，成为了诸子道场用来练兵的战场，但这份罪过，不是轻易就洗得脱的……
剑魔老祖觉得，方行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神主统率三千神族入侵天元，已经是罪不容恕的事实，待到天元与三方帝宫分出了胜负，那第一个要转过头来对付的，便是神主，而他也明白，神主的实力确实不弱，哪怕是在如今，亦是诸方都不可忽视的一方力量，可是她终究格局不大，成不了大事的，无论是天元还是三方帝宫，都可以镇压她，如果不想她落得那凄惨结局，便只能提前将神盟送给别人……
……若是方行接过了神盟，那才有可能在最后给神主一个不那么坏的下场！
而敖烈想得更为简单，他就是要将自己的姐夫接回龙界，将龙族祖殿的造化分给他，还要让他和自己，再加上自己的姐姐，一起躲在龙界，渡过这场大劫，或许像别人说的一样，这有点像缩头乌龟，但他没有别的选择，现在自己的力量还很弱小，只能如此来做！
倒是神秀，提前察觉了方行的为难之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放弃了建起真正灵山的主意，而是打算将灵山建在人心，倒是让方行少了一种选择，不然的话，他更是会头疼……
这些问题，愈想愈是沉重！
本来他们都是志在必得，否则也不会冒险来此！
可看到了彼此之后，才明白抱有这种想法的，并不只有自己一人……
然后到了这时候，他们便更明白方行心里的压力了！
“他从来不会让别人失望，所以你们交给了他的这个问题，几乎是没有答案的……”
在这时候，惟有萧雪，淡淡的说出了一句话，使得场间的气氛更为压抑了！
“斩断长生，推动轮回……”
“长生是最大的劫数，一切劫难之源……”
“惟有轮回，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
方行的心里，充斥了这样的念头，正在不停的回荡，他甚至像是看到了无数的人影，在他心里飞来荡去，嘶吼着，痛哭着，影响着他的意志，这让他心间只觉无比的沉重，天下间所有的问题都压在了他的心头，使得他的道心都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他能真切的感觉到那种凶险，迈出了那一步，或许一切明朗，道心坚定，他也会领悟真正的太上问心经……
……不迈出那一步，道心崩溃，自己的道心之劫也就渡不过去了！
现在的他，无比的渴望着迈出那一步，他能感受到自己对长生的憎恶与痛恨！
有一种心志在影响着他，在催促着他，甚至说……在逼着他，赶紧迈出那一步！
“或许，这真是惟一的办法了吧？”
就连方行，也眼神有些迷茫的抬起了头，似乎真的想要迈出那一步！
“斩断长生，推动轮回……”
他喃喃自语着，眼神开始有了某种变化……
在识界高天之上，天魔、不知仙、断首仙等人的眼神皆凝重了，等着这一刻的来临！
可也就在方行迷茫的眼神即将变得坚定之时，他却浑身一个激灵！
他的眼神在这时候变了，不是变得坚定，而是变得清醒，像是从一个噩梦里猛然间醒了过来，然后那眼神就变得有些愤恨了起来，也就在他即将在无比绝望的心境之中踏出那一步时，却忽然间反应了过来，然后他就看清了那些在自己心间痛哭嘶吼的影子的模样，瞬间明白了原因，那居然都是帝氏一脉的先祖在自己心间留下的烙印，是他们在影响自己的心志！
当初自己在帝氏祖殿观看帝氏一脉的命运时，已然把那种对长生的痛恨与绝望烙印在了心底，因此在自己面临着这个问题时，那些烙印便开始动摇自己的意志，逼自己做出选择！
轰！
也就在方行清醒了过来的一霎那，那种烙印的力量全面爆发了开来！
它本来就深植于方行的神魂之中，这时候更是在搅乱方行的神魂……
“踏入天道是惟一的选择……”
“三十三天，惟有轮回才能拯救……”
“世间再无双全法……”
那种种纷杂嘈乱的声音，在方行的脑子里响个不停，让他几乎崩溃……
但也就在这种压力大到了极点之时，一声愤怒到了极点的情绪在方行的心底迸发了出来，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尽了一切的神通，大吼了出来：“我偏不……”
“你们让我选，我就偏不选！”
随着他的这一声怒吼，他的神魂里，有某种东西被崩裂了，那是帝氏一脉留下的烙印，在这一声吼声里，被他的意志撕碎，像是枷锁一般消失了，然后他整个人都跳到了半空之中，俯视着那一方怪塔，以及怪塔之中投映了出来的诸多仙影魔影，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你若不踏出那一步，终究解决不了问题！”
天魔的声音冷冷响起，第一次带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但我就是不踏出那一步，因为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