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已经走了这么久了，都还没有到……不会是走错路了吧？”队伍里又出现了异议。
走在最前方的，身后有着四条灵活无比伸缩自如的机械手臂的青年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解释：“那是因为这个世界已经又过去五十年的时间了，以前的路早就没有了，就连当初那个村子也不见了……现在能够这么快速定位，还是因为那个传说中天女洗澡的湖泊存在的缘故。”
“况且，轮回空间怎么可能会轻易的让我们过关？这样的情况可能就是刻意给我们制造困难，让对方团队释放神久夜，让两队‘势’与‘力’对比接近均衡——唔，就是前面了，等等，好像我们的确已经来晚了。”他突然看向前方森林之中，蓦然出现的一大片林中空地。
一个被破坏的石阵，阵眼中镇压的贴满符纸的灵镜已经消失不见了。
就在他们看见的那一瞬间，已经开始微微发亮的天色突然阴暗下来，仿若黑夜。
一轮异常巨大的、法术制造的“圆月”骤然出现在天空上，一圈五芒星以月亮为基点正在扩展。
“卧槽，果然解封了……接下来怎么办？！”
“不用担心——”刀疤脸男子依然一脸的冰冷，“揭开符纸解封的只是生命之镜封印的、拥有天女之姿的妖怪。这样的状态我自己就有把握单独对付她，如果她想要恢复完全的状态的话，就需要再收集五种宝物，分别沉进富士五湖来使自己曾经的妖怪属国‘梦幻城’复活，那个时候她才会成为这个世界最顶尖的大妖怪——”
“接下来，我们就同样从那五种宝物方面入手即可。”
……
……
枫之村附近有一个清澄的湖泊，湖水经年寒冷，曾经的桔梗就在这里洗沐，不久之前戈薇也来过一次。
而湖泊旁边有一个山坡，上面有着一个非常隐蔽的洞窟。
曾经就足够隐蔽的了，现在更是废弃了半个世纪的时光，蔓延的野草、蔓藤等等，都彻底的将洞窟绞缠了起来，如果不是桔梗带路的话，裴辰的精神力浅浅扫过还真不一定能够发现这地方。
“这是当年鬼蜘蛛疗伤的洞窟……我和枫在河边发现从上游飘来一个浑身烧伤的野盗，全身骨折，奄奄一息，然后我就救了他，将他安置在这个洞窟之中疗伤——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桔梗当先走进昏暗的洞窟之中，声音很是平静。
平静到了，好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仿佛是在以旁观者的角度诉说一般。
裴辰的心思还沉浸在不久之前巫女那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上，闻言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四周，顿时蹙起眉头：“这种邪气，未免太过浓烈了一点儿……过了五十年都还没有完全散尽，这说明你当初救下来的那个家伙——除了天生披着人皮之外，与人类这个概念毫无关联。”
“的确如此……”桔梗竟然出乎意料的赞同了这个说法，她轻轻点头，然后走到了洞窟中央。
虽然光线昏暗不堪，可是两人都是非人，自然是一眼便看出了那里有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似乎是火焰烧灼将那里躺着的一个人烧成灰了一般。那片区域的泥土的色泽明显与四周的不同，桔梗俯身伸手抓起一把泥土，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接下来我要用这些泥土修复这具陶土做成的虚假之身……”她突然这么说道，同时探手按住了自己的右肩，“这么一来，那个从鬼蜘蛛的身体之中诞生出来的半妖奈落，就不会能够伤害到我……只要略施手段，我还能够主动定位他的方位……”
裴辰忍不住插话道：“如果你想的话，现在我可以——”
“不……唯有这件事，我一定要自己来。”带着莫名的坚定，巫女缓缓地说道。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也许是想到了自己以后也不一定还有机会有这样的旅途了，妖怪心一软，轻轻叹息着答应了下来。
桔梗顿了顿，微微垂下眼帘轻轻点头。
然后，过了一分钟。
她抬头看向了裴辰，妖怪却还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的样子。
眼神一凝，巫女的指尖之间带起了一抹圣洁的光芒，破魔灵力绽放。妖怪这才似乎醒悟过来应该做些什么的样子，连忙连连摆手，讪笑着退出洞外转过身去不再注视。
大约数秒后，洞窟之中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衣物与肌肤的摩擦声。
“那个……桔梗，你之前说的那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总觉得对这件事莫名在意，背对着洞窟的裴辰忍不住开口问道。
洞内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巫女轻声回应道：“裴辰，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如果这一切都是已经注定了的话，你需要做的就是尽力让一切事情的发展符合‘历史’的记录。所以，等你收集齐了四魂之玉的那一天，也正是九尾带领那些不愿意屈服的异类正式反抗你的那一天——然后你会将所有异类拖进人世与彼岸的交界处，今川国主也会在最终的战场上出现，是也不是？”
迟疑了一下，快速回想着自己说过的话，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裴辰反而有些不确定的点点头：“没错。”
为什么又要扯上国主大人？难不成真的要走上黑巫女的路线？
洞窟里面又没有声响了，裴辰只能够无奈的敲敲额角，然后想要再说什么。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桔梗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你的情况……很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吗？”裴辰的笑容有些僵硬。
“因为太过正常了，所以才不正常……”巫女淡然道，“很久以前你的情绪就已经不会这么多样化了，虽然对于我……对于我们态度并没有改变过，但是心性的确一直都在蜕变。可是眼下的你让我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你似乎在刻意表演出‘情感’来——”
“……”
“……”
“那你觉得——很讨厌吗？”妖怪低沉语气的问道。
桔梗这次却没有很快的回答，好像是思索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地说道：“并没有，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既然你还愿意对我刻意表演，那就说明你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又是一阵沉默。
裴辰平视前方，淡淡地说道：“……并不是刻意表演啊，而是我仅有的感性就寄托在这具身体上了，如果没了、就真的是什么都没了……”
过去他是“人”，现在祂是“神”。
“……到底是怎么回事？”沉默许久之后，桔梗异常平静的声音从洞窟内传出来。
“信念的道路不允许回头，是铸就自己的‘道’还是被‘道’所同化，就是人格化与非人格化的差别……遗憾的是，我提升的太快，发现的却太晚了。”轻轻的停顿了一下，裴辰看向了天空，视线甚至超过了三十八万千米的距离，落在了月球上。
似乎，有一个沉睡的意志在荒凉的月面上缓缓苏醒。不过他完全没有在意，这样的事情连让他本体多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等价交换是此世之理，世界上不存在无需付出代价的收获……从我接触时间的力量开始，到现在驾驭时间，才发现……我一直都要比其他人更加深层次的受到时河的冲刷与侵蚀，就算是升维了也好，存在形态与力量的改变，本质却没有能够立刻跟得上来……”
他露出了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自嘲的笑意，低语道：“……所以结论就是，一切都是命该绝而绝，‘人’会死去。”
“……”
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穿好衣服的桔梗已经从山洞之中走了出来，静静的站在他的背后。听到这样的低语，巫女的手指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原来就在自己为了执念纠缠，烦恼于过去得不到救赎的时候，这个妖怪曾经的心灵，竟然也已经就要消亡了吗？
“我会——陪你一起迎来结局。”悲伤涌上心间，她有些悲哀的轻叹了一声，迟疑了一下，最终抬起了手臂从背后抱住了妖怪。
被复仇禁锢已久之吾魂……
被苦恼纠缠始终之愿望……
倘赦吾以救赎……
则唯君之安寂长眠……
第七百三十二章 异动
“……你的本体现在是什么境界？”
崎岖的蜿蜒山路上，清晨的阳光已经逐渐褪去了柔和，光与热的力量明显正在以能够感受得到的速度增幅着。妖怪牵着马，在前面带着路，骑在马上的桔梗在沉默了好久之后，突然这么问道。
从黎明前的最后凌晨时分，从之前的那种状态之中恢复过来，现在显得比较“正常”的妖怪微微停顿了一下。
他低头思索一阵子之后，然后才缓缓的道：“很难界定，至少在当前这个宇宙之中，‘我’是已经体现出了已知范围内的全能性的，虽然我现在只拥有六星级巅峰的层次评价……但是本来就是如此，除非是通过秘法修炼斩化出来的神形分身，否则的话现在这样的幻化之身其实是还没有彻底定形的。”
妖怪回过头来看着马上的巫女，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妖力折射光芒在空气中投影出说明效果图。
“通过投影术创造一个拟像，结合时光长河上的意志投影形成化身，一个好似是空白幕布般的、只拥有纯粹的物质与能量，经由本体精神链接的原始形态化身。然后以创造位相的魔神之力将‘我’所拥有的各种力量体系和技能具象出来，但不是覆盖世界而是覆盖化身，这就是相当于加载上了各种效果的模块，从而使得化身拥有魔法、技能等等方面的能力——”
“位相？”回想了一下之前对方说过的一些事情，很快的明白了这个名词指代的是什么意思，可是桔梗反而有些疑惑了，“你不是说那是用于修改世界概念层面的力量吗？”
裴辰摇头，笑了笑道：“因为生命的身体本身就是一个微型的世界啊！”
一般来说，世界可以等价于宇宙，但是却不是说在什么情况下都是绝对相同的概念。毕竟地球上的生态圈可以说是世界，太阳系、银河系什么的也可以说是一个世界，叫法上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实际层次完全不同。
而位相就是一层一层的覆盖在世界上，如同过滤膜一样的东西，这些位相在独立存在的同时，也决定着“世界的面貌”，任何世界都是透过这些位相“观察”到的景色……
——这本应该是魔神像捏粘土一样肆意的改变世界，创造与毁灭皆在一念之间，做到种种不可思议之事的力量，可是却被裴辰融会贯通，结合其他体系的理论基础，创造出了随意赋予化身不同形态能力的专用改良版本的魔神之力。
正所谓人体小宇宙，宇宙大人体。
东方炼气体系之中，理论基础就是将人体与宇宙紧紧联系在一起，构成了一个人身小宇宙。不仅人体本身是一个小宇宙，而且人体宇宙和天地宇宙又构成一个天人合一的大宇宙。宇宙中有什么，人体中也有什么，万物一体，彼此对应。
他正是以此为基础相结合魔神之力，将身体当作是小世界来随意的叠加、抽离位相，将其修改到所需要的形态而后形成化身。
“既然是已知范围内的全能，那么难道就不能够直接解决你自己的问题？”桔梗突然插话道，并不是后知后觉，而是一直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裴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果断的摇头否定道：“我的本体并没有真正的完全突破，做不到能够实现任何愿望，说实话就算是八星级也不可能什么都能够做到……因为祈求了因就必然会背负注定的果，更何况这一次的问题本来就是出在‘我’自己的身上。”
虽然对这样的回答早就有所预料，可是桔梗还是难掩眸中的失望之色，呢喃道：“果然是这样吗？……也是，医者不自医。怎么可能会有真的无所不能的存在……”
“这个，倒不一定就是了——九星级据说就是无论何等骇人听闻、何等逻辑自相矛盾的事情都能够做到的层次，只是因为其他同等存在的互相干扰，而不能够获得至高之座的完整权柄，所以理论上而言全知全能的神也会被全能者悖论所否定……”妖怪迟疑一下，叹气道。
“否则的话，全能者能人所‘不能’，就是说，祂连‘不能’都能，所以才是全能……悖论毫无意义。”
说着，他却突然捏着下巴道：“话说回来，如果‘我’以后能够达成那样的境界的话，现在的结果早就已经注定了也说不准……可惜这只是第一周目，根源化身似乎也不打算再出来刷个脸熟了——”
“……”
根源化身？
桔梗闻言微微蹙眉，思绪起伏直接飘到了今天黎明之前的那段时间，在自己情绪激荡抱住了妖怪之后所发生的事情——然后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她对此有所印象，也目睹过那个拥有裴辰躯壳与记忆的“异常”。
只是似乎妖怪自己丝毫不自知，甚至没有这一段记忆？
“那么投影又是怎么回事？”
一瞬间思绪千转，巫女微微颔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示意自己明白了之后，转而又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这个解释起来就很麻烦了，就像是高维度的存在也会有低维度的投影，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是三维的人类的影子，可以看作是二维的。而蚂蚁是二维生物却生活在三维空间之中，人类是三维生物却能够感知得到四维的‘时间’——以此类推，虽然并不严谨也不科学，但是却有着一定的参考价值……”
这下子妖怪反而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尽可能的用比较简洁的话语和桔梗说明。
“所以四维以上的高维度生物，会在时间长河上留下投影，因为可以看到过去未来的原因，所以祂们的投影其实也就是存在于不同时间截面上的存在的一个侧面，可以当作是真正的躯体而不是仅仅局限于一个单纯的影子……呃，我这么说的话你能不能够听明白？”
说了一段之后，他突然还是发现似乎也没有能够简洁明了多少的样子，至少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也没有这方面的亲身体验的巫女，貌似是绝对不可能听得明白的。
桔梗面无表情的别过头去，看向了山上若隐若现的一座古老寺庙的建筑轮廓。
“我们到了。”
裴辰：“……”
……
两人前往的寺庙名气并不怎么出名，居住在其中的是这个时代的某个得道高僧，名字叫做神泉和尚。
老和尚之所以能够让人记住，还能够让桔梗都有所印象，那是因为他在以前做出过一件还算是比较有名的事迹，那就是击败了炼狱鬼，将鬼与当时的一匹非常有名的妖马一同镇封了起来。否则的话，这年头得道高僧多了去了，又怎么可能会让桔梗记住？
看守寺门的是两个年轻和尚，裴辰精神力展开扫过，瞬间覆盖了整座寺庙，然后一切场景事无巨细仿佛印在心中：寺庙当中有且只有三个人的气息，除了眼前的这两个年轻和尚之外，还有一个便是生命气息衰老，但是灵力气息比较强大纯粹的人在寺内静修。
至于其他的，就是寺庙后山的洞穴里那躁动的火灵了，透过封印也能够让人感应得到。
妖马炎蹄。
因为接下来要开始收集四魂之玉顺带着搭把手干掉曾经的野盗鬼蜘蛛，现在的半妖奈落的原因，考虑到巫女的机动性问题，裴辰怎么看都觉得现在那匹普通的马匹除了脾气大了一点儿之外，还能够对接下来的旅程与工作有什么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