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喃喃道，“上次在星耀联邦时，是吕轻尘利用了联邦和黑风舰队的矛盾，这一次，总算轮到咱们躲在吕轻尘后面，让这家伙冲上去打头阵，等咱们彻底搞清楚状况，再冲出去坐收渔利了！”

这样想着，李耀收回了绝大多数“思触”，只留下一道细若发丝的神念，轻轻缠绕住舰桥上的监控晶眼，观察吕轻尘狂飙演技，“饱受折磨”的场景。

现在，李耀的神魂已经从蜘蛛战车，移动到了维修车间的主控晶脑中，计算力何止提升十倍。

综合刚才汲取到众多来自“伏羲系统”的信息，回忆着整支伏羲舰队的信息传输模式和数据交互协议，李耀开始全新的修炼，改变自己的神魂运行状态，按照“伏羲系统”的模型，强化着自己的神魂。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妙不可言的感觉。

越是修炼，他距离传统意义上的“标准人类”就越来越远。

他忽而变成一粒微尘，钻进某一艘星舰深处的某一台灵能傀儡里面，用冰冷和呆滞的晶眼，观察周遭单调的世界。

忽而又化作整片星海，数十万艘星舰在他的感知中变成了数十万团流动、旋转、分裂和凝聚的闪光数据漩涡，每一道数据都像是一颗流星，组成了熊熊燃烧、无限辉煌的流星雨，狠狠砸入他的神魂中。

生命是信息，生命是数据的洪流，整个宇宙亦不过是一片信息和数据不断碰撞、激荡、交汇和变幻的海洋。

刹那之间，李耀对这句话有了更深层次的领悟。

当他尽情遨游信息海洋，随心所欲地“读取”和“解析”着伏羲舰队的每一艘星舰时，有那么一瞬间，也曾问过自己——现在的他，还算是人类吗？

不过，又有谁规定人类非要是什么样子呢？

从最原始的微生物到海底的菌毯，从火山灰下的蕨类和泥淖中的爬虫，再到丛林中的猴子和钢筋水泥中的裸猿，生命从未停止进化，难道“裸猿”就是最完美的生命形态，没有丝毫可以改进的成分，就是进化的终点？

当然不是。

人类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甚至是超越三维宇宙的高维空间，是无限精彩和无穷变幻，想都想不到的新世界，他们必然要一步步进化，进化到面目全非，甚至触目惊心的地步。

未来人类和现代人类的差别，可能比现代人类和三叶虫之间的差距更大。

修真者，站在人类文明的尖端，当然要充当排头兵的角色，提前一步去探索进化的方向，而这种探索，势必会遭到很多人的曲解、厌恶甚至抵触。

高处不胜寒，领先时代的强者注定是孤独的。

在如此波澜壮阔又苍凉落寞的心境中，李耀忽然有些能理解吕轻尘了。

未来和现在，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进化就意味着改变，改变从来都是要付出代价甚至极有可能失败的，从来都不是心平气和，风平浪静就能完成的。

吕轻尘和天魔莫玄的确是操之过急了，但哪一次进化，能够少得了这些操之过急的探索者？谁又能精确判断出什么时间点才不算“操之过急”，才是“水到渠成，恰到好处”，可以去进行一次完美的进化呢？

没人知道，何时才是进化的时机。

也没人能保证，绝不会在进化之路上迷失自己，吕轻尘如此，李耀亦是如此。

但还是那句话，理解不代表认同。

或许进化就是要流血的，但李耀希望先流自己的血，而吕轻尘则希望先流除他之外所有人的血，这就是他们最大的区别。

“那么，就让我们都竭尽所能，扮演好我们的角色，狠狠碰撞，用我们的血液、骸骨和神魂，撞出人类文明的未来，再让亿万年之后的未来，来裁决我们的对错吧！”

李耀心念一动，所有“思触”再次收缩回来，神魂犹如一枚水晶雕琢而成的花蕾，晶莹剔透，隐隐流转着金芒和血芒。

他的道心，从未如此通明、坚定和强大。

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四小时。

“唰唰唰唰！”

“终极拯救号”以及伏羲舰队各处的画面，清晰无比浮现着他的神魂涟漪中，让他对圣盟人的状况了若指掌。

吕轻尘仍旧在饱受折磨，“痛不欲生”，神魂已经被撕扯成了一缕缕的烟絮，像是晒干的蚯蚓般绵软无力，再也凝聚不到一起。

他的神魂被分解成大量数据，输入了半空中的水晶大脑中，进入“伏羲系统”的数据库里。

李耀打赌，那些神魂数据里，肯定隐藏着一些“东西”。

五名至善上师一开始还全程监控他的状态，生怕他有什么阴谋，不过，一天一夜的酷刑折磨，神魂都快被剥离殆尽，吕轻尘除了挣扎和咒骂之外，都没丝毫反抗的余地，五名至善上师的警惕也就渐渐松懈下来。

大战在即，他们毕竟有诸多军务要处理，不可能将所有时间都浪费在傀儡王——吕轻尘一个人身上。

一开始，是五大至善上师轮流监控吕轻尘，渐渐的，人数越来越少，到最后，即将榨干吕轻尘脑域中的所有秘密，五大至善上师的法相干脆消失不见，只留下医疗团队和冥修师继续拷问。

“愚蠢。”

李耀暗暗道。

不过，一想到暗金色巨神兵的主人还没有登场，心中顿时一凛，还不知道愚蠢的究竟是谁。

至于楚之晓、云海心、元寇和关七星四名夜叉小队的成员，在经过长时间的催眠谈话，全面的身体检测、治疗和消毒之后，也被送入四枚金属茧。

李耀能感应到，他们的脑域和晶脑接驳到了一起，并入了“伏羲系统”的世界，进行着海量数据的瞬息交互。

李耀估计，这就是在洗去他们过去几天的记忆，让他们彻底忘记傀儡王的影响。

李耀暗暗心急，不知道是否该出手，在“伏羲系统”中动一些手脚，让“夜叉小队”的四名成员记住一些事情。

打消这个念头的，是伏羲舰队的状况。

从第三十一个小时开始，一直紧锣密鼓在进行战备的伏羲舰队，忽然松弛下来。

所有“兵蜂”和“工蜂”都跪倒在地，默默祈祷，他们单调乏味的脑电波就像是裹挟着冰块的洪流般汇聚到一起，又源源不断朝五座至尊战堡涌去，再通过至尊战堡汇聚到“终极拯救号”上，所传递的信息，无非是希望诸神保佑他们，能取得决战的胜利。

随后，所有星舰的主控晶脑都将计算力提升到了极限，一个个舱室开始注入缓冲凝胶，所有人都乖乖蜷缩到蛋壳形状的座椅里，任凭凝胶将自己密不透风地包裹住。

一艘艘星舰的动力单元都渐渐黯淡下来，但星海跳跃单元却越来越炙热和耀眼，动力舱将源源不断的能量输入星海跳跃单元，以此为中心，整艘战舰都逐渐变得扭曲和透明。

他们就像是上百万枚石子投入池塘，在平静的水面荡漾出一圈圈的涟漪，所有星舰都在涟漪中变得摇曳不定，波光粼粼。

就连“终极拯救号”舰桥上，搭载着“伏羲系统”的上万枚水晶大脑，亦剧烈颤动，瞬间输出惊涛骇浪般的数据，向所有星舰的所有主控晶脑，都下达了庄严而残酷的命令。

圣盟主力——伏羲舰队，终于要发起对真人类帝国心脏的致命一击了！

第2846章 四维空间的侵蚀

李耀经历过无数次星海跳跃，却从未见过规模如此之大的空间涟漪，同时在黑暗星辰之间激荡。

那就好像一百万头大象，不，是一百万头狂暴、嗜血、硕大无朋的恐龙，试图同时穿过一个小小的针眼。

李耀无法想象，圣盟人究竟消耗了多少晶石和燃料来策划这次超大规模的星海跳跃，又付出何等庞大的计算力来调度这么多的星舰以及堪比小行星的至尊战堡，才能将这些质量总和达到万兆吨的物质，同时传输到几光年之外。

而且李耀深深知道，如此密集的大质量物质聚集在一起进行跳跃，无论调度再精妙，安全措施再到位，运气再好，都会有至少百分之几的星舰折戟沉沙。

或是直接跳跃到极天界的行星和恒星之中，或是在四维空间里和别的星舰重叠在一起，在原子层面上发生毁天灭地的大爆炸，令周围无数星舰连带船员都瞬间消失。

无法用笔墨形容的残酷结局，足以让任何心智正常的船员——无论修真者还是修仙者，拒绝这样的自杀式攻击。

也只有毫无自我，将自己当成整个“蜂群”中一只小小的工蜂和兵蜂，甚至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胞的圣盟人，才能采用这种丧心病狂，悍不畏死的战术。

李耀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周围的三维宇宙被一圈又一圈疯狂涌动的黑色涟漪撕碎，原本稳固的空间变得扭曲和模糊，闪耀的尾焰化作斑斓的万花筒，他，以及整支伏羲舰队，再次进入四维空间状态。

这次，李耀有了经验。

就像是第一批爬上陆地的鱼类，渐渐朝两栖类的方向进化，掌握了在泥沼中自由行动的能力。

他吞噬和图案着四维空间的碎片，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无穷无尽的数据向他涌来，伏羲舰队所有主控晶脑的防火墙，在四维空间中都分崩离析，冰消瓦解，对他不构成任何阻碍。

李耀正欲趁此大好机会，将“思触”钻进承载“伏羲系统”的超级晶脑群落中，但一抹微妙的异样，却及时打消了他的鲁莽之举。

那就好像……一条蛰伏在最深的岩缝中的毒蛇，感知到了同类的存在。

“咦？”

李耀心思电转，将“思触”对准夜叉小队的四名成员。

在四维空间中，封印着楚之晓等人的金属茧彻底崩溃，化作一束束银辉色的流光缓缓缭绕着他们的身体，而他们的身体也像是一口无限喷涌的泉水，神魂如水花般冉冉绽放。

李耀发现，从楚之晓等人的神魂深处，悄无声息流淌出了四条和他的“思触”类似性质的“毒液”，瞬间跨越一切壁障，大摇大摆朝舰桥的方向游去。

“是傀儡王——吕轻尘！”

李耀沉吟片刻，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家伙有恃无恐，主动自爆神魂，伪装成身受重伤的样子，还任由五名至善上师将他的残魂切片研究，全无反抗之力。

“原来，他早就将自己神魂中最阴险的力量，藏匿在了夜叉小队四名成员的脑域之中！

“究竟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了，或许是在‘永恒光明号’上，在光明市的骚乱中，啊，他释放‘狂怒病毒’，将整个光明市变成一片修罗屠场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吸引至善上师的注意这么简单，而是要以强烈的杀戮、愤怒等等负面情绪为掩饰，侵蚀夜叉小队四名成员的脑域，偷偷摸摸植入最关键的病毒——真正的，足以攻破‘伏羲系统’防火墙以及至善上师心灵防壁的病毒！

“又或许，比那更早，在‘追光号’的大爆炸中，他就通过精神攻击，在楚之晓等人的脑域中动了手脚，一直隐而不发，直到此刻，伏羲舰队进入四维空间的分解状态，晶脑和人脑的防御都降至最低时，才发动致命一击！”

人类是三维世界的生命体，晶脑亦是三维世界的法宝，骤然进入四维空间，原本就是最脆弱，最容易遭到攻击的时候。

李耀在星耀联邦时，就曾经在进行星海跳跃时，遭到过“天魔莫玄”的精神攻击，若非李耀及时觉醒，险些被天魔莫玄拖入“灵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吕轻尘的手段和天魔莫玄如出一撤，自然也拥有在四维状态下播撒病毒，侵蚀脑域的能力。

只可惜，他又一次撞上了李耀，经过全面升级，神通隐隐凌驾于他之上的李耀！

李耀的神魂隐匿在一团团混乱的数据流中，冷眼窥视着吕轻尘的动作。

只见那四道黑色毒液潜入舰桥，真像是毒蛇吐信般昂起了前端，“哧溜哧溜”，钻进上万枚水晶大脑之间。

即便这上万枚水晶大脑，是蕴藏着洪荒文明超卓技术结晶的超级法宝，但是在四维空间中，其防御力和人类现在炼制的晶脑，亦没什么两样。

李耀可以清楚看到，一枚又一枚水晶大脑陆续“沦陷”，被毒液侵蚀，变成黑色。

而且，这样的黑色就像是病毒扩散一样，从一枚水晶大脑扩散到两枚，从两枚扩散到四枚，四变八，八变十六，十六变三十二，感染数量呈几何级数提升，短短瞬间，就有超过三成水晶大脑，沾染了来自吕轻尘的诡秘气息。

原本，是“伏羲系统”源源不断从吕轻尘支离破碎的神魂中汲取信息。

但随着受到感染的水晶大脑越来越多，却变成“伏羲系统”不断向吕轻尘的神魂中倾吐数据，令吕轻尘萎靡不振的神魂重整旗鼓，变得比最初更加强横和霸道。

“吕轻尘这是兵行险著，来了个乾坤大挪移啊！”

李耀心道，“五大至善上师只以为这名大脑畸形膨胀的植物人少年，就是吕轻尘的本体，即便吕轻尘是天魔降临，一旦附体到这名少年身上，神魂和大脑就密不可分。

“殊不知，吕轻尘是‘灵网天魔’，早就掌握了在人脑和晶脑之间自由穿梭，生存于灵网之中的能力，他是以这名植物人少年的大脑为诱饵，去换‘伏羲系统’的主控晶脑，倘若阴谋得逞，则整支伏羲舰队，都变成了他的身体！”

这样的计划，实在太可怕了。

李耀的神魂蠢蠢欲动了半天，才强忍住现在就出手阻止吕轻尘的念头。

五大至善上师总不至于是五头猪猡，连敌人这么嚣张的计划都没发现吧？

还是等吕轻尘先去撞个头破血流，他再出去浑水摸鱼、趁火打劫比较好，说不定到时候他能完成吕轻尘未竟的事业，把整支伏羲舰队都变成他——秃鹫李耀的身体呢？

然而，五名至善上师好像真是五头懵懵懂懂的猪猡，吕轻尘都快完成对“伏羲系统”的全面入侵了，他们还是毫无反应。

甚至，吕轻尘的“毒液”还顺着“终极拯救号”和五大至尊战堡之间的专用灵网线路，朝五大至善上师的脑域流淌过去，亦不见这五个“诸神的使者”，有丝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