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有些发堵，见到钟乐的时候竟然一时忘记了这里只是一场幻境，但是她只觉得喉咙底下有些哽咽，竟然连一句话也难以说出来，她拥抱着钟乐，就像在拥抱着一件易碎的宝贝。

　　她想说感谢你，但是念及钟乐最后的死亡，她又慌忙眨了眨眼睛，张口哑声片刻，最后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钟乐却是轻轻抬手，反过来将钟蓝拥抱住，在其耳边轻声道：“阿蓝，不要难过，无论我在哪里，都会永远陪伴着阿蓝。你在这，我在这。你在哪，我在哪。”

　　钟蓝沉默了一瞬，她忽然将钟乐推开，仰头望天，眼下周围只是一片迷雾，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见，而她的眼里就像被沙子侵蚀一样，叫她晦涩难忍。眼前最清楚的是钟乐含笑的面庞，无论在哪里，无论是真实还是虚幻，钟乐唯一且一定有的就是这份不可代替的温柔。

　　如果原身还在，这真正是一份姐妹情深的爱。

　　钟蓝却是占了这身体，同样占据了这份爱。

　　她受不起。

　　但她想要。

　　钟蓝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她紧紧拥住怀里的钟乐，后者却是轻笑道：“阿蓝，怎么了？”

　　钟蓝轻声道：“没什么。”

　　“怎么像很久没见到姐姐一样？姐姐一直都在你身边，如果难受了，一定要告诉姐姐，好吗？”

　　钟蓝一怔，她笑道：“好。”

　　但她却是闭紧双眼，眼里闪过一丝暗沉的光色。

　　她贪恋这份温暖，就算明知是虚假，还是忍不住贪恋着。

　　如果是曾经的光度，大可以一剑将其杀死，因为她是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弱点这般裸露在外。但是当眼前的人为了她而死后，她却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一直想错了。

　　倘若……倘若连想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不能保护，那么她就算是活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钟蓝觉得自己仿佛是想陷入了一场迷茫中。

　　然而，就在现在，她猛地出手，一手扼住面前钟乐的喉咙，后者冷不防被攻击，瞪大双眼，有些惊讶道：“阿蓝？”

　　“不用叫我‘阿蓝’了。”钟蓝淡淡道。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阴暗，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和钟乐一模一样的人物，嘴角忽然挑起，眼里含着的笑意也渐渐淡去。她说道：“你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杀死我？”

　　钟乐一怔，轻声念道：“阿蓝，我是你的姐姐啊。”

　　“你是我的姐姐。”钟蓝咬牙强调了“姐姐”两个字，“但是你不知道我对杀意到底有多么敏感，就算是再安宁温和的环境也不可能降低我一分对危险的敏锐。你太焦躁了。”

　　钟乐还欲辩解，就在这时，钟蓝一手将钟乐的手腕捏住，她的嘴角轻轻勾起，反手就将钟乐袖子里藏着的匕首给夺去。

　　钟蓝以匕首抵在钟乐的脖颈处，很是大胆地凑近去，就笑道：“第二只眼果然有这种编织幻境的能力，倘若这能力我能有，这黎明游戏倒是不用担心了。”

　　见身份被戳破，钟乐沉默了一瞬，她忽然笑道：“阿蓝……你在说什么？”

　　“别再装了！”钟蓝喝道。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她弯着唇瓣，眼里却没有一点温和，她说道：“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伪装成已死的人来诱惑我。莫非你觉得死的人可以占据我生活的全部？”

　　对面地“钟乐”一怔，紧接着便大笑出声，第二只眼重新恢复了小女孩的模样，而趁此机会从钟蓝的匕首下面逃脱，她狰狞一笑，说道：“虽然你杀不死我，但是你还是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就这些就是讨厌了吗？”钟蓝微微抿起唇，她弯下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就道，“你还没见过我真正讨厌的时候呢。莹莹是吗？”

　　小女孩警惕地往后一退，她谨慎地盯着钟蓝，就问道：“是又怎么样？”

　　钟蓝笑道：“那就太好了，谁叫你连她都假冒……这样吧，送你回程好了。”

　　轻飘飘的威胁话语一说出来，对面的小女孩深感受到轻视，她的眼里闪过一道怒火，就喝道：“那就来试试吧！”

　　话音才落下，小女孩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而钟蓝只感觉后背一凉，她才转过身，就被扑面而来的一股潮水给淹没，方才还是荒芜的沙漠，眼下却是突然变化成一片汪洋。

　　好在钟蓝反应极快，就在潮水涌上来的片刻，她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闭眼一扑便纵身倒入这汪洋中。

　　汪洋不会置人于死地，但是长时间的不呼吸却是叫钟蓝死得快。

　　钟蓝在倒入汪洋中的同时，便尽可能地往上游去。只是在这漫无边际的汪洋内竟然找不到一块浮木，她就算拼命往上游泳，也没用，感觉总有只手在扯着她的腿。

　　眼下感觉呼吸越发不稳，她被猛地灌了几口水后，便微微扯起嘴角，露出一丝讥笑，就在这时候，眼中蓝光大盛，强悍的精神力从脑海里抽出来，钟蓝用精神力屏蔽硬是在这片海洋里破开一道无水的缝隙。

　　而这时候垂眸一看，才惊觉那扯住自己的手就来自于小女孩。

　　第二只眼似乎没想到这少女还能逃脱，她尚未反抗，就被钟蓝提了起来，钟蓝的脸色稍稍好些，但是用精神力维持生计叫她的精神力消耗是异常的快，只怕撑不过片刻她便会被淹死在这。

　　但是她一手将小女孩的喉咙给掐住，低哑着声音就怒喝道：“让我出去。”

　　小女孩狞笑道：“不！让你出去我会死，不让你出去我们一起死！”

　　“你不会死。”钟蓝笑道，她眯起眼，仿佛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你不放我出去，我在这里也能叫你彻底消失，你若放我出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你的本体是手帕吧？倘若我的同伴见我迟迟不出，也会将手帕给毁了给我陪葬的。你想你的便宜父亲有能力保护你吗？”

　　一语说中小女孩担忧的心思，她狠狠咬紧牙关，就怒声道：“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招惹我！我本来不想杀掉你们……”

　　“扯淡！”钟蓝低笑道，“在这间客栈里因为你制造的幻象而死掉的人还不够多吗？倘若我没本事，只怕之前也早早被你勒死了！”

　　第二只眼哑然。

　　钟蓝笑了笑，她加大了掐住了对方的力道，只恨不得将其直接掐死。而事实上，精神力的剧烈下滑叫她的额头上慢慢冒出了许多汗水，不消一会竟然已经要将她脑海里回复过来的精神力给彻底消耗完毕。

　　而她现在还不能露怯，她心知第二只眼的狡猾，倘若现在露怯，只怕会遭受更大的反扑。

　　而小女孩眼瞧着钟蓝始终笑眯眯的神色，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她一时无话，钟蓝的话没错，她在这里和钟蓝僵持没有好处，唯一能确保她安全的就是将手帕保护好。

　　真是可惜了，如果她当初不是因为“思念”而苏醒，根本就不会出现这么一个露骨的把柄！

　　小女孩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她大声道：“好！”

　　就在她吱声过后，钟蓝就感觉一道微光闪过，再次经历了一瞬的眩晕感，她周身的压力顿时一轻，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汪洋已经消失，而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落魄小子几人。

　　还好她的威胁对这个小女孩有用，毕竟她也不能确信落魄小子会为了救她将手帕撕毁。

　　所谓兵不厌诈，就在钟蓝一苏醒的时候，她便一个翻跃，向崔安的方向扑去，而小女孩几乎是和她同时行动，两个人的目的一致，方向一致，钟蓝猛地一眯眼，当即将空匙里的精神力全部抽出来，而这些精神力只能堪堪阻止小女孩一瞬。

　　第二只眼本就是幻象，无论她怎么攻击都死不了，在这个副本内甚至有操控一切的意志，要是让她拿到手帕，只怕这第二只眼会将所有的人给杀掉！

　　钟蓝必须更快。

　　她眯起眼，竟然将精神力猛地抽出来，化为实体，向崔安的方向攻击过去，而还颤巍巍地爬起来的崔安压根就没有反抗的机会。

　　钟蓝的嘴角微微勾起。

　　就在她敏锐察觉到身旁小女孩颤抖的时候，她才笑了。

　　果然，赌对了。

　　一个幻象哪里来的情感，她既然是借着父亲对妻女的思念而寄生在小女孩身上的幻象，就不可能不受到原主情感的影响。

　　钟蓝要杀小女孩，杀不了。但是她要杀崔安，却是可以杀得了，眼下要看的就是小女孩的选择了。

　　她若是现在去抢手帕，必然得手，她若是全心全意地去就崔安，也是可以救得了。但是鱼与熊掌不不可兼得，她只能二选其一。

　　钟蓝微微笑起来，她停下脚步，扭头正好和小女孩惊慌失措的表情对上，后者的身形顿时消失在原地，就在下一瞬，只听见“噗嗤”一声，是刀刃刺入肌理的声音，钟蓝眯眼一瞧，就见着小女孩直接承受了钟蓝的一击，眼下腹部被化为实体的精神力给贯穿了一个大洞。

　　黑黢黢的，里面仿佛一个择人而噬的黑洞，没有流出一滴血，但是看小女孩的神情，还是痛苦的。

　　“莹莹！”崔安紧张起来，他猛地抱紧小女孩，嘶哑着声音就狂呼道，“莹莹，你现在怎么样了！莹莹！”

　　小女孩吐出些黑色的液体，她猛地睁开双眼，张口就欲讨要手帕，却不料令她目眦欲裂的是钟蓝突然的出现——

　　以及手上的弯刀毫不客气地将崔安的头颅给割下。

　　Npc的鲜血顿时喷洒满小女孩一脸，原本就已经被毁得稀巴烂的脸蛋现在更是可怖。

　　小女孩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她忽然就捂住心口，尖叫道：“你怎么可以杀了他！你怎么可以杀了他！这是我们之间的战斗！你要杀就杀我啊！！！”

　　小女孩的尖叫声抬起凄厉，太撕心裂肺，以至于旁观的白夜初都忍不住出声道：“光度……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钟蓝丝毫不理，她上前几步，在小女孩的注视下，用弯刀就将崔安的手帕的勾起来，手帕到手，小女孩顿时色变。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将手帕毁掉，就被一只手给死死攥住。

　　钟蓝侧头一看，正是落魄小子。

　　“放手。”

　　“我以为你只是任性和偏执，却不料你真的会杀死一个普通Npc。”

　　“这不好吗？他可以和地下的女儿见面了。”

　　落魄小子眼里闪过一丝沉痛，他说道：“光度，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你的错。有些人可杀，有些人不可杀，当你为了自己的目的无论谁都可以杀害的时候，你……”

　　“就是个坏蛋了吗？”钟蓝笑了笑，她手下一用力，就将落魄小子手里攥着的手帕给夺回来，同时说道，“我一直都是个坏蛋呢，落魄小子，你是不是被你那所谓的喜欢蒙蔽了双眼，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是个——大坏蛋。”

　　落魄小子一怔。

　　眼看着钟蓝就要将手帕给撕碎，那坐在崔安尸体把旁边的小女孩露出了极度狰狞的神色，她低声呢喃道：“你们一个都别想走，你们一个都别想走……一个都别想走……”

　　忽然钟蓝感觉不好。

　　她只感觉一阵昏天暗地，那落魄小子竟然反手将其抱住，而以背迎接了小女孩的一击，同时他一手夺过手帕。

　　他低声道：“光度，你走吧。”

第三十八章 为你而死

　　“光度，你走吧。”

　　这句话落在钟蓝的耳里，叫她不禁一怔，甚至连自己手上的**都没察觉到是什么，她下意识就想往后倒退一步，却不料落入一双深邃如海洋的眸子里。

　　落魄小子看着钟蓝，依旧是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洁白的牙齿仿佛闪着光，他看着钟蓝，就像看着一个多么珍惜的宝贝。

　　钟蓝却从这双眼里看到了别人。

　　无论是曾经的母亲还是后来的钟乐，都曾有过这样的眼神。

　　她怒吼道：“你在做什么？！”

　　“光度！”白夜初紧张地喊道。

　　而另一边的李恣却也是同时惊慌失措地吼道：“落魄大哥！”

　　钟蓝一怔。

　　她缓缓抬起手，这才看到手上浸满的鲜血，她不禁愣了愣，再抬首看向落魄小子，这才发现对方不正常的虚弱。

　　她挣脱开落魄小子的怀抱，后者一个踉跄，竟然虚弱到几乎瘫倒在地，落魄小子面色从惨白到潮红不过一会时间，但是钟蓝顺着他的手捂住的位置一看，这才发现他的胸口已经被一只短剑给捅穿。

　　淅沥沥的血无法控制地向下奔涌出来，她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所以，这是落魄小子刚刚为她挡上一刀？

　　钟蓝眯起眼看向落魄小子身后的小女孩，小女孩的面色青紫，正痛苦地喘气，刚才那一击几乎用尽她全部的力道，最重要的是，寄托第二只眼力量的手帕现在就攥在落魄小子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