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梨花临风在月光之下曼舞，有几瓣洋洋洒洒的透过打开的窗子飘进屋内落在她眉心之间，床榻之人却毫无知觉，已然陷入了沉睡之中。

一道本已离去的清影复而返回，伫立在窗前看了一会儿，瞧着她这般姿态，指间微动，轻轻拂去了那眉间白花。

“没心没肺的女人。”

唇齿之间是清冷的笑意，夹杂着几分宠溺，深邃的桃目似乎要将她的样子永远刻入心间，良久才又转身飞远。

“公子。”

子慕从暗处跟上来，披着月光如影随形。

第981章：灰飞烟灭（七）

永祀面上声色不动，蓦地想起什么，沉声道：“去找一个名气大些的媒婆，明天让她带人来卜家提亲。”

提亲？

子慕脚下一晃，险些掉下去，连忙稳住心神问：“是替二少爷提吗？”

永祀微微眯眼，回以一记魅惑的眼神，“你觉得那小子配吗？”

言下之意，自然是为他自己。

不过这更让子慕惊骇了，好不容易稳住的身形在碰到一棵十米高的大树之后，几乎是不带一丝犹豫的就撞了上去，等他回过神时，永祀早已不见踪迹。

子慕揉着被撞疼的额头好一番诧异，见鬼了，公子一向不近女色的，害得他一度以为公子其实喜欢男人，这会儿却突然要娶一个只见了三次面的女人为妻，真是邪门了。

翌日一早，千灵一醒来便听见树上的喜鹊喳喳直叫，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永祀让人上门提亲的消息，可是这种事到底有什么喜可报的，难道那群鸟就没有看出来她简直一百个心不甘情不愿吗？

“小姐，您醒了吗？”

暖儿站在外面轻轻叩门，在收到一声回应后端着一个铜盆缓缓走了进来。

“老爷派管家来请小姐去书房，说是有要事相商，奴婢这便伺候您梳洗吧。”暖儿边说边将盆放到一旁，而后走上前帮千灵穿衣服。

千灵注意到她时不时的揉揉脖子，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暖儿连忙放下手，摇头道：“啊，没什么，昨晚睡觉时怕是落枕了，一早起来脖子痛的很，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样。”

千灵嘴角一撇，抿抿唇没再说话，什么落枕，只怕是真的挨了一拳。

“待会儿你就别跟着我去爹的书房了，让赵妈妈给你拿些药抹抹。”

暖儿闻言，心上一动，睁着眼急急摆了摆手，“不用了小姐，奴婢不碍事的，一个侍婢的身子哪有那么娇贵，过几日就没事了。”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丫头也是人，身子有毛病自然就得用药，你又不是铁打的，还真以为扛一下就好了？”

千灵冲她瞪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她的世界观中没有什么三六九等，当初也正是看着暖儿聪明，而自己恰巧又喜欢这丫头，才会把她留下，没想到这丫头骨子里会如此迂腐，不过世风如此，也怪不得她。

暖儿听着她明是嗔怪半是关心的口吻，眸中一湿，刹那间红了眼。

“小姐，奴婢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第二个人对奴婢这般好过。奴婢的亲生爹娘当初为了给弟弟治病，狠心将年仅五岁的奴婢卖到了这里，若不是您收了奴婢做丫头，恐怕暖儿如今还在后院做那些粗活呢。”

千灵瞧着她好好的突然就哭上了，自然清楚这是为什么，嘴上不由一叹，“好了，以往的日子便是再辛苦都已成了过去，日后跟在我身边，定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

“小姐真好！”

暖儿流着泪嘿嘿一笑，而后察觉出自己的失态，连忙擦擦泪继续为她宽衣。

等梳洗妥当之后，已经又过去半个时辰，千灵怕卜正松久等，顾不上用早膳便脚步匆匆的赶去了书房。

“爹。”

推门进去时，卜正松正站在案牍前写字，用的正好是她那日买的文房四宝，乍一看见这套玉石，千灵说不出为何，竟又想到了永祀。

那时她误以为这东西是陆梓阳送的，如今细细想来，只怕郝掌柜背后真正的主子是永祀，都怪她一时被暖儿的话迷惑了心神，什么药罐子，这么形容他简直都侮辱了药罐子。

卜正松见她进来，微微一笑，招招手说：“灵儿，你来，看看爹写的这几个字怎么样？”

千灵听话的走上前，入目之处是四个笔锋遒劲的“顺其自然”，落笔之处还故意顿了一下，更显得几分魏晋风骨，也好在这写的是她熟悉的字体，不然她还真不认识。

“爹的书法可是天下共闻，女儿见识少，但就灵儿所见过的笔墨来说，自然是最好的。”

“哈哈，不愧是爹的乖女儿，这番话夸得爹极舒心。”卜正松大笑，放下笔将字收了起来。

千灵莞尔，知道卜正松叫她来绝不是为了赏字，便沉默的站在那儿静待下文。

过了一会儿，卜正松突然轻咳一声拿出一份聘书放到她面前。

“这是陆家长子派刘媒婆送来的，说是欲你结为秦晋之好，灵儿，这门婚事我心里是有几分不情愿的，虽说陆卜两家是世交，可是梓昃那孩子的身体到底……”

“可是若就此退婚，就是拂了陆家的面子，爹叫你来便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毕竟关乎你的终身大事，你若是不想嫁，爹这就亲自去退亲。”

千灵闻言，感激的看了卜正松一眼，她何其有幸在这一世会碰上原主这对开明的父母，更何况前世他们也算是因为原主而死，所以到了这一世，她无论如何也要替原主保护好他们。

“爹，您不必说了，我嫁。”

卜正松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答应的这般快，有暖儿那个丫头在身边，他不信她没有听说过陆家长子的传言。

他对那孩子心有同情，可更心疼自己的女儿，若是嫁过去了，万一梓昃那小子哪天熬不住走了，那灵儿下半辈子的幸福又该怎么办？

千灵见卜正松面带犹豫，微微一笑，佯装羞怯道：“爹，女儿知道您在顾虑什么，可是自从昨日他突然出现为女儿解围之后，灵儿便对他动情了。他的身子是不好，可女儿相信他，他不像是冲动之人，既然敢让人来提亲，就代表他一定会对女儿的今后负责，更何况若是退了亲，陆卜两家的关系难免会出现裂痕，所以，女儿愿意嫁他为妻。”

“灵儿，”卜正松眉间一动，难以置信道：“你当真对他有情吗？”

千灵眉间微展，重重点了下头，“爹，女儿虽然在尼姑庵待了十几年，对男女情事更是一窍不通，可女儿比谁都清楚在见到他那一瞬间的感觉，心慌乱的似乎要跳出来。自他离开之后，整片脑海之中都是他的样子，原本女儿还以为要饱受相思之苦了，可是却没料到他会突然提亲，可见他对女儿也是有情愫的，爹，您就依了女儿吧。”

卜正松听罢，无奈叹口气，良久之后才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有道是女大不中留啊，罢了，陆家那小子的心性他清楚，身体虽差，却比他那个浪荡弟弟专一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