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站在哪一边？”

　　这问题的无解杀伤力，丝毫不逊色于‘老妈和老婆同时跳河论’。

　　要不怎么说沈孝妍是苦媳妇呢，自己都没这么无厘头的审问过宋大少，首先就挨了恶婆婆的这犀利一击。

　　面临季静的审视目光，沈孝妍一时间心若乱麻，左思右想了半响，只能先搪塞道：“我是希望两家能一直保持和睦……”

　　“我说的是如果，世事无常，这年头，为了利益，手足同胞都有可能一下子反目成仇，你又怎么能确定我们两家的关系能一直风调雨顺呢？”季静不无感慨的追问道。

　　“那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沈孝妍一咬牙关，决然道：“我不会让世诚为难的。”

　　季静怔了怔，定定的端详了她半响，不由失笑。

　　这回答，看似依旧在模棱两可的回避，但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

　　不会让丈夫为难。

　　说穿了，就是自己会主动退出两家的争端，宁可落下一个两头不讨好的结果，都只会心无旁骛的做一个本分的人妻。

　　换言之，沈孝妍的底线，是宋世诚能一直好好的爱护自己，其余的人情和利益瓜葛，她都可以完全放弃掉。

　　“大智若愚，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季静苦笑不迭，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这个儿媳妇了。

　　虽然在大是大非上的立场上有些含煳，但对于幸福的把握，她抓得很到位。

　　更难得的是，她确实是一心一意的挚爱着丈夫，可以为了丈夫，背弃所有的东西。

　　“……说得不好听，我的人生本来就是一直遭人摆布，出生到婚姻，从来都没半点的选择权，但从结婚的那天起，我就明白，余生的选择权，只能押在世诚的身上了，我是真的没有退路了，更不想再一个人随波逐流了。”

　　沈孝妍只能尝试玩走心的套路，期盼激发起婆婆的女人感性特征，很诚恳的道：“希望您能理解，妈。”

　　“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只能理解了。”季静也总算良心发现，没有再怼儿媳妇，“其实，我们两家，本来就该一直和睦相处的，宋家现在是不太景气，可你们家也好不到哪去，都是危机四伏、如履薄冰，在这关口，本就该同气连枝、共渡难关，可惜啊，就是你爸那人太会算计了，把所有的人际关系都做成了生意买卖，凡事都爱争一个赢面，我就想不通了，这种事的赢面有什么好争的。”

　　面对父亲被这般评价，沈孝妍没有争辩，毕竟季静说的都是实话，而且，这言辞还算克制了。

　　当初结婚前后的利益纠纷，她都洞若观火。

　　简单点形容，就是沈国涛见宋家大势已去，就意图踩着宋家的尸体，让沈家活得更安稳一些、持久一些。

　　可最终，大家都逃不过命中注定的劫数！

　　像现在，沈国涛罹患了癌症，沈家又时值内忧外患，宋家反而觅得了一线曙光开始绝地重生，这一切的变故都在诠释着一个道理：机关算尽终成空！

　　“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了你们在隐瞒你爸的病情，没有发脾气么？”季静喟然叹息道：“我这辈子，就是吃了太多因果循环的教训，心都累了，这种落井下石的龌龊事，我实在是不屑于再做了，只盼着你爸历经了这几次挫败，能反省出来一些道理，现阶段，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与其自相残杀，不如同心协力，尽量给对方一个喘息机会。”

　　沈孝妍点点头，趁热打铁道：“这些，我爸也说过了，他是真的有诚意想维系好我们两家的关系，世诚这次去山城谈生意，他就给予了很大的资金支持。”

　　“我知道，就念在这份人情，我才会大度了一回。”季静说到这，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笑意：“但话说回来，如果当初不是你爸精于算计，我们恐怕还做不成婆媳。”

　　沈孝妍也是感触良多，对啊，这就是一段由孽缘衍变成的良缘。

　　“孝妍，今天就我们两个人，有些话，还是趁机会说开了吧。”季静貌似一个人苦闷了太久，俨然有了话痨的倾向：“我清楚，你在背后是怎么诟病我的，大概就是觉得我是典型的恶婆婆……”

　　“妈，不是的……”

　　“先听我讲完！”

　　季静微微一摆手，仿佛有种洞悉一切的高深姿态：“其实婆媳关系，我看得比你透得多，很多矛盾的起源，往往是母亲会觉得无论儿子多大了，也依然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凡事和孩子有关的事情都爱插一手，会觉得只有自己帮了忙，这样算得上合格的母亲。”

　　“但是，孩子终究会长大的，当孩子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如果当妈的还是那么的无微不至，就可能要适得其反了，没有哪对夫妻愿意自己的生活**控安排，所以，打从你们结婚后，我一般都尽量避免干涉，也由得你们搬出去住。”

　　“妈……”

　　沈孝妍动容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一向刻薄的恶婆婆，竟还有这么善解人意的一面。

　　“别觉得我有多深明大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世诚，只要世诚过得好，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的。”季静很坦然的道，几乎以另一种极致的方式诠释了母爱：“所以，只要你一心一意的跟着世诚，凡事我都会退让，这也是我这当妈的的底线。”

　　沈孝妍径直点头，表示自己不会辜负老人家的期许。

　　季静吐出一口浊气，拿起高脚杯，晃动着红酒汁，又诡异的笑了笑：“当然了，如果你能早点给诞下孩子，替老宋家延续了香火，我就很开心了，可以说，我余生的最大愿望，大体就是能抱上孙子，这一点，天底下做婆婆的，都免不了。”

　　沈孝妍的娇靥飘起一团红霞，扑扇着眉睫，细声道：“我……尽量。”

　　“尽量在这一年里好不好？”季静在这一点上依旧很‘强势刻薄’。

　　沈孝妍只能用点头来回应，半推半就的接纳了这份造人工程。

　　“这就对了。”攻略儿媳成功，季静终于开怀，畅饮下了这一口酒。

　　经这一茬，席间的氛围陡然好了许多。

　　正当一派和谐，忽然，一名佣人从外面走过来，汇报道：“夫人，门外有人送了礼物过来，说是季夫人交代的。”

第199章 女主角也学会玩套路了

　　季夫人。

　　除了季静，还能有什么季夫人。

　　毋庸置疑，这就是跟季静闹得势同水火的胞妹，季冰！

　　“让人带着东西滚蛋！”

　　季静立刻板起了脸，怒形于色。

　　虽然彼此的恩怨已经是陈年旧事了，可这个心结，始终未曾打开。

　　当年两家亲密无间的时候，几乎是携手开创了江山，季冰和丈夫靠着房地产的丰厚红利，在私募基金领域搞得风生水起。而季静和丈夫也靠着妹妹一家的资金支持，在房地产领域势如破竹。

　　可好景不长，利益的分歧，导致了两家反目成仇。

　　内情，大约就是季冰夫妇一再反对季静夫妇在房地产项目上的贪大求快，认为在资金紧张的时候，还强行将摊子铺得这么大，风险太大了！

　　按理说，商业的意见分歧在所难免，顶多暂时不合作就是了，偏偏在关系微妙的时候，季家姐妹俩同时作了一个大死！

　　季家姐妹都是农村出身，好不容易都出息了，自然得回馈一下乡亲们。

　　首先，季静给村里捐了一笔钱，把水泥路等基础设施都改善了一下。接着，季冰也捐了一笔钱，打算在村里新建一所学校。

　　都是做好事，问题是，那时关系闹得正僵，谁都没提前打个招唿。

　　这下好，大水冲了龙王庙。

　　这边水泥路刚铺好，那边要建学校得重新铺设下水道，便将学校前面的路面又挖开了。

　　当时村支书和乡政府对这事也是知晓的，觉得姐妹俩现在都不缺钱，就想着等管道铺好了，再让工人把水泥路重新浇灌起来。

　　于是，姐妹俩一直蒙在了鼓里。

　　直到后来季家的老父母知道了消息，就从老家打来询问电话，说这么干不是糟践钱嘛。

　　季静一听，当即怒从胆边生，心想我刚铺好的路，你就让人给挖了，这不是恶心人嘛！

　　甚至，按照迷信的说法，这是要坏人的财路啊！

　　本来季静就因为生意的分歧，对妹妹一家有意见，被这么一刺激，季静就认为妹妹一家是存心坏要自家的财路，火气上头，都没打电话去要解释，直接给下面的施工队下达了指令：把路连夜给重新埋了！

　　季冰得知情况后，一度也挺不好意思的，说白了，都是沟通没到位，本想托人去转告一下，结果一听姐姐派人去阻扰学校的施工方，顿时也发飙了。

　　这绝壁是要互相撕逼的节奏！

　　结果，事件以两方施工队的械斗而告终。

　　虽然最后经过乡政府的介入调停而平息下来，但梁子是结下了，而且，关于姐妹俩不合的传闻，在村里乃至全乡里广泛流传，成了一则大笑话。

　　被戳嵴梁骨的季家老父因此郁郁寡欢，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季家老母也紧随其后。

　　如果说接济乡亲的乌龙矛盾，还只是反目成仇的诱因，那么父母亲的抱憾而终，则成了致命的导火索！

　　两次的治丧礼，姐妹俩都不曾有过半句交流，很显然，这些事成了彼此心中永难化解的死结。

　　更雪上加霜的是，在风华集团董事会上，季家姐妹的连襟当场互怼，季冰的丈夫还撂下狠话，说如果没有自己的资金支持，你们风华能成什么气候！

　　关系就此彻底掰掉。

　　而且，在季冰夫妇退股之后，宋老爹为了解决资金问题，不得已跟几家投行和私募基金签下了对赌协议，给日后宋家的衰败埋下了巨大隐患！

　　因为这些新仇旧恨，现在见妹妹派人送来寿礼，季静也根本不为所动。

　　沈孝妍想了想，没规劝什么苍白的冤家宜解不宜结，而是先叫住佣人，接着道：“妈，您刚不还问过我，是怎么看待我姐的么？我说过了，纵然我们之间的关系再糟糕恶劣，但血缘的关系是割舍不掉的，而且越是在重要的时候，我们越是能知道彼此都是在乎对方的，归根结底，可能是我们身边能信任的人实在太少了，所以才会更渴望得到亲情的慰藉。”

　　季静被这话触动了一下，陡然想起丈夫丧礼上，和妹妹的久别重逢。

　　当时也没太多的言语交流，季冰携丈夫走完流程，最后和姐姐握手时，只说了一句‘有需要的地方吱一声’。

　　季静还沉浸在丧夫的悲痛中，心气也依然高，以至于没把这话当一回事，后来宋家的处境那么危急，也不曾主动向妹妹求援。

　　但现在，被儿媳妇的境遇一触动，又想起自己的孤苦伶仃，季静的心思不免动摇了。

　　沈孝妍心知这婆婆需要一个台阶下，就提议道：“要不，先看看礼物是什么吧，总归是人家的一番心意。”

　　见季静没回应，沈孝妍就让佣人把送礼的人请进来。

　　不多久，一个西装男捧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走了进来，冲着季静欠了欠身，恭敬道：“季夫人，这是我家夫人让我送来的，祝您寿辰快乐。”

　　接着，这人先拆开了大盒子，是一束精美的玫瑰。

　　季静的神情松动了些许，却没泛起太大的波澜，直到看到被拆开的小盒子，目光瞬间定格了。

　　赫然是一个保温盒！

　　“这是我家夫人专门煮给您的，说是家乡的习俗。”这人将保温盒子放到桌上，就退到了一旁。

　　没等季静回过神，沈孝妍就起身过去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那一碗喷香热乎的荷包蛋汤面，不由明眸一闪，笑道：“是长寿面诶！”

　　那一刻，季静的眼眶立刻腥红了，冒起了一团水雾，抬手捂住了颤抖的嘴唇。

　　按照老家的习俗，儿女在五十岁生日这天，父母都会煮一锅长寿面，但现在季家老父母都不在了，这差事就落到了妹妹的身上。

　　“还没煳，妈，趁热吃了吧。”沈孝妍将碗端到了季静的面前，然后很伶俐的扭头问那人：“这面是刚煮的，而你又说这是季夫人亲自做的，那么季夫人应该就在附近吧？”

　　那人只能报以苦笑，显然是被猜中了。

　　“应该是跟附近的邻居借用的厨房。”沈孝妍顺藤摸瓜的继续揣测，就扭回头征询道：“妈，您看人都来了，要不然……”

　　季静别过头，抹了一下眼眶的泪水，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既然都来了，她要有空……就来坐一下吧。”

　　“我出去接人。”

　　沈孝妍给那人使了个眼色，一起走了出去，过了将近十分钟，当沈孝妍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一名贵妇人，和季静的容貌有七八成相似，显然就是宋大少久未谋面的小姨季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