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了把椅子，就在她身边不远处坐下了。

　　鹿灵犀揉眉头，“剪不出来啊，剪不出来！我都无奈死了！我剪到现在，还剩下151分钟，感觉真的是无处下刀了。”

　　李谦笑笑，看着她眉宇间的憔悴，微微有些红肿的眼睛，片刻后，问她：“干嘛那么着急？时间不是还有很多吗？”

　　鹿灵犀耸肩，“这是我的第一部电影啊！当然心急，想一口气做出来。”

　　李谦摇头，“那就年也不过了？”

　　鹿灵犀叹口气，无奈地道：“过年……我反正也就一个人，今年不打算回老家了，在这里过，我觉得也蛮好的？”

　　李谦笑，“好个屁！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都什么样子了？”

　　鹿灵犀初时闻言不屑，但跟李谦对视了一眼，从他眼里似乎看到了一点心疼，才忽然吓了一跳——难道自己一下子变得很狼狈了？

　　包包就在旁边，她赶紧拿过来，掏出化妆镜，简单瞥了一眼，就说：“我怎么了？没怎么呀？我这不……”话说到一半，她说不出来了。

　　这些天来，自从《秋天的童话》正式结束了拍摄阶段，到现在也有快一个月了，她每天就是扎在剪辑室里，每天早上起来洗脸啊梳头啊，当然也会打量自己，但那种打量，也就是一眼就过，心思压根儿就没用到这上头，这个时候定下心来仔细看，她顿时就看见了自己眉宇间的一抹憔悴，甚至还隐隐约约看见了一点鱼尾纹！——这可就太吓人了，我居然有鱼尾纹了？

　　“啪”的一声合上镜子，她扭头看看李谦，小声问：“我现在是不是特别狼狈？特别丑？”

　　李谦摇头，“那倒没有。”

　　“是不是显得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李谦笑，又摇头，“但是再这么下去，肯定会！”

　　鹿灵犀白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她问：“你就是过来提醒我这个的？告诉我再不回去歇着，马上就会老了？”

　　这个话题，极具诱导性，但李谦不上当。

　　他说：“你老不老的，还是小事儿，我是怕你猝死在这儿！一个月啦，我的鹿导！来回跑美国，拍片子这俩月，你本来就已经够累了，已经是在压榨自己，好不容易杀青了，一天都不歇就赶着又跑这儿来剪片子，又是一剪一个月！你不要命啦？还是觉得自己是机器人，不怕累？”

　　鹿灵犀耸耸肩，“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嘛，我就……”

　　说到这里，她停住，瞥了李谦一眼，脸上有点微红——这话里的意思可就有点不大对头了，尤其口气更是不大对头。

　　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撒娇的意思。

　　问题李谦和自己的关系实在是有些复杂，但别管是师生关系、知己关系、牌友关系，还是上下级关系，撒娇都有点不大合适。

　　但这个时候，李谦却说：“知道啦！走吧，我送你回家，回去收拾收拾自己，晚上带你吃大餐，算是陪你过个春节，怎么样？”

第103章 榜样

　　李谦陪着过年？

　　鹿灵犀听了这话下意识地先是心里一喜，但很快她就回过味来——一边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另外一边，则是有些诧异。

　　别的时候你要说李谦有工夫，那还有些可能，但过年的时候，他能闲的下来才叫怪了——中国人过年最讲究个家人团聚，然而即便是把李家老爷子老太太那边放到一边不算，李谦光是在顺天府就有四五个家！

　　而且，这还只是自己知道的数目，自己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李谦到底有多少个女人，到底娶回家了多少个女人，不要说在娱乐圈了，哪怕是在明湖文化，也是个迷——大约只有一直以来帮李谦打理这些事情的齐洁心里是门儿清的，别人根本摸不清底细。

　　这个时候，鹿灵犀眨眼之间想到了那么多事情，但说出话来却是，“你有那么多人需要陪？有工夫搭理我？不需要回家陪你的大小老婆和孩子啊？”

　　话刚出口，鹿灵犀就后悔了。

　　果然，李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抬手搓了搓下巴，似乎有些尴尬。

　　鹿灵犀觉得自己已经几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和他会说什么，于是，片刻的慌乱之后，她完全没有等李谦开口说话，就直接道：“不过也好！有人陪总比没人陪要好！那我就给自己放个假，赏你个机会，让你陪陪我！”

　　李谦笑笑，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请你吃饭。”

　　这回鹿灵犀放心了，心里甚至有些小雀跃，痛快地答应了一声，但随后，李谦却伸出手来，“拿来吧？”

　　鹿灵犀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略有些无奈地转身从自己的包包里掏出剪辑室的钥匙，递了过去。

　　李谦收起钥匙，站起身来，道：“走吧，先送你回家。”

　　……

　　那么多年来，鹿灵犀从来没有那么认真的化过妆。

　　虽然她化的依然是淡妆。

　　回家，洗澡，吹头发，穿衣服，然后化妆——前面几件事加在一起花了能有三四十分钟，后面一个化妆，就足足花了二十分钟。

　　天可怜见，她以前哪怕是在电影学院教学的时候，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优哉游哉，也顶天了只是出门前拿出个几分钟时间淡扫峨眉而已。

　　但今天，她化得很仔细，把秦晶晶等她们传授的所有化妆技巧，几乎都用上了。还别说，虽然仍旧只是淡扫峨眉，但化完了之后自己看，真是觉得好漂亮——感觉一下子整个人都精致了，而且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忽然之间，看着镜子里的精致的自己，她一下子想到：又要过年了！

　　过完了年自己周岁都要三十二了！

　　那种感觉，好像是一下子心情就晦暗下来了。

　　……

　　下楼的时候，李谦很敏锐的注意到，鹿灵犀的心情似乎有点不太好。

　　本来一起出公司、送她回来的时候，她的心情看上去还是很好的——当然，他发现她化了妆，很精致，很好看。

　　但李谦没问。

　　一直到两人选好了餐厅，点好了菜，李谦才笑着开口，说：“怎么感觉回家换了身衣服，反倒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鹿灵犀叹口气，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其实她知道自己早些年不这样的，但最近两年，似乎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矫情。她觉得可能是因为年龄渐大的关系。

　　但今天她似乎特别不愿意跟人聊这个话题，尤其是不愿意跟李谦聊，就有些粗暴地岔开话题，不答反问，“说起来，你怎么那么有闲工夫了？还要请我吃饭，陪我过年的，她们都不用你陪呀？”

　　李谦耸耸肩，心想终于还是免不了要面对这个问题，就道：“要陪呀！”

　　顿了顿，他看着鹿灵犀，说：“只是觉得现在似乎更该陪陪你。”

　　鹿灵犀“嘁”了一声，斜眼儿乜他，“你想干嘛？把话说得那么肉麻！”

　　李谦笑起来，摆手，“我不想干嘛！我也不敢泡你，你放心好了！”

　　鹿灵犀闻言愣了一下，脸色瞬间有些灰败。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笑了笑，说：“算你心里还有点数儿！”

　　顿了顿，她顺势吐槽，“人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瞧瞧咱们公司这边的草，快被你一个人啃光了！我说你换个地方行不行？”

　　李谦无奈地摊手。

　　“我真不是……我又没有……我……算了，不解释了。”

　　鹿灵犀咧嘴笑笑。

　　似乎这样的一次主动攻击，让李谦张口结舌解释不清，一下子极大地冲散了刚才内心的失落。

　　当然，其实她心里很明白李谦是什么意思。

　　于是眼看占了上风之后，她很快就又叹了口气，说：“算了，听你的，明儿我不去公司了，好好歇几天，过个年。等过完了年再继续剪。”

　　李谦笑笑，“这就对了！”

　　正好饭菜开始上桌，他就道：“先把这个年过好了，吃好喝好，再说别的！”

　　鹿灵犀笑笑，没吱声。

　　吃饭中间，她忽然说：“你对这部片子的票房预期是多少？”

　　李谦抬头看她，“你呢？你的票房预期是多少？”

　　鹿灵犀停下筷子——她的饭量本来就不大，最近这些天心神消耗巨大，反而吃得更少，这会子吃过几口饭菜，就一点都不觉得饿了——想了想，她说：“这部电影到现在，成本已经花出去两千多万了，等到把你和晶晶的剩下那一半片酬支付完，就要到三千万出头，等我把后期全部做完，成本大概能控制在3300万左右，这样的话，大概要到八千万票房以上，才能保本？”

　　李谦闻言心算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宣发的话，因为演员阵容还可以，反倒可能会少一点投入，等到电影上映之后，在网络上注意引导口碑，让口碑发酵起来，才是最好最合适的路子，不过，也得两千万往上吧！理论上来说，这部电影卖到一个亿的票房，都是不赚钱的。”

　　鹿灵犀又叹息，“唉，我现在有点后悔了。压力太大了！要是当初不那么非得一根筋的跑去美国取景的话，拍摄成本至少能压缩大几百万，说不定制片成本能控制在2500万左右，那样的话，回收成本的压力就会小很多了！”

　　这个道理自然是对的，但李谦闻言却不置可否。

　　顿了顿，鹿灵犀又说：“前几天老韩跟我说，其实这部片子只要稍微一改，把背景改在国内，光是广告植入，他就有把握拉到一千万以上，考虑到是你和晶晶的男女主角，说不定光是广告就回本了呢！可惜……”

　　李谦摆手，“咱不心疼那么钱，也不贪那一点广告费！广告置入虽然的确会极大的减轻前期的成本压力，但一部电影动不动就会出现明显的广告……太难看了，也没那个必要！咱们不缺这几个钱！”

　　鹿灵犀无奈地看他一眼，说：“你当然不在乎啊！但这是我的第一部电影，我当然还是希望它能盈利的！”

　　李谦笑了笑，终于停下筷子，拿纸巾擦着嘴，问她：“你对这部电影的票房，就那么没信心啊？一个亿都过不了？”

　　鹿灵犀愣了一下，笑笑，小声说：“我也幻想过三亿五亿的！但这是爱情电影啊，爱情电影的票房不就是那样？哪怕是拍的很不错的片子，也一向都是稳稳当当的卖，很难卖出像《黑客帝国》和《龙门客栈》那样的大爆票房来。”

　　顿了顿，她道：“所以……我自己想着，能保本是第一步。至于期待，我也就只敢期待一下，看能不能过两亿什么的！”

　　她笑着解释说：“光是你参演，就得值一个亿的票房吧？”

　　李谦笑，摇头，然后很认真地跟她说：“最近这十来年，国内一直在喊商业电影，大家全都闷着头去寻思所谓的大制作，商业大片，像原本咱们可以做得很好的一些东西，都丢开了。赵美成拍喜剧片，拍的多好？但是他觉得不来钱，票房太低，秦渭拍生活戏、爱情戏，也拍得特别漂亮啊，国产电影的顶级水准了，可他非得要去拍大制作！但事实上呢？爱情片，喜剧片，就真的不赚钱吗？就真的没办法票房大爆？我可不这么认为！”

　　鹿灵犀想了想，点头，“《大腕》就爆了，五亿多的话……应该是国内第一部票房过五亿的喜剧电影了吧？”

　　李谦点头，“是。”

　　顿了顿，鹿灵犀又说：“如果《我的野蛮女友》是现在的你去拍，赶上现在的市场，是不是也能有机会卖到五亿多？”

　　李谦想了想，有点头，“应该问题不是太大。”

　　鹿灵犀蹙眉，叹息，“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好比啊！其实这两部电影大卖的前提，主要是它们都可以被归类到喜剧的范畴的。《大腕》是讽刺喜剧、黑色幽默，《我的野蛮女友》也是爱情喜剧。喜剧是天然就有加分的，尤其是的确能让人笑出来的真正的喜剧。加分很多。但《秋天的童话》……”

　　李谦笑着摇头，不理她了，继续埋头吃东西。

　　鹿灵犀独自忧愁片刻，然后注意力不知不觉就转移到了继续胡吃海塞的李谦身上——看了一会儿，她忍不住说：“你是真能吃啊！”

　　李谦抬头看她。

　　她笑，说：“打从那时候在学校的食堂里跟你一个桌子吃过一次饭，我就发现，你是真能吃。你一个，至少能顶我五个吃得多！”

　　李谦笑笑，嘴里还嚼着东西，说了一句，“我女人多啊，不多吃不行！”

　　鹿灵犀一下子没忍住，笑喷出来。

　　脸有点红红的，她问：“这有什么关联吗？女人多就要多吃？”

　　李谦也笑，“有些事情很耗体力的，你知道吧？”

　　鹿灵犀愣了一下，脸更红了，“那你就……多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