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李谦却是看都没看他，手中雨伞随意一抬，“啪”的一下敲在郭子明的手背上，郭子明当时就“啊”了一声，手里的刀差点儿就丢了，自然也就不可能再砍中李谦。

　　但随后，当李谦走过，他却又挥舞着刀追了上去，此时李谦似乎脑后长了眼睛一样，一边对着空旷的阳台又喊了一声，“别打了！”一边却是脚下疾退，郭子明前扑、挥刀，但是一眨眼的功夫，李谦的后背却突然到了他身前，于是他落下去的手腕，正好就顿在李谦的肩膀上！

　　而与此同时，李谦手中的雨伞顺势向后一捣！

　　郭子明再次“啊”的一声！

　　刀丢了，当啷一声！

　　他本人更是连退几步！

　　但随后，空着手他再次大喝一声，扑了上去，李谦此时正面面对他，面对他这一拳的来势汹汹，李谦身体忽然来了个九十度转身，正好把这一拳让过去，然后顺势胳膊肘一捣，郭子明吃痛大叫，身体正要摔出去，李谦掌中的伞却早已伸出，伞把正好在半途搂住了他的脖子！

　　于是，他的身子又被硬生生地拽回来，被李谦顺势一脚踹飞！

　　……

　　就这么简单的一段武打动作，两人你说我改，你示范我搭手的，前前后后忙活了三天——不得不说，虽然还是蛮简单的，但能够感觉得到，郭子明似乎开始有点入门了！至少，他开始明白了李谦要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两人打完了，李谦转过身来，郭子明也很快从地上爬起来，扭头看过去。

　　整个九楼天台上，无比的安静。

　　这可不是一段一段动作拆解一般地对打，两人你来我往的那几下，速度非常快，拍摄的摄影机当然会出现很多跟不上的情况，但不得不说，这一段打斗，流畅自然，而又看得人轻松享受，实在是太漂亮了！

　　尽管明知道这是编出来的动作设计，但毕竟……这可是亲眼看到的啊！是两个人就在现场飞快地打，电光石火间，就已经是三个回合了！

　　这可不是此前看到的那些飞来飞去的武侠片，和那些你一拳我一脚的所谓武打片所能有的感觉！

　　突然，江依依第一个鼓起掌来！

　　“好！师叔打得好！”

　　然后，除了扛着摄影机的那三位，实在是腾不出手来，现场其他的人，这个时候也都迅速地跟着鼓起掌来。

　　李谦点点头，也不说什么，走过去，把孙玉婷一把扒拉开，盯着屏幕，“回放，给我放一下！”

　　于是回放。

　　李谦盯着三个屏幕，仔仔细细地把三台摄影机捕捉到的镜头都挨个儿回味了好几遍，然后才抓过身边的郭子明来，道：“子明，来，你也看！就要这个，就要这个味道！后续再编动作，你甚至要把桌子、凳子，都考虑进去！将来拍街道上的打斗，拍房顶，各种因素，都要考虑进去！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我们要的，就是当下这个感觉，你自己看，扎到眼睛里去！”

　　其实，不用看，两个人互相切磋到昨天，郭子明就已经开始大致明白了李谦的完整思路了——其实嘛，武打设计的细节要做起来，肯定不是一件容易事，参与其中的武打演员越多，打起来的动作设计，就越麻烦，工作量也会呈几何倍数上升，但说到理念和思路，真的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情！

　　要打得潇洒飘逸，要打得生活化，等等，说起来其实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事实上最难的，是转变思路，是看到那层窗户纸，然后，戳破它！

　　但怎么看到，然后戳破呢？

　　那当然你首先得去多接触啊！

　　只不过李谦先后联系了那么多位武术指导，到最后，只有一个没什么名气的郭子明，是愿意跑过来，宁可不挣钱，也愿意陪李谦探讨一下这种武打设计风格的可行性的——所以李谦觉得，应该让他将来挣到更多的钱！

第21章 宗师气度

　　镜头拍得不够漂亮，很多地方摄影师跟不上演员，失焦，模糊，甚至让演员跑到了画面外，这是反省之一。

　　要想拍出那种潇洒率性的动作，拍出那种任意挥洒的感觉，必须得现场一遍走，绝对不能像别的武侠片那样，动不动都是动作拆解，再不然就是各种镜头乱切一通，通过镜头组合的方式，来展现角色的厉害。

　　现场真打，实拍，所带给观众的那种感觉，绝对不是后期剪辑能达到的！

　　而且打斗必须要快，要行云流水！

　　但是只要一快起来，对摄影师的摄影技术、反应速度，都会提出极高的要求——尽管肯定是事先就沟通过了，尽管是编练好的动作设计，摄影师肯定是事先预知了接下来所有的动作，也埋好了位，那也照样不行。

　　自己绝对不适合出演这部电影的男主角黄飞鸿，这是反省之二！

　　主要的原因在于，身高差！

　　李谦自己一米八六，但当下绝大部分能参与到武打戏里来的演员，一米七五就得算高个儿，一米七，甚至更矮一点，才是正常情况——不要笑，越是从小练武的人，筋骨打磨的厉害，尽管说什么穷文富武，练武的人都特别能吃，吃的也好，按说营养应该挺足的，但不行，习武的人，更多的还是个头偏矮一些。

　　更何况，事实上在当下这个时代，二十五岁以上的成年男子，一米七出头，才是正常的普通人身高，反倒是现在十五六岁及其以下的年龄层这批人，随着社会的进步，饮食条件极大的改善，他们的身高发育，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一代人能比了！一个个都跟疯了似的，十四五岁已经一米七一米八！

　　所以，一个一米八六的人，跟一帮一米七上下的人打，就比如刚才那个镜头，自己急速后退，用肩膀把对方发力到一半的一刀，给直接卸掉，想法是很好的，体现在镜头里，也会非常帅，但自己一米八，郭子明一米七稍多一点，这个镜头你要是仔细看，就会察觉到一丝怪异！

　　自己的肩膀，已经快到他的脑袋那么高了！

　　这还只是对打戏，一旦参与进来的群戏演员多了，这种一个高个子跟若干矮个子对战的感觉，会越加的明显，体现在镜头里，也就会越加的违和！

　　就算可以采用摄影角度的调节，通过摄影技巧来解决掉一点这种违和感，但整体而言，这种解决方案失分更多，可以算是得不偿失的一个方案。

　　当然，其次的一个原因，其实也很重要，因为自己太高了，所以，某些地面动作，或许练熟了，也可以信手挥洒出来，还是蛮帅的，但是一牵涉到更多的打斗场合，个子高，反倒成了短板——不够灵活！

　　说白了，影视武打表演，和现实中真正的对战，还是不同的两个概念！

　　而事实上，把另外那个时空已经发生的事情反推回去，也会发现，最终成了打星的那些巨星们，还真没有个子太高的！

　　成龙，李连杰，洪金宝，樊少皇，甄子丹，吴京，等等。

　　这绝对不是偶然，而是适应表演需要的必然！

　　一米八，已经是极限，绝对不能超过！

　　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五之间，算是刚刚好！

　　个子矮，身体灵活，能耍帅！

　　如果有那种膀大腰圆的打星，不用想，那肯定是好莱坞片子里的那些美式硬汉们！他们都是一身的疙瘩肉，一看就很壮！

　　而在中国，在东方的武学审美和个人搏击之中，追求的却并不是绝对的力量感，对于技巧、对于速度、对于灵敏的要求，反倒是更重要的！

　　而且，还有一点不得不考虑，那就是跟其他演员的配戏问题。

　　想当年李连杰拍戏，很多时候都需要用特殊的摄影视角去拍，而如果是吻戏，甚至可能需要脚底下垫东西，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看上去不太矮，不至于因为身高，损伤了那种英雄的形象，但现在来看，一部电影里如果更多的是一米七三左右的身材，那么出现一个一米八六的人，单纯只看画面，都会有违和感！

　　还有历史的年代感问题，在一百年前那个时候的中国，整个社会的平均营养水平，实在是很难出现一个一米八六的人……

　　好吧，在接下来的演员选择中，这肯定也是需要格外注意的一个点，即黄飞鸿、梁宽等剧中的人物，其身高比例，要大致维持在一个相差不大的水准。

　　所以……综合以上，这短暂的一次试拍，收获极大。

　　第一，郭子明够聪明，也足够有领悟能力，基本上已经上路，接下来，应该是值得信赖的；第二，在开拍之前，必须留出一定的冗余时间，让演员和摄影师们之间，进行一定的磨合；第三，在电影开拍之前，要求摄影师们必须集体锻炼至少两到三周，因为接下来的拍摄，演员固然要爬上爬下的打，很辛苦，摄影师也必须跟着爬上爬下的拍，没个好体力，估计撑不下来！

　　……

　　尽管这一次的试拍，有着重重的问题，但拍完了，看完了回放，李谦还是显得很兴奋——就算不提郭子明开始找到感觉这件事，单纯只是在开工之前提前找到了接下来基本避无可避、却又在此前并没有引起自己足够重视的问题，就已经是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了。

　　早发现、早面对、早想办法早解决，总比事到临头再磨枪要好！

　　李谦跟郭子明探讨了几句之后，就又跟傅学隆、宋玉品他们两个摄影师讨论起了拍摄时的埋位和追拍的问题，还把刚才拍的那一段来回的放，大家一起探讨该怎么样才能把拍摄过程中演员精彩的打斗都给拍到、拍好、拍的漂亮！

　　而鹿灵犀和孙玉婷她们，在这个时候也都参与进来，大家都是专业出身的，很快就针对在快速移动的场景中该怎样去抓拍镜头的专业性问题聊了起来，而且聊得是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牵涉到这种专业问题，郭子明当然是搭不上话了，干脆就躲到一边去，一会儿，更是走到那一套露天放着的桌椅边，来回地迈着方步转圈！

　　其实从昨天开始，他就一直都觉得自己心里憋着一团火，那种“我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我马上就要明白了”的感觉，一直在他脑子里、心里各种烧，烧得他寝食全忘，除了一遍遍的咂摸李谦示范的那些动作、讲解的那些东西，几乎没有心力去做任何的事情！

　　然后，当他终于摸索着、在一遍遍的切磋中最终编出了刚才那一套对打动作，尤其是，当那三架摄影机就架在那里，刷的一下，他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闪过了一道闪电——尽管自己扮演的是并不潇洒的那一个，但是，当李谦准确而又潇洒地一次又一次击退自己的进攻，当他自己也跑过去看到三架摄影机所捕捉到的那些镜头和画面，一下子，他就感觉自己的脑子真的炸开了！

　　是了，就是这个！

　　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风格！

　　于是，当那边关于摄影师该如此追拍讨论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他这边独自一人走到八仙桌前，讲究地盘起步子，一圈一圈又一圈地绕着那桌子来回的走，目光在桌子和四条长凳之间来回的扫视，那一瞬间，突然开了窍的思路，汹涌而来，无数此前就已经无比熟练的打斗动作，在这一刻，都迅速地围绕着这张桌子展开！

　　桌子、凳子，可能出现的刀枪剑戟斧钺勾叉！

　　哦，对了，还有雨伞，和拳脚！

　　无数个画面，无数人就在这张桌子前走、停、交手——一幕又一幕的东西，这一刻只是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闪回！

　　当然，最开始，他们的打斗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甚至还有不少是硬桥硬马的老套路，但很快，郭子明就幻想是自己此刻正在桌子前同人对打，脑海中联想起刚才编出来的那一套动作，不知不觉，他就开始打得飘逸——尽管在这种的动作设计里，肯定是要极大的去夸大其中一方的能力，甚至夸张到失真的程度！

　　功夫、灵敏、预判，等等，无一不是达到了近乎非人的程度！所以才能轻易地完虐所有的配角和反派！

　　它不是武侠，它没有那些虚无缥缈的飞来飞去，但你不得不承认，它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却跟武侠的那种打法，是异曲同工的！

　　话说，当七十年代的时候，人们第一次在大银幕上看到那些侠客们飞檐走壁的画面，很多人可都是吓了一跳的！

　　而同样的道理，过去的武打片，什么时候见过像现在这样既无比激烈，又无比真实的对战？而且关键的是，因为动作设计人、因为角色需要，对战的其中一方的战斗力，被极大地夸大了，这就使得，他信手挥洒般地把对手打个七零八落，却又偏偏给人一种打起来很真实的感受——天哪！这样的片子一出来，这个饰演了男主角的家伙，还不得瞬间被封为一代宗师！

　　对的，就是一代宗师！

　　刷的一下子，郭子明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李谦在此前跟自己分析和拆解的时候，会一再一再的去强调那几个词！

　　要潇洒，要行云流水，要有一种“你们都是土鸡瓦狗尔”的宗师气度！

　　就这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试着趟步，一扎，一打，一脚，一拳……都太硬了，感觉还是不对！

　　换个姿势，换个路子，似乎身体一侧正有人猛撞而来，他突然拧身后仰，错过了假想中的来人，顺势抬起膝盖，这一下，估计会很疼！

　　但他动作不停，左手直接抓出，猛地往回一拉，同时身体又是一拧，以身体右侧竖起手臂，直接就冲着会被抓过来的对手靠了上去！

　　这一下，可是臆想中的靠山贴！

　　尽管……他并不会这门功夫！

　　但是在想象中，如果让电影中的男主角这么一靠的话，就这两下散手而已，打得又帅又随性，同时却又做到了攻击力十足！

　　然后，嗯，这边又来了一个敌人，但这个时候桌子应该是已经被刚才那人给撞开了，所以已经腾出了一片地方，这一下，要让过，但不能指望有反弹的劲儿！

　　“哎……郭子明！”

　　郭子明正沉浸在极致放飞的思绪里兴奋不已，闻言一愣，扭头看去，却是那个自己今天下午刚到李谦的办公室的时候见到的那些女孩。

　　嗯，看上去能有十六七岁的一个女孩子，漂亮精致到了不像话。

　　“我师叔让我告诉你，你刚才那一下靠山贴绝对不能用！他说黄飞鸿是一代宗师，同时还是一位儒侠，是一位名医，他有仁者之心，别说不会你刚才那一招，就算会，他也绝不会对一般敌人出太重的手！”

　　郭子明听得微愣，旋即扭头看向那边还在探讨的一帮人。

　　人群中，李谦恰好也看过来，冲他微微颌首。

　　郭子明冲李谦笑笑，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但与此同时，他心里不由得就想：“他在那边跟人聊着天，居然还在留意我的动作！”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冲那女孩微微颌首，笑道：“谢谢你了，我知道了。”同时借着这个机会，下意识地就多看了她几眼。

　　其实怪不得他，这女孩太漂亮了，又正是十六七岁、含苞待放的年纪，看上去实在是太养眼了！

　　当然，他知道，这女孩跟李谦的关系肯定不一般，要不然也不会那么自在地坐在李谦办公室的沙发上看杂志，一点都没有拘束的意思，而且还管李谦叫“师叔”！所以，对方再漂亮，他也就是瞥一眼，然后就赶紧挪开了目光！

　　常年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往往会有着惊人的直觉——有些女孩，哪怕她本来就是个普通人，但只要她长得太过漂亮，那就绝对不是你普通人所能够觊觎的了。少看几眼，说不定就能躲过一桩祸事！